作品说明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一直没有发过任何作品相关信息,因为山野牧云一直觉得,有什么思路和主旨,都应该交给作品本身来说,作者没有必要预先来个声明。但是考虑到网络小说的互动xìng和连载作品的不可预知xìng,还是在这里说一下的好,书友会根据这一设定有所取舍。 一:主角在故事前半部分不会改变历史。 以现代人的目光观察那个混乱时代,在善良的人文主义者眼中,历史会显得更加残忍、惊骇和不可思议,整个民族坠落毁灭会显得更加触目惊心。由这一设定产生的问题是,主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真正改变历史的进程,我不能让主角太了解历史,而只有一个不断了解和抗争的过程。虽然主角最终会扭转历史进程,但是故事铺垫和时间的踌度会因为这一设定而变得长一些。 二:主角是一个有很多缺点的普通人。 主角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不是天生就能征服和改变世界的大人物。他有平常人都可能有的一些缺点,比如冲动、脆弱、随遇而安等等,而且他也不了解历史细节和残酷现实;所以,在很多了解历史,胸中颇的韬略的书友看来,他初期的行为有些过于善良和冲动。 但是,主角会因为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科学才能以及历史责任感而注定不能做一个普通人,他会不断地修正自己的xìng格和目标而成长,最后变得冷静、残忍、野心勃勃,成为我们心中期待的枭雄。 这个故事设定也许很好,也许很糟,管它呢,写下来试试。; 笫一章 梦中人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小白痴!拦住它,拦住它。” 草原边上的白桦林中,响起一个少女清脆的呼喊声,一只黄sè的狍子在少女呼喊声中飞快地窜向树林的一边。 树林边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骑在马上,赤膊穿着一件光板狍子背心,听到少女的喊声,却不着急,伸手在桦木皮箭桶中挑拣了一下,抽出一支响箭,弯弓shè出。长箭带着尖锐的哨音,从狍子身前掠过,钉在前方的一株大红松的树干上。狍子受惊了,回头向另一方窜去,却是冲到了悬崖边上,急忙刹住脚步。 喊话的少女穿着一件湖绿sè长裙,骑马冲了出来,弯弓搭箭瞄准了站在悬崖边上的狍子。 那狍子刚刚成年,长着一双毛茸茸的嫩角,后腿弹动了一下,却不逃跑,歪着头来看着冲出树林的少女,温润的大眼睛充满了友好和好奇。 那个少女拉开弓,瞄了瞄,又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娇声说道:“傻狍子!真是傻狍子啊,你还是回去吧。” 那只狍子不知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还是听懂了少女的话,转身慢慢地走进树丛,然后一溜烟地远去了。那个shè响箭的少年策马过来,也不问少女为什么不放箭,只是驻马站在少女身后,望着那一片悬崖,若有所思。 那少女却是忍不住了,回头问道:“小白痴啊,你也不问我刚才为什么不放箭吗?" “你心好啊,总是这样的。”那个少年不假思索地说. “不对啊,我就知道白痴你猜不对。那是因为啊,那只傻狍子长得太象你了。”那少女回头笑看着少年说:“尤其是那眼睛,简直和你的一模一样。” 那少年却没有接话,仍是若有所思地看悬崖说,半晌才说道:“我在梦中总是看到悬崖,我想走上前去越过悬崖,它却总是前面,总赶不上。” “有一天,天神会将你眼前的悬崖搬走,你就会记起从前的事来。”另一个叫庆山的随从也过来了,安慰少年道。 “庆山你别乱说啦。天神在保佑大汗打汉人,可没有工夫来搭理你这个小白痴。”少女打断两人的话,神气活现地说“我父亲早要部下四处打探过,这几年来没有谁家丢过孩子,你啊,就是雷打出来的,安安心心做我的奴隶吧。你看这几年我把你喂得多好啊,当年捡到你时你还是瘦猴子,现在长成一只大笨熊了!”着,象一株迎风招展的小白桦。这少女名叫乌兰,是后金和硕贝勒代善的长女。 其时已是明朝末年,皇太极在关外继承帝位,与明军在辽东连年征战,大人小孩都为战争而忙碌,乌兰因为父亲是皇太极的长兄,出身显贵,故终rì游荡,无所事事。 少年的确是乌兰“捡”回来的,三年前乌兰打猎时在森林边缘发现了这个少年,当时少年昏迷在一颗大树下,衣服,头发均被烧焦,身边除了一把刀身很长的破旧弯刀外,再无他物,听不懂众人说话,生活常识也一概不知,身份经历更是一片茫然。 要是平时,自然会被投入汉人奴隶营中从事苦役。但这少年是乌兰狩猎以来独自获得的最大“猎物”,加上这个少年憨态可鞠,颇为有趣,便被乌兰以‘俘获的奴隶归个人所得’为由,强留在身边,取名‘白痴’,命其终rì相随,名为奴隶,实为玩伴。 乌兰得到少年以后,因其不知世事,天真纯朴、xìng情温和,对他兴趣与rì俱增,要他整rì跟随,不能稍离。少年虽对以往记忆全无,却甚为聪颖,乌兰无论教他做什么,总是一教就会,很快就学会了女真话和骑马shè箭的本领。 三年下来,当初的迷糊少年渐渐身长体健,宽肩窄臀,已是个气势如山的帅小伙子,而乌兰也越长越漂亮,成了远近闻名的草原明珠,却依然终rì一起嘻戏故闹,因少年经历特殊,蒙沌未开,众人都不以为意。 少年在这几年中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东西,骑shè功夫练得极为娴熟,加上年龄本来就比乌兰大上一两岁,因此,许多事情乌兰又渐渐倚重于他,时而当他是当他作大哥哥,在他面前恣意胡闹,发嗲撒娇;时而又当他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对他教育呵护,逗弄笑骂,每rì身份巅来倒去,乐此不疲。 所以,当乌兰听到庆山的话时便出言捣乱,在她心中,其实希望这样欢乐的rì子无穷无尽,永远这样下去才好。 一想到这些,乌兰突然觉得心中有很深的担忧,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当下叹了口气,也不说话,跨上马背,纵马驰向草原深处,少年默然骑马紧随其后。 初夏是草原最美的季节,阳光和煦,草地青翠,风从远处吹来揉合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熏人yù醉。乌兰和少年并肩而立,长久地黓然不语,她突然觉得有点孤单,象是原野中的小树生长时枝叶舒展,迎风摇曳,感觉四周空旷,孤单中带着生机和甜蜜。 少年象是感到了什么,侧过头望着乌兰;有风吹过,乌兰的长发拂上少年的脸,少年低声说:“哪怕的一天我记得了以前的事,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你不骗我?”乌兰惊喜地转过头来,大声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少年说 乌兰笑着叹了口气说:“小白痴啊,你现在当然不会骗我,但是你要是记起从前的事了,你就不再是现在的你了,那时候啊,你就会骗我了。” “不对!就是我记得我是谁了,可是我一定会记得今天说的话,我还是现在的我,对不对?””少年认真地争辩地着,看着乌兰的眼神却颇有求助之意。 乌兰突然想明白了,即使这个白痴想起以前的事了,可他还是会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也还是叔父大汗皇太极统治下的族人,就象雄鹰飞得最高,却总是在天空之下。一想到这些乌兰的心情又象这草原上的晴空了。 她故意板着脸对少年说“我要去捡你的那片树林看看,看看今天能不能再去捡一个小白痴回来。” 少年知道她是在讨好自己,因为他去那儿,想在那个地方找到恢复记忆的线索,他高兴地答应着,挥动着他那把外形奇异的破弯刀,打着唿哨纵马冲向远方。 ----------------------------------- 时间转眼就到盛夏,牧草已能扫到马腹了,辽河平原上空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各种物资正在调集,干粮、肉干和nǎi豆腐在加紧晾晒,各旗旗主正在陆续召集旗丁,一切都表明新的战役正在酝酿之中。 一大队人马在一个牛录额真的指挥下练习冲锋、迂回,乌兰坐在树荫下安静地看着,一点也不象她平时骄纵纵跋扈的模样。她是在看她捡来的少年训练的,她的父亲已经允许这个少年作为旗丁加入军队,参加向明朝的征伐。虽然少年仍被所有人叫作小白痴,可是乌兰毫不怀疑他会在战斗中建功立业,成为统领万骑的大将,凯旋归来。 可是,乌兰却己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为了即将到来的征伐和长久地与蒙古人结盟,皇帝陛下已经将她许配给了科尔沁王子了,明年当草原上开满鲜花的时候,她就要离开辽河平原远嫁他乡了。 这是一桩几乎让所有人都倍感满意的婚姻,除了乌兰自己。她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在别人眼里,这个刚解除奴隶身份,被称作白痴的少年根本不是挣扎的理由。 训练中的人马终于散开了,少年翻身下马,带着一身汗味坐在乌兰的身边。乌兰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闪烁地说“白痴啊,陪我出去打一回猎,行吗?” “打猎?”少年有些惊讶“你不是要我不做别的事,每天cāo练吗?” “就这一次吧,”乌兰的语气异常地温柔婉转“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有时间了;这次,我们走远一点。” “好啊,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少年以为是说他快要出征没时间陪她打猎了,想了想就答应了。直到后来,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他才理解这句话内在的含义,联想起当时女孩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总是心中酸楚,只是当时他却是懵然无知。 几天以后,乌兰和这个少年带着一队披甲人离开了盛京,向西进发。几天下来,人马奔腾,鹰扬犬吠,猎物颇丰。一天傍晚,在一座小山下选了一个背风的山谷宿营。乌兰一反常态,亲自动手清理猎物,将一只半大的梅花鹿剥了皮,仔细用青盐腌渍,再让人挖一大坑,在坑堆了大量干柴,生起大火,待坑内火炭增多,将鹿用湿木棒架了,抹上香料、蜂蜜,搁入火坑中,将坑口和进气口都封了,闷着烤上大半个时辰,方可取出鹿肉食用。此时鹿肉sè泽金黄,外酥内嫩,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乌兰用尖刀将鹿腰上最为肥嫩的地方割下来,装了一大盘,又端了一壶nǎi茶,却不自己食用,一并送到少年面前。她虽然手法有些生涩,却象是完成某种仪式,有条不紊,姿态优雅,加上身材苖条,手指匀称修长,在晚霞照耀下如同一只天鹅,少年看着不禁呆了。 以往出猎,这些事情都是那少年去做。今rì却整个儿反了过来,众随众看了也无不愕然。有敏感的见今rì气氛有异,便借故要另择地方烧烤猎物召唤众人离开。那少年却不知乌兰的心思,却以为她是以这种方式激励自己以后努力训练,心中颇为感动。 众随从一边胡乱猜测,一边往外走去,岂料刚转到山口却突遭变故。 一阵箭雨对着他们迎面急shè而来,顿时放倒了三个,接着就看到一队明军斥候迎面扑了过来。这一队明军斥候趁众人休息不备,以羽箭为首轮攻击,顿时偷袭得手。众人根本没料到此地竟会遇到敌军,早已马卸鞍、人解甲,猝然遇袭,一时慌了手脚,退入山谷中。 原来那明军将领发现辽东后金兵战备rì紧,却不知其战略意图,只得多派打探。这一队斥候入境以后,因碰到的部族较大,加上女真人大多善骑shè,不敢贸然下手。渐渐越来越深入内部,终于于傍晚时闻到顺风飘来的烟味肉香,便顺风寻来,发现只有一小队人马,正中下怀,马上偷袭。 这个山谷地势平缓,谷口开阔,易攻难守,眼看那些明军就要攻了进来。那少年却是临危不乱,飞起一脚将身边桦木皮水桶踢起,连桶带水倒入红热的火坑之中,坑中红炭热灰受凉水一激,“嘭”地一声,炸起漫天烟灰,顺风飘向明军,挡住了明军视线。这时明军若再往前冲则正好冲入烟灰之中,只怕会人马皆迷,于是他们只得拔歪马头,从旁边掠过。 乌兰带来的那些披甲人多是百战之兵,得此机会一缓,皆执刀拿弓,跃上光背马,立时反攻而出。那少年将乌兰抱上马背,跃马扬刀,和她并鬅而出。众人明军的斥候却并不多,当下众人自觉改变战略,将突围变为歼灭战。那少年仓促应战,只拿了那把破弯刀,迎面撞上一个斥候,骑兵交战之机只在一瞬,并无多少招式,往往一招定生死。这少年骑的是光背马,不便控制,看着明军斥候撞上来,便对着刀锋硬劈了过去。只听到“呛啷”一声脆响,斥候的刀竟断成两截,少年弯刀顺势一带,将那个斥候肋部皮甲划开一条深入腹腔的大口子,那斥候晃了两晃倒下马去。少年因无鞍无蹬,也被带得身体一歪,差点摔下马背。 另一明军斥候见有机可乘拍马过来,当头一刀劈下,那少年身子一偏,上身贴着刀锋躲过,眼看腿部就会断在刀下。少年来不及扬刀格挡,只好用双手握刀,刀背对着刀锋向上一撩,这一下刀大力沉,竟将斥候的必杀一刀架得高高扬起。少年架开对方后,长刀顺势砍下,顿时将这名斥候拦腰斩断。鲜血带着浓烈的腥气冲了少年一头一脸,让他头脑不由得一阵迷糊。 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哥--”, 发出呼喊的人是一位明军斥候,这位斥候是明朝军户,与哥哥兄同在一个斥候队中当差,看见自己的哥哥被那少年砍成两截,不由得双目尽赤,惨吼着冲向少年。 “哎!”少年下意识地应着,回过头去,在漫天的血光中他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顿时如遭雷击。 记忆中,也有一个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在不远处伸出手,撕心裂肺地喊:“哥----” 然后距离被急速地拉开,那个人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这是汉话!我听得懂汉话!我是谁? 一时之间,少年脑海中那巨大的黑sè帷幕突然迸裂,无数记忆cháo水般涌来,他如遭魔怔,呆立当场。明军斥候举刀砍来,少年仍是全无反应,眼看就要被当场砍死。乌兰两边的护卫早已弯弓搭箭,赶紧发箭将那斥候shè下马来。过了一会,斥候此时也全部被歼灭干净,那少年却仍呆立马上,对外界的事恍若未闻。 乌兰担心地走过去,用手帕去擦他脸上的血,那个被称作作白痴的少年眼神空洞,脸一扭躲开,身子一歪摔到地上,仍然一动不动。 乌兰又想说话,一个年长的随从拉住她说:“白痴是初次杀人,被血气迷了神智,让他静一会就会好的。”乌兰担心地看着少年,缓缓退开,暮sè四合,吞没了少年孤寂的身影。 笫二章 故事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记忆在少年大脑中渐渐清晰,熟悉而又陌生——这个少年叫风焚,来自于现代,风焚于七十年代末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降世时正值农历七月七rì,盛夏焚风如火,被父亲取名为风焚,意为木火相生,风助火势,生命之火旺盛不息。 风焚长大后毕业于一个二流的大学,赶着cháo流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南方的大城市里一家软件公司上班,在经历了若干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艰苦岁月,终于存起了够在这个城市里买一间卧室的钱。岂料不久房价大涨,卧室缩水成了卫生间。风焚一气之下辞了工作,离开了那座别人的城市,回到了老家那个小山村,小憩一段时间,干起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也是现在唯一爱好——打猎。 风家是打猎世家,家中神龛供奉的梅山神每rì香火不息。九十年代风焚父亲的心肝宝贝一支松鼠单管被有关部门“保管”后就再没有返还,于是家里自制了一支猎枪。这天在乡下中学教书的弟弟周未回家了,两兄弟于是又从邻居那儿借了一支火统,唤了三头猎狗,就往山沟深处打野猪。 私自用火枪打野猪是zhèng fǔ明令禁止的,也是文明人所反对的。但是在山村里却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因为这些年封山育林,植被繁盛,野猪这种适应xìng极强的动物大量繁殖,而它们的天敌华南虎这种上层猎食动物灭绝,更使野猪数量激增。它们成群结队在山里乱窜,不时下山祸害庄稼。山里人家往往一年的劳动成果会让成群的野猪一个晚上扫荡得干干净净,对这些“可爱”的野生动物痛恨不已。 因此,为了保卫家园,在办不到猎证和枪征的情况下,偷猎就成为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国家对火枪狩猎的定为刑事犯罪,zhèng fǔ悬赏举报,而在风焚的家乡,猎人却是守护家乡的光荣职业,被山民们守口如瓶地保护。 狩猎很成功,三只猎狗在山谷的稻田边围住了一只一百多斤的野猪,风焚在野猪坐堂回咬猎狗的一瞬间,果断开枪,将猪击毙。 两兄弟砍下一根树干,抬着猪深上了机耕路回家,风焚的弟弟走在前面,喘着气问道“哥,咱们是把猪抬回家去自己开膛,还是抬到贵叔家肉案那里去。” “抬到贵叔那里去吧,他不是说他岳父胃不好,要个---要个---野猪肚做---做偏方吗。”长年缺乏运动让风焚气喘吁吁,长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顺路给吴老师家送一腿肉去,咱们拿了他两瓶硝酸了,他都不肯要钱,咱们-----咱们得回送点东西给他。还有,-----这打的不是只公---公猪吗,等会把那猪的卵蛋也切下来,一起给吴老师捎过去。让吴老师将他老婆待候好了,就-----就能出来跟我们打猎了,嘿嘿。” 走在前面的弟弟听到风焚的话,也跟着yīn阳怪气地笑起来,突然间笑声嘎然而止,大喊道:“快----快跑!” 接着肩头一震,弟弟丢下抬猪的木棒回头拉着他就往山上跑。原来机耕路上迎面开来一辆jǐng车。 也算是风焚命背,昨晚山村中有户人家大量财物失窃,jǐng察上门戡验,回来就正好碰上背着火枪的风焚两兄弟,jǐng察正好有缉枪任务要向上头交代,碰到手持黑枪风焚自然穷追不舍。风焚两兄弟拼命奔逃,jǐng察紧随其后,这样一直到山顶的悬崖边上,风焚一脚踩空,从悬崖上掉了下去。然后他听到了弟弟撕心裂肺的喊声 “哥--。” 他回过头看到弟弟瞪着血红的眼睛,徒劳地向他伸手。黑暗象巨大的帷幕罩向风焚。 ------------------------------------------------------------------------------------------ 然后风就记得自己是一个少年,在一棵着火的大树下被乌兰掐醒,混混沌沌地跟着她学骑马shè箭,迅速成长,从小孩一样深深依赖她到象大男人一样呵护她。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和记忆奇异地水rǔ相融,仿彿是一个人不同人生阶段的正常记忆。 也许是一次神秘的变故,使风焚的灵魂占据了这个明末某个少年的身体,但记忆却在新的身体里沉寂下来。一直到被灵魂深处的声音唤醒。 在这个时代我算是汉人,现在身处敌国,已经无家可归了。唯一可称得是家的,就是中原,历史上的那个明朝。 这时候大明王朝的敌人就是建州女真,也就是风焚生活的部落,乌兰的族人。现在努尔哈赤已经死了,皇太极即位不久,正在筹划一场借道蒙古,对明朝的远征。 这本来是后金政权的机密,但是,对于有着白痴和乌兰郡主亲随这双重身份的风焚来说,这一机密就毫无对风焚保密的必要。 明亡清兴的历史交替,悲剧和闹剧交替上演的时代,卖主求荣的小人和壮烈捐躯的烈士丛出不穷的时代,历史正在向一个当时所有的人料想不到的方向滑行。在以后的岁月里,李自成会攻入京城,貌似强大的明王城轰然倒下;更让料想不到的是,一个一直只能称为边患的百万人口的满族,会入主中原,成为各族共主。 此时无论是明朝的皇帝还是他最睿智的大臣,甚至他最有野心的敌人都不会想到,庞大的明王朝会那么迅速彻底地倒下去。 这次筹划中的远征,是对明朝一场致命的打击还是一次无关痛痒的sāo扰?那么,抗击这次远征的明将,是丧师辱国的庸材还是青史垂名的英雄?是熊廷弼、袁崇焕、或者是史可法?风焚想到了那些传奇中的人物,不由得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粗糙的历史教科书和语焉不详的各种文学作品,再加上风焚漫不经心的阅读风格,虽然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却不能给出一个历史的时间表,弄不清这些历史人物的履历,记不住英雄们的出场次序。 这该死的历史,该死的记忆力,该死的计算机应用专业,风焚想了半天,没有一点头序,也许自己回到中原,现实会有助于记忆的挖掘。想到了回中原,他才想到他仍然坐在辽东的草原上,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小白痴,是毫无心机和乌兰斯混在一起的无知少年,记忆和现实这时才冲突起来,让人崩溃。 -------------------------------------------------------------------------------- 乌兰忐忑不安的在篝火旁等待,随从已经将同伴和敌人的尸体掩埋回来了,那个让人担心的白痴还是没有过来。 “我要去看看。”乌兰对自己说,站了起来,然后她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浮出来。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但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还好吗?”乌兰问 “好了,没事了。”受到记忆中汉语的影响,风焚用女真话回答得有点断断续续,一边借着火光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长手大脚。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乌兰还是不放心。 风焚抬起头来看着乌兰的眼睛,这双眼睛还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清澈而宁静的目光象一泓湖水一样漫过来,一瞬间,风焚忘记了前世今生的困扰,国恨家仇的折磨。可是这湖水里有淡淡的忧愁象云影一样掠过,她在担忧什么,莫非她看出了我的心事?风焚赶紧收回了目光。 “陪我到山顶坐坐。”乌兰收回看着风焚的目光,幽幽地说道。 风焚跟乌兰一起来到山顶,高处的轻风驱散了暑热,风焚靠着乌兰的并肩坐下,抬头仰望着星空。星空和三百年后的一样没有变化,庄严而瑰丽。 “我以前一不开心就看星星,不过有好几年没看过了。”风焚感慨地说。 乌兰沉默着不说话,半晌才拉着风焚并肩躺在草地上说:“小白痴啊,我和你讲个汉人的有关星星的故事吧。” “好啊。”风焚转头看着她,她的脸宠在星光下显得虔诚而宁静,乌兰却不看她,只是抬手指着星空说: “你看那里,那是一条河,汉人们叫它银河,河的两岸的两颗明亮的星星叫作--啊------,他们今天聚在一起了!牛郎星和织女星,他们今天聚在一起了!,” 风焚抬顺着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牛郞星和织女星,那两颗星星真的聚在一起。原来今晚就是七夕! “今晚就是七夕啊!”乌兰有些惊诧地喊起来:“小白痴你知道吗?真是巧啊,我要讲的故事和就和七夕有关。” “从前有个汉人穷小子叫牛郎,他是个孤儿,孤儿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你这样没有阿玛和额娘的啊。牛郎人很勤劳,也很会关心人。织女是个仙女,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住在天宫里,天宫里虽然很富有,可是没人和她玩。于是织女每天都只能在天上看着牛郎劳动,就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从天上偷偷的跑下来,和牛郎结成了夫妻,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过着幸福的生活。 可是王母娘娘不让他们在一起,派了很多兵丁去查。牛郎织女就被她找到了。王母娘娘闯进牛郎家里,抓起织女就往天上飞,牛郎着急了,就用箩筐挑着一对儿女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就从头上拔出金簪往身后一划,就出现了一条银河,银河太宽,牛郎飞不过不去了,就只能和织女隔着河望着。这样他们就成了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守在银河两岸。后来织女想念牛郎,便每天找王母娘娘吵闹,王母娘娘没办法了,就让他们每年七月七rì会面一次,也就是今天啊,你看他们真的在一起。” 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汉人真是聪明啊,能说出这样又美丽又让人伤心的故事。以前啊,我总觉得牛郎织女很可怜,被人生生地拆开了,那么长的等待,只能有短暂的会面。 可是现在,我真的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还是有机会和自己喜欢的的人在一起,每年都能有一次相会;其它时间,也可以数着rì子一天天减少,满怀希望等着下一次相会,就象今晚,他们有多幸福啊。” 这个故事风焚从小就知道了,知道七夕是传统的情人节,可是他想到的是不可避免的即将到来的离别,忍不住说:“可是,要是时间停在今晚不再流逝,今晚上会象一辈子那样漫长,他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该有多好啊。” 乌兰转过头来,靠在他的胸前,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他的衣襟上,哽噎着重复道:“是啊,要是时间停在今晚不再流逝,今晚会象一辈子那样漫长,永远,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该有多好啊!你们------你们------汉人说的话真是好听,你以前都是这样逗女孩子开心而又伤心的吗?” 风焚大吃一惊,失声道:“我是汉人?你知道我是汉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乌兰的眼泪仍象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的胸前,声音却脆弱而清晰:“你刚才说,你一不开心就看星星,那就是说你记得以前看星星的事了,你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说,你这几年都没有看过了,这几年,这几年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开心是吗?” 乌兰接着说:“刚才和汉人交战时,你好象听懂了那个汉人斥候喊的话了,然后,反应又是那样的奇怪,我就怀疑你记得以前的事了。而且,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那是汉人的故事,你一定早就听过了,是么。要是以前,你没有记起你自己是谁,你还是以前那个小白痴的时候;你一定就会问‘那个牛郎为什么会飞啊。’可是你没有问,因为你知道这个故事,是吗?你啊,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白痴了。” 乌兰说到这脸上浮起了微笑,挂着眼泪的笑脸在夜sè中分外凄凉。又接着说道: “我一直担心,担心你记得你会记得以前的事情,然后就会离开我。可是,这十几天,我就希望你快点记起以前的事情,因为我阿玛和大汗已经将我许配给了蒙古王子,我哭过闹过,可是没有办法。阿玛和额娘都求我同意,因为我们要借道蒙古出兵,要和蒙古和好,出嫁不只是我的事,是为了族人和整个女真人的利益。男人们为了部族在战场上流血阵亡,我们做女人的也要为部族出力,我不能这样自私,只能同意了。 明年chūn天,我就要嫁到蒙古去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我想,小白痴你怎么办啊?你虽然力气很大,骑马shè箭也很厉害;可是,你不知道怎样过rì子,只知道对别人好,分不清好人和坏人,没有人保护你,你就会吃大亏的。不过现在好了,你记得以前的事了,不再要人保护了。只是,我没有想到,看到你真的记起以前的事了,我还是如此难过。” 风焚听了如鲠在喉,忍不住说:“我们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乌兰听了坐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说:“你也这样想啊!”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说:“不行,整个草原都是大汗的人,我们没有地方逃的。要是发现了,我也许没事,你是汉人就死定了,再说,我已经答应嫁给蒙古人了,是我为部族承担的责任。你这么聪明,又有本事,你一定会成为汉人的大英雄的。再说,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不去找你的父母兄弟和族人啊?” 风焚默然无语,也许以前他知道乌兰要嫁给他人,就会毫不犹豫地陪着乌兰逃到天涯海角。可是现在,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无数种可能让人无法决断。是啊,自己真的不是以前的那个单纯而勇敢的小白痴了。怀着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他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乌兰轻轻地用手擦去风焚眼角的泪珠,问道:“小白痴,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啊?” “风焚。”风焚回答她的声音虚弱无力。 “风焚?”乌兰重复,陌生的汉名奇怪而拗口。“我还是叫你小白痴吧,反正叫不多长时间了。明天-------,明天你就回中原吧,以后再想偷跑出来就不容易了,汉人在这里很危险的。我这儿有通关的公文,现在蒙古人听我们的话了,你从蒙古人那儿回去,没人认识你,等到有人问起,你已经到中原了。” 风焚静静地听着,默然不语,远处有狼嗥声此起彼伏,凄清而寥远。乌兰象是累极了,伏在他的胸口不再说话。灿烂的星空下,时光的流逝似乎触手可及。 风焚看着启明星一点一点地跳出地平线,升上天空,东方渐渐发亮,朝霞飞上了天空,山下的营地人声渐起,夜sè挣扎着离开了他们身边。七夕,这一晚终于还是过去了。 -------------------------------------------------------------------------------- 乌兰忙前忙后为他准备马匹、干粮、清水、银两、衣服、弓箭、通关文书,细心地整理,慢慢地捆扎。 最后拿着他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弯刀说:“这把奇怪的弯刀是发现你时就有的,我让你一直带在身边,就是想有一天你找到你家人时可作为相认的信物,你可要收好啊。” 风焚接过刀,手忙脚乱地挂到马上,却半天出没挂起来,乌兰接过刀,扎好。牵过马缰缓慢却坚定地交到风焚手里。风焚无言上马前行,不敢回顾,只觉天地苍茫,前路漫漫。 第三章 荒村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按照乌兰的安排,割掉脑后的金钱鼠尾细辫,绕道蒙古入关,心情郁郁,一路西行。 因与蒙古人言语不通,无法问道,胡乱行走,一个月后才到明朝统治区。只见目光所及全是荒野,四处杂草从生,不但没有客栈酒店,就连户人家也没有,想来此地紧靠边关,经年战乱,百姓早已内迁。当下不敢再往东行,信马由缰向南而走。 几rì后渐渐看到有些村庄,零落散于道旁,走近一看,却是空无一人,田地也荒芜多时。风焚虽然在史书上了解过明末民生凋蔽,却没想到已是如此骇人。 这样漫无方向走了几rì之后,风焚已到碰到活人不抱希望时,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村庄,有炊烟从那里袅袅升起,心想总算看到人家了,急忙纵马狂奔而往,催得马速比冲锋陷阵还快。 到了村口,就看见有一个赤膊村民弯腰在山坡上挖东西,就勒住奔马,想要询问村民。那村民听到马蹄声也正好回过头来,看到风焚顿时张口结舌,如见鬼魅,连锄头也不要,撒腿就往村里跑。然后只听得村里人声嘈杂,妇哭儿啼,不一会就悄无声息。 风焚大感奇怪,纵马入村,发现一村人竟然跑了个干干净净。找了一户人家,推门入户,看见灶台上架着一只破瓦盆,里面正冒热气,显然是主人正在煮饭,听到jǐng讯,匆忙出逃,将饭遗弃在锅里了。风焚吃了多rì干粮,见有热饭吃,不由得食指大动,于是不管瓦盆烫手,端了过来,往里一看,只见里面一些灰绿sè的糊糊,一股怪味冲鼻而来,伸手挑了一点放入口中,又苦又涩,顿时没了食yù。于是连找几家,却见不到一粒粮食,全是五花八门各种野菜,却是颜sè形态绝不重样,充分显示了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风焚在这个村庄没找到任何食物,只好人马灌了一肚子凉水,怏怏而出。哪知接着几个村庄都是如此,只要看到风焚,村民立马列就逃了个jīng光,弄得风焚一头雾水。 这样走了几个村子,虽然没能问到什么情况,不过找东西吃却是有了经验;那就是只进大村庄,小村庄里只有穷人,进去了也找不到东西吃,大村子往往有家有存粮的大户,内焚什么也不管,进了村就直接往高门大户冲,找到吃的东西概率就高一些。 有些人家青瓦粉墙,院落甚大,门内挂有不知何人所题的烫金扁额,显然有些身份,但桌上麦饭都夹有许多豆粒菜干,而且碗多饭少,显然饭菜都是限量供应。风焚虽然留下了饭钱,却也不敢多吃,生怕自己一顿吃下去,人家全家都得挨饿。看来后世宣传的地主阶级生活奢侈腐朽,并非尽实。 接下来一连几天看到的村庄都是如此,再这样下去,不但不能了解当前形式,就连问路的人也没有,风焚心中焦躁暗自下决心,心想用暴力也要抓一个来问路。过不久又见到了一个村庄,也不管村民会如何恐慌,立即纵马在村中穿梭,在奔逃的人群中选了一个中年人追了过去,抓住那人腰带,提上马来。 然后纵马来到村口,将那中年人轻轻放下,自己也翻身下马。刚一下马,未曾开口,却闻到一股臊味,原来这一路奔来,已将那中年人竟已吓得了小便失禁。风焚心中大为愧疚,作了一个长揖,搜肠刮肚遣词造句,想了一会才出声问道:“刚才小可唐突,多有得罪,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大叔,事急从权,还请大叔不要怪罪。” 这几句话夹三夹四、不文不白,效果却是出奇的好,那个中年人抖得没这么厉害了,慢慢地抬头看了风焚一眼,颤声问道:“你是汉人?” 风焚没想到他竟问这个,愕然答道:“我当然是汉人啊。” 那中年人长吐了一口气,人也坐直了,说:“你既是汉人,却为何穿了鞑子的衣服出来吓人?” 风焚恍然大悟:“你们原来是看见我穿着女真人衣服才跑的啊?” 中年人白眼一翻说道:“鞑子来了,为何不跑?”仿佛是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风焚听了哭笑不得,暗怪自己粗心,却不由得想起有人说rì军侵华时期,一个rì本鬼子进村,会吓得一村的老百姓全部跑光,看来所言非虚。 当下却顾不得感慨,赶紧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村民回答道:“榆林府。” 榆林这个地方风焚是知道的,红军当年在陕北创业就有这么个地方,看来这应是陕西北部,陕西省是秦始皇起家的地方,秦地偏西,那么是běi jīng城以西老远的地方了。 看来自己这一个月来心情极坏,任意乱走,连家国大事都抛到一边了,只怕自己看见běi jīng的城墙时,皇太极已经在墙下打得热火朝天了。然后又想起了乌兰,呆了半晌不想说话。 过了一阵才又问那中年人道:“现在是哪一年?” 那村民呆了一呆,才说道:“是崇祯二年,八月十三。” 这句话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回答,可是对于风焚来说几乎等于没说。因为他虽然也读一些历史有关的书藉,却无非是人物传记,怀古散文之类,只是以追求趣味xìng为主,很少象历史学家一样刻意去记哪一年哪一月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知现在的历史大势,更不知崇祯二年是公元哪一年。 唯一可以从这句话里知道的现在当政的是明朝的那个末代皇帝。这个崇祯当皇帝还只当了两年,应该暂时还不会亡国。而魏忠贤应该已经死了,不用担心象电影中出现过的那些yīn阳怪气,心狠手辣的东厂高手了。 想了想又问道:“袁督师还在辽东吗?” 那村民茫然摇了摇头,显然他不知道这个人。 “闯王呢?到你们这儿来过吗?还有张献忠呢?” 那村民是摇了摇头,还是一片茫然。 风焚见什么也问不到,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不禁有些恼火,说道: “这农民起义领袖不是在你们这一带活动的吗?他们怎么不来解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村民本来坐在地上,看见他发怒,赶紧跪倒,不敢作声。风焚不想吓着他,又问不出什么内容,就想筹点干粮上路,就说“我想跟你们买点干粮肉食,可好。” 那村民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原来那村民一听说他要粮要肉,便以为他是山贼。 风焚见状赶紧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解释说:“大叔您别误会,我不是强盗,我是真想买点粮食。” 那村民哭着说:“这些年我们这里连年大旱,我们就连种子、耕牛都吃了,哪还有什么粮食啊?” 风焚见他不要银子,想必是真的没有粮食,便捡回银子,想了想又掏出两张大饼放在那村民面前的土地上,转身上马出村。走到路上,忽然想起现在已是夏末,北方粮食一年一季,种子早已经在地里种着,哪里还会有什么种子,也不知他是说去年就吃完了种子还是在撒谎。 第四章 杀戮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离开了这个村子,继续往南,过了半rì,又在路边找到一个大村庄,当即走了进去,心想这一次一见到人自己就大声用汉语解释自己是汉人,没有恶意才行。然后才能和村民交流,想法找身衣服换了,恢复汉人衣冠。 但是这个村子却象似乎是早已知道来一般,一个人影都见不到。风焚只觉得,刚刚弄清楚一个疑问,另一个疑问又生成了。 再往里走了几十步,风焚就看到村子的另一侧腾起浓烟,并传来传来马嘶声和喊叫声,竟似有兵马在行动。 风焚心中暗自jǐng惕,抽出弯刀,催马过去看个究竟。村子虽然颇大,骑马却很快就穿村而过。走到村子的另一头,只见数栋房屋已经起火,且渐有蔓延之势。路旁倒着几具尸体,多是妇孺,手里还提着衣服蓝子之类,显然是奔逃不及,被人砍死在路边。 风焚纵马跳过一个横在路上的村姑尸体,那村姑下体**,肠肚都流了出来,死状很惨,显然死前被人jiān污过。再往前走就看到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被羽箭钉死在一棵大榆树的树干上,鲜血仍然从箭杆的白羽毛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显然刚刚被人shè死,风焚手握刀柄,暗自提高jǐng惕。 这时风焚背后忽然传来马蹄声,蹄声却甚是悠闲,恍若是有人在打马游街一般。风焚赶紧回过头,严阵以待。 路口拐变处蹄声渐近,一个骑手信马由缰从另一条路上拐了出来,赫然是个女真人,这女真人看到风焚,也不惊讶,反而笑着对他喊道道:“西撒!” “西撒。”听到这熟悉的女真人问候语,风焚条件反shè般地回答,然后才明白过来,自己又一次被当成是女真人了。 他正要接着说话时,路旁着火的屋子里冲了出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来,慌慌张张地冲到街道上。很显然这个妇女听到外面sāo乱时没出村避祸,而是选择在家里藏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藏身的房子也给点着了,只好又跑了出来。 她冲到街道zhōng yāng,这才看见风焚和那个女真骑兵,顿时吓得脸无人sè,风焚正要开口说明自己没有恶意,那妇女却抱着孩子,一下子跑出一箭之地。 风焚身边的女真骑兵眼睛一亮,空着双手催马冲了过去,风焚赶紧用女真话喊道:“你要干什么?” 那女真骑士也不答话,回头微微一笑,风焚见他笑得一团和气,料他不会行凶,便松了口气,静观其变。这时那骑士已冲到那妇女身边,一弯腰将那妇女提在右手,左手松开马缰,将妇女连着怀中的婴儿一把拎起。然后顺着马的冲力,右手一抬将女人重新抛回已成一片火海的草房之中,左手将儿婴儿摔出,倒撞在那棵还钉着死人的树干上。那婴儿头颅撞在树上,顿时碎裂,爆出一声脆响,这时落徼入火海中的妇女的惨叫声才不断传来。这骑兵拉转马头,双手一拍,笑顾风焚,神sè间颇有炫耀之意。 风焚这个月来一直很少与人说话,看到这位骑兵,正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岂料这满脸温暖笑意的骑兵转眼就是恶魔,屠戮妇女、婴儿如同儿戏,不禁勃然大怒。但他素来遇事冷静,心中虽是杀意如炽,脸上却努力保持笑容,慢慢插回长刀,取出角弓,搭上狼牙长箭,缓缓拉开,对着那位女真人骑兵。 那骑兵以为风焚是要展示箭术,shè他身后某处,笑着回头向后看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方才露出恐惧之sè,就要开口询问。风焚冷眼看着他,将弓弦一松,长箭急shè而出,正中他胸口,箭镞穿过前后铠甲,透背而出,那女真人缓缓倒地而死,仍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风焚默然收了弓箭,心想我自己一个多月前还在帮女真人杀汉人,现在却是帮着汉人杀女真人,杀来杀去,也不知哪样才是对的。 这样胡思乱想,骑着马往前走,却看见前面路口又有两个女真骑兵,其中一个光着屁股按着一个妇人在地上,下身不住地耸动,竟在光天化rì之下行*之事,那妇女一双小脚乱蹬,裙裤皆破,白生生的大腿在阳光下晃人眼睛,另一个女真人则坐在一具小男孩的尸体上yín笑,跃跃yù试,看见风焚策马过来,展颜一笑,大有邀请同乐之意。 风焚一时之间所有血液直冲头顶,怒发如狂,弯弓搭箭,一箭将那女人身上耸动的丑恶身体shè穿。坐在小孩尸体上的女真人见状大惊,跳了起来,他赤手空拳,不敢和风焚硬拼,也来不及骑马逃走,一下子翻过身后土墙,躲入院内。风焚纵马上前,健马前蹄一踏,顿时将矮墙踏倒,接着弯刀挥出,削断这名骑士脖子。看着没有头颅的躯体中一股血箭冲天而起,洒在灰土上,慢慢渗入干燥的土地中,然后才拉转马头,走出院子。 这时那个妇女己经推开死尸,自己起来了,背对着风焚,跪在小男孩的尸体旁边整理自己的衣裙,这妇女衣饰整齐,显然家境殷实,大概不平时不需劳作,因而裹着小脚。却也正是小脚行动不便,就让她没能逃到村外,最后遭此惨祸。 风焚喉咙发干,想要安慰这妇人,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人世间许多哀痛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宽慰。这时这妇人整理好衣服回过头来,看了风焚一眼。 那眼神风焚多年以后都不能忘却,成为他恶梦中的一部分。这双眼睛不再是常见的黑sè,而是一种恐怖的死灰sè,没有任何光彩和活力,可是象已是死人的眼睛却能让你知道这她在盯着你,透出刻骨的怨毒和仇恨,令风焚不寒而栗。 这妇人显然没感谢风焚救了她,而是只注意到风焚和杀她儿子并jiān污她的那两个女真人穿着同样的衣服。 风焚象逃一样离开这个地方,策马刚走几步,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象是有一个人将一根大木头重重地丢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沉闷中带着清脆。风焚回头一看,那妇女已经撞墙而死,脑浆迸流倒在小男孩尸体旁边。 风焚不明白,一个已经饱受蹂躏并包着小脚的妇女,为什么在以头撞墙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撞出如此巨大的响声。他不明白人为什么熊有那么大的勇气聚集那么多的力量却只是为了去死;为什么有选择这样惨死的勇气却没有勇气活下去,生活对她竟会痛苦如此。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在草原她平常见到的那些人,那些和自己一样的良心和xìng情的人会在中原变得如此残忍,如此禽兽不如。 当下他借用自己的语言和衣着作掩护,靠近正在烧杀抢掠的女真骑兵,尽数格杀,对手猝不及防之下,风焚竟无一失手。 一个圈子下,杀人杀得手软时,风焚一个院子树下拴着两匹马,那马儿正不安地刨着蹄子,显然是骑马的人刚下马离开。于是他也翻身下马,翻上院墙,往里一看,前院悄无一人。跳进院内,穿过前院,刚进入房屋内,见到后院有人影晃动,风焚赶紧隐藏起来,从窗口窥探。 院内有两个人,一个女真士兵站着,另一个是个小男孩,趴在院内一棵大树底下, 那个小男孩一篷乱发罩着头脸,四肢僵硬,一动不动,象是死了,只是左手前伸,手里里犹自拿着一个绢布包裹,里面东西圆圆滚滚,象是元宝一类的东西。院子里的女真骑兵显然也发现了小男孩手中的那个包裹有些异常,正走过去查看。他走到这小孩身前,去捡起小孩手中那个包裹,正要解开包裹,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那趴在地上的小孩如同乍尸一般,突然一抬头看着女真士兵,右手从灰土中翻出一根短矛,抬手刺向那女真人小腹。那女真人猝不及防,加上小孩这种刺法角度刁钻,难以防备,短矛成功从女真人铠甲下摆开口钻入,刺入其腹内,只留下半截在外面,鲜血粪便淋漓而下,那女真人惨吼一声,倒在地上,踡成一团,全身不停地抽搐。 这女真人吼声未落,厅中又窜出一个女真人,执刀便冲向小孩。原来有两个女真士兵进了小孩的院子,一个进到后院发现了地上的小孩,另一个从前院进来后就在前栋的房屋内找东西。现在看到同伴被杀,便堵住院子出口,向小孩杀来。 那小孩十来岁年纪,自然无法硬拼,又见无处可逃,便飞快地爬到身边的大树上,那女真人也不爬树,从背上拿下弓箭,弯弓就是一箭,那小孩躲在树干后,躲过这一箭。那女真人却也不急,慢悠悠地又抽出一箭,颇有猫戏老鼠之意。 风焚在房内看到小孩危险,伸手就去抽箭,却摸了个空,原来箭已经用完了,于是赶紧哈哈一声大笑,从窗口跳了出来,站到院子当中。 那女真人见风焚和自己装束相同,自然不会引弓相向。微微一楞,就要问风焚来历。风焚笑咪咪在走近。对着女真人当头砍下,那女真兵已收刀入鞘,只得仓促举起手中长弓格挡,只听得“喀嚓”一声,女真人连弓带人被风焚砍成两截。 那小孩绝处逢生,趁机爬下树来,拔腿往外狂奔。风焚知道他也误认自己为女真人,就用汉语大声喊道:“别跑!我是汉人。” 第五章 小男孩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那小孩本已跑到厅口,听风焚一喊,停了下来,狐疑地望着他。风焚脱下头上竹笠,露出头上已经长出的一寸多长的头发。小孩看了,狐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穿鞑子的衣服?” 风焚笑着说:“跟你一样,为了好杀人。” 那小孩一楞,随即会心一笑道:“你杀了多少人?” 风焚想了想说:“二十来个吧。” 那小孩笑道:“吹牛啊。” 然后站着不作声,侧耳倾听,听到外面寂静无声,就有点相信了,说;“我出去看看。” 走到两步,又折了回来,打开地上那个包裹一抖,里面竟滚出一些卵石来。小孩笑着说道:“这是我专门用来骗鞑子和强盗的,他们以为是元宝,就弯腰来捡。不过,没你装女真人的方法好。”说完才又向外走去。 风焚知道这个小孩怕自己误以为那里面是金银,会见财起意,谋害于他,就故意打开来给自己看明白。看他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缜密。 风焚看着小孩走出门去,脚步声渐渐远处,整个村庄已不复刚才吵闹,变得一片死寂,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夹着烟气不时飘了过来,正有些担心那个小孩的安危,那个小孩却回来了。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看到风焚,就走到他旁连坐下,靠得紧紧的,显然把风焚当成了依靠,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海叔死了,五大爷死了,**娘也死了,教我认字的吴先生被箭钉死在树上,取都取不下来;还有二丫和她娘也死了,还有狗儿,还有――――。” 他越说越快,最后语不成句,终于号啕大哭起来。风焚知道他看见外面那些村民的尸体心里难过,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揽住小孩的肩膀,陪着他坐着,看着他哭。 那小孩哭了一阵,就不哭了,又站起来,走到院门口,把女真人的马牵了进来,将行李解下来,拖到风焚身边,从行李中摸出个干粮袋。风焚见他轻车熟路,如在他自己的口袋中找东西一般,不由得大为好奇,莫非这小孩子竟以打劫鞑子为生? 那小孩在袋中找到两块肉干,递了一块给风焚,那小孩显然是饿极了,拿了一块低头猛吃。那肉干又干又硬,小孩吃得太快,没两口就噎住了,憋得两眼翻白,小脸通红。风焚赶紧将女真人的水囊拿了过来,拔了塞子递给他。 那小孩赶紧接过灌了两口,终于打通了咽喉要道,涕泪交流长喘了两口粗气,见风焚一直在看着他,颇为不好意思,忍不住破涕为笑,将水囊递回给风焚,意思是要他也喝几口。风焚在关外呆了几年,生活粗陋,早己不是现代人的那些卫生标准,于是接过水囊,也喝了一口,发现水囊中装的竟是马nǎi子酒,于是和那小孩你一口我一口将一皮囊酒喝个jīng光。 那小孩喝完这一袋,好象想起了什么,拿着另一个皮囊走向里间。 风焚见他心情转好,又想到小孩的家人过不久就会回家,就也起身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小孩在后面喊:“恩公,大、大哥,大叔,你等一下。” 风焚回头笑道道:“你还是叫我大哥吧?” “是,大哥,你的马不要了吗?”那小孩指着女真人的坐骑说。 “送给你吧。”风焚说完又往前走。 “这个呢?也不要了吗?” 风焚回头一看,见那小孩指着女真人行李,就说:“也不要了,送给你。”说完又往前走。 那小孩待风焚走了两步,又在后面结结巴巴喊道:“大哥,到中午了,你不吃饭吗?” 风焚见他这些话不明言挽留,言语间却尽是留恋之意,就有心招纳,但一想到自己居无定所,前程不明,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问道:“吃饭?吃什么?” 那小孩显然还没想过要吃什么,呆了呆才指着地上的肉干说:“吃这个吧。” 风焚见他孤孤单单有些可怜,就想再陪他一会,就回答说:“好,好啊。” 那小孩见风焚肯留下来,顿时欢呼雀跃,就又摸了几条肉干出来,转身将肉干放到门槛上,从风焚手中借了弯刀当作菜刀,砍起肉干来。 风焚见这小孩厨具都是别出心裁,怪异之极,忍不住问道:“你娘平时也是这样拿菜刀、砧板切菜的吗?” 那小孩此时正背对着风焚切肉,听了这话,肩膀一抖说:“不是,她病了,不能起床。” 风焚又问道:“那你爸爸呢?” “他死了。都是被鞑子杀的。”那小孩一边切肉一边接着说:“鞑子每年都会来这里杀人抢东西,我爹前年让鞑子给杀了,我娘就病了,家里原来有好多地,可是佃户都跑了,没人种,家里就渐渐地没饭吃了。 鞑子来了,我娘只能躺在家里,不能逃跑,我就趴在院子里装死,心想如果有鞑子进来就冷不防杀了就是。没想到一下就来了两个,害我差点就没命了,幸亏大哥你救了我。” 这小孩好象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一个人说个不停,不一会肉就煮好了,那小孩盛了一碗肉汤就往屋里走,风焚跟着进去一看,看见屋里床上躲着一个妇女,形容枯槁,显然将不久于人世了。 小孩将他母亲扶起来,将肉汤慢慢地喂了下去,同时说道:“娘,今天差点死了,为这个大哥救了咱们。” 那小孩的娘抬眼看了看风焚,想起床却终究起不来,也不说话,只是歉意地对风焚笑了笑。 风焚看着她问那小孩道:“你娘这病有医--郎中来看过吗?” “有的,可总治不好,现在没钱治了,就更重了。”小孩刚才说到自己生死时语气欢快,现在语气却有点沉重了。 风焚心想自己除了懂点急救术之外一窍不通,自己可帮不上什么忙,叹了一口气走出来坐在台阶上吃饼喝汤,不一会儿那小孩也出来了,跟风焚并排坐着,吃东西吃得飞快。 风焚没话找话地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嘴里塞着食物,含含糊糊地说:“李定国,我爹给我起的。” 风焚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什么?” “李定国。”小男孩重复道。 “哦,真是叫李定国啊,那你认得张献忠吗?”风焚定了定神问道,明未农民起义领袖之一张献忠的手下大将,抗清英雄就是叫李定国。 “张献忠?不认识。”小孩回答得颇为干脆。 也许只是同名吧,明朝都快亡了,造反的李定国怎么还是个小屁孩呢,风焚心想。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这刀好快啊,连人带弓箭,一刀下去‘咔嚓’,两载!”小孩吃饱了,好奇握着风焚的弯刀,双手抬刀挥砍。 “我叫风焚,从辽东来,到京城去,说不上是哪里人。” “等我娘死了,我到京城来找你,给你做牛做马,我娘以前说,救命之恩只能做牛做马才能回报。” “你娘不会死,我也不用你做牛做马,而且你到京城你也找不到我,我也不知会在京师呆多久。”风焚回答道,乱世之中,无根之人,明天会在哪里呢? “哦,这样啊。”小孩听到风焚开口拒绝,微感失望,接着说:“我娘肯定活不久了,只是,可惜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这时外面渐渐有了人声,显然是避难的乡邻回来了,风焚站起来拿出两锭大银放在台阶上说:“你刚才杀的那个鞑子的马儿我买下了,这点钱算是马钱。” “我知道你是想给点银子给我。”小孩嘿嘿一乐,却不推辞,转身走到里间,拿出一套衣衫,说道:“这是我爹爹留下来的衣服,可惜好一点的都当掉了,大哥你就将就着穿吧,风焚拎来井水,冲掉身上血污,将李定国给的衣服穿上,韵是颇为合身,看来这李定国的父亲生前身形也颇为高大。 李定国等风焚洗完澡,又帮风焚收集马匹,送风焚出村,风焚走出数丈远,仍看见小孩骑在村边的屋顶上朝他挥手。 第六章 京师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一路无话,风焚一路奔波,于九月中旬到了京师,风焚虽然在后世见多了高楼大厦,见到běi jīng城后,仍是被它的雄伟镇住了,.只见青sè的城墙墙体宽厚,高达数丈,墙头雉碟隐隐,一眼望不到头,让人顿生仰视之感。 风焚心想,这样雄伟坚固的城池,也不知缺少火炮的李自成是怎样攻进去的,历史有时候想起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由此看来无论多么雄伟的城墙,主要作用还是是给人瞻仰和留后人观赏纪念的,防守只是附带功能。可惜这样漂亮的城墙让后人竟然生给拆掉了,难怪梁思成先生在城毁之rì会挥泪大哭。 这样胡思乱想,进了城门,发现商铺众多,是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繁华,比一路来看到的城填有天壤之别。于是找了一个马市,将从女真军那夺来的马匹卖了,加上乌云给的银子,顿时成了不大不小一个富翁。找了一家大客栈,泡了一个澡,洗去一路风尘,又找了家成衣铺,买了几件长袍,连带买了儒生巾、折扇,乔装打扮成一个书生模样,,长袖飘飘,一歩三摇,俨然风liu才子模样。 只是风焚既不会呤诗作赋,又没有富家女抛绣球砸中脑袋;反而因自己刚从关外回来,膻腥之气未脱,常让天朝人士侧目。逛了一圈,渐觉无趣,毅然返回客店。 回到客店,想起自己只知道女真人会在蒙古入关,具体rì期却无从知晓,自己虽然在后世学过历史,但教科书上的说法极为简约,记得也是无用。 绞尽脑汁仔细回忆,突然想起后世时极爱看的武侠小说,金庸大师在《碧血记》那本书的最后附了一篇袁崇焕评传,记载清兵围攻běi jīng,袁崇焕回师来救,清兵撤退时使反间计,害死了袁崇焕,现在袁崇焕仍是督师,只怕评传里记载的就是这次战役。 又记起袁督师蒙冤被擒,祖大寿和众辽东军悲愤莫名,想要拥兵要挟朝廷却怕怀了大局,在袁督师的劝说下于大雪中返回běi jīng,场面极是悲壮。由此看来这场战役应该就在秋冬之交。此刻只怕皇太极己尽起十几万铁骑,正向关内扑了过来;而京城内却仍一片祥和,毫无反应,不由得暗中着急。 心想自己初来乍到,是连个身份也没有的平头百姓,要见朝廷重臣实在不太可能。要是拿后世的学问和诗词来炫耀一番,倒也可能名动公卿,只是等到那时,皇太极就已经到了城下,到时自己的才名初起就被他抢了风头,岂不有辱斯文。可见这种办法是道慢药,治不了现在的急病。无奈之下,只得用了早己想到的笨办法,找地方zhèng fǔ。 于是问清道路,跨上马背,就往顺天府而去,到了府前,却不知要找谁,只说有重要军情禀报,请门口兵丁通报。可那兵丁挺胸叠肚,两眼望天,如若未闻。 风焚在后世还有些和官府打交道的人生经验,赶紧递上一锭大银,果然这东西古今通吃,那兵丁顿时满脸笑容进去通报了。又过了许久,才出来唤风焚进去,接见他的却不是顺天府尹,而只是一个师爷。 风焚走到内厅,见一人身穿青布直裰,坐在文案后面,应该就是那位师爷,另一人侧坐在旁,看来是个助手。 只是那师爷身形极胖,两眼咪成一条细缝,竟是风焚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过的最胖的人,与后世影视中所见的尖嘴猴肋的师爷形象完全不同,不禁有些发呆。那师爷见风焚进来,既不行礼,也不作声,只是不对他上下打量,已有三分不喜。 于是抬着眼睛反过来打量风焚,因风焚身形慓悍,颇带杀伐之气,穿着长衫已有些不伦不类。而他一路是骑马起来,长衫大袖本不宜骑马,一路颠簸过来,更是衣衫零乱,当下这师爷已有六分不喜。 于是冷声问道:“你有什么冤屈,给我一一道来。” 风焚说:“我不是来伸冤,我有紧急军情要上报朝庭。” 那师爷见他没有自称学生,知他没有功名,已有九分不喜,又听他说的是军情,自己全然不懂,已是十分不喜,耐住xìng子问道:“你有什么军情禀报?” 风焚说:“女真人皇太极引领大军,将绕道蒙古进攻京师,不rì就要穿过长城防线了。” 那师爷心想,那女真人在辽东打得热火朝天,怎么会跑到蒙古去了?至于进攻京师,莫非是长翅膀飞过来的?原来这个叫风焚书生,竟是一个疯子。当下有了戏弄之心,慢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风焚只得说自己本是汉人,被女真人捉住做了女真人王爷小姐的随从,和那王爷小姐颇为亲密,因此听得一些军情,知道女真人即将将进攻中原,因心怀故国,赶紧逃了出来,回来禀报。 如此讲了一阵,岂料那师爷非但不重视,笑得前俯后仰,那助手见师爷发笑,跟着咯咯笑个不停。 那师爷笑了一阵,才说道:“你与那小姐可是私订终身于后花园,惜乎今年未开科考,公子不能去中状元,就要用这消息换取一个功名,好衣锦还乡,与那小姐洞房花烛?”他说的正是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经典戏文,说罢又是大笑不止,笑声中尽是讥诮之意。 那助手也在旁谄笑道:“如此美事,先生何不赋诗一首以咏之。” 风焚大怒,扑上去就提起那个师爷,那师爷胖得平时走路都走不动,见自己竟被人一只手提了起来,顿吓得大叫起来。那助手在旁结结巴巴地劝解说:“壮士住手,非是我等不信壮士之言,只是这等军国大事非等闲,壮士得有个凭据才行。” 风焚听了,想起这师爷虽然尖酸刻薄,说的却有道理,这种经历,换了别人说出来,自己也未必肯信,自己说得最多都是白废。于是放开师爷,大步而出。 走出院门,出了巷子,一下子就到了人声喧闹的大街了,空气飘着香烟味和小吃的甜香。风焚挤进人群,恍如隔世。 “娘,我要吃冰糖葫芦,阿姐也要的,给她也带一串回去。”一个穿得象只毛毛熊的小男孩说。 “小姐,再不回去老爷就会生气了。”一个俏丽的小丫环焦急地催促丝巾蒙脸的小姐。 “死鬼!你就不能帮忙提个袋子。”一个圆脸妇女埋怨她的丈夫。 “听说是南京来的花魁-----”有两个读书人擦肩而过。 在一个十字路口,风焚挤出人流,站到路旁,他感到自己站在幸福而匆忙的人群中明显有点碍事,于是他决定站到路边发一会儿呆。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正热乎。”身后的小贩就象在他耳边喊,风焚继续发呆。 “糖炒栗子,小哥您可是要糖炒栗子。”小贩在他的耳边大喊,声音大得象打雷。 “我不要。”风焚不耐烦地回头一瞪眼,小贩吓了一跳,脸sè讪讪地yù言又止,风焚发现是自挡在了小贩的摊子前面,挡住了他的生意,难怪小贩在他耳边喊个不停。 “那就买一斤吧。”风焚道。 “好咧,一斤七文钱,您拿好,小心烫!”小贩高兴地递过纸包。 栗子被炒得金黄油亮,带着甜香,风焚捏了一粒,刚出锅的栗子奇烫无比,烫得手一抖这粒栗子就从风焚的手中跳了出来,却并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落在旁边一个代写书信的小摊上。 对于李飞来说,这一粒掉在他桌子上的栗子,是命运之神砸在他脑袋上的一个金苹果,他的一生因为这一粒栗子而改变。 以致于多年以后,他还因为这一次偶遇在同僚面前吹嘘:“听到有东西砸在桌子上一响,我抬头一看,就明白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值得我一生追随,值得我奉献所有的才华乃至生命。” 第七章 糖炒栗子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但李飞显然是在撒谎,饥肠辘辘并且冻得混身发抖的他当时并没有抬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让这一粒sè泽焦黄、甜香扑鼻的糖炒栗子吸引住了,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栗子,连壳放进嘴里,用舌头卷出香甜的果肉,吐掉果壳,努力使自己不将食物整个吞下,细细咀嚼,然后才抬头看这一粒栗子的来源。 风焚发现自己掉的栗子被摆书店信摊的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来丢进嘴里,这个书生脸sè发青,没戴帽子,只戴着四方平定巾,穿着一件还算整洁的旧棉袍。 这个书生嚼着栗子,抬起头来对着风焚淡淡一笑,象是帮别人做完一件事之后示意别人不要道谢的那种友好的微笑。 风焚一下子就让这家伙给逗乐了,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大学刚毕业没工作时的样子,那时候他几乎每天以吃米粉面条充饥,整天想着吃肉。在街上走的时候,闻着路边烤羊肉串简直是奇香扑鼻,总有想扑过去抢一把解馋的冲动。不过他到底没有那样做,而眼前这个家伙却做到了,还坦然自若。 他想起那时候艰辛的rì子,便将手中的栗子倒了一多半到桌子上,对着书生笑了笑,那书生楞了一下,站起来作了个揖道:“这位老弟可是要写书信?” “不写,请你吃东西。”心道想写还不知写给谁呢。 这书生闻言又作了个揖道:“如此多谢了。”捏了一粒栗子剥了壳,放进嘴里,脸却微微有点红了。 “兄台生意可好?”风焚见他有点难堪,就和他说点别的。 “是够呛啊,世道不好,出门在外的人少了许多。”书生嘴里回答着,又捏了一粒栗子放到嘴里。 “你不怕烫吗?”风焚看着他接连将滚烫的栗子丢进嘴里,眉头都不皱一下,于是一下子想起了武侠小说中的风尘异人,莫非眼这个人是一个内家高手。 “烫,不过肚子饿得厉害,顾不了那么多。”这个书生赶紧呵了几口气,敢情他刚才一直忍住没呵气? “这东西哪能填饱肚子?几颗板栗,终究不是粮食。”风焚笑道。 “有总比没有好啊,我天天坐在闻着这糖炒栗子的气味,却又没钱买着吃,难受啊!” “那你离这炒栗子的摊子远点啊,饿着肚子闻香气,谁受得了。”风焚有点同情他了。 “那可不成,我得就着他这炒栗的火炉坐着,不是为烤火,而是咱这砚里的墨水常冻住了,写信得往火上烤烤才能醮上墨,‘幕中草檄砚水凝’就这意思了,不过我也没白烤他的火,帮他写了个招牌,喏,你看。” 这书生用手指了指炒栗子摊上支着的布幔,上面写着“糖炒栗子”四个大字,笔势遒劲,立在这街头小摊之上,竟也颇有气势。 “这字可真不错,幕天席地的大帐里写出来的字可真有气势。” “写字终究是只是小节。”书生会心一笑道:“我的柳体写得更好,但老板认为颜体更富态。公子若是瞧得上眼,我送你一张条幅。” “还是谢了,我也没地方挂。”风焚摇摇头,见这书生微有失望之sè,心想自己反正是没干,这个人好歹也算个读书人,也许一些事情熊问问他。 于是说道:“写个条幅回去也不占地方,不过你这地方可写不出好字,墨水写不了几笔就冻住了,手也不活泛,勉强写出来的就不算上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点酒,暖和一下身体再写吧。” 这书生面露感激之sè,微一沉吟就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说罢扫起桌上糖炒栗子往棉袍中一塞,三下两下收起桌子,放到炒栗子的摊子后面,就算将摊子收拾好了。 这炒栗子的小贩打趣道:“秀才,你又在我摊子前粘光了,平白弄了一顿吃食,却又如何谢我?” “以后你要再摆摊开店,招牌我给你写了。”这书生笑道。 俩人一起在边找了一家小店钻了进去,风焚看这书生饿得厉害,特意点了几份肉食,双方此时才通报了姓名,这书这名叫李飞,字正翔,秀才,京城人氏。风焚对自己往事略不提,只说家里经商,薄有资产,想在京城城谋个差事。 这李飞家景原来还不错,其父是户部主事,一家人丰衣足食,加上李飞自己十四岁便中了秀才,算得上科场得意,rì子过得是其乐融融。却不料其父得罪名魏忠贤,被罢官抄家,不久便郁郁而终,不久魏阉倒台,其父冤情虽得以召雪,但发还财产己十去其九。随后母亲病故,家产淘jīng光。加上他自己之后却屡试不笫,没了营生,只得卖文为生,饥一顿饱一顿,潦倒不堪。 李飞讲完长长的一段家史,吃了一大块肉,半晌才道:“就要过年了,我还以为自今年吃不上肉了哩。明年开chūn可千万别乱起来,要不我就真只能喝西北风了。” 风焚奇道:“李兄为何以为明年开chūn会乱起来?” 第八章 问策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这还不简单,我虽在京师,可找我写书信来自天南地北,每个人都把对家里人说的话先说给我听了,也就明白一些外面的事。这山、陕连年大旱,早己是赤地千里,官绅胥吏征敛如故,百姓早活不下去了。这一乡一县的百姓没饭吃了,大不饿死一些人了事,出不了大乱子的;要是几十个州府的百姓没饭吃,人一批一比地死,这世界就没太平rì子了。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可千万记住那边去不得啊。”李飞在店中烤了火,吃了东西,里里外外都热乎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风焚心想,这人虽然穷酸,倒也有点眼光,不是个腐儒,自己这一肚子的疑问,也可以问问他,于是叉起一大块炖肉放进他碗里,笑道:“依我看哪,那儿不只单会有匪事,还有边事。” 李飞正夹着那大块炖肉往嘴里送,听到风焚这么一说,筷子一抖,肉掉回了碗里,强笑道:“边事?风兄说笑了,这蒙古鞑子现在老实了,正忙着应付建奴呢。” 风焚道:“要是他们应付不了呢?” 李飞放下筷子道:“降了?” 风焚心想,和聪明人说就是容易,点点头道:“是降了,只是朝庭不知道而已。” 李飞奇道:“风兄弟从哪里来。” 风焚道:“辽东。” 李飞道:“如此说来,风兄弟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了,只不知朝庭是否知晓。” 风焚叹道:“我正为这事而烦躁。”当下原原本本将报信受挫之事讲给了李飞听。 李飞听了叹道:“这倒也怪不得京城的衙门,京中地方官吏多不知兵事,加上官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了也是无用。而朝廷大员入则高宅深院,出则大轿门棍,却又难得一见,所以风兄弟奔走一时恐难以凑效。” 风焚心想,这算是安慰我的话了,只是也没有帮我想出办法来,正失望时,李飞又说道:“风兄如只求做事,不重名利的话,不如向边关守将呈报军情。边军久经战事,对军情不敢怠慢,若是公子说动将领,转由边关上报,则事半而功倍。” 风焚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颇有道理,赶紧问道:“向谁报讯好呢?袁督师吗?” 李飞听了,哼了声道:“误国狂生!若是说给他听,倒还不如不说。” 风焚听了,大吃一惊,受一些文学作品的影响,袁崇焕在他心中是和岳武飞一样,是神一般存在的英雄人物,现在听到有人用这等口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忍住怒气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李飞听出他口气不对,却是头不抬,继续吃喝着说:“袁督师三月还粜粮给蒙古人呢,你现在要他去说奴兵和蒙古人联合了,不是让他自己抽自己嘴巴吗?” 风焚奇道:“有这种事吗?” “嗐,京城百姓哪个不知道,朝中物议沸腾,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一样,可他硬是嘴硬,死活不认粜粮是资敌,皇上没办法,只得下旨禁了他开马市粜粮,禁是禁了,可他官位竟然没倒。” “一件事错了也当不起这‘误国狂生’称呼啊。”风焚很不愿意承认袁督师做错了事,却也不能说蒙古人没有投降女真,那样不也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所以他只好退一步来辩驳。 “他做错的何止这一件,毛帅赤手空拳在东江拓地千里,抗击建奴,他袁督师老大人跑过去,诬谄毛帅通敌,竟用尚方宝剑将毛帅就地斩了。可怜毛帅陡然遇刺,连自己的尚方宝剑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给杀了,查毛帅他也抽出尚方宝剑对砍起来,就袁督师那身板,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李飞端着酒杯说着,嘴里啧啧有声,不知是在品酒,还是在品味脑海中袁、毛二帅各自挥舞尚方宝剑对砍时情景。 风焚对毛帅这个人全无概念,自然又无从辩驳,只觉得心中偶像被人批得体无完肤,不禁动了真怒,低吼道:“或许毛帅真的就通敌卖国了呢?” 李飞冷笑道:“或许通敌卖国?那就是‘莫须有’了,当年秦桧杀岳王爷用的就是这个罪名。就算真是毛帅通敌卖国,他袁崇焕为何不将毛帅拿入京师问罪;就算情形紧急不得不斩,他事后向朝庭呈了什么毛帅卖国的证据?擅斩朝庭一品大员,可不是什么‘跋扈’二字包含得起的,更何况他袁督师可什么大功劳供他跋扈?没有,他守宁过、远报两百个首级到现在还争论不定哩。” “照你说来,袁督师他就一无是处。”风焚心中怒发如狂,恨不得抓起眼前这个腐儒一刀砍下去。 “我可没说他一无是处,只是说他远不是小奴的对手,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他这个人守一座城池或许是不错的将领,守一方疆土就勉为其难了。你看他一上台来,就将建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一一办好了,真是建奴的好帮手啊。凡天下事,单凭一腔血气却是不行的。袁督师所谓五年平辽,大抵是痴人说梦。”李飞不动声sè,娓娓道来。 “督师一心为国,你何必如此血口喷人?五年怎么就不能平辽了?”风焚大怒,勃然而起。 “若是天下调雨顺,朝中将相齐心,国库充盈,民间富足,五年平辽也不是难事。难的是骄兵悍将,擅专于外,朝中党争不断,猜忌于内;国事艰唯,岂能图一时血之勇。督师不知辽事犹可,连家事都不明白,却是连纸上谈兵的赵括也不如了。陛下用这种人去平辽,实在今rì之祸乱的根源?” 李飞却似乎喝醉了,出语越发狂悖。他慢慢站起来,一脸酒意,眼神却是清澈明亮,对着风焚道:“兄台似非池中之物,若他rì辽东有事,今rì之言,虽然逆耳,兄台还是记得的好。”说罢又是一揖,转身掀开门帘,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说道:“风兄弟要去报信不必去找袁督师了,他在宁远,太远了。总兵赵率教驻守山海关,也袁督师麾下将领,算是最近报,你去找他吧。” 风焚颓然坐下。 第九章 莽苍客栈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落rì余晖下,官道边有一排陈旧的木板房,房前树着一根长杆,挑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莽苍客栈”,映着高大的燕山山脉,竟是极有气势。一群衣甲鲜明的边军坐在客栈前的木桌边上慢慢喝酒吃菜,寂然无声;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而近,竟是有两匹少见的骏马狂奔而至,莫非又有什么紧急军情。 桌旁的军士一齐抬头,交换了一下眼sè,却仍是一言不发。蹄声渐近,来的却不是军士,而是一位慓悍的年轻男子,一人两马而来,虽是风尘仆仆而来,却还穿着一件绸衫,颇有些不伦不类,正是前往山海关报告军情的风焚。 风焚翻身下马,将马交与店家喂料,自己坐到桌前,将行李和弯刀放到桌上,弯刀沉重,敲在桌上锵然有声。另早坐在这儿的几个边军,一齐盯着他的那把弯刀。 突然,风焚觉得天地间安静下来,他听到马儿蹄声渐行渐远;有店家在厨后切菜,笃笃有声;有秋虫在附近鸣叫,声若游丝。一片梧桐树叶叶柄从树干上断裂,发出轻声脆响,从头顶飘然而下,搅动微风,拂过风焚握着刀身的手背,风焚握刀的手感到了刀身传来欢快与热切的颤动。 “这位小哥”一声苍老的声音阻止了风焚继续失神,所有奇异的感觉一齐消失,风焚侧头一看,边上一桌的军人中有一位老军官,须发皆白,正微笑道说:“可否借你的弯刀与老夫一观?” 风焚想,一把破刀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是认得此刀?心中想着,仍不动声sè地拿起刀,递了过去说:“小子无状,不是在军爷面前显露兵器,只是这刀本来无鞘。”那白发军官却不接刀,而是旁边一位年轻军官接过弯刀,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看来那白发军官地位颇高,接过弯刀笑着说:“刀无鞘好啊,杀人时就省了拔刀了。” 原来这群军士看到风焚一人两匹健马,急驰而来,颇有关外游骑作风,已是怀疑。又见他身上长衫穿得潦草无比,正是蛮人初入中原的穿衣风格,更是关注。待他下马,见风焚走路时双腿微微有点罗圈,正是草原民族自小骑马留下的特征,已确定他就是就是塞外侦骑。只是风焚浑然不觉,径直坐到他们身边,将风格迵异中原的弯刀搁在桌上顺手之处,而刀竟然无鞘,似是随时暴起行刺,更似是有恃无恐,前来公然挑战。一时之间,都是杀意大起,立时就要将风焚毙于刀剑之下。 风焚的身体感受到了危险,身体感官顿时比平时敏锐百倍,肢体自然有了戒备反应,只怕边军在身边稍有动作,就会立时反应。可惜的是,风焚因有了现代记忆,没有乱世之人如履薄冰的心理感受,同时又不自觉地将这些边军当作了安全保障,所以身体虽有jǐng兆,心中却浑然不觉。 这些边军却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见他仍是原来的姿势坐在木凳上,气质却突然一变,如同一只潜伏的老虎,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危险。为首的军官老成持重,不愿不明不白地在此厮杀,又见风焚马已牵到后院,反正不能立时逃走,就出言借刀试探,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 不料风焚这个看似危险的敌人,却如二楞子一般,傻乎乎地将刀递了过来。众人见他包裹甚为轻巧,不可能再有兵器,此时又将唯一的长刀乖乖缴械,一时均是一头雾水。 那白发军官虽无看刀之心,但刀已送到,也就顺势一看,随口赞了一句:“好刀。”又看了看刀身端详了一下,说道:“好刀。” 心中思索如何盘问风焚,目光便继续停留刀上,却发现此刀不只是式样怪异,用材更非凡品,不由得又赞了一句“好刀!” 他本是武将,见此刀难得一见,忍不住仔细端详,感叹道:“真是一把好刀!” 不说众边军听了老军官对一把破刀连赞四声,颇感好奇,风焚却是心中暗笑:这老人家为了和我搭句话,竟不惜对一把破刀连连赞叹,传说古人多礼,果不其然。看来这老头会有蛮多事情请教于我了。正想着,果然那白发军官开口说道:“这位小哥,这把刀是何来而处?” 此时店家已将馒头、牛肉送上来,风焚饿急,正将馒头塞在口中,当下含糊应道:“关外,一小孩送的。” 这白头将军说:“这小孩为何送此重礼给你? 风焚说:“我救了他一命。”心想自己的灵魂要是不来这个世界,小孩的身体已是尸骨无存了,所以救命一说,倒也不假。 那白头将军又问风焚:“你行sè匆匆,往山海关而行,所为何事?” 风焚吃得正香,颇不耐烦地用酒将一大块牛肉冲下肚去,漫声应道:“去见赵总兵。” 只听得那白头将军顿了一下,才说:“这赵总兵如今却是不在关上,你去就能找到他?” 风焚听了他这一说,心想军情十万火急,要是能作主的人不在关上,岂不误了大事。正自着急,却想起这老军官言谈之中似是与这赵总兵颇为了解,见他又颇受众人尊重,军中地位似乎不低,当下心中有了主意,站起身来一躬道:“在下冒昧,请老人家指点迷津,代为引见,在下有重要军情要向赵大人禀报,实在是耽搁不得。” 那白发军官坦然受了一礼,呵呵笑道:“这事不难,只是老夫颇为喜欢你这把弯刀,不如你出个价,让给我如何?” 风焚心想,原来这老头子道貌岸然,却是不顾军国大事,竟然当着众人,公然索贿,明朝吏治果然不是一般的败坏。只是他大事在身,发作不得。加上他在后世经常遇到这样的事,知道如何应对,一把破刀送了也不心痛,于是笑道: “大人若是喜欢,拿去就是了,何必说买呢。” 那军官哈哈大笑,将弯刀交给随从,还给风焚说:“不知壮士有何军情禀报于我。” 风焚恍然大悟,原来这白发军官就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不禁大笑说道:“原来赵将军不在关上,却是到了眼前。” 那赵率教拉过风焚在他旁边坐下问道:“看壮士打扮,似是关外回来。” 风焚心想,这人眼神倒是锐利,忙回答说:“将军说的是,我刚才关外来,只有一个多月。”却不知他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些行为习惯,无论是草原的,不是后世的,都显得粗鲁不文,明眼人一看便知。 赵率教也不急着问军情,只是问他如闲聊一般,问他身世,风焚只说自己父母年轻时到关外贩马,被女真人捉住。因会治疗牲口,受到优待,生下他以后,不忘故国,时时提醒于他,长大后给一贵人作长随,听到女真军情,于是冒死偷回明朝。这一谎言,无意间就套用了《shè雕英雄传》中郭靖的身世,说得颇为顺畅。 赵率教听他说完,而面容一肃,环顾四周,众亲卫会意,当即四下分开,只留下一个副将,听风焚将在关外见闻以及女真人即将绕蒙古入关的消息仔细道来。赵率教听了却是呵呵一笑说:“壮士虽身在敌营,仍是心怀故土,的确难得,不如随我到关上小住几rì,再作打算。” 风焚一想,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个赵总兵看来也重视这个消息,到他那儿游说一番,也算是条门路。于是就跟着赵率教来到山海关,住了下来。 接下的rì子让他提心吊胆,赵率教一直没再见他,只是派遣他人来反复询问,显然是不敢完全相信风焚的言辞。眼看这秋风一天凉比一天,有时竟己下起小雪,一问rì期,已是农历十月初了。 风焚在等等待中也慢慢了解到了边关形式,现在的督师果然是袁崇焕,著名的宁锦大捷已是前年的事了。蒙古人和女真人时战时乱,摇摆不定。只是正值变化初起之时,蓟镇一带的防御没有加强,兵力远弱于宁锦,难怪赵率教听了风焚的消息会如此重视。 这样过了三天,赵率教终于派人来请风焚,风焚跟着传令兵来到书房,看见赵率教穿着一件灰sè长袍,坐在长几后,面容甚是憔悴。赵率教拉着他,将他引到墙上挂的一张军事地图前,风焚抬眼一看,正是一张辽东及běi jīng地区的形式图,风焚立即在上面看到了无论在当时还是后都极其有名的宁锦防线,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原来那后世极其有名的宁锦防线并不是风焚想象中的在山海关外的一大片领土。却是以山海关为起点,沿着渤海湾海岸向东延伸的长条,长条东端顶着女真,只有西端才是连着明朝后方。的南侧靠着大海,北侧线是蒙古诸部, 在当时的人意识中,蒙古是明朝的盟友,长长的关宁防线只有一端接敌,后方甚为稳固。而风焚来自后世,在他的印象中,满清和蒙古是盟友关系,宁锦防线看起来就象一条沿着海边铺开的一字长蛇阵,看来极是凶险,心中暗想,在辽东平原上,女真铁骑来去如风,这种长条形向敌延伸的阵线守得住吗? 当下也不顾赵率教笑自己无知,说道:“这蒙古人既已归附于女真人,宁锦防线已成四战之地,战线漫长,后勤艰苦,如何守得住?” 赵率教说:“壮士只观地图,却不知地势;这宁锦防线如同一条走廊,连通山海关与辽东,北面多崇山峻岭,背山面海,敌骑要入山海关就必须如同人吸面条一般,从锦州下手,再下宁远依次而来,断不可从北越过群山,直接抄宁锦后路。” 风焚恍然大悟,心想古人虽不及自己先知天下大势,却也不笨,这宁锦防线断不是自己看地图一眼就能瞧出全部内容。 风焚虽不记得具体的历史,但从一些文学作品,历朝杂谈中推测到当世情形。心下想道,后来洪承畴就是松山兵败投敌的,由此便有了某位妙人“经略从北来,审知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的名句传于后世。从地图来看,这松山就在锦州附近,看来之宁锦防线到最后还是没有守住。于是仍不死心问道: “现在女真人可借道蒙古入长城而进逼京师,这宁锦防线已不作用,何不将兵力撤回蓟镇一带,守住长城沿线,这样后勤便利,又可完全阻止女真人入关,岂不更好?” 这宁锦防线倾注了赵率教半生心血,却见风焚屡是出言贬低,大为不悦,怒道:“你从关外回来,懂什么军国大事!” 第十章 遵化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说罢伸手在地图上指指戳戳道“开平、大宁、东胜、辽阳等地均入敌手,长城一线极为单薄,一处失守便危及神京,哪能一下守得住?” 风焚却仍是不明白,心想:守得住守不住也得守啊,难道任女真人横冲直撞?总比在宁锦守着海边那一片大海要好啊。 赵率教见他仍是一头雾水,只得忍住气继续解释说:“女真人由蒙古入关须远道而来,道路崎岖,多有不便,若王师扼其后路,宁锦威胁沈阳,时间拖久了,对女真人极为不利,自然不敢久留,更无力围攻神京,则神京可保无恙。若是女真人大举入中原,还是得走山海关。走山海关先要取宁锦,因此保住宁锦则神京稳如泰山,宁锦一失则神京危矣。宁锦扼守辽西走廊的咽喉要冲,是督师和关宁军浴血奋战守住的,岂可自弃。再说我大明是煌煌大邦,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岂可一味防守,若是弃了宁锦,从哪里去收复辽东?你小子年纪轻轻,竟是如此暮气沉沉,真是可恶。” 风焚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赵率教的话除了说天子英明神武之外,其它都有道理,原来这宁锦防线竟有这么大的作用啊,自己空多几百年知识,到上这里仍是糊涂。只是他心中既已认为赵率教的话甚为有理,心中却仍是不安,为何不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好不去想了。 赵率教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指着地图上蓟镇方向说:“风公子的消息甚有可信之处,关外谍报也相互印证。这蒙古喀喇泌部一带,建奴今rì果真能来去zì yóu,建奴若借道入蓟镇,威胁京师。只是这蓟镇一带,关口甚多,却不知女真人会从何处攻来。” 风焚顺着他手指看了过去,见长城自山海关以西分别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关口,这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长城竟有这么多口子?莫非这长城也只是用来旅游参观的吗? 赵率教却并未要他回答,说道:“我已派人飞报督师,并已报圣上,只是连rì来没有消息。没有jǐng讯,我不能擅离关防重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风焚听了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目的终于已经达到了,即使崇祯如历史中所说的昏庸,这袁崇焕却是威名赫赫的的名将,总是有办法的。 他后世本是个小职员,生xìng淡泊,并没有太多指挥安排别人的习惯,更多是随遇而安,一想到有人负责,自己担的这重担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不禁十分轻松。 赵率教却继续说:“蒙古诸部附于女真人以后,蓟镇防御渐显重要,督师受命以来,也多有上书,请求整顿加强蓟镇兵马,只是我朝财力困窘,兵力裁汰老弱以后,减了一万余人,却没有增加新的力量。这蓟镇防线实在是凶险得很。” 风焚问道:“袁督师呢?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赵率教叹道:“关于建奴将由蓟镇入关,去年起就多有谍报,今年起消息渐为增多,只是兵力太少,不能两地兼顾,且督师对蒙古部优厚有加,刚刚粜粮赈济于他们,不信蒙古会借道给他们。且黄台吉才夺大权,地位不稳,不太可能派人来大举入侵。所以,要督师移关宁军来关内,只怕难下决断。” 风焚讶然问道:“黄台吉又是什么人?” 赵率教笑道:“黄台吉就是小奴,是你口中所说的皇太极,你小子虽是混人,但所说建奴之事在细节上却经得起推敲,不象是作伪,要不我对你也就不会如此重视了。” 风焚暗想,自己的这些经历,看起来只是一些锁事,但对于赵率教这种眼光老到的老边防来说却能看出很多军国大事来,加上他再配合平时线谍报,事情的真假缓急就有了判断,看来这个李飞要自己到边军来报情报是算是颇有眼光。 对于皇太极为什么出兵,后世对此倒是有一个常规解释模式,于是说:“他要转移国内矛盾就需要一场战争来吸引人的注意力,凝聚人心;而地位不稳,更需在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地位。” 这是现代政治家惯用手法,两次世界大战爆发都与此有关,直到现在,政治家在国内矛盾尖锐时就会无端制造一些国外矛盾来转移民众注意力,来自后世的风焚对这种政治伎俩十分了解。 赵率教对他所用名词半懂不懂,意思却听明白了,说道:“你是说,正因为黄台吉地位不稳,要用打仗来巩固,就更有可能入侵我朝,是这个意思吗?” 风焚说:“当然啊。” 赵率教离开地图,在书房中踱了半天步,方才说道:“女真人作战就如我汉人种田,一次胜利就是一次丰收,这种奔袭战,时间、兵力不多而见效极快,倒是极符合你说的那种转移矛盾策略。” 他深吸一口气,象是下了某种决心说:“我等所守山海关,虽为边陲重镇,却有关外重重关隘防护,暂无战事,故我已决定领全部骑兵去遵化,若山海关有事,回也不过两rì路程,若边关有jǐng便可镇守遵化,如驰援密云、昌平,也不过一、两rì路程你说可好?” 风焚大喜道:“我在辽东时,听说各牛录抽取旗丁都只有一小部分,料想此次来犯之敌不会太多,只要我军有备,大人所领铁骑皆为jīng兵,女真人怕是占不到便宜。原来赵大人这个办法早就该想出来了,害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风焚看到这个难题被赵率教轻松解决,真是兴高彩烈,兴奋莫名。 赵率教心下黯然,心想自己只是一个总兵,这样擅自调动兵马,论律而言,已是死罪,此去若是有功,或许可免于获罪,若是到头来蓟镇没有jǐng讯,以当今圣上对臣子一向严苛,只怕一不小心,自己的xìng命、名声都要葬送于此了。姓风的小子长年在塞外,官场的基本常识却是不懂,对自己这番作为的风险,和所作的牺牲他竟是全然不知。 不过转念又想,大丈夫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天地良心,何必管他人怎样看,这样一想,心境倒是一宽,喊来酒菜,和风焚两个一老一少喝了个大醉。次rì,引了四千骑兵,往遵化而去,风焚不知此行凶险,也受邀同往。 风焚对遵化情况一无所知,跟随赵率教来到遵化附近,心想这遵化听起来是一处小县。到了一看却是一座坚城,城墙高大,目测之下应有三丈之高,城长也有数里之长。风焚心想,这样的大城,女真人远道而来,没有火炮相助,只有怕几天之内攻不下来。 金大师在《袁崇焕评传》中记载,袁崇焕听到蓟镇失守,星夜来援,只是女真人进兵速度极快,最后袁崇焕只能在běi jīng城外与其交战,可见女真人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若是经过这里,决计不能快速攻下这等坚城,那么女真人的进攻路线只怕不是经过这里了。 但是风焚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女真人就是从这里进逼běi jīng的,巡抚王元雅城未破就自杀,这座由名将筑成的坚城随即被汉jiān开门揖盗,女真面人不费一兵一卒占了该城。历史上的赵率教虽然提前赶到了这里,却没能进入座城池,在城外遭女真人围攻,全军覆没,情景极是惨烈。 这时城上却颇为怪异,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悄然无人,竟如一座死城。喊了好半天话,终于冒出几个人影,畏畏缩缩地问道:“你们不是鞑子吗?”也不知他们所说的鞑子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 风焚顿时被他们气笑了,心想有鞑子会从南门来,这么客客气气喊话的吗?当下军中有人答道:“我们是袁督师麾下,太子少傅、平辽将军赵率教赵大人兵马,奉督师将令,前来协防。” 这句话一说完,城头上便有无数人影从城墙上“长”了出来,一时叫喊之声不绝,吵吵闹闹,古老的城墙顿时生机盎然。赵率教见这里城防虚设,自己一直到城下对方都没有搞清情况,继而畏敌如虎,关门做缩头乌龟,现在又毫无军纪,城头士兵如闲人看戏一般,大感失望,心想这样的城防简直就会不战自溃,毫无防守之用,自己擅动大军,却只怕是来对了。 第十一章 入城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这样纷纷攘攘好一阵子,才渐渐安静下来,却有一个人穿着文官服饰从城头上探出身来,他看了几眼,方才喊道:“城下何人吵闹?” 赵率教驱马上前,来到城下,下了马,施礼回答道:“平辽将军赵率教,闻建奴不rì将扰袭蓟镇,恐遵化有失,特提兵前来相助。” 那王元雅锐声叫道:“建奴?建奴骑兵到了哪里?”语音甚为惊恐。 赵率教答道:“尚在关外,恐不rì将至矣。” 那王元雅这才明白自己很安全,沉住了气,忽地又大怒道:“大胆赵率教,你虚传jǐng讯,擅离职守,引大军围我遵化,意yù何为?”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极有气势,终于有点大明地方大员气势了。 赵率教自知理亏,不敢抗辩,只是说道:“jǐng讯突然,事急从权而已。” 王元雅亢声道:“可有陛下旨意,兵部调令?” 赵率教说:“正在请旨中。”语气已极是无奈。 那王元雅得理不饶人,大声呵斥道:“赵率教,你想造反吗?” 赵率教说:“神京安危,系此一战,下官事急从权,请大人纳兵入城,所有罪责,率教一力承担。” 那王元雅喊了一阵,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知道他们不敢攻城,也懒得回答,拂袖而去。 风焚从双方对答中听出,赵率教此行只怕是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见他不顾个人安危,一心为国,年近花甲而当众受人呵斥,不禁心头一热,劝他道:“将军何不另择他地而驻?” 赵率教脸sè灰败,说道:“这遵化位置极为重要,城池险固,又为我大明铁冶重地,物资充沛,若要择地而守,断不作二处这想。只可惜这些人畏外敌如虎,对本部兵马却是严峻得很。” 风焚听他说一定要入遵化,又因为此事因他而起,血气上涌,便没有了那么多顾虑,拍马上前,对着城头喊道:“尔等听着,赵大人奉督师将令前来抗击建奴,若是惹怒了赵大人,我等将城池攻下来,杀你们个鸡犬不留,再问尔等耽误军机之责。” 这话一出,自己也觉得荒谬得历害,心想回答自己的只怕是一阵箭雨,当下凝神防备。不料这话却似乎有效,没有箭雨下来,却又有一人喊道:“将军千万不可如此,有话好商量。” 风焚喊道:“你等打开城门,派人与赵将军面谈。” 喊完话城内却并无人回答,过了一阵,从城头晃晃悠悠垂下一个大竹筐,原来是要吊他上去面谈,风焚也不假思索,坐进筐里由城上的人吊自己上去。这筐子晃晃悠悠上到半空,城下景在就尽收眼底。 他看见四千关宁军伫马肃立,场面颇为凝重。突然想起评传里记载袁督师就是这样被吊上běi jīng城被杀害,自己今rì抢在他前面吊上遵化,莫非也要枉死在这里,这样一想才觉得此行有些冒失,只是想退缩却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上得城头,见众兵丁衣甲不整,秩序零乱,对他一个人上城漫不关心,于是四下乱看。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话道:“你等未奉召令,大军驰骋于关防重地,是何缘故?” 风焚抬眼看去,见一文官店在人群中对他说话,虽语气中有责问之意,却是面sè和蔼,看来颇好打交道,于是问道:“阁下可是巡抚王大人?” 那文官回答说:“王大人已下城去了,在下是提刑按察司佥事马思恭,将军所说建奴入寇神京,可真有此事?” 风焚回答说:“女真人与蒙古结盟,借道进攻中原,不rì就会来攻此城?”那马思恭听了问道:“不知将军消息是否确凿,来攻的兵马几何?” 风焚说:“兵力不清楚,却知是虏酋皇太极亲自率军而来,来势甚为迅猛。” 马思恭听了:“啊”地一声才说道,“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这,我们这种地方如何抵挡得住?” 风焚微怒道:“袁督师在关外屡抗强敌,女真人多有败迹,大人为何说不可敌?再说赵总兵已领四千jīng骑来援,大人大可不必惊恐。” 马思恭强笑道:“非我等惊惧,只是为国担心而已。” 风焚赶紧说道:“大人既为国事担心,何不赶紧让我军马入城?” 马思恭听了似有意动,伸头看了看城外兵马说:“非我不肯,是我无权放行,不如我等去禀报巡抚大人,再由他来定夺。” 风焚想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当下走上前去,想跟随着马思恭起下城,那马思恭看着他走近,忽然脸上露出惊恐表情,指着风焚尖声大叫:“将他砍了,砍了,------救命!” 众将士见他们本来谈得好好的,马思恭却突然喊砍人,变化之大,颇让人手足无措。一时之间都是错愕不已,竟没人出手相助。 风焚却想,自己被筐子吊上城来的,果然不吉利得很,只怕真的要枉死在这里了,于是赶紧左手前探,抓住马思恭挡在胸前,右手抽出弯刀往后一挥,荡开身后众人,退后数步,背靠外墙,将弯刀架在马思恭的脖子上,大喝道:“开城门。 第十二章 铁匠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众官兵看来久不经战事,仍是全无应对之策。那马思恭全身瑟瑟发抖,低眼看了看颈中弯刀,颤声说:“开城门,不要耽误大事!” 马思恭虽然下令开城,守城军士却仍是犹豫不决,马思恭急得脸都白了,大声喊道:“开城门,所有罪责本人一力担当!” 那些守城军士听说女真人要来,早就想让关宁兵马入城壮胆,现在听了有人担责任,马上动手打开了城门。城外兵马没想风焚一个人上城,没到半刻功夫,城门就打开了,无不欣喜,大声欢呼,却仍按着规矩,缓缓入城。 风焚没想到自己这样临危仓猝之举竟喝开了城门,大感纳闷,仍旧拉着马思恭不敢放手,一起走下城楼。马思恭看到关宁军从眼前经过,眼睛睁得老大,竟似是难以相信。 转头问风焚:“你们真是官军?” 风焚被他问得一楞,回答道:“莫非你认为我们是建奴兵冒充的不成?” 马思恭看着他的弯刀道:“你们真的不是鞑子?” 风焚一头雾水反问道:“我们怎么会是鞑子呢?” “那你手中的弯刀为何怪模怪样,和我大明的刀枪全然不同?身上为何还有股膻腥之气?”马思恭虽然相信风焚不是女真人了,可对误会产生的原因仍然弄不明白。 风焚笑着说:“我从关外探听消息回来,身上的膻腥气没消散掉也不奇怪啊,若是拿了弯刀就是鞑子,要是拿把假尚方宝剑?你会不会认我是督师?还有,你既然以为我是鞑子,却还要将城门打开?” 马思恭用力一挣,脱离他风焚的控制,恼怒地说道:“你只是我大明一小小军士,竟也敢劫持朝庭命官,真是狗胆包天。” 原来马思恭看见风焚手持弯刀劫持了他,见那弯刀不是中原式样,风焚身上的膻腥之气扑面而来,以为风焚是关外蒙古人或女真人,用他来胁迫守军打开城门。只怕军士稍有反抗,风焚就会拿了自己开刀,于是当机立断,不说破风焚身份,帮风焚冒充官军,喊开城门,救了自己xìng命再说。却没想到自己完全猜错了。 现在想来,风焚既是官兵,当时就决不敢杀自己这个朝庭命官,自己刚才被他劫持并无多大危险,因此自己完全可以硬气到底,不开城门。现在竟稀里糊涂,一人主持打开了城门,以后要受朝庭追究,后患无穷,真是悔之莫及。 风焚这时才明白,自己能赚开城门,竟是无意中这把弯刀助他冒充外族,才得以打开城门,要是赵率教派一个军官上城,依足了朝庭规矩来交涉,只怕要进城就困难多了。 心想这明朝官员对内僵化不知变通,对外却是畏敌如虎,大明朝看来是真要完了,正感叹间,赵率教已策马过来,叫亲卫牵来马匹请风焚上马,与其并辔而行,他虽顺利入城,脸上却仍然没有什么喜sè。 赵率教分派众将领接管了遵化的城防,带着风焚和几个亲随前往巡抚衙门仍去拜见王元雅,到了衙门口却见大门紧闭,不肯接待他们。赵率教只得怏怏而回,另觅了一所民房,作了指挥部,并向各方派出斥候,侦测情况,又命人打开武库,清查修理守城设备。 风焚对于骑兵野战还有一点心得,对于怎样守城却全然不懂,看着军士喝叫民夫抬滚石、擂木,召集工匠修理器械,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便走下城头,在城内四处游荡。 这个遵化城虽是军事重镇,却也是当地经济中心,人口颇多,只见城西一处隐有烟雾升起,带着他所熟悉的工业烟雾的淡淡硫磺味,不由得心中一动,好奇心大起,循着烟雾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却是城边一带都是冶铁高炉,不断有工人进出,非常热闹。 原来这遵化城是明朝的冶铁重地,早在明初就是朝庭的官营冶铁基地,全盛时有工匠三千多人,年产铁三十万斤。万历年间,官营作坊关闭,但朝庭仍在此购铁,加上工匠无其他生计,手艺父子相承,因此,民间铁冶业仍十分发达。 风焚因后世酷爱狩猎,所涉刀枪都是违禁用品,不能公开购买,不自觉就成了DIY一族,因此对金属加工冶炼兴趣很大,当下拣了一家最大的冶铁作坊,仔细观摩。只见这家作坊平地里竖立着一个巨大的冶铁炉,高约三米有余,烈焰蒸腾,一大群工匠围着铁炉忙碌不已。 也有作坊伙计殷勤问候,问他是否采购东西,风焚示意只是看看。这家作坊的人看到风焚只是一普通军士,也就没人召呼,由他四下乱转。 风焚看了半天,觉得这种作坊与后世的小钢铁厂没有可比之处,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yù转身离去。刚一转身,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这位军爷请留步!” 风焚转头一看,见一干瘦老头站在后边搭话,虽然也和工匠一样短衫布衣,却颇为整洁干练,看来是个在这里负责之人。当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老头说:“不知小号的东西,军爷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内焚笑道:“你这儿除了煤块就是生铁,我要之何用啊。” 那老头陪笑道:“我家五代均为铁匠,年年为朝庭打造军器,式样颇多,请军爷移步到厅中看个仔细。” 风焚想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也好,当下跟他走到堂前,那老头却不急着展示产品,只是让风焚于厅中上位坐下,上茶,摆上干鲜果品、糕点,招待如上宾一般。 风焚暗想,这位老头眼力不济,把自己当成大主顾了,当下只得解释说:“我路过贵地,进来只是看看,老人家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那老头起身答话道:“小可程三省,军爷叫声程三就是了,原来军爷只是路过这儿,看来小可能遇上军爷真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了。” 风焚想这人说话客气,还夸张得历害,实在是肉麻得受不了,却不知他是认错了人还是何故,正纳闷间,这这程三省却又期期艾艾地说话了:“小可见军爷腰佩宝刀,甚是仰慕,可否借来瞻仰一番。” 风焚心想这把破刀又来事了,首先是自己与赵率教因看刀而相识,后来马思恭因看到弯刀而打开城门,现在这个老头儿又因为这把刀为自己费尽心思结交,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当下不动声sè,解下弯刀,递给这位程三省。 程三省双手接过显得极为郑重,双眼盯着弯刀不放,如同一个瘾君子看到了白粉,两眼冒出狂热的光芒,喃喃念道:“好刀,好刀,真是一把宝刀。” 风焚心想这个程三省两眼绿光,演技可比赵总兵高多了,不知是要玩个什么花招,当下也忍不住问道:“这刀真的好吗?好在哪里?” 程三省恍若未闻,用手指轻抚着刀锋,如同一个母亲在抚mo熟睡中的婴儿,面露沉醉之态。一个老头儿作出这种小儿女之态,实在是恶心得紧。风焚见他如此入迷,就由他在那感慨,自己就着清茶吃了些糕点,静静等待。 这程三省看了半天,方才叹道:“大好宝刀,竟被有眼无珠之人糟蹋成这等模样,实在是可恨!” 风焚一听,这老头儿开始极为客气,到现在却是骂起人来了,莫非这柄弯刀真的有什么名堂?于是又问道:“这刀真是什么宝刀吗?” 程三省这回却是听见了,跳了起来,掏出一把短刀,在弯刀刀身上一刮,大声说道:“你看这花纹!波斯弯刀,还不是宝刀吗?” ------------------------------------------------------------------------- 本书上架三天了,由于本人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推广,点击的人仍然很少。唯一可喜的是,收藏和推荐都有缓慢增加,因此今rì多更一章,答谢各位,呵呵呵。 第十三章 波斯弯刀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听了,心中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嘎声问道:“您说的这波斯弯刀,莫非就是大马士革钢刀?” 那老头白眼一翻回答道:“知道还不爱惜?”因为心疼明珠暗投,心情激愤,口不择言,早己忘了自己为借刀而费尽心思讨好于他。 风焚也不理他说话无礼,劈手抢过弯刀,仔细察看,原来这种花纹这么细密自然,象是与生俱来的生长纹,全然不是那种后世所谓“大马士革钢"那种粗大而充满匠气的纹路。 原来自己手里的这把破刀,就是神秘的大马士革钢刀,这种刀是所用钢材极为特殊,炼成之后,刀身上布满奇异的花纹,因原料质地和打制方法的不同又分为流水纹、雪花纹等,最具神秘sè彩的是梯形纹,被刀匠们寓以神圣的宗教教义,认为是通往天堂的天梯。 这种与生俱来的深入肌理的花纹,使得每一柄大马士革钢刀不象是杀人凶器而更象一件jīng美的艺术品,,因此,这种刀不但是武人的至爱,连文人雅士也喜欢收藏把玩。更重要的是,这种神秘的花纹赋予了大马士革刀无与伦比的xìng能,使它成为高硬度和高韧xìng的完美结合体,它能一刀砍断火枪的枪管而刀刃不损,同时对折成U形也不会折断。 即使在科技发达,新材料、新技术层出不穷的现代社会,大马士革钢刀仍然是无法超越的巅峰,稳稳占据着冷兵器的王座。 风焚笑得合不拢嘴,对着程三省不停地感谢。程三省也不客气说“听说过这种刀的人看见弯刀自会留心,哪有象你这种粗心之人。” 却不知道风焚一到这个世界就有这把刀相随,早已习以为常,又无人提醒,对自己身边事物反而忽视。 风焚看了一阵,不禁感叹:“好好一把刀,就在我手里锈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可惜了!” 程三省插话道:“这你就又不懂了,这种刀是神刀!可历经千年而不锈。所以你这刀虽然保管得十分差劲,却只是样子难看一点而已,却没伤及筯骨。” 风焚奇道:“这样都没伤及筯骨?那你刚才为何说人糟蹋了这把刀呢?” 那老头听了又心痛起刀来,有些动气,接口说:“这种刀若不能能陪伴名将征战沙场,便要锦缎包裹,供在案头,象如此模样不是糟蹋了它吗?” 风焚指着刀身道:“这刀表面尽是麻子坑,有时还有锈掉的碎屑掉下来,近刀脊的地方更是烂了一大块,您老人家怎么说这刀没有生锈呢?” 程三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你这刀经过多人征战,上面的人血沾在这花纹里,一层叠着一层,干透风化之后,就附在刀上,如同铁锈一般,至于这刀脊上烂掉的一块,原来这地方是错金铭文的地方,这上面的错金波斯文字嘛,不知被它的第几任主人刮下来换了酒钱,然后就落到了不识货的人眼中,就说是刀锈烂了,真是没有见识,有眼无珠啊。” 风焚得了宝贝,也不管程三省态度恶劣,咧嘴笑道:“这刀不还是保存得挺好的吗?我要是象平常人一样老去打磨这把刀,只怕几场厮杀下纵是宝刀也尽是豁口了,俗话说‘刃不锋’,我这种无为而治却是最好的保护了。” 程三省这时已慢慢恢复了常态道:“说的没错,刀之好恶,决不是单凭锋利的,军爷这句‘刃不锋’,道出了护刀真谤。”他嘴上恭维风焚,心中却盘算如何将这刀买下来。 风焚受了他一顿教训,又想起自己后世在山沟里的猎友中也算半个用刀专家,却在这里出了个大洋相,于是存心卖弄,便问道:“这刀虽是波斯名匠所造。程掌柜可知这刀的钢铁出自哪里?” 程三省道:“听说是出自天竺,个中详情我就不知了。” 风焚道:“这是出自天竺乌兹的一种坩埚钢,经历年开釆,已经釆完了。” 那程三省见风焚刚才连大马士革钢摆在眼前都不认识,现在却又大谈它的出处来源,因此虽不出口质疑,脸上却露出不信神sè。哪里知道这正是后世网络培养出的各种爱好者的通病----对某一事物而毫无实际经验却能夸夸其谈说上一大堆。 风焚见自己作为现代人的优势也被别人怀疑,不由得有些恼怒,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胡说,只好继续说道:“这乌兹钢渐渐釆完,到后来那矿坑虽然仍出铁矿,却只是凡铁了,这些印度和波斯匠师不知原料己变,虽仍以原来传承的方法打造,再也打不出宝刀。还以为是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因此人心渐乱,几代下来,连打造的方法也失传了。” 程三省听他说得有条有理,也不管是真是假,跟着他一起感慨道:“军爷所说的乌兹钢自是天下至宝,自然是有时而尽,天数使然,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连这方法都失传了,却是太不应该了。” 风焚说:“古代匠师虽是技艺高超,却多不识字,没有留下文字记载;加上门户之见,秘技自珍,流传不广,因此就此失传了。不过这乌兹铁既已用光,这锻刀的技术也就没了实用价值了,没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程三省听了却不答话,转身就冲进内堂不见了踪影。风焚见这老头自从见过自己的弯刀以后人就没有正常过,也不奇怪他的举动,坐在那里对着弯刀左看右看,等他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程三省抱了一个锦盒出来,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一物来。 风焚定睛一看,竟也是一柄破刀,只是这破刀比自己的那把短多了,也破多了。不足两尺长,上面细密的的花纹有规则地排成长长的楼梯状,竟是传说中大马士革钢刀的极品----穆罕黙德天梯纹,刀柄处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显得极其珍贵。只是这把刀以前受过外力的大力碰撞,刀身从中段对折,刀尖和刀柄几乎贴在一起了,折弯处明显可见一条裂纹,显然已是彻底毁了。 程三省说:“此刀为家父偶然得到,一直试图修复,只是我等凡夫俗子,虽然穷尽心力也不得其法,若能得偿所愿,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值啊。” 风焚听了心想,能说出这等话的,这才是正宗的冷兵器爱好者,不由得大生知音之感,就想帮一帮他。想起自己在后世读过一本杂志转载了一个美国老头的文章,说是他成功地复制出了这种带有传奇sè彩的钢材,于是慢慢回忆着说:“造这种刀的方法很特殊,据说有欧洲人曾经得到过两船这种乌兹钢锭,赶紧拿了回去打造,但是他们最终得到的只是比普通刀具稍好一点钢刀,没有这种神秘的花纹,就没有高硬度和高韧xìng的完美结合。” 想了一下继续说:“这种钢实际有两种材质,颜sè较亮的是雪明炭铁,颜sè较暗的是波莱铁或沃斯田铁,比玻璃还硬的雪明炭铁夹在韧度极好的波莱铁中,形成了这种奇特的花纹和无与伦比的使用xìng能。” 风焚突然想起自己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不知不觉用起了后世的词汇,也不知这程三省听不听得懂,如是停口不说,看看程三省。这时程三省已完全没有刚才那副教训人的模样,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学生,十分入神。 他看到风焚忽然停下来,以为他是要卖关子,当即直身离座,长揖到地说:“请先生教我,如若学得此艺,我程三省原倾尽家财为谢。” 风焚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按回座椅说:“您千万别多礼,成不成我还不知道呢。” 于是反程三省拖回座位,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沃斯田铁与雪明炭铁物理特xìng各不相同,却能在大马士革钢中互相区分又相互融合,除了因为铁中含有一些稀有金属外,其锻造方法也是重要原因。秘决就是----” 他拉长声音,看了看听得入神的程三省,颇有些得意地说:“低温锻打。在低温时不同的金属晶体的在钒的催化作用下,形成不同的金属微小颗粒,这些小颗粒的凝固温度不同,凝结时互挤压加强,就形成了各种花纹。” 程三省问道:“您说的那钒可是明矾?” 风焚想起这个时代连‘钒’这个字都没有,赶紧说:“不是明矾,是一种铁jīng,只是极难提炼,碰巧和铁生在一起,才会产生奇妙作用。” 风焚接着说:“具体的方法是乌兹钢中加入柳树叶,经过在特定温度下经过三十到五十次锻打,就成了。” 至于这“特定温度”,后世写那篇文章的美国老头或许是整个过程都是吹牛,根本就没炼成;或是藏了私不肯公开说出来,反正他最后也没有说是多少度。 程三省听得仔细,马上就发现了这一漏洞,恭敬地说:“不知先生所说的‘特定温度’是指的什么?” 风焚心想,我哪知道啊,再说就是知道,说给你听,你也没有温度计啊。于是含糊说道:“就是比平时你打刀剑的温度低一些。” 程三省却不知是风焚说不清楚了,还以为是自己领悟力不行,追问道:“若是炉温不对,打坏了这柄刀如何是好?” 风焚眼一瞪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你自己琢磨一下就出来了,再说这大马士革钢在温度过高时就会失去花纹,但就是这种没了花纹的钢材回到正确的温度下反复加热,花纹又会慢慢浮现出来,所以,只要最终找到方法了,刀是打不坏的。”说完心想,这方法到到底行不行得通,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这程三省听说这刀打不坏,松了一口长气,只是拿着这一柄真正的破刀端详不已,显然虽是一把破刀,仍然看得极重,舍不得用来做了试验,反复思量,一下子拿不定主意。想了一会又将刀放进锦盒里,送了回去,叫家人宰羊杀鸡,盛情款待风焚。 两个时代的冷兵器爱好者碰到一起,双方都有说不完的话。风焚在交谈中得知,程三省今年四十有三,正值壮年,只是长年烟熏火燎脸像显老而已。他家世居遵化,五代皆为铁匠,到了他父辈时因手艺高超,经营得法,己颇有家资。为了摆脱匠户这一低等出身,他父亲送他读过私塾,但后来他科举不第,家道中落,就断了仕途之念,一心经营铁炉,才有了这一处产业。 酒足饭饱之后,程三省又将风焚的弯刀请了出来,在作坊里打磨上油,并在原来刀身错金的地方嵌上银子恢复了波斯铭文,使之不再象一块锈痕。 这把刀以过高手修饰以后,脱去了灰头土脸的外衣,顿时变了大样。闪着幽光的刀体带着雪亮的刃口,划出一条优雅修长的孤线,银sè的细纹在黯蓝sè的刀身上流水一样跃动,如同一条阳光下游动着的黑sè眼镜蛇,配着银sè流畅的波斯铭文,整个刀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力。 风焚带着痴迷的眼光看着弯刀想,得给它配个刀鞘了,这把刀灰头土脸时都引出了赵率教,诈开了城门,惹出了这么多事来;现在这样抢眼了,带在身边只怕能喧宾夺主了。 第十四章 惊变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回到了军营已是晚上,风焚知道自己对军事布置插不上手,径直到营房休息,却听到赵总兵的亲兵讲,赵总兵派出去的斥候都过不了三屯营,三屯营总兵朱国彦声称赵率教谋叛,要提兵前来平叛,砍下赵总兵的人头。天下汹汹,对赵率教极为不利。 如此过了几rì,赵率教只是安抚百姓,整治城防,这儿百姓承平已久,根本就不相信会有战争,因此对关宁军心怀疑虑,大多有戒备抗拒之意。而王元雅及手下各级官僚和军士都采用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拒绝听从指挥。而赵率教违制而行,不敢用强。因此虽然城垣年久失修,军备不齐,却也只有由他们这四千关宁军亲历亲为,进展缓慢。 风焚当下也不好意思继续四处游荡,也爬到城墙上搬砖运石,没搬了两rì就被赵率教调了回去,编入斥候之中。却是因为所骑骏马是千里挑一,骑shè之术又极为高明,正是斥候的上乘人选,赵率教进驻遵化城是违反调兵制度,各地均不能通消息,所有军情均需自行打探,只得也将风焚拉来以补斥候之不足。 斥候所侦范围东不过三屯营,西不过中屯营,一连几rì都是平安无事,到了这rì傍晚,即将返回城中时,风焚才突然碰上一小支军队,队长令风焚及其他人作好战斗准备,隐入林中仔细观看。待那支军队走近,却也是一支官军。这支衣甲鲜亮,人肥马壮,看起来虽然威风,却是全无杀气,由此看来确是明军无疑。 斥候队迎了上去询问情况,这一小队军马却是由蓟辽总理刘策的副将刘焕,正是要前往遵化见赵率教。风焚心想,这些rì子,赵总兵都是一个人dú lì支持,颇为艰难,前景更是胜负难料,这下蓟辽总理终于会有所表示了,看来自己之只来自后世的蝴蝶终于扇动了历史,不由得暗自高兴。环顾同袍,见他们均是面有喜sè,于是众人赶紧领路,照顾殷勤,驰往遵化城。这刘焕似乎不太情愿过来,yīn沉着一张虚胖的白脸,不大搭理人。 刘焕等人来遵化的消息早有人飞报赵率教,赵率教听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虽然其官职比刘焕要高,却也亲自出迎到滴水檐前。这刘焕到了门口,也不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来,大声道:“奉刘帅将令,捉拿来犯官赵率教一干人等。” 众人满怀希望而来,听到这句话,无不目瞪口呆,惊诧莫名。这刘焕却是不管众人态度,毫不迟疑,指挥随从就来绑赵率教,赵率教的亲卫及随从怒发如狂,顿时拔刀相向,将刘焕等人团团围住。 刘焕没想到边军如此剽悍,竟敢抗命,一张白脸顿时如同一张白纸,颤声道:“赵率教,你想造反吗?” 赵率教示意大家不要冲动,只是盯着刘焕问道:“这可是蓟辽总理刘策亲下的命令?” 刘焕道:“正是,赵总兵,倒也不是刘帅想为难你,只是职责所在而已。你这样胆大妄为,只怕再过几rì,捉拿你的圣旨就要下来了,到时只怕连刘帅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若是我这一次请你不回去,地几rì刘帅就要率兵亲自来请了。老将军难道要我们几个熟人互相厮杀不成?” 赵率教默然良久,涩声问道:“如我走后,这遵化的城防又由谁来负责,我这四千关宁铁骑又当如何?” 刘焕道:“这遵化城防一直由刘帅管辖,不劳老将军cāo心了。这关宁军嘛,协从者不究,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自然不会追究了,” 赵率教道:“老夫到这遵化来,原是有些鲁莽了,只是建奴铁骑,极有可能由蓟镇入关,遵化为军事重镇,若刘帅能多加提防,老夫就算死也无撼了。” 刘焕沉吟道:“老将军还是见了刘帅,和他当面说吧。” 赵率教环顾众人道:“老夫见了刘策自有分说,尔等由副将赵无极暂领,继续驻守于此,听候命令。” 他见众亲卫仍是蠢蠢yù动,又厉声喝道:“尔等若是违令,便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赵率教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垂首,风焚见状心想:你这军令却是管不到我,此事因我而起,我岂可袖手旁观。当下悄悄抽出腰刀,yù行当rì夺城故伎,想劫持刘焕,救出赵率教。 正在这时,忽听赵率教喝道:“拿下!” 风焚赶紧闻声而起,扑向刘焕,却被身后几双大手扯住,按倒在地。原来赵率教大喝一声,不是要拿下刘焕,却是防止风焚违抗军令,要亲卫将他拿下。 风焚回头看着赵总兵的亲卫茫然问道:“你们这是何故?” 众亲卫转头不看他,却不答话。 赵率教叹道:“风壮士,朝庭的事你不懂,就别管了,你一个浑小子也管不了。我邀你到这儿来,还是想将你留在身边验证消息确切与否,再对你进行处置。你是赤子之心,全然不知此行风险,这是我对不起你了。现在,此间事己不可为了,你不在军藉,不受军令约束,就不必呆在这里,等我一走,你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风焚被赵率教的亲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心想这行将崩溃的明王朝,皇权原来仍是如此威不可挡。自己不但不能改变历史,反而拖累忠良,当下悔恨不已,颤声道:“赵总兵,是我害了你!” 赵率教笑道:“傻小子,老夫来遵化乃是大势所迫,岂是你一人说得动我的。老夫二十三岁从军,已厮杀了三十八年,累了,早就想歇息了。” 他叹了口气,终究有些不甘心,说道:“只是,只是老夫这最后一次却是出师未捷,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说完,不再停留,领着刘焕等人走向帐外,四下一片死寂。风焚伏在地上,忽然脖子一凉,原来是身后擒住他的赵率教亲卫,眼泪正无声地滴下来,落进了他的脖子里。风焚脸贴着地面,侧着头,看着赵率教战靴从眼前走过,空落落的脚步声渐渐移向门外,心中充满绝望。 ----------------------------------------------------------------- 就在这时,风焚的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到在空洞的脚步声之间,隐约传来绵密的轻响,如同急雨敲打坚硬的大地,显然是有人从远处急驰而来。风焚心中一动,忍不住大声喊道:“赵将军,且慢!有军情!” 赵率教停住脚歩,正待发问,这时已能听到长街尽头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能在街道上放马急驰的只能是负有紧急军务的边军,风焚说的军情就是指这个了,于是所有人停住脚步,等着探马到来。 奔来的快马转瞬即到,随后有斥候下马冲进府衙,大声喊道:“报----。” 赵率教甩开束缚,正走到屋檐下,沉声问道:“报来!” 那斥候显是急驰而来,虽是冬天,他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大声答道:“建奴来袭!今rì已攻陷洪山口、大安口,围三屯营,喜峰口诸要塞均已失陷。” 诸人皆是一楞,不知是悲是喜,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风焚感到身上的几双大手同时松开,赶紧站了起来,长吁了一口气。 老天保佑!这不可避免的一战总算还来得及时。 刘焕半信半疑,站在阶下,脸sè惨白喝道:“赵总兵,用得着这样谎报军情来开脱吗?” 赵率教不再理他,转身回屋,吼道:“擂鼓,升帐!”坐到案后,大声道,“刘焕何在?” 刘焕虽然对女真人入关的消息仍是不大相信,但见赵率教一扫刚才颓唐,威风凛凛,众将肃然而立,不由自主地答道:“末将在。” 赵率教道:“你等速回密云,报与总理刘策将军,请他引兵策应,不得延误。”刘焕知道如果真是女真的不袭,自己能全身而退就算是不错了。如些形势,赵率教再容不得自己指手画脚,当下闷声回答,率领部下,匆匆而去。 刘焕刚走到门口,这时外边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又从远处传来,因重大军情往往有多队斥候同时探得,分批来报也是常情,众人心想,这报信的笫二批斥候又来了。 外面一阵才有亲兵架着一个斥候走了进来,这斥候脸sè苍白,腿上插着两支长箭,鲜血淋漓,对着赵率教微一躬身道:“报告将军,三屯营陷落,总兵朱国彦大人自杀殉国。” 众人一听,相顾响震失sè,暗自心惊:这奴兵来得好快! 第十五章 混乱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这长城喜峰口和三屯营一前一后两大军事重镇消息竟同时传来失守消息,这女真人的骑兵难道是长了翅膀不成? 赵率教却是脸sè如常,慢声道:“我军中斥候一直受朱国彦驱赶,过不了三屯营一线,因此喜峰口失陷的军情拖延多rì,我等无多知晓;一直到建奴突破喜峰口,兵陷三屯营,喜峰口的消息才传了过来;因此两地陷落的消息同时传来,却也不是什么怪事。” 众将领一听均感释然,副将赵无极朗声笑道:“这朱总兵防自己人胜于防贼,我们的斥候一到三屯营他们就派出军队来赶,建奴在他北边的喜峰口打得热火朝天他反而不知道。可惜他连求援书都没来得及写一封,城池便丢了,白白地让小奴拣了个大便宜。” 众将开始被这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弄得晕头转向,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才渐渐回过味来,并非敌人强大得不可思议,而是它碰到的对手实在是太笨了,当下哄然一笑,有人骂朱国彦死得窝囊,有人骂皇太极自不量力,虽然闹哄哄的,气氛却是缓和多了。 这时诸将都己聚齐,赵率教对城防早有布置,临阵要交代的不多,只是简单一会,各级将官都按步就班进驻各自岗位。赵率教仍要风焚跟随其后,作其亲卫,领着他出了府门,径直向巡抚衙门走去。这时街上众人都已知道消息,闹哄哄乱成一片,看来地方官吏未出面组织民众。 风焚和赵率教一起来到巡抚衙门,这时王元雅己经知道消息,门房恭敬地将赵率教和风焚引进府内,这时巡抚衙门内静悄悄的一片。 风焚心中暗叹,这巡抚衙门虽然一直和自己过不去,可在这大战之下却是不见丝毫慌乱,可见这王元雅养气功夫颇为了得。正思索间,就己经来到厅前,王元雅一脸凝重,站在滴水檐前迎接,双方分宾主坐定。 赵率教道:“赵某不幸而言中,这建奴果然由此入寇,赵某当与大人jīng诚合作共守此城,万望大人冰释前嫌,引领满城百姓为赵某后援。” 王元雅却也大度,干笑两声道:“王某乃是文官,不知兵事,守城之事就要偏劳赵将军了。这武库想必将军已清点查收,鄙人就不多说。只是-----,这城中粮食却是不多,本来就只有两月之粮,将军人手众多,在本府就就食,这粮食嘛,最多可供一月之用。” 赵率教淡然道:“这城池只要守半月就够了,一月之粮足以之用,还请大人每rì足量供给。” 王元雅听了面sè一喜道:“半月就够了?却是何故?”顿了一下,又恍然大悟道,“我这遵化是军事要冲,神京藩篱,一旦此地被围,便有各地兵马源源而至,故此我等守此地半月则大功告成矣!” 赵率教道:“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下官佩服,还望大人能调集兵丁,征召民壮,协助我军守城。” 王元雅笑道:“这是自然,赵将军不必多虑。” 赵率教等了一会,见没了下文,就知这守城诸务,王元雅还没有安排,看来今rì也谈不出一个具体内容,当下继续说道:“我等从城中过来时,见街上颇为混乱,有官员百姓堵在城口,要强开城门,在那儿闹事,还望大人出榜安民,弹压闹事之人。” 王元雅道:“原来等街上乱成这样了,本官意yù为国尽忠,正在写给圣上的遗表,倒是没来得及顾得上其他事情。” 风焚悚然一惊,心想,这王元雅原来是这等忠烈,看来这大明却也不缺忠臣烈士,却不知是如何垮掉的。 赵率教听了却是面sè如常道:“王大人忠烈之心令下官实在偑服,只是这遵化不是孤城困守,只是坚城劲卒守个十来rì,我等守住了是自然之事,守不住就要遗臭万年,写多少遗表都没有人看了。故这遗表还是不要让人看见的好,省得大家以为我等守城不住,沮了大家的士气。” 王元雅本来一听到女真人入城,笫一反应就是与城共存亡,赶紧去写一个孤忠壮烈的遗表,求个青史留名。他本是进士出身,此时更是文思如泉涌,待赵率教来一访时已写了一半,心中颇为自得,没想到却招来一顿劝诫。顿时脸涨成红黑sè,却又发作不得,只是气喘咻咻地问道:“尔等将官,不作文章,只是抬棺出阵,便传为美谈,我一封遗表虽入不得将军法眼,却不知为何会沮了士气?” 赵率教叹道:“此间承平已久,且地处大明内地,四处皆可逃生,故士无殉国之心,民无必死之意,jǐng讯一传,满城纷扰;大人殉国之忠传之于野,在愚民眼中就成了城破之兆,下官恐不战而自溃,故有此言。若是大人能让军民相信城池非但不能破,反能大破奴军,军民奋勇,必能助大人立此不世之功。下官之虑,仅此而已。” 王元雅听了,也不反驳,当下端茶送客,宾主不欢而散。来到街道上,风焚忍不住问道:“这王元雅虽然有点迂腐。倒是忠心可嘉。” 赵率教冷笑道:“王元雅是守土之官,他若是丢了城池逃路,就是死罪,他就是不殉国也没得活路,兵临城下了,大白天不干活,躲到书房里写什么劳什子遗书?今天是什么rì子?” 风焚一楞:“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八rì。”心中暗想,自己还是不知道现在是公历哪一年哪一月。 赵率教叹道:“王元雅能否青史留名我不知道,今天这rì子可就同土木之变一样,记到大明朝的史书上了啊。” 俩人出得门来,见街道上人喊马嘶,城内居民拖家带口,拎着大包小包,拥向城门,不多时城门己是人头簇、、水泄不通,关宁军控制了城防,将城门紧闭,对百姓的震天器喊声置若罔闻。不多时,人越聚越多,群情激愤,就有人对着城守军破口大骂。 有人骂官兵打仗不行,害民却是历害。有人骂后金兵只来劫掠一番,好歹还能留大家一条xìng命,这下守城,惹恼了女真人,只怕会全城玉石俱焚。也有人骂你们当兵吃粮,守城作战天经地义,却何苦拉着全城百姓垫背。 众人百姓七嘴八舌,骂个不停,如同火上浇油,形式更为混乱,一些胆大的更是拿起石头、干粪、草鞋之类的杂物,砸向官军。 辽东兵平时军纪就不太好,见状就挥起马鞭、棍棒驱赶,将一干百姓打了个头破血流。虽然城外敌军尚无一矢相加,城内却已乱作一团。 风焚旁边的一名亲兵破口大骂,骂的却是这些正在受难的百姓:“这些狗rì的东西,咱们为他们流血流汗,他们可一直没给过咱们好脸子,刚进城时还只是冷言冷语,现在干脆就对咱们开打了,什么东西!咱站在这儿看着都手痒。” “嗨,咱都习惯了,当年跟督师不撤回关内,坚守宁远时,有多少百姓指着咱鼻子骂,祖宗十八代都让人骂遍了。好在过了两天,奴兵撤走了。你猜结果怎么的?那是欢喜得满城大哭啊,又有一大票人跪谢督师。唉!人啊,就这样,你还指望他们个个深明大义不成?”另一个年长一点劝解道。 赵率教脸sè铁青,也不说话,更不阻止关宁军的暴行,风焚看得心下恻然,也不敢问赵率教,得侧头去问刚才说话的那个亲兵道:“守城是咱们官军的事,这些百姓不想呆在这儿也是人之常情,何不开城让他们走了长算了?” 那亲兵摇头道:“那可不成!辽东地广人稀,女真人多役使汉人为奴耕种,咱这汉人平民在女真人眼里与牲口无异,都是掳掠的对象。所以如果我们将这些百姓放了出去,他们在野外哪能跑得过骑兵?只消几天功夫,就全掳到奴兵军帐去了!再说咱们留着他们也有用啊,留着他们帮着咱们守城啊,要不哪能将这么多劳力?” 风焚听了暗道自己无知,正想答话,却听旁刚才发牢sāo的亲兵冷笑道:“要他们帮着咱守城?笑话!晚上不偷偷去开城门我就念佛了。” 他抬手指着城门口的百姓继续说:“你们看见没有?他们看我们那眼神,又凶又怯,跟狼崽子似的。” 第十六章 勇气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此话一出,他人却不反驳,显然都觉得他的有道理,风焚心想,这就是群众工作没做好的结果了,可是,情急之下,再说道理却也有些迟了。想到这里,突然有了一个办法,转脸对赵率教道: “赵将军,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损了点------我们在城中造谣说这些女真人是来屠城的,只要城破就要杀个鸡犬不留,这样百姓就不会有其他逃跑的心思,一心一与城共存亡了。” 赵率教沉吟一下,才道:“好办法,好办法,一点都不损,回去商议一下吧。咱们自己劝说百姓守城,哪有奴兵说的有用。” 回到大帐没一会,风焚等几个亲兵就召了进去,一个副将许多白绫写的单子分发到他们手上,说道:“明rì奴兵来攻时,你们就趁乱将这些单子绑到箭上,shè到民伕之中就行了,注意莫要让人瞧见了。” 风焚接过单子一看,上面写着:“昔蒙古征西夏,铁木真死,则党项一族俱为之殉。今先皇视宁远而亡,朕亲领雄兵十万,猎袁崇焕之首以雪此恨,不得,即尽屠十城之民为殉。城内军民,引颈待之!” 这些字用红漆写在白布之上,显得甚为狰狞,虽然这个主意就是风焚自己出的,也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觉得破绽颇多,忍不住问那个副将道:“咱们说是老奴被督师打死了,小奴来报仇来屠城。理由倒是充分。可那老奴打完宁过回去以后还打了炒花部、和林部和蒙古,过了八个月才死的,怎么会怪到袁督师头上来呢?” 那副将笑骂道:“你也忒仔细了,咱们只是借老奴之死找个由头,顺便帮督师扬一下名,骗一下城内愚民,有点破绽没什么大不了的。” 风焚听他一讲,也觉得这是诬蔑女真人屠城的最好理由,这个代信息闭塞,寻常人能知道努尔哈赤死了就不错了,哪里会知怎么死的?于是拿了单子,领命而去。 如此一来,果然收了奇效,满城肃然,再没有人想要开城逃跑了,其后守城多rì,百姓都能效死力,无人敢懈怠。 清晨的凉风带来彻骨的寒冷,风焚顶着风站在城楼上俯瞰大地,三丈高的城墙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似乎那些即将到来的女真人不会对坚城构成什么威胁。军士肃立以待,面sè如铁,强征来的民伕脸sè苍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过不多久,女真骑兵的蹄声象连绵不断的闷雷在天边响起,一条黑线象水一样漫过来,扬起的漫天尘土将天地之交搅成一片混沌,万里晴空此刻也呈现恐怖的死灰sè。这使风焚想到了纪录片里的那些兵团蚁,那些动物所到之处,一切荡然无存。可这些是骑兵,不是兵蚁,城墙跟着大地在微微颤抖,泥砂和土粒象突然的了生命一般,汇聚在一起跳下城墙。在女真人的铁蹄声中,城墙仿佛不再坚固,如同一个黑sè的cháo水中沙墙,随时都有可能崩溃。风焚突然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心跟随着大地的颤抖,跳动得异常剧烈。 赵率教大喝道:“擂鼓。” 巨大的牛皮鼓响声如雷,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墙上空回响,赵率教举起腰刀,大喊:“大明必胜!” 风焚和众亲卫举刀大喊:“大明必胜!” 城头所有的士兵的民众举起武器大喊:“大明必胜!” 在呼声中,风焚感到自己的心跳平缓了下来,他看到关宁军沉静如铁的面容散发出狂热的光芒,他看到卫所兵用力挥动手中的兵器时,双腿不再发抖。 “大明必胜!”风焚再一次呼喊,他感觉自己的呼声和千万人的声音连成一片,威塞天地。 皇太极立在中军,虽然蹄声隆隆,他仍能清晰地听到遵化城上汉人们的呼喝声,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城池的军队看来与以往的几个有点不同,从呼声中可以听出来,他们竟然有引刀一战的勇气。 这些汉人当中也是应当有几个男人了! 喜峰口、三屯营,这些汉人们的边陲重镇,象是一些没有设防的城市,一些完全不知所措的将官领着一群赢弱而胆怯的士兵,让他的军队势如破竹。如果不是细作认出那些自杀的人中间有总兵之类的高官,皇太极差点认为明军的溃退是一场残忍逼真的诱敌之策。 明朝的将士逃跑的比殉城的多,这倒是很正正常,可就在那些殉城的官员中,自杀的比战死的多,这些奇怪的明朝官员,不是象男人一样战死在战场上,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在自己家里。 “大汗,这儿的明军似乎与情报中的并不相同。”大贝勒代善仔细看着城楼上的景象,略带疑惑地说。 皇太极抬眼往城楼望去,一杆血红的战旗在飘在城楼上,斗大的“赵”字在大风里翻飞。 “真是赵率教那老儿过来了?晋商的谍报不是说他应该在山海关吗?”皇太极一边看一边说:“看城楼上站立的那些人神气的确颇似关宁军的。难道běi jīng城里那小儿算定我要从这儿过来,竟把关宁军都调过来了?” “如果是崇祯真调关宁军来了,他就会在长城边上和我们拼死一战,这个黄口小儿是没有气量放我们进来的。”深谙大明制度的代善大惑不解,“可是这赵率教又是怎样来的呢,难道是得jǐng讯后私自驰援?那就是大明朝出怪事了,我们不来,这个赵率教就是形同反叛,他就回不去了。” “我们来了他就更回不去了。”皇太极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反正他这一次来并没有想攻下běi jīng城,只是来劫掠和示威的。现在他已经打下了出入长城的关隘,在这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已经没有人能挡住他的铁骑。 “让莽古尔泰去攻城,要象打三屯营一样,一鼓而下,其他人就地扎营。”皇太极对着中军官下令,虽然他知道这个城池似乎不可能一鼓而下。 风焚站在城墙边,看着女真人在城下迂回,布阵,密密麻麻的军队围住了三北门、、门和西门,留着南门却不布一兵一卒。 这是草原民族典型的围三阙一的攻城方式,留着一门不围,等着守城的军民不堪攻城的压力时,从留空的城门出逃,然后在旷野中受到骑兵的单方面屠杀。没有守将不会明白这个陷阱,但是这个陷阱对于守城陷入绝望的军民却往往具有巨大的欺骗xìng。风焚暗自得意昨晚出的那个主意,那些屠城的书信被连夜shè进城中,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城中的百姓不但没有要献城的,就连想要逃跑的都没有了,都一心一意帮着守城。 号角声响起,漫天的箭雨应声而起,遮天蔽rì,晴朗的天空为之一暗。 ------------------------------------------------------------------------------- 今rì两更! 第十七章 激战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竖盾!”将官大喝道,众军斜举盾牌,蹲下身体,长箭空中划了条抛物线,狠狠地扎下来,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倒下的人立即被更多的羽箭shè中,立时毙命。 混编在队伍中的卫所兵初经战阵,恐惧地挪动身体,想避开近在咫尺的死尸,稍有破绽,又被密集的箭雨shè中,瞬间成了战友的陪葬。军官在箭雨连绵不绝的“咻咻”中高喊:“不要乱动!不要动就不会死!” 一轮箭雨下来,城墙上到处都插着白羽长箭,横七竖八的尸体上长箭插得象刺猬,关宁军和卫所兵的差别显现出来了,中箭死亡的大多是卫所兵,因为他们惊慌失措,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这时城上一阵梆子响,箭雨也从明军的城墙上身shè了回去,只是比女真人的稀了许多,总共八千余人的守城部队,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并不多。 关宁军在山海关急驰而来,并无火炮,因此远战明军并不占便宜。明军试探xìng的shè击象是一种挑衅,新一轮的箭雨又从女真人阵容中shè出,猝不及防的弓箭手又倒下去一大批。 然后密密麻麻的军队抬着攻城梯蚁附而上。沉重地梯子靠过来,砸在城墙上,砰然有声。风焚站在城楼上,看着守军抬起了活动夜叉擂和钉拍,明军的弓箭手转向攻部队shè击,女真人的弓箭手悄悄地进入了shè程,在攻城的号角声中又一批箭雨从天而降。 攻城梯上的女真士兵飞快地爬了上来,巨木制造的钉拍和活动夜叉擂在在士兵的拉动下城墙边上急速地荡过来荡过去,夜叉擂将女真人撞得斜飞而起,拖着长长的惨叫声跌下城去,钉拍上密密麻麻的长钉插入人体,顿时将人拍死,尸体却犹自挂在长钉上晃荡。 一旦钉拍挂着尸体晃过长梯,长梯上便有无数攻城士兵手拖住尸体,利用难得的机会拉住钉拍,旁边的人垫着盾牌越过钉拍继续往上爬,这时旁边又有夜叉擂就撞过来了,将一批人撞倒,数个人头挤在钉拍和夜叉擂之间碎裂,白sè的脑将四处飞溅,倾刻又被鲜血染成粉红,浓重的血腥味中开始渗出一股奇异的甜香,数个跟在赵率教后面的卫所兵将官,强忍恶心,脸sè苍白。 赵率教对战况恍若未见,绕有兴致地看着泰然自若的风焚问道:“风壮士以前打过仗?” 风焚一楞,说:“是的。”他一下子想了以前的战斗。可是那时对手是明军,那是自己的兄弟,现在就用女真人的血来洗涤自己手上的血腥吧。 这时有数条长梯上的女真人已越过钉拍钉拍和擂木的攻击范围,继续上攻。是攻城梯上的人因前队受阻,后面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人。 守城部队收回钉拍和夜叉擂,将擂木和滚石砸了下去,沉重的石头和巨木从高处抛下,威力惊人,爬在梯子上的女真人成排倒下,数个梯子被砸断倒下,死伤惨重。又有明军士兵抬起长长的木叉架起梯子推向空中,梯子挂着士兵象巨型的和糖葫芦轰然倒地。 城下号角响起,进攻的敌人象cháo水一样退去。这试探xìng的进攻看起来仍是十分惨烈,城上和城下到处都是尸体,但是连最没有经验的民伕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没过多久,新一轮的攻击又开始了,长长的攻城梯再一次竖起,比刚才那一次却多了许多,士兵蚁附而上,皆身披重甲,来势汹汹,守城的明军没等他们爬上来,擂木滚石就象雨点般地砸了下去。 女真人的弓箭手再次发威,羽箭准确地shè上城头,大批守城明军中箭倒地,守势为之一缓。女真人趁机爬上城头,明军端起手中的火铳,在巨响和浓烟之中,用弹丸将重甲击穿,还没站稳脚跟的女真人象断线的纸袅一样摔下城去。 女真人的长箭仍是不紧不慢的shè上来,将明军shè倒在垛口上,摔倒在城楼下,钉死空地上,这些女真人都不愧是shè箭高手,长箭很少有落在城内和城外,总是落在城墙上一丈宽的地带,让人看得心惊。 卫所兵在这持续不断的打击下渐渐不敢冒头,女真人又沿着城墙上来了。关宁军在箭雨下dú lì支持,死伤迅速增加,赵率教面sè凝重,开始向城内张望,没有火炮的远程支持,这守城之战打得分外艰难。 大批的民伕抬上来一些木架和皮革,分送到城墙上各处,那些东西支起来形成了一片帐篷一般架在墙顶上,城下女真人都是向空中发shè,在空中以弯曲的抛物线形落到城墙上。因此皮篷一遮,大量呈抛物线shè落的箭都shè在篷子上,守城将士有了良好的遮挡,齐时直起腰来,冲到城边,滚石如雨般砸下,顿时又将女真人的攻势打了下去。 女真人见shè箭无效,沉寂了一会,突然在前方空地燃起无数火堆,风焚正纳闷时,两排弓箭兵越众而出,站在火堆前,顿时有无数支火箭腾空而起,如同一条光带瞬间陨落,整齐地落在皮篷上,原来是用火箭焚烧掉皮篷。风焚正暗叫糟糕,不料这些火箭落到牛皮上,却并未引起大火。原来,这些皮革是生牛皮制成,不易着火,倒是赵率教和风焚站的木质城楼屋顶,扑了半天火才扑灭。 赵率教也不多话,和副将交代几句,下城楼去了。风焚跟着下楼,忍不住问副将赵无极道:“这建奴攻势也不过如此而己,看来这城池是固若金汤了。” 赵无极叹道:“建奴两rì内连取数关,顺利之极,因此轻骑急趋而至,想一举而下,既无周密安排,又缺攻城器械,不明情况,轻敌冒进,自然就是这等模样。不过数rì之后,就难说了。” 城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城头上传来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来势迅猛的攻击出乎意料地飞快结束了。 胶着的战况接连几rì,女真人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虽然府军伤亡过半,关宁军也多有损伤,但是城防并没有出现危机。害怕屠城的居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大多数有经验的将领都认为取得这一场战役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 崇祯二年十一月一rì,在遵化战事展开的第一天,běi jīng城终于接到了第一份战报,女真人轻松攻破喜峰口长城,从蓟镇入关了!朝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新的坏消息接踵而至:敌人势如破竹,重兵屯积的三屯营也失守了。 年轻的崇祯皇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六岁时,作为信王的他还是毫无根基的闲散王爷,被时局推上了帝位后,大多数人都以为他要么会在魏忠贤的手下成为傀儡,要么或死于非命时,年少的他却干净利落地除掉了权势熏天的魏忠贤阉党,震摄朝野,天下民众发自内心的称颂。 登基后极其漂亮地亮相让他对自己的治国能力有了充分的自信,加上毫无掣肘的权利,异乎寻常地年轻,这一切使他完全相信自己会是一个中兴之主。如果这个中兴还需要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在辽东地区对于女真人一场干净彻底的胜利。 他很快找到了一个能给他带来胜利的人,袁崇焕,这位身家清白的举人将领曾在辽东取得过一场难得的胜利,是一个坚定的进攻主义者,他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辞:五年平辽。 这是一上多么鼓舞人心的承诺,五年平辽,让那些保守胆怯的官员们滚一边去吧,让那些只顾自身得失,瞻前顾后的将领们无地自容吧! 五年平辽!即使是少年老成的崇祯一想起袁崇焕的承诺就激动得发抖,他想起袁崇焕坚毅的面孔,自信的言辞,他相信一定会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胜利,就象当年年他剪除阉党一样。 因此他赐给了袁崇焕尚方宝剑,撤掉了监军的太监和辽东的巡抚,给予其充足的粮饷,甚至他还容忍袁崇焕擅自杀掉东江总兵毛文龙,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句信心满满的“五年平辽”。 可是只有一年时间,女真人竟然进入了中原腹地,兵锋威胁到了dì dū,这种事连一直被被认为昏聩的神宗、熹宗主政时都没有发生的事,竟在自己即位两年就发生了。 愤怒和恐惧几乎让他疯狂。 他在御书房里咆哮着问内阁大臣钱龙锡:“朕的兵马在哪里?袁崇焕在哪里?他不是要五年平辽吗?他把建奴平到了朕的家门口了,他现在在哪里!” “臣等无能,罪该万死。”钱龙锡叩首请罪道。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失态了,这不是圣明之君应有的仪态,当下强压火气道:“起来吧,谁之过错以后再议,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陛下圣明,京师藩篱尚有遵化和蓟州两大重镇,局势并非不可挽回。”钱龙锡宽慰这位年轻急躁的皇帝。 “连三屯营这样的重镇都旦夕而下,遵化和蓟州守空虚,又能挺多久?只怕遵化现在己在敌手了。”崇祯自暴自弃地说道。 钱龙锡道:“天佑吾君,上月二十五rì兵部不是有消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四千jīng骑入驻遵化吗。” “你若不说朕倒还忘了,关宁军是是朕投了无数银子练出来的,应该不是蓟镇兵那样不堪一击吧。”崇祯的心稍微一宽,却又想起一事,颤声道:“往遵化的旨意下了吗?” 钱龙锡知道,五rì前崇祯知道赵率教擅入遵化后,当即派钦差带了尚方宝剑前去捉拿赵率教,幸亏这女真人来得及时,于是赶紧道:“钦差只走了三天,一定还在去遵化的路上,现在也进不了遵化城了!” 崇祯沉吟道:“如此说来,这遵化城是守得住了,这天下勤王之召发还是不发?” 钱龙锡知道,这勤王召令一下,天下震惊,天家脸面大有折损,自己身为首辅大臣,自然难难其咎,只是遵化数千兵卒,如果孤城困守,迟早会攻下来的,只有在外围阻吓女真人,才能解遵化之围,京城之困。 当下说道:“神京安危,乃天下之重,不可不慎,因此勤王之召不可不发。” 崇祯也知道凭赵率教和蓟镇之兵防不住女真兵,当下涩声道:“那就下旨吧,让孙承宗总督天下兵马,勤王护驾,切不可使奴兵入蓟西。”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别的事明rì早朝再议。 --------------------------------------- 今晚的提前上传了。请大家多多推荐! 第十八章 虎吼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第二十二个。”风焚关看着中箭的女真人从箭塔上掉下去,放下弓,蹲在垛口后甩动着发酸的手臂。 这已经是遵化的战事第五天,一切都与前两天不同了。 带着长钩的沉重的云梯代替了攻城梯,裹着生牛皮的冲车开始撞击城门,攻城的女真士兵身披从双重甲冑,刀剑难透。另外,虽然他们没有火炮,却在城外架起了巨大的投石机,落下的大石倾刻间将遮挡羽箭的皮帐砸得七零八落,守城军士重新暴露在漫天箭雨之下。 最可怕的是,城外竖立起数个比城墙还高的箭塔,女真shè手店在塔内,箭无虚发,给明军造成大量杀伤,而这些可以移动的箭塔外裹生牛皮,箭shè不进,火烧不进,总是在战况最紧张的地段增援,大量shè杀明军。 因此女真人数次登上城墙,明军士兵己伤亡过半。风焚因此离开赵率教的亲卫队,拿起弓箭加入到了城防前线,只是赵率教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时,又有两个箭塔移了过来,风焚只好又拿起弓箭,有三个黑影从风焚身后飞起掠过,砸向箭塔,原来城内也架起了投石机,向女真人还击。箭塔只是晃了两晃,没有倒下,这种原始的武器打击力其实十分有限。 接着又有物体高空呼嘯而过,在天空划出几条明亮的光带,砸在箭塔上,竟然轰然散发出万道红光,原来明军这次投出的不是石头,而是装着沸腾铁水的火铁箱。 通红的铁水洒在箭塔上,生牛皮象风干的枯叶一样迸碎,和着先前洒上来的火油熊熊燃烧,构建塔身的树干象烤干的火柴一样,“嘭”地一声爆燃起来,整个箭塔成了一个大火把。 女真弓箭手带着火焰跳下箭塔,大多摔得半死,在地上惨吼,还有一些则己烫死在塔上,架在箭塔的大火中烧得焦臭不堪,明军士兵站起来对着大火大声欢呼,如同开一个烧烤晚会。 所有的箭塔都在铁火箱打击下崩溃,女真人再次象cháo水一样退去。风焚回头看着城内,数处炼铁炉青烟从城内升起,看来那些在西城外的冶铁作坊已迁进了城内,为城防提供大量的铁水和火铁箱,成为这个城市最强大的军工基地。 女真人的反制随时而来,更多的投石器被制造出来,随时向发shè火铁箱的投石器发shè。石弹战况进一步白热化,两黄旗的jīng锐冒着滚石擂木登上了城头,风焚放下手中的弓箭,cāo起弯刀大橹迎了上去。对着已登上城头的女真士兵劈了下去,盾裂,这个女真士兵脑袋被劈开倒在地下,四个长枪兵从风焚两侧刺出长枪,两个女真士兵中枪倒地,风焚踏着这几个女真人的尸体靠近了外墙。 一个身形高大女真士兵爬上城头,高举着战斧砍了下来,风焚赶紧弯腰,横斩一刀,弯刀圆润的孤线将力量分解为一股绵长的拉力,将锁子甲硬生生地割开一道口子,伤口象一张大嘴,将女真人的内脏和着鲜血吐了出来,散落的内脏中散发出半消化食物的臭味,三个长枪兵及时顶上,将快要倒在风焚身上的尸体顶了下去。风焚吐了口痰回头对长枪兵笑道:“这家伙中午吃的是nǎi豆腐。” 长枪兵却不答话,煞白着一张脸望着风焚身后,大惊失sè,风焚明白身后有敌来袭,心中暗叫糟糕,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女真士兵喉咙中箭,倒了下来,风焚赶紧跳开,几个长枪兵替过位置,伏到垛口上,对着云梯一阵乱捅。风焚心想,是谁这么准的箭法?回头一看一个军官手执弓箭对着城头,不断引弓发shè,箭无虚发。 正待向那个军官答话,身后却连声传来惨叫声,风焚回头一看,刚才协助他抗敌的几个枪兵都倒在血泊之中,一个身披重甲的女真将官提着一把长刀缓步走了过来,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风焚见刚才还并肩战斗战友遇难,心中大恸,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这个女真人双手握刀,对着风焚头上劈了下来,风焚左手提着一张大橹,是步兵防御骑兵所用的,极为坚固,当下也不畏惧,屈肘抬盾,挡住劈来的大刀,右手挥刀往女真人肋间砍下,锋利得几乎无坚不摧的大马士革钢刀带着锐风从护甲上划过,意外的是,一串火星过后,这个女真人竟然毫发无损。 那女真人也没想到风焚用的是防骑兵的大橹,一击之下也没凑效,反而长刀嵌入木盾,一时之间拔不出来。风焚用肩膀顶住盾牌,发力前冲,那女真人被撞得倒飞而起,后背在城垛砖角上,一大口鲜血喷出,洒在盾面上,风焚弯刀再次砍下,将女真人喉咙割断,飞起一脚,就要将死尸踢下城去。 这时风焚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死尸拖住,风焚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发箭救他的那位军官,领着一队卫所兵前来接应他,这些卫所兵经过多rì斯杀,幸存下来的迅速在战事中成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风焚趁势后退几步,让卫所兵替了上去,向这位军官拱手道:“多谢将军。” 这位军官回礼道:“不敢当,在下只是推官何天球,可不是什么将军。”笑了一下又道:“风壮士勇冠三军,下官甚是佩服。” 风焚正想谦虚几句,这何天球却不是专为了称赞他而说话,没等风焚开口又接着说:“只是风壮士总是冲在最危险的地方,矢石交织之下,身上这盔甲却是太单溥了一些。” 风焚笑道:“大人说的是,只是重甲能合身的少,所以没能穿上。” “这里不正了好有吗?”何天球指了指刚才被风焚砍倒的女真人说。 风焚大喜道:“我可真是笨啊,这么好的东西没看见,若不是你拉得快,早已被我踢下城去了。”说着蹲下身来,一边在死尸身上剥着衣甲一边问道:“这是什么盔甲啊?我刚才一刀都没能砍穿。” 何天球道:“这是建奴jīng锐摆牙喇,本身就身披甲冑,这个人又在外面加了一套重达四十多斤的步兵重甲,所以即便是你刀大力沉,也砍不进去。” 风焚奇道:“这女真人什么时候能造这么历害的铠甲了?他们骑兵又如何穿这种重甲长途奔袭的。” 何天球叹道:“这哪里是什么女真人造的,都是我明军的!三屯营军械丰富,所以这等大号铠甲,我们这儿没有,建奴在三屯营却己经找到了。” 风焚在他说话间披挂停当,虽然盔甲上满是血污,风焚仍是喜不自胜,丢下盾牌,双手握刀,冲到城墙边上,一顿乱砍,觉得甚是畅快淋漓。 此时已近黄昏,女真人一rì攻城无望,中军之中号角响起,女真人如同cháo水一般退去。风焚披上重甲正杀得过瘾,神经高度亢奋,突然之间没有了对手,心中压抑难受。挽着大橹,跳上城墙,举刀对着退却的女真人大吼:“呜--吼---!” 明军将士神经松驰下来,欢呼道:“呜---吼----!” 众女真人退却正是心有不甘,见有人站在城头大吼示威,顿时箭发如雨,都向风焚攒shè而来,风焚举盾护脸,身体靠住垛口,在漫天的箭雨中大喝道:“呜--吼--!” 城外城内士兵看着他不闪不避,无不目瞪口呆,钳口不语,天地间只听到箭雨碜人的咻咻声,和风焚充满杀气的怒吼。 女真人的弓箭手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羽箭同时落在风焚身上,发出的只是一声重浊拉长的撞击声,风焚虽有两层重甲护身,仍被密集的长箭撞击得几乎站立不稳,后背被压在垛口墙砖上,顶得生疼,便深吸一口气,用弯刀荡去猬集在大橹上的羽箭,用刀身击打盾面,铿然有声,口中大吼道:“呜--吼--!” 明军将士在箭雨后抬起头来,看到风焚迎着满天霞光,浑身羽箭,如同金甲天神一般屹立不倒,不由心情激荡,得敲击着盾牌和城墙,齐声应和:“呜--吼---。” 皇太极站在中军帐下,听到明军如同野兽一般的怒吼声音滚滚而来,微微皱眉, 指着站在城头上的风焚问道:“那人是谁?” 没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这样的人,让平时懦弱的明军慢慢成了嗜血的野兽,给他的远征制造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十九章 献城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大贝勒代善低声道:“崇祯小儿已将勤王召令发布天下,我军已在遵化城下拖延多时,密云刘策之兵已在左近,伺机而动;大同府总兵满桂已扰袭多次,袁崇焕关宁骑军已入山海关星夜来援;西方发现山陕游骑,而此城久攻不下,我军恐怕会进退失据。” 皇太极正要答话,却见中军官策马前来,对他附耳报告一事,皇太极听罢大笑道对代善道:“事情有转机了。” 回头又对中军官道:“此事在行的莫过于范先生了,快去请范先生。” 中军官问道:“哪位范先生?” “就是文馆新进的范文程。现在军中参赞军务。”皇太极身体后仰,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代善看着中军官领命而去,一头雾水问道:“大汗什么事情如此高兴?” 皇太极说:“城内有汉人儒生来投,要献上破城之策。” 代善大笑道:“大汗圣明,用汉狗对付汉狗,的确是最好不过了。” -------------------- 贾维钥忐忑不安地走向女真人的大帐。 他本是兵部尚书贾应元之子,万历十年进士。本是前程似锦,却因回遵化探亲,被女真人困在城内。以他之见,遵化城数千疲弊之卒,一定抗不过女真人数万虎狼之师。 他坐困愁城之中,听到外面杀声四起,城中伤员遍地,每rì胆战心惊。他数次向巡抚王元雅进言,早rì开城投降,以免城破之rì玉石俱焚,巡抚王元雅却是甚为固执,不但不肯献城,反而将他乱棒打出,若不是看他父亲曾为朝中高官,只怕早己将他砍头示众了。 他一心想要保全xìng命,每rì不思如何抗敌,只想在城破之下rì如何保命。一rì来到南边城墙根下,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想起一个献城保命的好方法,于是和家人商议一番,众南城缍下城头,来到女真人处献上破城之策。 他进了帐门,“扑通”一声跪在在帐门内,一股膻腥之气真冲鼻子,贾维钥不敢掩鼻,赶紧叩头道:“小明进士贾维钥叩见将军。” 这时他听到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原来是贾先生啊,快快请坐。” 贾维钥抬头一看,帐中案端坐着一个人,身形高大,星目剑眉,态度谦和,却头上束着儒生巾,一身汉服,当下心想:原来不是女真蛮子,却是个汉人。 当下心中一宽,站了起来,弓腰走到帐边,在马扎上坐了半边屁股说道:“原来大人也是汉人。” 这个汉人官员笑道:“天聪可汗英明神武,天下才俊不论出身,有才者皆可当官。在下虽只是生员出身,却也从奴隶中简拔,授职于文馆。” 贾维钥一听,心想原来这人只是生员,却比自己这个进士出身低多了,当下心中大定,将凳子上的另外半边屁股坐实了,正要吹嘘一番,却见那汉人官员双目如电,不怒自威,赶紧矮下身身形说道:“小生有一破城之策,yù献与可汗陛下。” 说完这话就此顿住,不再往下说,心想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来做你们女真人的奴才,结果接待我的却是个汉人,岂不是做了奴才的奴才,这算是什么事啊。 于是咬了咬牙说道:“此事只能报于可汗陛下,还请大人见谅。” 这位汉人官员正是范文程,他莫名其妙领命来接见贾维钥,心想此事的确事关重大,自己一个汉人低级官员的确不好过问,当下只好沉吟不语,暗想对策。 这时帐外有人朗笑道:“我既将大事交与范先生,你自是应当放心来办。”话音未落帐帘掀开,皇太极带着代善及一群亲随走进帐内,范文程赶紧跪下叩头,贾维钥虽不知来人是谁,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于是赶紧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皇太极走上前来先扶起范文程,随后又走到贾维钥跟前将他扶起,笑道:“我就是大金天聪可汗,贾先生有何教我?” 贾维钥听他说得客气,自己又被他扶住不能叩头称谢,紧张得满头大汗道:“小生有一计,可保大汗一rì之内攻下此城。” 皇太极将他扶着坐下,温言问道:“先生所说之计是什么?” 贾维钥急忙说道:“用火yao炸啊!” 皇太极大为失望,心想,这个腐儒,这算是什么妙计啊,遵化城墙宽大坚固,都有是砖石砌成,火yao之力有限,哪能说炸就倒。他本来极为鄙视此等叛国jiān人,失望之下顿起杀意。 范文程却见这贾维钥虽是目可憎,却是眉眼灵活,不象是不知世事,自寻死路的腐儒,只怕是在买关子,要好处。当下赶紧问道:“贾先生来此,可有什么心愿,可是要为遵化满城百姓请命?” 贾维钥被皇太极亲手扶持,受宠若惊之下正在语无伦次,辞不达意,听到范文程一言清醒了一点,忙回答道:“小人不敢,但求大汗能饶我全家活命。” 皇太极道:“若能轻取此城,我当保你一家之富贵,还要请贾先生屈就巡抚之职。” 贾维钥大喜过望,赶紧挣脱皇太极的扶持,扑在地上连连叩头,颤声道:“多谢陛下厚爱,奴才有一计定能克敌制胜。遵化城南城墙四年前因水患坍塌,是家兄负责重新筑建的。所以,所以,这段城墙虽外观完好,里面却多是泥砂稻草等物,如同豆腐渣一般。只是我军要让明军弃城逃跑,故此围三阙一,留下南墙未攻,因此不知。若这南墙是火yao一炸,必定垮塌,则此城一rì可克,明军束手。”他此时一心为女真人效力,自是将女真人称为我军,城内父老乡亲就当成了敌军。 皇太极一听大喜道:“先生此话当真?” 贾维钥勃子一挺说道:“奴才愿用项人头担保。”全然不管他项上的人头值不值钱。 当下皇太极唤来将领,今范文程记录,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然后才叫人领贾维钥前去休息,礼敬有加,然后命人传令三里屯,筹措火yao运来前线。 代善说道:“这贾维钥既已将秘密说出,留着无用,何不杀了,省得看见了恶心。” 皇太极笑道:“大阿哥岂不闻汉人有千金买马骨之说?” 第二十章 城破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站在城楼上机械地挥刀,他大脑中已没有恐惧和激动,只有疲惫和麻木。战事已进入第十天,太多的将士己经倒下去了,活着的将士没rì没夜地站在城楼上,抵抗着连续不断的进攻,而今rì仿佛是女真人志在必得,进攻得尤其激烈,城头不断有守军倒下。 军民自以为城破之,必死无疑,因此拼死抵抗,民壮都已拿起了武器,不少妇孺也走上城头,搬运军资,抢救伤员。 这时,城墙突然陡地一跳,风焚jīng神恍惚想:地震吗?城墙会不会倒?正这样候着,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一声闷响从南边传来,然后急骤的鼓声也从南边传来。是zha药!南墙垮了。风焚清醒过来,一个激灵,向南边跑去。 南边的城墙塌了约半里长的一大段,大量女真人身披重甲蚁附而至,巡城的卫所兵且战且退,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看来有一些是刚才被火yao炸死的,另一些是被冲进城内的女真杀死的。风焚和一群人冲入战团,但他们这些人是杯水车薪,根本无助于缓解危机。 明军虽然拼死抵抗,防护此地的卫所兵多为老弱;而女真人蓄谋已久,在此集中了大量jīng锐,身披重甲,刀剑难侵,一涌而上,所到之处几无一合之敌,眼看就要突破防线。 正在战线崩溃之际,赵率教领着一大队关宁军开了过来,手持火绳枪,排成一排,对着城墙溃口瞄准,赵率教须发俱张,大喝道:“放!” 风焚看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马上就会进行无差别shè击,赶紧将身体一矮,卧倒在地,对着战线大喊,:“趴下!明军都趴下!” 只有少数明军见势趴了下来,其他他人都还站着,枪声毫不迟疑地响起,前沿清军和明军卫所兵倒下了一大片;这时后继士兵赶到,冲到前头,又是一阵排枪;跟着更多的士兵冲了过来,人到枪响,竟在无意之中来了一个轮shè战术,攻击火力得以连绵不绝。 风焚站趴在地上,见火枪得建奇功,看得目瞪口呆。 明军所用火枪多装霰弹,弹丸太轻,故保存速度能力差,不能及远。但在近距离里,弹丸速度却比弓箭高得多,能轻易穿透铁甲,正好可对付刀箭难入的重甲jīng锐。且而火枪子弹准确xìng差,对分散目标不易击中,但在此处重兵猬集的墙头却根本无须瞄准,几乎弹无虚发。 这种火绳枪,发shè速度慢,故在野战中碰上骑兵非常吃亏,往往临阵一发而敌军已至,远不如弓箭手来得痛快。但现在女真人身披重甲,徙步进攻,移动缓慢,正好让火枪可以从容shè击。 如此一来,火枪优势尽现,刚才的危局顿时缓解,女真人重甲兵知道退亦是死,大吼着冲了上来,倒在火枪连击之下。一时之间,溃口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身披重甲的尸体,叠在一起。准备一股作气攻下城池的女真人被这一惨象震惊了,不敢再上前,缓缓退去。 守军胜得侥幸,也不追击,只是取来拒马、刀车等物,放置的崩塌之处,女真人象是吓怕了不肯再攻,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进攻。 -------------------当晚赵率教召集将领商议,大家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援兵久等不至,士兵死伤大半,疲惫之急,现在城墙已破,整个南城都可能随时倒下,地势上的优势已经丧失,若不是女真人轻敌,将弓箭兵分在他处诱敌分散明军,没有来掩护攻城jīng锐,只怕现在城池已经易手了。 风焚作为亲卫,坐在大帐门口,听着将领在里面商议,却听赵无极的jīng嗓门大声说道:“这么厚的城墙轻轻一炸就全垮了,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大人在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帐内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推官何天球闷声回答道:“巡抚王大人在城垮时已经殉国了,还没来得及发丧。” 帐中一阵沉默,风焚听了心下黯然,这位王大人虽与关宁军开始颇多摩擦,却也尽忠职守,死得其所。 何天球继续说道:“我已经查了一下,这南面城墙前几年毁于大水,后为贾家包工重建,现在贾家次子贾维钥又失踪了,只怕这消息就是他家泄露出去的。” 风焚心想,造豆腐渣工程的人从来都是这么可恨,却总是死不绝。这城池就这样要破了,历史的车轮轻轻一颠,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自己不论如何努力,却总是逃不过天算,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后世读过一篇怀古散文,讲的是江yīn阎应元领八百壮士孤城抗击清军一月,杀死三个亲王,一十八员大将,不知是史实还是神话,要是这等人才在这里,却不知守不守得住。 想到这里又记起阎应元曾以江yīn父老假意出降的办法,用银车献军资,银车内装zha药,炸死领军亲王一事。心想到今天贾维钥已出城投降,皇太极只怕对城内投降之举多半相信。 想到这里,不由得喜出望外,站起来对着赵率教说道:“我等可假意出降,以zha药炸死皇太极这王八蛋。” 何天球说道:“要带火yao接近小奴,谈何容易。风壮士之计虽妙,却不可行。” 赵率教却是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对着风焚,一揖到地,说道:“如此老夫就代全城百姓,大明兆亿子民谢过壮士了!” 风焚没料到赵老将军会如此动作,吓得跳了起来,心念电闪,却是想明白了。这城中了解女真人习俗军规的只有自己,能说一口流利女真话的也只有自己,最有可能接近皇太极并行刺的也只有自己了。这赵率教了解自己在辽东的经历,以为现在是自己毛遂自荐了。 风焚转念一想,到了明rì,这城池必破无疑,自己覆巢之下,断无生理,倒还不如赌上一赌。当下涩声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接近小奴,只是随意一说而已。” 众关宁军都知道风焚来历,听他如此一说,以为他舍身行刺,都是感叹不已。但更多的人认为此事成功可能几乎没有,去了也是徒送xìng命,还不如明rì大家同生共死,杀个痛快。 风焚在入遵化城之前,更多是一个旁观者,但数rì与众人共同浴血奋战,有了袍泽之情,融入了明军的血肉之中,感同身受,已不再是一旁观者,要他明rì独善其身,躲开城破之时的死战,在感情上绝对难以接受,心想早晚是个死,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本已是逆天而行,何妨再试一次。 心念至此,热血沸腾,大声喝道:“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大家不必多说。”他想起前世庸庸碌碌,爱不敢爱,恨不敢恨,今天能出此豪言壮语,不由得心中大快。 赵率教见议已至此,不再多说,布置了一下防务,便和风焚及众将端起酒碗干了一大碗,既是为风焚送别,也知明rì只怕大家都是大限之rì,与同袍喝的壮行酒。 第二十一章 死士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赵率教见议已至此,不再多说,布置了一下防务,便和风焚及众将端起酒碗干了一大碗,既是为风焚送别,也知明rì只怕都是大限之rì,与同袍喝的壮行酒。 赵率教送别众将,叮嘱他们切勿外传,只留下几个心腹和风焚一起商议。风焚抽出弯刀道:“皇太极雄才大略,不好珠宝财物,寻常之物不会有兴趣,只有我这把弯刀是难得之物,也许还有点用处。” 赵率教道:“风壮士之刀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刀,只是这小奴统领八旗,觑觎天下,最好的宝刀对他来说也是只是玩物,肯怕不会因此得见小奴。昔年荆轲刺秦王,宝刀只是用于刺杀,吊起秦王胃口的却是人头和地图。” 风焚也觉得这事可能xìng太小,不由得想起了乌兰常说他喜欢汉人中的读书人和书藉,不由得心中一动,说道:“那就只有我们汉人的书籍了。” 赵无极插口说:“找一些唐宋善本古书,他们蛮子识货吗?只怕是对牛弹琴。” 赵率教却面露喜sè,将案几一拍,说道:“对啊,若是讲解红夷大炮的书呢?” 红夷大炮是指荷兰人为明朝制造的大炮,重达千斤,shè程达数里,是当历害的守城武器,也是最犀利的攻城武器,是关宁军镇守宁锦法宝。女真人深受其害,自然知道它的历害,对它早己垂涎yù滴,可惜既买不到,也不会仿造,只能临渊羡鱼。 风焚一听,跳起来道:“对,要皇太极上钩,只有此物可行。可做一个木箱,上面放了这些书籍,下面预设机关和zha药,待来到皇太极跟前,便触动机关,引发zha药。,这样大事就成了!”他一乐之下,浑然忘了若是成功,自己xìng命也将不保。 赵率教听了缓缓点头,只是脸上殊无喜sè,看着风焚说道:“我与你相识以来,颇为投缘,我本待此次战后,收你为义子。只是现在看来,风壮士襟怀坦荡,视死如归,有古君子之风,老夫存了这个想法却是占便宜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风壮士若不嫌弃,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风焚暗想,自己只怕活不过今晚,赵老将军只怕也活不过明rì,都是将死之人,当万事不萦于怀,如是笑道:“我举目无亲,临死了有这么一个哥哥也值了。”于是移来香案,和赵率教结为兄弟,众仆役亲兵不知内情,见状莫不目瞪口呆。 ------------------- 赵率教和风焚连干了三大碗酒,却是神清目朗,一扫开初时颓唐之态,吩咐文案请来装裱匠和画师伪造密鲁铳和红夷大炮图本,又要何天球去请来城中铁匠高手。不一会画师和装裱匠被请了进来,开始工作,只制作机关的铁匠却是迟迟未到。 又过了一会,见何天球带着两个卫所兵,绑着一个人来到厅前,风焚见他不去请人却押了个jiān细回来,不知何故,正要发问,却听何天球怒气怒气冲中地说:“好个铁痴,平时也还通情答理,今rì全城生死关头,竟然全然不知轻重,不肯合作。下官就将他绑过来了。” 风焚暗叫糟糕,制造机关这种事关万人生死的事,需要匠人尽心尽呼,岂能如此粗鲁行事,当下走到厅中,想看看情形到底如何,走近一看,却是一个熟人。原来是在开战前在城西遇到过的那个铁铺掌柜程三省。 当下惊呼道:“程掌柜,怎么会是你?” 那人本来是扭着头直挺挺地站在厅中,满脸怒sè,听到风焚这样一喊,扭过头来,一见是风焚,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大呼道:“军爷,原来是你,你找得我好苦啊?” 说罢就跪倒在地说道:“大师在上,请受末学后进一拜。”只是他双手被缚,急忙下拜时失去平衡,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了。 风赶紧将他扶起来,心想什么乱七八糟,分明是我们来找到的你,怎么是你找得我好苦呢? 那程三省坐了起来,去了绳索,也不等风焚询问,就抓住他的手道:“大师那rì教我大马士革钢刀冶炼之法,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竟是犹豫数rì,方才动手,按照您老人家的方法经过几rì试验,到昨rì才将刀上消失多rì的花纹重新打了了出来,只是却变成了雪花纹,不知如何才能打出那种天梯纹来。” 众人见他前倨后恭,说话夹七夹八,都是一头雾水。风焚却是听得明白。原来那程三省在铁厂里听了风焚纸上谈兵,说了如何打大马士革钢刀,终于忍不住对他自己收藏短刀动手,几经试验竟然成功了,当下欣喜若狂,正研究得入迷,却被这何天球打断了思路,便不肯过来,起了争执。 风焚听说他打出了花纹,也十分惊讶,心想杂志上那美国老头子的方法居然不是骗人的,于是回忆着说:“在刀身上钻上一到两排小孔,再反复锻打,穆罕默德天梯纹就该出来了,这程三省对风焚奉若神明,也不怀疑。喃喃念道:“原来如此啊。”转身就往外走去。” 风焚赶紧拉住他说:“程掌柜等下再走!麻烦帮我打个机关。” 程三省三自觉失态,赶紧说道:“大师有何吩咐,小的依了就是。” 风焚于是将**引火机关的设想和他说了一下,程三省沉吟道:“大师所说的机关,要行刺之人自己动手启动,未杀敌而先置己于死地,不甚高明。莫若将机关与所献之书连结起来,的人拿动书本就会启动机关,引发火yao,献书之人或可先行离开,这样则更为高明。” 风焚说道:“你若能制造出来自是最好不过。”当下引他进了工棚,请他赶紧制作。 至当晚二更时分,机关和书籍都已制作好了,机关是由一个发条绷紧的钢轮挨着火石组成的发火装置,由一个可抽动的小铁栓锁定,架设在一个装着火yao的檀木盒里,再在上面覆上木板,放上两本内容大量改动的手抄书,上面一本是《密鲁铳图解》,第二本是是《红夷大炮详解》,上面还用白描手法画了一座红夷大炮在封面上。 在《红夷大炮详解》的书背上粘有一根麻线,麻线的另一头就连着锁定钢轮、发条的小铁栓,只要有人拿动《红夷大炮详解》这书本,就会牵动麻绳,释放铁栓,这样铁栓卡住的钢轮在发条带动下旋转,摩擦火石,引爆木盒下层的大量火yao。 风焚验看了装着火yao的书箱,剃光了头,粘了两根辫子,戴了顶皮帽,穿了一身女真人的衣服,趁着夜sè从城头缍了下去。 ――――――――――――――――――――- 今rì两更。一同学的爹死了,要去吊丧,晚上就不更新了。人生无常啊 第二十二章 重逢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他来到城下,见密密麻麻的的营地将正黄旗围在zhōng yāng,到处都是巡查的岗哨,看不到大汗金帐。心想这样先得过了别的旗营才能到正黄旗金帐,如此长的路程极难蒙混过关。 自己唯一的优势是在辽东时一直呆在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中生活,那儿的人大多认识自己,撞见了不至于稀里糊涂就丢了xìng命,于是直奔正红旗营地。到了正红旗营门,看见来往的人颇多,于是低头就往里走,刚走了两步,就有人喝令:“口令!” 风焚心想,混不下去了,心里却并不慌张,就抬起头四处环顾,心想要找个熟人才好说话。 果然角落里就有人惊呼:“白痴!怎么是你?” 风焚心中一喜,知道是有人认出自己了,抬眼望出,黑暗中奔出一人冲了出来,将他紧紧抱住。风焚定睛一看,竟是庆山,两人当年同为乌兰随从。庆山年岁和他相仿,正是少年心xìng,和他久别重逢,异常兴奋,张了张嘴,眼围就红了,喉头哽塞,说不出话来,只是擦着眼窝拉着他就往军营里走。 守营军士知道庆山是大贝勒府上亲兵,见他与风焚关系非同一般,也不再多问,就让他进去了。 庆山拉着他只是急走,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却不说话,风焚不知他要领自己去哪,忍不住问道:“你也来当兵了,那---那乌兰---郡主呢,她还好吗?”, 庆山说:“好啊,当然好啊。”却不多话,仍是拉着他直往前奔。 风焚心生疑惑,心想这庆山见到自己虽然会很激动,却也不至于如此反常,于是问道:“乌兰怎么啦?你说话啊?” 庆山闷声道:“好不好,你等下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风焚心头一震,如遭雷击,又惊又喜,停住脚步问道:“乌兰,乌兰她在军中吗?” 庆山却是不让他停下来,拉着他继续急走,仿佛想一下子就将他拉到乌兰身边,一边急促地说:“你到哪里去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乌兰郡主这几个月总是不说话;我们问好,你到哪去了,她也不说;我们问多了,她就哭。你这白痴真是天下第一没心肝的,枉自郡主对你那么好。” “那乌兰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风焚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郡主总是不说话。不过我听人说,这一次到中原回去后,她就要嫁到蒙古去了,白痴你再不来,就见不到乌兰了。”庆山的话充满了伤感和无奈。 没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一直rì思夜想的乌兰,竟然近在咫尺!风焚的心狂跳不止,喉头发干,只觉得憋得喘不过气来,托在手中的炸弹盒子显得沉重无比。这样的任务在身,横生枝节,会不出乱局和意外吗?见了乌兰,自己真的还会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吗?风焚想停住脚步,可是双腿却不象是自己的,在庆山的拉动下走得飞快。 没一会,庆山来到一座大帐前,说道:“是这里了,进去吧。” 风焚深吸一口气,一个人慢慢地走进大帐,帐内没有一个人,空气中流动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案几上散落着一些小玩艺,正是当年风焚做的一些小木马和柳条编的鸟笼子,他看着那些东西,不由得想起,才几个月,一下子都物是人非了。 --------------------- 乌兰掀起帐帘,毫无准备地走进了期待已久的梦境。牛油大烛黄sè的亮光温暖得如此不真实,在晃动的烛光下,一个腰上挂着长长弯刀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儿。 乌兰看着他的背影,屏住呼吸,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自己轻轻地一动,梦就会碎了。 那宽厚挺拔的背影缓缓地转动,在烛光中,乌兰看清了她rì思夜想的那个人,那个人对着她微笑,他的眼睛明亮而温柔,笑容如此熟悉。但乌兰还是不敢呼吸,也不敢笑,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落在嘴里,咸味是如此的真实! 乌兰的心狂跳起来,却仍然不敢动,她看着那个人慢慢地走近,轻轻地喊道:“乌兰。” 乌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想应一声,却“哇”地一声哭出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委屈的哭声,哭声响亮而真实,原来这不是梦啊!乌兰心中狂喜,扑了过去抱着风焚放声大哭。原来这不是梦,小白痴真的回来了,他是没找到自己家人回来呢?还是因为想念自己回来的呢? 可是她不想问了,风焚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她感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再也没有力量思考。 分离是那样今人心碎,孤单的rì子是那样漫长,她不想挣扎了,她已经为挣扎过一回了,太累了,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现在天神又把小白痴送回来了,今后不管是和他一起亡命天涯,还是和他一起被可汗处死,她都不愿意和小白痴分开了。 风焚左手小心地托着装着火yao的木箱,右手更小心地轻抚着乌兰的后背,一动也不敢动。温暖的娇躯和冰冷的zha药箱分别停在他左手和右手;国恨家仇和儿女情长在他心中热烈拥抱,抵死缠mian。 听着她惊天动地的哭声,多rì血与火锤炼的坚强外壳在风焚心中迸碎,轰然倒塌;那遵化城头没rì没夜的斯杀,无数同袍在身边倒下时心头的哀痛,记忆中中华民族不幸的历史遭遇;此刻突然遥远起来。 风焚只想在此刻的温情中沉睡或者死去,永远不再醒来。但是左手上的zha药箱沉重的压在他的心上,让他不敢松懈,不能放纵,风焚的眼眶再次湿润,在泪光中,他看到手中暗红sè的木箱在烛光下闪着狰狞的sè彩,漫出万道血光。 乌兰哭了好一会,才离开风焚怀抱,这是她第一次和风焚如此亲密接触,激动过后颇为不好意思。她看到风焚左手仍举着一个大木盒子站着,不禁嗔道:“你,你--还是那么笨啊,这---这么大一个--个盒子也不知道放下来。”她刚才纵情哭了好一会儿,此刻仍然的些抽噎。 风焚轻轻地将盒子放在案几上,仍然不知道说什么。乌兰指着盒子说:“送--给我的啊,是什么东西?” 风焚生怕她去打开盒子,赶紧说道:“不,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啊。这是要去送给大汗的。” 乌兰微微一怔:“送给大汗的?你有什么能送给大汗啊?” “是一些我们汉人的书,”风焚说:“是一些很重要的书。” 乌兰听了,脸上一下子飞起了红晕,几乎站立不稳,她后退几步,靠着帐篷立柱才站稳身子。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个小白痴变聪明了,知道他的出身配不上自己,就在汉人那里找来了极重要的书籍献给大汗,算是立了大功,然后他就可以请求大汗许配婚姻了。 热恋中的她完全不去想现实的可能,一丝希望都让她激动不已。 这时帐门突地被掀开,几个白甲亲兵一齐冲了进来,风焚大吃一惊,赶紧拔出弯刀站到案前。 乌兰挡在风焚前面,低声对风焚说:“别动手,他们是阿玛的亲兵。” 与此同时,她心中微微失望的是,拔出弯刀的小白痴不是象以前遇到危险一样挡在自己的身前,而是站到了那个放着盒子的案几前面―――那个盒子真的如此重要吗? 那几个亲兵对着乌兰躬身道:“大贝勒要请这个人过去一下。” 风焚收起腰刀,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大贝勒代善要见自己做什么。 乌兰心里却是知道的,她送走风焚后,大病了一场,此后一直jīng神不振,郁郁寡欢,阿玛心痛她这个女儿,便仔细调查,知道了原由,,虽然不时开导女儿,同时也安插人手盯着自己,防止风焚突然出现,破坏部族与蒙古人结盟大事。今rì风焚一到,必定有眼线马上通知阿玛,因此阿玛出手干预。 不过乌兰相信,在事情没有余地挽回之前,疼爱她的阿玛不会轻易对风焚动手,于是她轻声对风焚说:“咱们过去吧,看阿玛说什么。” 代善坐在大帐中,看着风焚走了进来,于是他对跟在后面的乌兰说:“我要和这少年人单独谈点事,你先回去吧。” 乌兰正要说话,代善接着说:“你去吧,我保证不伤害他。” 不敢拂逆父亲,只好走出大帐,走回自己的帐篷里。 代善有些感慨的看着风焚,他以前经常看到乌兰身边跟随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总是挎着一把破旧的波斯弯刀,人和刀一样,是灰头士脸不惹人注意。可是现在,这柄弯刀和人变了,变得沉静而锐利,危险而充满杀机。代善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记忆会让曾经象泥土一样淳厚的人会突然变得如此让人不安。 他缓缓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风焚想了一下说:“还是不知道。” “如此说来,你还是没有找到你的家人,举目无亲,所以就回来了。”代善的声音带着关切,象是一个长者在对子侄嘘寒问暖一般,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种没有亲人,没有关心的半大小伙子,你只要对他一个微笑,几句关怀,他就能傻乎乎地为你卖命。这种人真是战士的绝佳人选,也许明天,他就能作为一个女真战士拼死冲锋,死在遵化城下,一了百了。 “是的,”风焚恭敬地回答。他不想让代善知道献书的事,如果代善看到了书,与许就会打开盒子,他不想让意外出现时,炸死的是人是乌兰的父亲。 “坐下来,咱们慢慢聊。”代善尽量和蔼地说道。 “好的。”风焚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久违的nǎi茶,他不知道,在帐外,乌兰做的事影响了许多人的一生。 乌兰回到帐篷,看到风焚带过来的木盒还放在桌子上,檀木美丽的花纹在烛光下闪着幽光。这会是一些什么书呢?大汗会喜欢这些东西吗?乌兰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打开盒子。 盒子被打开了,一本书静静地躺在里面,认识汉字的乌兰皱了皱眉头,拿起了这本书。 ------------------------------------------ 女真族此时没有郡主和公主之类的称呼,统称为格格,但牧云不太喜欢格格这个称呼,改用郡主,此处与史实明显不合请大家原谅 第二十三章 悲怆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这本书上画着一弯柄的铳,上面用汉字写着“密鲁铳”。这书可没什么用的,乌兰心中失望地想 这本书的下面还是一本书!书的封面有一张图,画着一根粗大的管子架在一个架子上。乌兰认出来了,这一定是男人们常说起的红衣大炮。 乌兰的心跳得飞快,她知道这本书一定与红衣大炮有关,大汗一定会非常喜欢的,大汗最惧怕和最想得到的就是红衣大炮。大汗曾经说过,谁要能找到造红衣大炮在方法,赏赐不惜王候。 现在,有了这本书,就会有了制造红衣大炮的方法!有了制造红衣大炮的方法,就会改变风焚的一切,挽回自己的爱情。 乌兰用双手抱着盒子,脑子里飞快地想,风焚现在还在和阿玛说话,也许阿玛会马上赶走风焚的,让风焚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那谁能大过阿玛?谁能改变阿玛的决定?只有大汗!只有大汗同意了,自己和风焚才能留下来,才会------。 乌兰的心越跳越快,她抱着大木盒子,向皇太极的金帐狂奔,这是惟一能就自己的婚姻和大汗谈判的机会! 皇太极坐在金帐中吃晚饭,他一直忙碌到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范文程侧坐在旁边,他自从前天被召来会见贾维钥以后,就一直在皇太极身边筹画军务;作为汉人的低级官员,与大汗同桌吃饭是一种难得的殊荣,他战战兢兢地坐着夹着饭菜往嘴里送,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一个亲兵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汤上来,皇太极拿起银匙搅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三国演义》里的一个故事,于是侧头对着范文程问道:“范先生可知道你们汉人一个关于鸡肉杀人的故事?” 范文程放下筷子,恭敬地答道:“大帅说的可是汉朝末年,曹cāo在斜谷杀杨修之事?” 皇太极笑道:“范先生闻弦歌而知雅意,却不知何以教我。” 范文程垂手而立,yù言又止。 皇太极呵呵一笑道:“我不是曹cāo,先生更是远胜杨修,但说无妨。” 范文程道:“臣以为今rì之事,正如曹丞相之在斜谷。遵化城墙已坏,攻下来已是易如反掌。只是攻下遵化,天下人都知道下一步是进击běi jīng了,此时如不进反退,便是示弱于人。若是进击京师嘛,我军在遵化攻城多rì,各地早从无备转为有备有,进兵却极可能徒劳无益,竟是势成骑虎------。” 正在范文程沉吟未定,一个亲兵在帐门口喊道:“禀大汗,乌兰郡主求见。” 话音未落,乌兰抱了一个大木盒子冲了进来,大喊道:“大汗,我给您看一样好东西。” 乌兰随军出征是经过了皇太极的默许了,所以皇太极看到乌兰并不奇怪,他难得看到乌兰这样高兴,于是问乌兰道:“什么东西啊?” 乌兰嗫嚅着说:“您要是觉得一定要这个东西,就不要将乌兰嫁到蒙古去了。” 皇太极笑道:“好啊,不过那要看是什么东西。” 乌兰不多说话了,将木盒子放在皇太极吃饭用的大案几上,轻轻地将盒盖打开。皇太极走过来,抓起盒子里的第一本书,翻了一下,说道:“密鲁铳?我们女真人弓马立国,不需要这个东西啊,乌兰你从哪儿弄来的?” 乌兰说:“一个汉人从他的族人那里拿过来的。” 皇太极笑道:“昨天一个献计破城的,今天一个献书的,范先生啊,你们汉人中怎么尽出一些这样不要脸的狗奴才。” 乌兰听了这句话,如同有人兜头打了一记耳光,颜sè发青,范文程却是脸sè如常,只是陪笑。 皇太极也不看他们,说着他就要将密鲁铳的书放在案上,眼光扫过盒子,看到了第二本书上红夷大炮的图案,一下子就呆住了,轻声念道:“红夷大炮详解?范先生,你来看一下。” 范文程听他语气有异,赶紧站了起来,探头看了过去。他看到皇太极已从盒子中拿起了书本,范文程看到书本封底连着一根麻线,扯出了一个铁销,木盒的夹层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范文程心念电闪,顿时脸sè大变,大喊道:“不好!” 说着,抢前飞起一脚,将案几连着木盒踢倒在地。这时,木盒内的火yao轰然暴炸,案几碎裂,将几人同时炸倒在血泊之中,牛皮大帐如同被一双无形大手掀起,撕成碎片。 --------------------------------------------------------------------------- 坐在帐中的风焚和代善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同时脸sè大变,帐外卫兵冲进来道:“大贝勒,金帐遇袭!” 代善怔了下,忽地大喝道:“传令各营jǐng戒,无我命令乱动者斩!”说着就丢下风焚,带着亲卫向外走去,却并不去金帐,而是走向自己的旗营。 大帐附近的人一下子走得jīng光,风焚趁机向乌兰营帐走去,是自己的炸弹引爆了吗?还是另有其它事情?风焚心急如焚,在军营之中却不敢快跑,只觉得喉干舌苦,心里发慌。 他冲进乌兰帐篷,帐内烛光摇曳,一个人也没有,桌上装zha药的木盒子也不见了,风焚大叫道:“乌兰!” 一个士兵探头进来小声说道:“乌兰郡主到金帐去了。” 风焚转身出了大帐,向金帐狂奔,来到金帐外,看到帐篷已被炸得完全消失了,正黄旗的武士已将此地围得密不透风,风焚探头望去,看到地上一个人用锦被盖着,一只草绿sè锦袄的袖子露在外来面,正是乌兰刚才穿的衣服。 风焚刹时眼前一黑,心中气血翻腾,他惨呼道:“乌兰!”就冲了过去。 围护金帐的卫士,见风焚冲近,左右双刀齐出,刀柄倒撞,同时将刀柄重重撞在风焚胸口,风焚猝不及防,胸口遭受重击,“哇”地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昏死过去。 第二十四章 痴人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当风焚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边帐内,庆山正守在他身边,风焚问道:“乌兰呢?” 庆山眼圈红红,摇了摇头半天才回答道:“金帐封锁了消息,不知道。” “也就是说,大汗情况怎么样也是不知道了?”风焚同样也关心皇太极的生死,只是心中的意愿不同而已。 “是的。但愿他们都没事才好,白痴,你说是什么人能到大汗金帐去放zha药呢?还将乌兰郡主也炸了,要是让我碰到了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风焚沉默半晌,感受觉胸口一下下地胀痛,,他用力站了起来,咬着牙说:“我要走了。” 庆山大为惊讶,站起来问道:“你走?到哪里去?你受了重伤啊。” 风焚感到心里一下一下空空地痛,也不知心里难受还是受伤的原故,他深吸一口气说:“大贝勒交代我有事,我要去办,我会回来看你的。” 庆山微露失望之sè,说道:“那我送你吧,乌兰郡主还不知生死呢,你就走啊。” 风焚不再说话,咬着嘴唇,以弯刀拄地慢慢地走出营帐,这时外面的局势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士兵仍然人心浮动,巡查不严,风焚在庆山那里知道了口令,所以一路畅通出了军营,来到遵化城下,按照预先约定,发出信号,让守军将自己拉上城墙。 城内的明军早己听到了女真人营中巨大的爆炸声和喧嚣,却不知道大事如何,赵率教和何天球更是亲自在城边等待,虽然希望万中无一,他们仍然期待风焚能创造奇迹生还。在他们等得己经绝望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影慢慢靠近城墙,打出一个约定的信号,无一不喜出望外。 赵率教一把将风焚抱住笑道:“老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啊。” 风焚胸口剧痛,刚想张口说话,只觉眼前一黑,在赵率教的扶持下沉沉睡去。 ----------------- 皇太极慢慢在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代善,代善不是坐着,而是跪在地上。 他对皇太极说:“臣罪该万死。” 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代善是唯一能知道这事故前因后果的人,当下简略向皇太极说了一下经过,并告诉他,他的肋骨断了两根,需要静养。 皇太极微微惊讶道:“只是两根吗?那汉人来刺杀我,为何火yao却是如此不济?” 代善回答道:“那个叫范文程的汉人奴才当时踢翻了案桌,厚实的桌面将力道挡住了许多,你身上的伤也只是碎了的木板撞的。” 皇太极吁了一口气道:“一个汉人要杀我,另一个汉人救了我,那个范文程呢?” 代善答道:“范文程双腿皆被炸断,今后怕是不能走路了。” 皇太极笑道:“还好,脑子没炸坏就行,他还能动的话就把他也抬过来吧。” 范文程的伤看起来要严重得多,双腿缠着白布,脸sè惨白。皇太极说道:“多谢范先生舍身相救。” 范文程低声说道:“不敢,此奴才份内之事。” 皇太极叹道:“你对我忠心耿耿,我是知道的,这次幸亏你见机得快,-------可惜我这远征大计要无果而终了。” 范文程笑道:“方才大汗还在问臣杨修故事,现在大汗受伤,不如就此撤兵。” 代善道:“正是!将大汗遇刺受伤之事公开,再顺势退兵。这一次汉奴行刺,情节曲折离奇,令人防不胜防,由此伤到大汗,累及远征,实在非人力所能预料,也就算不得出兵不利了。” 皇太极叹道:“这样也好,可乌兰她------。” 代善轻咳一声,才说道:“乌兰这孩子反正以后听不到了。” 皇太极叹息道:“如此,委屈乌兰了。对了,那个行刺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风焚,以前在辽东叫小白痴。”代善答道。 “的确是个痴人,可叹汉人中除了范先生这样的的聪明人外,还是有几个痴人啊!”皇太极jīng力不继,口中含糊地感叹着,沉沉睡去。 ---------------------------------------------------------------------------------- 十一月九rì,遵化城外出奇地宁静,女真人在清晨突然撤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守军还是不敢打开城门,可是城内劫后余生的百姓在最初的惊疑不定之后,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纷纷走出家门,走上街头庆祝。 风焚是在漫天的爆竹声和欢呼声醒过来的,那些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寂寥,清晰而不真实。 他问守在他身边的何天球道:“女真人退走了?”何天球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风老弟一定是已将小奴炸死了,奴兵军心四散,自然就撤退了,风老弟你是救了满城百姓,滔天之功啊。” 风焚胸口又是一痛,想起乌兰生死不明,觉得全身有说不出的疲倦,他转过头将脸埋进大枕头里。何天球以为是他的伤还没好,赶紧叫来郎中号脉。风焚也不说话,任他们乱忙。 不一会儿,郎中就急匆匆地赶来了,见风焚醒来了,却不立即号脉,放下药囊趴在地上说道:“小老儿时正文,代全城父老感谢大人再造之恩。”说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风焚让何天球将郎中扶起来,也不说话,只将一只手伸出被窝,让时正文号脉。 这个郎中按住他手腕号了半天脉,说了声“奇怪。”换了只手又按了半天,又说道:“奇怪。” 何天球急急问道:“有什么古怪? 那郎中说道:“昨晚大人昏迷之时,小可已为大人诊治过了,大人的病因主要是焦虑过度,急火攻心,但幸好后来又胸口受外力撞击,逼出了淤血,反而因祸得福,按理身体并无大碍。现在强敌已去,壮士立下大功,醒来应当立时好转才是,但以脉相看来,大人心中,似是仍有郁结,莫非是小可看错了?” 风焚见他猜得辛苦,可病情说的却是颇为中肯,于是说道:“先生好眼力,我的病因却不是这时种下的,所以不能一下子全好。” 那郎中叹道:“原来是这们样啊。”他怅怅地叹了口气,还想说话,见风焚全不在意,终于住口不说,给了张药方,嘱咐风焚好生静养,这才离去。 何天球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和风焚说,见风焚意兴阑珊,加上城池刚刚解困,事务繁多,只得嘱咐下人好生服待,先行走了。 风焚倒头又睡,一直睡到傍晚,方才起来吃了一碗粥,走到院门口的的石阶上,慢慢坐下来。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庆祝的人群己经散去,街上空荡荡的。风焚看着朔风卷着鞭炮的碎屑在地上乱卷,没来由地想起一句歌词:“这城市满地的纸屑,风一刮象你的妩媚。” 这时脸上忽然一凉,抬头一看,一大片雪花就落到了额头上,原来是下雪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飘下来,悄无声息落在地上,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层。服待他的人劝他不进去,干脆就端了一个大炭盆出来放在他面前,让他一边看雪,一边烤火。 过了一会,一阵马蹄声从雪幕中传来,风焚定睛一看,却是赵率教来了,赵率教下得马来就朗声笑道:“老弟啊,我这做哥哥的可真不应该啊,这时候才来看你。” 风焚昨晚一心赴死时,情绪激昂,与赵率教结为兄弟,也没有觉得得不妥,今天见他满头白发,一口一个老弟,自己这声“大哥”却是叫不出口了,于是抱拳道:“赵将军。” ―――――――――――――――――――― 小小地庆祝一下,今rì两更 第二十五章 争执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赵率教飞脚踢了他一下,大笑道:“立了功劳就不想认我这个老哥哥了?那可不成。” 说着也不入府内,将风焚按着重新坐回石阶上,叫府内人端了一大壶酒来,热在火上,说道:“老弟啊,咱们可是在关二爷面前磕过头的,认我这个老哥哥跟我一起喝了这壶酒吧。” 风焚看着炭火淡蓝sè的火焰舔着黄铜酒壶,腾起细碎的烟灰,心中突然舒服了一点,于是端起酒杯说道:“是,小弟敬大哥一杯。”两人相识一笑,此刻才算是真正结为兄弟了。 接着两人也不说话,看着朔风卷着大雪,喝掉一大壶酒,又叫来一壶重新热了,赵率教才叹口气道:“老弟啊,老哥哥事情多啊,听何推官说你心情不好,才特意过来陪陪你的。等下我又要走了,指不定过两天袁督师就要过来了,他来了一定会要见你的,你啊,有什么事别放在心上,有空帮老哥哥做点事吧。” 说着就端起酒壶,揭开壶盖,喝了半壶,将剩下的交给风焚,上马而去,一下子就消失在漫天的雪幕中。 到了女真人撤走的第二天,袁崇焕终于一路风尘到达了遵化,他暂时解除了赵率教的兵权,等待崇祯皇帝的发落。并决定即时会见风焚,想看看这位独自身入敌营,解救围城的壮士。 风焚病恹恹地躺了五天,在赵率教的催促下,终于不得不去见袁崇焕了。他骑着马,微弓着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向中军大帐缓缓走去。赵率教带来守城的军队已不足两千人,同为关宁军的他们已并入袁崇焕的部队,此时,他们看到风焚走了过来,都激动地站到路边,看着这个在守城的灵魂人物,孤身入闯敌阵的孤但英雄。 “呜---吼---!”一个将士想起风焚在夕阳下对着敌军漫天箭雨时的怒吼,抽出腰刀大喊道。 “呜---吼----!”所有同袍想起了浴血奋战时的情景,豪气勃发,用兵器互击,发出自豪的呼声。 “呜-----吼-----!”关宁军走出营帐,为他们捍卫了荣誉的同袍,为渐成成传说的风焚,大声应和着。 风焚听着这突如其来,排山倒海的呼声,不知所措,只是他觉得胸口不痛了,不自觉地真起腰杆,在众人的目光,他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心想,一切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只是,可惜的是,牺牲的不是自己的生命。 袁崇焕和赵率教坐在帐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呼声,不禁都脸sè微变,亲卫闻声出帐,片刻回报,只是风焚前来,军士欢呼而己。 袁崇焕笑看赵率教道:“你这个义弟在你军中混了这么点rì子,就深得人心。” 赵率教:“末将及城中军民xìng命都拜他所赐,欢呼一下,也是自然。” 这时风焚已在军士引领之下,进了大帐,躬身下拜道:“草民风焚,叩见督师。” 袁崇焕抢前将他扶住,说道:“壮士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抬眼又仔细看了风焚一眼,微微有些吃惊,叹道:“想不到赵老将军的义弟,竟是如此年轻。” “这事是我孟浪了。”风焚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这位历史上极为悲壮英雄人物,见他身形瘦小,面sè黝黑,一脸风霜之sè,显然此次万里驰援,极是劳累,于是募地想起历史上割在这位英雄瘦小身躯上的三千五百四十三刀,不禁心下怆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袁崇焕大笑道:“这样的英雄义弟,我也恨不得多收几个,哪有什么孟浪的。”他将风焚拉到案前坐下。继续说道:“可惜这建奴逃得太早了,要是再迟几rì,我等大军就能在外合围,那时节与小老弟在遵化城下里应外合,将奴兵杀他个遍甲不留,岂不快哉!哈哈哈。” 风焚见他虽然脸sè灰败,一说起战事就变得神采飞扬,言语间豪气逼人,不禁大为心折。心想若是能与袁督师这一名垂青史的名将并肩而战,大败女真军队的话,绝对是人生一大快事,同时也将扭转袁督师的悲惨命运,彻底改变历史的进程。 这样一想,不由得心cháo澎湃,不由得两眼发光,盯着袁崇焕道:“是可惜啊!建州人口稀少,能作战者更是不多,若能将这支军队全歼于城下,奴兵必定元气大伤,辽事就算解决一大半了。” 袁崇焕听了,觉得风焚的话大是投机,呵呵笑道:“想不到小老弟年纪轻轻,竟也有这等见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可惜我关宁铁骑,九千儿郎,未展身手,只能在关内空跑一趟了。” 风焚一听,悚然一惊,不禁忍不住插口问道:“督师只带了九千人吗?当时这遵化城外可是有敌军数万铁骑,都是建州jīng锐。关宁铁骑就是以一当十,这九千人也不能合围数万敌军啊。若是这样的话------还是依城列阵打阻击的好。” 袁崇焕微笑道:“小老弟真是眼光如炬,假以时rì,可为良将啊!不过,为将帅者当放眼全局,不可拘泥于一隅,我带的关宁铁骑虽只有几千人,却是能带动全局的。” 他指着案几上摊开的地图说:“刘策、满桂军都在蓟州,若令他们固守密云,攻取三屯营,则长城防线稳固,关门打狗之势成焉!神京就在左近,京营jīng锐旦夕可;四川白杆土司兵,直隶天雄军等各地勤王义师也蜂拥而至;百万雄兵,立等可就。而建奴兵不过三万,千里奔袭,己是人困马乏,兵法有云‘百里趋利必蹶上将军’。我军有地利之便,断其粮道,以逸待劳,以众击寡,必奏奇功。” 如果不是李飞有言在先,风焚听了这番话也许会不假思索,大为叹服了。可是,风焚对袁崇焕的崇拜存了疑问,就多了个心眼,最初看到历史名人的激情一过,理智就回来了。他记得历史上皇太极打到了běi jīng城下,围城数rì,从容而去,可见“围剿”这种说云法全然不靠谱。 而且,若是“围剿”之说成立的话,自己入敌营刺杀皇太极,非但无功,反而有打草惊蛇的嫌疑了,自己累及乌兰惨死之举,如此说来岂非毫无价值? 想到这里,风焚心中一痛,忍不住冷笑道:“要是蓟州军能防住长城关门打狗,那当初女真人是从谁里打进来的?关宁铁骑和各地勤王义师都是远道而来,人马俱疲;奴兵虽是奔袭,却是在遵化城下呆了十余rì了,早已休整完毕;如此看来,以逸待劳的到底是是奴兵,还是我们?女真人远征多以劫掠为粮,咱们关内人口稠密,村庄田园遍布,女真人一路抢了下来,几万人的粮草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没有粮道,我们去断什么粮道? 况且,若是京营和关宁军都调到这里来围剿,一旦奴兵溃围而出,转攻京师,还有谁能防守,京营jīng锐,此时还能调得动吗?” 袁崇焕风焚才进来拜见时,目光热切,神情激动,正是少年初见高官时的神情,心中自得之余,难免就有些轻视了,只是念他年少勇武,心里颇为赞赏,忍不住多鼓励了几句;这样所说的话自是随口而出,并非心中成念,因此难免有些漏洞。却没想到少年脾气大得出奇,竟敢出言顶撞,说的竟然还有理有据,尽戮在他的短处,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无言以对。 他本是脾气急躁之人,一气之下涨红脸喝道:“我所谋之事,无一不中,你这个年少莽夫,长于蛮荒,知道什么。” 赵率教见纷争突起,大为愕然,生怕闹出事来对风焚不利,赶紧呵斥风焚道:“军国大事,你小孩子不要多言!赶紧向督师赔个不是。” 可风焚见袁崇焕对自己出言呵斥,心中益怒,因此继续辩解道:“军国大事,更需集思广益,我又说错了哪里?轻率行事,出了问题,有谁担当得起?” 袁崇焕厉声道:“本督所行之事,自然由本督担当。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岂能瞻前顾后。” 风焚冷笑道:“事大事小,干了再说,是吗?” 袁崇焕不假思索道:“大丈夫正该如此。” 风焚质问道“如此说来,督师当年宁远大捷时,那是不管宁远守不得住,守了再说,是吗?” 袁崇焕傲然道:“正是!” 风焚咬牙道:“那督师当年见皇上时,想要五年平辽,平不平得,应了再说,是吗?皮岛斩毛文龙时,是斩得斩不得,斩了再说是吗?粜粮给东虏时,粜不粜得,粜了再说,是吗?” 风焚这几句话,如同重锤,尽砸在袁崇焕的心上,袁崇焕听了,一张脸刹时由红转黑,不怒反笑道:“好!好!讲得好!你一介白丁,今天不是来领功的,却是来向本督问罪的!老子今天管你斩得斩不得,斩了再说!来人---,将这狂徒拖下去砍了!” 风焚被人按倒在地,拖出营帐,惨笑道:“督师,这些话我现在不问,到了朝庭,自然有人会问。只是,到时候,朝堂之上,督师若是答不上来;以督师的身板,不知能不能挨得下那三千六百刀?” 第二十六章 平台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赵率教扑了过来,两个耳光重重抽在风焚脸上,顺势卡住住风焚的脖子往外拖,一边颤声道:“督师,这人是个疯子,末将看他是个疯子,才让他去敌营行刺的,您将他乱棒打出去好了。” 袁崇焕听了风焚最后几句话,人却冷静下来了,挥手叫住侍卫,站在案几前,脸sè铁青,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道:“押下去,单独关起来。” --------------------崇祯三年有chūn天来得特别迟些,农历二月了,běi jīng城依旧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明军反攻夺回失地的战役仍未打响。因此,女真人入侵时攻占领的三屯营和喜峰口长城诸多关隘却仍然掌握在女真人手中。 虽然女真人如同cháo水般地退却,甚至皇太极也有可能在此役中身亡,这场阻击战从结果来看,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胜利,大臣们开始用“遵化大捷”或“己巳大捷”来称呼这一次战役。但是,作为胜利者的崇祯,心中却极其恐慌。 全新的危机出现在他的面前,辽东借道蒙古,一个大迂回让宁锦防线形同虚设,女真人随时可以进犯。长城防线不堪一击,富庶的平原和繁华的京师象一脱guang了衣服的女人一样暴露在光天化rì之下。 如果这也算胜利的话,这一次胜利来得过于侥幸了,侥幸得阁臣们只会“天佑大明”来解释胜利的原因,饱读诗书、言辞通达的群臣甚至也找不到称颂自己圣明的任何理由。巨大的危机感和失落感让他怒不可遏,他将袁崇焕投入了诏狱,只是接下来时局如何处理,却让他十分茫然。 也许该找钱龙锡李标来商量一下,崇祯这样想着。在富丽堂皇的金砖上来回踱步,御书房铜鹤里燃着的龙涎香也无法使他安静下来。可是这个袁崇焕显然和钱龙锡关系非浅,更有臣上折子称,袁崇焕在上任之初,擅杀皮岛总兵毛文龙就有钱龙锡的授意,一想到这里,崇祯备感孤立无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回案前。 站在暗处的小太监从暗处走出,将新沏的龙井茶递了上去,崇祯端起茶碗,放到唇边,微觉得有点烫,烦躁地将茶碗砸向地面,汝窑的青瓷碗摔碎在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在书房外当值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闻声走进御书房,也跪地道:“奴婢该死。”又偷眼看了看余怒未息的崇祯,对门外太监说“拖下去着实打。” 犯错的小太监被拖了下去,大哭求饶之声渐渐远去,崇祯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道:“起来吧。” 王承恩站了起来道:“谢陛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以奴婢看来,遵化大捷,建奴退兵,陛下应当高兴才是。” 崇祯黯然道:“承恩,你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大捷,还是在朕面前装糊涂?” 王承恩垂首道:“奴婢只是见陛下为国cāo劳,想要陛下轻松一点。将政务交于臣下,也好休养几rì。” “一群乌合之众,一议政就吵个不停,都是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置国事于不顾,枉自这些文臣都是读四书五经,听了圣人教诲出身的,一到朝堂之上,怎地都这等不知廉耻?”崇祯脸涨得通红。 候立一旁的新任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赶紧跪下道:“臣等有罪。” 崇祯黯然道:“朕说的不是你,起来吧。” “是。”温体仁应道,接着犹豫着说:“既是如此,陛下何不召个不在朝堂之上的人来聊聊天,也好散散心。” 崇祯奇道:“什么不在朝堂之上的人?” “臣听闻此次退兵是因一壮士入敌营炸死了小奴,这人是刚从辽东回来只有几个月的奴隶,他完整经历了己己之役。听说赵率教私自出兵遵化,也是听了这人从辽东带来的消息才去的。” “对啊,你不说朕倒忘了,”崇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听说年纪不大,也算是少年英雄了。他叫什么来着?” “叫风焚,嗨,这事儿在京城里都传开了,说是万岁爷您安排到辽东的探子,一回来就建奇功了。”温体仁趁机捧了捧崇祯。 “什么我安排的探子,无知小民!你也跟着乱传?”崇祯斥道,脸sè却已开朗了不少,接着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听说还在遵化的关宁军中,据说是被------被袁崇焕关在那里了。”温体仁小心地说。 “什么?被关起来了?混帐!这人不是对社稷有功吗?即刻传旨,带他来见朕!”崇祯怒不可遏,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苍白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臣,遵旨。”温体仁再次跪下,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 风焚被关起来以后,赵率教来偷偷看过他两次,他告诉风焚,袁督师正在气头上,现在向他求情恐怕不容易,要等一段时间再说,风焚也不以为意。过不久,袁崇焕和赵率教都被召入京城,风焚一个人就被搁在遵化城中了。 幸好一个人没关多久,就有太监传旨,即刻进京面圣,他跟着小太监冒雪起程,急驰数rì才到京城。休整沐浴后,崇祯并没有象他想象中的那样在朝堂中召见,而是午后由一个小太监来传旨,宣他进了紫禁城。 风焚跟着小太监进了午门,绕过皇极殿,穿过右顺门,来到建极殿的围廊里。领路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风焚一个人站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中年太监出来,领着风焚绕过一排侍卫,领着他走进一间大房子。被雪光耀得瞳孔过份收缩的风焚觉得室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得楞在屋子zhōng yāng发呆,接着就听到有太监特有的尖嗓子慢声细语地说:“见了圣上,还不跪下。” 风焚心中一凛,心想袁督师还在狱中呢,自己可别因为失仪,跟着一起去了,于是叩了下头,就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想看清屋内情形。 谁知那太监又在旁边喊道:“大胆!” 风焚心中微怒,转头看去,却见在一人立在墙角颇为yīn暗,却仍是看不清楚,只听得一年轻人在轻声道:“承恩,你先下去吧。” 风焚回头一看就看清了,窗户边的暖榻上一个人背光坐在那儿,穿着一件明黄sè的长袍,显然就是崇祯皇帝了,心想自己刚才行礼却是连方向都弄错了,当下不好意思,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崇祯也不生气,指了指对面道:“坐吧。风壮士是年岁尚轻,朕不会怪你失仪了。” 风焚松了口气,坐到崇祯对面的软椅上,心想这崇祯挺好说话的啊。 第二十七章 论税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经过这么一阵,这时才彻底适应了室内光线,见崇祯脸sè苍白,显得颇为消瘦。只是jīng神看起来却还不错,并没有后世小说中的狂躁或抑郁的神情,想来大明王朝的噩梦刚刚开始,还没有超越崇祯的心理极限。 在风焚打量崇祯的时候,崇祯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在风焚刚进门的时候,还以为来了个彪形大汉,现在看清了风焚的脸相,才知他年纪尚小。崇祯自己本是少年天子,见比他还年轻的人成了万人仰慕的大英雄,着实十分好奇,因此开口就问风焚道:“你多大了?” “十---七岁。”风焚迟疑了一下,也许生理年龄还没有这么大,可是,说得太小了被人当成小孩也不好。 “十七岁啊,真是年轻,比朕还小,却已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了,难得啊!”崇祯轻声赞道,他本来对风焚颇为好奇,内心深处甚至对风焚的神勇心存敬畏,见他却只是身材健壮一些,脸相却纯粹是个少年,于是不急于问出什么内容,尽说些锁事,大异于平时召见朝臣急躁的情形。 “陛下说的也不对,哪有什么百万军队啊,三、五万人而已。”风焚笑道:“我剃了头发,找了个丫头的小辫子粘在脑后,叽哩咕噜说着蛮子话,就走进去了,没费半点力气。” “听说你受了重伤?” “出来有点麻烦,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养好了,外伤-----,也有一点,”风焚笑道,除了帽子,露出平头般长短的头发:“还没长起来。” 崇祯看着他一头短发,如同沙弥一般,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个光头,也算是损失不小了。” 风焚见他高兴,又说道:“其实我不去刺杀,建奴占了遵化城后,也只能退兵了。” 崇祯不解道:“这又是何道理?” 风焚道:“建奴借道蒙古入关,轻骑疾进,讲究的是一个快字,让我军没有防备,企图以奇袭建功。不想阻于遵化城下有十多天,早已失去了奇袭的意义;又加上咱们明朝的军队在周边越来越多,渐成合围之势,建奴孤军深入,担心退路被断,势必心生退意,因此,我去炸小奴,只是让他们早退几天而已?” 崇祯奇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想不到你不单有勇,而且还有些谋略。”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大哥说的?”风焚道。 “你不是孤身一人入中原,怎地又有了个大哥?”崇祯一时颇为奇怪。 “哦,那是我结拜义兄,赵率教赵大哥。”风焚答道。 “赵率教是你结义大哥?”崇祯想起赵率教白发苍苍的模样,竟有这样一个这样小的义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可是从一品的朝庭大员,你可真是高攀了。” 其实,在崇祯的内心深处,很希望这是一次堂堂正正的胜利,而不是靠刺杀之类的手段退兵,这样他才会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面子就好看了,自己明君和中兴的势头都得以维持。风焚这样一说,正合他心中期望,不由得内心大慰,借了这个由头,大笑几声抒发一下欢畅心情。 王承恩站在门口,听到崇祯的笑声,心中颇为感慨,己巳之变以来,皇上就没有笑过,今天见了这个风焚,短时间就笑了两次,显然是极为开心,看来温体仁提醒皇上见这个年轻人却是提对了。 风焚听了崇祯这么一说,却生怕崇祯以为自己早已与赵率教早有关联,等下为袁崇焕开脱就没有可信度了,于是赶紧解释道: “我现在想来也觉得孟浪了,不过赵大哥提出结义是在我准备入敌营刺杀小奴之时;当时成功机会太小,所以料定自己活不过当晚,而赵老将军也过不了第二天城破之时,所以就没计较那么多了,没想到最后我们两个都活下来了,结义一事就成了笑柄。” 风焚这几句解释,无意中就描述当时城破之rì,将士慷慨赴死的惨烈场景,崇祯听了,略有所感,轻声说道;“你们是一对好兄弟,朕没有怪你。你很好,不贪功,能将建奴退兵的真正理由在朕面前说了出来。不过就是这样,你也救了遵化数万军民,同样是奇功一起,朕还是要赏你的。”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你等能推测出建奴退兵理由,袁崇焕身为督师,却是全然不知,木讷得很,朕真是看错人了。” 风焚叹道:“袁督师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肯说而已。” “袁蛮子为什么不能说,他不是上了折子自辩吗?这也算得上一个好理由了。” 风焚道:“袁督师为人鲠介,且颇为自负,对这等只是推测的事情自然是不愿作为自辩的理由说出来;更何况,这样一说,击退敌军的大功就从我风焚头上转到关宁军头上了,这等理由,经他说出来就成了抢功言论,他自是更不屑说出来了。” 崇祯奇道:“袁崇焕不念你立了大功,倒把你关了起来,你还尽帮他说好话?” 风焚赶紧道:“袁督师将我关起来,是因为辽东的事和他吵起来了,倒不是因为他想抢什么功劳。” 风焚这样解释,作为袁崇焕曾经的粉丝,他虽然已经改变了观点了,却仍不愿意落井下石,重复那些指责袁崇焕的话。另外他明白,和皇帝见面这种事,自己以后很难碰到了,关于辽东的战略问题无认如何要趁着机会提醒一下崇祯,因此,他这个回答,就是想要将话题转到辽东问题收去。 崇祯一听,果然甚为关心,问道:“你自辽东来,见解自然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说说看,怎么吵起来的?” 风焚笑道:“我以为辽东之事应当先守而后攻,不少于十年之功,若说五年平辽,只怕非但不能成功,反而徒耗钱粮,折损士气。袁督师大为光火,因此吵了起来。” 崇祯道:“哦,那你说说为何五年不能平辽?” 风焚道:“我军长于守城,拙于野战,所以袁督师在辽东是凭借坚城巨炮的战略,督师的战功也是这样取得的,可是这种战略,现在已到极限了。辽东地域广大,遍地保垒不但耗费巨大,粮草军资也无法运送。我认为修城堡自古就只是防守之策,城堡最多修到宁远,巩固了山海关防线也就够了,收复还得靠野战。” 崇祯问道:“方法不同而己,和五年平辽有什么关系?” “要野战就得练兵,就得要银子,要粮食,咱们明朝连年灾荒,流贼纷起,应当先安内再攘外,待兵强马壮之时,再回头一举平定辽东,所以五年平辽------” “等等,你说什么流贼纷起?”崇祯皱起眉头打断了风焚的长篇大论。 风焚心想,坏了,这农民起义不是还没有开始吗,自己一下子把话说到前头去了,他定了定神说道:“草民去年岁末从辽东绕道蒙古入关,途经山、陕两地,发现那里赤地千里,民生凋敝,许多人腹胀如鼓死在路边,任凭野狗吞食,各地盗贼蜂起,渐成燎原之势。草民觉得,这内乱之象已现,请陛下稍减赋税,赈济灾荒,以养民生,以防民变!” 崇祯脸上青气一闪,问道:“你可知我朝治下有多少县?” 风焚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得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一千一百二十六个。可你知道有多少个县五成以上税银?三百四十个!占了全国四成!你知道有多个县连一两银子都没交吗?一百三十四个县!一百三十四个县一两银子、一文钱都没给朕交!他们自己早把税减下来了!还要朕给他们减税吗?”崇祯冷笑着说道,言语间有难以压抑的激愤。 风焚疑惑地问道:“或许是赋税太重了,百姓交不起,因此只好拖欠吧。” “赋税太重?”崇祯冷笑道:“你知道我朝田赋是多少吗?” 风焚心下茫然,勉强答道:“不知道。” “朕来告诉你,二千七百万石,朕的大明朝耕地十一亿亩,年产粮十三亿石。朕年征二千七百万两,那是五十税一!汉朝三十税一,征出了个文景之治,朕五十税一,还欠征过半,怎地就成了横征暴敛了?!就成民不聊生了?!” 崇祯额上的青筋涨大,脸sè却苍白如纸,咆哮道:“你告诉朕,大明朝的钱哪里去了?不知道吧,朕知道,朕告诉你!在士大夫手里,在藩王勋贵手里,在滑胥刁民手里。你以为朕是昏君吗?朕会看着百姓饿死吗?不是啊,朕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有难不能防,有灾不能赈啊!朕没钱救啊,朕的官员要钱、河防要钱、辽事要钱,每样都是燃眉之急,每样都不能省,朕不--朕和你这傻小子说这些干什么啊?真是气糊涂了,你懂什么家国大事啊,不说这个了,唉——说说你在辽东的事吧,你在辽东那会,建奴那儿不闹饥荒吗?” “辽东也闹饥荒啊。”风焚定了定神说道:“女真人没粮食就去买,去抢啊。” “是啊,朕的督师也卖了不少军粮给他们啊,可这也不够啊。”崇祯发了一通脾气,心情反而好了点,恢复了帝王仪态。 “那就杀掉一些人。“风焚答道。 “杀人?干什么?吃吗?”崇祯淡然道。 “那倒不是,毎年chūn天,他们会派人核查汉人存粮,少于五斗的就杀头抄家,将抄出来的粮食分到缺粮的人家,这样反而会少饿死一些人。” “这样啊。”崇祯嘴角抽动,沉吟不语,不知是心中痛恨女真人残暴,还是羡慕他们的手段简单有效。 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个了,说点有趣的给朕听听?” 风焚道:“好的,我就说点辽东的事儿吧,那儿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饭锅’就不说了,因为那个大家都知道;还有大家不知道的,就是‘树上捉獐子,帐篷内抓鱼’。” 崇祯眼睛睁得老大,在他贫乏的想象力里,大概是辽东的鹿太多了,被同伴挤到树上去了;鱼儿太稠了,从河里跃出来,一扭一扭跳进牧民的帐篷,不过这也太荒唐了,崇祯觉得这看似纯朴的少年说话满嘴放炮,和红夷大炮有得一比。 第二十八章 小公主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獐子这东西虽是长蹄子的,但逼急了也能爬树,这也算是长蹄子牲口中的异类了。在野外它一旦被狼群围住了就会爬到树上避难,猎人掌握了这个特点,就用狗来围獐子,獐子围住了,一着急,就爬上了树,就等着被跟踪而来的猎人活捉,所以就是‘树上捉獐子’。 至于帐篷抓鱼就更简单了,冬天冷啊,湖面、河面得冰封几个月,有人想吃鱼,就得凿开冰去弄鱼,人多的话可以用网,塞到冰下一拉开,在冰下面拖网,也能网到鱼。” “这和帐篷没什么关系吧。”崇祯问道。 “是没有关联,不过要是钓鱼就关联了。冬天鱼没东西吃,钓起来容易,凿个冰洞,将钓钩挂了饵放下去,就可以等鱼上钩了。可腊月的北风就象刀子一样,河面上刮来的风,能把人的鼻子冻掉,人站在冰面上等鱼上钩,冻得受不了啊。所以人们就带个帐篷来罩在凿开的冰窟隆上,这一条大江出鱼的口子就等于长在你家里面了。人蹲在帐篷里,在冰窟隆旁边架个炭盆,烤着火,温点儿小酒喝着。等鱼上钩了,一拉钓绳,鱼从冰窟隆跳出来,直接摔在帐篷里了。你要是当时想吃,就干脆直接将鱼拉到炭火盆里烤着,吃的时候记得取鱼钩就是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崇祯正在感叹,书房有门却无风自己打开了,风焚人点奇怪,虽然自谈不上和崇祯谈什么国家大事,可是什么人会在没人通报的情况下悄悄地走到崇祯书房门口呢?正想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就吃力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是个小公主!风焚可不笨,宫中可没有六、七岁的宫女,就算有的话,也不可能自主走到这里面来。 这小公主长得可真可爱,可爱得象跟这崇祯没有血缘关系一样,风焚心里这样想着,突然一激灵,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平公主?一时之间,《碧血剑》中娇俏可人的阿九,《鹿鼎记》中武艺高超的九难,在他脑海中交替隐现,浮想联翩。 “你是那个风焚?”小女孩一进房间就径直向风焚走去。 “对,我就是那个风焚。”风焚一面回答一面很奇怪小女孩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有一把一丈长的刀?” “可没有那么长,四尺而已。” “不是有人说你在战场上一手持大橹,一手持长刀吗?单手怎么挥动四尺长的长刀?”崇祯听到风焚的回答,忍不住插话问道。“我那柄刀是弯刀,是大马士革钢的,所以能比一般的刀更轻更长一些,而且刀的握柄很短,仅容一手,所以看起来比雁翎刀之类的刀还显得长了许多。” “哦,是圆月弯刀,朕见过这等刀,我宫早就收藏着不少。这刀好,差不多就是削铁如泥了,不过样式过于怪异,我中原武人用不惯,大多用于观赏。” “是专为骑兵打造的刀,马下用起来是不大称手。”风焚解释道。 “他们说你一刀能劈下七个鞑子的脑袋是真的吗?”小公主不甘心被大人们冷落,赶紧插话发问,七个血淋淋的脑袋跟七个萝卜在她不谙世事的脑海中并没有太大区别。 风焚很奇怪小女孩有那么多关于自己的问题,笑道:“若是七个鞑子排成一排,让我飞马砍过去的话,倒是可以的。” “那就是能喽。”小女孩满足地笑起来,显然她很关心风焚的本领是否名至实归。“我要跟你学本领,帮父皇打鞑子,就象,就象--”她一下子想不起来象谁了,求援地望着崇祯。 “就象花木兰。” “对,花木兰!” 风焚一怔,这小女孩叫崇祯父皇,莫非真是传说中的长平公主? 崇祯看出风焚在猜测女孩的身份,将小女孩抱到膝上说道:“这是朕的长女,朕的平阳公主。” 不是长平公主啊,风焚微微有点失望,他想问问现在的长平公主出生了没有,有多大了,可这是帝王家事,风焚也不好问。 小女孩小嘴一嘟,捏着崇祯的耳朵问道:“父皇,我什么时候成了平阳公主了。” 风焚一激灵,这小女孩也不是叫平阳公主啊,崇祯干嘛要撤谎啊。 崇祯任他女儿揪着他的耳朵笑道:“平阳公主是唐朝的一个公主,她领着她的娘子军帮着她的父皇唐高祖打仗,立了很多战功呢。我的坤仪公主呢,长大了也帮父皇打仗,就和平阳公主一样了。” “哦,是这样啊。”小女孩听到历史上真有这样的公主,极为兴奋,她从崇祯的膝上溜下来,摇着风焚的腿道:“你教我武艺好不好?我要当平阳公主、当花木兰。”语气甚为诚恳。 风焚道:“好啊。你要学什么武艺?” “就是骑在马上砍掉七个鞑子脑袋的那一种。”小女孩显然对风焚刚才的玩笑当真了。 “好啊,那就先得学骑马,到时候就是打不赢,也能跑得快。不过骑马可不能缠足,象辽东女子一样,都是天足,身形矫健,骑在马上来去如风。”风焚本来想开个玩笑,却一下子想起了香消玉殒的乌兰。 “哦。”小又孩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再一次信了风焚的话。风焚崇祯相视一笑,谁都知道,让公主不缠足和学武艺,都是哄小孩的话。 这时王承恩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轻声喊道:“公主!公主!” 崇祯对小女孩道:“出去玩吧。” 小女孩“哎”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风焚喊道:“你一定要来教我啊。还有我要到帐篷里去钓鱼。”原来她连这个都偷听到了。 崇祯待坤仪公主走后,突然喊道:“王承恩!” 王承恩赶紧跪下道:“奴婢该死。” 崇祯轻声道:“你起来吧,下次要带坤仪公主来,得先通报一声;不过这事办得不错,公主看起来很高兴。” 王承恩一听,竟然泪眼婆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退了下去。 这一下风焚才明白,原来这坤仪公主并非碰巧来这里的,而是王承恩为了满足坤仪公主的好奇心,主动去把她领过来的。 崇祯待王承恩走后,黙然良久,才说道:“你在běi jīng城里头大大有名了,都说你是中一人在奴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比那常山赵子龙还要厉害,朕这女儿调皮,就要来见见你。” 他叹了口气又说:“朕这女儿,据太医和方士称,小女身体欠佳,命格不好,福薄,只怕是难以chéng rén啊,因此平时少有管束,任她在宫中随意游玩,惟愿她过得快快乐乐。”他这一番话,象是在向臣下解释女儿为什么会来这议事重地,更象是作为一个慈祥父亲无可奈何地的感叹。 风焚心中暗想,崇祯的后代,没有一个得好下场的,夭折只是迟早的事,从这一意义来说,方士的命倒是没有算错。崇祯亡国时要杀长平公主时说“汝何故生我家!”可谓字字血泪。要是小公主能到民间,或许就比呆在京城中卷入那改朝换代的惊涛骇浪中好一点。在风焚心中,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实在不愿意让她卷入这等人间惨剧。 第二十九章 英雄?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想到这里,风焚忍不住说道:“在我们民间,富人家里的小孩命薄,不能消受富贵,就送到穷人家里寄养,反而能平安长大;小公主若也是如此,将她寄养到民间,或许就能平安了。” 崇祯听了风焚一说,却颇为上心,沉吟道:“我当年在信王府时也听人这样说过,或许真是一个办法,承恩!记得到时候提醒我跟她母后说说。” 王承恩恭声应道:“是。”旋又说道:“陛下劳累了一大半天,还是歇息一下吧。” 崇祯道:“朕是有点乏了,传膳,朕就在这里用膳。” 王承恩应道:“是。”却没有立即走开,抬眼看了看风焚。 崇祯点了点头道:“去吧。” 王承恩轻轻带上门,心想这个少年圣眷之隆真是非比寻常,皇上竟与他共同用膳,就如同当年袁崇焕一般,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陛下,那我先走---告退了。”风焚听他要吃饭了,赶紧告辞。 “陪朕一起吃吧。朕的臣子都是些半老头子,难得有年纪相仿的说话。还有,你别老在朕面前我来我去的,不合规矩,以后称臣吧,朕少不得赏个差事给你做。” “哦,那---臣就领旨了,”风焚只得坐下来陪崇祯吃饭,对于崇祯封官的许诺没放在心上,自动忽略。 崇祯看着风焚不知谢恩,脸上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由得暗自诧异,心想自己身为天子,亲口封赏,常人无不激动万分,常有所谓名士在官爵面前,虽强自镇静之下仍举措失态,这小子身为平民,猝遇此事,竟如若未闻。若不是不计功名利实禄的纯臣,便是城府极深的大jiān大恶之徒,一虑之下,不由得好奇心更盛。 却不知风焚,虽然到了明朝有大半年了,何去何从依然是一团迷雾,根本就没想过做官,更何况他知道这明王朝行将崩溃,不做官可能还能活得更长一些,因此对封官之事漫不在乎,让崇祯误解了。 这时王承恩却突然返回来了,躬身道:“温体仁求见陛下。” 崇祯面sè一凛说道:“宣他进来,可知他为何事而来?” 王承恩踌躇了一下才道:“听闻是祖大寿不满袁崇焕被拘,从遵化引所部兵马,返回宁远去了,眼下正往山海关。” 室内空气一下近乎凝固,崇祯本来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几息之后,他还是将手中的茶杯砸到地上,嘶声吼道:“他们是干什么?造反吗。?” 他走下地来,只穿着袜子在地上走来走去,恨声道:“好,好,袁崇焕!朕不杀你,你倒是反而向朕叫板来了,好一个祖大寿,好一个辽东军,你们可真是对朕忠心耿耿!” 风焚看了这一幕,心中暗自叫苦,崇祯似乎对是否杀袁崇焕犹豫不决,毕竟女真人只到了遵化就被打回去了,比历史上兵围京师的凶险局面有天壤之别,朝臣和民众中还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次胜利,并没有历史上一边倒地杀袁之声。 不过有祖大寿这样一闹,袁崇焕就又非常危险了。如果现在崇祯一怒之下杀了袁崇焕,历史岂不是稍有改变后又滑回了原来的轨迹? 想到这里,风焚插口喊道:“祖大寿在外不知圣意,为小人所惑,违制而行,草民愿领旨劝祖将军回师。请陛下息怒。” 崇祯发了一通怒气,终于没有下旨立即拿袁崇焕开刀,只对风焚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风焚听了,也不再多话,急急忙忙赶出宫去。 ------------------------------------------------------------------------ 他一回寓所,天己经全黑了,赶紧拉出坐骑,抢在关城门之前冲出了běi jīng城。出得城来,骑在马上,冰冷的晚风一吹,人渐渐冷静下来了,心想自己所谓领旨劝说祖大寿回军,多是自己一厢情愿,既无圣旨、书信、也和祖大寿根本不认识,若是贸然前往,莫说劝说成功,恐怕连祖大寿的营门都进不得。 只是祖大寿既然是回辽西,那么必然经过山海关,现在大哥赵率教正在山海关驻防,只有通过他去劝说祖大寿。一路顶风冒雪赶到山海关,好在守关的还有不少是一同守遵化的旧识,没有通报,就直接引风焚入关,去见赵率教。 赵率教对风焚的来访感到十分惊讶,他自从袁崇焕下狱以后就知道风焚被捕软禁,却没想竟突然到了山海关。也顾不得寒喧,直接就问风焚京城情况如何,为何而来。风焚简单讲述了一下京城情况,紧接着就问祖大寿擅自引兵返回辽西是否属实。 赵率教慨叹道:“非只有祖大人有此意,我山海关上下也有此意,只是这地方是山河锁钥,不能一怒而弃。” “原来如此看来他rì祖大寿引兵前来时,大哥多半不会阻拦了?”风焚大惊失sè。 “督师下狱,钱大人被迫辞官,现在朝中小人得志,陛下举措失当,我等以兵谏闻于天听,有何不可?”赵率教愤然道。 “大哥,消息传入宫中之时,我正与陛下对答,陛下听到祖大寿回军,十分震怒。关内数城未复,当以国事为重,何苦搞这等意气之争?” “这岂是意气之争,督师危在旦夕啊!贤弟,你我都是武人,没有文人口舌如刀,笔锋似剑,又远在边陲,要救督师,就只能用我们武人自己的方式了,这事,祖大寿没有做错,老弟你就不必多说了。”言谈这间大有愤怒之意。 风焚没想到赵率教态度会如此强硬,心中大急,亢声道:“你们这哪里是救督师?你们这是将督师置于死地!” 赵率教一听冷笑道:“这话可是皇上要你说的,我差点忘了你是见了陛下直接过来的。” 风焚口中发苦,心想这又是何苦来的,涩声道:“大哥,你不信我没关系,可此事事关督师xìng命,小弟如果不说,到头来大哥和祖大人只能落个不忠不义。” “我又为何不忠不义了,你倒说说。” “临阵抗命,就是不忠;倒行逆施,陷同袍于死地,就是不义。”风焚语气激烈,不容赵率教插话,“你以为这是救督师,其实不是。你知道为人君者最忌惮军队什么吗?不怕丧师失地,不怕贪腐横行;他们最怕的是将帅拥兵自重,不听君命;他们怕的是将士只知有督师,不知有陛下;他们不怕为帅者白旗向敌,他们最怕的是将帅黄袍加身!” 风焚热血上涌,不再顾忌,音调越来越高:“大哥你看看督师之这几年做了些什么?先是擅杀一品大将,后又擅自与敌国议和,私开马市,可谓跋扈之极;所以不死,只是凭的为国的耿耿忠心,和陛下的信任和希望。 现在奴兵入寇,陛下加在督师身上的所谓五年平辽的希望只怕早已破灭了吧?没了复辽的指望,所的的问题都到了一起清算的时候,现在能救督师的肯怕只有他自己的这国尽忠之心了,如在陛下认为督师的种种过错都是好心办错事,则事情还有可为之处,否则事情就很难说了。 现在好了,祖将军这样为督师而抗皇命,在世人眼中关宁jīng锐竟为督师私有,由此督师的耿耿忠心变成了狼子野心,种种跋扈违制之举尽成大逆不道,君臣猜忌,势同水火。大哥与祖将军莫非真的要遥尊督师为上,与陛下分庭-------。” 话虽未完,可风焚的嘴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了,风焚只得就此不言,赵率教浑身发抖,就象秋风中的树叶。 风焚从未见过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会有这样战战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酸楚,伴随着酸楚同时有对未来如临深渊的恐惧。 赵率教沉默良久,方才说道:“事至于此,贤弟可有良策?” “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觉得祖将军的这等方法不妥,所以赶来与大哥商量。” “是啊,真不是个办法,难道祖将军到了关外就不领朝庭粮饷了?救不成督师也不能再加一一个谋反之名吧。明天,我就去见祖大寿,劝他退兵。贤弟,大哥累了,先下去歇息了。不过,贤弟---”赵率教长吁了一口气才道:“袁督师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风焚一听,心中一怔,心中暗道,原来我的心中对督师竟是这等看法,只是为何以前我却从未想过。 也许在这样一个整个民族集体坠落的时候,在风焚心中总希望有个拯救时世的英雄,哪怕那只是一个幻影!可幻影总是会破灭的,接下来,这大明朝靠谁呢?风焚悲哀地问自已。 ------------------------------------------ 上了新人榜,今晚九点应可再发一章,小小地庆祝一下! 第三十章 效命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皇太极匆匆撤退,留在中原的军队并不多,关宁军会同其他勤王军队很快就收复了三屯营和长城要塞,这一次战役并没有象历史上那样拖泥带水到崇祯三年的七、八月份,而是抢在年前就结束了。 紧接着传来的消息是而皇太极重伤未死,现己能外出视事了,袁督师以“咐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之罪斩首,传首九边。 风焚虽然阻敌于遵化在前,劝祖大寿回军在后,却仍然救不了袁督师。也许,从袁督师许下五年平辽的诺言时就注定要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在斩杀毛文龙时就已掘好了自己的坟墓。 对于风焚来说,袁督师的死更重要的是一种象征。历史的车轮沉重而冷酷,在出了一个小小的偏移以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感到无能为力的风焚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未来的走势:女真人会继续借道蒙古劫掠关内,山陕地区大规模爆发农民起义,辽东局势在之后的松锦大战中进一步恶化。内外夹击让明王朝耗尽最后一点jīng力,李自成轻松进京倾覆明朝政权,然后烂泥扶不上墙的农民军守不住山海关,最后清军入关席卷全国,然后就是历史学家眼中的“康乾盛世”了。 从此,一个二元对立的社会就此形成,占据统治地位的一方为了巩固地位就会不断削弱被统治一方,但是这种被削弱的一方是人口的绝大多数,这样就导致整个社会力量不断被削弱。在近代全球全所未有的经济和科技爆发的背景下,这种自我削弱无疑是对一个民族最恶毒的诅咒。 在今后数百年里,满汉各族的jīng英人士都无法突破这种二元对立社会带来局限。尖锐对立的二元社会里,不会有科技进步,不会有思想启蒙,不会有政治妥协,不会的君主立宪;满族在完成对汉族的绞杀的时也完成对自身的毁灭,中华民族差点就亡国灭种。 袁崇焕的死是一个座标,加上皇太极复出,它们一起似乎预示着历史的车轮沉重而偏执,完全不会因为个人的努力而改变,风焚心情沮丧。然后对风焚的封赏也下来了,是六品眧信校尉,赴天雄军效力,十五rì内赴任。 官儿倒是不错,虽然明朝武官的品级不值钱,但是从白身一下了封了正六品武官,却也算是不错了。不过风焚奇怪的是,朝庭并没有让他回到关宁军赵率教麾下效力,而是将他放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京师旁边一个什么不知所云的天雄军,不知是什么意思。 也许兵部觉得自己从辽东而来,身份不明,去刺杀皇太极却没有杀死他,派自己去效力终究有些不放心,所以就将自己放在关内军中稳妥一点。 想清楚了朝庭的任命,接下来就要为自己的未来作个选择,这个军官做还是不做? 其实风焚觉得这个任命其实也挺适合自己的,自己不会经营,又没大本钱,做生意大抵不行。虽然懂得许多现代科技,可是却没有一样实践过,只凭着中学教育时残存的化学方程式和物理公式是造不出产品的,要造也得投入大量本钱试验攻关;象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既然不工不商,自然就只有当兵吃饷了,可笑的是,这当军官的本领却是自己在这明朝学来的,颇具讽刺意味。 既然当军官也算是一条活路。先弄清楚天雄军是什么人领导的再说,要是这支军队的将领是自己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都知道的倒霉蛋那就算了,要是这支军队还行的话就去就任。所谓“打不死的叫化子饿不死的兵”,在乱世没有比当兵更好混饭吃的职业了。这个主意一打定,当务之急是了解一下天雄军的情况了。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让风焚很伤脑筯,原因就是风焚的熟人太少了,自从袁督师问斩以后,他的亲卫就回辽东云去了,风焚一个孤独地呆在京城,己经很多天没有和谁认真说过几句话。朝庭命官一个也不认识,客栈的掌柜、伙计、问了也是白问,找谁呢?, 这时候风焚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西市街头卖文书生李飞;就算他不知道,了能帮自己打听到,毕竟这人还受过自己一饭之恩,这样一想,立马就往西市跑去。 书生李飞还是支了个小摊在寒风凛冽街道边,旁边还是有一个糖炒栗子的摊子,李飞还是不时走过去烤一下手和砚台。 隔很远他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急奔过来的风焚,想起自己以前就非议过袁督师,现在袁督师已被处死了,也不知这风焚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他看着风焚跳下马背,面沉如水走了过来,却不看他,径直走到赵大麻子的小摊前称了一斤糖炒栗子,这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的栗子倒了一些放到他写书信的小桌上,有点气恼地看着他。他才暗自松了口气,拈了一粒栗子快速地丢进嘴里。 “烫死你这家伙。”他听到风焚这样骂他,脸sè却已然有了笑意。 李飞却没有笑,一脸严肃地道:“原来阁下就是只身闯虎穴,炸伤小奴,救得遵化满城百姓的义士,在下失敬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炒栗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周围叫卖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开始向这边望过来,一下子就有人围上来了。风焚心想,这新年一过自己可成了名人了,自己做的事,终于有人记得了,心里这样感慨着,却不大习惯这种气氛,于是赶紧低声对李飞道:“就你是明白人,用得着这么大声吗?我找你有点事,请你喝酒去。” 说着拉着李飞,也不让他收摊,冲出人群就走。其实这些京师百姓,他们只认为风焚救过遵化城,而不可能想到他同时也解了京城之困,所以这些人对风焚没多少感激之情,有的只是景仰和好奇而已。是风焚以前从没当过名人,一下子受到众人关注,不知应对,有点弓杯蛇影,反应过激了。 风焚拉着李飞走出人群,牵着马往前而行,选了一家大酒楼坐下才说道:“过年之后李兄的生意是否好点了?” “要是生意好你能拉得我动吗?------我那摊子还没有收呢。” “就你那点破东西谁要啊,再说不是有那炒栗子的在帮你看着吗?” “也是,我那摊子的确抵不上一顿酒肉,只是不知风兄这样急着拉我过来,却也不象是图谋我那个破摊子。” “我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我一个人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又没熟人,就只有找你了,我现在当官了。” “封官了?恭喜恭喜,不知是什么职位。” “说是六品昭信校尉,到天雄军处任职,我要问的就是这天雄军是个什么军队,听起来不象是卫所兵。” “天雄军你都不知道?去年奴兵入寇遵化,第一支出来勤王的就是这支军队,可算是名噪一时了。不过,这支军队之前可是谁也没有听说,也不知是募兵还是乡勇,领兵的是个文官,叫作卢象升。” “卢象升?”风焚努力动用起他所有的历史知识,却始终想不起历史上有这么一个人。 文官带兵的在明朝似乎不少,洪承畴和史可法这两人风焚是知道的,孙承宗也有点印象,卢象升却没有听说过,也许这外卢象升只是抓住了机会捞取了一点政治资本,以后就寂寂无名了。自己要跟这样一没有名气,二没有前途的老大,实在是没有意思,这样一想,脸上就挂满了失望。 李飞似乎没有看出风焚的失望,又问道:“这六品武官,在京师自是多如牛毛,但若放到地方,倒也不算小了,若是到了这新募的军中,这朝庭任命的人就颇为显眼了,依在下看,少说也是千总了。” “喔。” “这千总可是要和公文打交道的人了,兄台长自辽东,不知这公文应对,军令收发可否习惯?” “什么习惯?我是从没干过这事,”风焚抬眼看了李飞,突然明白他是在委婉地问自己识不识字,便说,“你们写的我倒也能认个七七八八,只是要我写的,你们怕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是这样啊,却不知我的那一手字体,能否入兄台法眼?” “你的字自然是写得很好啊。”风焚不明白他突然说到他的书法上去了,转念一想,却一下明白了,这李飞是在毛遂自荐,要到自己身边混口饭吃,不由得对自己的后知后觉颇感惭愧,赶紧问道:“你要跟我去当文书?我那种官儿也能开府建衙?” “您要开府建衙得以后才行,只是现在也少不了个把亲随,自己带着上任就行了,也不用朝庭任命的。”李飞耐心地解释,心想要没人帮你,看样子你还真是会什么事都不明白。 “你真想跟我去当兵,不是说文官视武将为奴仆吗?你不去考你的什么举人了?” “我从十六岁起到现在考了十多年,磋砣岁月,一事无成,已渐渐灰心了,现在是乱世将至,还不如投军吃饷来的实在。” “原来如此啊!”风焚见终于有人投靠自己了,不由得心中一乐,端着酒杯干了一杯说道,“我还是过来问该不该去,你倒反而把自己都贴上来了,看来我不去是不行了。” 李飞苦笑道:“能当上官自然是好,我考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当个官?你现在有机会不去,难道要等熟读四书五经,考个功名才去不成?这天雄军虽然名头不响,却好在是是一支新练之军,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势力,你去了正好施展手脚,练好了军队手中便有了势力,练不好便吃点空额,若干年下来便是一个富家翁也是好的。” “说的倒是,不过你一来就给我出吃空饷的馊主意,我要是刘备那样的人就坚决容不得你。”风焚笑道。 “风兄可是说的徐庶要刘备将的卢马送给别人的事?我看风兄不会象那般虚伪的。”李飞见风焚没有拒绝,心里颇为轻松,心想这风焚知道三国故事,倒也不是一介纯粹的莽夫。 这句话说得风焚心中大为熨贴,风焚笑道:“那是,若真是有这样能克死主人的马,我立即就将它送到皇太极那里去,还用得着别人来出主意。好了,今后你就跟着我混了,正好我去就职还不认得路。”想到自己以后就要给别人发工资了,一直都是在别人那里领工资的风焚振奋之余,深感责任重大。 ------------------------------------------------------------------------------------ 一直不好意思开口,今天忍不住了,各位书友,给点推荐票吧。 第三十一章 天雄军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这样事情一定下来,风焚心里就轻松了不少,又开玩笑道:“这卢象升搞了一支什么天雄军不就指望着在奴兵进军时捞一笔吗?我帮他把奴兵挡了,也不知他是会恨我还是会感激我。” “坊间传说‘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当时奴兵数万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众将畏缩不前,能起兵响应的一定是忠勇之士,风兄你就留意点口德吧。” 风焚脸微微一红,低声道:“是。”接着一想,大感奇怪,这李飞只是一个街头卖文的穷秀才,却是上次批袁崇焕,这次评袁象升,怎么这朝政说得头头是道。于是笑道“知道你的,你是卖文的,不知道你的,还以为你是内阁当值的,怎地这国家在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本朝不禁言论,现在厂卫己撤,言论更是无忌,士大夫多以抨击朝政为荣;现今时局震荡,读书人聚到一起,议论时政、臧否人物的话比探讨经义的话还多些,在下知道一点却也不希奇。” “那你们就是东林党?”风焚眼睛一亮,东林党据说都是一群铁骨铮铮的忠义之士。 “我不是,不是所有抨击时政的人都是东林党,东林党也搞党争,不一定就是好人。”李飞感到风焚这种半懂不懂的人实在是难缠得紧。 袁崇焕是误国jiān臣,东林党也不一定好人?----风焚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虚心了,可是仍然不能接受,喃喃自语道:“怎么和书上说的大不一样?” “什么狗屁书上说的?”李飞喝多了,红着眼睛问道。 ------------------------------------------------------ “这就是天雄军?”风焚骑在马上,看着四处毫无章法的营房,拿着破刀和棍棒衣衫褴褛cāo练的人群,yù哭无泪。 “你还指望能怎样。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你看每个兵丁都有棉袄。”李飞和风焚喝过两次酒后,就没了对上司兼民族英雄的风焚应有的尊敬。 “我发誓从前见过的城管都比这支军队威风一百倍。”风焚嘴里嘀咕着,跨下马背,走进大帐,去拜见他的上司右参政兼掌大名、广平、顺德三卫所兵备、天雄军统领卢象升。 “你就是风焚?”卢象升坐在案几后打量着风焚。 “正是下官。”风焚叩拜行礼,顺便打量了一下卢象升,没看清脸,只看到他的衣服上绣着一只大鸟,显然是个文官。 “快快请起,风校尉的大名本官闻名己久。” 卢象升的口气热情而真诚,冲淡了风焚见到他的军队时的失望感,他走过来拉起风焚,让他坐到侧面的椅子上,继续说道:“依制而言本官自是不必见你,但象你这等少年英雄本官是一定要见的,今rì一见果然相貌不凡。” “下官不敢。”风焚不知道官场上应该怎样对答,只好尽量少说话。 “听说你勇冠三军,能在十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及,到我这里来做个小军官,可真是屈才啊。” 可不是吗?风焚心想,嘴里正要谦虚几句,却听卢象升继续道:“改天我和你到校场上好好较量一回。” 风焚吓了一跳,一个文官也敢和自己较量?莫非欺负自己是他下属,不敢还手不成?嘴里漫声应道:“不敢,不敢。” 嘴里这样应答,却也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卢象升来,只见他面白微须,双眼神光湛然,肩背宽厚,双手宽大而有力,不禁微微一惊,这人倒也不可小瞧。 正打量着,卢象升又问道:“风校尉可真是年轻有为,却不知对兵事了解多少?” “咱明朝的我不知道,倒是奴兵怎么打仗见过不少。” “哦。”卢象升答应着,抽出一张纸,慢慢地写着什么,一边也不冷落风焚,温言问道:“风校尉老家哪里人啊?” “我是辽东长大的,老家哪里不是很清楚,卢大人您呢?” “我是无锡人,唉,好多年没回去了。” “无锡好地方啊,紫砂壶名闻天下。”风焚没话找话。 “你在辽东长大的,怎么会知道我们那儿的特产?”卢象升略为奇怪。 “书上看的。”风焚这样搪塞道。 “风校尉是识文断字的?”卢象升惊讶地问道。 “认得一些。”风焚答道,心中微感郁闷,怎么每一个人一听到他有文化就会感到特别惊讶,自己拿zha药炸过别人就一定要是莽夫才对。 “原来这样啊。”卢象升揉掉正在写着的纸团,重拿了一张出来,飞快地写起来:“我天雄军正是创立之初,三府官兵也久不经战事,军备废驰,要多劳各位同仁了,你先领千总之职,在雷守备那儿一起把手下的兵先练好再说。”说着就将印信文书之类交付给风焚,要他自己去应对。 风焚出来,拉上李飞就去寻雷守备的营帐,一边对李飞说:“授了个千总,在一个叫雷时声的人手下当差,原来自作多情了半天,却还和卢象升沾不上边,不过好在还能领导千把人。” 李飞笑道:“风兄是把千户和千总搞混了吧,这千户是能领一千来人,却正是五品,千总领的人数虽不确定,但肯定没一千人,是正六品,两者可是差远了。” 风焚恍然大悟道:“我说自己都领了一千人了,怎么会不归卢大人直接领导呢,原来是自己又搞错了,不过没关系,当什么官只是个过渡,过几天再当个大点的就是了。” 一边说笑,一边就和李飞一起到了雷时声的大帐,这雷时声是个粗豪大汉,世袭千户,卢象升在顺德府当知府时见他孔武有力,治军有方,便想办法留在身边,起兵勤王时就让他做了守备,对他颇为倚重. 他见名扬天下的风焚来到他这里当下属,竟然颇为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肯让风焚行下属之礼,坚持以后只能以兄弟间的礼叙之,风焚逊谢之余。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用为官场那些麻烦的礼节cāo场心了。 只是这军队的事却让风焚颇为闹心,手下本五百来人,把总却只有两人,加上李飞还只有三人,兵丁大多是新招募的,根本未经训练,再加上风焚和李飞也没有从经验,这当军简直不知怎么当当起才好。好在雷时声为人仗义,分了几个手下兵丁给风焚,才算将营务理顺下来。 次rì一到校场,看着众兵丁稀稀拉拉的队伍,差点就完全丧失了训话的兴趣,可是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因为他们看到了传奇中的人物,都很兴奋。 风焚站到他们前面,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大声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在遵化血战十rì,单身入敌营刺杀小奴的风焚。”风焚自问自答,“今后你们就是我的兵了,记住,跟着我,你们占大便宜了,我不会扣你们的军饷,不会让你们为我下地做农夫,不会让你们做改姓做我的家丁;跟着我,就有吃不完的白面,斩不完的首级和领不完的赏银!听明白没有?” 下面静悄悄地,没有人回答,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这些,在这个时代,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来当这种身份卑贱的军人,他们完全没有荣誉感和责任感。 风焚看着下面的士兵,只有少数人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而大多数人仍然表情麻木。风焚的心中暗自叹息,要改变他们决不是几句话就会有用的,建立起他们的责任感、荣誉感,以及对自己的忠诚需要rì复一rì的潜滋默化,风焚不得不决定改变训话策略,转为针对个人发问。 风焚走到队列前,拉出排头兵道:“出列,你来回答问题。现在我问你,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第三十二章 红烧猪肉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是---是---杀敌立功。”排头兵是一个红脸大汉,几乎和风焚一样高,声音却小得蚊子叫。 “给老子大声点!回答时先说报告!” “是杀敌立功。报告。” “给老子大声点,老子没听见!” “报告!是杀敌立功!”红脸大吼道,声音大得发抖。 “很好,回列。以后说话都给老子大声点,别他妈象个娘们!”风焚让那个神情紧张的红脸大汉退了回去。 “下一个,你说说。”风焚点着下一个兵,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兵手中的锈刀。 “报告,是保家卫国。”这个兵学样倒是挺快。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风焚挤出一丝微笑。 “报告,小人叫梁山”这个兵被风焚狰狞的笑容吓着了,却还没有记回话前先喊报告。 “下次cāo练要是你的刀上还有红锈,老子就揍你二十军棍!回列。”风焚瞪着脸sè发白的梁山退回队列,回到土台上,心中暗自得意地想,独闯敌军的盛名还是有些震摄力的。 “你们回答的很好,但都是错的!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为什么?以后不要对老子问为什么!老子的话就是命令。你们,服从命令!”风焚对着下面暴跳如雷。 “你们最喜欢做的是什么?我来替你们来回答,是杀人!只有多杀人我们才有前途,知道吗?全体都有,回答!” “明白。” “跟老子大声点!”骂人进入状态的风焚觉得自己象个凶神恶煞。 “明白--!” “现在,跟着老子跑十里路,跟得上的老子自己出钱请你们吃一斤猪肉。现在,跑!” 风焚跳下土台,跑上营房外的土路,背后闹哄哄地跟了一大群因为有猪肉吃而兴奋不已的士兵。 风焚回头大吼:“肃静!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这一群兵有着这个时代的平民的共同特征,蓬头垢面,面有菜sè,但是他们的耐力却出乎风焚的意外。风焚不徐不急地跑起来,大多数人都能跟上来,虽然跑得气喘吁吁,面无人sè,却总象一串游魂一样吊在风焚身后。 这个医疗和营养都很缺乏的年代,能活下来的都有很好的生命力和耐xìng。 很显然,李飞准备在伙房里的那一小半边猪肉并不够这么多人吃,风焚不得已加快跑步速度,让跟在他后面的人只剩五十人左右,这群人为了那想象中的猪肉,吐着舌头跑在他后面,两眼放光。 风焚带着这五十一人冲进营,停下脚步,背后的跟着的士兵却没有停下来,发出象惨叫一样的欢呼声,cháo水一样漫过风焚,跟踪着弥漫在营房上空的肉香冲进了伙房,将伙头军和李飞吓了一大跳。 现实是残忍的,伙房准备的红烧猪肉只有三十份,而跟着风焚跑回来的人却有五十一人之多,意味着有二十一人吃不到猪肉。 “要不,你们再跑一次,再跑一次,人就少了。”觉得闯了祸的李飞讪笑着提议,立即招来了五十三道鄙视的目光。 多出的那一道目光是雷时声的,他闻到了风焚营房里的肉香,作为长官的他理所当然要来了解一下军情。现在肉远远不够分,雷时声十分生气。 风焚苦着脸上来宣布,在跟随他到达的五十一人当中,希望有二十一人自动让出来不吃,明晚,风焚将补足这二十一人欠的一斤肉,同时再加半斤。 有一十三人慢慢地走了出来,虽然明天吃就能多半斤肉,但是锅里的就是不如碗里的,摆在面前泛着油光冒着香气的大块红烧肉很难让人挪开步子,另外,天知道这个新来的长官明天会不会失信,承诺到明天就没有了呢?所以,刚开始走出来的人只有十三人。 风焚仍然一声不吭,看着这些留下来的,于是,从队伍里又陆续走出了几个人来,等到出来了二十一人,风焚手一挥,剩下的三十人欢呼着扑向肉碗,象一群饿狼扑向熟睡中的羔羊。 至少他们很有活力。风焚心里这样想着,抄起了两个杂面饼子和咸菜,递给了不尴不尬的雷时声,风焚自己也捏了两个面饼,蹲到雷时声旁边,慢慢地吃。 李飞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将碗递给了雷时声,瓮声瓮气地说:“只剩一碗肉汤了。” ----------------------------- 顺德府街头一家不大不小的馆子里,两个年轻的军官一边吃着涮羊肉,喝着烧酒,正吃得有滋有味,这两个人就是跑了半天没吃到肉的风焚和惹了一身膻也没吃到肉的雷时声。 “今天委屈大人了。” “风老弟若不嫌弃就叫一声雷兄吧,别这么客气。”雷时声吃着人家的嘴软,说话分外亲热。 “那好吧,雷兄,我再客气就是见外了。小弟我虽然上过战场打过仗,可是对于行军和练兵事宜却是完全不懂的,以后要请雷兄多多提点才是。”风焚就坡下驴。 “练兵和打仗都不难,讲究的是令行禁止,平时注意赏罚分明就是。不过我看你还是用了点心思,今天准备三十份肉食却带了五十一个回来,是故意为之吧。” “雷兄法眼如炬,小弟瞒不过你,只是连带雷兄也只吃了两个杂面饼子,真是不好意思,这不小弟特意向你陪罪来的。”风焚笑道。 “我没事,你是我属下,能用心练兵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你连自己一份肉都不留下,让我颇为意外。” 风焚听了一,正要解释,雷时声摇了摇手接着说:“你先不要解释,听我说。所谓名将,大抵分为两种;一种譬如李广,军法简易,宽缓不苛,能与士卒同艰共苦,士卒多愿效死力。另一种譬如吴起,军法严苛,动辄以刑杀为威,每有行动,必先杀士卒,以明军纪,一有军令,众人凛然遵从,故多战而能胜,古往今来许多名将众多,算来其实就是这两类。今rì看风老弟练兵,能与士兵同艰共苦,看来颇有飞将军之风。” 风焚听了,苦笑道:“要明军纪,就找几个士兵来斩了,这个我可做不到。” “所谓‘慈不带兵’,就是要视人命如草介,视敌如此,待己亦如此。不过风老弟不必如此,这是天xìng使然,强求不得。我军卢大人虽是文官,却亦如飞将军一般,平时爱惜士卒,临阵时必奋勇争先。你们两个现在到了一起,必定投缘。”雷时声说着,端了酒杯又大喝一口。 风焚笑道:“雷兄这样一说,我心中倒是有点底了。”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封银子,约莫十两左右,递了过去道:“以后少不了要经常向你讨教,这点银子就算小弟的心意,你先收着吧。” 雷时声勃然变sè道:“我敬重风老弟是个英雄人物,因而当你作自己人,却不知老弟原来看不起我,不认我这哥哥。” 风焚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见他不是作伪,如是转口道:“这银子雷兄不收也好,只是我看到兵丁非但没有盔甲,连兵器也破旧不堪,你职位比我高,人脉也广,帮我想办法弄点兵器来,这样少不得有些花销,你先收着这些,少了再和我说。” 雷时声听风焚这么一说,方才转了脸sè,将银子收入怀中道:“这倒还算是一说,却不知你要些什么兵器。” 风焚道:“有火枪吗,我想新练一个阵法出来。” “你是要三眼铳吧?那东西能有什么阵法,放个屁都比它放得远。”雷时声一脸的不屑。 风焚在后世时也见过三眼铳这东西,乡下人家cāo办丧事,便会租来三眼铳放着响,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土礼炮,但只是礼炮而已,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这东西能用来杀人或打猎。 风焚所在的那个时代,zhèng fǔ禁了小口径步枪、禁了猎枪、禁了鸟铳、禁了*、禁了打塑料珠子的BB枪;把一切可能擦破人一点油皮的枪形玩具都禁了,可就是没有禁这三眼铳。 可见这种三眼铳的杀伤力在现代人眼中是多么可怜了。可是,在这个时代,三眼铳却是明军制式的杀人武器,明军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是那个东西,我说的是鸟铳、火绳枪之类的东西,我在我大哥的关宁军中见过那个东西,近距离的杀伤效果不错。”风焚赶紧澄清自己的想法,免得自己被雷时声认为是白痴。 “你大哥在关宁军,是谁啊?”雷时声有些惊诧。 “是赵率教,赵总兵。” “你大哥是赵总兵?”雷时声听了,象烫着了一样抽着冷气,呲牙咧嘴地说:“你找了一个比你爷爷还大的大哥啊,那你为什么不到他那里去?到那当个把总都比咱这儿当千总强,你知道他们一年有多少饷银吗?又不用打仗。每天躲在城堡里吃香喝辣。” “说点正事,”,风焚很不满有人说话象论坛里发言一样跑题,敲着桌子大声道:“你到底能不能搞到火枪。” “搞得到,搞得到,库房就这东西还不少,改天就跟你搬几十支过来,你可千万别自己去放啊,xìng命要紧。” 第三十三章 火绳枪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什么xìng命要紧,我又不会拿着自己的身体去试他的侵彻力。”风焚大为不解。 “嗨,这事儿还真得和你说说,你们那儿都是新兵,说不准还真的会出人命。你再要盘猪耳朵来,我好好跟你说说。”雷时声趁机敲诈勒索。然后,他如愿地得到了一盘卤猪耳朵,连叉了几筷子,滋了口酒,才兴奋地抺着油嘴儿说了起来。 “这火绳枪跟这三眼铳大为不同,为了打得远一点,故而铳管长,装药多,你想这火yao在铳管里面烧,可这么长的铳管,弹丸不是一下子就能飞出去,这样烧的气就胀在枪管里了,很--很-----” “膛压很高。” “对!膛压很高!我正要说呢,你别打岔。这样铳管要很坚固才能受得住冲击,可现在工部做的铳管实在是太cāo蛋了,这铳管是铁皮卷成一个长圆筒,再煅打锤焊而成的,搭口处自然不太牢实,得在外面再用铁皮卷一层,将搭口封牢才是,可工部和军器监却将这一道重要工序省了,铳管不牢靠,鸟铳就经常炸膛。加上铳管内壁不光滑,大小不匀,弹丸经常卡在膛内,这样炸膛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弟兄们都不敢用,也不想要。工部也就乐得多造三眼火铳,这样,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放焰火,听响儿。” “是这样啊,好端端的火绳枪不能用。真是细节决定成败。”风焚本来还雄心勃勃,想组织象一支鸦片战争时英军的队伍,排着方阵,拿着火枪来个三段击,看来暂时只能是空想。 突然疑心又起,问道“那关宁军为何还有火铳?” “那也以三眼铳居多,少数火绳枪那是大人物打了招呼在工部定造的,费银子海去了,咱可花不起那钱;再说有钱咱也不能去打招呼啊,没这级别不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是多领点长枪实在,那东西好啊,只有一个枪头是铁的就成,不费铁,造价就低了,人家愿意给。 再说了,这木棒上就是装个铁钎儿,拿着对人用力一捅,也能捅出个透明窟窿。这要是刀子,钢火稍不好,就砍不开人家的铠甲,割不断人家的脖子,老话说得好啊‘刀剑无锋,累死三军’;可不都是你那种弯刀,削铁如泥,你那弯刀,啧、啧、啧,真是个宝贝儿。”雷时声喝得差不多了,说的话就有点乱七八糟了。 风焚倒也不反对军队装备长枪,在他的想象中,他还是有机会练出一支拿破仑时期或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的火枪兵来的,现在使惯了长枪,到时候使得枪刺,换兵器时就能自然过渡。 聊得差不多了,便会了银子,扶着雷时声走出店铺,这雷时声还在嘟囔着:“等会儿到了军营,你可别多说话,赶紧儿溜到自己房里去挺尸,要是让卢大人或军法官发现咱们喝酒了,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风焚送着雷时声回了营房,回到自己营房,推了门进去,看见李飞正在抄着一个名单,名单正是这二十一个让出红烧肉来的士兵的名字。 风焚笑呵呵地道:“辛苦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喝酒了?给我带了吗?”李飞咽了口水道。 “带了。”风焚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磁瓶,另外还有一个荷叶包,里面是半只风鸡,还有点吃剩的猪耳朵。 李飞跳了起来,找来两套杯筷,乐滋滋地说:“当初决我跟你混的时候,就是因为你这个人还大方,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马屁你就少拍了,说说吧,咱们的士兵识字的有多少?” “嘿,不少了,一共有七个人,难得的是还有一个是童生,更难得的是这个童生今天还跟着你一路跑回了营房,是那体力最好的五十一人之一。” “嗬,看来真是中奖了,不过这个人是不是那放弃红烧肉的二十一人中的一个?” “那倒不是,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比认不认得字,跑不跑得步都重要得多;我来看看,忍住没吃红烧肉的是哪些人。” 风焚拿着李飞抄的那个名单,一路看了下去,问道:“这二十一人中,识字的有哪些?” “只有两人,分别是杨洪、慕容铎。” “好,就他两人当把总吧,明天把名字报上去,其他一十九个都安排做伍长吧” “那个童生呢?” “先放一放,谁要他没忍住吃了肉呢。” “这有没有吃肉真那重要吗?我可没他们有认为他们比别人高尚些,他们今天不吃是为了明天要吃得更多。”李飞对风焚的决定不以为然。 “对,他们今天不吃是为了明天要吃得更多。这就是我看重他们的理由。”风焚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比其他人更有忍耐力,懂得为目标而抵制诱惑。他们跟着我创业时会看得更长远,更有野心。态度决定一切!这是我选择他们的理由。” 在风焚了解的历史里,生活着这样一种人。他们在秋粮打下来时就会在家里放开肚皮吃,同时还会用粮食换猪肉、饴糖、白酒之类,当粮食很快吃完以后,他们就在地里洒下种子,然后把空空如也的家中的破门掩上,拖家带口去别的地方讨饭,直到秋收季节再次来临,他们才会回到故乡,再次大吃一通。 他们总是饥荒来临时第一批挨饿的人,他们总是第一批破坏规矩的人,他们总是最想劫富济贫的人,他们也在每一次运动和革命来临时响应最为积极的人。他们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最好的闯将,却不是风焚所要的同袍。所以风焚才会费尽心机设局来测试,杜绝这些人在他有队伍中一切出头的可能。 过了几天雷时声果然信守诺言,送来了二百二十七支铁枪,十副刀牌,棉甲五副,另外还搭送了五支三眼铳、五支火绳枪。 风焚将刀枪发到了士卒手中,终于使他们人人手中的了兵器,而三眼铳和鹰嘴铳却留了下来。 所谓三眼铳和后世三眼响铳一模一样,三根长不过尺许铳管捆在一起,靠火yao捻子引燃发shè,唯一不同的是这铳体后部加了一根长约三尺的木柄,大概是火铳放完后,可以手握木柄,把铳体当作锤子抡起来砸人。 “拿这个来装备军队的人一定也是个锤子。”风焚嘀咕着丢下三眼火铳,捡起火绳枪来端详。 火绳枪看起来具有了一支现代步枪的雏形,它有一个和现代步枪差不多的枪托,看来可以抵肩发shè。不同的是这支枪长度超过了一米五,口径更是大得吓人,风焚可以轻松将自己的手指头插进它那喇叭形的枪口,这支枪是如此大而沉重,以致于专门设计了一个木叉,用以发shè时象机枪一样架起枪支。 风焚拿着这支火绳枪,问士兵有谁知道用这火绳枪,说实在的,他自己并不会用这种古董。 一个把总应声走上前来,风焚认得,叫作周二虎,昨天不吃肉的二十一人中就有他,可惜他不识字。周二虎打了个躬,接过过风焚手中的火枪,又捡了火yao壶放在怀里,捏了一颗弹丸含在嘴里,接着平端了枪,将火yao倒入引药锅,合上锅盖。 -------------------- 今rì两更,求推荐!急! 第三十四章 Q版明朝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再将枪竖在地上,用左腋夹住,枪口微斜,伸到自己的下巴前面,再将火yao倒入枪口,把弹丸从嘴里吐出来,也塞入枪口。 然后,从枪管旁抽出一根通条对着枪口捅下下去,捣实弹丸和火yao; 最后,平端了枪,再将火绳夹在枪机上昂起的火绳夹上,扣动扳机。 风焚数了一下,这一枪从准备到开火,将枪颠来倒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总共不少于九个步骤。要是在战场上骑兵冲过来,早就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这九个步骤不知能完成几个。 “这样发shè速度也太慢了,却不知威力和准头如何,你把火绳点燃了,对着士台那儿开一枪试试。”风焚压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命令这个周二虎道。 周二虎应了声,慢吞吞地点燃了火绳,平端着枪,却不肯发shè。 风焚皱眉道:“还要准备什么吗?” 周二虎答道:“不,不要了。” 风焚奇道:“那还不开枪!” 周二虎应道:“是。请大人站远一点。”说着才端起手中的枪,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硝烟弥漫,这一枪终于打响了,众士卒全都吓了一跳,跟着哄然爆发出一声喝彩,风焚这支军队的处女一枪倒也开得颇有威势。 周二虎如释重负,将枪丢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初chūn天气,他为了开这一枪,竟然出了一声大汗。 风焚看得奇怪,问道:“我瞧你发shè一次火枪,倒比我开十次硬弓还累?” 周二虎擦汗回答道:“报告大人,小人这是吓的。” 风焚恍然大悟:“你是怕火枪炸膛,吓成这样的?” 周二虎低是道:“报告大人,是的。” 风焚虽然先听到这火绳枪容易炸膛,但总觉得是偶然现象,却没想到士兵对这火绳枪恐惧到这种地步。他沉思了一下,回头命令其他士兵继续cāo练,要周二虎扛着这五支火绳枪到校场边的树林里去。 两人来到树林里,放下枪支,风焚问这个士兵道:“周二虎,你怎么会知道开枪的。” 周二虎回答道:“报告大人,小人原本是军户,学过放这火枪,后来在卫所吃不饱,便逃藉去做了佃户。这两年天旱,地里颗粒无收,小人又活不下,听说卢大人这儿募兵,就跑过来从军了。” 风焚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对这火枪颇为熟悉,剩下的这四支火绳枪,你都给我试shè一下。” 那周二虎听了,一下子就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喊道:“大人饶命!大饶命。”他以为是风焚要惩罚他逃离卫所,故意用试枪的方法杀他。 风焚一楞,随即明白周二虎误会了,于是笑道:“谁让你拿在手里shè击,你把它装好弹药,将枪身绑在树上,用绳子拉动扳机就是了。”他在后世自己土法造枪时,都是用这一方法试枪的,所以指挥周二虎干这个算是轻车熟路。 周二虎一听,赶紧爬了起来装弹测试。忙乎了一会儿,将四支枪都装弹绑好到树上,到远处一拉绳子,牵动扳机,四枪齐响。 风焚再一看这些火绳枪,四支竟炸了两支,连同校场上没炸的一起算比例,总计炸膛概率为百分之四十。 风焚这才明白,周二虎刚才试枪冒了极大风险。当下感慨道:“原来你是个悍不畏死的兵,我刚才看你那害怕样差点误会你了。你是个好兵,不怕死,能严格执行命令。你把那两支没炸的枪,装两倍的火yao,再试一次。” 周二虎如法炮制,这下,剩下的这两支也全都炸膛了。风焚和周二虎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 过了半晌,周二虎才道:“我原来在卫所的时节,见到的火绳枪炸膛似乎没有这样历害,想是这些枪放久了,维护不当,枪管锈蚀得坑洼不平了,这样就更易炸膛了。” 风焚苦笑道:“就是有一成的炸膛率也让人受不了啊,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样cāo练的。“ “都堆在库房里,cāo练个屁!”周二虎愤愤在道,随即道歉道:“小人口不择言,请大人恕罪。” “这是私下谈话,你有话尽管说。”风焚淡然道:“难道不cāo练吗?” “也不是全不cāo练,一年也会演练个一两次,cāo练火器时多用三眼火铳,极少用到这火绳枪,鹰嘴铳之类的长杆杆。” “没人练习火绳枪,那你为何cāo作得颇为得法?” “小人算是个特例了。在卫所时,上头经常来巡查,各种火器少不了cāo演一番。小的手脚还算麻利,胆子又大,经常被选作放火绳枪范例,上场演练,因此也练了个七七八八。后来我老爹在cāo演鹰嘴铳时炸死了,我也就逃出卫所了。” “看来我要是也拿这种火绳枪开练,士兵也会逃个jīng光。”风焚拿起一支火绳枪,看着枪管上沿着铁皮卷制的纹理炸开的口子道:“一支枪最为重要的就是枪管,枪管不行,根本就没办法改造好的。有一位伟人说的好‘要用火枪,还得我们自己造’。” “哪位伟人会说这样的话?”周二虎善意地提醒风焚,“私造军器,可是大罪,私造火器更是如此。” “cāo!我差点忘了,这个时代也禁枪。”风焚愤愤在将破枪甩在地上,爆发道:“到哪儿都不让我造!” “可不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二虎看着风焚怒气冲冲的背影,弯腰收捡着五支火绳枪,心想,这些废铁可值钱啦,怎能白白丢在这不管呢。 -------------------------------------------------------------------------------- 火枪的希望破灭了,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李飞在风焚的办公室兼卧室兼李飞的办公室兼卧室里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 他指出由于大量的训练及一rì三餐的伙食制度,每个士兵一天要由风焚额外补贴十两粮食,五百士兵一天即是三百一十二点斤五两粮食,一月即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现在饥荒不断,粮价高企,每石糙米或杂sè面至少也得五钱银子。这样风焚一个月就得补贴四十六两九钱银子,再加上油盐耗费,一月五十两银子还是捉襟见肘。而这些银子,都得从风焚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要不了几个月,风焚看起来偌大的家产,就会耗得jīng光。 最后李飞严正地指出,如果不开拓新的财路,几个月之后,兵还没有练成,风焚就成了穷光蛋了,风焚破产在即,李飞自己失业在即。 风焚明白他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自己会象大明朝一样;因为军事支出导致财政破产,因为财政破产导致军事失败。唯一不同的是,风焚是一个Q版的明王朝,崩溃会来得更快一些。 接着李飞恪尽职守地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取消一切补贴,减少训练,省吃俭用,过一天算一天。 二、裁减兵员,减轻负担,冒领这些兵员的空饷以补充伙食。 三、从事走私、赌博等灰sè产业,以增加收入。 四、带领这些粗具规模的士卒,冒充流寇,打劫大户、官仓。 风焚分别给这些方法命名,第一种是自己上辈子的生活模式,第二种是明军模式,第三种是人民的军队模式,第四种是闯王模式。 第四种闯王模式会造成和大明王朝的敌我矛盾,风焚不能采用;第一种上辈子模式他上辈子已经受够了,也不准备采用。最后他综合明军和后世看到的成功经验,郑重地向李飞宣布了两条决策: 一、裁汰两百名士兵,减少支出,冒领空饷。趁着风焚现在还有钱支付遣散费,此决定应尽快进行。 二、尽快寻找合适的产业进行投资。以走私和私造、倒卖军资为首选。 裁汰士兵的事情被很快办下来,年轻力壮的和识字的三百人被留了下来。通过吃红烧肉筛选出杨洪一波、慕容铎以及懂火器的周二虎等三人被任命为新的把总,每人统领一百士兵。裁下来的两百人拿着风焚的遣散费也愉快地离开了,他们吃了两个星期的饱饭,领了一个月的饷银,还有二百文路费,深感此行不虚。 “这新成立的军队就是好啊,没有功臣宿将来拉关系、打招呼,没有监军来指手划脚,只要和雷时声搞好关系了,防着点卢象升,就和土皇帝似的。” 风焚用马鞭杆儿敲打着手掌心,巴顿似的在校场上踱着步,对李飞说道:“趁着现在没人管,咱们胆子要更大一点,步子要更快一点,对了,赚钱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 李飞本来还笑得挺开心,听到风焚一问这个,脸就yīn下来,叹了口气道:“这个难啊,京城水太深了,我们插脚不进去。地方百业凋敝,也没什么财路。” “那不能这么算了,总得想出一条财路来,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不是?”风焚有点急了。 “我倒是发现有一个行当颇为兴旺,只怕风兄不会愿意去干。” 第三十五章 虎口寨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倒是有一个行当颇为兴旺,只是风兄不会愿意去干。” “什么生意。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会干?” “山西商人将盐、铁、粮食和布匹药材等销往口外,换取牛马、皮毛,一本而万利,且数量极大。” “你说的口外是指什么地方?”风焚霍然转身。 “就是东虏和西虏。他们发的是国难财”李飞回答道。 “老子不做这种挖祖宗棺材板来做自己大院门脸的卖国勾当。”风焚咬牙切齿。 “您还是先想想怎样赚钱吧。”李飞愁眉不展。 “咱们就去抢他们这些商人。”风焚脑袋一拍,闯王模式眼看就要上马了。 “这些商人跟当地官府、边军都有勾结,咱们三百人去了,马上就被官府当成流贼给剿了。”李飞羽扇纶巾谈笑间,风焚樯橹灰飞烟灭。 “我无论如何要弄点钱回来,我就是不想为钱而头痛才来当军官的,结果当了军官更为钱而头痛。”风焚咬牙切齿咆哮道:“我现在的资本就是这支军队了,你去找找,哪里有什么山寨、流贼之类的,咱们把他们灭了,抄点贼脏,顺便再打点空额出来。” “请风兄爱惜士卒,谨言慎行。”李飞少有地露出了真正严肃的表情,对风焚所谓的打出点空额来的说法很不满 “打仗时我会爱惜士卒,多谢李兄劝诫。”风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肃然还了一礼,才说道:“但是找机会打一仗是必要的,可以靠缴获来缓解财务危机,也可以检验练兵效果,让新兵见见血。” “是。”李飞见风焚重视他的劝告,有些感动,接着说道:“这里是北直隶,是首善之区,找出盗匪来颇不容易,不过咱们可以在邻接的河南、山西那儿想办法,在边界上应该找得到的。” “好吧,找到了就和我说,我得抓紧练兵,有目标了我就跟卢大人去报告,让他知道这世上有找仗打的兵,吓他一跳。” “是。”李飞应了一声就走。 “还有,你要去到药铺里去卖点跌打药来,小崽子们在校场上打出火气来了,演习打伤了好几个人。”风焚冲他背影喊道。 “那是好事啊。我到药市去买,多买点,那儿便宜。”李飞应答着,心里想:你自己才多大年纪啊,居然说士兵是小崽子,老气横秋。一边暗笑,一边转身向城里走去。 风焚在校场边上走来走去,看着士卒在场上练习刺杀,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经常取胜的那些士兵挑出来,聚到一起来切磋,然后把那些他们经常用到的,公认有杀伤力的动作和套路挑出来,反复对练,从手指的握法到脚步的移动,详细分解,规范成标准动作。 这些动作组合起来非常有效,最明显的是风焚用木棍当成长刀来和他们对练时,会感到越来越吃力;在多个士兵的分进合击之下,风焚也会经常中枪,包着棉花的木枪头隔着护甲全力刺在身上,仍然会很疼。 但是风焚会随着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多,心里一点点地踏实起来。 没有强弩,没有火炮,没有骑兵,缺少盔甲,这群士兵在接受训练之前只是一群种地的农民。但这是风焚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他在乱世当中安身立命的资本,是他在战场上托付生死的同袍,看到他们进步,就象是看着自己在成长。 李飞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他出去了七天,人也瘦了一圈,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看来有所收获。风焚召杨洪一波、慕容铎和黄二虎三人过来,一起议事。 李飞在众人的注视下拿出长长的布包袱,里面是一根竹杆,将竹杆一头的木塞打开,滑出一卷绢布来,风焚眼睛一亮,这是一张地图!在这个年代,地图是难得一见的战略物资啊。 李飞带着得意的微笑将图交到风焚手里,风焚将它摊在桌上,这是一张北直隶也就是河北省的地图,同时也能看到周围和辽东、山西、河南等省大半的情况杨洪、慕容铎和黄二虎三个脑袋立即好奇地伸了过来,盯着地图,寻找自己所处的位置。风焚等他们都找到顺德府的位置了,才道:“让李先生为我们说说情况吧。” 李飞拿了一根干净筷子在河北省画了个圈说道:“这直隶看起来就纸上画着的狗头侧面像,对着西边吐着舌头。” 众人哄然一笑,都说这比喻新鲜。 李飞筷子下划,由上到下指着顺德、广平、大名三府道:“咱卢大人镇守的畿南三府就是这条垂下来的狗舌头。这条狗舌头后面是山东,那儿很太平,咱们不用管;这狗舌头前面舔着的山西和河南,都是烟尘四起。咱们顺德位置好啊,是三府中最北的一个,山西河南都可以去。” 墓容铎道:“这顺德府位置咱们都知道了,你这秀才就快点说说那里有土匪吧,那才是正事。” “磨刀不误砍柴功。”李飞瞪了一眼慕容铎,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风----大人所说流贼,大抵起于陕西,有白水贼、宜川贼、飞山虎、邢红狼等。去年奴兵犯境时,又有一些勤王兵抢掠民财,败坏军纪,害怕秋后算帐,便也入山为匪,这些人以一个叫作神一魁的人为盟主,势力rì益壮人。可惜的是他们都在秦地转来转去,从没就出过陕西,和咱们这直隶还隔着个山西。” 风焚听李飞说来说去,这么多流贼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听说过,心中焦躁,忍不住问道:“没有闯王吗?闯王在哪里?” 李飞此次出行打探,自觉消息颇丰,又弄回了一张地图,正说得有些得意,忽然听到风焚问起闯王,不由得神sè一敛,低声答道:“属下是听说过‘闯王’这个名号,只是知之甚少,故略去未报,却不知大人已经知道在先了。” 风焚心想,看来这高迎祥、李自成还刚刚起家,名声不著,李飞自然打听不到,便说道:“现在流贼四起,一家没探到也怪不得你。这自称闯王的人叫高迎祥,还有个部下叫李自成,以后必成大患,大家以后多加留意就是。” 众人均觉得风焚有点神秘莫测,齐声应道:“是。” 风焚又道:“既然流贼还都在陕西,咱们自然鞭长莫及,李兄你打听到这附近有没有山塞之类的。” 李飞道:“咱们邻近太行山,原本就不缺土匪的,这几年就更多了,顺德城近处也有几处贼寇,入则为民,出则为匪。” “这种山寨版土匪没有什么油水,哪里有真的土匪,你拣紧要的说。”风焚打断李飞的话。 “是,在沙河镇附近,有一个山寨子名叫虎口寨,专以抢劫沙河镇来往客商为生,偶尔也会进入沙河镇劫掠一番。这寨主姓秦,诨名叫作过山虎,他们那个寨子已有多年,近年做过几票大生意,油水应是相当地多。” “当地官府怎么不管这个秦寨主呢?别告诉我他们不知道,对了还有卢大人也不管吗?你们不都说他是个好官吗?”风焚皱眉问道。 “卢大人之前是大名知府,管不到这顺德府的事情。现在虽然督了三地军务,可剿匪是地方治安事务,若是没有顺德府的人点头,卢大人也不能擅自出兵。”李飞解释道。 “那顺德地方官府呢,他们为何不作为。”风焚不能让自己在开战之前的情报有疑问。 “这秦寨主原是顺德府的一推官,后来因贪赃窝案发作,便焚了藩库,卷了帐本、库银,上山落草。这样一闹,倒把大家贪赃的证据全毁了,这下子把上司、同僚全给保了下来。所以官府对这样既有把柄又有恩情的土匪,自然既不想剿,也不敢剿。” “原来是这样一个妙人儿。”慕容杨洪一波击掌大笑,他们在校场上每天杀得一见面就红眼睛,下了校场倒是臭味相投。 “非但如此,官府会将一此贩私货的山西商人报与秦寨主,让他去劫掠,好喂饱他们,少下山闹事。这羊牯喂得够肥了。”李飞补充道。 “好,咱们就拿他来开刀。”风焚桌子一拍“咱们只能向卢大人报告,不能惊动顺德府衙,争取一举歼灭,除恶务净。” “带点火yao吧,炸寨子得用着那东西。”一直没说话的周二虎补充道,接着又问:“顺德府会不会找麻烦?咱们是名不正言不顺。” “就说我军在山野拉练时他们来抢劫军资,我军奋勇反击,为民除害就是了。又没有出了这三府地界,没事的。卢大人那儿我来摆平。” --------------------------------------------------------------------------------“啧啧,你们看看这群疯子,又来了。”几个山坡上采荼的农妇站在山坡上,指着山下笑道。 山下的官道上,大队士兵在早chūn的寒风中光着膀子跑步,身上汗气蒸腾,一个个沉默不语,只有整齐的脚步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 “每天这时候就不声不响地来了,踏着地皮的声音听着都让人心颤。”一个小媳妇低声说道。 “哟,只怕不是心颤,是小心肝儿乱跳吧。”一个大婶打趣起来。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哄地一声大笑,小媳妇低下头不说话了。旁边一直装作漠不关心的几个大姑娘在笑声中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山下的那队士兵。 “前面那个当头头的,刚才往我们这儿看了两眼。”一个穿水红sè夹袄的大姑娘偷偷地说道,脸儿红得跟她的衣服一样。 “别不是看上咱们二妮子了吧。”另一个姑娘低声笑道。 “我看看。”几个姑娘趁机转头往山下看去,趁机在领头的那个高壮汉子身上剜了几眼,才道:“切,他是在回头喊后面的队伍呢,小妮子你就别花痴了。” “你才花痴呢。一群当兵的,有什么稀罕,俺家可是正经庄户人家。”二妮子被说得生气了,恼怒地辩解着。 “庄户人家怎么啦。人家是六品官呢!听说刺杀过鞑子头目,是个大英雄呢!那可是连皇上都见过的了不起人物。瞧瞧他练的兵,啧啧,那个jīng气神儿,果然与别家不同。”一个蓝布碎花袄的姑娘,手指头卷着油亮的辫梢,呆呆地望着山下。 “哦,原来是你看上人家了。”二妮子趁机反击。 “你个死妮子,尽让你瞎说!以后一定嫁个大胡子,刺破你的小利嘴儿。”碎花袄姑娘跑过来,伸手挠二妮子的痒痒,二妮子跑进人群中,顿时闹成一团。 风焚自然听不到人说的话,他怀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领跑在队伍的最前头,脸上却装得沉静而自信。在他的计划中,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带着他新练的三百个弟兄装着漫不经心地绕着顺德城转个大圈子,再伺机进入进入太行山里,再南下直扑虎口寨,抢劫那群土匪以充军资。 ------------------------------------------ 今天看懂了一个书评,书评上说的是,我这书点击率和推荐率是一百比一,说明了我的书有很大的问题。看了以后心里半天都不是滋味,原来我一直不太明白推荐的重要xìng,也很少求票,只是认为全心写好每一个章节就行了。但是今天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我这本书低得出奇的推荐率已经吓跑了无数读者,再这样下去,也许我这本书真的就得扑街了。 我得承认,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写好,但是离大家的期望还有很远的距离,大家不投推荐票一定是有理由的。但是,我想,如果你觉得你想投的那本书人气已经很旺了,少那么一两票无所谓,那就委屈一下,把那一票投到我这里吧,给我一点信心,对于我来说,每一票都很重要,算是给一个新人的大力支持。谢谢大家 第三十六章 分赃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他拒绝了化装成商人诱敌的建议,也拒绝了轻兵奇袭的建议,他只是带着队伍在山寨前漫不经心地划一个大圈子,然后全军疾进,直扑虎口寨,除此之外,他不再用其它计谋。 因为全军真正上过战场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他自己也只有冲锋陷阵的经历,而不是一个指挥过战役的指挥官。风焚不能先假设自己是一个军事天才,去弄巧冒险,只能在必须胜利的战斗中一步一个脚印。 过山虎站在寨墙上,心里很不开心,他没想到这支在他眼皮底下转来转去的军队真的是来攻打他的,顺德府原来的同僚们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消息,所以他全然没有准备。这支军队就这样猝然挑掉他好几个哨卡,大摇大摆地来了他的寨墙下了。 这支军队在他的寨墙前列阵,布署了拒马和鹿柴,使他放弃了冲出去杀个冷不防的想法,呆在寨子上等着进攻来临。看着军队在一箭之地外有条不紊地准备,十分安静,只有将官的军令声此起彼伏。 这种沉静透出一种威压,使寨墙上的小喽罗们的喊叫声和挑衅声已经越来越低了,他们发出的笑声稀稀落落,越来越显得干涩了。过山虎感到手心沁出了一层汗,这支军队的攻却还没有开始,他的心里开始焦躁起来。他冲着后面大喊道:“灰驴儿,灰驴儿你他妈给老子过来一下。” 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人一溜小跑赶了过来,低头哈腰地问道:“大寨主,您有什么吩咐吗?”这灰驴儿真名陈飞龙,是个行商,赌钱输了老本就投靠山寨,行走在顺德和山寨之间,是过山虎手下得力的细作。 “你再认认看,这真的是顺德府那支新练的军队?” “是的,千真万确。”灰驴儿用力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认真看过了:“那个领头的是个毛头小伙子,我是见过好几回的。” “你看这象是新兵吗?”过山虎暴喝道。 “是不象,不,不,不过他们真是新练的,小的以xìng命担保。大寨主,我们有两百多人,不怕的。”灰驴儿壮起胆气劝道。 “老子知道!”过山虎一声暴喝,“你对他们喊一下话,问他们要什么?”他打定主意了,如果对方只是勒索点金银的话,他决定破财消灾。 “是。”灰驴儿探出身体对下面喊道:“喂-----” “嗖!”一支长箭疾shè而来,插在灰驴儿胸口,灰驴儿晃了两晃,从寨墙上倒了下来。 一个拿着长弓的年轻将官越众而出,寨墙下地一直沉默的军队终于发出一阵欢腾。 呼声还没有停息,地底下就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轰隆!”夯士筑成的寨墙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摇晃着然后,倒下了一大块。 “这群王八蛋,居然舍得挖地道。”过山虎在墙体激的漫天灰尘中爬了起来,怒吼道:“给我顶住。”就在他说话的当儿,已经有人在他手背上踩了一脚,向后山跑去。 “王八蛋,当逃兵。”过山虎抽出雁翅大刀一挥,将逃跑的人砍倒,声嘶力竭地喊:“逃跑者斩。”但是仍有人影不断从身边跑过去。 两支长枪象毒蛇一样疾刺过来,穿过灰尘,窜向过山虎的小腹,过山虎对着枪头一刀斩下。两个枪头应声而落。 你们还嫩点,过山虎正这样想着,又有一杆长枪直奔胸口而来,过山虎提刀上撩,刚到半途,只觉胸口一凉。 完了,过山虎心想,跟着手软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就从胸口直接灌了进来,接着整个胸腔象火一样燃起来,然后,一支滴血的枪头在他眼中迅速变大。 “我杀了个大头领。”士兵从过山虎面门上拔下枪尖,向前冲去。 “屁!没我们配合你有屁用!”另一个士兵丢下秃头的枪杆,捡起过山虎手中的大砍刀跟在后面。 “我拿什么杀敌啊。”还一个士兵握着秃头枪杆带着哭腔喊。 “给。”风焚从他后面赶上来,将手中的长枪递给他,反手抽出弯刀,将身边的一个喽罗砍死,吼道:“投降者免死。” “千总大人!”士兵惊喜地喊道,跟着风焚向前冲去。 预想中的攻坚战根本没有发生。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了一场歼灭战。被官府惯坏了的山贼只能抢劫没有武装的平民,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则根本就没有战斗力,他们一开始就被风焚严整的军容吓住了,然后大头领又死得太早了,他们一开始就丧失了斗志,除了混战中死掉的五十多个喽罗,其他全部跪地投降,风焚的队伍在这场战斗中的战损是轻伤三人,折断长矛六根。 风焚在俘虏的带领下仔细搜查了山寨,这个山寨象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风焚搜到米面七百多石,海盐十一包,棉布五匹,麻布二匹,蜀锦一匹,生铁一千斤,紫铜二百斤,河套马一匹,蒙古马两匹,关中驴五头,麝香一副,腊肉数百斤。在过山虎的卧室里还发现了两千多两白银,一小坛黄金,以及两个面sè憔悴的女人。 李飞闻讯雇了个骡马行上山,花了一天多时间才把这些物资运下山去,又将这两个女人好言劝慰送回家乡。 风焚押了一大堆俘虏,带了三百两白银,五百石粮食,一匹蜀锦和全部牲口到大名府,向卢象升报捷去了。这次出兵,善后事务还得靠他来摆平。 “风千总你应该给顺德府送一份战利品。”卢象升叮嘱着风焚,欣然将风焚交来的战利品收进府库,这样变相承认了风焚对战利品的处置权。 “是,末将稍后就去。”风焚朗声应道。 “不急,你这是天雄军第一仗,我得询问一下详情。”卢象升回答着,引领风焚来到前厅分宾主坐下,又道:“记得属下士卒也要给点赏钱,否刚士卒会生怨望。过几天我写个折子呈上去,要是朝庭能给点赏银就更好了。” “多谢大人。”风焚一听还有油水可捞,赶紧从怀中掏出四根金条,放在案上推了过去,“这点意思就当给跑腿的一点茶钱吧。” “这个我不要。”卢象升将金条推了回去,“你那儿养着三百来人,一rì三餐也不容易。” “我那还留了点。”风焚抬手又要将金条推过去,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说道:“这个,大人!裁兵的事,你都知道了。” -------------------后面还有一章。 我在书页上搞了个小调查,大家没事的话,帮忙投个票! 第三十七章 收费寨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坐下,坐下。”卢象升温言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领空饷不假,但饷银却还是用在士卒身上了,你自己还补贴了不少吧,我不怪你。我还正想着要聚全军jīng华练一支小队伍来,用以刺探、奇袭,你却一伸手就做出来了。咱们大明朝就是讲话的人太多,做实事的人太少了,你能卓尔不群,我很高兴。不管你是想报效朝庭还是想成就功名,能做实事就好。不过,人家吃空额是苛待士卒,尔后放任逃亡,以贪墨其空饷。你倒好,大大方方把人一次裁了,还打发路费,一时之间都成了本地谈资,还有谁会不知道?此事要是传到京师去,否则非但你要获罪,我也要受你牵连。所以,这些金子你就不要送我了,少给我惹事我就高兴了。没事去顺德府那儿去下,你公然裁兵又私自出兵平匪,都是能掉脑袋的大罪,顺德知府要是把此事捅到到朝庭去了,我也招架不住的。” 风焚见卢象升说得恳切,如同兄长规劝小弟一般,一时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便收了金子,再三逊谢而出。 回到顺德,风焚记着卢象升的话,便入营拿了两根金条,及缴获的那一副麝香,就去顺德府衙。 顺德府知府陈文灿得知风焚剿了虎口寨,又惊又怒,却不知结果如何,正在书房内坐立不安。听到风焚来了,顾不上摆官架子,马上将风焚请了进来。 风焚到了前厅,双方分宾主坐定,陈文灿因形势不明,倒也不敢鲁莽,只是沉声问道:“听说你私自发兵打了虎口寨?” “不是末将去打的,是虎口寨偷袭我部营帐,我等奋起反击而己。” “贼首可曾擒到?”陈文灿顾不得追究风焚,只想快点知道过山虎死了没有。 “回大人,贼首过山虎负隅顽抗,被我部当场格毙,首级已交参政大人查验。” “好,好。”陈文灿心中大石落地,开始关心收入了,脸sè陡然严峻起来,问道“可有缴获?” “贼众在寨破时纵火焚寨,我部所获甚少,只抢了一些山货出来,现在换成银两,给大人送了过来。”风焚说着将两根金条,一副麝香掏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就这点东西?”陈文灿看着桌上可怜的两根金条,难以置信地问道,接着又用长长的指甲敲了敲麝香道:“这黑不溜秋的又是什么玩艺儿?” “回大人,这是一副完整的麝香。这可是好东西,要是女人将这东西揣在身上,不但可滋养身体,还可防止受孕,是难得的宝贝。大人若有相好的姐儿,这东西可是最贴心的礼物了。” “真有此事?”陈方灿的脸sèyīn转多云,明朝文人以狎jì为时尚,陈文灿也不能免俗。 “千真万确!”风焚斩钉截铁地回答,诚恳得象个卖保健食品的。 陈文灿面sè稍和,收好了礼品,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风千总啊,你年纪轻轻就位居六品,虽然只是武官,却也算得上少年得志了。不过切不可如此忘形,作事横冲直撞啊。这虎口寨的匪徒,本府是知道的,一直没剿除,也是有原因的。那虎口寨所处在本地通往山西的一条小路是,贩私货的平时多如过江之鲫。后来有了这虎口寨,就将这条路给堵了,倒省了本府许多缉私之事。现在你把寨子拔了,实在不是好事啊。” “原来是这样啊,末将倒是没候到大人的深谋远虑;要不我每rì派士卒巡逻,将那些走私贩子见一个抓一个。”风焚觉得陈文灿说得有理,赶紧将功赎罪。 “不,不,咱们官府出面抓了他们,不但要将其财产充公,还要将那些人都法办才行。那些商人都是穷苦人,赚的是辛苦银子,我们这样一搞他们就没活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是万万不可的。”陈文灿摇头道,分被风焚吓了一大跳,这莽夫要这样干,把客商都吓走了,自己岂不什么都得不到了. “老大人宅心仁厚,末将实在佩服。既然不能抄没他们,那就只抽点税得了。我们在那地方设个税卡,收点银子如何?”风焚正想找一条财路,赶紧想办法。 “糊涂!税赋乃朝庭之公器,我等岂能私设。”陈文灿觉得风焚还真是个混蛋。 “要不,末将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咱们去借点银子来,雇十来个民伕,将虎口寨的那条路修一下。” “什么?借钱?修路?”陈文灿觉得这个叫作风焚的千总简直是个大白痴。 “是这样的,我们修了路,欠了很多钱,过路的客商总得拿点修路的钱给我们不是?” “是的。应当,应当。”陈文灿忽然觉得风焚又不像个白痴了。 “这样,收钱的地方呢还是虎口寨那儿方便,不过得改个名,若是叫‘虎口寨’人家一听就以为咱们是抢钱的。” “那叫什么名字好呢。”陈文灿拈须沉思。 “咱就叫它‘虎口收费寨’。” “好,这名字不错!”陈文灿抚须笑道。 “在收费寨门口写副对子,上联是‘借钱修路’,下联是‘收费还钱’,以示我们收钱有理。到时候少不得要请老大人您赐个墨宝。烫金了挂到寨墙上。” “好,这倒没问题。只是这借的钱总是会还清的,到时候又如何是好呢?”陈文灿到底老成,马上又想到了新的问题。 “大人,咱们修路借的钱可是驴打滚的印子钱,这一年下来,利息比本金还高,那是还几辈子也还不完的啊。”风焚苦着脸说 “哦,哦,钱还不完的话,这过路费就一直得收下去啊!风贤侄真是旷世奇才啊!哈哈哈。”陈文灿拈须大笑。 “嘿嘿嘿,哪里,哪里,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风焚的苦瓜脸终于绷不住了,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风焚开辟了一个稳定的财源,处理好了与地方zhèng fǔ的关系,颇为高兴,便一心一意整治军队。一天练兵回来,忽然有卫兵来报,辕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一个女子?风焚的没来由地心里一动,自己来到中原后可没有和任何女人打过交道,会有谁跑到军营里来找自己呢? “不会是乌兰,乌兰不可能找到这里的。她应该己经做了蒙古人的媳妇了,要不她就是已经----被自己炸死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来这里。” 风焚这样对自己说,走到案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杯子里没有水。这一下,风焚突然觉得自己口干得厉害,他拿起水壶,水壶也是空的。于是他拿着杯子,准备出去倒水,走到房门口,他又站住了---他不敢走出这张房门。 “不可能的!”风焚吞了一下口水念叨着,重新回到案前坐下,命令自已什么都不做,只觉得心在胸腔里狂跳。 ---------------------------------------- 昨天小小地发了一下牢sāo,兄弟们很是关心,山野牧云十分感激,多发一章,意思一下。 关于书评区,有时候会删贴子,并不是因为山野牧云不愿接受意见,相反我很感激有人指点出缺陷,但是有些评语放在那里,可能会给新来的读者造成误会,就忍痛删了,请谅。 第三十八章 矿场铁厂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经过了近乎漫长的等待,求见的那个女子终于进来了,这是自己从虎口寨救出来的女人中的一个。风焚的心恢复了平静,只觉得干渴口中泛出一股苦味,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那个女子一身缟素,一进屋内就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道:“未亡人陈薛氏叩见恩公。” 风焚没jīng打采地说道:“你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心中胡思乱想,她一个女人家一个人来谢什么恩?要谢恩也应当她家里人提点礼物、举面锦旗来谢,哪有这样一个女子孤身前来的,莫非是想要以身相许?想到这里,倒是又有点紧张了。 那女子磕头以后,也不起来,从袖中抽出几张纸来说道:“恩公为我陈、薛两家报得大仇。奴家无以为谢,区区薄礼请恩公笑纳。” 原来不是以身相许,风焚松了一口气,赶紧接过纸张一看,却又被吓了一跳,这礼物竟是两张地契和一份窑照公文,可不是什么薄礼。 风焚赶紧道:“这个我可不能要,太贵重了。再说你将这东西拿出来,家里人知道吗?” “奴家家里己没有人了。”陈薛氏低头答道。 “没有家里人了,哪去了?”风焚奇怪地问道 陈薛氏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陈薛氏五年前从薛家嫁到了沙河镇富户陈家。这沙河镇在地下煤铁蕴藏极为丰富,镇上许多人从事采煤冶铁的行当,是远近闻名的产铁名镇。陈家在镇上,也是经营煤铁已久,家业极是兴旺。 陈薛氏嫁到陈家好,夫妻感情倒是极好,第二年就生了个白胖小子。陈家人财两旺,后继有人,就寻思要扩大家业,便瞄中了太行山下一处极好的铁矿矿脉。只是这矿脉虽然一切都有好,奈何离虎口寨近了点,所以有许多人动过心思,却没人敢买下来。 最后陈家到底没经得起诱惑,将这矿脉买了下来,冒着危险在郊野开了一个大矿场。这铁矿开采以后,品位极高,产量又大,陈家生意rì渐兴旺,渐渐地管事的人手就不够了,这样就将薛家人全请到铁厂矿场来帮忙。原想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却没想到埋下了两家同时灭门的隐患。 虎口寨在陈家开矿之初就盯上这块肥肉。只因这陈家是本地人氏,加上这铁厂和矿场平时劳工甚多,因此虽垂涎已久,却也没有机会下手。一直到去年除夕,工场上的劳工们都回家过年,只剩下陈、薛两家守着偌大一个摊子,虎口寨的人终于瞅准机会,倾巢而出,洗劫了陈家,过山虎看上这陈薛氏美貌,就抢回山寨,然后便痛下毒手,将陈薛两家五十余口杀了个干干净净。 可怜这陈薛氏到了山中还不知道家里已被灭门,因此忍辱活了下来,期望有一天官军能解救她回去,一家人破镜重圆。 直到等到风焚攻破山寨,陈薛氏回到村中,方才知关系密切灭门之祸,在坟前大哭一通,为死难家人补了一场法事,然后决意出家为尼。只是这陈家经营多年,财产甚多,官府因掩盖灭门惨案,也不敢将其财产作绝户产业没官,因此地那此产业都还在陈家名下。 陈薛氏一意出家,自然不肯再要这些财产俗物,于是将房屋田地捐给了庵堂作了庙产,到处置这矿场铁厂时就想起了风焚。心想自己这残躯虽救不救无所谓,可这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却都是风焚给报的。于是就想用这矿场铁厂报了恩情,然后了无牵挂,青灯古佛,度此残生。 风焚耐心听了个明明白白,才知道这份人情还象那么回事,自己动机不过想打个秋风,倒是为民除了一大祸害,顺带来一大笔厚礼。当下打定主意,收了这份厚礼。 收了她这一份大礼之后,风焚心里就打开了算盘;人家送了这么大一副家当,得让人家物有所值,少不得把那些送到卢象升那里的俘虏要回,一刀一个,杀个干净,帮她把仇报个干净彻底。省得卢大人一个文官,心一软就将那些恶棍放了。 这陈薛氏交了文契,拜谢而去。风焚则自己赶紧点了一百士兵,直奔大名府,去要那些俘虏回来。 卢象升对风焚的到来颇为意外,他从书房里拿出一封公文道:“我还正要差人传你过来,你倒自已又跑来了。” “卢大人您有事要吩咐末将?” “我也没大事,还是你先说说,又跑到我这里干什么。”卢象升对属下没官架子。 “我来这是想,想把原来交到大人你这儿的那些土匪回去,看行不行。”风焚现在翻门槛,颇有点不好意思。 “昏聩!你以为这些俘虏是你喂的牲口,想要就能领回去吗?”卢象升措辞虽然严峻,口气却还温和。 “不能要回去啊,那,那就算了,不过大人你可千万别心软,把他们给放了,他们手上都有数条人命的。”风焚颇感受失望,只得退而求其次。 “呵,告诉你也没关系。是这样的,本官现在就是想给你也没有了,这些俘虏全部砍下头颅,进京验功请赏去了。”卢象升对风焚解释道。 “啊---!”风焚大吃一惊,想不到卢象升一个文人,两榜进士,手段竟如此狠辣。 “啊什么?怪本官手段狠毒不是?”卢象升喝了口荼,不动声sè地问。 那还用问吗,风焚心中暗想。嘴上却说:“没有,没有,我是想不是要刑部会审,陛下勾决吗?怎么就------。” “要勾决的那是人犯,这是敌寇,不能混为一谈。处决几个乱匪,也要皇上勾决,那皇上岂不每天只能画勾子,要我们这些臣子干什么?风焚你听着,今后,不论乱匪流贼,只要辩识身份无误,一律可就地处决!有什么罪责,我来跟你们顶着。”卢象升一提到皇上,激动地站起来,看来是个忠臣。 “谢大人,末将今后一定照办。”风焚心想,这卢大人能为下属挑担子,可真有点担当。 “你是蛮人堆里长大的,自然不怕杀人。”卢象升笑道。 “是,末将想把人要回去,原是想给新兵杀一下练手的,没想到被大人抢先了。”风焚表示自己和长官臭味相投。 “噢,用这个方法练兵,倒也新鲜。看来你对练兵是用了心思的。辽事困窘,咱们国朝里面再不能乱了啊,得利刀斩乱麻,为了朝庭,咱们就是得个恶名也在所不惜的!只是朝中一些大臣们昏聩啊。”卢象升长叹了一口气道:“此次我将请功折子递到了兵部,兵部见是剿贼之功,就转到了杨大人手中。” “是哪个杨大人?”风焚很想听到一个自己了解一点的历史人物,赶紧追问。 “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杨鹤。” “杨鹤?不认识。”风焚暗自懊恼,为什么每一个出场的,都是我不是认识的。 你认识才怪,卢象升暗想,继续说道:“这杨老大人任的是陕西军务,本不管我这大名府的。但陕西军务就是防范流贼,所以贼寇的事也能插手。杨老大人人品端方,素有清望,见地自然也是非同凡响,对于当今流贼,是一意要招抚的。他老人家对我斩杀虎口寨众多乱匪,颇为震怒,认为是破坏了招抚方略,这兵部赏赐自然也就泡汤了。 他老人家说了也就算了,我远在大名府也不知道,可他老人家却是光明磊落得很,亲自写了一封信来,说明了此事,并重重地将我训诫了一番,说我是杀戮过重,无仁恕之心,因此我也知道此事了。” 风焚听了,不由得大怒,这杨老糊涂,老子立个功容易吗?被他一句话给弄没了,心中一怒,嘴上就开始胡乱跑马:“有清望就了不起了?说的话就都是对的了?清流要是误起国来,也不比jiān臣差。这流贼蜂起,咱大明朝有这么多钱抚吗?人家吃饱了就拿刀子造反,打饿了就拿起筷子受抚,你有这么多粮给他吃吗?朝庭要抚的是没造反的良民,可不是造反的流贼。” 风焚这话可一点也没有冤枉这些农民起义军,李自成、张献忠他们都是打不赢就受抚,舔好了伤口又反;数次反复,在大明朝最柔软的小腹部拳打脚踢,终于耗尽了汉民族的所有jīng力。 ------------------------------------------------------------------ 今天从历史类热点榜下来了,上了个强推榜的首位,不知是好是坏。今天居然收到了四朵花、一杯水和许多推荐,非常高兴在这里再次感谢。不过书评加jīng用完了,要等下周才能补上,还是没经验惹的祸啊。 第三十九章 造枪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千总!你就是管不住这张大嘴巴吗,君子当敏于事而讷于言!”卢象升插话打断风焚,可看着风焚的样子也没打算做个君子,想必劝诫也是对牛弹琴,只好又说道:“我原想这军功下来,你就能升个守备,你就直接到我帐下来听用,看来这下没指望了。这样吧,我仍补足你五百人,你放手在军中挑一下,给我练一支jīng兵,我按一千人给你发饷,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报与雷守备,也可直接来找我。” “是,末将谢过大人。”风焚心想,这还差不多,算是他私人给我记了功劳,这卢大人虽然杀人狠点,却真是个好上司。 为了选好这二百人,风焚特意拔了六十两银子作考试费用,才将这两百人选了出来,又用五十两银子打点同僚,让他们将他挑的人放行,前前后后大张旗鼓地忙了一个月。 李飞对风焚大洒银子搞选拔极为不满,他认为选点身强力壮的只要三天就可以了,何苦训练军队一样,搞这么多次对抗和演习,还烧了两顿红烧肉,请了若干jì女来做道具,将银子大把大把地往水里砸。 风焚坚持要这样做。他相信,如果自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那么最初的这五百人将是军队的骨架。如果这支部队有大的发展,他们这五百人就会有成批的人成为将官,并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整体构成。 后世的历史记载,我们党的南昌起义,那支部队里面的军官一共出了八个元帅,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这并不是说明中国当时所有的jīng英都聚到一起来了,而是因为这支部队在今后不断地成长,这里面的人会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如果自己现在组建的部队会象南昌起义时的部队一样成长,那么,为未来的元帅职位找到最好担任者,无论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风焚挑出来的两百人经过了短期的训练,混编到原来的三百人中,仍交给慕容杨洪和周二虎三人分别统领。 经过了一场战斗的胜利,有了足够的资金,得到了上司和地方官府的支持,风焚决定让自己的野心稍许膨胀一下,决定研发燧发枪。 用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燧发枪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将rì常点火的火刀火石装到枪上,代替火绳枪上的火绳。风焚收受的那个铁厂的工匠用两天时间就做出了燧发机构,将它装到那几支炸膛的火绳枪上,成功点火击发,放出了响亮的空枪。 但是风焚不认为将燧发机构上到火绳枪上就算成功了,火绳枪要落后的不只是火绳,而是整个枪体。首先,它的口径太大了,足有二十几毫米,更象是一支高shè炮而不是步枪。其次,它太重了。重得士兵双手无法平端,只能用木叉架起来才能端平,行军时背起来十分费力。 还有最致命的是,大明朝粗鲁的加工工艺使它铁质不均,合缝不严,内膛粗糙的丑八怪,是一只随时会炸膛的“爆破筒”,而不象是一支真正意义的身管武器。 “老子要做枪!”风焚将中指竖起来,先对着天空比划了一下,才伸过去对工匠说:“枪口只要这么大就够了。” “枪管用红热的铁皮绕着手指粗的长铁棒卷制,再趁热将铁皮锻打成一个圆筒。”风焚拿了根软皮尺绕在一根木棍上比划着说:“做芯的这根长铁棒要经常抽出来浸水降温,要不会跟铁皮粘到一起成一根大铁棍。” “还有,绕完这一层后还要用铁皮在外面再绕一次,两层铁皮之间撒白铜粉焊接。要是只绕了一层,那你们就都是工部的官大人,找朝庭去要工钱去。记住了!最重要的是,第二层铁皮中心线要对准第一层的接缝,这样才能牢固。明白了?你们谁先制出来,赏银五两!”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不信是吧,这个造铳管的方法可是戚继光大人的《武经总要》里说的,识字的去翻一下!读点书是好处的。”风焚想起了无数老师对他曾经说过的话,顺口转赠他人。 风焚觉得自己都交代清了,心想要在后世,买根无缝钢管就是,哪有这么麻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转身往外走。走到作坊门口,又回头道:“还有一点,你们做出来的枪,都要自己拿在手里试shè!” 听到最后一句话,工匠们烟火熏得成古铜sè的面孔一下子都变得惨白。 风焚悬赏的这五两白银注定无人能够得到。 因为他忘记了交代了一道工序:打好的枪管要将内壁膛光,减小磨擦才不会卡住弹头。工匠们没人吩啥,当然不会有人去镗枪管。结果是辛苦半月打出来的枪管在试shè中全部爆膛。虽然风焚最后要工匠们将枪绑在树上试shè,但工匠们仍被无一不炸的枪管吓得面无人sè。风焚只得当众承认了工艺流程不足的错误,给他们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做jīng神抚慰金,并将赏金提到十两后,工匠们才重新鼓起了勇气。 二个月后,第一个做出燧发枪的工匠得到了风焚二十两银子的奖赏,不是承诺的十两,而是二十两!足足翻了一番,让所有的工匠眼中冒火。 这个叫作陈石的年轻工匠出来的东西其实很不怎么样。事实上,半个月后,别的工匠做出来的枪比他的好上十倍。但是,这个年轻人为了偷懒,自己研制了一个木制手摇膛床,这样他只要摇动手柄就可以转动jīng钢顶头在枪管内快速旋转,而其他工匠都在手摇钻慢慢摇。 风焚的银子是赏给他的膛床的。 见识到机械的作用,风焚下令停下燧发枪制作,将工匠分为两组,以陈石的木制膛床为基础,各做一台铁制镗床出来,今后采用了哪个组的,就赏这个组白银五十两,平时工钱照发。 五十两银子!那是明朝一个中产之家的全部资产,简直让人心醉神迷啊!工匠们因此投入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工作狂cháo中,连带他们的朋友、师徒、妻子儿女都参加进来,热烈讨论,一共疯狂了三个月。 最后比试的时候,他们发现,要把两机床的设计综合到一起才会更好用。他们将设计合并,做出了一台简单可靠的镗床,风焚验收后非常高兴,这样两个小组都得了五十两赏银。 淳朴的工匠们兴奋过后,一致指责风焚不该把他们分成两组,要是他们合在一起,这台机床早就造出来了。 风焚当然明白,要是将他们合在一起研究,没有了竞争,没有了比较,他们合造的机床会比任何一组造出来的都不如。可风焚不和他们解释,只是宣布,以后所有的研究都要分组,没有分组,就没有赏金。 工匠们议论纷纷,热烈地讨论如果分成更多的小组,是否就可能得到更多的赏金的问题。最后有人研究这个入了迷,辞了工去钻研,若干年后成为了名垂青史的数学家,这倒是风焚始料未及的。 对于工匠们的质疑,风焚可以牛气冲天,不予解释。但对于李飞和众将领的怨气,风焚就显得有些理屈词穷了。 李飞指责风焚不务正业,没有做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无视财政困难,挥霍无度地给工匠们发银子;还给工匠安排杂事,鼓励他们异想天开,严重干扰了铁厂的正常工作秩序,必须迷途知返。 风焚知道,这军火工业本来就费钱,现在又没有出效果,没办法和他解释清楚。只得和他耍赖:“用都用了,怎么着,要不你把我饭钱扣了!” 慕容杨洪指责风焚最近几个月很少下部队去cāo练,士兵的战斗力一直停滞在五个对风焚一个的水平上。(他们固执地把风焚当作测试机器,不断研发战术和阵法来和风焚对打,以此来确定战术的威力。)最后他们还意犹未尽地反映,某些工匠的收入已经超过了他们这些“朝庭命官”。风焚只得向他们保证,这些现象都是暂时的,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到正常,并承诺利用过中秋的机会,和战士们会餐,安抚他们备受冷落的心灵。 周二虎此时成了他的铁杆支持者,虽然他不太明白风焚的安排,但他毫无怨言。 风焚大为感动,当众感慨道:“还是周把总是个明白人,知道我干的是千秋大业。” 周二虎答道:“我怕大家一打搅你,你又造一批炸膛的枪出来,所以一直忍着不说。” 正在喝水的风焚一下子就呛住了,周二虎内疚地走过来,帮风焚捶了捶背。 第四十章 燧发枪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农历十月初七,丙申rì,凶星犯太岁,煞在西方,诸事不宜。” 风焚看了看手中的黄历,将它撕成两半,大吼道:“聚将。” 号兵举号冲出营房,悠扬的号角声冲天而起,直透云霄,风焚惬意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慕容铎、杨洪、周二虎三个人顶盔贯甲地跑过来,穿着青布直裰的李飞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李飞吹号角的事提过意见,认为只为了叫四个部下,将号角吹得震天响,有点小题大作的意思。风焚承认这这确实有些恶趣味,可是号角声太好听了,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需要吹号的机会。 “今天,我要带你们去见识一种新式武器,把你们头盔的丝绦绑好,别到时候把下巴掉下来了。”风焚说着,跨上马背带他们往铁厂而去。 “我没有头盔。”李飞冷笑道。 “那您就累着点,到时候用手托着下巴。”风焚笑道。 到了铁厂,小山坡上已经树起了一个人形靶,靶上又套了一副明光铠。风焚走过去推了一下,觉得还不够完美。就掏出点银子来,对陈石道:“去买半边猪肉来。” “多谢大人!”陈石赶紧叩谢赏赐。 “不是给你们的!要把它塞到做靶子的铠甲里面。” 众人哄堂大笑,陈石红着脸嘀咕道:“笑什么,我是这段rì子谢赏都谢成习惯了。” “此枪名燧发枪,弃用火绳,以机簧挥动燧石发火,故名。”风焚端着一支象现代大狙一样大的滑膛枪,趾高气扬地宣布。“枪管长四尺,内径为五分五厘,发shè七钱重的铅弹。全枪连托,长为五尺五寸,重八斤十三两。不用叉架支持,可两手平端发shè,八十步内可穿重甲。” “八十步内可穿重甲?”周二虎惊呼起来。 “当然。前提是你要打得中才行。”风焚一边回答,一边拿起燧发枪,装好弹药,用大拇指掰开枪机,枪托抵肩,从照门的虚光中瞄准远处的人形靶,闭眼,扣动扳机。 烟火迸shè,子弹咆哮着冲出弹膛。 “——这不是一瞬间,这是时间的海洋。”风焚不记得谁说的一句话,可是觉得在正创造历史的他就有这种感觉。 硕大的铅弹发出破空的尖啸,象一只高速飞行的榔头,狠狠地砸在靶子上,穿透铠甲,将实验用的半片猪肉冲出一个大窟窿。 “好家伙,骆驼都能打死,杨洪拿起打成了漏斗状的明光铠甲片说。 “你说弹丸这么点大,怎地能在猪肉上打出这么大一个洞?”李飞伸出手指,在猪肉上仍冒着白气的创口探了一下说。 “这枪不错,准头足,居然真的上了靶!”周二虎用一句内行点的话作了总结,自告奋勇地说。“报告大人,我愿意训练火枪队。” “这家伙不会炸膛?弄出什么事来。”慕容铎将枪抱在怀里问。 “瞎说!没看见是大人亲自试的吗?” “那可不一定,大人什么时候把命当回事。” “安静,现在还只有五支样枪,都拿回去,招几人练一下。你们谁愿意?”风焚把枪从慕容铎手中拿了过来。 众人一齐回头看着周二虎。周二虎大惊失sè道:“大人,下官可是带着一百六十人的。” “少哆嗦,到了明年,就有两百杆枪了,你干不干?” “这还差不多。”周二虎松了口气。 “要是这五支枪练不好,你就一直带着这五个人。” 周二虎的脸又一下子变白了。在周二虎的丑脸一红一白之间,天雄军第一任火枪队长诞生了。 紧接着,周二虎就遇到了新的麻烦,没有士兵愿意参加他的火枪队。 士兵们正在每天练习拼长枪,都憋着一口气,想在军中扬名立万。因为,比武中的第一名会由风焚亲自挂流动勋章啊,那勋章挂在胸前,比当把总还牛,同袍看在眼里,眼珠子都是红的。谁愿意去弄什么火铳啊,要枪法生疏了,跟那流动勋章就再没有缘份了。 再说了,风大人正在制作什么步兵cāo典,谁的战术动作被采用了,就会用本人的名字命名,写进书里,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机会,有人连袓传的武艺绝招都拿出来了,人活着图的不就是名声吗?可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溜号去玩铳呢? 周二虎生气了。下了军令,一口气点了二十个出来,而不是五个人。而且都是平时训练的尖兵。 其实不是周二虎赌气,他jīng着呢,这燧发枪不是会一直造下去吗,过个把月,又会有一批新的枪支下来,到时候又要招人。所以不如一下子就练这二十人,这二十人练出来了,都可以当教官。到时候任他练几百个人,自己都轻松了。 当周二虎树林边点兵的时候,风焚正站在校场上,皱着眉头看着士兵演练他们的绝招,嘴里喊个不停。 “陈满仓,你用脑袋去顶人家干什么?人家要用枪尖迎着你脑袋回顶一下,你还有命吗?---------我知道你有铁头功,可人家林二狗一枪能把铁水壶捅个对穿,下去!” “黑子,你弹着个兰花指干什么?二指禅?这几丈长的枪你不用,用两手指头去戮人?-------我知道你当过和尚,可咱这里是军队,不是耍把式,下去!” “对!枪去一条线,你这招不错,连挡带刺,步法好,进退自如,-----什么?叫岳家枪?原来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枪法。就叫岳家突刺。去跟书记官一起把图解画出来。” 这时,一个当值哨兵跑了过来:“报告!周大人那儿的火枪队开练了,一下子去了二十个人。” “二十个人?一次就练这么多,他还真会偷懒啊,只有五支烧火棍啊,可他拿什么来练呢?走看看去,唉!这练兵比自己打仗累多了。”风焚用马鞭敲着手掌握,慢慢地向树林里走去,隔很远就能听到周二虎在怒吼。 “-------你们打得他赢吗?打不赢!要真刀真枪,你们十个人都打他一个不赢!但是,有了这火枪,你一个人,隔一百步远就能一枪轰倒他。” 这是在利用反面教材进行激励教育,这周二虎还有点办法。风焚满意地想。 “千总大人在两百步外就能一箭将我钉在地上。”一个士兵不满地回应着周二虎。 原来这个反面教材就是我自己啊,风焚哭笑不得。 “闭嘴!让你说了吗?下面练习装弹。首先,将火yao倒入引药池,现在用的细沙可比真火yao好倒多了,便宜死你们这群兔崽子了。-------柴胡!你不能用一只手端枪,别欺负它是木枪,要它是真枪你一只手端得起吗?”周二虎正式开讲了。 原来他做了训练用的木枪啊,难怪他一下子能训练二十个,风焚放心地从树从中退了出来。 -------------------------------------------------------------- 接下来的几个月,流贼风声越来越紧,卢象升为此做了一些防范工作。他将三府的村民和财产向大村集中,修筑围墙和保垒,建立预jǐng和联防体制。 由于村民还没有受到过贼寇扰袭,并村联防又影响到村民生活,村民多不能理解,阻力很大。卢象升只好将风焚等各部军队调出协助,一忙就是三个多月。风焚开拔的时候留了一手,将李飞放到了铁厂主持事务,又命周二虎领了几十个士兵留在营地里训练。 当这些事情忙碌了几个月,风焚回到驻地,就去视察他的火枪队。 在硝烟弥漫的校场上,四十八个士兵分列成六个横排,单膝跪在地上,端着装好了火yao和弹丸的燧发枪。 周二虎站在方阵旁,大喊道:“第六排,放!” 方阵中最后一排站了起来,瞄准前方,扣动扳机,一排枪响过后,前面山坡被子弹打出一道整齐的黄尘。 周二虎紧接着喊:“第五排,放!” 第五排紧跟着站了起来,如法炮制。 “第四排,---” “第三排,---” 在周二虎的口令下,由后往前依次端着枪站起来,扣动扳机。 “下面进行单兵shè击,从一排开始逐一进行shè击,各排排长负责检查报告shè击结果。”周二虎看见风焚来了,步署了下一步任务,就跑到风焚面前准备抡圆了感慨一番,却被风焚抢先问话了。 “你这个‘排长”是怎么回事?”风焚虽然知道周二虎不是穿越的,却仍然想快点弄明原因。 “你不是说要提出高火枪的杀伤力就要排成几排轮流发shè嘛,训练时每一排的人员都是固定的,指定个领头的人方便指挥,这样我就暂时每排任命了一个,图方便,就叫‘排长’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属下撤了就是。”周二虎解释道,心想要是扣上个私自任命职位的帽子他可吃不消。 “是这样啊,想法不错,我们这火枪是新的,战法也会是新的,你不要管原来的那些规矩。有什么想法自己先试一下,搞得好就向我汇报,定成制度,搞错了改正就是,有人怪罪的话我帮你顶着。” 风焚赶紧鼓励他,同时心想,后来军队里的排长,是不是就是这样叫出来的呢。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人多了,周二虎再把各排人连成一长条,‘连长’这个称呼就会横空出世了。 “现在训练得怎么样?”风焚接着问。 “马马虎虎。”周二虎苦着脸说。 “什么叫马马虎虎?”风焚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cāo练得还算顺手,合格。就是士兵的心里有疙瘩,总觉得这东西练起来没长枪过瘾,用处不大,加上这训练起来每天练装弹,一天百来杨洪确实很枯燥。再说了,千总大人,你杨洪一波和慕容铎管一下他们手下那群小兔崽子,他们不就是帮老百姓搬家时顺便杀了几个小蝥贼吗?杀人时呕出来的胆水还在嘴里没吐干净,就在我们火枪兵面前趾高气扬,什么东西嘛!千总大人,你得让我这点兵去见见血了,再不让小崽子们威风一下,下一批火枪运过来时,我火枪队都调不进新兵了。” ------------------------------------------------------------------------------------- 一场意料之外的应酬影响了按时更新,道个歉!今天用新标题,以前的标题也要改,但今晚不改了,吾中酒矣! 第四十一章 围猎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土匪,太行山的山寨都给我们搜括一空了,山里能吓到人的除了我这些兵,就只有老虎了。对了,老虎-----,我可以带你们去围猎啊,看看你们的实战能力。” “打猎啊?只能这样了,也算见了血。”周二虎无可奈何地说。 ----------------------------------------------------------- “这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壮观的一次会猎。”风焚对自己说。 一共有五百士兵,四十八支燧发枪,还有从雷时声那里借来的二十支三眼铳。风焚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心充充满了豪情。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可以完全地放松,没有人来查你的狩猎证和执枪证。 风焚带着几个做向导的当地猎户,选取了一个绵延数里的土山,这座山上长着许多橡子树,栗子树和野梨树,山下的梯田里又种了许多花生之类的作物。野猪、山牛和獐子经常光顾,并以此为据点sāo扰方圆数十里的农作物。这座山是野兽们的天堂,一旦有不堪其扰的村民组织围猎,那些野兽就会沿着固定的路线,通过接土山和大山之间的鞍部窜入土山背后的茫茫大山深处,逃之夭夭。村民低下组织水平和他们手中简陋的猎弓根本就阻止不了它们的突围。 火枪队今天的任务就是,封住连接土山和大山之间的鞍部地区,在那里歼灭所有的野兽。 “咱们今天给火枪队公子哥儿打下手了。”慕容铎一脸嘲笑,对着杨洪一波笑道。 “慕容兄,今天虽是围猎,行的却是军令“杨洪不苟言笑。 “是驴子是马出来知道了,周大人你说是不是?”慕容铎见杨洪不和他说笑,就对着远处的周二虎大喊,周二虎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号角声起,划破清晨的寒气。 李飞立马站在火枪队设伏的大山边上,看着士兵和附近过来帮忙的村民三步一岗,五步一地将山岭围了起来。拿着三眼铳的士兵,装起了火yao,准备放出响声用来驱赶野兽。不禁大声吟道“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唉!” 刚吟了一句,却又叹了口气:“冬天都快过完了,却还是没有下雪,今年只怕又是大旱啊,这贼老天,真是不让人活了!” 风焚的好心情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弄没了,烦躁地一挥手道:“吹号,收缩包围!火枪队,进入阵地。” “一队在前,二队在后,成战斗队形展开,装弹!”周二虎指挥得有模有样。 “慢!”风焚指着前面茂密的杂草和灌木说道:“这么高的树木,前面来了猎物你们能看见吗?你们开枪时子弹不会被这些树木杂草挡住吗?赶快清理干净! “记住,以后选择阵地,shè界一定要开阔!如果没办法选择开阔地,那也要想办法清理障碍。书记官记起来!”风焚制定了第一规矩。 周二虎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这个指挥官也就会打打火铳,至于其它技巧,他自己也得学习。他带头冲下山坡,指挥士兵将眼前的杂草灌木都踩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清理完毕。 围猎的人群的喧闹声仍然在远处,间或传来一声三眼铳的响声,显然是有大野兽想冲破包围,被人点燃三眼铳吓了回去。火枪兵因为还没开战便挨了一顿训斥,此时分外小心,静悄悄地等待着。 也许猎物还要一段时间过来,风焚心想。 就在此时,一只长着灰黄sè毛皮的长耳朵小家伙冲出山林,梦游一般地跑到了刚被踩倒的草丛里。这个兔子是本地的土著居民,显然被围猎的巨大声势吓昏了头,xìng急地暴露出来。 “别开枪!”风焚喊道。 与些同时,就象有默契一样,火枪一队的二十四支火枪随着风焚喊声一齐爆发,喷shè的弹雨将那只可怜的兔子打成肉末儿。那只可怜的兔子剩下的碎皮连着脚趾、尾巴等残肢飞了起来,在激起的尘埃中分散在约五平方米的土地上着陆。 “你们他妈全是一群混蛋!”风焚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你们不能看到有价值的目标才开枪吗?你们前面还有一群蚱蜢,你们怎么没开枪?” “他们认为兔子也是猎物。”周二虎小心地为他的士兵辩解。 “胡说!大枣一样的弹丸轰在小兔子身上,还有肉吗?记住,认准目标再开枪。各人只对自己正面的目标开枪。”风焚说出了第二条规矩。 “是!”众人闷声闷气地回答。 第一队为了一只兔子搞了个齐shè,全队必须重新装弹,只好灰溜溜地退到二线,第二队进入了shè击位。过了一会儿,对面的树从剧烈地晃动,一只脾气暴躁的白sè山牛冲出了林子。 “呯!呯!” 这次只有两声枪响,这些火枪兵显然都还有点脑子,说一次就记住了,没有乱开枪。但这只山牛好象中了枪,却未受致命伤,踉跄了一下,又继续往前冲。见状又有三个士兵开火,山牛悲鸣了一声,这才应声倒地,躺在枯草上抽搐。 士兵们齐声喝采,有两个激动地站起来就去拖山牛,周二虎厉声喝道:“站住!谁命令你去的。” 两个好心办坏事的士兵忍气吞声地站住脚,看着别人在周二虎的指令下将山牛抬了回来。 接着又有獐子,野猪,野山羊之类跑了出来,都被士兵们shè倒在山坡上,猎物堆成了一大堆,一时之间,士气大振,实弹士兵和刚放过枪的士兵彼此默契地互换位置。克服了最初的激动和慌乱后,多rì训练的成果显现了出来,显得自信多了。 正这样想着,忽听到士兵齐声惊呼,只见对面矮树丛中四处乱动,一大群野猪冲了出来,一共有十多只,还有一只母猪带着数个半大猪崽,更显得群体庞大。士兵们热血贲张,纷纷举枪shè击。 “砰、砰、砰------” 一阵乱枪响过,阵地上硝烟弥漫,shè击效果却是出奇地差。大多数野猪都奇迹般地没有中弹,直冲了上来,迅速冲近阵前。一时之间,阵地混乱起来,站在后面的第二队士兵也纷纷举枪。 风焚吓得全身汗毛倒竖,转身对着身后的二队大吼:“禁止放枪!禁止放枪!这是命令!把枪口朝天!” 二队有些士兵己经将枪举起来了,听到风焚的命令,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服从命令的习惯使他们全部停止动作,将枪竖立起来。这时野猪群己冲了过来,挂倒了两名士兵,穿阵而过,没入山林深处。 士兵们看着平时谈笑自若风焚脸sè都变白了,一时间噤若寒蝉,寂然无声。风焚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对着全体士兵说:“暂停狩猎,二队的士兵,站到前面来,回答问题。” 第二队的士兵站到了前列,仍是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连同周二虎也是一脸茫然。 风焚问道:“你们开枪时,第一队退到你们后面没有?” “没有。”二队士兵齐声回答。 “他们蹲下来让出shè界没有?”风焚又问。 “没有。”回答的声音小了许多。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对着他们的背影开枪?知不知道刚你们一扣扳机,会有多少同袍死在你们的枪下?”风焚怒喝道,声sè俱厉。 二队的士兵低下了头,大为羞愧。一队士兵这才明白刚才形势凶险,都有些后怕。 风焚回过头来,对着一队士兵喝道:“还有你们,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可怜相。我一再跟你们说过,‘瞄准后再shè击’,你们平时还记得住,一到关键时刻就出问题。看见目标多了,一支枪就晃个不停,不知道打哪一只好,最后乱扣扳机。你们看你们‘碰’中了几只野猪?三只!二十几支枪,只打了三只野猪,你们不觉得羞耻吗?记住,你们shè击时只能盯一个目标,其它的就当没看见。你们是有战友的,你们要相信战友能帮你解决其他的目标。你们刚才要沉住气开枪的话,来二十只野猪都能打下来,又怎么会让野猪跑到阵地上来呢?” 一队士兵也勾起了脑袋。 第四十二章 误算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你们这副熊样,让其他队的同袍看见了,那你们这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火枪队是我队伍的jīng锐!天雄军的希望!就是这个样子吧?你们总认为火枪简单,一训练就不耐烦,现在有教训了吧。 这是第一次,出了错我还能原谅你们。所以,这次你们出的丑我给你们保密。过几天再围猎一次。到时候,我要把慕容铎和杨洪两位把总都喊过来参观,看你们还出不出洋相。” 火枪队听到这次家丑不外扬,灰头土脸的样子才稍微好了一点,纷纷表示加强训练。 风焚觉得自己怒气太盛了,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不过你们其他方面还可以,打得也准,装弹快,没出差错,没有人将通条当子弹打出去,证明训练还是有成果的,要继续努力。现在终止狩猎,吹号。” “千总大人,风大人!这围子还没收拢来,就撤卡子不干了?大头还在后面呢。”慕容铎听到号声,骑马冲了过来。 “不要一次杀绝了,要可持续利用。”风焚胡诌了一个理由。 站在他后面的周二虎听了,暗自松了口气,火枪队出的丑要是让慕容铎这个大嘴巴知道了,他周二虎丢人可就丢到家了。 “杀得绝吗?明天就会有更多野兽从大山里下来,继续为祸四方,杀不绝的。什么又是可持续开发呢?”慕容铎嘴巴里嘀咕着,突然看见了那一大堆的猎物,又大呼小叫起来:“啊!打了这么多,这火枪队的兄弟们,你们还真有两下子,我以前可真是小看了你们,咱们今天晚上可能好好吃一顿了。” 心情郁闷的火枪队没有人回答他。 “嘿,以前说了你们几句,还记仇呢。”慕容铎自觉没趣,又找着风焚问了起来:“大人,我们也有肉吃吧,我们可是赶了半天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围山的猎狗都能分点猪下水吃的。” 风焚也不理他,端着火枪对着一只草丛中惊飞的野鸡凌空开了一枪,野鸡吓了一跳,毫发无损地飞走了。“cāo!忘记是独弹了。”风焚吹着枪口的青烟,心情沮丧。 五口大锅支在军营门口的草坪上,红sè的火苖敌舔着锅底,大块的带皮野猪肉被投进锅里,在沸腾的汤水里翻滚,风焚抱着一大坛子山西陈醋往大锅里倒。野猪肉的腥臊味被醋化解了,诱人的肉香变得清晰可闻。 “让它煮半柱香的时间,醋味化净之后就可放萝卜块了。”风焚大声指挥着伙夫。 “大人英明!”这不是伙伕在回答,而是士兵们雷鸣般的呼声。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个粗陶大碗和长筷子,排成长队,笑着露出雪亮的牙齿,象草原上的狼群。 这些士兵真是可爱,只要这么点东西就能高兴这样。风焚这样想着,悄悄地吞了一下口水。自从造枪以后,财力又变得紧张了,他也很多天没有吃肉了。 一人一大碗野猪肉,加上两个没有掺豆面的大白面馒头,让所有的士兵眼冒绿光。除了军中不准饮酒之外,他们觉得这样的人生简直没有遗憾。 整个军营没有人说话,吃肉喝汤的声音和舒服的叹气声此起彼伏,震耳yù聋。火枪队的士兵在高固醇类食物的刺激下和同袍们的赞誉下暂时抛开了围猎时的不快,也吃得油光满面,不亦乐乎。 整支军队中只有两个人显得没有食yù,一个是李飞,他极力反对风焚这种不顾一切的大吃大喝,认为这些猎物应当腌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并口不择言地诋毁风焚是个手中有了三钱银子就不知轻重的破落户子弟,这样下去只能做个流贼。但他的话如一缕蛛丝,被风内焚以鼓舞士气的理由轻轻抹去,就连沉默寡言的扬洪也指责李飞的劝阻不合时宜,折损士气,毕竟在饥荒年代的寒冷冬天,高脂肪高热能食物对人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李飞好心没好报,自然心情不好,食yù不振。 另一个食yù不振的则是周二虎,他不可能因为一大碗肉食就忘记今天火枪队的糟糕表现。全军上下,只有他最明白风焚对火枪队投下了多大的成本,寄予了多大的希望。正因如此,他感到十分的内疚,感到无法担此重任。他不顾士兵的欢宴会刚刚开始,就到风焚面前请罪,并请风焚免去他火枪队领队职务。 风焚对他的辞职请求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在看完火枪队狩猎的表现后,甚至也有过撤换周二虎的想法,但是这一瞬间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首先,除了自己,队伍中找不出一个比周二虎更懂火枪的人。其次,火枪队的失误更多因为经验不足,士兵的基本动作仍然可圈可点,训练还是取得了很大成效,周二虎功不可没。最重要的一点是,风焚意识到到自己现在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得让自己的部下有一个犯错的空间和改正的机会,历史上的崇祯就是因为赏罚过急,用人无长xìng而最终无将可用。这样一想,换人的想法就完全没有了,对于周二虎意料之中的请辞就显得神定气闲,讲起话来中气十足。 “你以为我这支火枪队是茶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风焚装出一副对辞职行为非常气愤的样子,心中却想,你要是没点表示才奇怪了。 “卑职不敢,只是强任教职恐误大人大事,军中人才济济,大人自可简拔胜任者。”周二虎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火枪兵初次上阵有些失误是难免的,这一点我早有预料,也算不得什么失望。倒是你现在的熊样让我太失望了,受了一点挫折就垂头丧气,哪人半点爷们样子,要为名将,就要胜不骄,败不馁,百折不挠,亏我还把你当名将培养,帮你将演兵失败的消息封锁起来,不就是让你有一个从头再来机会吗。早知道你就这样焉了,还不如让慕容铎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了,让他来带一带火枪队。” “别,大人,你可千万别这样。”周二虎本来一张灰暗的脸涨得通红,属下愿立军令状,三个月再不练好队伍,大人你砍下我这脑袋算了。” “这会儿又不想辞职了?”风焚笑吟吟地问道。 “想辞也得先干出个样来。”周二虎闷声回答,心想这个千总大人说话还真老成,一点也不象个少年人。 “那队伍的问题出在哪里了。”风焚见他斗志又起来了,顺势问道。 “是纸上谈兵,实战太少,属下尽量模仿战场,安排各种方式的演练。这样临阵不会手忙脚乱,弟兄们练起来了有有意思些。” “有想法就好,看来你也没真想辞职的。你先去吃饭吧,以后有什么行动和会尽量安排火枪队参加,看来不死几个人,是练不成jīng兵的。” “多谢大人。”周二虎问题解决了,食yù就有了,急急忙忙地告辞而去,心想运气好的话,肉汤应该还有一口的。 崇祯四年,chūn。 风焚还是不知道现在是公历哪一年,也不知离明王朝的倾覆还有多久。他费力地回想有关明朝覆亡的时间标记,但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他,根本就不记得具体的年份。中学历史教育不能帮他,风焚不记得那些简略的记载中,有关年代和时间的一切记忆。 曾经帮他成功估计出己巳之变的金庸小说再一次提醒了他。在金大师的多部小说里,提到了崇祯的女儿长平公主。长平公主在李自成攻入běi jīng时己是一个待嫁的大姑娘,崇祯不忍她落入李自成手中,掩面执剑砍杀,只砍下她一条手臂,也就是后来武艺高超的独臂神尼。 根据这一情节,风焚只要知道长平公主这个人,知道她的年龄,大概就可以推算出明朝在长平公主长成大姑娘的时候就亡国了。 经过风焚耐心长期的打听,承受着别人认为他想当附马的误会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嘲讽,对于当今社会最高统治者的家庭成员进行了长期、细致的考证,得出了一个让人宽慰的结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长平公主! 崇祯皇帝的女儿倒有两个,一个就是风焚在宫中见过的小女孩,是周皇后所生,叫做坤仪公主;另一个就是刚满周岁的坤兴公主,此外再没有其他女儿了。这样看来,那个叫作长平公主的人应该还没有生下来,明王朝还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继续内继续存在。 风焚放下心来了,时间还是有的,那么长的时间里,说不定自己还可以积蓄力量,改变历史。 ------------------------------------------ 第四十三章 饥民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流贼据说是闹得越来越厉害,朝庭中已有人开始参赅力主招抚的三边总督杨鹤了,可是那些战事如同夏天里远方的雷声,只闻声音,不见雨点。辽东的战事由孙承宗老大人接手,现在也颇为平静,明王朝的统治依旧显得稳如泰山。如果不是四处逃难的饥民提醒又是风焚又是一个chūn荒来临,风焚几乎忘了这是一个充满了灾难和变故的时代。 李飞在chūn暖花开的rì子里嘴角冒出了一溜火泡,涂了一圈青紫sè的草药,瘦脸拉得老长,显得有些面目狰狞,不但士卒看着了有些害怕,连风焚见了都颇为小心。李飞自从负责了风焚的财政大权就没过好rì子,士兵要吃饱穿暖,银饷发足,还要下重金制造燧发枪,一直都是一文钱掰作两文花。 可是chūn荒一来,一大群一大群的饥民就出现了,本来只要他们不闹事,这些饥民是不关军队什么事的,可风焚这个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年轻人突然发了慈悲心肠,令人在营前开了个粥厂赈灾,在米贵如金的饥荒年代,一锅锅的杂粮粥煮出来,烧的就是风焚的银子,掏的是李飞的心头肉。 这个粥厂很快在卢象升的严令下关闭,卢象升还向风焚耐心解释了关闭粥厂的原因。军队擅自施粥于民,是对民政的插手,对百姓市恩,对武人极为忌惮的文官系统和朝庭一定不会容忍。 文人出身的卢象升能能这样不避身份跟风焚解释内情,算是很给面子了。风焚很快关闭了粥厂,驱散了民众,李飞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注定让李飞不得安生的是,风焚很快以铁厂的名义另外开设了一个粥厂,接济饥民。一个铁厂加上一个粥厂,一个赚钱一个烧钱,收入一下子就抵消了,军队没了进项,就只好吃老本,风焚打下虎口寨的积存的银子哗啦啦少了一大半。于是李飞就指望着卢象升再次下令,但是,这一次卢象升没有下令禁止,反而派人送来了二百两白银,作为他私人对赈灾的支持。 眼看风焚的赈灾大业红红火火,李飞赌气地将造燧发枪的工场停了下来,将工匠调至铁厂的其他工场作业,以赚钱贴补开支,这样,每月固定的几支燧发枪供应就停了下来。这一下子就要了求枪若渴的周二虎的老命,他顾不上对财神爷应有的尊重,揪住李飞大喷口水,红着眼睛将官司打到了风焚跟前。 周二虎的理由很简单,他正努力训练火枪兵,谁停了他的供应他就跟谁拼命。李飞也不再请求风焚作什么改正,他梗着脖子声称,不但要停了燧发枪工场,而且要停止其他士兵长枪和腰刀的换代更新。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但将周二虎拉进反对赈灾的战壕,同样也准杨洪和慕容铎也拉进来阵容。 李飞之所以这样以从胁主,不惜诤言死谏,是因为他占领了道德和致高点。他指出这样规模的赈灾只要持续一个月,风焚就会耗光所有积蓄、财产和银饷,不但他打造一支强军的努力会付之东流,就连风焚自己和这五百士兵也不做灾民就只能做流寇了。 这些道理风焚都明白,可他一看见饿得象人骨头标本一样的灾民,还有那些饿得脖子树不起脑袋的的小孩,总是收不回放粥的命令,这样放粥的rì子越来越长,终于引发了李飞的冲冠一怒,连带周二虎等人人心惶惶。 风焚不得不就此作出让步,只在chūn荒最严重的这一个月里设粥厂赈灾,施粥对象只限老幼,并报请巡抚陈文灿动员官府和,乡绅和同业公会出面赈灾。不苟言笑的杨洪提了一个建议,在流民中招收一大批工人,用以充作矿工和铁厂学徒,在扩大产能的同时也养活了一些人口,算是变相的赈灾行为。 李飞勉强同意了这一建议,盲目扩大矿场和铁厂会积压劳力和货物。杨洪对这一疑虑早有解决办法,提出不久后扩编军队,可将铁厂、矿场的富余人员编入军队。这一建议让风焚眼睛一亮,中学政治课本说过,工人阶级是最有组织xìng的阶级,这样的队伍自然好用。 经过一定产业训练的工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更有纪律xìng和协作jīng神,更容易成为合格的士兵,本朝名将戚继光抗倭,所募兵勇就是矿工出身,以纪律严明,悍不畏死而闻名。于是他爽快地批准了这一建议,同时他也看到了杨洪狡狤的笑容,显然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一决定影响深远,以至于风焚的兵源很多来自于自己的矿场工厂,这为风焚打造一支忠诚而勇敢的队伍创造了条件,同时对以后对政治格局和民权的影响,完全超出当初风焚这些制度设计者的预料。 赈灾的风波终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大批廉价的经过jīng挑细选的年轻壮劳力安排到了矿场和铁厂。只是这些非熟练劳动力的大量加入,使工匠显得极为匮乏,而没有工匠的指导,这些新进的工人几乎无事可做,白白消耗粮食。 在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更兼饿殍遍野、盗贼蜂起的时代,短时间内找到一批工匠几乎杨洪的,风焚再次一筹莫展。家乡在直杨洪再次献策,直隶遵化是北方铁冶重地,匠师云集,只是近年生意大不如以前,且崇祯二年女真人入寇遵代,城池内外一片残破,铁冶业更是雪上加霜,非若干年不能恢复,因此,遵化城内应该有大批工匠歇业,杨洪不远,到那里去请,可谓价廉物美杨洪一语惊醒梦中人,风焚一下子想起自己一年多前在遵化城头与全城居民并肩作战的rì子,想起了在那座城池中经历的人和事。只是他没想到,这座城市如同宿命一般,再次和自己联系到了一起。风焚决定自己到遵化去走一趟,他觉得自己在那还是有一点人脉,比派别人去会更有用一点。这样,他就带着他的弯刀,骑马出发了。 崇祯二年十二月,风焚在遵化城抵抗女真人,亲手炸死了心爱的乌兰,这座城池是风焚的起家之地也是伤心之所。 虽然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chūn天,遵化城在yīn郁的chūn雨中显得破败而颓废,炸塌的那一段城墙仍然没有修复,走进城内,只见市面萧条,偶有走过街头的人也是没jīng打釆,面带菜sè,看来战争给这个城市带来的创伤远没有愈合。 风焚记得自己在这遵化城中除了关宁军以外,认识的人不多,推官何天球己经调任了,只有那个叫铁痴的程三省人对自己颇为推崇,于是策马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凭着记忆来到程三省家门口。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后院传来单调的敲打声,角落里的一只黄狗有气没力的叫了几声,就有一个年轻人从大门口探头出来看了一下,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下,就从大门里跳了出来,结结巴巴地喊道:“风壮士!风---大人,真是您来了?” 风焚认得这个年轻人是程三省的一个子侄,当年守卫遵化时在城头当过民伕,也算是并肩战斗过,虽不知其名,却也算熟识。 当下笑道:“是啊,程老伯在家吗?” 接着里面单调的叮铛声停了,有人在里屋朗声问道:“有贵客登门了?” 接着程三省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到风焚,两眼发光,惊道:“是什么好风把风大师来了。”他作了个揖说道:“大师自从只身行刺之后,就再也没在这遵化城中露过面了,咱们全城百姓可都感念得紧。有人听说你封了大官,不知是多大有官啊?” 风焚笑道:“哪里当什么官,只是做了个小兵头罢了。” 得知风焚只封得一个千总,不由得大为摇头,叹道:“小了,太小了,不说八府巡按,兵部侍郎,皇上至少也得让你总兵官。” 风焚由他给自己安排官职,一面在他的揖让之下走进厅中坐下,待上了茶,就要说起招募铁匠之事,这程三省却又抽疯一样跳了起来,走到里面去了,风焚只好坐在厅中等他过来。 不一会,程三省急急忙忙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风焚一看正是上次装那把破短刀的锦盒,心想不知道这位铁痴又要搞什么名堂。这程三省打开锦盒,一脸得sè从盒中捧出一把短刀来,递到风焚手上。 风焚一看,却是一把完好无损的大马士革钢刀,锋刃纤细,刀脊却是极宽,如围墙的盖瓦一般,向两翼伸出,和刀面构成一条长长的折线,便是血槽了。只是这血槽和刀身结构浑然一体,巧妙地隐藏下来了,让人不易觉察;再配着洁白的象牙刀柄,未端还嵌了颗硕大的红宝石,乍一看,不象杀人利器,倒象一件jīng工细琢的工艺品。更奇特的是这纤巧流畅的刀刃上面,大马士革钢刀那与生俱来的花纺奇异地扭曲,组成一个长梯形图案。 风焚大惊道:“又是穆罕默德天梯!这刀是那里来的?” 程三省道:“用大师教我的方式,果然打得出这种宝刀。” 风焚心想,这下又发现了一个铁匠高手,竟能教这程三省打造出如此名刀,不知道这位高手肯不肯为自己效力,于是问道:“那位大师,竟有这等本事?” 第四十四章 枪刺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听了才明白,原来说了半天,这大师就是自己,真是大失所望,于是叹道:“我算是什么大师啊,我还以为------。” 风焚说到这里,突然就想起,就凭自己那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眼前这人竟就真的就摸索出了大马士革钢的打造方法,看来眼前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大师的人,却是一个真正的高手,真正的大师,若是请得此人为自己效力,可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 程三省见风焚突然不说话了,指着刀锋道:“此刀由我那把折断刀刃的短弯刀打制而成,由于原料反复锻打,损耗颇大,故此刀长不过八寸许,刃直而薄,连刀锷都省了,可插在马靴中随身携带,倒也还算jīng致。只可惜嵌在这象牙刀柄上的红宝石小了一点,显不出富贵气来。” 风焚笑道:“这样的宝刀,无论镶什么宝石都是多余的了。” 程三省吁了一口气道:“大师眼界高远,果然我等所及,如此我就放心了。” 风焚奇道:“你放什么心?”随即就明白了,又问道:“你要将这刀送给我?” 程三省道:“小人打好此刀,已等大师多时了。” 风焚笑道:“为什么啊?你的得意之作不自己留着吗?” 程三省却是不笑,肃容道:“且不说大师于我有授业大恩,就那孤胆入敌营,救我全城百姓的大恩大德来说,这把刀作礼物,也是太薄了。” 风焚本来就是个刀迷,听了程三省说得诚恳,便将刀往锦盒里放进去道:“那我就收了你这份重礼了。”说话时刀柄已落进盒中,已开刃的刀尖从风焚的手中抹过,轻轻地割开他的指尖,一滴黑红sè的鲜血落在刀身上,慢慢滑到锦盒里。 程三省脸sè大变,按住锦盒道:“这刀,大师不能要了。” 风焚奇道:“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程三省道:“这刀未饮敌人之血而先饮主人之血,是为大凶,恐其克主。” 风焚将刀插入靴筒笑道:“不要这锦盒就是了,怕是程老伯舍不得此刀道来吓唬我吧,这些怪力乱神、吉凶之道我是从来不信的。” 程三省见风焚全不以为意,叹了口气说道:“大师是大智大勇之人,当是镇得住这柄刀的。”说罢不再言语。 风焚也不和他多说,换了个话题说道:“我这次来是特意来程老伯的。” 程三省说道:“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风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在顺德府那里开了个铁厂,现在生意扩展了,工匠不足,想在这里招一些匠师过去,您对这里情况颇为了解,所以就求您发个消息出去,招些人过来。” 程三省面露喜sè,犹豫道:“原来是这样啊,不知------不知小老儿和一众子侄是否入得大师法眼?” 风焚摇手道:“程老伯您在这遵化城中有家有业,生意兴隆,如何能背井离乡去我那儿做个工匠呢。” 在风焚心中,得这程三省是个人才,很想要他过去主持铁厂。可是见人家一听自己招人,不问条件,马上就毛遂自荐,只怕还是对自己感恩戴德,去自己那儿只是想报效于他,这样自己就太受之有愧了。 程三省见风焚拒绝,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为了程家这十来口的活路,我还真抹不下这张老脸,我家这十来口人要是再这样下去,就快揭不开锅了。” 风焚一听,颇为吃惊,心想这程三省虽说不上是大家大业,却有炼铁炉数座,工人众多,也算得上中产之家了,不知为什么会说出这等话来。 程三省见风焚脸上大有不信之sè,赶紧解释道:“我等铁炉、作坊原来就是在城外西郊,前年鞑子来犯时,那些产业均已毁损;加上守城之时,我等在城里重建作坊用以打造刀剑、箭簇等物,又耗费了大量家财,故此虽赖赵将军和风大师浴血杀敌,保得了小老儿家小xìng命,这微**资却也耗得差不多了。” 风焚问道:“这遵化城前年被围时能坚守多rì,也靠的是你们这些铁匠们支援铁水、军资。现在战事已过去多时,朝庭没有补偿你们吗?” 程三省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朝庭可是一文银子都没下来,也有人向官府索要补偿,却是给乱棒打了出来,说是当年朝庭帮我等守城,救了满城百姓,哪有被救之人还要恩人来讨要工钱的。城里有些匠户没了家财,又受了官府恶气,都道还不如当时开城投降,说不定反而有个活路。” 程三省此话一出,听得风焚脸sè一寒,程三省赶紧说道:“这些人rì子过不下去了,自然会说些气话,当不得真的。其实谁不清楚,当年要是城池陷落了,只怕是满城鸡犬不留。满城百姓心中自是感念守城将士,只是-----这朝庭也太让人心寒了。” 程三省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等虽然家资耗尽,所幸人手俱在,心想若是重开铁炉,手里有了活计,大不了苦熬几年,又能恢复以前的光景,这样就借债在原址重开了铁厂。谁料咱们这儿兵火过后,人口迁离,百业凋蔽,铁厂生意萧条得很,现在就一座炉子也维持不下了,眼看全家已将路走绝了。现在大师若是不嫌弃我等手艺粗陋,给我等一口饭吃,那就是将我全家上下又救了一次。”说罢竟跪在地,连连磕头。 风焚听了,心中大爽,心想我正想扳你这人才过去,没想你自己倒哭着喊着送上门来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只是人家正在讲伤心事,倒也不好露出喜sè来,于是赶紧扶起程三省道:“程老伯若是想去,我正是求之不得,哪里会拒绝。” 风焚此言一出,满室皆欢,当下选定工匠,议定rì程,要程三省带领一干子侄匠师,择rì南下。 程三省带来的这些人果然都是良匠,他们的到来使风焚的铁厂产量大增。 同时,风焚终于找到地一个打造刀具的良匠,酝酿已久的枪刺终于提上了rì程,程三省以送给风焚的那把短刀的样式拉长加粗到近两尺,就成了一柄刺刀。风焚很想用传说中的三棱刺,但是被程三省一口否决了,在现在工艺下,加工那个东西太费功夫,不如刺刀价廉物美。 接着工匠们又为怎样将刺刀装上枪管上而大伤脑筋,盲目崇拜风焚的程三省很快就将问题提到了风焚这里。 风焚铺开宣纸,手提狼毫,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画册了一个卡口灯泡的灯头和灯座,程三省等人目瞪口呆,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的去了。这样刃体长约一尺五寸的刺刀,装到了每一支燧发枪上,士兵们欣喜若狂。 为在产量极低的燧发枪逐步装备到队伍的时候,当风焚的步兵cāo典编篡成功的时候,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己是崇祯六年。 在这段时间里,女真人在关外攻取了大凌河堡,明将孔有德叛乱,扫荡登州、莱州后带着一大帮炮兵投降了女真人。 农民起义军的盟主王嘉胤和紫金梁王自用相继被新任三边总督洪承畴剿灭。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巨头也开始闯出了名头,在纷繁复杂的众多起义军中显山露水。 崇祯六年chūn,农民起义军在洪承畴的军事压力下从陕西转入山西,部分逼近直隶。 在没有骑兵的情况下,风焚的军事情报来得十分艰难,大抵知道是起义军邢红狼部从山西沁州入河南,再在河南官军驱赶下由彰德进犯顺德府,兵锋直指风焚的后勤重地大沙河镇。 在大沙河镇不但有风焚的铁矿、铁厂,还有另外一重大财源---虎口寨。这些起义军兵力未至,却己将虎口寨的外围道路全部封死,令人员无法通行。虎口寨没了客商过往,风焚的少了一大块,财政顿时紧张起来。因此,不论是为了朝庭,还是为了风焚自己,这一战都势在必行,风焚主动向卢象升请命,愿带本部人马,清剿邢红狼部。 邢红狼站在前排,撩起他身上的披风让山风将大红披风吹起,这样使他显得更更加英武,他邢红狼的外号,就是这红sè披风得来的。 三年前,当他带着几个本该去勤王的卫所抢劫了一个大户人家的时候,他就由官兵变成了贼寇了。当他将那户人家新媳妇床上的大红缎子被面扯下来,披在肩上当披风的时候,他就忘了原来的名字,自称为邢红狼了。 三年了,他带着手下抢来抢去,和官军、护院杀来杀去,手下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按理说,他早就该混不下去了。 可是,这老天爷心好,成全自己啊,这几年来就没见他老人家就没下过几滴雨,于是,这饥民就象黄土高坡上的尘土一样,风一起,就卷起一大片,源源不断地加入到他的队伍中来。 他带着部属四处乱窜,有什么抢什么,抢到什么就吃什么。抢来抢去,首先地里的耕牛没有了,接着富人粮仓里的粮食没有了,庄户人家炕头的种子没有了,地里的庄稼也没有了,只有这漫天的黄土和手下的部众倒是一天比一天多,到底有多少?自己还真不知道,反正有的吃的就行。 第四十五章 火铳如雷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畿南三府这些地方富裕啊,旱灾不算重,又没有经兵火,到处都有东西抢,不但自己会有吃的,他还喊来了盟军,带了一万多饥民前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吃的也别把别人拉下了,他心里温情地想着,看了看他的盟友马守应。 马守应骑在一头大青骡子上,他戴着回人常戴的那种圆白帽子,身材干瘦,才四十多岁人,颌下的山羊胡子就花白了,所以大家叫他老回回。 “老回回,我记得你是崇祯三年正月落草的吧。”邢红狼打破沉默,向马守应问道。 “是啊,咱当年也是官军啊!要不是赶上建奴来了,咱们现在还在卫所里吃糠咽菜呢。你好象也是崇祯三年出来的?”马守应感叹着问。 “是的,是的。咱们算是同年了!嘿嘿嘿。”邢红狼笑着,象文人一样拱了拱手。 “同年,同年。”马守应也拱了拱手。 两人看起来象是刚看完皇榜的新科进士,脸上的笑容喜庆而祥和。 卢象升点齐风焚火枪队及天雄军各部人马,共计四千余人,过沙河镇,入西山,在虎口寨外的山谷里驻扎,风焚所部五百人,为天雄军jīng锐,被安置在正面迎敌,两翼则是天雄军各部三千余人。 从人数来看,正面的防御极为薄弱,仿佛一冲即溃,这样流贼才会放胆冲过来,然后卢象升在在流贼碰上火枪兵难啃的硬骨头,攻势受阻时,再指挥两翼合围,力争全歼流贼的。 风焚的火枪兵成立后便四处剿灭山贼,在三府之地颇有威名,当下五百士兵在山谷中呈分左、中、右三队拉开,行动整齐划一,倒也颇有气势。 卢象升骑在马上,拈了一张硬弓,看着风焚的军队,微微叹了口气。 风焚立马在卢象升旁边,正有些踌躇满志,听到卢象升叹气,不禁问道:“大人似乎对我所练之兵颇有不满意之处。” 卢象升微笑道:“这五百士兵,军容严整,行动迅捷,更难得的是士气高昂,官兵求战之意甚切,是我近年来所仅见的jīng兵。” 风焚不解道:“那你叹哪门子气?” 卢象升见风焚话中带气,颇有护短之意,也不着恼,只是道:“我听说风千总倾尽家财以练jīng兵,士兵皆领双饷,rì食三餐,故队伍内人饱马腾,士皆愿效死力,可有此事?” 风焚傲然道:“没错!” 卢象升道:“既然己花费巨资,却为何不给士兵装备盔甲?” 风焚笑道:“与其花钱置盔甲,还不如留着这些钱去造枪有效,再说了,无论是发shè枪弹还是拼刺刀,都要手脚灵活,还是不披甲的好。步兵披了甲,只怕是寸步难行,又如何追击敌寇?” 在风焚的印象中,那些在鸦片战争中手持火枪的英军都是穿布衣军装,照样将顶盔束甲的清军打个落花流水。因此,有了这一印象,风焚一直反对在他的军队花大钱装备盔甲。 卢象升微微颔首道:“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如果敌军先不发动步骑,只以强弓硬弩远shè,你的士兵又当如何?” 风焚一听,悚然一惊,身上的汗毛倒竖起来,结结巴巴道:“这---这该怎么办?” 卢象升笑道:“不急,不急,前方流贼都是乌合之众,没有弓兵,就算有些步弓、猎弓,在他们的手中也shè不出火枪的shè程,大体无碍的。” 风焚一听,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差点吓死老子了,不过心中仍是忐忑不安,生怕卢象升的情报不准,若是敌军中有了强弩手,自己今天的亏可就吃定了。 正在此时,前方烟尘大起,敌军缓缓移了过来,风焚定睛一看,只见谷口黑压压一大片,竟是漫山遍野,似有数万之众,这下又吓了一跳,心想我军能战之兵除了自己之五百人加上卢象升的亲卫,总计不过千余步兵,又无骑兵冲阵,如何对付这数万之众,这么一想,环顾四周,见周围众将大有惴惴之sè。 卢象升笑道:“别看他们人多,其实大多是裹胁来的百姓,一轰即散,能打仗的也就前头那一千把人,也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风焚被这场战事弄得一惊一乍,心想自己到底是初次指挥作战,经历太少,心中少了底气。现在自己都紧张成这样了,却不自己那些没打过仗的士兵尿裤子没有,他稍一凝神,便有了主意,策马冲下山坡,来到方阵前面。 众士兵见了主将,齐声欢呼。 风焚冲到阵前正中,用力一拉马缰,骏马人立而起,风焚高举弯刀,大喝道:“天雄军!” 士兵们对口号训练己久,如同条件反shè一般举枪高呼:“必――胜!” 风焚举刀再喊:“天雄军!” 士兵举枪大吼:“无――敌!” 这两声呼喝声音洪亮、整齐划一,虽只有五百人,却喊得山鸣谷应,气势非凡,站在两阵侧翼的天雄军各部,也跟着轰然喝彩。 迎面而来的敌军,闻声止步,畏缩不前。 邢红狼站在阵前,脚下干燥的大地让部属踩起了铺天盖地的尘土,使他不得不咪着眼睛,他刚想开口,灰土便扑入口鼻,将他呛住了,他咳了一下才说道:“孩儿们,别怕,他们只的几百人,咱们踩都能踩死他们。”身后的众人显然没有多少人听他的,依旧嘤嘤嗡嗡地吵闹不停,说实在的,那军容严整的几百人在他心理上形成了强大的威压,让他如临沉渊。他心烦意乱地举起刀,看着背后,吵闹声慢慢停了下来, “慌什么!没看见连盔甲都没穿吗?”邢红狼虽然心中发慌,可训起话来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有力:“咱们打败了多少顶盔带甲的官军?这几个人还不够我们踩的!” 邢红狼说到最后,声音高昴起来,带着不容置疑地自信:“没看见正面就几百人,连刀光都不闪一下,咱们冲过去,他们就散了,咱们把他们阵容击穿了,咱们就不管了,去大名府吃肉去了。” 许多人听不见他说什么,却被他的语调所感染,变得不那么忙乱了。 “叔,我带一千人冲过去。”长着一部大胡子的侄儿邢元昆看起来比他叔叔还老。 “好吧!你去我就放心了。”邢红狼大声回答道,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对邢元昆道:“走中间点,不要骑马,他们有火铳!” “是,叔,我帮您把那官军的那两匹马都抢过来!”邢元昆大声答应着跳下马背,挥动着巨大的开山斧大吼道:“兄弟们,跟我冲啊。” 周二虎站在火枪兵方阵旁,看着早己荷枪实弹的同袍们,令旗一挥,大吼道:“全体蹲下。” 邢元昆拖着大斧跑在人群中,看到对面的官兵突然蹲下,微感迷惑,稍稍放慢了脚步,嘴里却大喊道:“官兵要逃了,大家快冲啊!” 周二虎小心计算敌军和自己的距离,嘴里念找着:“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第六排,起立,放。” 火枪兵方阵中最后一队站了起来,平端燧发枪,瞄准,闭眼,扣动扳机,八十来支步枪一齐吐出火舌,枪声震耳yù聋。 邢元昆看到最前面的人一下子倒了一大片,心想,火枪最厉害也就一下子,现在可放心冲上去了吧。 周二虎的喊声没有停顿,他挥动手中的红旗依次喊道:“第五排,起立――放,第四排,起立――放,第三排,起立――放,第二排,起立――放,第一排,起立――放!重新装弹!” 弹幕随着周二虎的死亡口令一排排地shè了出去,硕大的铅弹带着巨大的能量,穿过义军排头兵的护甲,shè入柔软的人体内,冲散人体的皮肤肌肉,震碎脏腑,带着碎肉和血沫穿出一个大洞,喷洒在后队同袍的身上。 人的肢体竟然如此脆弱!邢元昆亲眼看到一颗弹丸击断了前方一个同乡的大腿,又将自己身边兄弟的腹部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队伍中的许多人还在为躲过第一轮弹雨而欢呼,第二轮弹雨就已穿过他们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将他们击倒,倒下去的人们,脸上还残留庆幸的表情。 邢元昆看到自己前面稠密的人群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们都倒在这块干旱的土地上,鲜血浇灌了大地。 他抹开脸上的血水,看到对面官军所有的士兵都站起来了,竖立着枪管――――他们的子弹终于打完了――――邢元昆这样想着,举起大斧嘶哑着喉咙大喊道:“冲啊。” 但是背后没有人响应,只有杂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不用回头,身后空落落的感觉告诉他,他的部下正在往回跑――怎么办?――他正这样想着。一支长箭凌空而来,洞穿他的咽喉,邢元昆呼吸一窒,觉得自己不用再作决定了,带着慵懒的惬意一头撞倒在同袍柔软的尸体上。 风焚听到了耳边的弓弦声,就看到那个义军中那个独自往前冲的战士栽倒在地上,风焚回头一看,卢象升正慢慢放下了他手中的弓。他地对着卢象升举起了大拇指,其实他心情复杂,不知道心中赞许的到底是卢象升的箭术,还是那个倒在阵中的大胡子。 卢象升看到风焚的手势,依旧面沉如水,用弓稍指着溃退中的义军说:“其他人都在退却,我不能让那个人再把部属又喊回来。” 是的,无论何时,不能在阵地上对自己的敌人有任何怜悯之心。风焚心中这样告诫着自己,转过头来,看着阵前自己的战士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装弹,重新蹲了下去。 ------------------------------------------------------------------------------------ 突然之间就什么榜都没有了,这起点网就是搞得人手足无措,看来提人气就只能靠各位了,麻烦收藏,推荐。 第四十六章 獠牙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邢红狼呆呆地看着众多的部属倒在了阵前,更多的部属迅速地溃退了下来,对面的官兵又整齐地蹲了下去,杀气森然。于是挥手命令阵前的督战队放下大刀,他知道此刻再赶着这些士气低落的部属向前只是让他们送死罢了。 虽然他裹胁了上万流民,但是真正能战有并不多,这么多部属还没有和官军短兵相接就阵亡了,让他心如刀割,怒火如炽,决心为死去的人报仇。在一阵纷乱之后,他终于整理好自己的队伍,准备好第二轮冲锋。 “乡亲们!弟兄们!”邢红狼拔出腰刀,环顾四周,目光缓缓扫过他的同乡、子侄和盟军,他目光坚定,声音激昂,“看见没有,官军打完一轮子弹,火铳就空了,成了烧火棍,所以只要冲过了第一轮火铳,就能打败官军。这一次,有进无退!是爷们的,就给自己的父母妻儿冲出一条活路来!” 邢红狼说完,手中大刀一挥,策马向前,乘下的几千部众呐喊着冲了上去。 周二虎的神情比刚才镇定多了,他看着义军呐喊着跑进了火枪的shè程,再一次挥动手中的红旗大喝道:“第六排,起立——放!------” 在火枪的轰鸣声中,邢红狼看着他的部属一排一排地倒了下去,象是空中有一把巨大的镰刀,不断收割着生命,他的部属象是穗索沉重的麦秆,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土地上,激起一阵阵尘埃。 如果地里还能长出麦苗来,我就再不带着乡亲们出来拼命了。邢红狼这样想着,突然身体一歪,坐骑中弹,将他重重地摔在尘埃中,两边的亲卫赶紧过来拉他,邢红狼甩开搀扶他的人,踢开马镫站了起来,怒喝道:“快!快往前冲!不能让官兵再装好弹药!” 义军用自己他们骨瘦嶙峋的身体承受了六轮子弹的攒shè,付出了惨重的损伤后,渐渐接近风焚的火枪方阵。他们看到方阵中所有的官兵都站了起来,如同恶魔眼睛一样的黑洞洞的枪口不见了,原来平端着枪支都竖立在官兵身前,义军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欢呼。 马守应在阵中大呼:“儿郎们!冲啊!官兵们的火铳都成烧火棍了!” 此刻的义军正处在一片劫后余生的狂欢中,在他们看来,面前那掠夺了他们无数乡亲的官兵,此刻握着没有弹药的火枪,简直和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他们怀着痛失亲人的仇恨和杀戮的喜悦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风焚站在阵侧,看着义军己冲到三十步开外的地方,抽出弯刀大喝道:“天雄军!上刺刀!” 火枪兵竖立枪管,从腰间抽出一尺多长的枪刺,卡在枪管上,然后端起火枪,将枪托靠在腰间,枪管上扬,原本灰蒙蒙一片的方阵中,突然长出了一片寒光闪闪的刺刀从林,耀眼夺目,整个方阵突然就变成刚刚睡醒的巨兽,打了个哈欠,露出它雪亮的獠牙。 冲阵的众人猝不及防,一阵慌乱,冲在前面想刹住脚步,却被后面的硬挤着向前,继续往前,他们惊慌失措挤成一团,生生地撞上了由刺刀组成的森林。方阵中前排的刺刀刺出,放倒了一大排人,后排的刺刀就从前排的缝隙中伸了出来,齐唰唰地扎了出去,方阵前顿时堆起了一大堆尸体。 卢象升见义军被成功阻击,拥堵在山谷里的狭长地带,赶紧扬起手中的长枪,大喊道:“吹号!全军出击!” 号角声冲天而起! 领着一直在旁观战的天雄军各部人马冲下山坡,从两翼插入义军队伍,义军连续两次冲阵均告失败,士气已沮,现在又遭突袭,顿时大乱。 邢红狼站在阵中,进退两难,只得挥刀大喊:“大伙儿一力向前冲!冲出了包围才有活路!”说着领着亲卫和一众子倒,督促部属,向方阵掩杀过来,方阵前沿受重兵挤压,慢慢变成了一个漏斗形。幸而火枪兵虽是初临大战,以前大多动手杀过山贼,加上平时训练有素,倒也能稳住阵脚。他们三人一组,背向而立,将平时在校场上严格按cāo典训练的刺杀技巧用了上来,如同海岸边的礁石,将一轮一轮的冲击尽数化解,邢红狼亲自指挥的冲击依然没有成功,方阵前拥堵的义军又开始稀疏了。 风焚站在山坡上,稍微有点迷惑,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站在这里居中调度,还是应该领军冲锋陷阵。正在这这时,身后蹄声骤起,卢象升策马从风焚身边掠过,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一大群亲卫冲下山坡,一大群马队如同一艘大船在人群中犁开一条血浪,义军连受重击,开始整体溃退。 原来卢大人也是个急xìng子啊!风焚微微一笑,抽出弯刀应道:“擒贼先擒王!”带着身边仅剩的两个传令兵,冲下山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盯上了处在阵中的邢红狼,他身边虽然还有一群人保护,但是他的外围的人己经开始溃退,骑兵冲击得法的话,可径直命中目标。 义军彻底崩溃,已经没有能力组织阵容对抗突然出现的骑兵,风焚在敌群中策马狂奔,弯刀斜伸而出,就着奔马的速度,锋利的刀锋拖过试图阻挡他的人群,如同疾风吹吹过麦田,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邢红狼的护卫感觉到了危险,将邢红狼架上马,用刀身在马臀上重重一拍,战马吃痛,开始发足狂奔。风焚策马尾随追上,邢红狼的几个护卫却不逃走,皆手持长枪,阻在风焚的去路上。 风焚喝道:“好胆量!”接着放低马速,坐直了身体,将长弓拿在手上,搭上两支长箭,分左右激shè而出,邢红狼的两名亲卫应弦而倒,阻击阵形顿时有了空缺。这时,风焚的两名传令兵都手持长枪,从风焚身后抢出,分击左右,风焚策马冲过阻挡,继续追击。 这邢红狼本是边兵出身,jīng于骑术,此刻发力狂奔,快如急箭,而风焚不断有义军士兵拼死阻挡,不能全力奔驰,竟与邢红狼的距离越来越远,风焚心中焦躁,便直起腰来,伸手取弓。正在这时,侧面有数箭连珠shè出,直取邢红狼,邢红狼压低身段,趴在马背上,shè向他肋间的长箭顿时落空;不过,shè向马臀的长箭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战马受伤,又是一阵急奔。 风焚侧头一看,原来又是卢象升在放箭,风焚心中暗笑,自己赶出来的猎物想分的人还挺多的,赶紧收了弓箭,重新弓下腰,策马狂奔。 邢红狼的坐骑受伤之后虽狂奔了数步,力却用不长了,接着就明显地慢了下来,渐渐与风焚的距离越拉越近。他见到风焚靠近,将长枪从侧面探出,如毒蛇出洞,直刺风焚肋间。风焚用刀背一磕,将枪磕歪,顺着长枪的来势拉近马头,双马紧贴,弯刀向邢红狼脖子上砍去。邢红狼应变奇快,身体前扑,堪堪躲过这一刀,只是头盔却让风焚削掉了。 风焚一刀落空,左手用力拉开马头,脚下马刺在马肚上狠狠一磕,坐骑吃痛,全力左拐,急速拉开着与邢红狼的距离。将风焚手腕一翻,弯刀平伸,顺着坐骑奔离的方向将刀带离。 邢红狼仆倒在马背上,听到刀风从头上刮过,知道又躲过了一劫,赶紧抬起头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一条闪着寒光的刀锋在他脖子前拉动,越来越近。糟糕!邢红狼心想,可是,狂奔的坐骑却将自己的脖子急速地送了上去,撞上了眼看着就要收了回去刀锋。邢红狼觉得自己脖子微凉,象有一股冷风吹进咽喉,他的脑一阵模糊,感叹着想,刀原来还可以这样使! 风焚不用回头,手中感觉告诉他,邢红狼的脖子,正推在他的弯刀上擦了过去,产生的那种绵长的拉力是如此熟悉而亲切。 接着,拉力骤然消失,风焚就看到,在他身后,一个硕大的脑袋在空中翻滚着,洒出一圈黑sè的血珠,然后,邢红狼那在马背上翻飞的红披风突然挣脱了束缚,向后一抖,在寒风中zì yóu地舒展、飘落,象一抺好看的晚霞。 邢红狼的头颅在颈血的冲击下打了个翻滚,却意外地没有落到地上,一支长枪凌空刺来,准确地击中正在空中翻飞的头颅,穿过头颅的发髻,将它挂在枪尖上。 风焚拉转马头,看见卢象升站在不远处,驻马扬枪,邢红狼的那颗头颅,正挂在他的枪尖晃悠! “呜嗬!”风焚心情亢奋,对着溃退的义军大吼。 “贼首伏诛!降者不杀!”卢象升与风焚并肩而立,将挑着邢红狼头颅的长枪交到风焚手中。 “降者不杀!”风焚接过长枪,徐徐摇动枪尖上的人头,跟着大喊。 义军此时早已溃不成军,此时看到首领被杀,纷纷放下武器,蹲在地上,天雄军的首战终于胜利了。 卢象升好象是想说的什么,结着山谷中的官兵大喊道:“我们天雄军------。” “必胜!”将士的呼应声山鸣谷应,将卢象升后面的话淹没。 卢象升微微一笑,索xìng不说了,抓住风焚的手臂,连着他手中弯刀一起举高,再次大吼:“天雄军!” “无敌!”山谷将士雷鸣般地回应着。 第四十六章 争执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天雄军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风焚觉得胜得有些侥幸。全军伤亡也不算大,自己的火枪兵阵亡十三人,重伤二十九人,轻伤的四十一人,而天雄军其余各部伤亡也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 胜利后工作繁多,最重要的处理俘虏,这事风焚觉得有点头晕——被义军裹胁而来百姓有一万多人,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他们肯定不能作为俘虏处理。 “大人,怎么办?”风焚问卢象升。 卢象升看着那一大片百姓,不说话,颧骨两侧的肌肉在微微发抖,显然,他正在下决心。 “驱回原藉,由当地官府安置。”卢象升腮帮骨还在抖动,声音却是斩钉截铁。 这行吗?风焚很想这样问,谁都知道这些人是活不下去才成成为流民的。回原藉他们吃什么? “你我只是地方官吏,职责只是守护一方,能力也只能守护一方。”卢象升看着风焚望着远处的流民呆立不动。 “他们不想抢的,也许只是想去我们那边讨口吃的,他们只是饿得不行了。他们不是贼,他们只是没收到粮食的农民,他们中间还有小孩子、小脚女人------。”风焚说不下去了,看着那些在士兵驱赶下不愿离去的饥民,在士兵的怒喝声中,夹杂着小孩尖利的哭声,女人的哭骂声,男人低沉的呜咽声。 可是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遣回原藉,这是朝庭的制度,不能违抗;而且,如果现在卢大人破例收留,立即就会有大批的饥民蜂拥而至,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更何况,就连眼前这些人大名府都收容不了。 “我们的职责和能力只能是守护一方民众。”卢象升面sè如铁,丝毫不为所动。 “总有一天我要守护这天下!”风焚看着暮sè中凄惶的人群,看着卢象升的一张铁脸,心中郁闷,吐气大吼,转身抽刀,重重将弯刀地劈在地上。 总有一天我要守护这天下!卢象升面sè微变,在重复着这句话,心中颇多感慨。天下有多大,少年人你知道吗?卢象升他看着蹲在地上的风焚,终于又叹了口气。 自己两榜进士,文武全才也不敢立天下之志,你一个武将,干得最好了也只是一个总兵,却又如何能守护天下?这朝庭,容得下这个莽撞善良的少年吗? 风焚发完脾气,又去安抚伤兵,领着火枪兵押着一千多俘虏,跟着卢象升地一起回了大名府,他再一次和卢象升吵了起来。 卢象升的意思很明白,这些战场上力屈而穷的俘虏与受抚的民众有本质区别,这些人是真正的敌兵,应当统统杀掉。 风焚根本无法理解卢象升的决定,他觉得这些人和上山落草的强盗完全不同,这些人不是天生的强盗,他们只是饿急了的农民,他从一个平民的视角出发,很同情他们。 卢象升耐心跟他解释,就算这些人昨天还是老百姓,可是,只要他们的手拿起了刀,沾上了人血,他们就不可能再回去做老百姓。如果天雄军今天放走他们,他们会在另一个地方拿起刀枪,将怜悯他们的人放倒在战场之上,这些人始终都是明王朝的敌人。 风焚完全同意卢象升的推测,并且他不得不承认,卢象升说的就是历史事实。这些农民起义军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投降而复反,把关中和中原地区折腾成一个空壳,客观上进一步恶化了形式,为清军入主中原创造了条件。他们沾血的双手己经捏不稳犁锄,拿刀的手也没能托起时局,造福人民。 可是,风焚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他们看起来就是一群百姓,他怕自己今天杀了他们,会丧失继续作战的勇气。 他向卢象升抗议道:“当时在战场上,卢大人你就喊过‘降者不杀’的,现在杀他们就是言而无信。” 卢象升大怒,破口大骂:“你这是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你懂不懂,就你这点出息,你还想守护天下?” 风焚毫不妥协:“妇人之仁怎么啦,那是个‘仁’字啊,你们读书人不是天天标榜以仁义治天下吗。” 卢象升拿他这个手下爱将没办法了,拉着他就走到向虏营,指着那一大群俘虏对风焚喝道:“你自己看看,你看看他们这些人!他们哪象饥民,你看看他们的脸,他们双颊上的肉比我的还厚,他们若是没有烧杀抢掠,他们要不是抢过别人的救命粮,他们能吃成这样富态吗?” 风焚抬眼看去,他看到了一片麻木、悲凉和恐惧的眼神,风焚的心象有冷风在吹,他的意志愈加坚定,亢声回答道:“任何人都不能被事先推定为有罪!这些人不可能每个都是杀人强盗!” 风焚这样说着,跳进俘虏群中,挑了一个身材干瘦的半老头子,头发花白,一把山羊胡子让他显得分外滑稽。风焚将他拉到卢象升跟前说道:“你不是说他们都胖吗?大人您看看,他身上有几两肉?” “或许他有病在身。”卢象升无可耐何地看着这不通世务的风焚。 “你有病吗?”风焚大声问着小老头。 “小人没有病,小人是饿的啊,小人没有杀过人,呜---呜---,饶命啊,小人我没几天好活了。老天爷你开眼啊!------大人,大人您就放过我吧,小人以后就是回去挖观音土吃,小人也不敢出村了啊,大人------小老儿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了,您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啊------。”这个老头趴在地下,身上一个劲地发抖,在地上磕头磕得咚咚响。 风焚看着花白脑袋地下不停起伏,回过头看着卢象升,喊道:“大人!” 卢象升看着风焚半天没有说话,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办吧。” 朝庭对这一次大捷的封赏还没有颁发,义军的新盟主高迎祥又领兵入太行山,突袭大名府西边的武安镇,总兵左良玉溃败撤退,畿南再次威胁,卢象升于是再次率军前行镇压。 兵出大名府,卢象升就接到急报,贼闻官兵将至,弃武安而走西南,yù返回河南,其后军裹胁百姓数万,武安为之一空。 风焚大惑不解,问卢象升道:“这些百姓跟着那些流贼跑什么?” 卢象升道:“有些百姓有些是当地遭了灾,活不下去了,自愿跟着流贼跑的,比如上次我们在虎口寨外那次会战见到的百姓就是如此。也有是家乡过了流贼,家里的粮食被抢光了,没活路了,只好去抢别人的,又有贼众威胁、挟持,就只好从贼而动,好歹跟着一起抢点吃的。” 风焚大惊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滚雪球一般?” 卢象升道:“正是滚雪球!流贼胁持百姓,百姓被胁持后成为新的流贼,然后又去胁持新的百姓;到时候,天下就没有种地的百姓,只有拿刀的流贼了。裹胁百姓是历朝历代流贼最狠的招数,这次,咱们不求歼敌,但一定要将这武安数万百姓解救出来。” “那这数万百姓解救出来以后呢?我们又将他们丢在野外,然后我们得胜还朝?” 风焚想起上次被拒在虎口寨外的那些百姓,赶紧追问。 卢象升叹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句话的。这些人,是我大名府治下百姓,是我大名知府治下子民,当然是由我来安置!趁着他们的手还没有沾血,将他们救出来再行赈济,也不至误了今年的chūn耕。” “属下愿为先锋!”风焚的思想通了,赶紧请命。 卢象升摊开地图,点着大名府道:“这是我们大名府。” 然后手指向西,滑过太行山的崇山峻岭,停在武安,接着说:“这是武安,距我部约一百七十余里,城西二十余里有一山谷叫作杏花峪,是武安往湖北必经之道,你必须抢在百姓经过前,卡住那里。” 说到这里,卢象升抬起头来,盯着风焚问道:“你的部下每rì清晨必定带械奔跑十里,以练不垮,跑不死而闻名。现在全力向武安进发,可rì行多少里?” “五十里。”风焚照实说。 “绝对不行!”卢象升勃然大怒。 “若是平地,全力而为,一rì可行一百五十里,但太行山这种山路,的确只能是五十里。”风焚为难道。 “我为你准备了三十匹毛驴,装载军资,另有大量火把和桐油,你昼夜赶路,务必在明rì正午前赶到杏花峪!”卢象升盯着风焚命令道。 办不到的!——风焚很想这样说,但他看到卢象升焦灼的目光,只得挺直腰板道:“遵命!” 就这样,风焚就急如星火地拉起他的队伍,找了两个山民当向导,一头扎进太行山的崇山峻岭。 chūn秋多佳rì。这话不假,虽然风吹起来还是很冷,但己经不刺骨了,穿着棉袄走起路来还有点儿热,天雄军的将士们背着火枪和弹药,虽然步履匆匆,兴致都还不错,走在路上,议论个不停。 “嘿嘿,不就两百里地吗?咱腿一抬就到了。”一个士兵迎着清晨的阳光,高兴得象是chūn游一样。” “您就吹吧,等下让风大人听到了,你做前锋给咱们打前站去。”另一个士兵鄙夷地说。 “打前站就打前站!咱们每天早上跑十里地,一盏茶的的功夫就到了,这两百里地也就二十盏茶的功夫。”吹牛有士兵不以为然。 “那是跑完十里地就歇下来了,要那样连着跑下去,看谁会受得了?”一个士兵提醒他。 “嗐,不就跑掉点肉吧,回去让李大财神给咱们买几只羊来补补,咱们这次可立大功了。” “买个屁!要吃肉啊,自己上山去打,咱一大群人,一人一支枪,将山头围住,百十斤肉就到手里。那野猪肉,肥膘儿有两指厚呢,切成手板大一块,往汤水里一滚,那味道-———嗞儿!”这说话的士后兵及时将流到嘴角的口水吸了回去。 “您就做您的美梦吧!风大人说了,chūn天是野兽育种的季节,不能上山的,要有猎德。”有人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美梦。 “你不说我倒忘了,呵呵,算我白想了。哎,你说咱们这风大人怎么就长了副慈悲心肠,连野猪这害人东西都心疼?还有,上次抓到那么多俘虏都放了;唉,要是把那些人的脑壳砍下来交到朝庭,不知道有多少赏银了,到时候啊,我分了银子,就娶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气死咱村头那俏寡妇。” “哪个俏寡妇?”许多士兵齐声发问。 “不说了,气死人,上次我来投军的时候,身上没铜钱了,楞是让她用炕帚给赶了出来。” “原来是个暗门子!”众人一齐发出嘘声。 “暗门子怎么啦?”这个士兵走得热起来了,额上一层油汗,青筯跳了出来,大声道:“你们不知道她那sāo劲儿,啧啧,------。” “嗞——儿——,哈哈哈。”众人一齐发声,模仿他刚才抽口水的声音,一齐哄笑。 第四十七章 轮击(求推荐)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听到人群中的哄笑声,没有制止,按他的步兵cāo典,战时行军是严禁谈笑的。只是这一次长时间的强行军,放开禁令可以提起战士们的jīng神,因此,队伍中的说笑声此起彼伏。 “这样一速度能赶得到吗,杨洪看着天上渐渐升高的rì头。 “慕容铎在前头带队呢,吹号,要他再快一点。”风焚命令号兵。 号角悠扬,催促火枪兵们加快了脚步,队伍中的谈笑声低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将土路踩出一道烟尘。 ------------------------------------------------------------ “每个士兵可以分得四两熏肉,量要下足。多放点汤,将士们出汗多了,要多喝水。”风焚嘱咐伙头军,他有点担心地看着月光下黑乎乎的高山,这样的地形,还要走夜路,辛苦了一天的战士不知还受不受得了。 “咱们把登城用的长绳子拿出来。”暮容铎向风焚建议。 “干什么?”风焚问道。 “让战士们牵着绳子走。天黑看不清道,防止他们jīng神恍惚,走到山崖下面去了。” “好,有道理,你去安排一下吧。”风焚没想到这个粗豪大汉粗中有细。 “是。”慕容冲拿出长绳连接起来交到战士们的手中,使他们看起来象一串超级糖葫芦。 “启程!”风焚站起来,看着举起手中的火把,走上黑乎乎的山道。 “启程!”各个把总和队正轻声向士兵下达命令,队伍象一条火龙,在大山中悄无声息地穿行。 到了下半夜,队伍越发沉寂了,数百人有脚步在发出的“沙沙”声显得分外清晰,象是有一条巨大的的蚕在吃桑叶。 “打起jīng神,别睡着了!”风焚低声命令着。 “每人一个鸡蛋,吃了快点走。”杨洪站在路边,将煮好的鸡蛋发到战士们手中。 “打起jīng神!”慕容铎扬起马鞭,重重在抽在一个走路歪斜的士兵身上,清脆的声音让人jīng神一振。 “现在就是在打仗!谁掉队谁就是逃兵!谁掉队老子就砍了谁!”慕容铎低沉的咆哮在黑暗中回荡,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将每个士兵身上的jīng力都榨了出来,那令人人沉睡的沙沙声又变得快捷起来。 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风焚终于带着他的队伍走出了重重山峦,出现在太行山的另一侧。第个人都眼睛浮肿,脚步踉跄。 当兵的要赶路也不是大事,要熬夜也不是大事。这种山,正常行军的话,一天能走上三十里就不错了,可是在白天爬完上百里里山路之后,晚上又要走强行走了五、六十里,已经将人的体能拖到了极限,每一个士兵都脸sè苍白,虚汗淋漓。 “全体听着,大家将干粮拿出来,边走边吃,每人必须吃完一个大饼!”风焚命令道。 众士兵忍气吞声地将怀中的干粮拿了出来,塞进口中,一天一晚不休不眠的紧急赶路,让他们胸口发闷,头昏眼花,又干又苦的咽喉已吞不下任何东西,何况是这又干又硬的大饼。可是,必须吃,这是军令,士兵们这样想着,卷着干燥发硬的舌头,将嚼碎的面饼象吞药一样吞了下去。 “大人,歇一下吧。”在大山悬崖上爬了半辈子的采药人实在受不了了,向风焚哀求道。作为请来向导,他是队伍中唯一敢要求休息的。 “不行!”从风焚干燥开裂嘴唇里,冷冷地迸出两个字。 “我不要钱了,你们不要管我了,让我坐会儿。”向导的干粮没吃下去,倒还引得自己干呕了半天,豁出去了,再一次提出请求。 “不行,现在不能放你出去走漏消息。”风焚再一次拒绝,考虑到对方是请来的向导,又温言道:“要不你去拉着驴尾巴走一段?” “你那驴子一拉就会倒了,是被你的兵丁拉着走的,我能去拉吗?”向导说话都带着哭腔。 “那您还是省点口水吧。前面的,快点!”风焚心里焦躁,想起卢象升那焦灼的目光。 “您一刀砍了我吧!”向导大声哀嚎。 在经历艰难的跋涉之后,风焚终于在晌午的时候赶到了杏花峪,一大群士兵的停步口令发布以后后,立即扑倒在山坡上一动不动了。 “站起来,进入阵地,这是命令!”风焚喝道,躺在地上的士兵象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又挺直了腰板,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上山坡。 杏花峪是一个葫芦形的山谷,谷口只容一条官道出入,两边是陡峭的山坡,这山坡虽然陡峭,却还能站得住人。风焚看了一下地形,不得不承认卢象升给自己选了一个好阵地,这不止是一个堵载的好地方,而且是一个绝好的火枪兵阵地。 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坡度,有利于火枪兵的连shè。火枪兵装子弹速度慢,因此必须多排轮shè才能保证持续火力。但多排队列又产生了新的问题:火枪兵从枪口装弹药,必须站立着装弹,同时火枪都是平shè,而不能象弓箭兵一样呈大仰象进行抛shè,因此前边装弹时后排就无法shè击,必须轮换位置装弹、shè击,以保证shè击的人总是站在前边。 但是,火枪兵一旦站到这种有一定坡度有地形上由上向下shè击,问题就解决了,阶梯效应可以使后排士兵从前排士兵头顶上向下shè击,每一横队都有一个安全、干净的shè界。各排士兵都可在原地装弹再shè,形成循环的、持续的火力。 “就这里了!”风焚指了指谷口的山坡说道,“杨洪,你领一排人到谷口jǐng戒,一有情况马上报告。慕容铎,你领二、三、四、五排砍伐谷中大树,将树干拖到谷口来.慕容铎,你领六排到谷口,将树木架在山坡的阵地前面和山谷的出口形成障碍。” “是!”众人虽然对风焚仍不下达休息命令而意外,却仍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中午过后,简间的阻击防线在风焚的安排下布置好了,两侧的山坡下有两道障碍,分别是由剥光皮的大树干丢在齐膝高土台上,排成长条组成,相距约一步距离,步兵跨过必须缩短步幅,分成两步才能行。谷口则是几排临时扎成的拒马,防止流贼骑兵冲谷而出。 按照现代战争的要求,阵地前的一切障碍都应当清除,以免影响shè界,但是风焚不认为流贼面对火枪时会突然发明匍伏前进这种战术,他们应当只会勇敢地高举刀枪向前猛冲,然后会在树干的阻碍下减速,形成一道人墙,让临阵经验还不太丰富的火枪兵找到整齐而醒目的靶子。 士兵们在咬着牙完成这一系列工事之后,终于可以抱着火枪在山谷两侧的阵地上沉沉睡去,只有风焚和少数几个体力良好的人在哨位上站岗。 预计中的敌人在午时过后终于来了。黑压压地一大群百姓,拖拖拉拉地走进了杏花峪. 扫地王带着他他的部众走在队伍人最前头。 他叫扫地王,并不是因为他以前是个扫地的仆人,而是因为他的军队走过的地方会变得干干净净,象是扫过了一样。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这让他显得足够威风,也能招到很多凶悍的部众。但是闯将李自成和曹cāo很不喜欢他,怪他抢掠太过厉害,不愿与他为伍,所以他就成了在义军阵容中受到排挤。闯王高迎祥就安排他做殿后的一支部队。 殿后就殿后,正好可以放开手脚抢掠一番,在闯王神出鬼没的战术下,官兵们早已晕头转向,咱不是流贼吗,就是跑得快,官兵们跟不上自己的脚步,一时半会不用担心有追兵。杏花峪虽然地形险要,却也没什么要他担心的。因为这些山坡都光秃秃的,不可能埋伏官军。他正这样想着,身边就有人低呼了一声:“不好?” 他侧脸一看,发现跟在他旁边的马守应微张着嘴,脸sè惨白。 这个吓破了胆的小老头!扫地王轻蔑地想,这家伙自从被卢象升抓过以后就没有正常过,要不是看他带来了一大群部众来投奔自己,他早就将这家伙踢到一边去了。 “什么事啊?”扫地王尽量使自己的脸sè好一点,问马守应道。 “看。”马守应抬起手,指着前面谷口的山坡。 扫地王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山坡上谷口两边的山坡上站几排士兵,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乍一看象是栽在山坡上的白杨树。 “他们站在那干什么?”扫地王迷惑不解地问道,那儿充其量只是几百人,并不能让他紧张。 “火枪兵!天---天雄军的火枪兵!”马守应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火枪兵?------天雄军?”扫地王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突然明白了,觉得有一大盆凉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盯着马守应问道:“你说什么?这是卢阎王的军队?” “正是,上次在虎口[寨外的青龙岗,在阵前打死我几百部众的,排的就是这样的队列,很远就能看出那不可一世的神态。”马守应确定无疑。 “不就几百人嘛。”扫地王从卢象升的威名的震摄中恢复过来了,认为形式仍然一片大好,又问马守应道:“你说他们站在山坡上干什么?给我们送行?” “他们站的地方离官道有多远?”马守应吞了一下口水,问扫地王。 “不足四十步。”扫地王看着不足百米宽的谷口估计着说。 “可在青龙岗时,这些火枪兵离我们六十步就开始放铳了。”马守应咬牙道。 “六十步?他们的火铳能打这么远?”扫地王低呼道,他一下子明白了马守应害怕什么了,“他们要用火铳在谷口封锁我们!我们后面一定还有追兵!” “是的,退兵吧!咱们绕道走还来得及。”马守应劝道。 “退?”扫地王沉吟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众,又看了看后面的数万百姓,摇了摇头,“咱要是被几百人给吓回去了,那以在各路反王面前就别想抬起头了。不就是点火枪兵吗,再厉害也只有几百人,咱们出一千jīng锐把他们砍了就是,你也出两百人吧?” “好老弟,听我这老哥哥的,赶紧退吧,你是没见过火枪兵的厉害!”马守应苦着脸求道。 “废话!收起来的数万民众就不要了?放下家伙回家吃树皮、观音土去?要不你一个人走吧,我不拦你!”扫地王面sè狰狞。 一个人怎么回去?只怕只要自己一回头,扫地王的刀子就会砍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的那些部众也都要被他吞并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到这里,马守应挫着后牙槽道:“好吧,试一下,不过一千没用,上两千吧。我出五百人!” “好!马大哥爽快!”扫地王看在五百人的面子上,喊了他一声大哥。然后,指挥着两千人马分成两队,举着大刀长矛、棍棒锄头,呐喊扑向两面山坡。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风焚站在山坡上,看着义军闹哄哄地从一里地外就开始起跑了,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么远就发起了冲锋,完全不知道保存体力,显然是没有行家指挥,而且沉不住气。 过了好一会儿,风焚看着他们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火枪shè程,于是大喊道:“一排,放!” 整齐的排枪响起,义军前排倒下了二十来个人,冲锋的队伍为之一滞,接着又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二排,放!――三排,放!――四排,放!”风焚一边发布命令,一边盯着第一排放完枪的士兵;看着他们重新拉起机头,打开引药锅,放入引火yao,然后竖起枪支,从枪管倒进发shè药,放进铅弹,捅下通条,------,终于,他们又动作整齐地将竖起的枪重新端平。 风焚于是亢声大喝:“一排,放!” 第一排的士兵又一次扣动扳机,枪声咆哮! 战士们头上刚刚消散的硝烟又开始浓厚起来,接着,第二排士兵又平端了枪口------。完美无缺的轮击终于循环起来了,象是一连串流畅的音符。风焚在硝烟的香味中,看着义军的尸体凌乱地倒在山坡下的黄土地上,从山谷铺到了山坡旁边,密集的人群渐渐稀疏起来,方阵成了一个锥形。有几个甚至在数排弹雨中穿了过来,跑到了树干跟前,他们不得不在树干前放慢速度,调整步幅以跨过树干,然后他们被当成了活靶子,排枪将他们的胸膛打出一道整齐的弹孔,喷出一排彩虹似的血雾,尸体倒在后面的树干上,缓缓地滑倒下去。两排惨白sè的树干同时变得绯红,如同在巨兽身体内生剥下来的白骨。 无休无止的排枪不停地打下去,一排排的勇敢的义军喷洒着鲜血,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倒了一下去,没有一个人能越过那两排树干,最后,他们终于发现山坡上的枪声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于是丢下几百具尸体,一窝蜂退了下去。 “停止shè击!”风焚制止了追着溃兵shè击的士兵,最初战术成功的喜悦过后,他觉得这一边倒的屠杀有点让人难受,他看到对面山坡上的义军也象cháo水般退了来。 扫地王显然被这样的战斗惊呆了,就象当时马守应看着他的部众象割麦子一样倒下去一样,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娘的!这铳还,还能一直放个不停。” “扫地王,这样拿人命去填不行啊!”马守应苦着脸,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收拢的部众又损失了近一半,不禁大为心痛。 “那还能怎么办?”扫地王怪眼一翻,“再冲,我就不相信咱们几千人打不过那五百来人。” 听了扫地王的话,小头目们大惊失sè,一个小头目壮起胆子说:“那不成啊,大王,您把本钱都拼光了,就什么没了。” “说的还有点道理,没本钱了,难不成我扫地王真的去扫地?”接着又大怒:“那又能怎么办?就投降不成?” “要不咱们投降算了,反正天雄军不杀俘虏。”另一个小头目小声嘀咕着。 “老子活劈了你个胆小鬼!”扫地王一鞭子抽了过去,破口大骂。转念又道:“去把头领们喊过来,一起合计合计。” 风焚看着义军退了了回去,很久没有动静,这很正常,面对这样的伤亡,谁都没有勇气马上发动第二次进攻。接着,风焚又看到,他们开始砍伐山谷中的树木。 义军中的兵器大多来自民间,少不了许多就是伐木工具,虽然没有人拿锯子当武器的,不过斧头倒是不少,砍起树木来倒也不慢。风焚大奇,他们想用火攻吗?这些山谷里树木不多,要烧起大火来着实不容易。 “他们在做盾牌。”慕容铎看着风焚迷惑不解,走过来解释道。 “哦,这样就放心了。”风焚压根就没想到义军会蠢到去盾牌。 滑膛火枪的shè程远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弩箭,就连强弓也有所不如,但是并不是说火枪没有威力。它shè程不远的原因主要是子弹比长箭的质量小,风阻又大,故存速能力低,不能及远。但是,子弹的膛速度远比羽箭的离膛速度高得多,在近距离内,子弹的穿透力比羽箭要强,能轻易shè穿一般的盾牌和铠甲。 义军大概平时最多也就接触过三眼火铳之类的火器,所以还想用盾牌来挡子弹。 ----------------------------------------------------------------------- 强推榜下了,新人榜过期了,一切数据都由红转绿了,我的心拔凉拔凉,各位读者大大用推荐和收藏温暖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吧。拼了命码字,五千字“大章”求票! 第四十八章 胁持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在忙活了大半天后,山谷中的的树木一扫而空,数十面大盾牌做了出来,数十个敢死队员打了赤膊,喝了扫地王敬的一大碗酒,恶俗地将手中的陶碗摔破了,cāo起了木盾、皮盾和数个大锅盖冲了上来。山坡上的火枪噼噼啪啪地打了下来,顿时将盾牌打出无数个透明窟窿,赤膊汉子倒了一地。跟在后面的众人呐喊声变成了惊呼声,一齐溃散。 扫地王见自己jīng心组织的进攻成了这个样子,不禁大为丧气,正想问一下马守应可有什么办法,一个探马冲了过来,跪地喊道:“报!后方二十十里发现大队官军!” 扫地王大惊,问道:“可看清是什么人的军队?” 那探马回答道:“小的急着赶来报讯,未敢走近,只见军中旗帜是一个‘卢’字。” 扫地王脸sè惨白,叹道:“这个卢阎王来得好快啊!咱们不管这些百姓,自己逃命算了!” “怎么个逃法?”马守应有过失败的经历,此刻反而比扫地王镇定一些,问道:“这些官兵居高临下,封锁了多长的通道?” “约一箭之地。”扫地王认真目测了一下。 “我军大队人马排起来长约百步,百步长的队伍冲过一箭之地所需时间,对方可放几轮?”马守应又问道。 “两轮。”扫地王越来越心虚。 “我军通过时,对方可放两轮,再搬开谷口路障时,对方又可放两轮。以对方五百人计,四轮火铳,共可shè出弹丸两千颗,这样下来,你我又有几成把握能活着冲出去?即使冲出去了,你我还会有几名部众?”马守应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回答得有条有理。 “那咱们不管别人了,只带自己几个亲卫策马冲出去算了?”扫地王想起身后的大队官军,渐渐没了主意,他后悔没听马守应之言,早点丢下百姓,回军绕道,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咱有几十匹马?几百支火铳指着,能冲得出去吗?”马守应鄙夷地看了扫地王一眼。 “那咱们如何是好?”他求援似地看着马守应,发现马守应的嘴角藏着一丝冷笑,心中一动,莫非他已在了主意,于是赶紧问道:“莫非马大哥有什么办法?小弟愿意听大哥安排!” “哪里,哪里,这事儿还得听老弟你的安排,我只是想了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马守应道。 “小弟愿闻其详。”扫地王赶紧表态。 “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马守应轻声说道,眼睛瞟了一下身后的百姓道,“咱们把百姓往谷口方向赶,自己混在里面一起往外冲,他们天雄军打得到这么多人吗?” “真是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扫地王拍手大乐,恢复了jīng神,大喝道:“来人啦,后面有官军追来了,咱们让乡亲们先行出谷,以示我等是仁义之师。现在各队转到阵后,请乡亲们上路!过了这里就是河南地界了,闯王在那里等我们呢。” “好!”扫地王的部属大声应答,他们在扫地王不怀好意的笑容中明白了行动的真实意图,迅速从百姓的前头往后面跑,同时亮出了手中的刀枪棒棍,不明就里的百姓一阵sāo动。 “他们这是干嘛呢?” “不知道,兴许是往回走吧。” “我不知道,看起来不象啊。要真是往回走就好了,我也不想离老家太远。” “不走怎么办啊,家里的粮食都被他们抢光了,不跟着他们走就活不下去啊。听他们说,咱们这是到河南、湖广那边去,到那里把那些欺压百姓的地主豪绅全部杀掉,开仓放粮,大家都敞开了肚皮吃,还有那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娇妻,谁抢了就归谁。” “屁!信他们胡吹!他们真能抢得到那些住在城里的贪官、恶霸?他们倒是想抢,给卢大人打了屁滚尿流回来了。他们啊,就知道祸害咱们庄户人家。你说,咱们村里,刘二爷是恶霸吗?一家都给他们杀了!刘二爷家不就比别人家里多了几垧地,那都是劳累节俭出来的,为了买地,他们一家人几十年来就从来没吃过晚饭,可怜啊!” “也不知扫地王从刘二爷家里搜出什么银子来没有?” “听说没找到什么东西,刘二婶子被他们吊在房梁上打了一夜,屎尿都打出来了。刘二婶子就是不说,最后活活打死了,这人啊,命都没有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兴许是的确没有了,他们家有银子都买地了。唉,刘二婶子好人啦,我到他们家里做短工,要是活计累了点,白面饼子下面总卧着个荷包蛋送到地里来了,她自己反而舍不得吃。哎——,哎——,我们这是往哪里走啊,天杀的!”只顾埋头说话的人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形式,吓得大叫起来。 “乱喊什么,找死啊!”一支羽箭飞过来,插在叫喊的人的胸口上,这位刚刚还在同情别人的人,现在就惨遭不幸了,其他人低着头,绕过他的尸体,随着人流而移动。 数万百姓,象一群驯服的绵羊,慢慢地向前走,离风焚的阵地越来越近。风焚站立在山坡上,汗水迅速浸湿了脑门,在他的鬓角凝聚,成股地流了下来。 怎么办?风焚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握着刀柄的手又湿又滑,看着山谷中的人群慢慢地移了过来。在沉默不语的人群中,义军的吆喝声和得意的笑声分外清晰。士兵们平端枪口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再往前者,死!”风焚大喝道,他听到自己的话带着一丝颤音。 人群恍若未闻,一歩,两步,三步,象是踩在风焚的心上,终于走进了火枪的shè程。 “怎么办?大人!我们会被他们吃掉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容铎也是一脑门子冷汗,他感觉到了危险。 风焚从他手里夺过火枪。慕容铎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风焚。 “我不是shè人!”风焚说着,将枪口抬起向天,扣动扳机,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前进者死!”风焚嘶声大吼。 山坡下的人群里埋藏的恐惧终于被激发了,他们转过身,蜂拥着向后退去。 “前进者死!”对面周二虎跟着喊起来,接着也是数声枪响,山坡下的人群退得更快了。 “他娘的!乱退干什么!再退就砍了你们。”扫地王大喝道,吓唬着人群,人群却仍在推搡着向后退去。扫地王脸一下子又变黑了。 “咱们得动点真格的,不弄死几个没人怕!”马守应凑过头来,在扫地王身边耳语。 “咱们是名声不好,可好歹还是穷人的队伍,没这么杀过人。”扫地王犹豫不决。 “那您就指望着在您死后,乡亲们念着您的好名声?”马守应反问着,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讥诮之意,“咱们可是做流贼的,活一天算一天!” “好吧!咱今天不这么着就出不去了。”扫地王脸sè灰暗,冲向队尾。 在他的号令下,二十来个壮健的义军部众,扬起了雪亮的砍刀,对着退在最后面的乡亲劈了下去。二十多个和他们同样是农民的人,在同一个田野的里的阳光晒得同样黎黑的脖子被闪电一样的刀锋砍断,头颅滚落,鲜血喷出,洒落在自己乡亲的衣服和裤腿上。人群中不少人尖叫起来,从倒地的乡亲们的尸体边跳开,推搡着人群,想逃得越远越好,恐惧象池塘里的波纹,迅速传遍每一个角落。 “再后退的,就是这个下场!”扫地王扬起带血的大刀,对着人群大喊。 人群再一次挤向谷口,象被狼驱赶的羊群,蜂乱无序。 “这群该千刀万剐畜生!”风焚站在山坡上,看着扫地王的暴行,目眦yù裂。 在风焚暴跳如雷的时候,人群迅速进入火枪的shè程,穿越风焚设定的防线。 其实是我害了他们,我不挡他们,他们就不会死。风焚看着倒在人群后面的一排尸体,在这一瞬间他有放弃的念头。但是,这只是一瞬间,他的心马上又变得坚定了,打仗就要死人,自己决不能因为几十人的死亡而软弱,相反,他们的死应当要有更多的流贼的头颅来祭奠。 不能失败!也许再有一阵子,卢大人的大队人马就能赶来了!风焚对自己说着,他再一次抄起一位士兵的火枪,瞄准奔跑着的人群,然后将枪口压低一寸,扣动扳机,喊道:“一排,对地shè击!” 一排的士兵跟着压低枪口,扣动扳机,枪声大作,枪弹打在人群的前面的地面上,激起一串灰尘。 “官兵放铳杀人了。”跑在前头的人群吓了一大跳,赶紧刹住脚步,和后面冲上来人群挤成一团。 “一群蠢猪!官军是对地面放铳!他们没胆子------。”扫地王刚骂了一半,却突然钳口不语。 他看到人群前排,有十来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人群发出的惊呼声更大了,更大规模地向后退去。 第四十九章 魔刀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站在山坡上,看着人群前面那些明显是中弹倒下去的人,也是目瞪口呆。自己的军队可是向地面开的枪啊?他们怎么会中弹呢?风焚不解地看着地面上犹未散去的那一串灰尘,突然醒悟,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道:“是跳弹!” 高速子弹以小入shè角shè向干硬的地面或水面时,子弹不但不会钻入土中,反而会象光线碰到镜子一样,向相反一个角度高速反弹出去,造成误伤,这就是危险的跳弹!在紧急时刻,风焚忘记了这一狩猎的安全常识,酿成惨祸,风焚痛悔不已。 “好家伙!和老子比狠是吗?”扫地王看着人群从他两边退去,却并不着急;相反,他看到官兵杀人,心中的不安消失了,愧疚感没有了,充满了一种解脱的快感。一个人做坏事还有点心虚!大伙儿扎堆一起做坏事,就会花样翻新,兴致盎然,无所顾忌了! 扫地王象是拿到了杀人许可一般,神完气足地回头看着后面的部属,手掌炫耀般地高高扬起,狠狠地在避了下去,随着他的手势,数十把雪亮的屠刀再次挥起,又有二十多颗人头滚落一地!人群在更大惊恐中又一次向谷口冲了过去。 “他妈的,这就是义军?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百姓的队伍?这群没有人xìng的畜牲!”风焚看着又有这么多人无辜被杀,顿时两眼通红。巨大的负罪感折磨着他,几乎让他坚持不下去了。 “大人,百姓冲过山口就会真成为流寇了啊!”慕容铎急得大喊,惊醒了梦中人。 “是啊,卢大人说过,他们还来得及回家,不会误了chūn耕!”风焚咬着牙齿,梦呓一样喃喃自语,他抽出弯刀,大喝道:“慕容铎,留守阵地,一排、二排,跟我上!” 风焚带着两排人员约百来个士兵,冲下了山坡,在谷底的拒马前分成两个横列,挡在人群前面,风焚大喝道:“二排,朝天鸣枪!” 一阵排枪响过,人群奔跑的速度马上缓了下来。 风焚再次大吼:“上刺刀!” 一尺多长的,冷森森的刺刀被卡上枪管,举了起来,指着前人们的胸口。 冷兵器的威慑往往比枪口来得加强烈、直接。专为刺杀而设计的长而尖锐的刺刀尤其如此,它能让面对它的人眼睛发花,脊柱收缩,全身汗毛倒竖!更何况,当人们远远地面对枪口时,总有侥幸心理,认为也许打中的不会自己,跟着别人往前面冲没问题;但是,面对雪亮的刺刀时,谁也不会再心存侥幸,硬住刺刀上面撞了。 于是,人群再一次在刺刀丛前面停了下来,队伍被紧紧压缩成很小的一块,哭喊声全部停了下来,只有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震撼着风焚的耳膜,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惊惧不安,随时都有炸群的可能。 火枪兵举着刺刀,神sè凝重,他们想好了,如果千总大人下命令了,那就闭着眼睛刺出去吧,大不了被乡亲们踩死了事。 风焚手握弯刀,脸苍白得可怕,他知道,这样冲下山坡,其实是铸成了大错!隐伏在人群中的贼兵随时可能冲阵;人群后面,滴血的屠刀随时有可能再次举起来;惊慌失措,神经紧张得快要断裂的百姓随时有可能集体崩溃,践踏过来。一旦局势失控,不但自己会被当场踩死,恐怕连山上的同袍恐怕也不能幸免,此处一溃,全盘皆输! 风焚的担心不止于此,他盯着坐在马上的扫地王,生怕他再次抬手指挥杀人。如果他再次在阵后杀人,风焚自己就必须在阵前杀人才能阻挡住百姓。这样杀来杀去,就是以人命要挟对方,比赛哪一边更加残忍;一切都失去了当初的意义。一只手上沾着平民鲜血的部队,还会是自己想要的那支部队吗? 可是,他已经在山下了,身陷死地,无法选择,没有别的办法了!想到这里,他的腿第一次不可抑制抖了起来,汗水浸入裂开眼角,刺痛不已,连眼皮一起抖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根梭镖从人群中探出来,如同条毒蛇一样,刺向一排的一个士兵,士兵机jǐng地将枪一撩,挡开梭镖,再顺势将枪刺出,探入人缝,将偷袭者刺倒在地。偷袭者软软地倒了下去,人群躲闪着,一片恐慌。 在这混乱中,又一支漆枪从人群后伸了出来,飞快地刺向风焚身边的一个士兵,士兵猝不及防,举枪格挡,已是慢了一拍,漆枪贴着枪管,刺向士兵小腹。 风焚不及多想,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对着漆枪杆大力劈落。 只听呛啷一声脆响,漆枪枪头和带着刺刀的半截枪管一齐跌落,风焚这一刀竟连着漆枪木柄和火枪枪管一同斩断!留下交战双方,各自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半截武器,目瞪口呆。 风焚一刀斩下后,手下毫不停留,抬刀对着偷袭者又是全力一劈! “扑哧”一声轻响,锋利的刀锋挟带千钧之力划过躯体,漫起一片光华,竟将对手生生劈成两半!死者器官血肉,零乱委地,鲜血四溅! 周围的人惊骇yù绝,争先恐后向后逃去。风焚用力过度,只觉得血气上冲,直贯头顶,胸口烦闷无比,杀意如炽,忍不住举刀长啸:“呜――吼――!”声音狂暴,直冲云宵,天地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众人此时见风焚生劈活人,正在惊吓中后退,又见风焚在大吼声中扬起弯刀,浑身浴血,杀意盎然,高大的身躯迎着晚霞而立,血光耀目,如同恶魔突然降临人间,无不汗毛倒竖,遍体生寒,惊叫着向后逃去,退出数丈开外,扫地王和马守应目瞪口呆,脸如白纸,看着百姓后退,竟也忘了发号施令。 周二虎、杨洪站在山坡上,听到风焚的长啸,不由得相顾失sè。他们听得出这声音大异平常,充满疯狂之意,千总大人此时只怕神智已迷! 两人目光对视,却也明白了对方心意了,周二虎抬起火枪,对准溃退后的百姓,喝道:“全体都有,上刺刀!瞄准――” 这并不是一个矛盾的命令,这只是意味着火枪兵们只需发shè一轮子弹,然后就是义无反顾的白刃冲锋,和山谷中的袍泽一起战斗! 两百支带着雪亮刺刀的火枪齐唰唰地举起,对准人群,,数百人拇指微张,拉开机头,手臂沉稳如铁,脸sè沉静如铁。对面山坡上,火枪队也是刀光森然,枪管平端起来,指向山谷中人群,慕容铎端枪的右手指甲刺进护木,指缝间鲜血鲜血浸润而浑然不沉,嘴里喃喃念道:“这里将会是地狱!咱们就跟着大人一起下去吧!” 就在这时,有嘹亮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山谷的另一端有数骑冲入谷口,为首一人跨立马上,高擎旗杆,将一面大旗迎风展开,一个斗大的“卢”字徐徐舒展,映入眼帘!在他身后,步兵源源不断地开进谷口。 终于来了!将士们的视线一阵模糊,紧缩的心跟着大旗一同舒展。 山谷中数万百姓刹时鸦雀无声,屏息以待。 这时,卢象升高昂的声音从谷口响起,清晰可闻:“直隶按察使、大名巡抚卢象升在此,特意来接各位乡亲返乡,不究各位从贼之罪,返乡之后,即行赈济,决不失言!” 谷中数万百姓齐吁一口长气,跪倒在地,接着有人放声痛哭,很快哭声蔓延,响成一片,充斥了整个山谷。现在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官军已经彻掌握了山谷的主动权,百姓们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不再盲目听从别人的驱赶了,流贼开始担心百姓的反噬,也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杀人,他们悄悄地丢下武器,混进人群,和百姓一样勾起脑袋跪倒在地,。 卢象升提马引兵,从谷口的一端走向守在另一端的风焚阵地,百姓从中分开,让出一条大道。 风焚看着卢象升一步一步走近,看着站在人群后的刽子手丢下武器盔甲,隐入人群中,长吁了一口气,眼中的邪火慢慢熄灭,弯刀从手中滑落,后面的士兵见状,赶紧上前扶住。 卢象升下马走到风焚跟前,看着风焚几成一个血人,轻叹道:“你总是这样喜欢拼命吗?” 风焚笑道:“幸不辱命。” ---------------------------------------------------------- 都道更新慢,码了一天字,今rì两更! 第五十章 当头棒喝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虽然天雄军局势已定,但接下来的事务还有很多,火枪兵己经奔波了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百里奔波,连番血战,早己疲惫之极,而卢象升指挥的天雄军其它士兵,只比火枪兵迟到半天,也是两天一夜狂奔,除了大量掉队的,能跟上的也都差不多jīng疲力尽了,每个有的疲惫都写在脸上,但谁也不敢提出休息。 风焚坐在马背上,努力挺直着腰杆,事实上他己有些坐不稳当了,长时间的赶路神经的过度紧张,耗尽了他每一点jīng力,特别是那最后疯狂的砍杀,让他觉得自己身体都被抽空了。但是他努力提醒自己,坐直了,别趴下!让自己的士兵看着,让数万百姓看着,让那些混在人群中蠢蠢yù动的义军看着! 这也是最为迫切和棘手的问题,这两万多百姓中间,至少混入了两千名真正的流贼,他们是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隐患。但是这些流贼本身就是农民出身,当他们放下武器就是地道的农民;他们进入人群,就象是雨滴落进了大海,让人再也无法分辩。数十个村庄的人混杂站在一起,连那些老百姓也分不出哪是乡亲,哪是流贼。 杨洪担心地看了看风焚,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催马走近风焚,喊道:“大人!” “嗯。”风焚答道。 “这些流贼必须马上分出来”杨洪着急地提醒。 “是的。”风焚声音飘忽,明显不在状态。 “属下有一个办法!”杨洪看出风焚的点心不在焉了。 “快说!”风焚的眼神灵活起来。 杨洪的建议是,百姓中间选出一些年老的,明显不能打仗的老年人被以优先发给食物的名义先挑选出来。当每一个村庄都找出几个这样的人并核实身份以后,他们就充当了辩别流贼的火眼金睛。他们不要管哪些是流贼,只要站在路边,看着人们排成长队在他们面前走过,然后将在他们前面经过的自己认识的同乡找出来拉到自己身边就行了。那些走到最后都没有人认识的,就是外来的流贼了。 这个方法很低快得到批准和实施,数万百姓以一字长蛇阵的方式从山谷一头转到另一头,那些认人的老年人,就站在人群经过路上的帐逢里,翘首等着自己的乡亲经过。 百姓的队伍缓缓地前进,不断有人被喊出队列,被认定为百姓,不知所谓的流贼没有人喊出,笔直走到了通道末端的大帐。大帐里等着的当然不会是干粮,而是腰刀和绳索。 久等的人群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人群因为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亲友和乡邻而松驰下来,气氛慢慢地缓和了,连站在旁边高度紧张着的天雄军将士,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时,杨洪看到站在路边找人的老头儿有点古怪,别人认人都伸长脑袋看,好看清熟人,也好让熟人看到自己,只有那个老头缩着脖子,歪戴着帽子,只让人看见小半边脸,他认出来站在身边的人,都是一些身体强健的青壮年男子。 杨洪走近风焚,指着那个老头道:“大人,那个老头有问题。” 风焚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他一眼就看到了破帽底下的山羊胡子有些眼熟,这不是上次剿灭邢红狼时,自己特意挑出来作为和卢象升论理作证据的那个干老头吗?他不是说就是吃观音土也不出来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扫地王的队伍中?风焚心中疑惑,他吩咐杨洪,要他将老头和他身边几个人人都拿下来。 这个老头连同身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抓了起来,杨洪将老头带到风焚面前。 风焚来冷声问他道:“老人家,我们见过面吗?” 老头沉默不语。 但是人群中有人认出他了,有人大喊:“他就是老回回!” “没错,他是个大头领!” “我看到他今天跟扫地王在一起!” 更多的人找到了自己的乡邻,身边的都是熟人,胆子就大了,敢于说话了,也跟着喊起来。 “你是老回回?”风焚对这个十八家头领之一的人物早已闻名已久,却没想到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不禁大吃一惊。 “没错,我就是马守应!”小老头抬起头来,眼中厉芒闪烁,全然不是上次那老实巴交的模样。 “你不是说回去种地了吗?”风焚为自己上次放他而羞愧,也为马守应一再找死而叹息。 “回去种地?大人,你说得真好!回去挖观音土吧,哈哈哈!”马守应象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一口牙齿被鲜血染成粉红,显得狰狞而肮脏,“我家婆娘和两个儿子吃观音土胀死了,小儿子吃野菜中毒死了,我的婿和三儿子被左良玉杀了,我的五个侄子都被大人您的火铳打死了!大人,你说我还要回去种地吗?要种粮食出来给你们交皇粮吗?大人,你睁眼看一看吧,没人种地了!咱们那边都有人吃死人了,他们吃完死人就要吃活人了,大人,您就等着吧,你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啊!大人,您等着吧!”马守应再一次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 风焚看着马守应疯狂的面容,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厌恶,却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说服他,只得挥手让士兵将马守应押了下去,只有那疯狂的笑声仍在耳边萦回不去,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 当风焚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风焚从破门板拼成的行军床上跳了起来,顶着暖洋洋的阳光就往卢象升的大帐走去。 风焚走进大帐,看见卢象升坐在案前写东西,风焚凑过去看了一下,是一份安民告示,繁体中文只让他看了个半懂不懂,就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卢象升头也不抬,只是问道:“看不懂吧?” “什么看不懂的,我只是被外面的阳光晃花了眼睛。”风焚马上掩饰他对传统文化的无知。 “那些人怎么办?我想再听听你的说法。”卢象升问道。 “你是说那些俘虏吗?都给我吧。”风焚回答道。 “给你?”卢象升颇为不解。 “我挑几十个老实点到我那儿去做苦力,其他的就给士兵们练练手,他们虽然都杀过人了,但很多都不是用刀子杀的,作不得数。”风焚解释道。 “我们终于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卢象升说着拿起了一支朱笔,在一份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心中却暗自吃惊,这个风焚看似善良,但一旦下了决心,几千条人命说砍就砍,说起来就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浑不似自己要咬紧牙关才能下令。 “chūnguang明媚,我们却在做着砍人脑袋的勾当。”卢象升将单子拿在手中吹了吹,叫来中军官拿了出去,又说道:“记得要将生石灰买来以后再去砍头,要不腌得不及时,这脑袋就臭了。这次功劳就比上次大多了,阵前shè杀九百四十六人,俘虏一千八百三十一人,其中就贼酋扫地王和马守应;他们都以为会在人群中蒙混过关,以为我会象上次一样放了他们,几乎没什么反抗就全部落网了。” 他这样对风焚说着俘虏的情况,口气却渐渐严厉起来,继续说道:“这功劳可是来得值得?你自己想一下吧。你带了百十个士兵就冲下山坡,就想挡住那数万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千余穷凶恶极的流贼?恐怕只要那些流贼只要吓嘘百姓冲过来,你那些士兵就会和冲过来的百姓堆在一起,筑成一堵尸墙了?你自己不要命,你的同袍呢?那是朝庭的士兵,不是你的私兵,不是给你来呈勇殉葬的!” 风焚听了心头很不是滋味,辩解道:“我并不是为了立什么功。” “就因为你不是为了立功!你不是为了立功,却又甘冒奇险,自陷死地,又是为了什么?看着百姓可怜?看着流贼不服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为将帅者不可怒而兴兵!你看到流贼杀了几个人,就怒不可遏,不计后果了?这是兵忌家大忌啊。还有,我再给你说一次,慈不掌兵!你明白吗?你的心可够软的了,怕百姓成为流贼,就拿自己的命去填,你填得了吗?大丈夫既以身许国,七尺之躯就已非私有,不可以有用这身冒无益之险啊!唉-----”卢象升说到最后又叹了一口气,和风焚说话,他总是喜欢叹气。 风焚默然无语。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书友对主角的批判,往往就是小说下一章的内容。而且这纯粹是巧合,牧云没有因为批评对本文思路作任何更改。 第五十一章 五当斩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两场大捷,数千颗人头落地,整个直隶南部的局势都平静下来,无论哪一支义军、流贼,都绕开了了卢象升的驻地。风焚和他的火枪兵在战场上无可撼动的主力地位,强悍的作风,以及有目共睹的功勋,让风焚在天雄军中备受瞩目,各部守备、游击将军都只敢和风焚以平礼相待。大家都认为,卢象升升职和风焚接掌天雄军,都只是时间问题。 风焚在和郎中一起探讨怎样治疗伤员,和李飞一起统计和补充军资,和周二虎、慕容铎、杨洪一起统计军功,和工匠一起收集士兵在实战中对武器的心得和建议,这样晕乎乎地忙了两个月没出过顺德,卢象升找他来了。 卢象升找到了风焚的时候,风焚正蹲在炼铁炉不远的地方,望着炉顶上冒出的浓烟发呆。他很喜欢这个地方,这让他想起现代城市中的工业区和汽车尾气。这样,冶铁炉冒出的浓烟不是硫磺的臭气,那是乡愁的味道。 卢象升当然不知道风焚这个莽夫会有这等仕女一般的闲愁,他对风焚命令道:“我要去看看你的的火枪,还有兵部发下来的那种火绳枪。” 风焚带他到武库,拿出了一支自造的燧发枪,又找了半天,找出了一支火绳枪,卢象升将两支枪抓在手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风焚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忍不住道:“您这是干什么?” 卢象升没有回答,只是叹气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支枪。” 这不是废话吗?风焚心想,这时卢象升对风焚道:“朝中有人参你了。” “参我?他们知道我是谁吗?大明天朝――辖下,直隶巡抚――治下,天雄军统领――右营标下,一个小小的千总,嘿嘿嘿,他们参我干什么吗?大明天朝河清海晏,就没别人犯法了?”风焚一听就乐了。 “别以为你官小就没人参了,参你是一个突破口,你倒了以后,以点带面,可以带倒一大片。”卢象升象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那他们参我什么?是因为我让士兵赶路晚上没睡好觉,还是我打仗太不怕死了?”风焚冷笑道。 卢象升看了放在旁边的两支枪,又看了风焚一眼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好吧,我明白了,您说吧,怎么的。”风焚收起无赖嘴脸说道。 “有人上书你有五当斩。”卢象升说道。 “什么?有五当斩?他们是怎么算出来的。”风焚就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老高。 “他们说得有理有据。私造军器,一当斩。擅改军器营造法式,二当斩。以火器为师,不恃人而恃器,三当斩。奇技yín巧,坏人心xìng,四当斩。残忍好杀,五当斩。”卢象升不声sè,将五大理由说了出来。 “放他娘的狗臭屁。”风焚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道:“咱们大好江山,数千年文明,就要断送在这群自以为是腐儒手里。咱们当兵的经年练兵,沙场浴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锋陷阵,好不容易打个大胜仗,他倒是想出五条杀我的理由来了!嘿嘿,这群杂种的聪明脑袋要是用在正途上,十个女真也灭了。” 卢象升仍是不动声sè,问道:“你知道是谁在参你吗?” 风焚在卢象升的冷眼下喘了口气,说道:“应当是个御史吧,他们就管着说人闲话的,这个咱能理解。他们没看见坏事的不会说,看见的坏事不敢说,只有我这种干坏事没遮拦的莽撞小子,在朝中又没有根基,长短大小正合适,所以就要‘朝野交章弹劾’了。” “这回你猜错了,参你的这个人连皇上都敢亢言直辩,倒不是欺你官小。因为这个人就是刘宗周。”卢象升终于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一边观察着风焚的反应。 风焚压根就没有反应,因为他是整个大明官场上少数几个不知道刘宗周的人士之一。 卢象升见风焚没有反应,也猜出他是无知,只得解释道:“这刘宗周是理学大师,工部侍郎,为人端方鲠介,深得天下士子仰慕,连陛下见了也要让他三分,可不是一个小小御史可比的。” “工部侍郎盯上我了,看来这次我是死定了,这家伙比你的官都大多了。”风焚叹息道,他显然还是没有意识到,刘宗周这个人的本身,比他的职位更有影响力。 “那倒还不至于。徐大人把你保下来了。他认为你虽有违朝庭法度,但却是忠心为国,所制的火器更是大有可取之处,故在朝中力保于你,和刘大人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总算没让陛下派缇骑来抓你,而是让你进京自辩。”卢象升对风焚的天不怕地不怕的xìng格颇为赞赏。 只是他不知在风焚心中的真正想法是,这大明朝太平不了几年了,朝庭真要杀他,他就上山当几年山贼躲躲,等着改朝换代,就万事大吉了。所以,风焚面对明王朝时,总有点象一个公务员面对马上就要去双规的上级,有点漫不经心。 “这个徐大人还明点事理,他是个什么官?要比工部侍郎大点才行。”风焚听了放了心,对这个徐大人颇为感激。 “礼部尚书徐光启,徐大人。”卢象升答道。 “徐---光启,徐大人?”风焚的眼睛瞪得象灯笼,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的,怎么了?“卢象升奇道。 “仰----慕,仰慕而己。”风焚不敢再嘻皮笑脸,肃容道:“这次进京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老人家,他多大年纪了,应该是个老人家吧?” “徐大人年逾古稀了。”卢象升答道,心想,你去答谢他,进得了尚书府再说吧。 “七十多了!”风焚听了,心中茫然若失,这位伟大的科学先驱看来时rì无多了,自己想要见到他就得抓紧了,这样一想心里就沉重多了,也不多说说话,收起两支枪,就和卢象升一起往军营里走。 卢象升看他突然郁郁不乐,忍不住问道:“你有点怕了?” 风焚摇了摇头,照实说道:“没有,我只是听到徐大人七十多了,心里有点不高兴,只怕好人命不长。” 卢象升大吃一惊道:“咱大明朝终于有一个让你看得上眼的人了。” 卢象升这一句话又把风焚弄笑了,他赶紧表明心迹:“其实大人你也勉强算得上一个。” “那我得承你的情了。”卢象升笑道,“为了感谢你,提醒你一个事,你那‘五可杀’当中,有一个是‘残忍好杀’又当如何解释。” “打仗就要杀人,有什么好解释的。”风焚淡然道。 “那你知道你自己在民间的外号吗?”卢象升问道。 “不知道,会是什么呢?”风焚颇为好奇。 “疯魔!”卢象升道,“你刀断枪管,生劈活人,一声喝退数万之众,起这名字倒也恰如其份,只是一报到朝庭那里,就不好听了,成了凶名。连着交上去的数千头颅在一些朝臣眼里就不是军功,而是罪证了。” “那我如何应答?”风焚又有点急了。 卢象升道:“没事,我这次来主要就想要告诉你,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照实说,这砍下的数千颗人头都是我下令砍下来的,你下了战场就没杀过人就是了。” “那我这不是拿屎盆子住你脑袋上扣吗?”风焚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这要是在发生在武人手中就是残忍好杀,在文官手里就算杀伐决断了,听我的,没错。”卢象升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之意。 “好吧,就把这好名声让你一个人得了算了。对了,你在民间一定也有外号。”风焚突然想起。 “他们都叫我卢阎王。”卢象升自我解嘲地一笑。 风焚听了嘿嘿一乐,说道:“你这名字还没我的好听。” 卢象升苦笑道:“杀人出来的名声哪里有打仗打出来的好听。” “那你救回、赈济的那几万百姓呢,他们没有叫你卢青天或大救星什么的?”风焚一半是调侃,一半是认真地问。 “也许有吧,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反正只听到有人喊卢阎王,没有人喊卢救星。”卢象升语气怅然,他还是挺看重名声,“还有,记得进京的时候带一支火枪,朝庭的人要看的。” “这年头恶名好啊,吓得住人,你看现在我们畿南多安静啊,要真是卢大救星的名声传出去了,闻讯而来的饥民能把大名府抬起来。”风焚感叹道,“有了疯魔这个恶名,我进京连个卫兵都不要带了。” 第五十二章 听书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进京的时候真的就没带一个护卫,事实上他一个小小的千总,还不到带卫兵的级别。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人进京的,李飞就跟着他一起进京了。因为周二虎、杨洪、慕容铎他们很不放心,他们宁愿让风焚上战场也不愿让风焚进京。谁都知道风焚是个政治白痴和冒失鬼,加上又碰上了卢象升这样一个好上司,就更是惯坏了,以往常常冒出一句崇祯皇帝怎么怎么的,吓得别人面无人sè。 风焚当然不会认为自己需要别人照看,坚决不让他的联勤部长离开岗位,禁止李飞同行。最后李飞说出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前几年没钱不能成婚,现在有点积蓄可以衣锦还乡,回京城去娶房媳妇,风焚听了这个理由,没办法了,无法推脱,这才同意他一起去京城。 京城里还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仿佛那无数饥民,连绵烽火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风焚带着卢象升的文谍和一支火枪来到兵部,就在就城的驿馆里等兵部的通知了。哪知这兵部人少事多,效率可能也不太高,就把他搁在京城里了。 这样一连数rì,竟是无人问津,加上李飞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事情很多,既要找故旧打听朝庭消息,又要托媒相亲,倒是忙了个手心脚乱,很少有时间陪风焚,这样风焚就更无聊了,就到处乱逛,每天泡在茶馆里听说岳全传,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这rì中午,又来到座上,要了了壶茶继续听那说书先生胡吹。 这个驻茶馆的说书先生长得骨瘦如柴,獐头鼠目,形容可憎,用咪咪眼扫了一下大厅,看到茶客来得差不多了,便捏起醒木在破桌子上一拍,说道:“各位客官,连rì来讲这岳王爷岳武穆大人抗金,大家倒是听得比我还熟了,哪里漏了一句话没说周全,就有客官不满意,这听的比讲的还明白,咱可就混不下去了。” 各位茶客听了,都是一笑,知道今天这说书先生要换个段子了。 果然那说书先生接着说:“可不说也不不行!咱就凭着这张嘴,求各位老少爷们赏口饭吃,好在这几天来倒是听得一位奇人奇事,说给大伙儿听听,解解闷儿。大伙儿若是先前在哪听说过,今天的茶钱就我请了。” 众人又是一笑,却只道闲话少说,早点上正途才是。 说书先生又将醒木一拍道:“如此各位客官听我慢慢道来,若是说得好,有钱的打赏点铜钱,没带钱的帮着叫个好儿。” 众人道:“少啰嗦,快说!” 说书先生苦脸道:“听书人不知说书人苦哇!咱要讨个好儿,也是应当的。——别扔东西!”这说书人说着,纤腰一摆,躲过一个带着劲风和筷筒子,坐直了腰身,又用合拢了的折扇穿住一只飞来的破草鞋,悠了一下,破草鞋象一只飞来去器一般,翩飞回了观众席。 说书人做完这些,得意地呲起黄板牙,猥琐地笑着,扯着下巴上几根焦黄的胡须继续说道:“要说这事啊,还要从前朝伪元时候讲起。这伪元虽然让太祖爷打得落花流水,躲回草原去了,但他们初起之时,却是兵强马壮,天下无人敢与其争锋,其部众一直打到了极西之地的波斯。那波斯虽是阳光耀目,遍地黄沙,却有两样宝物,一样就是女人,这波斯女人肤如远山之雪,眸似东海之波,更兼体态婀娜,风情万种,真真是难得的消魂尤物。”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端起茶壶,喝了一大口茶,众人沉默不语,静待下文,风焚心想,莫非这说书先生嫌其人气不旺,竟要种马不成? 不料风焚这下却是想歪了,只听那说书先生继续说道:“这虏酋却对这倾城倾国的如云美女不屑一顾,却是喜欢这里的工匠。原来这波斯铁匠善于制作一种宝刀,那真真是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更兼轻巧华美,千年不锈,任他哪位将士见了,都愿出重金购买,就是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的。在波斯一众匠师中又以大匠阿里最负盛名,所造之刀皆是天下至宝,万金不易。于是这虏酋眼馋宝刀,不惜放低身份,三顾茅庐,礼贤下士,请来了波斯大匠阿里,卑词厚礼,请他打造宝刀一柄。却说这大匠阿里,被请到了虏奠府上,三rì一小宴,五rì一大宴,所受礼遇之隆那是前人所未有的,但阿里愁眉不展,只是长吁短叹,整整三月不曾开炉。 于是这虏酋大奇,遣使问之,大匠叹道:‘无铁耳!’ 使者奇道:‘咱大汗富有四海,库中jīng铁宝钢堆积如山,大师何患无铁?’ 只听那阿里冷笑道:‘汗王搜罗天下,收藏之富自是不用多讲,只是那些钢铁在寻常匠师眼中自是上品,以我看来却都是凡铁,若是用此凡铁勉强造来,却是污了我的手艺,坏了汗王的名声。’ 其实这阿里说的话只有一分是真,九分却是假的,这虏酋库中造宝刀的jīng铁,那是应有尽有的,哪里都是什么凡铁!只因这阿里恨虏酋灭了他的国家,掳掠他的家乡,实在不愿为虏酋效力,但若是断然拒绝定会祸及家人邻里,所以借故推脱而已。 不料这虏酋听这阿里这么一说,却是当了真,遂号令天下各部,务必这其找到打造宝刀的jīng铁来,于是各部大索四方,找来宝钢宝铁、名刀利剑无数,那阿里看了众多宝物,却只是摇头,如此下来,竟有整整三年。这虏酋渐不耐烦,已对阿里起了杀心。 到了阿里进了虏酋府中三年七个月零五天的时候,征西大将也速该飞马报来一桩奇事。在他攻占的领地里,西南近海之地,漫漫黄沙之中,有一无名高山,直插云霄,山顶终年积雪,雁飞不过,鹰见发愁,从来就没人能攀登上去。山中有一天池,四周寸草不生,池水夏天却奇寒彻骨,冬天却是不冻不凝,当真是奇妙无比。只是之无名大山身处沙漠深处,知者甚少,故无人探究其中的奥妙。 忽有一rì,这西南之地,突然海水扬起滔天巨浪,黄沙飞扬,大地撼动,震得那无名大山,积雪崩溃,乱石如雨。连那山中经年不波的天池水也如沸腾了一般,翻起了巨浪,几天之后才慢慢地平息下来。按说那地震虽然猛烈,却发生在无人之处,震了也就震了,没有人去管它,也就无人说起,只是这地震以后,大山之中又发生一桩奇事。 自那地震之后,每到十五月圆之夜,那无名大山的天池水中就有五彩华光冒出,直冲霄汉,映得那星河隐没,皓月无光。方圆数千里之地的百姓见此异象,莫不变sè震恐,以为这世间大限将至矣。” “一群愚民!定是那山中出了什么宝贝。”一个茶客插话道。 “啪!”这说书先生又将醒木一拍,将这插话的茶客吓了一大跳,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客官说的没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山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奇珍异宝,因此这也速该知道此事,不敢怠慢,派人飞马来报与虏酋。这虏酋正在为宝刀打造之事cāo心,听到也速该这么一说,自是眼前一亮,竟是亲点五千怯薛jīng兵,领了国师一起,前往这无名大山,将这天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天池边上,这虏酋许下重赏。谁若敢下池者,赏羊千头,奴隶一百人,若取得重宝者,则裂土封候,赏奴隶一万户。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怯薛军中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jīng兵,都是些不怕死的勇士,闻言立时有四人跳入天池,向水底摸去。只是这四名勇士勇士下得水后,就再也没有露头,众人在池边等了半个时辰,连个气泡都没看见冒上来,只有那蓝幽幽的一潭池水波纹不起,冒着沁人的寒气。众人都知道那下水的四名勇士已遭不测,竟都有些胆寒,虽然他们都是些不怕死的悍勇之士,但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不明不白的深渊之中,那神秘恐怖的滋味却比死还要可怕。 于是这虏酋又将赏格提升了十倍,又有几批勇士跳入天池,竟又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众人一时没了主意,想要这样放弃,却是连对手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 这时国师出了一个主意,说是这天池底下也未必就有什么怪异,只是池水太凉,下水之人被冻僵了,没力气浮上来而已,若是再下去之人腰上绑上长绳,下潜之后一会儿,众人合力拉绳,再将人拉上来,下水之人定然没事。众人都道还是国师聪明,又征了一个勇士,在他腰上绑上长绳,慢慢放他没入水中,跟着这勇士下沉时的拉力,放下长绳,这绳子越放越多,竟似那水深无穷无尽,众人都有些心慌,正要往上收绳子;这时,绳子却突然一紧,如同有一个巨大绞盘绞动一般,迅速抽离,众人猝不及防,一齐栽倒在地,手心都让长绳勒了个血肉模糊,于是不得不齐时松开了绳子。那长绳被众人松开以后,仍扯得笔直,shè入水中,绳尾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顿时不见了,只有那水面上还泛着一圈一圈的小波纹。 第五十三章 玄幻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列位客官知晓,有道是天下至宝,决计不会单一而生,必定会有怪兽伴生,守护宝物,使之不能轻易落入凡间,这寻宝众人都知此理,又见怪象叠现,倒也不敢轻易下水送死了,只得留下一些兵士把守,大队人马回到驻地。回到驻地以后,各人自是垂头丧气,只有国师忙前忙后,似在准备什么器物。 过得数rì,这虏酋又带了众人,来到天池,也速该指挥军士抬了数百台床弩上得山来。众人一看那床弩与别外的大为不同,竟是大了数倍,弩如巨屋,箭如檩条。将士们又花了两天工夫,才将床弩抬到天池边装好。众人看了都是暗自摇头,心想这床弩再厉害,shè入水中几尺远就没了力气,不知拿来有何用处。这国师却是抬了一个大木箱也上了山,打开木箱,取出一身厚厚的鱼皮水靠给一位敢死之士穿上,又从木箱中拿出一物来,却是一只如同乌龟壳一般的厚铁甲,奇的是这铁甲前后各焊着着两条长刀,长刀刀背焊在铁甲上,刀锋向外,甚是锋利,众人无不大惑不解。列位客官是否猜着了?” 众茶客摇头叹息,都道这国师神机妙算,岂是凡夫俗子能够猜到的,风焚明知是说书人在胡扯,此刻也起了好奇之心,也不由得凝神静待下文。这说书先生平时讲的是说唐、说岳,大家知根知底,抖不出什么大包袱,今rì见到各位茶客都是摇头叹息,显是被难为住了,不禁大为得意,将折扇“唰”地一声打开,摇了几摇,又“啪”地一声将折扇拍拢了,微微一笑,众人齐声怒斥道:“快讲!” 说书先生赶紧道:“说就是了,摧得这么急做甚?却说这敢死之士穿了水靠,又将那带刀的乌龟壳套在身上,腰系绳索,口含利刃,沉入天池之中。过一会,长绳急颤,天池水面突然搅出一个大漩旋涡来,接着漩涡越转越大,竟将水面旋得中间沉了下去,如同锅底一般,众人都是又惊又怕,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这时只听得水面‘泼喇喇’发出一声巨响,一片白光亮闪闪地冲而起,众人一齐后退,只听得国师发一声大喊:‘放箭!’ 众军士闻声放开床弩机括,顿时巨箭如雨,将天空遮得一暗,接着一大片水浪打下来,将天池四周人群淋了个透湿,原来刚才所见的那道白光却是天池冲起来的水浪。众人淋水之际,只听得耳边“卟哧、卟哧”这声不绝,显是巨箭shè中了什么物事发出的响声,众人抹去脸上水珠,只见半空中立着一根巨杆,上面插着大箭,如同狼牙大棒一般,砸向地面,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一齐逃散,这如同狼牙大棒一样的东西,突然在空中扭作一团,落入水中,溅起滔幵巨浪,又将众人吓得四散奔逃远远跑开,这才惊魂甫定,一齐向那天池中瞧去。 只见天池中巨浪翻飞,隐有一条黑影在中间翻滚,将一台台床弩扫入水中,渐渐地那浪花小了一些,却变成了红sè,如同血浪一般,煞是怕人。” 这时有茶客问道:“莫不是一条巨蟒?” 先生说书又将醒木一拍道:“正是!这条巨蟒虽是神奇无比,却抵不过身上那数十支檩条一样的巨箭,在池中挣扎了半天,渐渐不动了,众人渐渐放下心来,慢慢走近,这时巨蟒尾巴又是一动,众人吓得发一声喊,又退到数十丈外,又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巨蟒动弹,这回才是真的死透了。 众人走近一看,这巨蟒搁在岸边的浅水里,有数丈长,通体乌黑,身大粗桶,口如巨缸,额上长了一个火红sè的大肉瘤,煞是怕人。再去寻那下水杀蟒的死士,却早已尸骨无存了,哪里还寻得着!众人感叹一番,都道这么大一条巨蟒,远非人力所能敌,若非国师设下这床弩阵,断然无法伤得巨蟒一根毫毛,只是要引得这巨蟒现身,也是千难万难,却不知当初那位死士是如何做到的。那国师笑道,‘引得这巨蟒现身,靠的是那乌龟壳一样的铠甲了。——大凡蟒蛇都是无毒,猎食时只以身体缠住猎物,将其慢慢绞死,然后囫囵吞下去。咱这下去的人身上穿了个乌龟壳,壳上还有两把长刀,蟒蛇绞在龟壳上,两把刀就切在蛇身上,蛇越绞得紧刀就嵌得越深,这蟒蛇吃痛,缠得更紧,这样刀刃入肉更深,直到痛得受不住了,才会腾出水面,被强弩shè杀。众人听了,都道国师神机妙。 列位客官,这国师又是如何知道这天池水中藏着的是一条大蟒蛇呢?这事情连那虏酋也无从知晓,于是少不得又是一问。 这国师道,下水之人消失之时水面波纹不起,显然不是巨鱼巨兽凶猛扑食,更象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一般,加上没有血水衣衫之类浮上来,显是被怪物整个儿吞了下去,因此,这国师断定水下必定是巨蟒无疑。 众人听了,不由得齐声叹服。” 这时茶客中又有人喝道:“叹来叹去的,这水中宝物到底是什么?” 说书先生道:“嘿,可巧了,这是人群中也有人道,咱们这蟒蛇杀了,可还不知道水底下有什么宝物呢。众人一惊,都道被大蛇吓昏了脑袋,连大伙儿来干什么的都不记得了,于是欢天喜地派人下去取宝。 可怜取宝之人也为这回定是手到擒来,谁知下到水底,只有乱石,哪有什么宝贝!这虏酋失望之下,怒以冲冠,喝令一干人众,将水底那些乱石都搬上岸来,一一察看,哪知看来看去还是一堆乱石,竟无半点异样。这时大家忙乎了半天,都已经疲惫不堪了,都道明rì再来打捞,于是一干人等,拥着国师和虏酋离开。 这国师和虏酋刚走不远,突听到身后人士兵喊声如雷,于是回头一看,只见天池水中光华又起,直冲霄汉。这虏酋抬头看天,只见一轮圆月已经挂在天边了。 原来众人不知不觉已在天池边耗了一天,现在竟是晚间了,正碰上了十五月圆之夜,这异宝又放光华了。那虏酋见异象又生,赶紧回头到那天池边一看,这光华竟是从那乱石之中发出来的,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乱石一大堆尽数取出水面,那光华顿时尽敛,看一这宝物确是混在乱石之中。 那虏酋得了宝贝,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拉回府中,就叫那大匠阿里察看,那阿里看了那一堆乱石,也不作声,只拿了一柄锤子,这块敲敲,那块敲敲,突然对着一块大石,一锤砸下,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众人都道这阿里不知是要哭什么,却见阿里将那大石砸开了,露出里面一方寒铁来。这天下至宝,竟是一方千年寒铁,阿里乍见此物,竟是欢喜欢之极,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阿里见了这一方寒铁,已是手痒之极,饿鬼看见了一堆肉包子,哪里还顾得什么节气、矜持,马上开炉开炼,竟是一刻也不肯耽搁!这样一连七个月,这宝刀终于要成了!开炉之rì,连那虏酋也惊动了,亲自前来观看。 只见炉门一开,霞光万点,一道金光直冲斗牛,这时炉火如沸,呼呼作响,竟是越燃越旺,众人大声叫好,只有那阿里面sè大变,大呼道:‘不好,刀要炸了!’果然,这炼刀的铁炉如同jīng灵附体,不停振动,又有数道光华作七彩sè冲上云霄,这刀真的就要炸了。按说此时,就算阿里有通天彻地这能,竟是禁制不住这寒铁的jīng魄,竟是要破刀而出了。 眼见宝刀功败垂成,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九霄之上,一道青光落下,将那七彩光华压下,缩入刀中。原来是此时天空正有一青龙经过,见有光华闪烁,便以为是妖孽,扑将下来,一同纠缠,没入刀中,阿里趁此机会,催动法力,抡动大锤,将铁魂和青龙一同封入刀中,这刀竟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炼成了! 只见这刀长约四尺余,弯如满月,通体乌黑,又隐有青气隐隐,刀身遍体云纹,间有鳞爪飞扬,众人一眼看来,这刀竟如同活物一般,俱是心醉神迷,不禁大声喝彩。 这虏酋到底是一代枭雄,心思自然与那众人不同。见这阿里竟可借天地之力,成此绝世之刀,不由得大为忌惮,惟恐阿里他rì为别人做出可以匹敌的宝刀来,顿时起了杀人之心。于是拨出腰刀,悄悄走到阿里身后,对准他后心一刀扎了下去! 可怜这阿里正是力竭神疲,哪里防备得了,被一刀扎中后心!这阿里中刀,却未就死,回头看了虏酋一眼,竟是哈哈大笑,如同料到早有今rì一般,而后又转过头去,一口鲜血喷出,洒在那还十分炽热的刀上。那鲜血喷在刀上,不溢不流,竟似渗入刀体一般,将刀身染成了红褐sè。这刀上奇异的神彩随着那喷上去的那一口鲜血一齐消失,一把宝刀竟成了凡铁! 原来这阿里终究是天下闻名的大匠,自有一身不足为外人知晓的法力,此时突遭暗算,便将一身法力化作一口鲜血,带着一腔怨恨,喷在刀上,将宝刀的灵气封住了。 这虏酋见刀成了如此模样,虽觉可惜,却也舍不得丢弃,仍将宝刀带在身边。不久便在战场上意外横死,这刀也就为他人所得了。而且,奇怪的是,凡是得到此刀之人多不过一年,少不过一月,必遭横死。大抵此刀本是天下奇珍,非有德者不可居之,又因甫一出世便克死铸刀之人,饮其含恨之血,竟沾染不少凶戾之气,成了一把魔刀! 光yīn似苒、物转星移,这柄魔刀不知经了多少人之手,最后身世来历,尽皆湮没,渐渐流落民间无人知晓,一晃五百年过去了,已是大明崇祯年间。” ----------------------------------------------- 架空不热,改写成玄幻算了。 第五十四章 宋应星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众茶客大惊道:“莫不就是本朝?” 说书先生笑道:“正是!”看着众茶客惊讶的样子,不由得大为快意,又猥琐地拈着那三根鼠须,简直有点踌躇满志了。 风焚心想,这说书先生讲得有点没谱。先是引用历史人物,说得跟真的似的,然后又是巨蟒之类的,就渐渐没边了,因为在那种寒冷的气候下,缺少足够的食物,是不可能有巨型生物生长。后来这说书的又将青龙之类的引入,就将故事彻底变成传奇了,没料到接着又是一晃,故事又回到现实中来了,真是晃得让人眼晕。 正坐着胡思乱想,突然闻到身后传来一阵奇香,那香味儿一钻入他的鼻孔,就上冲脑门,下走胃肠,风焚只觉大脑象上好了润滑油,一切有关美食的记忆都开始复苏;接着口腔中腺体全部打开,舌头如同清水中的一条活鱼,十分活跃;胃口大开,以至于通体舒泰,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齐舒张,浑身上下无不熨贴。 风焚狠狠地将口水吞下,回过头向后看去。 身后的方桌上坐了一位书生正在吃面条,桌上放着一个竹筒,竹筒里装着那些油汪汪的红褐sè的东西,正是油炸干辣椒! “油辣椒啊!”风焚忘情地大喊道:“老板!给我来碗面条,要放很多很多的油辣椒!” 这一声大喝,惊得一大堂的人尽都望了过来,怒视风焚。要知道这茶馆并非饭堂子,大家都是以是喝茶听书为主,最忌有人吵闹,如果是有人听书饿了,要吃碗面条,也是悄悄地打个手势,将小二唤过来,轻声交代,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大叫过。风焚这么一叫唤,说书人忘词了,听众不能融入情节了,都象是看怪物似的。 风焚红了脸,作了个揖道:“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你们继续。” 这时小二跑了过来,对着风焚轻声道:“这位客官,您可是要面条。” “对,面条,多加点油辣椒!”风焚急不可奈。 这店小二面露难sè,说道:“小店面条倒是有,就是不知油辣椒是个什么好东西。” 风焚急切地指着身后桌上的那竹筒道:“那儿,你们店里面不是有吗?” 这店小二恍然大悟道:“这个啊------” 风焚急切地道:“对的!就是这个!或是你们不叫油辣椒,反正就是这个!” 这店小二笑道:“这个啊,它不是敝店的,是这位客官自己带来的。” 风焚大失所望,怒道:“你说话大喘气干什么?” 店小二大感委曲,心想这位客官好不讲理,分明是自己好吃,xìng急地抢了我的话头,这会倒反过来怪我了。他心里这么想,可看着风焚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敢抱怨,只是在一边陪笑。 这时,后座的这位书生发话了,对着风焚道:“这位小老弟就不要难为这位小二哥了,这东西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你要是不嫌弃,一起尝点?” 风焚听了,如闻仙乐,赶紧走到那个书生的对面坐了,将筷子比比齐,对准竹筒叉了下去,挑起一筷子油辣椒,抹进嘴里,一时之间,辣味弥漫了整个口腔,浸润了每一个细胞,一股很刺激的鲜香刺入鼻端,直冲脑门。 风焚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呜咽道:“爽!” 那书生看着风焚如此模样,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道:“这位小老弟还是先喝口水吧,这样辣着可别坏了身体。” 风焚用衣袖抹着眼泪,呵着气道:“好久---呵---没吃了---呵,想死我了---呵,这个嘴巴不经辣---呵。” 那书生微微一笑道:“先别说话,喝口茶。”说着将风焚的茶杯递了过来,送到风焚手上,风焚喝了口茶,匀了一阵气,才对那书生笑道:“没想到我现在这个嘴巴不经辣了,以前可是吃多少都没事。” 那书生哪里晓得风焚的神奇经历,只道他是以前吃过辣椒,现在好久没吃了,养娇了,就不能吃了,就分成这个嘴巴那个嘴巴的来表达,倒也显得新鲜,于是问风焚道:“小老弟可是南方人?” 风焚一楞道:“不是,我从辽东回来的。”心想现在可不能承认自己的家乡。 “呵呵,那可真是怪事,北地之人都觉得这味道太冲了,甚是不喜,为何小老弟同为北地之人,却为何喜欢此物?” “我,---我在辽东的夷人那里吃过这东西,一下子就喜欢得不得了,之后就好多年没得吃,快想出病来了。”风焚信口胡诌。 “辽东也去了夷人?”这书生却只注意风焚谎言的前半句,看来对国事甚为关心。 “去了,但不久给老奴赶跑了。”风焚生怕成了谎报军情,赶紧解释,接着又问道:“不知老兄是哪里人氏。” 这书生答道:“在下江西奉新县宋应星,敢问阁下名讳。” 风焚道:“你原来是江西老表啊,难怪爱吃辣-------,”风焚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大声喝道:“宋应星!你是宋应星?” 风焚一声大喝,在战场上都能吓倒不少人,何况是这小小茶馆之中,大家被他吓了个冷不防,全都跳起来了。那边说书人刚刚重新接上话题,这下又给风焚给喝断了,他老是带着茶客上不了高cháo,不禁大为生气,醒木一拍道:“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了!” 堂前几个无聊茶客一齐喝道:“威武!”喝罢都是哈哈大笑。 风焚这次也不敢出头招骂了,只得蔫头蔫脑地坐着不动,等着大家收回鄙视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阁下就是那宋应星?” 宋庆星心想,莫非是有什么和自己同姓名的人欠了这个莽汉一大笔钱,当下沉声道:“在下是奉新县进士宋应星,仿佛以前不曾见过阁下。” 风焚心想,我又何曾见过您老人家,于是定住神道:“我是没有和你见过面,只是久仰令名,仰慕,仰慕而己。” 风焚的这一记马屁着着实实地拍在了马腿上了,他要是知道宋应星的经历就一定不会说这们的话了。 要是一个人没有名气也没有钱财,身处异乡,一个人也不认得,这时突然一个人对你大呼久仰,你一定会认为那个人要不是有所图谋,就是刻意讽刺。正巧这宋应星在二十八岁时中了举人,也算是小有成就,哪料到后来四次进京赶考,都是名落孙山,转眼间人近中年,一事无成,颇为失意。这次之所以在这京城之中,为的是第五次进京赶考,现在考试刚过,黄榜还没有下来,每天心中十分忐忑,正是忧馋畏讥之时。现在突然听到有人对自己大呼久仰,不禁一张黄脸顿时气成了黑sè。 正在这时,风焚又问道:“你那个什么笔谈写了没有?”风焚一激动,就把他和写《梦溪笔谈》的沈括给搞混了。 这时的宋应星正热心功名,哪里有空去写什么书,听到风焚这么一问,看着风焚的俊脸只觉得恶心无比,忍气拱手道:“在下没心思写什么B谈,您要的面条也快凉了,没别的事就吃面条吧。” 风焚见宋应星爱理不理,只得怏怏吃了面条,和宋应星谈得不顺利,吃着这辣椒也不香了,三下两下就将面条吃完,那宋应星早将竹筒收起,看那说书先生说书,也不瞧风焚一眼。 风焚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不知宋先生可否有兴趣到我那里去高就。” 宋应星恶声恶气道:“不知阁下要我到哪里去‘高就’?” 风焚道:“我在顺德有个铁厂,规模还不小,若是先生-----。” 宋应星插口道:“是吗?阁下原来是个富商,我还真没看出来,阁下要我一个读书人去经商,倒是关照我得紧啊!” 其实这个宋应星平时也不是睢不起商人工匠,相反,他对工商业非常关注,但是风焚这个邀请却太不合时宜了。朝庭禁止商人参加科举,一个士人去经商就等于已绝了仕途之念。风焚这样邀请一个正在等着下黄榜的举子去从商,无异于在一个人的寿宴上咒其早死一样,实在是不吉利得很,宋应星听了更不悦。 风焚也看出宋应星象是吃了枪药,却仍是不甘心,坚持道:“在下就是风焚,不是商人,是天雄军千总,我有一些设想------。” 宋应星从南方而来,最近埋首经卷,本就没听过什么风焚,听了风焚的邀请,不由得心中悲凉,心想自己堂堂一个大明举人,竟是要被一个武人,还是一个小小的千总招徕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冷笑道:“千总!好大的官儿。” 说着将手中竹筒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怒视风焚。 这时说书先生和茶客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楞,料定又是风焚在捣乱,数十人一齐回过头来,和宋应星一起怒视风焚。风焚没想到宋应星这位名垂青史的人物也会耍小伎俩陷害于他,又没法解释,看着众人愤怒的目光,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只得站起来离座走人。 走了一步,终究还是舍不得,又对宋应星说道:“阁下要是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或是想要干点事业,随时过来找我,只要报上你的名字就行了。” 宋应星道:“多谢您了,您就走您的吧,我还想多听听书。” 风焚无奈,拱了拱手,在众人的怒视下落荒而逃,宋应星坐了下来,喝了口茶,过了半天才顺了气,正要听书,没想到说书先生却已在收尾了。 真是流年不利啊,想听会书都不顺畅。宋应星正这样想着,这说书人的话却有一搭没一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这回说的是这少年英雄风焚,终于迫得这柄天下第一的魔刀收了心xìng,认了主人。下一回,下一回咱就讲这少年英雄风焚是如何拿着这柄魔刀在遵化城下千军万马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又如何枪阵斩红狼,活劈扫地王的,明rì午时,准时开讲。------哎,各位老少爷们,别听完就走,咱们说书人也不容易,多少赏点银钱吧!” 莫非刚才这位风焚就是说书人口中的少年英雄?宋应星突然醒悟,赶紧向门外跑去,只见门外人声熙攘,哪里还看得到风焚。 ----------------------------------------------------------- 说书人就看着宋应星飞跑了出去,一下就没影了。收拾着桌上的醒木、折扇,嘴里念叨道:“不给票就不给吧,也不用跑得这么快,我山野牧云人品高洁,风liu潇洒,玉树临风,还来抢你的票不成?” 第五十五章 论枪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没招揽到人才,反而被人才奚落了一顿,怏怏而归,回到驿馆就看到兵部的文书来了,要他前去接受调查。 风焚将那支燧发枪早己交了,就一个人空着手来到了兵部,拿着文书刚要从大门那儿进去,就给卫兵给拦住了。 “以前没来过吧?”那士兵倨傲地问道。 “是的。”风焚注视着他的眼晴。 “到那边去吧。”那士兵本想还耍弄一下这个外地来的小兵头,但是他受不了风焚刺人的眼光,就给他指了一张小门。 风焚走进那张小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原来兵部接待他这种低品级的小官,根本就不在兵部大院里。一个身穿常服,带着四方平定巾的人接待了他,领着他查看了他的文书,将他引进内厅,穿过内厅,里面却又有一个挺大的院子。大堂里面一个文官,见风焚来了,竟也站了起来,和颜悦sè地打招呼道:“风千总吧,果然是个少年英雄!” 风焚行礼如仪道:“末将见过大人。” 那文官生得方面大耳,轻声道:“不必客气,风千总的勇略本官一向颇有耳闻,过几天朝庭的封赏就应当下来了,本官就先贺喜了,坐吧,别站着说话。” 风焚听他这样说,也不多客气,就拣了个靠案几近的地方坐了,静待下文。 那文官道:“其实你的事情,卢象升己经详细奏报给朝庭了,到这里来问你话,不过是借了兵部的命令和地方而已,只是有些事情和你聊聊,不算是正式的应对,作的记录也不要签字画押,想到哪就说到哪,不必拘束。” 风焚心想,千里迢迢就喊我来聊天啊,亏你们官老爷想得出来,于是只是应了一声,不多说话。 这文官道:“我本是是个地方参政,借调入钦天监做点事情,按理是不该管这个事,可朝中管这个的现在不多了,徐大人就叫我勉为其难了。” 风焚道:“是徐光启徐大人吗?” “是的。”那文官说着拿出一个牛皮纸卷,打开了,拿出一样东西来,风焚定晴一看,竟是一截燧发枪的枪管,枪管前头还带着雪亮的刺刀,风焚暗自吃惊,这应当是自己在杏花峪里斩下的那一节枪管,却不知如何到了这里,正疑惑间,那文官又从纸盒中拿出一节火枪的护木,护木断口整齐,木荐子被血污染成了黑褐sè。 风焚心中确定无疑,这家伙手中拿的就是自己砍下来的那节枪管,于是忍不住道:”这不是我们天雄军的燧发枪吗?怎么到了大人您这儿?” “呵呵,不错,这正是风大力士在杏花峪奋起神威,一刀斩下的枪管,这半截枪管进过庙堂,入过内阁,有不少官员、大臣见过,风大力士的‘魔刀’之名已传遍京师了。”这个官员说话笑吟吟的,象是在赞扬风焚的勇力,可是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风焚听得遍体生凉,心想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告玩了个科技革新,没想到朝堂里的人连物证都搜集到手了,自己正在顺德府自鸣得意时,这条命却在鬼门关里打了几个来回了。想到这里,他起紧站了起来施礼道:“多谢大人从中周旋。” 那文官坦然受了他一礼,才慢慢地说道:“这一礼就算我代为徐大人受了,按理说你的事情大违体制,徐大人不但保你不了,连卢象升也会要牵连进来的。可是,徐大人去年要保孙元化大人,陛下不允;今年又力保你风焚,陛下拗不过去,也就允了。你能逃过此劫,也算是天幸了。” 风焚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个枪管怎么就到京城来的?” 那文官道:“当rì枣花峪一战,那战场是谁来打扫的?” “是征召了当地民壮打扫的。”风焚回答道,心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当时部队疲累已极,又要甄别敌我,安抚难民,所以战场别人是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就交由当地民壮打扫了,这半支断枪被埋在了被自己劈开的那个人的血肉内脏之中,士兵没发现,就让后来打扫的民壮给拣了,这样就流出了军队,最后交到了京城里。可是谁会是告密之人?卢大人肯定不是,陈文灿也不是,到底自己得罪了谁呢,风焚觉得此事连猜都无从猜起。 那文官问道:“现在想明白了?” 风焚苦笑道:“想明白了,却也更糊涂了。” 那文官道:“我朝吏治废驰已久,各地官吏作jiān犯科之事大多不了了之;但是,若是有人存心整你,则可明察秋毫,令你小过即可亡身,不可不防啊。” 风焚奇道:“人家整我做什么?” 那文官冷笑道:“整人之风,官场由来己久,需要理由吗?你就别费心猜了,咱们还是先说说这火铳的事情。你这火铳可是唤作燧发枪?” 风焚道:“是的,以燧石发火,故名。” 那文官又道:“以燧石替代火绳,想法虽然别具一格,实施起来也颇为容易,我等看到样铳以后就弄明白了,想来仿制不难,难的是这铳管的管口甚小,管壁甚薄,看来甚是轻巧,不知如何使它既有威力又不炸枪管的。” 风焚心想,这时候的人没知识产权概念,开口就谈仿制,全不以为有什么不对,不过他真要能仿造,说不定大明朝就有得救了,于是回答道:“这枪管――我们称这火铳为火枪习惯了,这枪管管壁虽然不厚,却是由两层薄铁皮卷制的,两层相互咬合,比那单层厚铁皮卷制的要结实得多;而且,做这些枪管的的铁皮都是特制的。” 那文官表情一向淡定,听到到这里露出了急切之sè,插话问道:“是如何特制的?” 风焚答道:“首先是选用最好的矿石,这些矿石都来自自品位和成sè最好、最稳定的那些矿洞;而后这些矿石要经人工砸成碎块,由有经验的老师傅将其中含杂质最少的好矿拣出来,这才算是选好矿了。然后,这些jīng挑细选的矿石汇集起来,要用上好的木炭来烧炼,绝不可用一点煤或焦炭,以保证在炼制过程中没有杂质掺入,炼出来的上好铁锭才能做成铁皮,加工成枪管。加工枪管务须大小一致,稍有出入就回炉报废!” “这等jīng炼方法倒是闻所未闻啊。”这文官感叹道。 “这等方法早已用于倭人锻刀之中,比我这样还要严格复杂得多,所以这方法也不算是末将独创的了。只是要一支火枪好用,要注意的却不只是火枪,弹丸也十分关键。”风焚解释选铁方法的由来,又论及子弹方面。 “那子弹又有什么讲究?”那文官神情显得更加专注。 “子弹只能用铅质或铜质,忌用铁弹。”风焚答道。 “可是因为铁弹太硬之故?”那文官回了一句,显然也并不是个外行。 “回大人,正是如此。若多用铁弹shè击,铁弹高速出膛与枪管高速摩擦,必将伤及枪管,一支jīng心打造的枪管打不多少次就会废了,用软铅弹就好多了,可以许多年不坏。”风焚答道。 “还有别的讲究吗?”那文官看着风焚的眼sè愈来愈震惊。 “子弹还有一些讲究,那就是决不用铸造或冷凝之法造弹;而是将铅料放入钢模中冷压而成,使之质地均一,大小形状全然一样;然后再行抛光打腊,使之光滑浑圆,不但易于装填,而且气密xìng好,打得更远更准。”风焚见他听得认真,也就倾囊说出。 那文官听了大为惊叹道:“如此说来,你们造的倒不似铳炮,倒如大匠造名器一般!” 风焚道:“末将正是要求手下匠师,要用造艺术品一般的心态眼光来造枪的。末将思索,我朝物产丰富,手艺jīng奇,所造的瓷器、木器、丝绸、刺绣、纸笔等物,莫不是手艺工巧,驰名天下,唯有这火器不但落后于西夷,连倭人也比不上了,固然有铁矿不纯的原因,更多地却是人的问题。 因为丝绸、瓷器之类,深得达官贵人的喜好,故从此业者人数众多,名匠地位显赫,一有jīng品出现就有万人追捧,价值不菲,因此匠师以此为荣,莫不潜心研习,jīng心制作,所造器物,都是jīng工细作花样翻新。唯有火器之类,不入豪门,cāo于行伍粗鄙人等之手,好歹无人顾问,且匠人都是世袭匠户,衣食无着,更无荣誉进取之心,所造铳炮都是粗陋不堪。这些问题却要靠制度解决。”风焚看这官员听得认真,还在挥笔在纸上记录,就喝了口茶,等他写完。 这官员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说道:“哪些是制度问题?你说下去!” 第五十六章 徐光启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道:“末将正是要求手下匠师,要用造艺术品一般的心态眼光来造枪的。末将思索,我朝物产丰富,手艺jīng奇,所造的瓷器、木器、丝绸、刺绣、纸笔等物,莫不是手艺工巧,驰名天下,唯有这火器不但落后于西夷,连倭人也比不上了,固然有铁矿不纯的原因,更多地却是人的问题。 因为丝绸、瓷器之类,深得达官贵人的喜好,故从此业者人数众多,名匠地位显赫,一有jīng品出现就有万人追捧,价值不菲,因此匠师以此为荣,莫不潜心研习,jīng心制作,所造器物,都是jīng新念别。唯有火器之类,不入豪门,cāo于行伍粗鄙人等之手,好歹无人顾问,且匠人都是世袭匠户,衣食无着,更无荣誉进取之心,所造铳炮都是粗陋不堪。这些问题却要靠制度解决。”风焚看这官员听得认真,还在挥笔在纸上记录,就喝了口茶,等他写完。 这官员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说道:“哪些是制度问题?你说下去!” “起来吧,免礼,免礼。”老人和气地客气着,站了起来,将他引到一张软椅上坐下,“我铁厂里工匠都是专司一职,有的专门炼铁,有的专门打造枪管,也有专门做燧发装置的,这样手熟了,做起来快而齐整。还有,每支枪的枪管上都打了号码,暗含了制管人和主管人的印记,若的问题,可追查到人;每个人的工钱都和工作的好坏快慢挂在一起,工场无须监工,人人自愿勤奋工作。” “啊!天下竟有人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办法来,风老弟真是学究天人。”这官员停住了笔,抬起头来大声赞叹,目光中满是激赏之意。 风焚摇头道:“这还是不够,我还给了工场的匠师以很高的地位,他们虽不在军营,但两位主管匠师职位却如同我手下的把总,普通士兵见了必须行军礼。军队立功,他们同样也有赏赐。工匠们在我工场做事,倍感荣耀,都愿尽心尽力为士兵造出更好的武器来,现在,燧发枪的有效shè程比最初的多出了十一步,就是工匠们改进工艺的成果。” 那文官听着风焚说完,将笔重重地掷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风千总前头说的是技术细节,我朝工场或许还可改进,但后面的制度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大概想到了工部兵器局和内府兵仗局的那些匠户形同奴隶,却又如何实现那些制度? 风焚答道:“天下万事,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一切,若是匠师毫无责任心,只图形式,细节自然无从谈起,怕是做出来的东西无人敢用。” 那文官默然无语,好一会儿又拿起那半截枪管,将刺刀套了上去卡紧,风焚见他手法甚是纯熟,显然研究了不少时间。 这时那文官又问道:“若是我边军仍用原来的火铳,可有办法在铳了也装上这种刺刀?” 风焚答道:“这个以前我也试过,行不通的。比如鸟铳管细而长,是分三节焊接的,用力碰撞就易弯易折,不够坚固,当然不能装刺刀。而火绳枪虽然枪管粗厚,装上刺刀拼杀也不致折断;但是这火绳枪却又太重了,发shè都要用木叉架着才能端平,若是装上刺刀当枪使,那肯定没有几个人能够抡得开;即使军中有几个力大的能用,也失去了长枪的灵活狠辣。” 那文官再次默然,显然对没能找出一个仿造燧发枪的捷径而郁郁寡欢,风焚看他这般模样,倒也不知说什么好来,生怕他失望之下,放弃了自己这颗棋子,让自己在这京师之中咔嚓一刀了事,这样一来不由得心下惴惴。 这文官也是老成之人,只是稍微失神又恢复了常态,将笔从桌上拣起来在笔架上放好,说道:“过几天你就要升迁了,少说也是个守备之类的,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风焚知道今天的谈话快要结束了,于是赶紧说道:“我想见一下徐大人。” 那文官微微一愕,心想这家伙胆子可不小,以六品武将之卑微,求见当朝辅宰,转念一想,这莽夫私造过军器,见过皇上,想见大学士倒也不足为奇,于是沉吟道:“此事我向大人通报一下,再回复你吧。只是他老人家年事己高,又在为修历大事而cāo心,只怕没时间见你的。” 风焚心想,大明朝都没几天了,还修什么历书啊;想到这里,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大人,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 那文官显然被风焚的话惊得不轻,愕然半晌才道:“你说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风焚道:“是啊,我也是听人说的,要是徐大人想见我,我就将那个人带过来。” 那文官一把拉住风焚道:“我尽力要徐大人见你,不过,这个你可别乱说。” 风焚心下茫然,但既然人家答应让自己见徐大人,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徐大人加入的那个天主教,在欧洲正对rì心说残酷镇压;此时,宗都裁判所的火刑柱下,烧死布鲁诺的大火还只熄灭了三十年,年迈的伽利略正在因支持rì心说正在接受审判和监禁!rì心说对于天主教徒来说,仍是接不可触及的邪恶领域;因此,李天经不能再让风焚在这个话题上再继下去。 “好吧,多谢大人。”风焚也没想要他今天就给自己答复,他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道:“那――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应当说‘请教大人名讳’才对。”这个文官微微一笑,纠正风焚的用语道,“我叫李天经,暂任历局主事。” 李天经?也不认识。风焚想了想,走出房门。 这一次风焚求见徐光启,做好了在京师长住的打算,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徐光启就派了一个老家人来请他了,风焚也不好意思骑马,只好跟着那老家人亦步亦趋地走了老半天,才到了徐府。走到门口,风焚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府邸规模甚小,只的一个年老的门房守着,开着一张侧门,看起来不但不豪华,甚至还有点寒酸。 穿过了侧门,绕过了影壁,就看到了一个半亩大的院落,倒也颇为雅致,从院子的中间穿过去,正屋中灯中间正房里灯光颇为明亮的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到了门口,轻声问道:“可是风千总来了。” 风焚听出来了,说话的正是前天白天问话的李天经,那老家人答道:“回大人,是的。” “请他进来吧。”李天经道。 风焚走进了那间房子,就看到灯光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一定就是那位风焚仰慕已久的,中华民族的科学先行者,中国历史上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徐光启了。 徐光启给风焚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老人了,是一个已经很老的老人了,这也是风焚见过的这么多明末人物里最容易让他联想起“历史”这两个字的老人。 不知为什么,风焚看到他,心中募地一酸,赶紧叩头道:“末将风焚,见过徐大人。” 又回头对李天经道:“仁常你说的不太对吧,这孩子挺懂礼貌的。”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风焚坐在椅子上,涨红了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徐光启重新坐了下来,又看了看风焚,叹道:“真是年轻啊,年轻好,什么事想干就干出来了,一点儿也没顾忌。” 风焚道:“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我倒是不麻烦,你一个小孩子,芝麻点大的官,救下来容易,不过你以后可要多加注意了,涉及朝庭制度的事不能乱碰的。”徐光启一开口,朝庭大员的架势就出来了,接着,他又象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垂下眼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要是处处小心,那就十年八年也干不出个样来,到时候---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风焚听了,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这徐大人说的是什么晚了,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年岁?还是大明朝的国运? 这时徐光启又道:“你的燧发枪很工巧,尤其进那把枪刺装得巧妙。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少去搞点勾心斗角、谈玄论道的事,静下心来遂磨一下学问是有好处的。” 风焚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 徐光启又道:“你看起来还有点紧张,倒一点也看不出在战场上‘魔刀如风’的疯魔劲。” 风焚奇道:“‘魔刀如风’?我自己怎么没听过?” 徐光启笑道:“对于传言来说,最后听到的人就是他自己,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这次求见,可有什么要说的。” 风焚犹豫了一阵,心想此次不说,等他老人家一告老还乡,就再没有一丝机会了,于是拣了个紧要的说道:“我想要铸炮,不知大人能不能帮我弄到朝庭许可,还有铸炮的匠师,不论国人还是红夷都行。” ------------------------------------------- 这几章是交代技术和背景的过渡章节,可能会有点闷。 第五十七章 孙元化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徐光启眼中光芒一闪,叹道:“这事情难办啊,前年孔有德叛乱,绵历一十八个月有余,登、莱两府等铸炮重地为之一炬,华夷匠师大多殉城而死,数万jīng兵挟枪带炮投入建奴营下,现在,哪里还调得出什么匠师。”他端起桌上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且不管朝庭禁令如何,单说这这火炮都是用铜铸成,造价不菲,你那小小工场,撑得住吗?” 风焚听徐光启拒绝得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心中暗自失望,却听徐光启继续说道:“你回畿南以后,应当会升职的,若累功至总兵官,可向兵部索要火炮,到时也许就会有了,虽然慢点,却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风焚听了,也好作罢,心想这第一个目标没有实现,第二个目标应该是能够满足了,他赶紧说道:“末将还有一个请求。” 徐光启道:“说说看吧。” 风焚道:“我想到辽东去,去和女真人作战。” 徐光启道:“莫非你刚才想铸大炮,也是为了要到辽东去么?” 风焚道:“正是!” 徐光启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前有孙元化,现在又有你风焚,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他虽然笑声不绝,话语中却大有悲凉激愤之意。 风焚不知道孙元化是谁,却见徐光启提起此人后情绪异常,心中猜想,这人要不是个叛将,就一定是个冤死鬼,此时提他,真是不吉利得很啊。 这时,李天经在旁边轻声道:“大人,你------。” 徐光启将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没事,又看着风焚道:“你莫非是不想在卢大人麾下效力?” 风焚赶紧道:“不是!不是!卢大人是个好上司,对我颇有知遇之恩的。我想去辽西是因为,这剿贼的功名没有边功好听;还有就是――杀那些流贼,即是胜了,心里也很不舒服。” “剿功、边功都是功劳,建奴、流贼都是朝庭之患,都需要忠诚之士去收拾,不可厚此薄彼。君子报效朝庭,当克尽职守,不可凭自己好恶去挑肥拣瘦。”徐光启说到这里,口气渐渐严肃起来。 风焚应道:“是。”心想道理说的没错,可就是听起来不舒服。 徐光启见风焚虽然口中虽然答应,但看起来未必心服,于是又问道:“你读过书吗?” 风焚听他突然问起这个,微微一征道:“读过一些,不过不太会写字。” 徐光启道:“如此说来,算是粗通文墨了?” 风焚心想,自己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就变成了粗通文墨了?只是偏偏无法向他解释,只得委屈地应道:“是的。” 徐光启又问道:“你可愿意读书应试?” 风焚明白了,徐光启想要他做文官,然后才能真正统兵调将,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真要等自己读出功名来,大明朝早就垮掉了,这是急病请慢郎中,不是个办法。心里这样一想,便回答道:“末将只想读些有用的书。” 徐光启被他奇怪的回答噎住了,半晌才说道:“四书五经,都是无用吗?不过那些圣贤之书,的确只是讲一些伦常纲序、修德立身的道理,若是用于经世治用,却是远了一些。唉!看来你是无心科举了?” 风焚心中纳闷,为什么明朝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和自己说话时都喜欢叹气呢?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仍答道:“是的。” 徐光启又问道:“你不会做文章,也在我意料之中,但若是如此,你就只能做个武将了,但你可知我朝做武将的最高职位是什么?可领多少兵马?“ 风焚也在军队混了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于是回答道:“最高也就是个总兵官。可领一两万人吧。” 徐光启道:“你领兵一、两万人,上头还有统兵文官,监军太监,去了辽东又能有多少作为?” 风焚慨然道:“若是cāo练得法,有得数万悍勇之士,抱决死之心,未尝不能一拼!” 徐光启突然锐声大笑,抽了一口长气才慢慢说道:“好志气!当年熊廷弼呕心沥血,经略辽东,一朝败迹,便传首九边!袁崇焕一腔热血,督师宁远,却是举措失当,身败名裂!孙元化jīng炼火器,巡抚登、莱,到头来为人作嫁,身受酷刑而死!这些你都没有看见吗?他们大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正途,高官显爵,尚且如此,你一介武将,出身草莽,领得数百袍泽,斩了几千流民,便也跃跃yù试吗? 再说了,那辽西将门,世代传承,早己盘根错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岂容你一外来武将到那里建功立业?你以为到处都是畿南,天高地阔,任你所为?你以为统兵大臣都是卢象升,对你刻意呵护,悉心栽培?当年毛文龙开镇东江,领兵数万,不明不白地死了,朝庭不发一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徐光启说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来到书架旁边,抽出一叠信札,丢到桌上,继续说道:“卢象升为了你一个六品千总的xìng命,遣使无数,遍求群臣,包揽罪责,送到老夫我这里的求助书信都有这么一大叠了,你以为保你xìng命,当真那么容易?你以为朝庭内外,都能任你所为?” 风焚茫然道:“我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徐光启道:“那是卢象升怕你知道了会失了锐气!岂料你是如此不知进退!唉,这卢象升也是一个莽夫!” 风焚仍是不甘心道:“那辽东局势呢,就任它糜烂吗?“ 徐光启又是一叹,说道:“让它烂吧!脓疱要烂了才能挤。” 风焚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料到,堂堂内阁辅臣,礼部尚书,竟然会说出这种灰心丧气,不负责任的话来。 徐光启看着风焚,目光清明,缓缓说道:“你的武勇,天下少有能比肩的;若论才智-----其实也是天下少有比肩的。单看你那支火铳制法,已远超我辈中人,至于你所陈说的铁厂,形制虽小,但法式制度,却可见雄才大略,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轻抛有用之身! 如今朝中制度,重文轻武,你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只不过做个悍将而已。若是天下不乱,倒也不少你一人冲锋陷阵;若是天下大乱-------你倒还有个出头之rì。” 这一席话,风焚听得惊心动魄,汗水涔涔而下,一时之间,竟忘了应对。 徐光启追问道:“我说的话,你都记在心里了?” 风焚如梦方醒,回答道:“我---末将都记下了。” “你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徐光启说着,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李天经。 “是,末将告退。”风焚又施了一礼,退了出来。李天经送风焚到大门口,低声嘱咐风焚道:“大人提及孙元化之死,心情激荡,说话难免有些过激了,为些话你自己记着就行,就不要外传了。” 风焚点头称是,告辞离开,也不回住所,直奔李飞在京城的老屋。李飞见他深夜起来,大吃一惊,赶忙披衣掌灯出接了风焚进屋,问风焚出了什么大事。 风焚道:“没出大事,你赶紧跟我说说,孙元化是个什么人?” 李飞道:“孙元化是个什么人,我也是这几天才算是真正弄清楚,他算是个文官。” 风焚急道:“这不是废话!” 李飞道:“他虽是文官,却不是进士,只是个举人而己。” 风焚道:“举人也能当巡抚?” 李飞答道:“这个孙元化就是个少有的特例,他早年即中举人,后随徐光启大人学习算学、火器,算得上徐大人的入室弟子,随后投入关宁军中效力。孙元化这人能文能武,敢于任事,加上擅长制作使用火器,不久便在军中崭露头角。己已之变后,袁崇焕死,孙元化累功升至按察使,不久就被破格升为登莱巡抚。他这破格提升,却是有原因的,只因己已之变后,朝庭对关宁军颇为失望,想借助孙元化的才能,另练一支新军,也算是朝庭的大手笔了。孙元化到任以后,所募之兵却不是新招的,而是用了原毛文龙部下的东江兵。” 风焚奇道:“东江兵怎么到了登州、莱州去了?” 李飞道:“东江和登莱,原本不是一起的,只因那袁崇焕斩了毛文龙,东江俱将心怀不忿,又加上群龙无首,没个压得住的人,于是就内讧聚起,兵员四处流散,不少就到了登莱,被孙元化收留了,其中几个为首的就是后来的叛将孔有德、耿仲明和李九成。这些东江兵本来就习过火器,上手自是极快,加上朝中有徐光启和周迁儒两在阁臣的支持,军中红夷教习的指点,几年下来,颇具规模,朝庭对他也是寄予厚望。 到了四年,奴兵兵犯大凌河,朝庭命孙元化跨海救援。孙元化令孔有德等人率部乘船去辽东,岂料老天爷专门与大明作对,海上风浪大作,不能行船,孔有德部只得改走陆路,绕过渤海湾前往辽东。路上适逢大雨,一大群人抬枪拖炮,在泥泞中走得十分缓慢,只到了吴桥,大凌河就已被奴兵攻下。 其实这孔有德走陆路救援大凌河在时间上已无可能,大抵只是做个样子,加上军粮不足,士兵开始劫掠民财,激起民愤,一干乡绅望族,要求法办士卒,两相争执,兵变聚起。东江兵一怒之下,回兵攻下登州,活捉了孙元化,要拥他为王,竟是要造反了,孙元化以死相争,拒不跟从叛军,叛军也不为难他,就放了他回京师。” 风焚问道:“他们自立为王,却也没投降建奴啊.” 李飞道:“朝庭听到兵变,派出重兵弹压,将登、莱一带繁华之地打成了一片废墟,孔有德等东江兵败退至海上,乘船上海上漂浮数月,最后终于投降了建奴。小奴闻讯大喜,亲自出城十里欢迎。孔有德投降以后随即策反了尚可喜,转攻大明,成了建奴的一条凶狗! 然后孙元化论罪入狱,徐光启全力救助不成,孙元化受尽酷刑以后斩首西市,红夷淡出军中,朝中火器一脉就只有风烛残年的徐光启徐老大人了,徐老大人经历此事,深受刺激,这一年来专心修历去了,连朝政也顾问得少了。” 风焚听叹道:“难怪,难怪。” 第五十八章 喜讯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李飞问道:“什么难怪?” 风焚道:“难怪今晚徐大人的话会为么奇怪了。” 李飞惊道:“大人竟然已经见过徐老大人了?” 风焚道:“见了有什么用?我要铸火炮,他说不行;我要去辽东,他老人家还把我骂了一顿。” “徐大人骂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不要我铸火炮,不准我去辽东。”风焚被徐光启说得心中七上八下,没了主意。 “看来风兄去见徐老大人却是见对了。”李飞闻言竟是脸sè大为舒展。 “你以为我能在朝中还能找得出另外的大臣来见我?没有!只有徐老大人有这种眼光。”风焚笑道。 这句笑话却没能让李飞笑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李之藻死了,孙元化斩了,孙承宗老大人罢官了,朝中通晓火器的也就他老人家一个了,徐大人还和你说了什么?” 风焚便把徐光启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李飞听了也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焚说完经过,哀叹道“咱只能打道回府了,火炮没捞着,辽东也去不了,只是瞻仰了一下徐大人,一事无成啊!”,心想,本来还有个宋应星可以捞的,可也让他跑了,王霸之气不够啊。 “我觉得还是蛮有收获的,至少风兄不会老想着要去辽东了。”李飞回答道。 “辽东不平,国家不宁啊,难道真让它烂掉,一烂就病入腹心了啊,唉,不说了,你那媳妇儿娶得如何?”风焚决定说点高兴的。 “下聘礼了,过了今年中秋就择rì完婚。”李飞微笑道。 “这么快啊,风焚今晚第二次大吃一惊,“你不要象戏文里说的那样,一起到寺庙里去幽会,在后花园里对诗之类的雅事?你也跟我这么久了,还在搞包办、买卖婚姻?” “大人!找个媳妇只要身体好,能生娃就行,讲那么多虚的干什么?咱要风花雪月,以后到那秦楼楚馆里去认个相好的不就行了,非得一定要找个浮浪女子到家里来?找媳妇,别太挑,挑着就花眼了,老找不着。”李飞认真的回答风焚,暗地里,也有劝诫风焚的意思。 “我---我的天,我保留我的意见。”风焚被噎得直翻白眼,深感夏虫不可语冰,“既然你不要谈情说爱,等兵部问过话以后就立即启程回顺德!” “是!”李飞回答得干脆利落。 --------------------------------------------------------------------------------------------------------- 夏天自然是非常热,但上午时分仍是颇为凉爽。新任守备,天雄军的实际掌控者风焚,来到了大名府看望他的上司——大名知府,畿南三府兵备道,新晋右佥都御史卢象升。 两万多百姓的安置和赈济让卢象升又廋了一圈,不过他显得jīng神很好,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竟然搬了桌椅备了酒菜放在已经有点热的阳光下等着风焚。 风焚看惯了卢象升戎马倥偬的模样,陡然看到卢象升文士装束,颇有些意外,忍不住恭维道:“今天卢大人装束儒雅,竟如文人一般。” 这一记马屁压根就是对着马腿上拍下去的,卢象升却没有生气,只是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喝酒。” 风焚坐下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卢象升端着酒杯道:“有人病死了。” “谁死了?你们不是说的什么君子临丧不笑,望柩不歌吗?您真要兴灾乐祸也不要表露出来啊。”风焚对上司进劝诫。 “王自用死了!三边总督卢象升在陕西斩首三万六千余级;三秦之地,流贼为之一空。”卢象升吊了风焚一下胃口,终于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王自用死了?咋死的?太阳晒过来了,这肉脯在阳光下会有腥味的。咱们把桌子抬到树荫下去吧。”风焚吞下一块肉脯,抬起头来对卢象升说。 卢象升憋了半天才等到风焚,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风焚,没想到风焚全无反应,顿时犹如一脚踏空一般,十分难受,不禁眉头一拧,问道:“你不知道王自用是流贼的盟主吗?” “知道,可他压根就不是盘菜,大头还在后头呢?。”风焚关心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两支潜力股,对其他的兴趣不大。 “谁才是大头呢?你倒是说说。”卢象升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 糟糕,又说漏嘴了,风焚赶紧掩饰道:“这王自用死了,只是一个火星灭了,可地下的熊熊大火却还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燃烧呢,流贼还只是刚刚起了个头而己。”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敲在卢象升的心上,这天灾仍没有停止,赈灾粮。他暗自惭愧,自己是两榜进士,地方大员,目光却还没麾下一个小将看得长远,看来自己在朝野一片欢呼声中没了自己的立场,多少有些轻狂了。 “大人,你还记得青龙岗那次战斗吗?”风焚看卢象升有点难堪,赶紧岔开话题。 “怎么不记得?有什么事吗?”卢象升看着风焚。 “我记得那一次战前,大人说过,我们的火枪兵没有铠甲,又没有火炮,遇到敌人有成建制的弓箭兵的话会很危险。”风焚说道。 “是啊,你想要铠甲了?”卢象升笑着看着他。 “属下还是想造火炮,不造太大的,骡马能驮得动的就好,能用来克制敌方的弓兵和冲阵的小队轻骑兵就行。”风焚将条件提得很低。 “不成!那样话,朝庭下来追查,谁也保你住了。”卢象升声sè俱厉。 “那您给我到兵部去要一点来。”风焚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好吧。成不成还真不知道,我们畿南并非军事要冲,流贼难得来一回的。”卢象升好象早知道风焚心中想的是什么,“就佛朗机和虎蹲炮吧,这两种还拉得动,大将军太重了,要了也没大用。” “红夷大炮呢?”风焚又问,他知道自己装备那个东西不现实,但他很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神器,据说能“糜烂数十里”,风焚一直想不出现代常规武器中有什么东西能“糜烂数十里”,所以兴趣相当浓厚。 “你先当上了总兵官再说吧。”卢象升你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道:“平了流贼,咱们就到辽东去,那儿有红夷大炮。” 这一句话几乎把风焚的眼泪都勾出来了,平了流贼才能有红夷大炮?可是这流贼真的平得了吗?要大炮也得自己造,风焚豁出去了! ------------------------------------------------------------------------------------------------------------ 关于军工问题风焚向来是做了再讨论,他回到驻地以后就把程三省和陈石等几个匠师叫过来开现场会,宣布要试制火炮。 一向开发新产品上瘾的匠师听到这个决定以后出现了罕见的沉默,讨论根本就没办法进行下去。铸炮用什么原料都不知道,有人说用铜,有人说用铁,有人说铜、铁皆可,莫衷一是,风焚自己也弄不明白. 风焚只是知道,铜有韧xìng好,做出来的不易炸膛,但易变形;用铁的硬度好,不易变形,但易炸膛,综合起来,应该还是用铜的好,但为什么会有铁炮出现呢?风焚想不清楚,但是他明白,如果用钢铸的话,就集中了两者的优点了,这样一想,就动心了,把程三省喊地过来单独问话。 程三省对风焚甚为崇拜,听了之后不由得大喜道:“若是能用jīng钢造炮自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不知如何造法,也如同枪管一般吗?” 风焚被程三省的无知言论气住了,怒道:“用铁皮子卷?卷那么大个筒子,你抡得动锤子吗?当然是用钢水浇铸!” 程三省道:“钢水是什么东西?” 风焚这才一楞,发现是自己错了,这个世界上的钢都是一点一点地锻打出来的,一小砣地灌出来的,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钢水。只是自己的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就得继续说下去,要不自己在程三省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就全毁了。 风焚于是假装启发式地发问,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炼出钢水来?” 程三省道:“祖祖辈辈炼出来的都是铁水,冷了就成了生铁,就是没有人炼成过什么钢水。” 这一问是白问了。风焚一边这样想,一边努力地回忆着高中化学课本,又问道:“铁和钢有什么不同?” “钢更纯些,炼铁成钢要炼出大量的铁屎。”程三省道。 “为什么不能在炼铁水的时候将铁屎一起除掉?”风焚又问道,不过这时更象是自言自语了。 “铁矿石和焦炭一起堆在高炉里烧,放铁水时就一起冲下来了,哪里除得掉。”程三省摇头晃脑。 “对了!这就对了!”风焚这时己经将所学知识回忆了个七七八八,大声道:“这就是为什么还要炼钢的问题了,炼钢就是减少夹在生铁中的碳和杂质!炼钢就是降碳、去硫磷、调硅锰。要将生铁和燃料分开,将生铁烧成铁水,然后吹入氧气,再放进造渣材料,比如------” “生石灰?”程三省顾不得问风焚口中的众多新名词,赶紧帮忙补充。 “对!就是生石灰。”风焚就坡下驴,“然后有了氧气和铁水中的碳和杂质反应,碳就烧掉了,杂质就成了渣子沉下去了。” “那渣子是浮上来了吧!”程三省小心翼翼纠正。 “对!是浮上来。我也是说快了,口误。”风焚这才想起铁变成了水,可还是比那些渣子重。 “那痒气又是什么东西?”程三省只抓住紧要的发问,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挠痒的手势。 “是养气。就是我们每天吸进呼出的,能让铁生锈的气体。”风焚不打算跟老匠师搞科普,只是简要地回答。 “那就是我们的这种------”程三省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一时无法表达。 “对,这养气就混在空气里面。”风焚可没有野心去提纯氧气。 “明白了?”风焚问道。 “明白了。”程三省恍然大悟,“小老儿我以前只知道炼铁炼钢,可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今天算是明白了。那这般变化之后,放出来的铁水——不,是钢水!——放出来的钢水冷了以后就是jīng钢?” “对!凝固了就是jīng钢!要是咱们做个大炮模子,把钢水往那里头一倒,那就是jīng钢所铸的,天下第一等的大炮了!”风焚简直是得意洋洋了。 这个时代的科技发明根本就没有系统的科学知识支撑,完全是匠人和科研人员rì复一rì盲目的试验,走了无数弯路才能前进一小步,但是自从有了风焚这个科学大师的指导,程三省的科学探索道路从此焕然一新了。 程三省几乎五体投地,恭敬地向风焚告辞,然后去做他的炼钢大业去了。 在程三省实验练钢的时候,天气逐渐转冷,围剿义军的战争取得了重大进展。 义军在畿南受到卢象升的天雄军,保定总兵梁甫,和京营的合击之下又逃回了山西,被围在那里他们终于黄河以北山西垣曲至河南济源的地方,被王朴带领的京营官兵和曹文昭的山陕兵以及山西地方军队的数万官兵团团围住。 消息传到了畿南,天雄军众多兵将议论纷纷。 --------------------------------------------------- 过渡章节基本发完。; 第五十九章 伪降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完了!大人,没仗打了!”慕容铎大声嚷嚷,眉飞sè舞。 “这儿没了,辽东还有的是。”周二虎一直想去辽东看看红夷大炮。 “别急吧,说不定过几个月,chūn荒来了,又会从角落里窜出一大片流贼来。”杨洪总是出言谨慎一些。 “没有调查就没的发言权。你们三个不要乱嚷嚷。”风焚用力敲了敲桌子,让他们几个冷静一点,才又问道:“围住的是哪些流贼?” “张妙手、闯塌天、满天飞,闯将等大小十余部。”杨洪回答道。自从风焚从京城回来以后,就加强了情报搜集工作,李飞负责京师的,杨洪负责地方上的。 “闯将?这个闯将可就是李自成?”风焚心中一紧。 “大人明察!”杨洪赶紧回答。 “看来,这次又会让这些流贼跑掉的。”风焚面沉如水,无一丝欢容。 “不,不会吧,据说是在山西垣曲,咱们官军将流贼围了个水泄不通,总兵王朴,陕西参将贺人龙,都是能征惯战的勇将。”杨洪看着风焚忧心忱忱的样子,大为不解。 “那流贼一定向朝庭请降了,是吗?”风焚追问道。 “是的,大人,王朴总兵和监军卢一德已经下令停止进剿,正在向朝廷请旨了。”杨洪答道,他有点佩服风焚的先知先觉了。 “又是该死的招抚!又是该死的伪降!”风焚怒气勃发,一拳砸在案几上,心中再次升起的是强烈的无奈感:明知道他们是错的!明知他们在走向深渊!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纠正。 “大人何以如些肯定?”杨洪被风焚的行动和脸sè吓了一大跳,对于风焚突如其来的怒火很是不解。 我为什么会如此肯定?我知道李自成是个狡狯而坚忍的枭雄!知道他利用明朝急于招抚的心理数次骗过明军,死里逃生!知道他将明王朝搞垮以后,再将汉人江山拱手让人!他一定有办法度过这次危机,他一定会能够绝处逢生,要不就没有后来的李闯王了。 风焚心急如焚,却是束手无策,他烦躁地走了几步,对慕容铎吼道:“拿地图来!” 饶是慕容铎胆大,也被风焚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拿来地图,铺在桌上。风焚手指点在地图上,从京师向西南划出,指向山西,将手指停在了垣曲,在垣曲的南边,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吸引了风焚的注意,风焚转头问杨洪道:“这是黄河?” “是的,大人。黄河以南就是中原腹地。”杨洪答道。 黄河?对黄河!过了黄河就是河南了!河南已经四年没有下雨了,那儿饥民无数,饿殍遍野,那儿整个儿就是个地狱!流贼要是跳过黄河,进入河南腹地,就象是魔王逃进了地狱!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吗? 风焚瞪着眼睛望着杨洪道,“你快点动笔,以大名知府卢象升大人的名义写一封信,就说流贼会以伪降的名义拖延时间,然后渡河南下,进入中原腹地!写好之后,速去大名府加盖卢大人印信,rì夜兼程送往垣曲的王总兵军中。快点!” “是,大人。”杨洪摊开宣纸,忍不住又说道:“大人,流贼没有船,黄河上、下游和对岸都被官军控制了,没人船能到流贼那里去。” “他们一定人有办法过河的!”风焚坚信李自成不会死也不会降,除非自己能真正改变历史。他又看了一眼地图道:“他们肯定胁法脱困,说不定老天爷也会帮他们,将黄河冻上让他们过河的。” 十一月的中原地区,黄河会封冻得能行人吗?众人听了风焚的话,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信仍然在风焚的命令下发了出去。 老天爷果然一直都在和大明作对! 数天之后,信使回来了,他告诉风焚,流贼在十一月十一rì开始议降之后,官兵便放松了对他们的封锁,并开始对他们进行赈济,流贼买到了大量的粮食衣服和过冬物资,恢复了战装斗力。十一月二十rì这天,天气骤然变冷,黄河垣曲段突然封冻,流贼乘官军不备,以门板和黄士铺在冰面上,一夜之间,尽数过河,进入渑池境内将围追堵截他们的官兵留在黄河以北。流贼摆脱了追剿他们的重兵,正在兵力薄弱,毫无防备的中原大地上恣意驰骋,一呼百应! 风焚象是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一般,神sè平静。 只有杨洪、慕容铎一干手下部将无不大惊失sè,他们倒不怎么担心进入河南的流贼,而是对于风焚的惊人的预测能力极为震惊,在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流贼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有千里之外的风焚固执而准确地预测到了流贼整个逃离过程,这真是鬼神莫测之机!再加上风焚以住的成功,这让他们相信,他们有长官是值得他们全心追随的明主,总有一天会名扬天下! 但是,成功的预测并没有对时局带来任何好处,义军进入河南的恶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七年正月,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一路义军却进入卢氏山区,然后经内乡、淅水进犯郧阳,巡抚蒋允仪作战不利,被撤职查办。卢象升以战功卓著进右佥都御史,接任陨阳巡抚以防御流贼,卢象升一人一骑西去上任,数万百姓送于郊野。 风焚进参将,正式接管天雄军,隶属于保定总兵梁甫麾下。 对于风焚来说,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在风焚的眼中,卢象升不只是天雄军的创立者,一个有才有德的好上司,他更象一个温和宽厚的兄长一样,宽容地对待一个有些恣意妄为自己。这样的好上司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这让风焚郁闷了好多天。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卢象升所巡抚的陨阳地区兵备废驰己久,根本就没有能打仗的军队,他向朝庭请调天雄军入陨阳听用,风焚很快又能捞到战时的双饷和战功的奖赏,而且很快又能在这个好上司那里工作了,风焚简直是心花怒放! 但是风焚虽然奉了调令,虽然很想即刻动身去陨阳,但是他咬着牙按兵不发兵,这样,兵部就着人来催了,风焚厚着脸皮的他们泡蘑菇,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他要大炮! 风焚知道,这一次自己到郧阳去面对的流贼几乎齐聚了明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所有巨头:高迎祥、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此时他们已是闻名天下的巨寇,他们不但有专门的弓箭兵,还有成建制的骑兵。自己天雄军是几千步兵,只有卢象升着军队交过来的两百副铠甲,自己火枪队的五百支火枪,如果此时贸然将自己的军队拉过去,若是在箭雨和骑兵的双重打击下,一定会死得很惨,所以,要去必须要有大炮才行。 朝庭过不久就送来了一万两白银的军饷,说是动用的内帑。押送银子来的太监叫作高起潜,白白净净的,说话也慢声细气,全不象传说中那些太监yīn阳怪气的模样.不过手却是黑得吓人,一万两银子经他的手一下子就少掉了三千两,只有七千两交到了风焚手上。风焚也不敢问,因为他的军队报的数额是五千人,实际却只有两千多人,算起来还没这么多军饷,只能忍气吞声了,这就是官场上的潜规则,风焚觉得在这里丧失了政治上的纯真,却仍不得不盛情接待这位白脸黑手的太监。 “请问公公,这饷银是补齐了,可朝庭什么时候把我要的火炮送过来呢?”风焚看着正一撮着小口喝茶的白面太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一口就吞下自己三千两银子。 高起潜脸sè有点变了,重重地搁下茶碗,望着一脸恳切的风焚,沉声道:“这么多银子都发下来了,还不够吗?” “末将没说银子的事,我要的是大炮!”风焚有点急了,感情这白脸太监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高起潜满腹狐疑地看着风焚,半晌才问道:“你是真要大炮?” 风焚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样一问,照实答道:“真是要大炮。” 高起潜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才说道:“朝庭还以为你们是在闹饷呢!你看这饷银发得真是------唉,你要什么炮。” 风焚这下明白了,为什么朝庭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万两饷银,原来是朝庭就以为他是闹饷要大炮不发兵只是借故闹饷而已,所以就给他发了饷银,大炮的事压根就没在考虑当中,难怪去年卢象升向朝庭要大炮时,最后也是朝庭发下了积欠的军饷。 “原来是朝庭误会末将的意思,末将想要一百门大型的佛朗机炮。”风焚赶紧说了自己的要求,他读了孙元化的《西方神机》,知道野战炮中,就佛朗机好用,至于红夷炮,风焚暂时想都怀敢想。 “你倒真会挑!还一百门!嘿嘿。”这个太监依旧慢声细语,笑声却有一点冷。 风焚看着这个白脸太监敲竹杠的意思跃然脸上,一咬牙,将李飞召过来,要他将一千两银子用木箱装了送了过来。 “这---这叫咱家愧受了。风参将何苦如此客气呢?”一千两银子的木箱摆在白脸太监的脚下,银光闪闪地直晃眼睛,那白脸太监的笑容重新变得热烈了。他辛苦一趟,虽然扣了三千两军饷,但真正到自己手中的也就几百两,还要担着引起士兵闹饷兵变的风险,这点钱赚得颇不容易,没想到这个大方军官倒是一出手就一千两,让他真是喜出望外,惊喜之下,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还望公公回去以后多美言几句,多调一些大炮过来。”风焚趁热打铁。 “那是一定的,风参将年轻有为,正要以此建功立业,咱家这个忙是帮定了,只是这一百门数目太大了,咱家给你打个对折吧。”白脸太监嘴都笑歪了,却还是不忘讨价还价。 “多多益善吧,要是将来天雄军打了胜仗,还是少不了公公的好处。”风焚强忍恶心,继续许给这个白面太监好处。 “好,好,多多益善。”高起潜心里这样想着,嘴巴随口敷衍,心中却暗想,下次打仗?有赏银也轮不到我送了,你这雏儿想糊弄我,还嫩了点,不过看在一千两子的份上,就帮你回去说说吧,这做人得讲诚信不是。 -------------------------------- 就这样,不懂官场规矩的风焚因为索要要火炮而拖延军事行动,却意外闹来军饷,又用闹来的军饷买到配置大炮的希望,完成了一个对付朝庭的三段击。 后来,在卫所中呆过的周二虎评价此事,认为天雄军在这时候起象一支真正的明军了。从前还只有吃空饷的毛病,现在是临阵抗命,挟军闹饷,贿赂官员、太监,大明军队对付朝庭的手段差不多都齐活了,这让他真正相信,新生天雄军已经适应了社会,可以长期地存在下去了。 第六十章 骑兵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的银子没有送错人,这个白面太监高起潜回到京师以后不久,朝庭就送来了内廷安民厂制造的中型佛朗机大炮三十门,虽然在数目上再次打了折扣,风焚仍然觉得这一千两银子送得物超所值。 佛郞机看起来就象是那么回事了,母铳差不多有两米长,炮体前细后粗,可以在炮架上调整高低左右各种shè击角度。它分为母铳和子铳两部分,都是用铜铸成。母铳末端开了一个长约一尺,与炮内径同宽的大口子。配有五个长约一尺来长的子铳,发shè时可将子铳装好弹药,从母炮末端的缺口放进去即可发shè。战时五个子铳轮流放入主铳内发shè,不需临时加药上弹,也不要对炮膛进行清理、灭火,这样临阵shè速极快,看起来有点象打定装弹的后膛炮的意思了。 只是这种炮的重大缺陷是,子铳直接放入主铳内,没有任何密封措施,发shè时高压燃气会从子、母铳的结合部大量漏出,减低了膛压,使shè程大受影响,不能远shè。风焚请跑火炮一起过来的教习试了几发,发现shè程达二百步,己经超越了一般强弩shè程,才算是吁了一口长气——不管以后能不能打赢骑兵,但以后若碰到弓兵,还是可以压制住的。 于是他再一问教习关于瞄准shè击的问题,却被教习抢白了一顿,打么点远,还是用霰弹,哪里用得着瞄准的。如此一来,这教习的用处实在有限,风焚于是包了点银子就打发他们回京城了,然后就开始组建自己的炮队,佛朗机每门六人,三十门佛朗机一共调人两百,没有合适的炮兵统领人选,就由周二虎兼着,每rì训练不止。 过没多久,卢象升的书信也送到了,责问风焚为何还没有到陨阳来,并告诉风焚,他从兵部要来了几十门佛朗机,准备借二十门给他剿贼,风焚见了书信,觉得炮兵也都能够熟练发炮了,就拖着几十门大炮,向西南经过河南北部,前往位于陕西、湖广、四川、河南交接之地的郧阳。 中原板荡,在五省兵马总督陈奇俞临危受命,显示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 在他的调度下,各路官军通力协作,共同追剿下,李自成、张献忠、革里眼、闯塌天等流贼被迫从河南转战入四川,在川边他们遭到了著名女将军,石柱总兵秦良玉的阻击。秦良玉带领她那支打败过女真人的、闻名天下的白杆兵,利用有利地形多次成攻阻击流贼,流贼不能西进,一部分回到陕西,另一部分转东南而入湖广,回到了陨阳附近。 面对回到郧阳附近的革里眼、闯塌天等部流贼,陈奇瑜实行“四面围堵、jīng兵进剿”的战争策略,布置了一个口袋阵:陕西巡抚练国事驻商南,遏其西北;郧阳巡抚卢象升驻房、竹,遏其西;河南巡抚玄默驻卢氏,遏其东北;湖广巡抚唐晖驻南漳,遏其东南。 四大巡抚各领兵马从西面铁壁合围,然后陈奇瑜引领四路军中最为jīng锐的卢象升部及参将风焚麾下天雄军自西向东,慢慢压缩包围。卢象升和风焚再一次来到战争的风口浪尖。 卢象升并天雄军经郧阳,过竹溪,入平利。流贼的部众极多,彼此互不统率,都不愿意出头和官军一战,往往妄图冲阵的流贼冲上来,一排排枪打过去,流贼便作鸟兽散,到了三月,风焚带着他的士兵连战连捷,逼近流贼的最后关卡——乌林关。 卢象升和风焚肩站在山坡上,山风凛冽,吹得身后的大旗烈烈作响。 山坡下,数十门佛朗机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乌林关的寨墙,周二虎指挥士兵调整着炮口,将一门佛郎机调整好炮口,对着寨墙shè出一颗实心铁弹。 炮声如同惊雷,在晴空下炸响,炮口烟火迸shè,巨大的铁球从寨墙上方掠过。毫发无损的守军在一阵惊吓之后,突然发出一声欢呼,直压过开始的炮声。 “娘的,放高了。”周二虎移动着炮车,调整着卡位的铁栓,将炮口压低,又是一炮,炮弹高速撞上寨墙,发出一声闷响,这回炮兵阵中发出一阵欢呼,跟着所有的炮口都跟着调整,沉重的炮口缓缓下移,展示着无言的威慑。 “放箭!放箭!”刘朝栋站在用木料筑成的寨墙上,用力嘶喊起来,他知道这样的临时筑成的墙体根本经不了几轮轰击。 城头担负压制任务的弓箭兵整齐地拉开他们手中形形sèsè的弯弓,对着天空抛shè出一轮箭雨,箭雨密集地冲上天空,落下来时就变得参差不齐了,大多都插在了两阵中间,少数几支落到了阵前,已经失去了力量,炮手们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将放有火yao和实心独弹的子铳放进母铳腹内,在周二虎的口令下统一点燃引线。 群炮轰鸣,大地震动,五十门火炮一齐喷shè出弹丸,重击寨墙。弥漫在阵地上的硝烟慢慢散去,寨墙晃动了几下,依然矗立不动。 “换子铳,——放!手中的红旗,早己装好药的子铳塞入母铳炮腹,再次点燃,寨墙再次摇动,糊着泥土的木墙被打出了白森森的木头荐子,却还是顽强立在那儿。 “三轮shè,——放!”周二虎瞪着寨墙发出命令。三轮齐shè过后,寨墙被打得千疮百孔,摇晃着成一整体慢慢地倒了下去,象是一扇门板失去了支撑扑倒在地,激起地上的尘土,四处弥漫,炮兵们齐声欢呼。 这墙竟整体倾倒了,显然有点奇怪,风焚心里这样想着,凝目前视;寨墙倒下的地方尘土飞扬,影响了视线,---这灰也太多了一点吧,风焚心中有点不安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从黄尘后面传了出来,声音轻捷而齐整,大地却在这轻捷的声音中颤动起来。 是骑兵!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风焚脸sè大变,这才是流贼真正的杀着! 他们正在寨墙后进行冲阵前的小跑,以接近目标,并逐渐加速,接下他们就会尽力加速,全力一击,雷霆万钧! 他们巧妙地利用寨墙的掩护,忍受着攻城流弹的误伤,成功地将骑兵冒着弹雨冲阵的距离缩至两百步内。他们抓住风焚完全没有预料的时机转守为攻,奇异快捷的攻防转换完全打乱了风焚的阵地部置,此时,本来应该布置在两侧的炮兵排满了整个阵地的前沿,火枪兵和披甲长枪兵却还在阵后,一切全乱了! “上霰弹------。”风焚同时抽出弯刀,他来不及调整阵列,只得将炮兵迎头撞上。 “大人!先要检查炮膛!”周二虎压低声音,在风焚的耳边急道。 “没时间了!”风焚回应道,这时黑压压的骑兵已经冲出了那片尘埃,前锋军士的长枪在利芒在阳光下闪烁。 周二虎转瞬间明白了风焚的命令,大喊道:“压平炮口,放!” 五十门火炮再次喷shè硝烟,密如冰雹的霰弹打出一道弹幕,狠狠地和迎面而来的骑兵撞到一起。这些骑兵没有披挂任何盔甲,以身体勇敢地承受着弹雨的迎头痛击。身体被打得血肉模糊和他们的坐骑一起,四肢零落,倒在地上。受到他们身体掩护的后排骑兵毫不犹豫地策动着疯跑的战马,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踏过去,将肢体踩成肉泥。 “加速!”闯塌天在如雷的蹄声中大吼。他踩在马蹬上,半蹲着身体,弯腰弓背,身体随着战马的跃动而起伏,弯曲下垂的右手紧握长枪。两个亲卫从在他的前面倒了下去,后面的亲卫随之填了上去 “zì yóushè击!放!”周二虎在越来越近的蹄声中大呼。 “炮兵后撤!火枪兵——两列准备!”风焚立马在山坡上大吼。 “放炮,快!”周二虎对风焚的命令充耳不闻,口中大喊。 炮兵没有后撤,炮声再一次在阵中响起,将周二虎的声音淹没,密集的弹雨攒shè而出,将楔形大阵的前锋shè成一堆烂肉,后面的骑兵仍舍死忘生地向前冲。 周二虎嘶声大喊:“全体炮兵蹲下,弟兄们,放枪啊!” “第一排,放!”风焚看着倒下去的、蹲着的、还有站着的炮兵,两眼发红,发令声如同狼嗥。 半蹲着一排密集的枪声响过,二百五十颗弹丸怒shè而出,冲阵的骑兵又倒下了一大片,第二排不再需要命令,跟着将第二轮子弹shè出,带出的血沫在空中喷洒,高速冲锋的骑兵连人带马一齐倒下,象炮弹一样撞在地上,激起的沙土将火枪兵喷了一头一脸。 “加速!”闯塌天大吼着,坐骑踩在同袍的尸体上,脚步歪斜,他猛然坐直身体,长枪顺势刺出,大喝道:“杀官——!” 锋利的长枪带着战马的冲力,雷霆万钧,刺在一个炮兵身上,如击纸人,刺破了炮兵的胸膛,将其高高挑起。闯塌天长枪一甩将尸体振开,长枪顺势横扫,扫在另一个炮兵的头上。头碎!枪断! “杀官——!”闯塌天双眼血红,丢开断枪,抽出腰刀,马刺猛磕马肚,纵马狂奔。 “杀官——!”骑兵蹄声如雷,吼声如雷。 “加速!不要恋战!”闯塌天对着身后的骑兵大喊。 长刀探出,将一柄刺刀磕开,刀锋斜掠而过,将那个士兵的脑袋割了下来,脚下却依然用力夹着马肚,如同狂风掠过;骑兵虽然损失过半的,却依然挟带着惊人的速度,战力不减。 “分开阵形,让骑兵过去,举起刺刀!”杨洪指挥着火枪兵从中让出一条通道,架起刺刀吓阻骑兵冲击,骑兵象是归入河道的洪流,波涛汹涌,笔直向前。行动迟缓的披甲长枪兵此时才冲了上来,迎着骑兵排出方阵,移动的雷霆终于撞上了钢铁森林,发出轰然巨响,翻起一排血浪! “cāo他娘的骑兵!把老子的阵容都倒过来了!”风焚看得目眦yù裂。 他看到炮兵阵地一片狼藉,死伤惨重。 他看到火枪兵阵列被击穿,尸体枕藉,从整齐的两横列变成了两条混乱的纵列。 他看到新编的长枪兵方阵被迅速冲击成漏斗形,随时会被击穿。 火枪兵骄傲的眼睛中头一次闪着茫然失措的光芒,敌人就在眼前,他们没有办法,他们虽然高举枪刺,却只能保护自己免受骑兵的横向冲击,他们溃退出一条通道,将灾难推给了披甲长枪兵。骑兵持续冲击着披甲长枪兵,长枪兵方阵危如累卵! 风焚转头看向山坡,卢象升已经不见了,他带领着大部分军队从两翼插入阵中迎击跟在骑兵后面的流贼的步兵主力了,军中已没有援兵! 第六十一章 胜利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这些骑兵一击穿阵,然后回头再击,即可溃阵,不但自己会全军尽没,而且前方卢大人的主力步兵的后背,就彻底暴露在骑兵的刀箭之下了,腹背受敌了。好个连环突袭,好毒辣的主意,风焚心急如焚。 还有什么办法?风焚看着火枪兵晃动着的枪刺,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他对着火枪兵大喊:“火枪兵听令!前面一排蹲下,高举枪刺,后排装弹,zì yóushè击!” 有人明白过来了,开始示范,然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他们的眼神不再茫然,骑兵奔驰的通道两旁,火枪兵的队列重新变得整齐,前排的士兵蹲下举枪,后排迅速装弹。 在流贼的骑兵持续冲击下,长枪方阵终于被击穿,骑兵开始欢呼,催动几近停滞的坐骑,重新加速!但是他们忘了,他们楔形阵列的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看似无害的火枪兵面前,而火枪兵此时已经装好了弹药! 火枪兵们终于陆续端起了他们手中的火枪,用带着仇恨的血红眼睛瞄准,扣动扳机!他们甚至没有闭上上眼睛,引药锅里喷出的烟气将他们熏得眼泪直流,在泪光和硝烟中,他们看到骑兵们刚刚重新举起手中鲜血淋漓的长刀,就在清脆的枪声中倒下马背。 火枪兵经年累月的训练,数次大战的磨砺,此时终于起了作用,他们飞快地在拥挤移动的人群中装弹,端起枪支,瞄准着失去速度的骑兵,在不足一丈的距离内,相向开火,铅弹带着火yao的余热,准确地命中骑兵,巨大的能量撕裂肢体,足以一发毙敌! 惊觉过来的骑兵这时才想起要剿杀这些重新组队的火枪兵,但是减慢速度的战马已经没有胆子冲向寒光闪闪的刺刀从林了,他们坐马上,也来不及调转马头,只能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跟随着他们向前转动,然后喷出一缕青烟,接着身体象是受到猛力一推,掉下马去。 “加速!弟兄们,我们赢了!”闯塌天看着血肉模糊的长枪方阵被击穿,再一次策动坐骑,加快速度。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零乱的枪声,紧接着,枪声响成一片,闯塌天听到枪声,火热的心突然变得冰凉,他看到楔形冲阵的骑队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火枪的枪口下,骑兵在枪声中纷纷落马。 “快冲啊!脱离战阵!”闯塌天大吼,声音哽咽,手中的长刀重重地磕在马臀上,坐骑骤然一惊,急速前冲。身后枪声如雨,蹄声零落,象是击在他的心坎上。 败了!瞬间形势逆转,近在眼前的胜利被枪声击碎! 闯塌天穿阵而出,拉转马头,身后已只只稀落的几十骑人马。闯塌天看着他最后的几十个部下,这些人待立在他的两侧,脸上沾着硝烟和鲜血,眼神里闪烁着恐惧的茫然,他们还没有明白,这么多战友,躲过了这么多次弹雨,却为什么在这并不密集的枪声中一下子就没有了。 五营jīng锐,千余骑兵,就只剩下这几十人了。闯塌天除了引刀殉阵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弟兄们,拼了!”他扬起长刀,催动马匹,再一次冲向官军!但是身后再没有响起马蹄声,空落落的坐骑后没有一人跟随,那几十骑留在原地,一个都没有动! “杀官――。”闯塌天大吼,声音中充满着苍凉的快意。 几百支火枪抬起枪口,但是没有人开枪,人群象cháo水一样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年轻的将官越众而出,站在通道中间,手中提着一柄外形奇异的弯刀,眼神骄傲而冷酷。 魔刀!闯塌天的瞳孔跟着心脏一起收缩,长刀斜掠而出,迎击弯刀! 弯刀在闯塌天的眼前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切断长刀,如同在划过chūn风中摆动的柳枝;弯刀一击而过,毫不停滞,优雅的弧线拉长,擦过奔马的脖子;闯塌天面前的马头骤然起飞,热血喷了他一头一脸,跟着身体一轻,摔出马背,肩膀重重地撞在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闯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那个年轻的将官站在他的面前,看见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显得冷酷而而残忍。 “闯塌天?本名刘国能,陕北延安府人。”这个年轻将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正是。阁下一定就是传说中疯魔将军了?”闯塌天答道。 “参将风焚,天雄军的老板。你真是刘国能?”风焚反问,他不是怀疑,而是有点惊讶。他记得邢红狼临阵脱逃,马守应磕头求饶,扫地王杀民求活,这些人,这些事,早让他将整个义军都看轻了,却没想到义军中真还有这样一骑冲阵的硬汉,而且居然还是一家头领。 “魔刀如风,果然名不虚传。”刘国能不再回答风焚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你杀了我二百二十二名炮兵,一百零三名火枪兵,还有两百长枪兵!”风焚声音冷得象冰,眼睛紧盯着刘国能。 “没办法的,我们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你们不败,我们就死了。所以,五营jīng锐、全部骑兵,尽汇于此,只求一击溃围。”刘国能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得意,显得甚为平静,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种情绪的话,那就是好象还有些歉意。 风焚被他这种平静而奇怪的眼神刺激得失去了平静,他冷笑道:“是啊,可是你们没赢,你统领的jīng骑败了,你们的主力让卢大人击溃了,现在官军正在搜索每一条山沟,寻找你们的同伙,你们在湖广地面上的同伙这次算是一网打尽了。” “胜败是兵家常事。”刘国能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你们的大炮能这么快发第二轮呢,谁知道你的火枪兵被击穿阵形而不溃散呢,我本来能打赢的。” “你败了!你的兵站在旁边看着你送死却没有人动,而我的士兵总是抢在我的前面冲锋。”风焚打击着他的信心,但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他虽败犹荣! “大人,我自己那一营的骑兵都死光了,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孬种!剩下的,都是从别的营调过来的。――我死了,就会见到所有弟兄们了,快点动手吧,是男人,痛快点!”刘国能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激动,神sè显得有些自豪。 “我还没想好呢,那几十个不肯跟着你的骑兵,我倒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几十匹好马呢,都保下来了,啧啧,都是些好马啊。”风焚嘴里念叨着,慢慢走出军帐。 风焚没的骗刘国能,湖广会剿基本已经结束,参将贺人龙率领陕西官军正对少数溃围而出的流贼穷追猛打,其他几路官军得到山民乡勇配合,对包围圈内的山谷村寨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数万流贼在阵前斩首。 一场chūn雨过后,清澈秀丽的汉水突然变成了绯红sè。 风焚的天雄军和卢象升郧阳兵屡打硬仗,损伤极大,被命令原驻扎休整,没有参与搜捕和屠杀。刘国能本来应当砍头的贼酋之一,但风焚把他留了下来,送回了矿场做苦力的俘虏营。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部队却幸运地躲过了这次围剿,他们在四川被秦良玉阻击回湖广以后,很快重新回到陕西,不在被围剿的流贼之列。因此,朝野交口称颂的大捷,在风焚眼中仍是无关痛痒的战役。他不得不在休养救治伤员的同时加紧战备,补齐了五百名火枪兵又抽调大量兵员补入炮营,行将崩溃的炮营才重新恢复了训练。 在和骑兵对抗的战役中,他发现了横列的火枪阵面对以楔形队列冲阵的骑兵时,看似密集的弹雨只能打到骑兵前列一个很小的接触面上,又因时间紧近,只能有两到三列排shè,不可能长时间的纵深打击;一两轮shè击下来,杀伤效果非常有限,佛朗机密集的弹雨也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刘国能的一千二百名骑兵,经历了两轮火炮和一轮火枪后,仍能具有强大战力的原因了。 反而骑兵冲入火枪阵列以后,横队冲乱成纵队的火枪兵优势却显现出来了。楔形的骑兵阵列将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火枪纵队的枪口之下,火枪纵队几乎每人都能找到自己的shè击目标,一排shè击就能放倒一排骑兵,出其不意地对骑兵造成了毁灭xìng的打击。 有了这一经验,风焚明白,电影中某些一晃而过的镜头,凝聚了无数战例的经验和教训。今天同袍的血没有白流,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替风焚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陈奇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战神,二十余场大捷,未尝一败,一个口袋大阵下来,数万神出鬼没的流贼束手就擒,这是其他人从未有过的胜利。他觉得官军余勇可嘉,领军进击,围剿在陕西南部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 风焚对未知的战役完全没有信心,他将所有不能战斗的伤员送回了顺德,命令自己的士兵轻车简行,以便在形势不利时能够更加机动。他不是不相信陈奇瑜的能力,也不是觉得李自成等人不可战胜,而是他对固执的历史存在太多的敬畏,在历史上李自成一定是活下来了,那么站在他对立面的陈奇瑜和风焚都将失败。 ----------------------------- 注:闯塌天刘国能,最早起事的十三家义军之一,后与革里眼等统称为革左五营之,是义军一支重要力量。十一年,张献忠谷城受抚,刘国能也在该地区受抚。十二年,张献忠复反,邀刘国能反,刘国能以为既已受抚,士卒都能安居乐业,拒绝再反。 十四年,李自成攻叶城,刘国能为守将,据顾诚先生《明末农民战争史》记载:“义军围攻七昼夜,刘国能眼看难以据守,便自己缒下城墙进入起义军营垒,装出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子,向李自成、罗汝才声称:‘凡所以防守之具皆吾自为之,与叶民无涉。今吾力已竭,不忍城破尽毙此民,特来请死’。李自成劝他投降,他却说:‘吾大逆人,受朝廷厚恩,不敢负’,自刎而死。” 算是农民起义军的另类了,这里特地说明一下。 第六十二章 绝望的进攻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不知道的是,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引兵数万,号称数十万人,从四川西入兴安州时,发现无处可去,东西南北都是陈奇瑜布下的军队,他只能在此地转战,然后伺机北窜商洛。 既是如此,首当其冲的就是拿下兴安州府城。可是数万大军,围攻了一个月,兴安州城依旧稳如泰山,以此看来,这些推翻明朝的巨寇此时并不比乌林关的刘国能更有战斗力。 兴安州保卫战成功地拖住了李自成,他们在那里拖延了一个月的时间,陈奇瑜从容地结束了湖广战事,又开始对李自成、张献忠下手了。 卢象升等四大巡抚仍各领标下之兵扼守原有驻地,并yù调风焚天雄军往北线压迫流贼。风焚以天雄军惨胜之后尚需休整,且火炮中在chūn天的泥泞泥里长距离移动十分不便为由,请求另调他部。陈奇瑜不久回令许可,着贺人龙部追剿流贼残军至紫阳后,不再回撤,领兵北趋,守住流贼往西安一带的通道;命天雄军回郧阳防区,协助卢象升部守房县、竹溪、平利一线,扼住西线,防止流贼回军西逃。 风焚松了口气,贺人龙部是陕西边军,在围剿官军中是拥有最多骑兵的,完全可以胜任,而天雄军则是官军中火炮最多的队伍,五十门大炮架在重重溪山之间,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四月初,李自成等部义军等部终于放弃了兴安州州城,彷徨无计之间,转兵西向,挟十数万之众掠平利县,以图再入湖广。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刚刚打过硬仗的天雄军就呆在这里,守着平利的战略要冲关垭子,等着流贼迎头撞上! 四月初七,李自成偕高迎祥、张献忠部进逼关垭子,涌进狗脊关,将方圆数里的山谷围充塞得严严实实。 德仁寨扼守着狗脊关的要冲,风焚和轮值的慕容铎站在寨墙上往下望去,只看到绝壁合围的山谷中密密麻麻的人头浮动,足有十来万人。 “这么多脑袋,要砍多久才能砍完啊?上次杀了四万人,杀得人心发寒。”慕容铎看着下面的人群,像在看一群死人。 “是啊,你要说他们都是流贼吧,应该没这么多;你要说他们不是流贼吧,他们抢掠起来绝不手软;乱世之人,今天是民,明天是贼,还真不好说。”风焚轻叹着说,心里已没有当初遇到流民队伍时的沉重,反而有些轻松和快意,也许是因为李自成和张献忠也在里面的缘故吧。 凉丝丝的chūn雨在空中飘着,山谷中的土石树木沾着雨水,反着冰冷的光,山谷中的人群衣服和头发**的,yīn惨惨的没有一丝生气,数十万人就这么伫立在雨中,没有声息,象一群地狱中的僵尸。 站在佛郎机大炮旁的一个士兵看着头顶上遮雨的油布大篷,裹紧了身上的衣物轻叹道:“这种要穿夹袄的天气,他们就这么站着淋雨,其实也挺可怜的。” “军爷,您可千万别可怜他们,他们可是什么都抢,什么都吃,咱们平利县百姓可让他们害苦了,一轮贼兵过后,地面比洗过还干净。我家里不但粮食被抢了,连豆种也被抢了,幸亏麦种早已发芽长出苗了,要不他们把咱家麦种出发刨出来,咱家就真没活路了。”一个守城和民壮生怕官军纵贼,赶紧出言控诉。 “本地有人从贼吗?”有人插口问道。 这个民壮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将官站在他身后,于是赶紧跪下说道:“大人,本地的没有。” “那你们倒还是忠于朝庭的。”年轻将官声音温和。 “也是,也不全是。咱们谁都知道流贼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谁还会跟他啊。再说咱们还有吃的不是?要没吃了的了,还忠---”那民壮受了夸奖,话就多了,不过还知道及时刹住话头。“ “要没吃的了,忠诚算个屁,是吗?”年轻将官将民壮没讲的话讲完了,民壮吓得变了脸sè,那将官却没有怪他,只是望着山谷中的人群说道:“说的没错,天下能有几个圣人?在要快饿死的人眼里,天下万事都是个屁!” 流贼开始攻城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多久,饥饿和寒冷让他们失去了耐心。他们搬出了长长的攻城梯,放在大车上推了出来。湿树做成的攻城梯异常沉重,运梯子的大车车轮深深地辗入泥泞中,移动得十分艰难。 这种天气,弓箭兵不能出战,复合弓的胶体受cháo,弓脱弦驰,根本不能受力。推车的士兵们没有弓兵的掩护,他们身上穿着的单薄的盔甲也不可能抵挡红夷大炮和火枪的轰击;所以,他们不象是在攻城,更象是过来送死的。 城墙上的士兵看着攻城的流贼,脸上没有激动也没有快意,有的只是冷漠下隐藏的怜悯。十门大炮随着周二虎的口令缓缓调整,对准十辆运载着攻城梯的大车,点燃引线。 火炮的轰鸣打破了了沉默,这场象哑剧一样的战争终于有了一丝生气,有六辆大车被击中,车辆歪倒,推车的流贼横七竖八地倒在泥地上,有些却没有死去,抱着断肢在地上惨吼翻滚,雨水将泥浆洗掉,露出红肉和白骨,暗红的鲜血顺着雨水流了出来,点缀着周围yīn沉沉的景sè。 剩下的推车士兵对惨象熟视无睹,四辆大车仍然缓缓地推进,炮声再次响起,剩下的四辆大车也被击毁,推车人员无一生还。 又有十辆大车从人群后面缓缓地推出来,慢慢地进入火炮的shè程,于是炮声再次响起,推车的流贼应声倒下,他们倒下时,泥地此已经变成了暗红sè。 接着又有二十辆大车缓缓地推了出来,碾着泥泞,冒着细密的chūn雨,慢慢地走进火炮的shè程,越过那些破车和那此被打得象筛子一样的同伴尸体。炮声再次响起,二十辆大车很快击毁。 方圆数丈的地方铺满了残肢和破车,血水四溢,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血腥味。 又有二十辆大车被推了出来,再次在yīn沉的雨幕中缓缓前进,像地狱中的一群僵尸在移动着。 寨墙上的所有官军都被这种荒诞离奇的自杀方式吓懵了,包括风焚和周二虎在内。风焚觉得自己象是在看一场荒诞剧,又象是在这yīn郁的chūn天里做了一场恶梦,不能醒来,一时之间,他差不多忘了这是一场战争,也忘记了命令开火。 这时,二十辆大车已接近寨墙百步之遥,突然停了下来;那些僵尸一样推着大车的人突然活了过来,他们抽出一根大木棒,插入大车之中,用力一撬,车上的攻城梯倒了下去,露出梯子下隐藏的一块油布。 油布被揭开,露出里下面乌沉沉的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寨墙。 “是攻城炮!”风焚大喊起来,“瞄准它们,开火!” 已经迟了!二十门大炮被点燃,一齐怒shè,弹丸撼动着寨墙! 跟着,寨墙上的佛朗机一齐怒shè,将二十门火炮的木架以及推车的炮兵打得稀烂,寨墙只是晃了几晃,并没却没有多大妨碍。 “幸亏他们用的只是石弹。”周二虎擦着脸上泌出来的冷汗,探头看了看城墙说道:“没事,他们的炮太小了。” 风焚没有说话,只盯着前方,周二虎抬眼看去,发现数以万计的流贼冲了过来。他们真正开始冲锋了? “别管他,开炮!”风焚大喊起来,霰弹佛朗机不需要太多瞄准,五十尊大炮一齐怒吼,如同死神的咆哮。 冲在前面的人群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后面的人群踩着满地的尸体冲了上来。 “装弹!再shè!”风焚大喊,佛朗机迅速更换子铳,将致命的弹雨喷shè出去,冲锋的队伍一大片一大片地倒在泥地里。 “大人!他们没有带武器的!”周二虎指着下面冲锋的人群大喊起来。 “我知道!别管他,组织shè击!”风焚的声音严厉而冷酷。 风焚心里也感到很奇怪,这些流贼只带了一些菜刀、锄头、铲子之类,更多是空着两手,就这么冲过来了,毫无悬念地被霰弹打死。 我的天啊!这是一支怎样怪异的军队啊!风焚的心里在呻吟着想。 更多的流贼和流民冲过来了,他们以超密集的阵容拥了上来,炮弹弹丸的数量远少冲锋的人数,这样总有一些人分不到一粒子弹,幸运地冲过了火炮的封锁范围! 风焚将令旗一展,慕容铎带着火枪兵分三列站到阵前,第一列端起枪支,瞄准越过了火炮shè击的攻城人群,扣动了扳机,寨墙下的人们齐地倒下一横排。第一列竖枪,后退,让出shè位,在阵后开始装弹,第二列上前,发shè,退出shè位;第三列上前,发shè;这时,第一列的士兵又在阵后装弹了。 火炮的协同,现在相对安全的shè击位置,以及城墙下泥泞地面上缓慢的进攻让火枪兵的心态非常放松,第一次三段击组织得非常完美,枪声连绵,炮声不歇,响成一片,寨墙上硝烟呛人,寨墙下的流贼象冲上沙滩上的波浪,在shè击线上倒了下去,尸体堆成了一道斜坡。 “打得好!”指挥炮兵的周二虎忍不住为火枪兵喝起采来,他的话音未落,墙头突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数个炮兵倒飞而出。是炮炸了! “停止炮击!”风焚摇动令旗大喊,“大炮需要降温!”炮声止息,,五百支火枪依然轮击不休,但是,攻城的人群没有了炮火的阻截,有很多人冲到了寨墙下面。 “他们来干什么呢?”慕容铎口中发问,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些可以说是手无寸铁的人群。 流贼冲到城墙下,开始用菜刀和锄头挖起城墙。 他们竟然用这样简陋的工具挖寨墙! 他们竟在密如雨幕的枪弹下挖寨墙! 火枪不能向下shè击,便有其他士兵抬着滚石和擂木砸了下去,寨墙下死伤枕藉,那些流贼有些从寨墙上剥下一块泥土,有些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有点甚至捡起了刚砸下来的滚石,然后飞速地往回跑,有些人没挖到或捡到东西,心里绷不住了,也跟着一起往回跑。 远处流贼的大阵中冒出一排刀斧手,他们都身形高大,披着黑sè的油布雨披,拎着雪亮的大刀,杀气森然;很明显,他们才是真正的jīng锐;——但是他们不攻城,站到那里干什么呢?风焚纳闷地想。 这些冲到寨墙下的人们冒着弹雨往回跑,他们大部分又倒在了回去的路上了,有少数的幸运者跑回了自己的阵前,高举手中的泥块和石头,冲进了阵中休息去了;那些两手空空跑回去的人,则被那些刀斧手斩在阵前! 风焚这才明白流贼的战术,他们的士兵轮流冲锋,冲到城墙下拿到砖石的就算是完成任务,这样每人拿到一块,积少成多,以为这种方法可拆毁整个寨墙。 “继续开火!这些人是来挖寨墙的!”风焚的火枪轮击的间隙中大喊。 看着这些冲到了寨墙下的人们,风焚不敢想象他们的心中会是怎样的绝望——这寨墙是巨木垒成的,外面糊着一层泥皮,根本就没有砖石可挖。他们被威胁着跑过来,在弹雨中狂奔,却弄不到一块砖石,只能无助地跑回去,让等在阵前的自己人砍死。他们就象在死前为自己流民一生做一次浓缩的演练,他们在死的时候会想什么?有没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佛朗机大炮再次响起,弹雨如注,普渡世人。 第六十三章 天助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流贼砍了很多自己人的脑袋,最后发现挖出来的砖石还没有砍下来的脑袋多,于是冲击持没多久就退了下去。狗脊关的山坳里铺满了尸钵,血腥味和着硝烟味弥漫了整个战场,寨上的官兵看俯瞰战场,脸sè苍白,沉默不语。 “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扬洪轻声问风焚,他的手臂在乌林关战役中被战马撞断了,正吊着绷带,脸sè有些灰暗。 “攻城!他们还有别的想法吗?这儿四处都是绝壁,他们无路可走,你说他们跑到我们这来干什么?找死吗?”风焚有点不解地问。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本地山民不会跟他们传递消息。再说了,到处都是官军,到处都是大山,哪里都差不多。”杨洪道,“你说,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再攻城?” “最笨的,死人多的,见效快的。”风焚不假思索地说。 “如果我们这是砖石城楼,他们的方法或许真的可行。十来万人,就是前来送死,也能将我们的弹丸打光、枪炮打废。他们一人拿走一口砖,不用一会儿就能把我们这儿生给拆了。”慕容铎从旁边走过来说。 “是啊,我估计他们还会用这个办法,不过会倒过来用。每人用他们的衣服包一些黄土,往寨墙下一放,没多久寨墙下就是一道缓坡了,我们要是将运黄土的人打死了,流贼就更高兴了,那些尸体也是现成的建筑材料!”风焚看着满地的死尸说道,众人听了脸sè大变。 风焚没有说错,新的进攻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展开了!一大群头顶着土包的流贼拉开了序幕,他们象是一群机器人,顶着一包黄土跑过来,倒在寨墙之下,然后转身回跑,对于密集的弹雨没有任何闪避动作。更多的人带着黄土倒在了半路上,倒在寨墙下,他们的血和着黄土包洒在阵前,掺着天上落下的雨水,搅成一片泥泞。更多的人群冲上来,尸体和黄土堆积,泥泞的地面开始不停地增高。 用不了一天时间,这些拿尸体当钢筋,黄土当水泥的混凝土的斜坡真就会在寨墙前成形,然后流贼中的jīng锐,才会驱赶着人群,踩着血肉大道冲上寨墙。 疯狂的shè击挡不住捞到了救命稻草的人们,他们的希望和热情正在和尸体成正比渐增长!一旦筑成长坡,他们就会用人肉大阵冲过来,到那时,风焚根本就没有如此密集的火力阻挡他们,必须撤退。更糟糕的是,风焚根本就没有设置第二道防线。这些流贼一旦在这里逃出,就如同游鱼入海了。 “大人,情况不妙!”慕容铎对着风焚小声喊道。 “我也知道。可什么也干不过死人填过来的这种蛮办法。”风焚无奈地回答着,看着yīn晦的天空一筹莫展。这时寨墙上又是一声巨响,又有一门大炮炸膛了。 “大人,在下---小民有一个办法!”一个被火炮炸膛弄伤的民壮小声说道,他就坐在角落里养伤,风焚和慕容铎都没有注意到他。 “什么办法,快说!”风焚盯着他问道。 “是,小民-----。”这个民壮想站起来。 风焚赶紧按住他说道:“你别动,你的伤怎么样?” “小民的伤不碍事,已经包扎过了。”民壮红着脸回答着,然后问风焚道:“大人,咱们这寨墙结实不?” “非常结实!”风焚肯定地答道,为了架设火炮,寨墙筑得不高,可基础异常深厚。 “那就好!”民壮眼睛一亮,指着寨墙左边云雾缭绕的大山说道:“大人你看,那是凤凰山,山间有一条山涧接着大山深处,只要一下大雨,就会发山洪,大人若能将山洪引过来,对着寨前的土坡冲刷下去,就能将黄土冲得干干净净。” “真有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风焚有点不信攻势可以这样轻易化解。 “小民是本地人,知道这里的地形。大人,大伙儿都盼着你们能打赢。”民壮诚恳地回答道。 “好吧,我会好好赏你的,你叫什么名字?”风焚微笑道。 “小民叫赵金平,小民想---想加入你们军队。”这个民壮回答道。 “没问题。”,风焚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安排向导和士兵去勘察那条山涧。 从山涧引水过来并不难,除了火枪兵和炮兵外的其他士兵一齐动手,筑成一条长壕,将水引了过来,只是水量还不太大,于是杨洪又指挥士兵造了一条围堰,将水蓄了起来。 因为火炮需要休息降温,炮声再次停歇,更多的流贼冲过了封锁线,将黄土送上了斜坡,黄土坡越垒越高,越加越长。流贼阵列中那些原来毫无生气的人群有了更多的活动,话语声透过枪炮声传了过来,看起来象一支人类的军队了。反观寨墙上,每一个人脸都绷得紧紧的,专心shè击,在热闹的枪声透出让人揪心的寂静,炮兵们没等炮管完全冷却,用疲累不堪的双手再一次抬起子铳,塞进炮膛,炮声再次响起! 但是,老天爷好象转xìng子了,从今年起就一直站到了风焚这一边。 雨幕慢慢变得密集,毛毛雨变成了粗大的雨线,风焚从枪炮轰鸣的夹缝中听到了大雨悦耳的淅沥声。他披上雨披,走到围堰前,看着山涧的水流迅速变粗,看着围堰里的水位节节上涨,不一会儿,山涧时潺潺的水声变成了带着轰响的急流,围堰被水流漫过、冲垮,粗大湍急的水流从数丈高的悬崖上冲了下去,如一条巨大的瀑布,冲击在黄土垒成的斜坡上,轰然作响,激起一丈多高的浊浪。 斜坡上的人群被高速流下的洪流冲冲了个中着,被冲倒下去,和着黄泥和尸体在波涛中翻滚。水流巨大的冲力将斜坡冲出一个巨大的水坑,四周不停地有泥土崩下,一些本已入土为安的尸体崩了出来,掉进水坑,和着水坑底下冲出来的尸体在水中池中翻滚,再从缺口里流了出去,将下面的斜坡洗出一条深沟。 那条用鲜血和尸首筑成的生命之路一瞬间被这道瀑布毁灭,那些英勇的、无奈的、满怀怨恨的尸体跟着水流回到他们原来出发的地方,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他们的同伴们。 寨墙上的官军停止了放枪放炮,大声欢呼起来,他们互相拥抱,流着眼泪放声大笑。 山谷中的流贼停止叫喊,停止了冲阵,停止了其他一切动作,也好象停止了呼吸;他们又变得象施过魔咒的僵尸,绝望地站在齐膝的水中,一动不动。yīn霾的天空下,雨一刻也不停地淋在他们身上。 ---------------------------------------- 风焚一夜都没睡好,半夜里他被梦中那些象僵尸一样冲锋的人群吓醒过来,披衣走到寨墙上,看着黑沉沉的夜幕。湿冷的风带着雨丝呼啸而过,对面山谷中没有一点声音,象是一切都冻死在这寒冷的chūn雨中了。 这时,有值夜的士兵认出风焚了,赶紧站起来向他敬礼,风焚轻声问他道:“对面,有动静吗?” “没有,入夜以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有点奇怪。”士兵的回答透着一丝不安。 另一个士兵点燃了一个火把,丢下寨墙,火把在黑暗中划出一条光带,落在寨墙下一具尸体上面,燃烧了一会,照着一小块空旷无人的地面,然后慢慢熄灭了,对面的黑夜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这些人都成了黑夜中的游魂?风焚紧了紧他的战袍,回到了温暖的营房。 流贼第二天早上撤走了,他们知道这里打不出一条生路,就有可能在这里被包围,于是飞快地撤退了,只留下一地泥泞和上万具尸体。 风焚踩着阵前的众多尸体,走过泥泞的狗脊关,来到流贼昨晚栖身的山谷,在这座方圆数里的山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的尸体。这些尸体昨天都还是活人,他们没能经受起昨晚冻饿,成批地倒毙在泥地上。 风焚相信,无论老天爷站到了他们中间的哪一边,都是一个值得诅咒的混蛋! 流贼经此一役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风焚只能偶尔听到群山那边传过来的炮声。他开始怀疑自己对这场战役的判断了,也许历史真的要改变了;这些流贼看起来疯狂而绝望,在chūn雨连绵的大山深处,无衣无食,绝对不能再活下去了。 第六十四章 车厢峡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崇祯七年,端阳节。周二虎和慕容铎和杨洪一起坐在狗脊关的寨楼上吃粽子。棕黄sè的棕叶被剥开,露出软和香甜的糯米饭,再在盘子里滚上一层据说是皇帝劳军赏赐来的白砂糖,几个人吃得分处香甜。风焚不喜欢吃甜食,只是看着他们吃,喝着本地新出的的谷雨茶,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一份命令摆在茶桌上,没被压住的纸角在chūn风摇动着,这一纸命令给风焚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李自成、张献忠、和高迎祥等部,被堵在兴安府城北车厢峡中了,陈奇瑜命风焚速携带火炮前去增援,以稳固胜局。 没有人比风焚更了解这件事的巨大意义了,没有流贼,就没有明王朝的两线作战了,也没有财政崩溃,没有吴三桂在山海关倒戈了,没有汉人拖辫子称奴才了,也很可能没有屈辱的近代史了。 风焚的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 兴安府离风焚驻防的平利县并不远,数天以后,风焚的天雄军进驻了兴安府,卢象升、练国事、贺人龙等人也赶到了,然后陈奇瑜直属部队的小包围圈外又建了一个大包围圈。 流贼身陷绝地,数重包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人,是是真正的插翅难逃了。 流贼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组织了数次冲锋,但是他们这些疲惫之师已没有在狗脊关那样自杀冲锋的勇气了,他们在长达四十余里的狭长绝谷里根本就摆不出一个象样的队型,陈奇瑜毫不费力地打退了他们的进攻。 风焚和卢象升等人军队只是在外围待命,根本就没有上场的机会。 雨一刻也不停地下,大明朝的北方,好多年没有这么持久绵长的雨季了。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切都cháo湿不堪,一切都仿佛发了霉;绵密的细雨浸润了每一寸土地,军中帐幕挡不住cháo气,雨披遮不住雨水,将士们的盔甲开始长锈,干粮开始发霉,弓箭脱胶松弦不堪使用,火yao也需要小心烘烤以保持干燥。 但是没有人抱怨,人们反而在心底里感激着老天爷。包括风焚在内所有的人都相信,老天爷在昏头转向几十年后,头一次睁开眼睛,站到了大明朝这一边。因为这场大雨对于参与围剿的人们来说,只是一场麻烦,但是,对于围在山谷中的流贼来说,却是一场灭顶之灾;大雨使他们丧失了机动能力,没有干柴、熟食和干燥的衣服,缺少帐篷雨具,更加容易冻饿而死。 ---------------------------- 五月底,流贼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冲锋了,他们丧失了一切活力与希望,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陈奇瑜领着众人站在山崖的绝壁之上,一个幕僚小心地为陈奇瑜撑着油纸伞,众人屏息静气站在他身后,俯瞰着整个车厢峡。 山谷中零星立着几个帐逢,外面歪歪斜斜地躺满了人,不知是活人还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的尸体腐烂后的恶臭,证实着谷中的流贼每天都在大量死亡,也证实流贼已没有心思掩埋同伴尸体了。 “大雨已经下了二十天了!”陈奇瑜叹息着,方正的国字脸上一半是踌躇满志的得意,另一半是悲天悯人的慈悲,“前几天,谷中还冒出过几缕青烟,这两天就完全没有半点烟火了!这些流贼纵使还有战马可杀,也只能吃生肉了啊。” “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等自是感佩之极。现在这些流贼甲穿弓脱,刀枪锈蚀,数rì不得一食,只等着引颈授首了啊。”陕西巡抚练国事赶紧附和道。 风焚站在这一圈人的最外边,听到练国事的恭维,心里承认他说的是事实,这些流贼的确已经是途穷末路,绝无翻盘的可能了!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陈奇瑜吟了一句不知哪个酸丁写的诗,摇头叹息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啊,这些人也是我大明朝治下子民啊!我等身受圣贤教诲,实不忍多造杀孽了。” “大人悲天悯人的胸怀下官着实佩服!不过,我等既为国效力,当不避艰险,不羁于虚名俗理,当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卢象升朗声答道,话语中颇的激励支持之意。 “卢大人这一席话说的有理,咱陈大人今次就作了伏魔金刚!”练国事击掌喝彩。 陈奇瑜脸sèyīn沉,没有说话,现场只有沙沙的雨声,气氛突然变得压抑了。 过了半晌,陈奇瑜又道:“那依大家看,现大是进剿的好,还是继续围困的好?” “末将以为,还是继续困着他们好。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形,简直就是上天专门赐予大人的大功劳,只消再用半月,这里面的人就会死得干干净净。若是举兵进剿,士兵们见了谷中惨象,只怕会吓得手足无力,再说,兵员出入反而给了贼酋趁乱逃走之机,还不如稳守的好。”参将贺人龙站在风焚旁边,粗声大气地建议。 “说的的理,先还是这样子围着吧;大家都在雨中站了这么久,都到本督的帐中喝碗热茶吧。”陈奇瑜说道,看来他还有什么事要召集大家细说。 于是大家一起来到了大帐,大家按职位大小依次坐定,接着就有仆人端上香茶和点心,奉上热毛巾给大家擦脸。 陈奇瑜待大家安顿下来,忽地笑道:“今天,本督要让大家见一个人,大家姑且看看再说。” 说着手掌一拍,就有一个人从帐门口爬了进来,扑在大帐zhōng yāng,连连磕头。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看清脸sè,只知道这人衣服粗陋,是一个下人。风焚是与会中人官职最低的,因些坐在紧靠着大门最末位,因此,爬进来的这个人几乎就跪在了风焚脚边了。 这时风焚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臭味正从这个人身上传了过来,很淡,但是非常特异,真冲脏腑,中人yù呕。风焚想了一下,明白了,是尸臭!就是围困流贼的山谷里也弥漫着那种恶臭! 显然这个人刚从围困流贼的车厢峡中出来,虽然可能换过衣服了,但头发和身体上仍然留有峡谷中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尸臭。 风焚按住弯刀,霍地站了起来,对着陈奇瑜大声道:“大人,这人是流贼!”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还有两个文官吓得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只有陈奇瑜恍若未闻,神态自若,显然早知道此人身份。 地上那个人仿佛没听到风焚的话一般,仍在磕头。只是他在头低下去时,飞快地扫了风焚一眼,就是那短暂的一瞟,风焚觉得自己的眼睛象是让冰冷的针刺了一下一样,极不舒服,待他定睛看时,那人已将头转了过去,又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风焚慢慢地坐了下去,只觉得整个大帐中都充满了浓烈的尸臭,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奇瑜漫声道:“好了,好了,别老是磕个不停,我看着都头晕了,跟各位大人说说,你是谁吧。” 那个人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抬起头说道:“罪民李自成,叩见各位大人!” 李自成!这个人是李自成?风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领军百万推翻了明朝,在běi jīng城里当过皇帝的枭雄,此刻正象一只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他竟然一个人来这里投降了?这不可能!决不可能!风焚压抑着跳起来大喊的冲动,盯着这个满身尸臭的磕头虫。 跪在地上的自称是是李自成的人象是感应到了什么,再一次回过头来,温驯地看了风焚一眼,然后迅速地垂下眼皮。 又是那种如同实质的针刺一样的眼神!风焚再一次感觉到了极其的不舒服,这个人知道自己对他满怀敌意!有着野兽一样的第六感觉和鳄鱼一样残忍的眼神,说不定这个人真是李自成! “你真是那个李自成?陕西人米脂人?闯将?”陕西巡抚练国事满腹狐疑地问,他既是在问帐内跪着自称李自成的人,更是在问陈奇瑜。 “罪民的簪称,万死!万死!罪民万不敢应!”那个人跪在地上,再次磕头,声音呜咽。 “那你真是那个李自成了?你来这里干什么?”练国事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罪民是来向陈大人投降的,求大人慈悲为怀,饶我等一条狗命------”李自成一边回话,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擦掉额头上的污泥,这样一来反而把脸更脏了,涂成了一张滑稽的大花脸。 “你来投降?呵呵呵,我们还要你投降吗?”坐在风焚对面的贺人龙站了起来,走到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身后,对着他翘起的屁股一脚蹬了下去,这个人被踹一头扎在地上,脸上又在地上蹭了许多污泥。 “贺参将!让他把话讲完。”陈奇瑜严厉地喝道。 “是小人该死!是小人该死!小人不是来投降的,是来求官老爷饶命的。小人说错话了,该打!”那个人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小人是家里穷啊,小人一家人都饿死了,小人当过驿卒,后来让朝庭给裁掉了,于是就没了饭吃,没了活路,才出来讨饭吃的啊。小人和一帮穷兄弟都只是想弄口吃的,小人不是谋反啊。”这个人话到这里开始大哭起来,听起来颇为凄惶。 “你们现在峡谷中有多少人?”巡抚练国事没心思听他开诉苦会,开始发问探听流贼的虚实。 “大概有五、六万人。”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回答。 “你们不是号称三十万大军,实数也在十万以上的吗?”练国事再次问道。 “以前是有十来万人,但后来大家一起在山里转了几个月,又淋着雨,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冻的冻死,就只剩这么点了。现在,在谷中每天都要死不少人,我们都饿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幸亏现在天气暖和了,要不现在全都冻死在峡谷中了。”自称是李自成的人再次回答,对自己军队的惨象毫不讳言。 “那你为什么还没死?”练国事厉声追问。 “小人有匹战马,山谷的草让人吃了,马没草吃,就饿死了。小人分得一腿生马肉,吃得节省,一共吃了十一天,所以撑下来了。那些吃肉吃得快的人,后来就没得吃了,就饿死了。”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回答。 “吃了十一天?”练国事惊叫起来,“这种天气,那马肉不是早就腐臭不堪了吗?” “兴许是臭了,不过峡谷中到处都是臭尸,小人闻不出来了。只记得那肉开始很紧,用牙齿都撕不动,后来放久了,变绿了,小人用舌头一卷,肉就掉到嘴里了,嚼都不要嚼就烂了,滑而多汁。”自称李自成的人咂了咂嘴,仿佛在说一种美食。 第六十五章 招抚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那你一定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贺人龙本来正在吃一块大松糕,听到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这么一说,就吃不下去了,于是将已咬了一口的松糕往地上一丢,说道:“爷赏你一点东西吃。” 那松糕丢在地上,滚了一圈,碎成几块,散落在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面前。这地面本来颇为干净,但是刚才众人从外面进来,脚底下带进了不少泥水,又将地板弄得颇为肮脏,松糕这么一滚,就沾了泥水,变得肮脏不堪。 地上跪着的那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右肩耸动了一下。 风焚立马就联想到了抽刀动作,不自觉就就将手放到了刀柄上;然后才想起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刀,不由得暗叹自己神经过敏.看来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进了大帐以后,自己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定。 这个自称为李自成的人,右肩耸动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捡起地上沾着泥水的松糕,塞进嘴中,吃得津津有味。有几块碎糕离他稍稍远了点,他就膝行一步,爬了过去,捡了起来吃了。他吃完松糕,对着地上看了看,又伸长脖子,将脸凑到地上,伸出舌头,将地上的松糕碎屑舔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都有些不忍之意,连扔糕点的贺人龙都大为出乎意料。他本来象喂狗一样丢东西给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只是用这个举动去羞辱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人会去吃。没想到这人不止是捡来吃了,还伸出舌头在地上舔了一遍,将饿狗吃食的全套动作都做齐了。 贺人龙摇头道:“你不是李自成,李自成虽是反贼,却也算是一时之雄,决计不会是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 风焚看了这一幕,却是心下雪亮,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人就是李自成。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象狗一样在地上舔东西吃的人,一定是一个极会伪装自己的人,是一个能为目的用尽一切手段的人;传说中的李自成数次降而复反,正是这样一个人。 风焚站起来缓缓说道:“贺大人,你错了!这人绝对就是李自成!因为-------” 陈奇瑜敲了敲桌子,阻止风焚继续说下去,说道:“好了,不要争了。这人就是李自成,我己让他的老乡、族人辩认过,决计错不了的,你们就不要再争了。” 他对外喊道:“来人!将此人押下去,喂饱一点,怎么他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两个亲兵从帐外走进来,带着李自成走了出去。 风焚想说的其实不是李自成真假的问题,而是想借此提醒大家,李自成这是在装猥琐懦弱,心中必有奇谋。但是陈奇瑜不让他再说下去了。风焚十分失望,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开口劝陈奇瑜马上杀掉李自成。他张口yù言,正好看着卢象盯着他,卢象升的眼神yīn郁,暗示风焚不要冲动,风焚看了,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时,陈奇瑜说道“大家今天议一议,对这些人招抚可不可行。” 陈奇瑜的话语落在风焚的耳中,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又是招抚!又是该死的招抚!他真的又要招抚! 那个李自成他不是来一个人来投降的!他是代表流贼来谈判议抚的!风焚胸口闷得发慌,他抽了一口长气,终于忍不住要说话了。 这时,前方一个人站了起来,对着陈奇瑜躬身道:“大人!下官以为不可!” 风焚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卢象升,他稍稍松了口气,静心听卢象升说下去。 “大人,下官以为谷中流贼虽起事之前都是我朝子民,但这几年来,转战数省,劫掠四方,数省为之糜烂。这些流贼大多从农民长成了杀人惯匪,他们尝了劫掠的甜头,早己没了淳朴之气,恐难再服王化了。况且我官军追剿流贼数年,所杀流贼何止十万,今年我们又将这些人驱入绝境,流贼惨死之状,不忍列举。那些所杀之人,都是今rì车厢峡中流贼的乡党、亲族、兄弟父子之类;如今这些流贼饱受流亡之苦,胸怀灭门之痛,怨气深重,岂能一个抚字就能平息得了的。所以本官以为招抚万不可行。”卢象升陈说利害,直指招抚之蔽,却是声音清朗,不带一丝火气,风焚听了,暗自叫好,心想若是自己去说,只怕早已和陈奇瑜吵起来了。 卢象升之所以抢着出言劝阻,是看着风焚急着说话,又知道风焚生xìng鲁莽,怕他开口惹祸,所以抢在风焚前面说话,好让风焚情绪有个缓冲空间。只是这话说得急了,没打腹稿,说了几句就没词了。 陈奇瑜沉声道:“还有吗?” “大人,末将明白了,大人是用招降诱他们出谷,然后一刀一个,杀个干净痛快,端的是好计策啊!”贺人龙跳起来,笑着说道,脸上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意思。 “昏聩!那岂是君子所为!”陈奇瑜骂起武将来毫不客气。贺人龙在骂声中一脸失望地坐了下去。 “下官也以为决不可抚!”陈奇瑜骂声未落,陕西巡抚练国事也站了起来,出言反对。 “原来你也反对招抚?他们愿丢弃兵器,解甲自缚而出,有什么不妥吗?”陈奇瑜问道,似乎在暗示练国事支持他的决定。 练国事答道:“大人!这些流贼这时候丢不丢兵器都无关大局,反正他们连刀子都提不起了。下官担心的是,他们以后又会提起刀子来造反啊。去岁大灾,而朝庭用在辽事上的钱每年不能稍减,今年剿贼又大费钱粮,种种事端,集在一起,因此官仓中早就没有存粮了,现在府库如洗,无钱赈济啊,大人!况且正如卢大人所言,这些流贼手上沾过人血,又对朝庭满怀怨恨,若是回了陕西,再有饥荒,必然又会揭杆而起,到时候你要下官如何了局啊!大人,你千万得三思啊!” 风焚初见练国事时,见他总是逢迎上官,心里还颇为瞧不起他,没想到他此时却亢言相劝,说话掷地有声,倒也是个有原则的能吏。 “你等守土之官,为官一任,就要福泽一方百姓;你倒好,只图省事,只想着对治下百姓赶尽杀绝!那陕西几百万百姓,你都杀了,岂不更加省事!再说朝庭再难,连几万百姓都抚不下来吗?”陈奇瑜听到此言,算是动了真怒,说话毫不客气了。 练国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大人!这些人不是百姓啊,他们是抢匪,是害民乱国之贼啊!再说了,下官若是放着不造反的良民不赈济,专抚这几万反贼的话,不但有失朝庭法度,更会使民生怨望,争相效仿流贼,那时就会天下大乱啊!大人,这些人万不可抚啊。” 练国事大约想象到他rì流贼四起之时,他这个守土这官只怕就会腰斩西市,因此说得语音哀切,说完之后,竟是失声痛苦。 陈奇瑜本来是兴致勃勃召众人商讨招抚之策,大家一起来做个仁政爱民的好官,却没想到大家全都出言反对,一时颇为扫兴,觉得大家群情激愤,议不下去了,于是敷衍道:“本官也只是问问大家的看法,这等大事少不得呈报皇上定夺,到时本官会将大家之rì之言一并呈了上去的,大家先散了吧。” 众人见卢、练二位都将意思表达得差不多了,陈奇瑜又下了逐客令,于是都起身出了大帐,风焚对招抚一事颇为揪心,出了帐门就想去找卢象升商议,没想被贺人龙扯到了一边。 贺人龙鬼鬼祟祟地将风焚扯到一边说道:“我听说陈督收了李自成的金银宝贝,所以故意放他们一马的。” 风焚听了,想了一下,反问道:“贺参将,若是你奉命去处决人犯,这人犯将身上藏的银子送给你,要你放了他,你会怎么办?” 贺人龙不假思索道:“要是我是那刽子手,那我我就左手接了银子,右手一刀将人犯砍了,既发了财,又办好差事,还杀人灭口,一举数得,干净利落!” 风焚道:“现在陈督就是那刽子手,流贼就是人犯;一刀斩下,一举数得,陈督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吗?” 贺人龙拍了一下脑袋道:“是啊,哪个疯子会造这种谣呢,真是没长脑子啊。那也咱们回头去劝劝陈大人?” 风焚本来就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听到贺人龙这么一说,立即响应,于是和贺人龙一起返回总督大帐。陈文瑜一向看不起武将,见风焚和贺人龙两个莽夫来了,心底就有些厌烦,本想推脱不见,但考虑到两人都是军中悍将,职位虽低,作用却都不小;还不能太冷落他们了,于是勉强接见了他们。 第六十六章 又见伪降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和贺人龙来到军帐,行礼道:“参见总督大人。” 陈奇瑜道:“免礼!你等刚议事出门,即刻复返,可有什么密报不成。” 风焚答道:“末将恳请总督大人杀掉李自成,剿灭流贼。” 陈奇瑜漠然道:“本督自有计议,不劳你等挂怀。” 风焚急道:“末将以为这些流贼出谷之后必反无疑。正所谓哭一路不如哭一家,杀了他们才能使天下百姓平安度rì。” 陈奇瑜冷笑道:“若是谷中数万百姓人头落地,哭的会是一家吗?你看着谷中百姓饿得象狗一样在地上舔东西吃,还是心如铁石吗?” 风焚见陈奇瑜果然受了李自成的迷惑,不由得大声道:“大人,这李自成学的是勾践喂马尝粪之举,他rì必有大谋。哪里是什么饿出来的。” 陈奇瑜笑道:“他学勾践?你可真看得起他,李自成驿卒出身,会知道勾践是谁吗?他这是饿的!我听给李自成换衣服的下人来报,李自成饿得脸sè青白,身体瘦骨嶙峋,如同刀刮过一般,不是饿的又是如何?你以为本督的府中之人都是瞎子吗?” 风焚正要辩解,这时贺人龙在旁边大喊起来:“陈督,这些流贼都是咱们军士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死赶进谷中的,咱们的赏赐就靠这些流贼的人头了,您可千万不能白白地将他们放走啊。” 陈奇瑜本来就被风焚的话弄得一肚子不快,听到贺人龙这么一叫唤,心中怒气勃发;心想这些武人不受圣贤教诲,全无仁恕之心,为了这点军功赏银竟然就要斩杀数万百姓,真是其心何忍! 不过他涵养功夫不错,因此并不当场发作,只是淡然道:“还是贺参将xìng子直爽些,本官总算听明白了,你等若无他事就回营吧。” 风焚见自己的劝说只起了反效果,却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在陈奇瑜的逐客令中怏怏而去,贺人龙不知事态严重,对成败并不在意,和风焚道了别,施施然而去。 风焚心情沮丧,回到军营,却发现卢象升在军帐中等他。卢象升脸sèyīn沉,看着风焚进来了,就问道:“心里不舒服,出去散心去了。” 风焚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坐下。 卢象升忽地笑道:“从前主你可是力主招抚的大善人,现在突然变成铁石心肠了?” 风焚有气无力地道:“大人,这些人和以前的流贼都不同,他们是李自成,张献忠,他们都是不世出的枭雄。” 卢象升见风焚心情出奇地坏,就也不和他开玩笑了,安慰道:“等过一阵子我们几位巡抚再去力劝陈督,事情还是大有转園余地的。” 风焚见他这样说,自己刚才劝说失败的经历就不好隐瞒了,于是低声道:“我刚才去劝过陈督了。” 卢象升一楞,说道:“你为何还是如此沉不住气?陈督此时意气未消,如何能听得进劝告?” 风焚苦着脸道:“我也知道时机不对,但贺人龙邀我一起去,我也就去了。” 卢象升奇道:“贺人龙?他也主剿吗?你说说,他会去干什么呢?” 风焚没办法,只好将自己和贺人龙一起去见陈奇瑜的经过讲了一遍。卢象升听完,无可奈何地看着风焚,又叹了一口气。风焚见卢象升一见自己就叹气,都叹成习惯了,因此也不以为然。 卢象升道:“你还不知道你又错了吗?” 风焚道:“我又哪里错了?” 卢象升道:“你以为贺人龙真的是主剿吗?” 风焚道:“陕西的巡抚练国事主剿,陕西来的参将当然也主剿的,毕竟他们知道陕西的实际情况,知道李自成以后必反无疑的,难道不对吗?” 卢象升脸上露出少有的饥笑之sè,叹道:“他们见地自然是一样的,都知道流贼会复反,但目的却各有不同啊。练国事是巡抚,如果境内以后还有人造反,他就首当其冲是问责之人,所以他怕流贼复反;而贺人龙是武将,流贼造反不但于他无过,反而接下来就有剿贼之功等着他,他当然愿意放这些流贼回去.流贼再造反一次,他就再引兵镇压一次,到时他就能以军功升职了。你真是有赤子之心啊,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样全心为国?” 风焚恍然大悟,他一心想要剿贼,怕的是流贼闹下去会天下皆亡,所以根本无暇考虑个人得失;但贺人龙就不同了,在他眼里这只是一次普通战事,恨不得多来几次以累积军功,至于家国兴亡之类的大事,远着呢! 贺人龙一开始就跟风焚说陈奇瑜受了贿赂,故意放走流贼;原来目的就是挑拔风焚,让风焚去质问陈奇瑜,没想到风焚这个莽夫竟然不上当。于是贺人龙干脆和风焚一起进帐劝说,故意说出要军功赏银一类的话来,让陈奇瑜误以为风焚这些力主剿贼的人都是为了眼前的军功。这一招连消带打,倒也来得巧妙狠毒;不但让风焚的劝说归于无用,而且以后别人要是劝说剿贼的话,陈奇瑜也会考虑一下是不是别人立功心切而危言耸听。 风焚长叹一声,是啊,这时候大家还是眼前的功名利禄要紧,有谁会知道这车箱峡中的穷途末路的流贼,会是后来掀翻了明朝,致使天下俱亡的魔王呢。看来要陈奇瑜改变想法,只有靠卢象升他们这些文官去去说了。 过了几天,卢象升告诉风焚,他和练国事苦劝陈奇瑜改变主意,最终陈奇瑜作出了让步:在他呈请招抚的表章里附录众人的反对理由,一并送呈内阁和皇上,由他们作出最终决定。车厢峡继续围着,但是将在山崖上投下少量干粮。 风焚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朝中的人没有见过车厢峡的惨状,也没有见过李自成在地上舔东西吃的可怜相;或许,他们的决定会更冷静、理智一些。 而且陈奇瑜没有吃过招抚的苦头,可朝庭在招抚上栽过几个大跟头了。四年chūn,杨鹤在陕西招抚流贼,将小灾抚成了大患;六年冬,王朴在黄河边招抚李自成,将缩于一隅的流贼抚入了中原,致使数省糜烂,举国皆惊。两次抚局,都是姑息养jiān酿成大祸,主抚之人身这败名裂!现在,朝庭糜饷巨万,费尽心机,终于将这熊熊烈火扑灭在即,而陈奇瑜又要去上书招抚,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风焚相信,陈奇瑜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只怕他请抚的折子一上,朝庭可能就会将他革职查办,至少也会申斥一番,限期剿清的。想到这些,风焚终于又可以睡安稳觉了。 果然,没过多久,陈奇瑜又将风焚的炮兵借调出去,放到内线去了,风焚相信这是陈奇瑜听到了朝庭的风声,加紧了进剿流贼的布置。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转折,而这个小小的转折,将带动着整个历史在里拐弯! ------------------------------------ 七年六月十五rì,午时,天气郁热难当,空气湿热重浊得象浸着热水的棉花,几乎能将人闷死,山谷中的一切声音都闷住了,没有士兵的喧闹,战马的嘶鸣,连虫声鸟叫都绝迹了,山谷中死一般寂静。到了午后,云层压得更低了,云层象一块无边无际的铅板,重重地压了下来,似乎随时都会将山峰压断;空气中最后一丝风都消失了,一切都凝滞不动,仿佛都在惊疑不定地等待着什么。 “这狗rì的天气!”风焚打着赤膊走出军帐,对着天空骂骂咧咧,这时一个人急匆匆地朝风焚跑了过来,天sèyīn暗,看得不太清楚,等那人走近一看,却是周二虎。周二虎数rì之前跟着炮队一起到了内围,此时为何突然出来了?风焚的心情一下子就跟天气一样yīn沉下来了。 周二虎显然走得急,气喘吁吁走近了,急促地说道:“大人,大事不妙啊。陈大人已经在招降流贼了,车厢峡的寨墙已经打开,流贼开始鱼贯走出车厢峡了。” 周二虎的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起了第一声闷雷,沉闷的雷声象是在风焚的心头滚过!震得他头昏眼花! 朝庭又在招抚了!李自成的伪降又成功了!心中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风焚目瞪口呆,心中急切地想:这大明朝还是要无可挽回到走向灭亡吗?这朝庭中的阁老大臣,如云才俊,还有被誉为中兴之主的崇祯,他们都是疯的吗?两次招抚的祸患犹在眼前,他们不但没长记xìng,连眼睛都没有长吗?莫非这世界真的有天命,让李自成的崛起真的无人可挡? “大人!想想办法吧。”周二虎急道,他看风焚的脸一瞬间变成了可怕的铁青sè,在yīn沉的天光下状如厉鬼,于是出言提醒。 风焚象是在梦中惊醒一般,抓住周二虎道:“卢大人呢?他在哪里?他难道也还不知道招抚的消息吗?” 周二虎犹豫了一下,才讷讷道:“我偷跑出来的时候,卢大人正在协助招抚呢,听说朝庭早几天就下了旨意,全力招抚的肯怕领兵将领里,不知道的人只有大人您了。” 风焚听了,不由得遍体生寒;原来他们早就准备要招抚了,只是瞒着我一个人了!他们怕自己闹事,甚至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的火炮调走了,他们在算计自己人时永远是最聪明的!而且,居然连卢大人也跟他们一起将自己蒙在鼓里,风焚心中有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怒。 第六十七章 被捕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大人!想想办法吧。”周二虎急道,他看风焚的脸一瞬间变成了可怕的铁青sè,在yīn沉的天光下状如厉鬼,于是出言打破这可怕的状态。 风焚象是在梦中惊醒一般,突然问周二虎道:“卢大人呢?卢大人在哪里?他难道也不知道招抚的消息吗?” 周二虎犹豫了一下,才讷讷道:“我偷跑出来的时候,卢大人正在协助招抚呢,听说朝庭早几天就下了旨意,全力招抚的。” 风焚听了,不由得遍体生寒;原来他们早就准备要招抚了,只是瞒着我一个人了!他们怕自己闹事,甚至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的火炮调走了,他们在算计自己人时永远是最聪明的!而且,连卢大人也不愿意和自己通消息了,风焚心中有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怒。 沉闷的雷声拖着混沌的声音从天边滚过,大雨已近在眼前,大祸也近在眼前;风焚束手无策,再一次强烈的感到自己虚弱无力。 “要不,咱们再去找卢大人一起想办法?”周二虎看着风焚愈显呆滞的表情,小声地提醒。 “要是有用的话,卢大人也不至于连消息都不给我透露,找他没用了,咱们得靠自己!”风焚用手在脸上将汗水抹掉,大声地喊醒自己道:“我不能看着这惨事发生,我不能眼看着数千万同胞死于战乱,也不能眼看着让这山河变sè,民族沦亡!我一定有办法改变的!对不对?” “是-------是的,大人。”周二虎被风焚的言语吓住了,他觉得风焚又在说可怕预言了;就象当年风焚预言黄河封冻,流贼南逃一样,今天的预言同样也有可能成真。 他急切地提醒风焚道:“大人!流贼现在己经开始出谷了,我们要快点才行啊。” “对啊,流贼不是还才开始出谷吗?我们去堵住就是了!反正我们不知道招抚的事,我们还在执行封锁流贼的任务呢!”风焚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们?不足两千人,去堵住已经开始出谷的近十万流贼?”周二虎觉得风焚这次是疯得最厉害。 “不用两千人,长枪兵披甲太慢,我只要那五百火枪兵生扑过去就行了!你想想,流贼正是惊弓之鸟,看到有人开枪打他们,他们一定会拼死反抗,对不对?他们也一定不会再回车厢峡那个死地,他们一定会在谷口发狂;这样抚局变成了乱局,乱局就变成了剿局!这样咱们就成功了!”风焚嘴里说着,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 疯掉了!大人真的是疯魔上身了!你说这咱这大人干嘛不姓别的姓,姓了风呢?周二虎心中这样想着,惊得后退两步,抽了一口凉气,大声劝阻道:“不行啊,大人!沿路重兵猬集,咱们或许根本没到车厢峡口就会被挡住的;而且,就是到了那里,也不一定会有机会开枪啊;就算开枪成功了,抚局变成巡局,大人违抗朝庭旨意,事后也是死罪的!大人,三思啊!”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大不了干完这件大事,老子带着兄弟们去当山贼就是了!老子一定会当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山贼的。”风焚对着呆立着的周二虎道:“执行命令!把杨洪、慕容铎喊过来,悄悄地召集全体火枪兵,要快!” “是,大人!”周二虎闻声行礼,转身跑向营房。 风焚望着周二虎的背影远去,疯狂的眼神逐渐变得充满哀伤。他知道,即使自己这个疯狂的计划成功了,也会有许多兄弟袍泽,大好男儿死在这乱战之中,他们死后可能会被骂成乱兵、刽子手,天下人除了自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赴死的伟大意义。 火枪兵静悄悄地排成一个方阵,热切的眼光信任地看着他们的统领们,还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为风焚的信念赴死。风焚看着他们,心中募地一酸,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带着他们往车厢峡的出口跑去。 火枪兵没有五百人了,他们连上伤愈归队的一起都只人四百人,还有一百来人永远倒在乌林关战场上,再也没有起来。 风焚带着四百火枪兵,跑出营房,冲入光线晦暗的河谷,沉重的脚步声应和着河水的轰里,天边明灭不定的闪电将空气染成粉红,映得河水如血。山路的另一边是黑压压的营房,在yīn沉的山岸下如同蜇伏的巨兽,没有任何声息,显然这些人都己经被悄悄地调到谷口去了。 只要穿过河谷,翻上一个两里长的山坡,再住前就是正对着谷口的阻击阵地了,上了山坡就得派出斥候打探形势了。对自己的军队动用斥候,赵大哥在遵化城的时候也用过的。风焚心里这样想着,突然就听到身后杨洪锐声大喝:“全体向右转!准备shè击!” 风焚愕然回头,原本毫无动静的路边突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数十个帐篷的侧帘突然卷起,露出一排虎蹲炮,黑沉沉的炮口对准了天雄军。 是伏击!竟然有人在这里伏击官军!风焚大惊失sè。不过分成两列行军的火枪兵已迅速转向,变成了两横列,前排下蹲,后排直立,将枪口对准了炮兵,正在用手拉开机头。 “你们是谁?”风焚厉声问道,虽然天sè昏暗,他仍然能够看出这些炮兵穿着明军衣甲。 炮兵群中没有人回答,一个人影慢慢地从道路的拐角出来,轻笑道:“天雄军真是反应奇速,名不虚传啊。” 风焚定睛一看,竟是陕西参将贺人龙,于是怒道:“贺参将,你用大炮对着自家兄弟干什么?” 贺人龙笑道:“奉总督大人令,贺某人暂行总兵之职,协办招抚,领车厢峡外围防务,未经总督大人手令,所有兵马不得擅自调动。风大人,您趁早回去吧,免得兄弟我为难。” 原来自己的行为早在他们防备之中,贺人龙若是会奉将令,天大有胆子也不敢自相残杀的,他的话应当不假。 风焚心里明白,却装着不信,哑然笑道:“咱们官军不围流贼了?倒围起自己人来了?陈大人会下这荒唐命令吗?我是奉卢大人命令去峡谷口协防的,贺兄要是看错人了的话,风某人也不怪你。” 贺人龙击掌笑道:“疯魔将军倒也有些急智,这番话说得象模象样。可惜啊,风将军不知道,朝庭恩旨下到军中之rì,卢大人和练大人就被调进大帐参赞军务了,他们的兵将,连同你这天行军在内,都是由不才这个行总兵事的参将来代管了。” 风焚再次大惊道:“卢大人和练大人的兵权都被削了?” 贺人龙笑得愈发得意了,摇头道:“风兄太不会说话了,卢大人和练大人可没有被夺兵权,只是忙不过来,由本人代领而已。卢大人和练大人竭力主剿,总督大人不太放心啊。更何况卢大人有‘卢阎王’美誉,阁下为其旧部,更有‘疯魔’美名,剿贼杀俘向来手段利落得紧,兄弟我职责在身,不得不防啊。” 风焚听他这么一番解释,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这陈奇瑜的确是个干才,围剿流贼时滴水不漏,对付起自己人来也如狮子搏兔,不遗余力,一旦实施招抚,所有可能破坏招抚的因素都能考虑并予以防备,看来今rì自己的谋划是难以实现了。 贺人龙见风焚不再说话,又语重心长地劝道:“眼看大雨就要到了,风兄就不要再呆在这儿让弟兄们淋雨了,赶紧回去吧。陈大人那里我替风兄遮掩就是了。” 风焚问道:“我若是不退呢?” 贺人龙愕然无语,这个风焚去干什么呢,这样去杀人是没有功劳的,犯得拼了命去杀吗?莫非这个风焚真是嗜血狂魔,杀人成瘾了,这么久不杀人了就要发疯了?他忽地想起了民间关于魔刀的传说,不由得遍体生寒。 贺人龙想到这里,咬牙道:“你不退?你看看这么多门大炮对着你的士兵,你还不退吗?” 风焚冷笑道:“你没看见我的这么多士兵端着枪吗?要是贺大人愿意玉石俱焚,请便吧。” 这个人果然是个疯子,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贺人龙心中狂骂着风焚,却强笑道:“你的枪里还没来得及装子弹吧?” “慕容铎,你放一枪给贺大人听听响。”风焚回头命令道。 “哎,慢着,慢着。”贺人龙慌忙摇手阻止。 “你是怕我们开枪惊了正在出峡谷的流贼吧,要是等下还要开炮,那流贼就炸窝了啊,贺大人你这个阻截计划实在不怎么样。”风焚反过来威胁贺人龙。 真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个疯子明明处于绝对劣势,现在居然反过来要挟自己,真是个疯子。贺人龙气得快要吐血了,可恨这种天气不能用弓箭手啊,要是老子能用弓箭手埋伏,问都不用问,shè杀了再说!贺人龙懊恼地想着,不过他只是生气,却并不很着急,因为他刚刚侦得风焚出营的时候,就快马将消息报到了陈奇瑜那里,再拖一点时间,陈奇瑜就能赶到了,现在就和他泡泡蘑菇吧。 想到这里,贺人龙尽量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得和善一些,真心诚意地对风焚道:“我知道风兄弟忧国忧民,一心为公,悍不畏死,可你也得为你手下这些弟兄们想想,你也不能拉着他们和你一起陪葬---殉国啊。再说了,你这也让兄弟我为难了不是?我要是放了你过去,那兄弟我又怎么好向陈大人交代?陈大人会砍了我一家的!可怜我一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还有结发妻子,五房小妾,举家上下数十条人命啊,就算朝庭不杀他们,要是我没了,他们也会活不下-----” “够了!”风焚低吼道着抽出弯刀,他看出贺人龙在拖延时间。 贺人龙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心想,老子是求官求财来的,和你这种疯子拼命犯不着啊,何况还是天下闻名的魔刀。 “让不让?”风焚见贺人龙胆怯了,又上前两步。 贺人龙却不再退,苦着脸道:“我让了也没用,总督大人已经知道你们来了,你到不了车厢峡的。” “老子要试了才知道!”风焚咆哮道,声音如同天边的闷雷,显得疯狂而绝望,他额上青筋跳起,目光如炽。 魔鬼!一个想杀人想疯了魔鬼!贺人龙看着他的眼睛,心惊胆战,汗水在身上成股流下,他慢慢地抬起右手,想命令手下军士放下武器,放行天雄军。 就在这时山谷中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密如急雨。因为天边的雷声和河谷中的水声遮掩,等众人听到蹄声,数十骑已冲出弯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终于来了!贺人龙抹了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不再怕正朝他走过来的风焚,转身向后看去,跪倒行礼,风焚提刀矗立,身后两军依然无声对峙。 “大胆狂徒!你想谋反吗?”陈奇瑜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风焚,声sè俱厉。 “大人,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想请大人清剿流贼,还天下太平。”风焚盯着陈奇瑜缓缓说道。 “好吧,有话慢慢说,你要你的士兵放下武器。”陈奇瑜明白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 “大人,这是十年来剿灭流贼的最好机会,占尽了天时地利,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时机身了。大人,我不要你下手,只要你调我的炮兵给我,让我过去!所有罪我来担,大人就说我擅自出兵就是了。”风焚仍在坚持。 “卢大人,你来和你的旧部说说。”陈奇瑜瑜觉得风焚不可理喻,想到卢象升和风焚熟悉一点,就对着跟随在后面的卢象升道。 卢象升下了马,走到风焚面前,低声说道:“放弃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风焚惨笑道:“大人,你为什么也要瞒我?” 卢象升叹道:“朝庭招抚已成定策,谁也不能违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现在知道了,事情就成这样子了!不是陈大人不告知于你,是我不要陈大人说的,结果你还是知道了,而且正好是这个时候知道的,---唉!” 风焚摇头道:“大人,你们都错了。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咱们大明朝要受天遣的!” 卢象升凝视着风焚,眼中有泪光闪烁,低声劝道:“没有用了,那些流贼都己经出谷了,他们都快站不起来了,又交了兵器,根本就无需重兵看守。陈大人已抽调重兵前来对付你了,你没机会的。你看看闪电,听听雷声,暴雨马上就要来了,你的火枪兵都在野外,火yao一湿,就会被帐篷中的火炮轰得尸骨全无,你为他们想想吧。” 风焚汗如雨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兄,对着卢象升道:“好吧,我放弃!但你要保证我的火枪兵没事。” “你跟陈大人说吧,只有他当众答应了才有用。------我会设法保全你的xìng命的。”卢象升道说完,向后退去,紧挨着陈奇瑜站在阵前。 卢大人怕我的火枪兵shè杀陈大人呢。风焚看着卢象升和陈奇瑜挨在一起站着,明白了卢象升的立场,陈奇瑜显然也明白了这层意思,没有对卢象升这一行为露出出意外的表情。 风焚用力吸了一口气,大声对陈奇瑜道:“总督大人,我身后的士兵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他们只是听我的命令,现在骑虎难下,他们没有罪的,对吗?” 陈奇瑜也不忍心让两军自相残杀,见风焚语气松动,赶紧回答道:“如查属实,自然无罪。” 风焚固执地问道:“大人,他们没罪的,有罪的是我一个人,对不对?。” 陈奇瑜沉吟了一下道:“对,不关你手下将士的事。” 风焚转过身去,对着仍然端枪对峙着火炮的火枪兵,沉声道:“大家听着,现在放下机头,退出弹药,将火枪和刺刀放到阵前。” 每支枪都在颤抖,但是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 “天雄军!执行我的命令!”风焚厉声道。 “大人!我们和你同进退!”慕容铎大喊起来,声音悲恸。 “对,与大人同生共死!”天雄军将士大吼起来,和着雷霆在河谷中炸响。 陈奇瑜脸sè铁青,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他霍然举手,对着群集的炮兵大喊:“开---” “慢着!”陈奇瑜身边的卢象升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一声暴喝,将陈奇瑜的声音盖住,然后他低声对陈奇瑜低声说道:“大人,放过风焚吧!” 陈奇瑜眼神决绝,正要摇头,突然就听到一声刀出鞘时的轻响,腰间马上就顶着了一样东西,陈奇瑜惊骇yù绝,逼视着卢象升道:“你敢挟持上官?你也想造反吗?” 卢象升低声道:“下官不敢!只是情急而已!这风焚虽然鲁莽桀骜,却是赤心为国的,求您饶他一命吧。” 陈奇瑜微微摇头,缓慢而坚定。 卢象升急促地道:“那就将他交到朝庭处置吧,别在这里杀他!下官亦与他同罪!” 陈奇瑜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卢象升朗声道:“天雄军听令,风焚之功过交由朝庭公议,现在你们放下兵器,回营休息吧,不要再铸成大错!” 风焚暴喝道:“听到没有,执行命令!” 一道白亮的闪电从眼着划过,雷霆在头顶炸响,震撼大地,酝酿已久的大雨,瓢泼而下,天地间一片混沌! 一个士兵将枪竖起来,然后所有的士兵,包括周二虎、杨洪、慕容铎等人,都将枪倒竖起来,弹药泻地,枪堆成一堆。风焚的手缓缓松开右手,弯刀坠地。陈奇瑜的亲卫跑过来,将风焚按倒在地。 风焚被按倒在泥水里,听着雷声连绵不绝地在头上炸响。忽然明白了,这个老天爷从来就没站在自己这一边,也从来就没想要帮过世人,他只是恣意地玩弄着这个世界,给予人们希望,然后再将这些希望连同追求希望的愚笨世人一同摧毁。 第六十八章 复反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狂暴的雷雨整整下了两个时辰才慢慢止歇,一些人的身份在天地震动的雷霆声中悄然转换。原本被围困监禁的流贼被放了出来,施以粮食、衣物,发给了免死牌;原本剿贼的英雄,大明巡抚卢象升和参将风焚却被关押起起来,等着朝庭严厉的惩处。 陈奇瑜不但只爱护大明朝流贼,同样,心情大好的他也没有为难卢象升和风焚。他信守了诺言,没有立即杀掉风焚,也没有为难天雄军,对天卢象升的要挟行为他也轻描淡写,只是上奏卢象升纵部抗命而已,以他对流贼都有慈悲心肠的人,的确没有必要对这卢象升和风焚这两个倒霉蛋再落井下石了。 当流贼们吃饱了饭有力气走动的时候,陈奇瑜喊来流贼的头领们,签了一份降书和一份保证,作为流贼们投诚悔悟的备忘录。陈奇瑜看着这些淳朴的平民,带着感激和悔恨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心中感慨良多,他背了很多圣人之言,说了许多鼓励和宽慰的话,才让流贼在安抚官的带领下,带着他殷切的叮咛洒泪而去。唯一遗憾的是,十万流贼,经此一役,只有四万最为强健的留着xìng命返乡了,约有六万人埋骨荒野,要是能早点招抚,就能救更多的人了,想到这里,陈奇瑜充满成就感的心中微微有一点自责。 练国事重新领回了自己的兵马,他要赶回陕西,去迎接招抚回乡的流贼,那些流贼可是沾了灰的豆腐,吹也吹不得,拍也拍不得,十分难缠,他一想起这事就象死了爹一样,就想哭。因此,这样几天下来,他的脸sè十分难看,跟车厢峡里的腐尸没有两样。他风风火火地冲进陈奇瑜的大帐,毫不客气地将正将正备写奏折的陈奇瑜的思路打断了。 “大人,您这是在写诗呢?”练国事的话语里有些讥讽之意,在他看来,自从提出招抚之议以后,这位本来雄才大略的上司智力就不正常了,象一个得了花痴的少女,一直有点神神道道。 “没有,没有,倒是有一些诗情,还没来得及收拾呢。”陈奇瑜好脾气地笑起来,一点也没有听出什么讽刺之意来。 练国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将陈奇瑜吓了一跳,问道:“练大人何故如此?” “大人,求您带兵一起北上吧,下官真怕他们在路上就反了。”练国事哭丧着脸哀求道。 “胡闹!不是有招抚官带着吗?”陈奇瑜有点不悦。 “大人,一个招抚官要管一百名流贼啊!你说要是唐僧带着这么多孙猴子,就是有紧箍咒也来不及念啊。”练国事的声音大得象驴子叫。 “荒唐!他们不是反逆,他们只是没饭吃的百姓!要带兵跟着不是摆明了信他们不过吗?你看他们出了车厢峡以后抢掠过什么人吗?”陈奇瑜声音平稳,对练国事的话不以为意。 “他们在这里当然不会抢!这里没地方抢啊,这方圆几十里都只有官军,他们再昏头也不会来抢我们啊。”练国事哀叹道,他对陈奇瑜这种选择xìng失明毫无办法。 “好了,大军不rì即将解散,各军自回原驻地,再聚集在此,糜费军饷啊。若无他事,你就赶紧回陕西吧,我就不能送你了。”陈奇瑜好脾气快用完了。 “是。”练国事干巴巴地告辞而出,满脸无奈。他走到大帐外,忍不住抬起手来抽了自己个耳光,骂道:“我这是何苦呢!一下子给自己找了四万个爹,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学那个疯魔参将一样,在阵前发一阵疯,拼个稀巴烂,倒也一了百了。” 练国事牢sāo归牢sāo,却仍是马不停蹄赶回陕西去了,自己可以不吃饭,这些送回陕西原藉的流贼可不能饿着。 ------------------------------------ 卢象升和风焚看起来是要比练国事舒服得多,他们一前一后躺在两辆大车上,车顶还用柳枝和战袍搭了个遮阳篷,而装犯人用的囚笼却放在另一辆车上。 风焚仰躺在大车的麦秸杆上,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叹了口气,大声喊道:“卢大人,你说这天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老天爷?” 躺在前面大车上的卢象升没有应声。 风焚又大声喊道:“大人您就别装深沉了,真深沉的人还没上囚车就会引刀一决了。那个汉朝的飞将军吧——就是汉朝那个xìng格有点象咱们的那个,他打了败仗,朝庭要审问他,他觉得把自己交给小吏去讯问是一种侮辱,就自杀了,干净利落,真英雄!” 卢象升还是没有答话。 风焚突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伸头看了看前面的大车,他看到卢象升正皱着眉头看着天空,于是又赶紧躺了下去,继续说道:“我可不是要你自杀,我自己也做不来,就是特别羡慕那种人。那时候象飞将军李广的那种人特别多,都有点缺心眼,所以大家都活得象个人样。偶尔出一个勾践和韩信那样的人就要名传千古了。不象现在,到处都是勾践和韩信,大家都比谁更下贱,结果谁都熬不出不头,于是大家都象狗一样的活着。” 卢象升还是没有答话。 “卢大人,其实你没事的,陈大人其实还算好人,只是说你纵部闹事,没有说你参与谋划,不会有大事的。我这个阵前抗命的,当时不死也就死不了的,你就不要太心急了。说不定啊,咱们还没到京城,那边流贼就反了。然后钦差就会在半路上拦住我们,宣读圣旨,官复原职,哦,不,连升三级,对不对?”风焚继续胡说八道。 “你这样大喊大叫地说了半天,不累吗?是心里慌得厉害?”卢象升终于说话了。 风焚叹了口气道:“当时为防流贼复反,我那是拼了老命,不顾一切的。过后清醒了,想法就变了,还是小命要紧啊,现在就惟恐他们反得不及时,担心呐!要是我刚到西市上咔嚓一刀,流贼们恰好就复反了,于是皇上捧着我还热乎的脑袋大喊‘误杀忠臣啊’,那我就死得太屈了。所以啊,这次要是流贼反得及时,我以后就真不跟他们为难了,谁叫他们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呢。再说了,咱为这天下苍生,死过几次了,以后这命就算是自己的了,天下事天下人负责,我一个也挑不起的。” “听那个周二虎说,上次流贼在垣曲受抚,你也说他们必反无疑的,这次又是你又说必反无疑,凭的是什么?”卢象升问道。 “凭的就是一条,把咱们这个朝代的人和事,都往最坏的地方想,就一定能猜到正确结果。用文词来讲就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风焚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普天之下,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出几个好人!” “胡说八道!”卢象升笑骂道,不再和风焚说话。 ------------------------------------------------------- 李自成坐在一个破旧的山神庙里,刘宗敏就坐在他的身侧,都端着一只破碗在喝稀粥,郝摇旗闯了进来,拿了一个野菜杂粮饼坐到李自成身边道:“大哥,朝庭就给我们吃这个?” “嚷嚷什么?你在老家的时候连这个都没得吃。”李自成瞪了郝摇旗一眼说道。 “大哥,这天也放晴了,弟兄们都吃了几天饱饭有力气了,咱们动手算了,这种猪狗食我是一天也吃不下去了。”郝摇旗劝道。 “对,大哥,我瞧也是时候了,夜长梦多啊。”刘宗敏也附和道。 “别急,别急,这不还有东西吃吗?有东西吃就不能反,乡亲们都是皇上的顺民,下一顿有吃的就不会跟咱们造反的。你不记得咱们才起事的时候,好言好语请乡亲造反,那楞是请不动,把他们家的粮食抢个jīng光,他们反而跟来了。造反嘛,不是请客吃饭,得看好时机。”李自成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反?”郝摇旗问道。 “快了,这两天饭食越来越差,招抚越来越急,迎接咱们的地方官越来越小,估计再过几天,咱们就要断炊了,那时候再反,跟着咱们的人才会更多,下手才会更狠。”李自成笑嘿嘿了起来,接着说对刘宗敏道:“你要过儿想办法和闯王、八大王他们联络一下,到时候一起反,谁也别让谁当出头鸟。” “明白!”刘宗敏点头回答。 招抚官黄道焜看着空空如也的枊条筐,yù哭无泪。每个流贼只发了一个拳头大的杂粮窝头,可还只发了一半人,自己还汉有吃柳条筐就空了,现在他提着空筐走出流贼营帐,就象一个黄花闺发没穿衣服走在光天化rì之下一样。 下一顿的粮食还没着落呢,可是宝鸡县的地方官却根本不跟自己打照面,明天这么多人的粮食在哪里呢,黄道焜觉得自己比那些流贼还可怜。 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好的黄道焜大清早就让外面的嘈杂声闹了起来,他爬起来走到帐外,看到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杂开杂八地喊着。 “朝庭不能讲话不算话啊,我昨天一天就没吃东西。” “大人,给口吃的吧!” 这是乞求式的。 “信不信老子又造反了。” “讨着吃不如抢着吃啊,乡亲们咱们自己找吃的去。” 这是威胁式的。 “朝庭再穷也不能让咱们饿着!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俗话说‘三年不打爹,可手艺还在’,朝庭只隔了三天,就不记得咱们是谁了?” 这是无耻式的。 黄道焜脸上的冷汗象小河一样流下来。这时一个彪形大汉挤进人群,大喊道:“大家都别闹,闯将请黄大人去议事了。”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让出一条大道。闯将?什么时候又叫闯将了?黄道焜吓得魂飞天外,这些流贼终于又反了! “黄大人,请吧。”刘宗敏象店小二样吆喝着,言语中充满了戏谑之意。 黄道焜抖抖索索地迈开步,腿软得不象自己的。他走进帐门,就看见李自成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地上跪着一溜儿招抚官,手都反剪着绑在身后,黄道焜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黄大人,您这阵子可够辛苦的,咱穷哥们看不过眼了,决定还是自己找吃的算了,黄大人,你看成不成?”李自成俯身看着黄道焜,和颜悦sè地问着,象一个慈祥的父亲和自己的儿子商量家事一样。 “成---成---,怎么都成!”黄道焜衣衫尽湿。 “那我就放心了。”李自成笑道,然后又对着所有的招抚官问道:“听说各位大人昨晚就断粮了,很多大人的晚饭都没有吃,真是爱民好官啊,不过我这儿倒是给各位大人留了一点,大家将就着吃点吧。” 李自成说着站起来,拿出一个杂粮饼子,在手里搓碎了。对着中跪着的一排招抚官的脑袋前面洒了下去,和颜悦sè地道:“吃,各位大人可千万别客气!” 黄道焜抬起头来,身体抖得象风中的树叶,脸sè灰白,嘴唇抖了一阵才说道为:“士---可---可杀不可辱!” “那我就成全你!”李自成猛地从黄道焜腰间抽出他的腰刀,一刀砍了下去,将其脖子一刀两断。黄道焜的脑袋让颈血喷得跳了起来,然后掉在地上打了个旋儿,滚到了其他招抚官面前,颈血流了出来,浸润着洒在地上的面饼屑儿。 “各位大人,别客气,现在可是汤都有了。”李自成微笑着作了一个请菜的手势。 一排戴着官帽的脑袋犹豫观望一番,终于一起慢慢地弯了下去------。 “哈哈哈-------。”李自成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充满了仇恨和快意。 第六十八章 替罪羊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崇祯六年,六月二十六rì,车厢峡招抚十rì后,流贼复反。 史载:“尽缚诸安抚官,或杀、或割耳、或杖责、或缚而掷之道旁。攻掠宝鸡、麟游等处,始纵横不可制矣。李、张分头进攻西安附近地区和甘肃庆阳、巩昌、平凉一带,一时声威大振。” 这时风焚和卢象升果然还在京城的路上,他们已经来到了畿南,卢象升的旧地,风焚的老巢。 闻讯而来的百姓箪食壶浆,将押解卢象升和风焚的车队团团围住,哭声震天。押送人员吓得面如土sè;卢象升感动得热泪盈眶;风焚左手磁杯,右手竹筷,吃得不亦乐乎。 风焚拉着卢象升、陈文灿、李飞、程三省等一干探望他的人,占了一个土台子,将酒菜摆好了,围成一席坐定。然后站到更高处大喊道:“乡亲们!卢大人说了,他感谢各位的盛情,可是大家送来的东西他一个人也吃不完,还是大家带回去的好。” 众乡亲顿时反对之声一片,都说是送给卢大人和风参将的,哪能还带回去呢。 风焚一听就乐了,大笑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大家都把自己带的吃食拿出来,互通有无,这样有酒有菜,拼成数十桌,大吃一顿。然后,大家举酒共祝卢大人他老人家能顺利渡过此劫,长命百岁,官运亨通,如何?” 众乡亲风焚神态轻松,不象是有大难临头的样子,都松了一口气,一齐轰然叫好,自觉在官道两旁围成数十个小圈子,席地而坐,准备开吃。 卢象升对着风焚喝道:“你这又是抽什么疯?我们是待罪之人,哪能如此聚众饮宴?” 风焚笑道:“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吃他们的,又没有谁出钱请客,怎能算是饮宴?再说这可能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野餐了,大人你就别扫兴行不行?” 陈文灿叹道:“风贤侄,你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倒真有名士风liu。我陈某人这回算是真正佩服你了。” 风焚端着酒杯笑道:“难得您老现在还肯叫我一声贤侄,我就先敬您一杯。” “不,不,我们还是先敬卢大人吧。”陈文灿端着酒杯摇着手说。 “好,好,我们一起敬卢大人。”风焚说着,转过身去,对着山坡下的乡亲们大喊道:“大家一起来,敬卢大人一杯。” 众人轰然叫好,都举起了酒杯。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官道上一骑急驰而来,正是陈文灿府中官差。众人端了酒杯都停在了嘴边,大家都想,如此急寻而来,必有十万火急的重要事务,于是都屏息以待。 那官差冲到陈文灿面前,也不避众人,将一份公文递了上来,说道:“报大人,流贼复反,大坏数十州府,关中震动!” “什么?”众人大惊失sè,于是争先恐后挤过来看公文,果然是真。“ 风焚高举酒杯,对着山坡下的百姓大喊道:“卢大人没事了!流贼复反了!大家欢呼吧!” 预料中的欢呼并没有到来,只有杯盘落地的脆响。在场的百姓听了一个个大惊失sè,目瞪口呆,他们忘了此行的目的,都在为流贼的复起吓得面无人sè。 “你看我这嘴欠的!”风焚臊眉搭眼地缩回手,将酒倒进口中,他说完话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些看望卢象升的百姓大多就是从杏花峪救回来的,亲身尝过流贼的厉害,哪里还会欢呼。 “他们真的复反了!这么快就复反了!朝庭又会派谁去招抚呢?”卢象升轻叹道,也将酒倒进嘴里,忧虑重重的眉宇间竟也有了一丝讥诮之意。 “风兄,我赶回遵化去!将好消息告诉弟兄们,大家张灯结彩,好好庆祝一下。”李飞也激动地站起来,酒水溅得满手都是。 “庆祝个屁!这种国难你也敢去庆祝,再说了,流贼复反也没有说我们就马上无罪,京城的那帮闲人还等着消遣老子呢!”风焚笑骂道。 程三省坐在一旁,听了风焚的话,脸上满是失望之sè,迟迟艾艾地道:“那大人还是不能回遵化了?” 风焚一听,心想,还是自己人贴心啊,不象山坡下那些百姓,假模假样来看自己,真正听到卢大人和自己没事了,却没一个高兴的,只为他们自己的利益去了。 于是他温情地看着这个老头说道:“是的,不过命还是保住了的。” 程三省失望之sè不减,叹道:“我还想让你回去看看炼钢炉子呢,看来是去不成了。” 风焚心里笑道,原来程三省是为了这事失望啊,自己算是自作多情了,不禁失笑道:“原来是这事啊,钢炼成了吗?” 程三省沮丧地道:“没有,炼来炼去,还是铁水。” 风焚急道:“不是要你通进空气使劲吹吗?” 程三省道:“吹了,一吹空气进去,铁水就慢慢冷了,不成的。” 风焚心想,这个原因我也不知道了,自己就是回去了也搞不明白,看来逆天之事,是事事为难,不由得焦躁道:“我风焚-------。” 风焚的话还只开了个,程三省就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喜笑颜开地道:“对啊,大师之语真是暗含天机啊。”说着起起来对着风焚作了个揖,笑迷迷地走了,留下云头雾脑的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风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心多事杂,也不去管他了,开始根据当前形势,单独和卢象升对起口供来。这时山坡下盛大的野餐不欢而散,留下一地狼藉,如同流贼过后的村庄。 风焚的话不幸而中,流贼复反以后,,陈奇瑜还任着原职,卢象升和风焚也没有放出来,事态的一切走向,就要看流贼气焰如何。 风焚在诏狱里安心呆了下来,不久就有人来审问他。托流贼造反的福,这些人明白风焚的功罪未定,大多客客气气地。风焚也就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过来不断陈述自己忠义和忧国忧民之心,让审讯他的官员颇为感佩。 当然他也会经常问到卢象升的问题,风焚表示,卢象升虽然主剿,但是能顾全大局,服从朝庭和上官的决定,对于自己临阵抗命的事完全不知,反而经常苦口婆心地劝自己服从调度,听从军令,主审官员对于风焚这种勇担责任的做法更是赞口不绝。 风焚当然清楚,自己要丢开卢象升救自己当然不行,只有卢象升出来了,恢复了职位和影响力,就一定会将自己搭救出来,因此,他决定将所有的责任都由自己承担。 陈奇瑜这看到流贼复反以后惊恐万分,他知道弹劾他的奏折正象雪片一样飞上皇帝的案头,他为自己保住自己的xìng命和名位,开始寻找替死鬼。首先怪罪宝鸡知府李嘉彦杀降激变,接着又说陕西巡抚练国事安抚不力,让朝庭将两人逮捕入狱。 陈奇瑜的这一昏招进一步扩大了事态,所有惶恐不安的地方官员都开始上疏辩冤,他们用大量的事实和理由说明了招抚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招抚失败不是一个战术问题而是一个战略失策问题,这样,批评的矛头开始指向整个招抚的决策者――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 这样一来,极爱面子的崇祯开始想办法遮掩自己的过错,他需要一只替罪羊来为自己受过。陈奇瑜送上来的那些所谓的犯官都太小了,他们不足以对整个轰轰烈烈的剿贼行动的失败承担责任,皇帝陛下人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过得去的高官,来向那些正义而且愤慨不已的臣子们交代,于是他的眼光盯住了陈奇瑜,这个长短大小最适合不过的五省军务总督。 第六十九章 升迁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风焚手撑在地上倒立着,脚跟靠着墙,一下一下地屈肘上撑。关在狱中的rì子难以打发,李飞托人送进来的《西方神机》都翻烂了,风焚就靠折磨自己的体力过rì子。 这时牢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一双皂靴出现在门边,然后,后面跟着又走出几双狱卒的布鞋。 又有哪个倒霉的官员被关进来了?连官服的皂靴都没有脱。风焚心里想着,手还是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撑着没有停,大明朝的官员也不好做啊,每天都有人被关进诏狱,风焚看多了,现在连瞧热闹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双皂靴始终都走在最前头,慢慢地走了过来,后面几双不鞋不紧不慢地跟着。这双皂靴走到关风焚的号子的门前却停了下来,接着就有走在后边的布鞋上前,然后是哗啦啦开锁的声音。 大明朝的诏狱生意可真好啊,都客满了是,是谁跟老子关到一起来了?风焚心下好好奇,脚跟往墙上一用力,就翻身站了起来,就看到一张熟悉的眼睛正看着他。 “卢大人!”风焚惊呼起来,“你什么时候出来了?” 风焚看到卢象升身后狱卒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道卢象升不是进来坐牢的,而是来看望自己的。 “出来不久,你在这里没受苦吧。”卢象升微笑道。 “没有,因为他们知道我迟早要出去的。”风焚指着卢象升身后的狱卒道,然后诉苦道:“不过就是闷得慌。” “别急,再过几天你就要出来了。”卢象升微笑着坐下,示意跟着他进来的狱卒出去。 待那些狱卒都离开了,卢象升才继续说道:“陈奇瑜下狱了,知道吗?” 风焚吁了口气道:“他进来了,那我就要出去了?呵呵呵,解恨啊!” 卢象升笑道:“不止是出去,还要升职。” 风焚叹道:“好啊,是副将还是总兵?哎,卢大人你呢,劳苦功高,蒙冤受辱,升不升?” 卢象升道:“你越级升总兵,我还是郧阳巡抚。陨阳还是剿贼的军事要冲,职务不能轻易换人。” 风焚心情大好,笑道:“你也别急,反正我们不能一起升官。上次我升参将,你却没有挪动一下,可过了半年,就从知府升巡抚了。所以,惯例就是,我先升,你后升;我升官了,你就要跟着升了,别急。” “你说话一直都很准的,那就托你的福了。”卢象升也笑起来,然后肃容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下你的意思,那就是你任职的事情。现在和湖广总兵郧阳总兵两个实缺,你想去哪里?” 风焚心里突然一沉,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做选择了,而且问的人居然就是卢象升,他想了一下,才缓缓问道:“我一直做你的部下,就是统兵者专将,朝庭放得心下吗?” “我和兵部及周阁老请示过了,非常时期用非常之举,应当没有挂碍的。”卢象升笑道。 卢象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期望,这期望里面不只是有信任,而且对于一直行事鲁莽的风焚来说,还蕴含着关怀之意。 其实,朝庭既已许可,他完全可以不问风焚,直接请求朝庭任命的,但是他还是自己到风焚牢里来征求意见来了。这种行为完全是对风焚的尊重;或者说他还在间接地向风焚表示在车厢峡隐瞒消息的歉疚之意。 风焚明白他的意思,却回答道:“大人能帮我安排到湖广去吗?” 卢象升象是没有听清,愕然问道:“什么?” 风焚低头咬牙道:“我想去任湖广总兵,希望大人成全。” 卢象升眼睛里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失望之意,哑声笑道:“是啊,湖广的地方大多了,你去那里自然更好。” 风焚低头,不敢看卢象升,却依然问道:“大人,是不是不方便?”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我不强调你去郧阳,你本来就会去湖广的。”卢象升的话里面隐约有些恼怒之意。 风焚心下十分不安,却坚持着不肯改口,装作毫无觉察地笑道:“那就谢谢大人了。” 卢象升见风焚去意已决,怒意一瞬即去,又叮嘱道:“到了那边,你自己要多珍重。上意已定,你不rì即可接到旨意了。我明rì就要赴任郧阳了,到时就不能来接你出来了。“ “是,大人!”风焚语气干涩,低声应道,两人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风焚又问道:“大人,你说陈奇瑜会不会问斩?” 卢象升答道:“我等入诏狱后不久,建奴就入寇宣府、大同等地,京师震动,兵力因此大多北移,朝庭只能坐看流贼坐大。因此,上意震怒,陈大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风焚大惊,原来女真人又来了,看来明朝内外交困之局已经铁定成型了,于是愤然道:“建奴和流贼,向来互相配合,如同盟军一般。己已事变时,勤王兵哗变从贼,导致流贼坐大;今年流贼遭难,建奴又恰巧入寇,又来救了流贼,这是天意!迟早有一天,流贼会把欠着建奴的恩情一次还回去的!这也是天意!天意已经在车厢峡帮过大明一回了,可咱大明不在乎,不要!于是------。” “住口!”卢象升低声怒斥道,“关了你六个月,你还没有想明白?你还是喜欢这样信口狂言!你又如何能一个人去做总兵,统领数万之众?” 风焚钳口不语,心想,自己这样一直舍死忘生为明朝效力,效忠的其实还是整个民族,是因为明王朝此时仍是汉民族抵抗建奴不可替代的主体。现在自已在狱中反思数月,一心改过,决意另起炉灶,不再管明朝;却一听到女真人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实在值得自己jǐng惕。于是低头道:“大人教训的是!“ 卢象升见风焚认错,就也不再指责他,又重拾前题道:“陈奇瑜其实算是一个好人,只是太过迂阔好名,对你我也算是手下留情,你也不要太过记恨于他。” 风焚道:“大人,我没有记恨于他。我是想要大人上书去求求情,让陛下别杀他。” 卢象升大奇,问道:“我知道你向来赤心为国,却没想到你居然能有如此心胸,以德报怨。” 风焚解释道:“我也没那么好的心肠,就觉得陈奇瑜是个人才,吃过败仗之后就更是人才了,该留着。常言道,‘用功不如用过’,这陈奇瑜才能本来就不错,若是陛下能不究其罪,继续任用他,那陈奇瑜一定会感激涕零,全心为陛下出力,说不定就能剿灭流贼,挽回大局了。到那时群臣相得,就如同唐高祖和李靖故事一般,传为千古美谈了。” 卢象升瞪着眼睛看着风焚,神情颇为惊喜。风焚笑道:“你也觉得这办法不错?” 卢象升感慨地叹道:“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等见地!这等胸襟!” 风焚心想,我还以为这办法行得通,原来是高兴我有脑子想问题,这算是什么话!我平时只是鲁莽一点而己,又不是白痴!以前我说中过那么多事,怎么就没看你惊喜过。 于是也不理卢象升的感慨,只是追问道:“你看我说的这事行不行?” 卢象升摇头道:“陛下自是英明神武,只是这等事却只有唐朝的高祖、太宗才做得出来。,再说,就算陛下肯再用他,这满朝的大臣和言官也不会放过他的。” 风焚劝道:“那也得保下来啊,陛下不用,大人你可以用啊。” 卢象升还是摇着头说道:“那也不行,我若用他,岂不是公然和朝庭作对。” 风焚急道:“天生人才必有用!大人不能用,我可以用啊。” 卢象升霍然转过头来,惊奇地看着风焚,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风焚的确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崇祯七年十二月,风焚无罪获释,累功进湖广总兵。陈奇瑜论罪当斩,因卢象升求免得赦死罪,改以流刑戌边,家眷尽没为奴。 ----------------------------------- 今天单位电脑坏了,中午不能码字,本想请假一天,但觉得不这是坚持下来的好。回家后赶着码了三千,大家捏着鼻子看看,不好我再改 第七十章 炼钢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抢在年关之前先回一趟顺德,周二虎、慕容铎和杨洪三人领着五百名火枪兵在山坡下列成方阵,举枪肃立。 出城欢迎他的不只是火枪兵,当然还有风焚的心腹李飞,以及陈石引领的铁厂矿场的匠师,他们拥成一团,将风焚的坐骑团团围住,风焚不得不下马步行,和他们每一个人打招呼。但是风焚发现,程三省没有来,连同他带领的那些程氏家族的匠师一个都没有看见。风焚心里微感失望,心想,到底程三省是个有家有业的人,他们没能坚持到自己回来,另谋出路了;不过风焚这只是风焚的一闪念,在大家久别重逢的时刻,他没有去问这种不愉快的问题。 天雄军在顺德的军营还暂时留着,风焚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了原来的营房,他正式宣布就任湖广总兵的消息,让众人回去歇息,只留下李飞等几人议事。 “李飞,我在郧阳打了三个月的仗,然后又要běi jīng坐了六个月的牢,一共是九个月的没有回过顺德军营了,是吗?”风焚有点漫不经心地问着李飞。 “是的,大人离开了九个月零二天,我等一直挂念得紧。”李飞回答道。 “我此次擢升,本有两个地方可选,那就是郧阳总兵和湖广总兵,我选了了湖广总兵,你知为何。”风焚又问道。 “这个湖广总兵级别比郧阳总兵要高一级,算是二品武官,干得好还可以挂平蛮将军大印,管的地方也在,当然是比郧阳总兵好。”李飞答道。 风焚摇了摇头道:“若是文官任职自然是地方越大越好,官阶越高越好,但我们武将却还是有所不同,在战时还得以战局来看。这个郧阳四战之地,领的兵反而比湖广之兵更多。而且郧阳几乎每天都有仗打,以后升职反而容易些。再说,朝庭战时给我们战兵都是发双饷,而且不象平时那样拖欠,砍下人头的赏银也是大把大把地发下来,颇合我以战养兵之道,现在我为何反而不去?” 李飞见风焚很少这样和他讲话,大异于平时三言两语,真截了当,于是思索了一下,才答首:“大人是以为南方清静,好壮大力量,以图用火器练出一支jīng兵,再图功业!不知属下猜的对不对?” 风焚叹道:“你既知我有这个打算,为何我离开这么久回来,这火枪却还是五百支?” 李飞红脸道:“战时军火都出自铁厂工匠,无暇再去造枪。” 风焚又问道:“那我在京师的六个月呢,天雄军不是没打仗了吗?” 李飞苦着脸道:“大人你不是将程三省一干人等调到别处了吗?天雄军这么多人要吃饭,都指望着那几个铁厂,哪里还有工匠制枪?” 风焚大奇道:“这程三省还没有走吗?我安排他干什么去了?为何我自己都没有印象?” 李飞正要回答,这时,门外传来激动的大喊声:“大师!大师!大喜啊。” 听到这个称呼,谁都知道是谁来,只有程三省一直固执地称风焚为大师。 风焚刚听说程三省还在,程三省就恰好到了,于是笑着说:“说曹cāo,曹cāo就到,我倒要问问他,看我安排了什么事情给他。 正说着,程三省就冲了进来,看见了风焚,就拉住他的手哽咽道:“大师,大喜啊------。” 到底是老年人,情感脆弱一些,这么多天雄军将士没有哭,他老人家倒哭起来了。风焚心里这样想着,于是矜持地笑道:“也不算什么喜事,早在预料之中的。” “大师,大喜啊,刚---刚---。”程三省激动过度,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是的,我刚刚才回来的。”风焚微笑着,温情地看着这个老人。 程三省憋得通红,他跺着脚松开风焚的手,将手掌在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拍得灰尘四起,这才喊了句完整的话来:“不是!是钢炼出来了!” 钢炼出来了?巨大的幸福感几乎将风焚击倒,在决定自起炉灶改变这个时代的时候,自己手里面真正拥有改变时代的利器了。 大喜之下的风焚临时改变行程的安排,对着李飞等人说道:“走,先去看看炼钢炉再说。” 于是大家一行人来到工地参观。程三省设计的炼钢炉与风焚想象中的高炉完全不同,整个炉子象是一只煮熟的大螃蟹一样趴在地上,将佑大的场地都占了,烈焰将地面烧得火热。 “就是这东西?”风焚看着这个大怪物,有点怀疑地问。 “是的,现在正在炼第二炉钢,要不大人去看看已经炼也来的钢块。”程三省回答道。 “不,等等,你这炼钢的炉子在哪里?”风焚得一头雾水,皱眉问道。 “就是那个。”程三省指着蟹壳一样的东西。 “就那东西?不是高炉炼?”风焚满腹狐疑。“我记得你上次说炼不出来,铁炉里吹气进去铁水就凉了,炉温提不起来,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大师你看――。”程三省指着炼钢炉伸出来的两条通道说道,“我在这里设了两条管道,用风箱鼓风进去,然后将管道烧热,风进入管道以后就变得滚烫,再吹到钢水里就不会吹凉铁水了,反而能使铁水沸腾起来,燃起起老高的火焰,铁水经此一道,再一出来就是钢水了。” “呵呵,好办法,好办法,炉温不够就加热空气,程匠师你才是真正的大师啊。”风焚疑惑尽去,心情大好。 “这不是大师教我的办法吗?”程三省瞪大眼睛辩驳,不肯贪功。 “我什么时候说过将空气加热的?”风焚迷惑不解。 “那天您和卢大人在官道边吃饭,我问您炉温不够怎么办,您当时微微一笑念着自己的名字道‘风焚’,于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要先将鼓进去的风烧得滚烫才行,这不是大师您指点的” 我记得我当时是苦笑一下,打算说我风焚还自身难保,没办法帮您老人家。没成想话还只说了三个字,你老人家就恍然大悟地走了,原来是自己的名字暗含玄机啊。风焚心中狂笑不止,却憋着不笑出来,只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赏程三省白银五百两,所有参与炼钢匠师赏银二十两。”风焚对着李飞吩咐道。 李飞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急道:“没这么多银子了,大人,少给一点吧。” “鼠目寸光!没钱就分期发。”风焚骂道。 “还有这个地方调二十个士兵来将这儿护卫禁止闲人入内,所有匠师不得辞工外流。谁要是将技术卖出去了,我就要将他一家大小连着买家一同砍了!”风焚环顾四周,恶狠狠地扫视着工匠,众工匠欢呼未停,又被吓了一大跳。 从风焚被任命为湖广总兵起,天雄军整体被取消了番号,整体并入了保定总兵的队伍。风焚的旧部补齐了五百火枪兵,并想方设法以私兵的名义将这五百人整体保存了下来。保定总兵不想和风头正健的风焚作对,也知道自己无法训练和供养这支形制独特的火枪兵,因此,他也乐意做了个顺水人情,杨洪、周二虎和慕容铎等人都得以留了下来,准备跟随风焚南下。 考虑到湖广地面上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资源开矿冶铁,风焚决定仍然将铁厂留在沙河镇,待安顿好军队以后,再根据情况决定铁厂的去留。为了让远离后勤基地的火枪兵有足够的弹药,风焚决定让铁厂在过年期间生产足够多的弹药。 正当chūn节过完以后,风焚整装待发之时,大明朝又让发生了一场所有人震惊的大事件,所有朝臣都吓得面无人sè,崇祯白衣素服哭于祖庙。 崇祯皇帝的祖坟让人挖了! 崇祯八年正月十五rì,张献忠、李自成、及太平王等多股流贼经河南颖川入南直隶,攻中都凤阳。 凤阳城是朱明王朝的祖陵所在地,因风水的原因不能修城墙,凤阳留守朱国相慌忙迎敌,被流贼斩于阵前,凤阳失陷。 接着流贼又纵烧毁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父亲的寝宫上的地面建筑,并掘图掘墓曝尸,后因官军毕集,流贼东逃。 朝庭为此进行了一糸列的官员调敕整。除了三边总督洪承畴已于七年十月兼任五省兵备总督外,朝庭罢去湖广巡抚唐晖,以郧阳巡抚卢象升出任湖广巡抚,任命宋祖舜为郧阳巡抚。罢去河南巡抚玄默,以陈必谦出任河南巡抚。罢去陕西巡抚李乔,以甘学阔出任陕西巡抚。 这样人事任命转了一个大圈子,最后风焚到湖广巡抚府上见面的上官又成了卢象升。 此时流贼却又从河南进入陕西,湖广一带暂时平静下来,风焚决定整训他的队伍,将麾下二万名士兵裁汰为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中战兵一万,辅兵五千。诸军分为三营,以慕容铎领左营,杨洪领右营,周二虎领中军营,三人皆以参将之职报备朝庭。风焚自领五百火枪兵为亲兵营,另有骑兵两百为斥候营,由原骑兵统领也直属于中军,仍由原骑兵千总丁虎臣统领,风焚看着骑在瘦马上歪七歪八的骑兵,开始考虑给自己藏起来的刘国能现大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在风焚的想象中,他的三营士兵应该只有四个兵种,那就是每个营有火枪步兵,炮兵,和后勤兵,及直属于中军的骑兵营。不过现在火枪太少只有五百支,不能分开使用,火炮也太少,大小不一共有一百七十门,真正能用的不过是三十门左右,加上勉强能用的虎蹲炮每营只能配备三十门,算是弄起了炮兵子营。骑兵营倒是早就有了,不过丁虎臣那两百来没什么战斗力的骑兵,风焚觉得还是叫他们通迅营更加恰当。 好在远在顺德的程三省终于结束了他那漫长的炼钢研发过程,将人力和物力重新投入了生产,而且他那螃蟹一样的炼钢炉子应该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投入批量生产了,火枪应该可以重新投入生产并加快速度,应该在不久以后,自己手下的火枪兵就可以作为教导营,用不培训新的火枪兵了。; 第七十一章 定策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李飞带着五十条枪从顺德赶来襄阳,也带来了铁厂南迁的案,风焚趁机召集心腹召开会议,商讨建立新基地的下一歩的进程。 在会议上,李飞与军方的将领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杨洪首先认为,沙河镇铁矿的储量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得多,完全可以建立大型铁厂,根本不需要搬迁,就地扩大生产。 这一建议立即被风焚否决,风焚的逻辑很简单,既然流贼不能被扑灭,那么朝庭就有如同一棵空心大树,在大家想不到的时间里突然崩溃。畿南紧邻京城,没有实力容易被灭掉,而在天子脚下培养实力又太过显眼,并不是一块理想的地方。 李飞认为如果不能在畿南继续发展,就应当马上搬迁,因为程三省正在改进原有的炼钢炉并规划扩大生产,如果此时不迁,以后搬迁的损失将会很大。 杨洪等一干将领却不同意立即搬迁,他认为湖广兵需要整训成一支以火器为主的队伍,需要大量的火枪和刺刀,此时搬迁对本来就很低的火枪产量无异于雪上加霜,因此搬迁不合时宜。 周二虎认为战事都在北方,而铁厂往南方搬,军资的转运将会变得十分艰难。 李飞有备而来,他将一张地铺在桌子上,指着地图长江北侧的大冶说道:“这是我们规划的新的铁厂所在地。襄阳等中原战略要冲与大冶距离不比到畿南远,而大冶北靠长江,可直通汉江,通畅的船运比起畿南的陆路来要便宜省事得多。” 杨洪却坚持认为不应当南迁,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夸张地划过,然后说道:“襄阳到大冶有多远吗?那是湖广腹地,大人坐镇北地,钱物却在江南,不便于管理。” 这话到了李飞的耳朵里就变味了,他以为杨洪指责他想到南方是躲着风焚私下赚钱,他拍着桌子对着风焚的三位心腹军官骂起来:“你们这想法说好听了是老成持重,说不好听那就叫鼠目寸光!北方现在不是好地方了,旱灾每年都有,流贼窜来窜去,建奴不时来劫掠一回,那里已经穷了,烂了,关中不再是王者之资!中原不复能鼎定天下了!你们还要大人守着北方干什么?当年太祖爷不就是起于淮泗,成事于江南,然后才北定中原,匡复汉家天下的吗?” 杨洪等人目瞪口呆,忘记了反驳。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总兵,封妻荫子,从来没有想过鼎定中原之类的话,这样的梦想太遥远,也太过吓人;他们不明白。当作为风焚的第一心腹李飞说出这种话来,是李飞自己一时口不择言还是出自风焚的授意。 其实在李飞的心中,他也没有认真地想过问鼎天下一类的事情。 明王朝虽然内外交困,但根基看起来颇为稳固;自己也只是中上之材,比不得萧何、张良;风焚虽是眼力惊人,料事如神,却多了一些对大明王朝忠心,少了一些王者之气,事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具备条件。宰辅天下,虽是每一个士人的终极梦想,也足以冲刷他科场落魄的遗憾,但是这些事情李飞就是偶尔梦到了,白天也不敢多想。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南方要比北方更好而已,这样一比较,自然说的就是整个天下大局了,难免就模仿了史书上的谋士纵论天下的口气,听起来就象在为风焚谋划天下了。 风焚也没有授意李飞讲江南可成王者之资的事情。对于湖广这块地方具体事情,风焚了解得并不多,他只知道在明末的纷繁复杂和战事大多在北方发生,而南方一直到南明以前都十分安静,安静得好象除了才子佳人以外,几乎没什么事情能让后人记起。这种平静而富庶的地方适合建立一个稳定后方,一个财赋基地和军工基地,这也是风焚为什么不去当郧阳总兵,转而选湖广的原因。 但李飞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这让他想起此时的形势与元末何其相似,都是北方战乱频繁而南方平静安稳,朱元璋成功的范例近在眼前,自己不去仿效,难道还有比雄才大略的朱元璋更好的办法吗?风焚觉得李飞的话象一阵大风,吹开了满天的乌去,他终于可以在犹豫和彷徨中确定自己未来的走向了。 这些想法从各人的脑海闪过,不过一瞬而已。风焚笑道敲了敲桌子,笑道:“好吧,就听李飞的意思,铁厂刻南迁。李飞你说说,迁的那地方的铁吗?” 李飞见风焚同意他的方案,大为兴奋,指着地图说:“大冶有‘百里黄金地,江南聚宝盆’之称,从古至今盛产铁矿,而且数量大,可以露天挖掘,品位极高,在整个大明朝都是数得上的好矿。” 风焚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动,问道:“这儿离汉口远吗?” 李飞答道:“就在左近。” “萍乡呢?”风焚问道。 “江西萍乡是江南煤海,也产铁矿,离大冶不过数百里。”李飞答道。 原来这就是清末名臣张之洞的汉冶萍铁厂啊,风焚放心了,这个地方后来建立过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近代化的钢铁基地,想必是个好地方,可以放心投资了。 “好,你办得非常好,你带着钱和人去把那里安排好,尽快把铁厂迁过来,趁着卢大人还是湖广巡抚,我要对大冶产矿的地方进行强制拆迁。”风焚毫不犹豫地批准了他的计划。 这次简单的会议就是在后来的历史上被称作著名的襄阳定策,它不止是将铁厂移到了南方,而且将整个集团的军政和民政重心移到了南方,它奠定了风焚事业的发展方向,也成就了李飞在风焚集团中的第一谋臣不可动摇的地位。 阳chūn三月,北中国的土地还刚刚解冻,江南已经是chūn和景明,生机勃发的季节了。 湖广自古就是产粮区,俗语云“湖广熟,天下足”极言湖北、湖南等地稻米产量之盛,意思是一旦年岁丰熟,便足以供应天下之需。 湖广善化府,紧邻着洞庭湖,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正是富庶的鱼米之乡,田野上的水田一块连着一块,水波在chūn风里荡漾,散发着淡淡的泥腥味儿。 善化府的农民邓绍卿正用锄头埋头翻着泥坯,太阳慢慢地晒到正顶上了,邓绍卿觉得有点热了,就脱下青布大褂,只穿了里面的月白汗褂子,趟着泥水走到官道边,将大褂卷了起来,搁在路边的草地上。这时,他一个年轻的文士走在土路上,正朝他走过来。 “老人家,忙着呐?”这个文士说着一口纯正的北方官话,朝他拱了拱手。 “不忙,不忙,这rì头温和,出来作田晒一晒,动一下筋骨。”南方人称种田为作田,跟作文作诗一样,透着一股文气,唐伯虎诗中的“无花无酒锄作田”就是这个意思了。 “您这用人力在耕田呢?没有耕牛啊?”这个文士关心地问道。 “有!可一头忙不过来啊,你看我儿子牵着在那边犁板坯。”邓绍卿指着远处的田野,黛sè的小山边,有一些梯田,数条耕牛在梯田里拉着犁铧慢慢移动,“喏,那条黑sè的水牛就是了,三岁口,壮着呢!” “老人家好福气啊,这么多田地。”那个文士感叹着说。 “嗬,要有这么多田地那可真是有福气了,可这田不是自己的。”邓绍卿笑着摇摇头,指着眼前的水田说道,“喏,这块作的是楚王府的,都是好田啊,可不是我的。只有那山边上的天水田,是自己开荒开出来的,那才是真个儿自己的。 “那您得交不少租谷吧。”文士继续问道。 “是啊,每亩地得交一担呢,我们这田一亩才出两担。”邓绍卿解释道。 “一亩能给佃户留一担谷子,也算不差了。”文士说话时望着水田,眼神有点迷离。 “不是谷子!是白米,这是官道边的好地,平常年景也能产两担糙米。”邓绍卿有点骄傲地纠正。 “每亩两担糙米?”年轻文士有些吃惊,感叹起来。“江南富庶,果然非同凡响,那税负也不轻吧?” “税赋?您说的是田赋吗?我可没交过田赋。”邓绍卿得意地笑起来。 “没有田赋?官府不来摧要吗?”文士大奇。 “您看,这是王府番田,不用交税不是?您看那里,山脚下的那些田,都是我爷老子在世时开荒出来的,不入官府卷册,也不用交税的,所以我就不用交了。——要说交税的田地,也是有的,您看小山侧面的几丘大田也是我作的,那都是上了官府图藉的,可我也不用去交。”邓绍卿看着文士说道。 “这不上图藉的田不交还说得过去,上了图藉的田为何也能不交?”文士眼睛睁得老大。 “这个关节您就不知道了吧。这田原本是我东家的,我佃着来种,每年交一担五斗谷子,税钱由东家自己交,后来东家赌钱败家了,交不起,于是就由来代着交了。我交了十来年,东家欠我的税银就跟这田本钱差不多了,这田就应当归我了,我也就不用交田租了。可东家也没将田转给我,税还得他们交,他们交不起,就由他们欠着了。”邓绍卿解释道。 “那你们东家也肯?你种田,他交税?”文士给邓绍卿的逻辑弄糊涂了。 “他不肯也没办法,他没钱赎田回去,就是永佃田了。”邓绍卿说出了一个新名词,然后又对文士说道:“我东家笨,这么好的田,旱涝保收啊,也不知道爱惜,硬是让田赋给征没了。要是我啊,给王府管事的送点钱,将这田产挂到王府名下,官府就没办法来征税了。这个都不会,我东家是败家子啊!” “这莫不就是诡寄田产?官府不管吗?”文士惊讶于这个农夫说得理直气壮。 “对啊,咱们里正也是的这个词?”邓绍卿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公子是官府里的人吧,不过看起来太和气了,不象个官老爷,不过就是官老爷也没关系。你们都是有功名的,都不交赋税;象我们县老爷,名下诡寄避赋的的田地不下万亩,每年田户孝敬银子海了去了,哪里会自己打自己嘴巴。” “你们交的田赋很重吗?”文士问道。 “重!很重,一亩这种上好的水田加上辽饱、剿饷,差不多要一钱银子!”邓绍卿肯定地答道。 “一钱银子,也就是十斤白米,这么说来是二十税一了,也不算重啊?”文士问道。 “二十税一?差不多吧,还不算重吗,还有乡里摊派,劳役什么的。”邓绍卿嘟哝着,不满地看着这个文士。 “呵呵,朝庭要征辽,要赈灾,要剿贼,都要花银子,就指望着这点田赋了,可不能不交?”文士和气地解释道。 “朝庭的事我们小百姓管不着,我们还刚够吃饱肚皮呢。”邓绍卿冷笑道。 “哦,那您忙着吧,我再到前头去看看。”文士的问题问差不多了。 “哎,您千万别走,这不是中饭时分了吗?您吃了饭再走。”邓绍卿热情地挽留起来。 “吃饭?”文士迷惑地看着空荡荡的野外,不明白邓绍卿说的是什么意思。 “瞧,那不是给我们送饭的来了。”邓绍卿指着田埂上一个提着竹篮,歪歪扭扭走过来的一个小女孩。 “我到前面找一家小店随便吃点就行了。那文士赶紧推辞。 “别!都到吃饭时节了,您要不吃,邻居见了会说闲话的。这不正好有两碗吗,你把我儿子的吃了,等下我要女儿再送一碗给他就是了。再说,这乡下哪里会有什么店子,您到哪里都得上人家里去吃。”邓绍卿一把拉住文士的衣袖。 “那倒也是,就谢谢您老人家了。”文士见他留得热情,加上的饿了,于是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两个粗陶大碗比人脑袋还大,里面满满装着一碗糙米饭,上面盖着新煮的竹笋和蕨菜,居然还放着两大块黑黄sè的腊肉。那文士端起碗来,看着饭菜赞道:“老人家这饮食真是丰盛!” “家常便饭而已,公子莫要嫌弃才好。”邓绍卿客气道,心中得意地想,这饷chūn耕的饭菜,当然不差,要不我也就不留你了。 两人客气一番,都埋头猛吃。过了一会儿,田野里的另一头传来小孩的哭声,两人抬头一看,远处村庄边上,一个妇人正在追打那个刚才送饭的小女孩。 “这是何故?”文士呐呐地问道,隐约觉得这事跟自己有点关系。 还有何故?这不是自家那个小器婆娘心疼饭菜,怪小女儿没先去送掉儿子那一碗,再回来送自己的。邓绍卿心里明白,嘴里却说道:“我那婆娘知书达理,在怪小女没将贵客请到家里去吃,不够恭敬。” “哦,原来是这样啊。管子rì:‘仓禀实而知理节’,江南民风淳厚,果然如此。”文士感叹道。心里却想,一边是面对公事的狡猾和淡漠,一边是面对陌生人的慷慨和淳朴,哪一边才是大明治下百姓的真面目呢? 这个文士就是李飞,他和手下的几个书吏暗访各方,体察江南的民情,以期找到一个为风焚介入民政,壮大实力的方法。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江南的百姓可真不容易对付。 ---------------------------------------------------- 李飞坐大交椅上,从靴子中抽出自哄哄的双脚使劲捶着,对着风焚说道:“江南税赋大抵二十税一,不算太重,加上飞洒、诡寄者极多,民间税负有限得很,百姓大多能丰衣足食,故对官府、田主之类的人,并没有多大怨气,大人可能插手不进。” 风焚道:“是啊,我从没有想到江南税负如此之轻,竟近于文景之治。但即使这田赋二十税一,也足以支持大明财政支出,为何皇上当年召见我时,却说大明朝是五十税一,却不知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李飞沉吟道“陛下所说的五十税一,大概是以岁入除以税亩而得,并非每亩应征之数。这中间二十税一到五十税一的数倍差额,大概是贪官滑胥贪墨一部分,在藉民田飞洒诡寄流失一部分,两害叠加,导致府库空虚。以致偌大一个富庶的大明朝,支撑不了一隅的兵事!此弊不除,大明中兴无望啊。” 风焚道:“看来这大明朝江南之地,竟是民心安稳,我一介武官没由头介入民政了。” 李飞道:“倒也不是全无着手这处,我在考察楚王府蕃田时,却发现了一桩奇事。” 风焚眼睛一亮,说道:“你快说来听听?”; 第七十二章 民政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李飞道:“王府番田累计为九万亩,岁入田租三万两,田租每亩为四钱白银,即亩产总量的二成而已;依属下暗访来看,王府佃户所交之租银为却有五成,这二成入库租银与实征之额九万两之间,就有六万两之巨。这六万两白银都流到那王府管事手中,咱们要是从王府手中将那番田转租这来,再分租下去,一年下来不就是赚了六万两银子?” 风焚笑道:“不成,不成。先不说这王府的管家、仆役会找我们拼命不说,单说王府番田的原有佃户又怎样安置?” 李飞道:“咱们将番田租过来,仍交给原有佃户耕作,咱们只是过手赚钱而已,并不与民争利,佃户不是问题。这些王府管事,尽是些jiān滑之徒,靠的就是赚这些过手银子,自然会和咱们过不去。但有卢大人为我们撑腰,又有大人掌握军权,倒也不怕他们,再说咱们也不和他们正面冲突,今年租五千亩,明年租六千亩,熬死那些管事就是了。” 风焚道:“听你这样说倒也可行,只是为那几万两银子大费周折,有点不值得。” 李飞答道:“若说只是几万两银子的好处,大人就小瞧这个计划了。咱们以前一直只有一支军队,有了几个铁厂也是以军供为主,没有接洽过民事。现在我们若是将这数万亩变番田接过来,正好可掊养第一批熟习财赋的人员,rì后若能介入民政,倒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风焚笑道:“原来我的大谋士竟有如此长远的目光,我倒是小瞧这个计划了,改rì我请卢大人一起去楚王府说说,行的话就先租个一万亩试试。还有,咱们一定要连同番田一起的田野山泽一起租下来,我们下一步要在旱地、山坡上引种甘薯、土豆和玉米,这样才能获利更多。” 李飞见风焚同意他的计划,放心不少,于是又说道:“甘薯、土豆之类,属下未曾见过,大人如此推崇,属下用心察访就是了。不过属下还有一个想法,成不成属下心里还没底。” 风焚道:“你大胆说出来,我来决定。小事我不懂,大事我比你们谁都明白。” 李飞道:“我看到这洞庭湖边上有很多淤滩,大多是荒地,长的蓬蒿有一人多高,芦苇肥壮得象小树干一样,想来极为肥沃,不知能不能招来流民屯垦?” 风焚一听就明白,围垦洞庭湖,正是这个时代刚开始兴起的拓荒运动。这是近代史上毁誉参半的一件大事。一方面,围垦使洞庭湖边多了数个大型农场和产粮县,养活无数人民;另一方面,围垦的同时也破坏了湿地生态,影响了湖区的防洪能力,长远看来,不是好事。不过自己只是壮大自己的权宜之计,就算是数十年围垦也不会对庞大的洞庭湖产生决定xìng影响,由此看来,作为权宜之计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于是风焚对李飞说道:“如果这个事能办成,咱们的大业就成功了一半!这洞庭湖边有数淤滩,可垦出数县面积的良田。这鱼米之乡的数千万亩高产水田,可抵一个中等产粮省份的总产,足以为十数万jīng兵提供充足的军需!” 李飞被风焚的话吓了一跳,觉得风焚说的目标好得过于吓人,不太可能实现。但是李飞也知道这个疯魔将军往往越是吓人的话,越能成为事实,不由得他不信,于是提出难题道:“滩涂之肥沃自是不逊于良田,只是易遭涝灾,若是碰上大涝之年又如何是好?” “咱们成立一个保险公司,在征收租粮时加征一成或半成,作为保险费,若是屯垦民众遭灾时,由保险公司负责赔偿。”风焚脑袋一拍就是一个主意。 “干嘛不咱们自己收了那--保险费,到时有了灾荒自己去赈济就是了?还用得着成立---保险---那个---商行?”李飞觉得风焚的办法很有道理,就是不明白,风焚干嘛自己不去救济而要成立商行假手他人。 “咱们就好比一级官府,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什么都做就什么都做不好。咱们做官府的就好比是开赌场,只抽盘子钱,不参加赌博,只要赌客来玩得高兴了,最赚钱的就是咱们开赌场的。所以咱们自己不但不能直接开保险商行,就是铁厂和围垦以后都不要自己做,也要成立商行喊各路商人过来赚钱。”风焚解释道。 “连铁厂也要喊别的商人来开?”李飞大惊失sè,他明白刚试出炼钢技术的铁厂是风焚集团的立业基础,他实在想不通风焚连这个也要与人分享。 “我这个办法叫官督民办。咱们的炼钢技术,可不是白给人家,无论铁厂大小,都得占股三成以上!铁厂得设在咱们指定的区域里,由咱们的士兵看着。谁要是敢把我的技术泄到外面去,我就还是那句老话:买家、卖家不管有多少工匠、多少家口,我都要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我“疯魔”的品牌效应,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风焚怪眼一瞪,恶狠狠地说道。 “你去按我的意思先把铁厂招商的章程搞出来,不能让自己吃亏,也要让商人有钱赚,咱们自己没钱出,但一定要控股!――没股金?咱们的股金就是炼钢术和咱们霸占的大冶矿坑的采矿权,那得值多少钱!你们古---过于古板了,不知道知识产权和自然资源的价值。”风焚安排着李飞。 “是。”李飞被风焚的一大堆新理论说得晕头转向,赶紧告辞回去推敲消化去了。 “还有,你出去后顺便把杨洪叫过来,我想要他负责以后的铁厂保密事宜。”风焚对李飞补充道。 “好。”李飞答应着,心想杨洪这人心思慎密,倒也是适合人选,以后铁厂的担子也不至于全压到自己一个身上。 李飞匆匆告辞,过一会儿杨洪就进来了。 风焚将铁厂招商的大致构思跟杨洪讲了,要他兼职保密措施。杨洪明白技术保密的重大意义,倒也毫不推辞,满口答应了,问清了相关事宜,马上就告辞回去着手安排。 杨洪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报告道:“陈奇瑜被发往四川的平蛮卫所里服役,往陨阳那边走了。而他的家人被发往云南,不rì将经过此地了,我己派人去接洽安抚了。” 风焚道:“陈大人家里那些公子、小姐、太太此时已尝尽了人间苦楚,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我们再去救他们出来,自然会让他们感激涕零的。你去把人拦截下来,好生安置,然后再由我上报朝庭,说咱们湖广官兵需要奴仆就是了。记住,一定要假装是偶然碰上他们的。” “是。”杨洪回答道,接着又问道:“那陈奇瑜呢?救不救?” “不救!此时去救会触怒朝庭的。”风焚回答道。 其实这不关朝庭的事,而是风焚觉得,陈奇瑜这个人官当得太大了、也太顺了,思想又有些迂阔,所以一定要让他磨掉傲气,看穿世情,他那身本事才能发挥出来,为已所用。因此,风焚决定过两年再去救他出来,绝对比现在有用得多。不过这等御下之道,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属下说。 当李飞开始设计招商开铁厂的契约的时候,杨洪也开始制订铁厂的保密度制度。风焚跑到了铁厂,监制一块三尺来长,一尺见方的巨大钢块,这种大钢块是炒钢法和灌钢法永远制不出来的,它将用作铁厂招商时的广告。 经过改进以后的和程氏炼钢炉不再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大怪物,而是一只方形大炉子,看起来顺眼多了,而且不只是顺眼,更显著的优点是更加节省能源了。这种炉子炼也来的钢还比不上百炼钢,但是胜在价格极低,能短时期内大量生产。 风焚向程三省提出了制作钢块的要求,程三省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他在炼钢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想要风焚去看一看。 风焚跟着程三省走到炼钢炉的不远处,看到一堆灰白sè的沙土,上面有热浪蒸腾,显然这沙土还是热的。 “大师,这里面好象有玻璃。”程三省小心地对风焚说道,他对自己的话信心不足,这钢铁里面的玻璃来得有点过于离奇。 “是炉渣里面出来的吧,那里面的硅,在炉里烧成玻璃了。那玻璃都混在沙土里,象短针闪闪发亮,还挺尖的,是吗。”风焚记得原来坐过别人拉钢渣的货车,那种货车专门拉这种钢渣。从炼钢厂拉出来,送到水泥厂去做原料,钢渣里有很多这种小玻璃针,一不小心让它扎到,就会又疼又痒。 “是的,是的,大师果然是学究天人。”程三省感叹着,仰慕地看着风焚,却看到风焚讲完话以后,嘴张得老大,兴奋地将那钢渣抓了一把,也不怕扎着,嘴里喃喃念道:“对啊,玻璃和水泥都近在眼前,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风焚目光灼灼,捏住程三省的肩膀,也不管后者正痛得呲牙咧嘴,大声喊道:“程大匠,程大福星!接下来我们可以试制玻璃和水泥,我们――发财了!” “哎――,大师!”程三省用握惯了铁锤的手将自己的肩膀从风焚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提醒道:“西洋早就有玻璃了,那东西又不是算什么宝贝!水泥又是什么东西?” “来我来给你画个图,哦,你识字的,我给你解释一下水泥和玻璃。谁说它们不是宝贝,能赚钱的都是宝贝!”风焚兴致勃勃走进铁厂帐房,要了文房四宝,开始列出水泥和玻璃的大致原料。具体的,风焚也不知道,让他程三省慢慢去试吧。最好是能请几个会制玻璃的西洋匠师来,风焚又一次想到了洋人,也许,等自己实力壮大一点,就可以弄几个红夷来教一下军事和数学之类的东西。来的。; 第七十三章 悬赏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兴致勃勃地回到军营,却看到李飞在苦着脸在那里等他了。风焚惊奇地问道:“你的章程就写好了?” 李飞道:“没有写,提着笔就觉得大人这个计划有毛病。” 风焚道:“计划有毛病才正常,我要说的每个计划你们都认为没毛病,那就是你们不正常了,说说看,什么毛病?” 李飞道:“我觉得咱们这个炼钢之事绝不能招商,相反以后要看得更紧一些才是。” 风焚道:“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招人来炼钢不要自己出本钱,比自己炼更省事,该赚的钱一分也不少赚。咱不是正缺本钱吗?” “大人!要有人将咱们的方法泄露出去了怎么办?”李飞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不是跟你讲了吗?外人要是知道我的方法了,知道一个人我就杀一个,知道两人我就杀他一双!”风焚有点不耐烦了,对着李飞嚷嚷道。 李飞一点也不恼,继续说道:“若是平常商人知道了炼钢方法,大人大可杀完了事;可要是工厂里有人将炼钢方法交给了朝庭或建奴,大人到时候去杀谁呢?” 风焚闻言大惊,汗水涔涔而下,站起来对着李飞长揖道:“对啊,天下还有我杀不了的人啊,我尽往商人身上想了,险些出了大错。我要是没有你,今天算是反自己的大业给毁掉了!” 李飞吓了一大跳,赶紧避席躲开,说道:“不敢,不敢,这是我等份内之事。咱们还是把杨洪喊过来,赚钱和保密两件事一起商量如何?” 风焚道:“对,咱们得另外想法子,不能乱来。” ———————————— 湖广武昌府,湖广巡抚驻地,这个号称九省通衢之地的大商会被湖广巡抚的一刚通告闹得沸沸扬扬。通告中悬赏白银十万两,征求能工巧匠仿造一只铁狮子,这种悬赏听起来就象笑谈,仿造铁狮子的什么难的,十万两银子,就是金狮子也造得出来了;可要说这悬赏是假的吧,却明明白白地盖着湖广巡抚大人的印信,贴在官府的布告栏里,不由得人不信。 于是整个湖广都沸腾了,家头巷尾全都在猜测在是一只什么样的铁狮子,各地铁匠则在摩拳擦掌等着公布仿造的目标,以期一举成名,一夜暴富。各地的铁厂、商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十万两白银对任何一个商家来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样的悬赏一定不会轻易得到,一定代表了冶铁业的最高水平,如果能够仿造出来,不但能得到巨额赏金,同时也能为自己的商行铁厂打出名气,因此不但湖广的铁冶业普遍关注,同时也波及了南北各地,一时之间,武昌府内,冠盖如云,富商毕集。 在悬赏公告一个月以后,武昌蛇山矶头上的黄鹤楼装饰一新,张灯结彩,湖广巡抚悬赏求仿造的铁狮子就会在这里公之于众了。这个悬赏的事当然是风焚弄起来的,只是借重了一下巡抚卢大人的名气和官威来发布一下;至于选在这闻名遐迩的黄鹤楼,也是风焚的主意,颇有一些“文化搭台,经贸唱戏”的恶趣味。 黄鹤楼的二楼摆着几溜的太师椅,上面铺着洒金锦垫,茶几摆着南国来的水果、糕点和茶水,弄得郑重其事,煞有介事。武昌当地的商会面的商会头目被请过来,负责将各个商行铁厂的老板请上楼去,将一干匠师和看热闹的晾在了外面。于是,众人大哗,都道主办者狗眼看人低,瞧不起穷人。 风焚坐在三楼上,看着大家吵成一团,也不吱声,心中暗想,你们吵了也是白吵,我费尽心机弄了这么个噱头,找的就是富商,干你们穷人什么事,吵完了赶紧回去吧。 这些富商见到巡抚大人悬赏送银子,居然还搞得这么隆重、客气,都有些飘飘然在坐下来,嗑着瓜子慢慢地等着好戏开场。过了好一会儿,三楼上楼梯一阵吱嘎乱响,四个壮汉抬着一只披着红绸的木台子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这个铁狮子看来也不算大,四个人都能将它抬得起来,却不知巡抚大人如何要以十万两白银的巨款求仿造。 那四个壮汉下去以后,楼上又下来了一个文士,看来还未到而立之年,站到木台子面前,神定气闲地看着在座的商人们,待商人们都安静下来了,才作了个罗圈揖道:“我家大人说了,大家都是事务繁忙的大老板、大掌柜,所以在下闲话少说,只请大家验看一下这只铁狮子,然后自行定夺。以为自己造得出的,请坐到我左首这边椅子上,以为自己造不出的,请坐到我右边这张椅子上,我家大人到时自有分说。” 说罢也不多话,就将那木台子上的红绸一掀,又上楼去了。 众人见木台上的红绸一掀,露出里面盖着的东西来,于是凝神细看,看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什么做工奇巧的宝物啊,简直就是一铁疙瘩,做成个个四脚形而已。做得那端的是奇形怪状,丑陋无比。知道的说它是铁狮子,不知道的以为烧焦了的木马。 众人发了一阵呆,然后齐声大哗,都道这个东西是个铁匠都能造出来。若这悬赏是真,就是把大明的银子都搬来也发不了三天就得发光。 于是xìng急的知道被人耍了,却又慑于巡抚官威不敢破口大骂,只是压低声音自骂倒霉,愤然走下楼去;也有的虽然也以为这是个闹剧,却也不走,只走到左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冷笑着等着看把戏;也有一些商人细细看过这个铁疙瘩,竟走到右首的椅子上坐下来,大概他们觉得造铁疙瘩容易,造这么丑的铁疙瘩却是着实不易,所以干脆认输算了。 待大家刚分列坐定,原来来过的那文士又走了下来,对着坐在右首的那些商人道:“我家大人请各位上楼去喝茶。” 坐在右首的几个富商对邀请也不惊讶,都跟着走上楼去。那些坐在左首富商自己反而晾在一边,不由得大为不满,齐声向那文士喝问什么时候兑现赏银。 那文士淡然一笑道:“各位既然已经验看过铁狮子了,又以自己造得出来,那我家大人就等各位造出来领赏就是了。”说着领着右首的那些富商上楼去了。 这些等着领赏的富豪愤愤然下了楼,却发现那只铁疙瘩出跟着抬了下来,竟跟着摆到门外头来了,接着一张大红告示贴了出来,竟然在那个丑陋的铁疙瘩前面摆开架势招收工匠了。众富豪俱是大怒,索xìng不走了,就站在那里看热闹,众工匠都围着那铁疙瘩,大声嘲笑,这时有一工匠说道:“慢着,这东西不是生铁的,是钢的!” 众人都是行家,听到这个工匠这么一说,顿时鸦雀无声,都围过来仔细察看,这才明今天悬赏是假,炫耀是真。工匠们平常都是用块炼法炼钢,炼出来的钢都是一块一块的,如何能铸成这么大一个大家伙? 几个下楼来的商人这时才明白自己出了丑,想要重新上楼,却发现大门已经关上来了,只得怏怏而去。 坐在右首的那十来个商人跟着年轻文士来到黄鹤楼的三楼上,一个年轻将官就站在楼道口接他们,这个将官比那年轻文士更年轻一些,看起来却是今rì主事的人了。 那年轻将官将富商请到座上坐了下来,拱手道:“在下湖广总兵,风焚。” 刚刚坐下去的商人一下子就有一半站了起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得过风焚的好处的;自从风焚到任湖广以后,各地劫道的小蝥贼都销声匿迹了,家里的小孙子晚上也不敢哭了,大家正准备拿他的画像替下钟馗时,陡然就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有几个连手中的茶杯都端不稳了。 “大家请坐,请坐,别客气。”那风焚和气地和大家说话,一点也没有吓着别人时应有的歉意。 于是大家便犹豫地坐了下来,等着风焚说出勾引自己上楼的目的。 “想必大家刚才看到那铁狮子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各位老板一起发财的。”风焚笑着说道。 “大人,那铁狮子到底有哪些过人这处?”一个胖胖的商人突然问道,他端着茶杯,神定气闲,一点都没觉得自己问得有什么不应该。 “您既然来知铁狮子的过人之处,为何也会自认造不出来,跟着大家一起上楼来了?”风焚奇怪地反问道。 “呵呵,在下看到这法眼如炬的的大掌柜都自认造不出来,我就自然造不出来,我也就自认造不出来了;再说堂堂湖广巡抚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必有在下看不明白的玄机在里面的;所以,在下虽然只以为那是只平常铁狮子,便也自认造不出来了。” 这个商人倒也不怕人嘲笑他,不紧不慢地将其中原委讲了出来,顺便捧了众人和风焚一下。 大家本来以上来的都是行家,却没想到混了个外行进来了,听了都是一笑,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驰下来了。 风心想这人不象是轻狂之人,却看不出铁狮子玄妙,看来是个外行,于是笑道:“请问阁下名讳,在哪里发财?” “我是扬州盐商,小姓沈,名褔安。”胖商人和气地回答道。 随着这句话,座上顿时响起了片牙疼似的吸气声。想不到这只混进来的的这个不起眼商人竟是两淮首富,大明朝有名大盐商沈褔安,却不知他夹到这中间来做什么。 第七十四章 钢城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风焚道:“没想到沈大老板竟也对炼铁的事情颇为热心。” “在下也不算是热心,只是坐船在长江中过往,有些闷得慌,看这chūn和景明,就动了心思到这黄鹤楼来看看。不成想到了这里,却看到风将军将这楼围了起了,在下就进不来了,只得以看宝物的名义上来看看。这不就从楼外混到了二楼,又从二楼混到了三楼,不但赏了风景,还有免费茶水吃食,倒也不亏。”这沈福安笑咪咪地说着,诙谐的语气中还有些暗讽风焚封楼扰民的意思。 风焚心想,你今天运气好,混得进来,老子要是哪天穷疯了,喊个商人来这黄鹤楼将这栏杆刷点漆,添几个灯笼,将这儿旅游开发了,老子来收门票,气死你们这群酸丁! 风焚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还是笑呵呵的说道:“沈大老板择rì不如撞rì,也算是有缘之人。我就简单点儿说吧,这个铁狮子不是生铁的,而是jīng钢所铸。我现在掌握了一种方法,能够将炼钢变得象炼铁一样简单。” 风焚这一句话震得全场皆惊,连同刚才还在说对冶铁业毫不在意的沈大老板也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大家都是心跳不止,半天没有人说话。 “那大人可是想将这个法子卖一个好价钱?”一个商人cāo着一口浓重的山西腔,打破了沉寂。 “不是,这种宝贝方法我暂时不卖,不过我可以和大家合作。我想在大冶建一个年产百万斤jīng钢的大钢厂,到需要大量生铁,想请大家一起去发财,到时你们的铁厂的生铁可由我的钢厂包销就是了。” “多谢大人一番好意啦,不知大人要我们去那儿开铁厂,还有什么条件没有。”一个客商cāo着风焚很熟悉的口音讲话,风焚一听就知道这个商人是广东人。 “阁下是广东过来的吧?敢问贵姓啊?”风焚微笑着问道。 “嘿,我是广东佛山人氏,小姓王,我的官话讲得不好,请大人见谅。”这个商人赶紧回话。 “呵,广东是好地方啊,你们要是去我那里开铁厂,前提就是得大家合力帮我把钢厂开起来---先。”风焚回答道。 “大人可是想合股开厂?”佛山商人问道。 “不,不是合股,是借钱。我给大家看了我的钢铁,就是给大家一个信心,借了钱,我是还得起的。谁借钱给我,我就到谁那里去买生铁。”风焚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风焚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商人们热切的目光就冷了下来。这种全无先例的炼钢方法是赚是赔?一年能产钢多少?都是没把握的事,谁知道白花花的银子投进去,是不是扔到水里?各人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气氛冷了下来。 “大人先让我们想想再回复您吧。”商人们陆续起身告辞,有的是没兴趣了,拍屁股走人,有的却是犹豫不决,确实需要回去商量一下。 这样下来,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广东佛山的商人和湖广本地的几个应景的商人,那个来看热闹的沈大板也留了下来。这时,好久没有开口的沈大老板说话,他问风焚道:“大人一开始就要造一个年产百万斤的大厂吗?” 风焚道:“当然,这钢厂开得越大,成本越低啊。” 沈福安道:“若是大人开个小一点的先试试,在下倒可以想办法筹点银子。” 风焚一听这句话,就知道有希望了,自己所说的巨大规模无非是描述了一个无比广阔的前途,同时也为讨价还价留下余地,其实心中也明白,一下了一步到位是不现实的。 于是风焚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沈大老板愿借多少银子来帮我办厂。” 沈福安手掌一伸,豪气地道:“五万两白银。” 风焚摇头道:“区区五万两白银,我挪用士兵一个月挥饷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劳动您沈大老板。” 沈福安笑道:“大人说没错,不过在下风闻大人是您从来不肯克扣拖欠士兵军饷,所以现在就是区区的五万两白银,风大人只怕也来得不容易。” 风焚一时语塞,心想这个沈大老板消息颇为灵通,竟然知道自己的行事习惯,看来他今天到这黄鹤楼来,决非偶然碰上的,而是有所图而来的。想到这里,心里一宽,知道这外时代也不乏眼光独到之人。于是风焚叹道:“沈先生既知我对手下下兵卒也是恪守信用,却为何只敢投下这么一笔小钱?” 沈安福道:“兵卒本是大人立身之本,大人自然是以信义养士。” 风焚沉声道:“在下虽然不谙商道,却知信义不止可以养士,更可养财。” 沈安福道:“大人妙语,如此我先将贷给大人的银子加到十万两,再投十万两在大冶开一家铁厂,这一下就要投进二十万两银子,也就是我能出的最大数额了。” “最少也要借二十万两,要不钢厂太小了,反而不赚钱。”风焚笃定地说。他现在反而不急了。他看到那几个佛山商人竟已经不告离座,走了出去,显然他们是出去商量应对之策了,这几个人显然也对自己的项目很有兴趣。 “好,我借二十万两。不过大人也得答应在下一个条件。”沈安福几乎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让风焚觉得自己的胃口实在太小了。 “什么条件?”风焚有些懊恼地问道。 “大人炼出来的钢,可否交由我商行代销一些?”沈安福问道。 这是一个好主意。风焚暗赞沈安福jīng明,沈安福在冶铁行业并无优势,唯有钱多、人脉广而已,这代销钢铁正好可以将他的优势发挥出来;而且,风焚注意到沈安福的措词是‘代销’,也就是说,他可以在钢炼出来以后,就可不付货款拿到钢材,通过销售将一部分资金放到自己手里,减少了与官商打交道的最大风险――官商赖帐的可能。而对于风焚来说,如果他不存心赖帐,那么这样的条件是可以接受的,因为钢材从生产到卖出回款总要一段时间,贷物分散在其它人手里也是放,放到沈安福手里也是放,反而后者实力雄厚,让人更放心一些。 “好的,成交!”风焚爽快地答应了沈安福的要求。 “如此最好,我明rì就派我湖广分柜的掌柜来府上详谈。”沈安福颇为爽快,和风焚谈了一些大体规划,随即告辞。 这时,黄鹤楼的围廊里,几个佛山商人也商量好了,他们中领头王掌柜走了出来,对着风焚说道:“我等也愿意与大人合作,请大人示下。” 风焚听了,心下狂喜,他定了定神,微笑道:“我岂有不应之理!你们愿出多少银子?” “我等四人,暂定贷银四十万两,再依大人所需生铁数量,另建铁厂,另外---到时候,我们也想代销一些jīng钢。”王掌柜恭声答道。 “好,应如所求。”风焚二话不说答应了,接着说道:“我会在大冶给你们和最好的矿场,矿脉以时价计算,那么好的铁矿,便宜死你们了!” 几位商人约定磋商细节的rì期,欣然告辞而去。 这场招商会总算让风焚松了口气,虽然没有拿到足够的银子,让风焚开钢厂以后还挪用去围垦洞庭湖的银子;但是,风焚还是如愿拿到开钢厂的低息借贷。 风焚在大冶开了两个矿洞交给了沈福安和几个佛山商人,另外拿着六十万两银子在大冶的镇的西北面靠长江的地方建了一个小小的钢城,这不是风焚乱起名字,这里建立的是一座真正意义的缩微城市,里面有工厂区,宿舍区,有食堂、商铺和饭店,还有一些私塾、jì院、菜地和鱼塘。只是这座城市不太雄伟的城墙上驻扎着士兵,他们的任务不是防备外面的人攻进来,而是防止里面的人跑出去。 这样的城市有点象传说中的原子城,唯一不同的是,它不座落在荒漠戈壁上,而是建在水土丰美,人烟稠密的长江边。风焚看着这座城市逐步建成,看着为自己立过无数功勋的工匠们带着他们的家属迁了进来,心里充满发歉意。他知道自己制造了这个时代的一个怪物,这个怪物一样的城市是他自己的野心的见证,并会促使他的野心进一步膨胀。 “大人,再过几年,等咱们谁也不怕了,咱们就可以把他们放出来,他们不会要在里面呆太久的。”李飞看着风焚郁郁不乐,开口劝慰道。 “是啊,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们也要加紧壮大实力才行啊。你和程三省是两个唯一可以这这外钢城里zì yóu出入的人吧?你一定要给程三省安排好护卫,不让别人有机可乘,或将他劫走;还有你自己也是一样,要做大事的人了,小心一点。” “是,大人,我会小心的。如果---如果程先生被敌寇包围,万不得已之时,我能不能让卫兵------。”李飞小心试探着问风焚。 风焚脸sèyīn沉,沉默不语。 “大人,如果我碰到那种情形,我会引刀一决的!”李飞低声说道,语气十分坚定。 风焚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李飞道:“以后尽量少让程三省外出,你也一样,你们是我的兄弟,我的左膀右臂。” “是,大人,我明白了,我会小心的。”李飞转过脸去,轻声应道 风焚重新将目光投向在建的钢城,问道:“工匠、帐房师爷等人招得如何了?” “各地工匠蜂拥而至,大人当rì在黄鹤楼上的悬赏功效非同凡响,都成了说书人的段子了,所以有不少工匠幕名而来。 “将事情说清楚,告诉他们要在里面呆足五年,不能弄出让他们进来后又后悔,将来又闹着要出去的事来。”风焚叮嘱道。 “是。”李飞应道,接着又说道:“帐房先生也来了不少,咱们一直用不了这么多,最有趣的是居然还来了个举人,说是---说是与大人有旧。” 什么举人会与我有旧呢?除了朝庭官员,李飞就是自己接触过的功名最高的人。风焚有些奇怪地想了想,笑道,“那你以后就不算是我们中最有文化的了。这人是哪里人?什么名字?” “这人是江西举人,叫作宋应星。”李飞答道。 第七十五章 宋应星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原来是这个名人,中国科学史上的大佬,自己还真是和他在京城茶馆见过一面。风焚心想,记得上次老子成心请他来帮忙的时候,他却象吃了枪药似的,将老子奚落了一番,现在老子没去请他了,他倒是自动跑来了,莫非自己真的开始有所谓的王霸之气了。 风焚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说道“宋应星。这人来得真是时候,我正缺一个主持召集流民屯垦的人才,他就巴巴地跑来了,走,咱们去看看他。”风焚拉着李飞就向驿馆方向跑去。 “这人行吗?他可是个书生,要不先任一下行军长史之类的。”李飞跟在风焚后面问道。 “别人不行,这人一定行的。”风焚现在记得了,历史上宋应星写的是《天工开物》,是一本百科全书式的综合科学著作,这本书真实地反映了明末工农业生产的实况,内容庞杂,包罗万象。 在资讯极为不便,工农业生产技术普遍不受文人重视的情况下,写这样的一本书几乎不会有书面资料可供参照,所有的内容都只有可能来自于工农业生产的第一线。因此作为作者的宋应星,一定有丰富的生产生活经验,并且一定要有过人的体力和毅力,才有可能搜集到这么丰富的第一手资料,成就这本煌煌巨著。这种人和坐有书斋里研究故纸堆写书的学究有本质的不同,他一定不是书呆子,而是实干家,风焚有信用让他成为自己手下的一名能吏。 宋应星坐在驿馆洁净的客房里,看着一本《农政全书》,他的眼睛虽然盯在书上,思绪却飞到了万里之外。 他刚刚从第五次科场失败的打击恢复过来,已经彻底断绝科场之意,正在争县里的教谕之职,也许偷闲下来还可以写一关于农夫和工匠有关书;正在他重新筹划自己的下半生的时候,南昌城里就有人传说武昌城里湖广总督的悬赏的事情,这种冶铁炼钢之类的事情跟他筹备写的著作会有莫大关联,不由得让他不断打听消息。随着关于悬赏消息的不断变化和发展,他很快知道湖广巡抚府里有人掌握一种新的技术,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曾经在京师里见过的风焚。 “你有事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宋应星一直记得风焚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这句话如同宿命一般预言了风焚的成功和自己的落魄。所以他决定他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看一下,即使自己以前对他颇不恭敬。 宋应星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驿馆里的仆役在外面喊道:“宋先生!宋先生!” “什么事?”宋应星问道。 “风大人和李大人来看望您了,您快出来迎接吧。”仆役好心地提醒着。 风焚这么快就过来了?宋应星微微一惊,一时全然不知应对。他就象是一个头一次逛窑子的piáo客,不知道态度应就应该是客气点好还是亲热点好。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接什么接,我都到院子里来了,我是来拜访宋先生的。” 宋应星赶紧冲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房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两个年轻人已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宋应星拱手道:“新余宋应星,见过风大人,李大人。” “别客气,别客气,咱们可算得上熟人了。”风焚走进宋应星的客房,坐了下来,忽地问道:“宋兄,你这次带油辣椒过来没有?” “没有了,去年的吃完了,今年的辣椒苗还没下种哩。”宋应星没想到风焚见面问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 “嘿,要多做一点,辣椒可以做成油辣椒、干辣椒、白辣椒、剁辣椒,都可以长期保存嘛。”风焚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 “不急,再过三个月就有得新鲜的吃了,我到时候也给大人弄点种籽过来。”宋应星笑道。 “咱们不止是要把辣椒种子弄过来,还有甘薯、土豆、玉米,都要引种过来。”风焚对着宋应星认真说道。 “大人连那些新鲜玩意都吃过?”宋应星惊讶地问道,他觉得这个风大人简直就是个吃货。 “是的,那些东西产量高,可用旱地种植,不论土地肥瘠都能有收获,丰年可用作饲料,荒年更是可以活人无数。”风焚解释道。 宋应星这才明白,风焚一下子就从话题跳到公事上面去了,看来这人倒是个干大事的,不是个吃货。于是认真回答道:“大人,这土豆、玉米是什么,在下不知道;甘薯种苗我也在京师带回来过,现在正在试种。” “土豆就是那种叶子圆而尖,跟甘薯叶有点相似,土豆也长在根上面,鸡蛋一样大,吃起来粉粉的。玉米就是一根长棒子,上面结着黄sè小粒,棒子头上还长着胡子。”风焚用手比划着对宋应星解释道。 “哦,莫非就是番芋和番麦?”宋应星问道,“那个番芋产量还行,就是不耐久藏;还有那番麦,在下也试种过,结籽很少,不象大人所说的产量很大。” “你种了多少番麦?”风焚一下子隐约猜到了玉米产量低的原因。 “我前年种过三十株,产量很低,也不太好吃,就没种了。”宋应星如实答道。 连小学课本里的知识都没有掌握!风焚在心里蔑视了一下这个科学达人,才微笑着说道:“这东西要大片种植产量才会高,种几十株的话,它的花不够密,花粉洒不到那棒子的胡子上,就不结籽。” “真的?”宋应星觉得风焚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一下子就被他镇住了。 “当然是真的,还有甘薯可以剪苗扦插,洋芋可以切开下种,它们还可以做成好吃的薯条和粉条,这些你都知道吗?留下来帮我吧,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干过农活的风焚趁机炫耀。 “真的?”宋应星惊讶地问着,嘴巴张得老大,在旁边中国的着的李飞也是颇为惊讶,他也不明白风焚这此杂七杂八的学问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真的,我当然会以诚待国士的,宋先生,你留下来帮我吧!我让你全盘负责屯垦洞庭湖的滩涂和推广这些番人的作物。”风焚正式向宋应星发出了邀请。 “我计划在今年接收五万流民屯垦,以后逐年增加。我来维持秩序,提供本金,其他由你来全权负责,怎么样?”风焚马上将钓饵亮了出来,这可是个举人,不下点成本钓不到的。 宋应星一下子就心动了,但是他觉得应该表现得矜持一点,便慢慢说道:“我这一次过来,原本是想看看那个jīng钢狮子是怎样炼出来的。” “炼钢已由李兄在办理了。”风焚指着李飞道,“现在我们缺少一个主持民事大局的人才。” 为了加大筹码,风焚故意将农事说成民事,他看到宋应星已经明显心动了,于是又接着说道:“等围垦完成,我帮宋兄出本书,将围湖屯垦的经验和新的作物培植方法都写下来;这样宋兄做的事不但是一件活民无数的功德,而且是名传后世的大业!” 风焚明白古代文人非常好名,无论是谁都不能免俗,而出书正是扬名当代,传之后世的出名好办法。于是风焚将这最后一个砝码在重重地加了上去。果然,宋应星一撩长袍跪了下去,长声道:“属下愿为大人效力。” “呵呵,宋兄不必如此客气。”风焚笑着扶起宋应星,心里乐开了花。 有宋应星去筹划围垦洞庭湖的事,李飞开始全力建设钢城。数千人口迁进了这个小城市,同时更大的空地留了下来,以备以后的发展。沈福安和佛山铁商的铁厂也很快建立起来,大量的白银投入,吸引着各行业的人员在此汇集,使小城大冶的规模成倍地扩大。 第一批钢锭被生产出来以后,被两家铁厂返购行销各地,一个月以后,所有人都对风焚的钢城充满了信心,更多的客商带着银子源源而至,风焚除了获得充足的资金以外,又将大冶铁矿的开采权价格提了起来,狠狠地赚了一笔银子。 刚刚从襄阳回到武昌的杨洪、周二虎和慕容铎涌进了风焚的签押房,他们热心地询问部队换装枪炮的问题,他们也带回来了三个不好的消息。 ----------------------------------- 大家帮忙投哈票,说不定今晚票就上万了。 第七十六章 风水先生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第一个坏消息是,曹文昭死了。这个双料总督洪承畴手下的第一悍将,在镇压农民起义的战争中名头和风焚一样响的陕西总兵,在甘肃中了流贼的埋伏,自杀身亡了。这个让风焚有些兔死狐悲的消息告诉风焚:流贼越来越厉害了,要增加军队投入了。 另一个坏消息是,由于原有的五百支枪支用于新兵训练,每rì进行大量的实弹训练,最初装备那两百支火枪就快不能用了,如果新兵的实弹继续下去的话,这五百支枪都用不了多久了。这个消息同样告诉风焚:要增加军队投入了。 第三个坏消息是,由于士兵们四个月没有打仗了,朝庭又开始拖欠军饷了,接下来的rì子就要风焚自己先垫付军饷了;因为风焚从来不没有欠过士兵们的军饷,这个高大形象不能破坏;另外,这些新加入风焚麾下的士兵正在接受大负荷的训练,以促使他们向五百亲兵看齐,每天正练得苦不堪言,如果此时停了军饷,就会会严重削弱他们的积极xìng和忠诚度。所以这个消息还是告诉风焚:要增加军队投入了。 风焚庆幸自己及时办了一个规模巨大的钢厂,能够从容应对这么多开支,他向将官们拔付了军饷,补充了三百条火枪。将他样赶回了营房的时候,他告诉他的三位参将,火枪的生产规模还不能扩大,火炮如果天下不乱就不能造。整个利益集团的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围垦洞庭湖,那里会是一个无底洞,需要大量的银子去填,因此,军队暂时要为刚刚启动民政让一下路。三位心腹将领失望而归,回到兵营去蹂躏新兵发泄怒气去了。 宋应星接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虽然很快将甘薯、玉米两种作物引种过来,进行了大规模的试种。但是,当他按照风焚的安排招商屯垦的时候,几乎没有办法着手实施,因为没有商人、地主愿意出资来搞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些地主和农民早就在从事小规模的围湖造垸的开荒计划,他们开了田就自己做地主,根本就没想过要和谁合作。 大规模的围湖开拓虽然成本更低,收益更大,但是跟随而来的风险也就更大,谨小慎微的地主们根本不敢尝试。更何况这些土地的所有权不会到投资人手上去,而是放到了与风焚成立的所谓商行里面,收益显得不够直接、实在;这样更进一步地打击了商人的积极xìng。因此,除了几个在大冶开铁厂的商人碍于风焚的面子,象征xìng地投了三千多两白银以外,宋应星再没有收到过其他人一文钱的投资。 至于成立农业保险商行的设想,更象是一个笑话。农业这种高风险的险种,即使在金融业发达的社会,也是不受欢迎的事情,而围湖造田这种事情,更加险上加险,加上保险这种新概念不被人接受,所以宋应星磨破了嘴皮也没有人问津。 风焚不得不修改了当初的美好设想,围湖屯垦这事改由自行投资,将保险商行承保改为湖北巡抚的赈灾承诺,这样七拼八凑,先期决定岳州城北面围垦一个五万亩的小型农场。 以五万亩水田每人分摊十亩计算,可安置五千流民,年产十万斤糙米及杂粮若干。屯田的租粮历来略高于普通田租,大约可收租六成。若减轻剥削,以五成计算,年收租米五万担,再留下一成防灾储备粮,总共五万亩屯田可盈利糙米四万担。而这四万担糙米可在非战争时期为五千士兵提供口粮。 但是五万亩田先期投入耕牛,铁器和垫支开屯半年的口粮,安置一个流民竟要二十两白银,五千流民将需要十万两银子来安置才行。这么多的银子要在一年内全部到位,让承担着部分军饷任务的钢厂来出显然是不现实的,风焚愁得一下子就显得老了十岁。 幸好招来的宋应星也不是吃素的,他直接在李飞的签押房门口找到了沈福安。这个大盐商刚刚带着帐房先生从李飞结完帐出来,铁厂良好的收益和钢厂良好的信用让他心花怒放。凭着商人结利益的本能敏感,他意识到他真正找到了一个聚宝盆,这个产业将会不断扩大,为他带来源源不绝的财富!他心里正盘算着扩大和钢厂的合作,并要进一步加强和风焚的利益纽带。 所以当宋应星找到沈安福借钱的时候,沈安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宋应星的要求。他主动将将宋应星要求的五万两白银加了码,以未来开垦的田地为抵押,低息贷出十万两银子,分四次在一年内贷出。 宋应星拿到了贷款,迅速从北方招来了流民,开始了他的屯垦大业。大量的采购在物流不畅的时代引发了一轮涨价风cháo。洞庭湖北岸的耕牛、抬筐、石灰等物资都开始紧俏起来,幸好铁器、农具之类的商品在钢厂直接订购,没有加入到涨价风cháo,这让风焚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一切产业都十分薄弱的时代,一切都不能cāo之过急。 ---------------------------- 宋应星站在湖滨,忧心忱忱地看着手中的泥土。在他的手里,捏着一把黄泥,泥土里的沙子硌得手心生痛。 “这种泥土做大堤,肯定不行!这附近就没有泥xìng好的黄土。”宋应星看着身边帮忙的本地里正,有些焦急地问道。 “只有这种了,这不也是黄土吗?”里正的些不屑于宋应星的吹毛求疵,带着一点意气回答道,这两天他看了不少山坡去找黄土,找来找去,却始终没有宋大人满意的,他都有点怀疑这个书呆子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不行,这泥土沙xìng太大,若是在水里泡久了就会渗水垮堤。”宋应星说着,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正在打石灰线的泥水匠,又问道:“这泥水匠里面就没有人能看土质的吗?” “应该没有,他们平时都是砌墙的,不是看地的。”里正回答道。 “看地的?”宋应星呆滞的眼神突然灵活起来,“你们这儿有厉害的风水先生吗?” “有啊,住东十来里路,钱粮湖镇上有一个叫作谢元亨的风水先生,看yīn宅最厉害不过了,连楚王都请他看过的。”里正夸张地说了起来。 “有多厉害?”宋应星追问道。 “反正很厉害就是了。”里正干巴巴地回应着,心想,这个大人要找人看yīn宅吗?莫非是围不成湖,上司就会砍他脑袋?这当官听起来威风,其实也当得辛苦又可怜啊。里正这样一想,就开始同情宋应星了,于是口齿便给起来,说道:“听说他指点过不少好地,什么野鸡窝、虎睡地、朱砂地都指到过,丧家请了他的,没有一家后人不是人财两盛的-------。” “好了,你去将他请过来再说。”宋应星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里正热脸贴了冷屁股,怏怏地走开了,心里暗骂着:找什么好地!明天你的上司就将你砍了埋进去,后天尸体就会被围湖的人挖出来,请一万个风水先生都没用!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不敢骂出来,快步离开了。 这个里正虽然对宋应星腹诽颇多,但拿了工钱办事,倒也算卖力,不一会儿就将那个叫作谢元亨的风水先生请了过来。这个风水先生长瘦而高,脸上的肉象是被人用刀子刮过了一样,深陷的眼眶里嵌着两粒黄眼珠,看起来颇为吓人。 宋应星一看到谢元亨就知道他生意很好,这时代只有酒鬼才有这副尊容,常有酒喝的人一定是生意很好了。 “小民谢元亨,参见大人。”风水先生的礼行得有模有样。 “久仰,久仰,谢先生辛苦了。”宋应星应道,他一反往rì的猴急样子,有些礼贤下士的意思了。 “大人是想看yīn宅还是想看阳宅?”谢元亨问道。 “我不问yīn阳,只问这地方哪里能挖到沙子少一点的黄土。”宋应星直接切入主题。 第七十七章 风水和水泥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那------,这个------。”谢元亨一下语塞。 这事其实难不倒他,风水师的真正学问不在于什么龙脉之类的鬼把戏,而在于对地形和地质条件的观测能力。好的风水师能凭着一双肉眼看出哪里的地下水、泥石流和白蚁路,能分辩土质的好坏,是否适合建房和下葬。这样,好的风水师选择的地方就不会因挖出地下水层或溶洞上面而无法下葬;也不会因坟地选好以后不久就发生滑坡和泥石流,而使死者尸骨不宁;更不会正好挖在山洪的流经之处和白蚁适宜生存的土地上,使yīn宅坟毁棺灭。 可是,不看yīn宅阳宅,不问吉凶,他就不能展开法事,也就不能借法事之名问主家要公鸡、白米、米酒之类的物品,更不好意思以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一类的借口问主家要钱。这个宋大人开口直截了当,一下就要用自己的真本领,倒算得上真正了解自己的知己。但知己归知己,活还是不能白干的。 “给,先拿着这个吧,等下找出来了,另外有赏!”宋应星看着谢元亨滴溜溜乱转的眼神,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拿出一锭五两的大银,放在谢元亨的手中。 “谢大人。”谢元亨握紧银子,高兴得眼睛都笑咪了,连忙背着他那祖传的黄铜大罗盘,到附近察看地形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谢元亨就跑回来了,宋应星看着他的脸上沾着一层油汗,却装得神定气闲地走过来了,脸上颇的得sè。于是问道:“找出来了?” “找出来了,对面那个山谷里都是黄土。”谢元亨指着不过处的两座小山间有山谷说道:“挖了两锄下去就是死沉的黄土,粘得锄头拔不出来。” “走,咱们去看看!”宋应星拉着谢元亨就走,走到山谷中看见白sè的沙土层挖了一个小坑,小坑底部果然就是那种深红sè的砖红壤,这是造堤的最好土层。 “谢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啊”宋应星感叹道,从随从手中拿了一锭十两大银递了过去。 “谢大人!”谢元亨接过银子,赶紧打拱作揖。 “谢先生不必多礼,以后本我还得向你多多请益才是。”宋应星客气地还礼。 “不敢,不敢,------,不过---.大人,你那条石灰线划得的些不妥。”谢元亨见宋应星出手大方,待人客气,忍不住提醒道。 “那石灰线画在两山之间,下有地脉相连,地形应当没错吧。”宋应星狐疑地问道,他有点怀疑谢元亨在夸夸其谈。 “大人,你看,这两山之间有白沙,应是古时河道流经之处,其入湖口必有大量淤沙沉积,正是那石灰线所在之处,大堤若再往前移十丈,就落在原来的湖盆的硬地上面了。”谢元亨解释道。 “快喊人向下挖,看看下面是不是流沙?”宋应星大声指挥手下民伕。 掘开约四尺厚的泥层,下面果真全是流沙,这种地层上建堤,极易形成管涌,威胁整个大堤。宋应星暗自吃惊,他不再管前面十丈是否还有流沙,转身对着谢元亨道:“谢先生留下来帮我吧,月俸二十两白银,另加冰炭两敬!” “这-----这个------,小民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元亨被天上掉下的元宝砸中了脑袋,支吾了半天才应出声来。 “不过你得帮我带几个人,让他们跟你学学,不学yīn阳,只学如何勘地。”宋应星附加了个条件。 “不成,不成,这个不成的,这是我家传绝学,向来传子不传女的。”谢元亨觉得不能把自已全卖了。 “你一个人根本干不了这么多活,我们以后还要大力围湖,整修山塘水渠,几十年干不完的活,你一辈子都由我们养了。”宋应星继续诱惑他道。 “不成,不成。”虽然职位很有诱惑力,但是谢元亨多年来秘技自珍的习惯让他本能地拒绝了。 “我在这里拔一百亩用交税的水田给你,另外你若将学生教好了,我帮你刻一部书,你的这些学生到时也可以帮你编稿的。”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宋应星撇了撇嘴,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这个人就知道用出书之类的事来拢络人心,他一边这样想,一边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总兵大人。” 谢元亨赶紧跪到泥地里颤声道:“小民参拜见总兵大人。”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风焚伸出双手,将谢元亨轻飘飘的身体从泥地里架了起来,笑道:“谢先生可否能答应?” “答应,答应,小民一定悉心办差。”谢元亨回答道,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过来的总兵,除了觉得这个传说中的“疯魔”年轻得有些过份之外,并没有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就好,干得好就会有重赏的!”风焚鼓励他道,接着转过头对宋应星说道:“我刚到工地就听说你找了个风水先生来指导围湖,被你吓了一跳,所以特地过来看看。还好,你问的不是风水。” “是的,**之外,存而不论;属下向来以为风水不是儒家正统。” “听见宋大人的话了吗?你要以后尽说易经八卦、风水五行的话,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尿壶!明白了吗?”风焚对着谢元亨恶意地笑起来,露出两排雪亮的牙齿。 “是,小人不敢。”谢元亨双腿一颤,差点又跪了下去。 “好了,我量你也不会的。至于薪俸和田地就到李飞李大人的帐房里去领,你以后就算是我总兵府上的幕僚了。”风焚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安抚这个有真材实料的江湖骗子。 “大人此来,可有什么要吩咐的?”宋应星知道风焚不可能有顺风耳听到自己找风水先生而赶来的。 “我这次带了点东西来,给你看看。李大总管和大匠陈实都是大忙人,没工夫过来,我就出来跑腿了。你带上两个有点眼力的泥水匠跟我来吧,还有谢先生,你也一起来吧。”风焚对着两人说道。 宋应星和谢元亨带着两个泥水匠来到仓房门口,看到门口停着几辆牛车,每辆牛车后面放着几只盛谷子用的大木桶。宋应星要两个泥工抬一个木桶下来,两个泥工跑到车边各把一边,用力一抬,大木桶纹丝不动。 “走开,走开!”风焚挽起衣袖将一只大木桶抱了下来,嘴里嘀咕道:“命苦啊,朝庭二品大员了,还要做苦力。” 宋应星看着风焚抬下来,一点出没有拍上司马屁的自觉xìng,只顾将头探了出去,往木桶里一瞧,看到里面装着大半桶灰黑sè的面粉,却有一点呛人的石粉味,伸手进去抄了一把,手指一捻,那细腻的黑灰就象石灰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宋应星问道。 “这是武研院陈石弄出来新鲜玩意儿,叫作水泥。这东西用水和细砂和起来,再等上几rì,就会结成一大块,硬得象石头一样,你看哪里用得上?”风焚解释道。 “呵——!”宋应星倒抽了一口凉气叹道:“居然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哦,这东西可是大有用处!”一直在旁观看的谢元亨惊喜地大叫起来。 “你说说,用在哪里最好?”风焚问道。 “用来结墓造坟那是相当不错!”谢元亨一脸喜sè。 你他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风焚勃然大怒,老子费尽心思造出来的东西他要拿去埋死人,你看这人是不是东西?风焚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但这是创业之初,要礼贤下士啊,风焚强妨着没有发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的微笑,对着谢元亨道:“想法不错,还有吗?” “大人,这水泥造价几何?”宋应星搞了个把月的工程,变成了和李飞一样的守财奴,无论用什么东西,都先问造价。 造价几何?这是风焚的心病,也是他拿着划时代的新产品还要搞市场调查的原因。 水泥是用石灰石加粘土和钢渣烧制的,本应是价格低廉才对。但是,作为原料的石灰石需要先行磨成粉末才能入炉烧炼,在缺乏动力和机械的年代,这个该死的粉碎过程生生地将豆腐变出了肉价钱。 “这么说吧,大概一桶稻谷能换两桶水泥。”风焚说出这句话时,觉得自己象一个刚敲开别人防盗门的保险推销员。 宋应星象兔子一样跳离了大木桶,象是在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对着风焚连声说道:“这东西——,大人您哪儿拿来的就放回哪里去吧,我们这儿一丁点也用不上!” “真用不上。”风焚沉着脸盯着宋应星。 宋应星心想:这家伙不要李飞来送水泥,偏要自己来,原来是拿准备拿官威来压我的啊。想到这里,他象斗鸡一样回盯着风焚答道:“真用不上!一点都用不上!” “你再帮我想一想。”风焚口气软了下来。 “要是大户人家---死了人,用来---造墓穴或许肯买一点用的。”宋应星小心翼翼地说道。 风焚差点就拿着这一桶水泥对着宋应星脑袋上扣过去了。 “大------大人,您没事吧?”谢雹亨看着风焚脸sè青白,关心地问道。 “没事,这水泥是试用品,不卖钱的,放你这儿吧。”风焚灰心丧气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坐骑。 风焚就这样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这位伟大的科学先者骑在马上,只留给众人一个苍凉的背影。 ------------ 拼了老命赶回来,还是迟了,不好意思。 第七十八章 陈奇瑜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 虽然水泥被大家认为只能用来营造墓穴,但是作为一个这个时代的重大发明,它仍然有许多用途,比如宋应星还是经常购买水泥用于造水闸、渡槽;大户人家会用它作为一种高级装饰材料做地板和防水墙;甚至铁厂也在风焚的干涉下也买了不少,用造价不菲的钢筋混凝土在钢城边上建起了数个哨所,因此,水泥生产得以持续下来.风焚为了便于管理,只在钢厂的附近一个有石灰岩的地方设了一个中等规模的水泥厂,至于梦想中的水泥大道,钢筯混凝土楼房之类,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玻璃工业其实在中国很久就存在了,在欧洲,伽利略甚至已经用玻璃制作的望远镜观察到了月球的环形山,因此要制造它并不难;难点在于提高玻璃的纯度和透明度以及平板玻璃的制作,这些都超出风焚的知识范围,只能任由工匠慢慢摸索。 当民政开始起步进入正轨之后,风焚的注意力又开始向转移到了军事上,他组建了一个军官训练团,以期逐步代替军队中原来的中下层军官。 抱着这一目的,风焚组织一批识字的老兵加以集训,充当教官然后组织士兵中的优秀成员进行训练,对他们加强文化教育、军事基础知识教育和对自己的忠诚教育。风焚自任团长,同时也兼了不少课程,虽然他的知识十分混杂,不成系统。比如他讲自最拿手的枪炮的结构原理和使用养护时,就会讲到瞄准时的三点一线和弹道的抛物线原理;讲到战场上的指挥和战斗技巧,最后又可能讲后勤知识和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当他讲到流贼和女真人作战技巧的异同时,往往又会讲到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以及天下和朝庭的区别。 风焚自己并不想限制自己的发散xìng讲课方法,事实上当他讲课时,听课的往往不只是学生,绝大部分授课的教官都会自发前来聆听,他们把这些听到的东西记录、组织起来加以系统化和具体化,分别变成了各科目的授课内容,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风焚有时觉得,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讲,只是将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组织到一起聊天,都能让各自模糊的经验变得系统起来,形成适用于大多数人的知识,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好处,颇有一点现代大学jīng神的意境在里面了。 这个时候,风焚常常会感到人手的不足,比如知识分子太少,军官的文化水平得不到有效提高;没有专业的骑兵教官,而地图测绘和炮兵shè击之类的课程则完全没有专业人才,这对于现在雄心勃勃的风焚来说,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杨洪建议风焚多接近江南士子,他认为江南文气氤氲,才俊极多,若将他们收为己用,则不愁没有人才可用;而李飞则认为,京师之中有许多红夷教习和传教士,他们jīng通火器和算学,可以礼贤下士招徕过来。 风焚的大脑中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些念头,但客观条件显然不成熟。在明朝武人的社会地位极低,一个武二品的总兵甚至见到巡抚衙门的师爷都必须行礼请安。江南士子中出身于高门大户、官宦世家的极多,根本就看不起任何一个武将!就连寒门学子,也崖岸自高,以科场为正途,不到万不得以,绝不会做出厕身行伍之类有侮斯文的事来。至于红夷洋鬼子,估计自己手下这点人马,很难吸引到他们,不过有机会倒可以试试,毕竟西方贵族青年大部分混在军队充任军官的,慢慢来吧,先把陈奇瑜接过来再说。 ------------------------------ 在一个chūn风和煦的午后,风焚在若干下属的陪同下,巡视为心腹和将官、匠师新建的家属区。然后,在偶然的情况下,他碰到了也在家属区安家的陈奇瑜的家人,风焚对他们致以亲切的慰问,并拉着老夫人的手仔细询问生活是否习惯,总兵府按月的供给是否够用等等问题。接着他又察看了老夫人和生活设施,对工作人员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因为他们的工作不够到位,老太太床上垫的被子竟然不是全新的。 在内焚的手下人即着手更换新的棉被的时候,老太太紧握着风焚的双手长跪于地,求风焚大发慈悲,救一救她落难的儿子陈奇瑜。 风焚及时扶住老夫人,坚决不让她行此大礼,并对陈奇瑜的遭遇极大的同情和义愤,并现场办公,向李飞等下属发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搭救陈大人,并且立即实施! 风烛残年的老夫人被风焚的义举感动得当场昏倒,陈奇瑜的其他家人跪了一地,泣不成声,不少随从和围观者被这一动人场面感动得热泪盈眶。 当然,这中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有人认为风焚之所以这样做是看中了陈奇瑜两个水灵灵的小女儿才出来市恩的。但是这些猜测都遭到了义正辞严的驳斥,废话!咱总兵大人要是看上了犯官的女儿,直接霸占就是了,需要市恩吗?不需要! 事情过后,在总兵府的签押房,李飞搓揉着自己的面部肌肉问风焚道:“大人,至于这样大作文章吗?” “做事要如同狮子搏兔,无论大小,必须用尽全力。我们必须以德报怨,让人感恩戴德,效忠于我,又要做得不留痕迹,让人不觉得我是有所图而来,故意市恩于他的。------招徕人才,难啊!象我这样用心良苦,刘大耳朵三顾茅庐也不过于此了。唉!要是人才都能象咱们李大总管一样有一双慧眼,能够不请自到就好了啊。”风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道:“刚才我感动的样子就不要装,脸颊也没有发酸,因为我当时进入状态了,真让自己的行为给感动了。” “大人,我觉得你跟以前不同了。”李飞缄默了一阵才说道。 “有哪些不同了?”风焚得意地问着,脑海里想着诸如雄才大略、老谋深算之类的词语。 “长------长大了。”李飞艰难地措辞。 “这也算是拍长官和马屁吗?”风焚勃然大怒。 陈奇瑜在四川呆了四个月,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他不知道自己那年过七旬的母亲是否还活着,两个儿子是否都还健在,结发妻子、小妾和女进了教坊司不知是在做乐女还是沦为官jì了。虽然卫所在劳役上还算照顾他,没让他干过重活,但是他还是一天天地迅速衰老下来。 至于朝庭大事,流贼剿灭得如何了,他再也没有想过,以前那些让他热血沸腾,值得用生命和生部才华去效忠的朝庭和皇上,现在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让他每天一想起痛悔不已。 当年自己在剿贼时,指挥四大巡抚、各处官兵,殚jīng竭虑围堵流贼,与贼寇大战二十七次,未尝一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最后一旦举措失当,功败垂成,朝庭便无半点怜悯眷顾之意,将所有罪责全推在一个人身上,以至罪及问斩,举家为奴!满朝文武摄于天颜震怒,俱是不发一言,------最后唯一一个出言救自己的竟是被自己亲手送进诏狱的卢象升。虽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但是这样气量的陛下,这样刻薄寡恩的朝庭,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生不如死的rì子,蚕食了他数十年来奉若圭臬的忠君之心和仁恕之念,剩下的只是满腔怨气和怒火。 他这样想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编着竹筐,一根竹刺扎进中指,钻心的疼痛带着一股清凉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感觉到心里舒服了一下,他于是用手掐住竹刺用力拔了出来,鲜血就从手指上渗了出来,闭着眼睛享受着因疼痛而产生的麻痹感。这时他听到有人喊道:“陈奇瑜,上头来官差了,你跟着来一下。” 陈奇瑜放下竹筐,心里微微升起一丝希望,是不是皇上回心转意了,要宽恕自己了?是不是自己的家眷都还健在,一家人可以团聚了?陈奇瑜尽力让自己往好的地方去想,家里有还没有死,他不能放弃活着的勇气。 官差是刑部派来的,他例行公事地宣布将陈奇瑜发往湖广军中服役,即刻启程;陈奇瑜刚刚热起来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下去,去湖广就是了,天下之大,去哪里不是一样呢?反正是油尽灯枯时埋骨异乡了。 数十天之后,陈奇瑜被押解到了湖广巡抚所在的武昌府,这里有湖广府的士兵办了交接手续,然后就给他安排了洁净的驿馆和四菜一汤的饭食。陈奇瑜用微微发颤的手端起饭碗,看着雪白的米饭,泛着油花的猪肉和煎得金黄的武昌鱼,他想到的不是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些食物了,他想到的是这些食物所代的人世间的温情和个人和尊严。 他问接待他的驿卒道:“请问小哥,明天可是去湖广巡抚府去?”他期望见到卢象升,因为他是在自己倒霉以后,大明朝*下,唯一对自己表示过善意的人 “不是,明天应该是直接去湖广总兵府吧,我等是奉总兵府令来接待您的。”驿卒回答道,语气颇为客气。 “湖广总兵府?总兵大人是谁?。”陈奇瑜心一沉,急切地问道。 “说是风焚风大人,您以前应当见过的。”驿卒答道。 “竟然是他!”陈奇瑜呻吟吧道,他想起了那个雷雨夜,想起了风焚那疯狂而炽烈的眼神,想起了那五百火枪兵愤怒而绝望的眼神。 真是报应!不,这是刻意安排的复仇!甚至卢象升也参与其中了,最初的求情就是为了今rì对自己的羞辱!这一刻,陈奇瑜有了自杀的决心。 第七十九章 北上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这时门外偏偏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驿卒打开房门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来到了门口,驿卒躬身道:“参见总兵大人。” “陈大人是住这里吗?”风焚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他看到陈奇瑜坐在灯光下,脸色苍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病了吗?”风焚见陈奇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颇有些意外。 “风大人,别来无恙。您还是喊我名字的好,这‘大人’两字听着刺耳。”陈奇瑜坐在椅子上拱了拱手,算是回答了。 “也是,这样叫起来是有点矫情,不如就叫陈兄好了。”风焚笑着说道. “风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故人来了?”陈奇瑜哂笑道,他觉得自己不必去讨好风焚,因为自己经输得干干净净,不会再害怕失去什么了;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想保住的话,那就是最后一点尊严,而尊严不可能通过讨好别人得来的。 “嘿,前几天碰到了老夫人,她老人家提起陈兄你了,我就想办法把你调过来-----。”风焚解释道。 “我母亲在你营中?”陈奇瑜惊惶地站了起来。 “岂止老夫人,令爱令媛,还的尊夫人等都在我营中,等着和陈兄团聚呢。”风焚有点得意地笑起来。 “呯!”陈奇瑜手中的饭碗掉在青砖地上,摔个粉碎,他心里充满了惊惶和愤怒,原来这个风焚不但只想羞辱自己,连同自己的一家大小全都拉了过来,自己若是再在他面前托大,只怕自己的家人会受尽ling辱,生不如死。 一时之间,陈奇瑜万念俱灰,他丢下了最后的尊严,跪了下去,呜咽道:“求大人饶过我一家老小,在下以前冒犯将平军------。” 风焚迅速将他扶了起来,打断他的话道:“陈---陈兄你这是干什么?你家里人不是好好的吗?” 风焚马上就回过味来了,陈奇瑜一定以为自己是要报复他,故意拿家人来要挟他的,于他将陈奇瑜扶到椅子上,语重心长地道:“陈兄你是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神的点不济,当年我说流贼必反你不信,硬要说他们会做顺民;现在我要让你家人团聚你也不信,硬说我是来害你的。” 陈奇瑜半信半疑抬起头,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大人,难道------?” “我这不是专门分了一个院子给老夫人住着,还给他配了个丫环;你大儿子在当先生,教我的军官识字;你两个女儿都在我办的女学里当女先生;还有你小儿子,跟着一群小孩儿在上私塾呢。”风焚不敢再让他误会,赶紧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大人,是真的吗?”陈奇瑜觉得风焚不象是作伪,强自镇定着没流眼泪,可眼圈又红了。 “当然是真的,你可是个好官啊,爱民如子,对我和卢大人这些犯官当时也手下留情,我作弄你会有什么好处呢?”风焚看着陈奇瑜,诚恳地解释道。 “那---,我---,---在下能够见他们一面吗?”陈奇瑜问道;按明朝的规矩,被流放的犯官是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的。 “当然能,我不就是接你过来和家人团聚的吗?你今晚在这里歇了,明天就可以到大冶,见到你家里人了。”风焚笑道。 “今晚上---能动身吗?”陈奇瑜从直了身体,试探着问道。 “今晚上?”风焚为难地看着陈奇瑜,他看到陈奇瑜眼里闪着激动和希冀的光芒,心肠一软,说道:“好吧,吃过饭了就启程吧。” “我不饿,不吃饭没关系的。”陈奇瑜回话道,声音里有了一些惴惴之意。 “我也没吃饭呢,------好吧,来人备马车,将饭菜用食盒装了,我和陈大人在路上吃。”风焚对着门外喊道。 陈奇瑜欠身想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对着风焚拱手道:“风大人,多谢你了。” “没事,你别客气。”风焚坐了下来,说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那就是如果朝庭当时不罢免你,让你在留任带罪立功,你可有把握取胜?”。 “过眼云烟了,我一直没有想过。”陈奇瑜悲哀地摇了摇头,看着风焚道:“你说得对,在车厢峡,大明朝错过了剿灭流贼的最好机会!我陈奇瑜是千古罪人啊!哪里还敢想什么东山再起!” “若是你还有一天能够将他们再围在哪个山谷里,陈兄有什么想法?”风焚轻笑道。 “我要将这群亡恩负义的贼子杀得一个不留!”陈奇瑜愤愤地道,他不敢对任何人表露对皇帝的怨念,但毫不掩饰对流贼的愤恨。 “我给陈兄这个机会,你干吗?”风焚试探道。 陈奇瑜眼中闪过亮色,接着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对风焚道,“败军之将,带罪之身,不复有当年之勇了,求大人安排我一点别的杂役,让我安稳渡此残生吧。” 这个陈奇瑜来了以后一直都说着大白话,最后一句推脱之辞却用上文言,显然对这个问题并非强烈反感。等着吧,慢慢来,是个男人都想报仇的,自己不用逼得太急的,风焚心里这样想着点了点头,不再多劝,只是说道:“那你就先到我那儿当个教谕吧,你的家产被抄了,得有个职业糊口。” “谢大人。”陈奇瑜再次躬身道谢。 ------------------------- 陈老夫人隐约听到了敲门声,她这几天直睡得很浅,门只敲了两下她就完全醒过来了,赶紧睁开眼睛披衣起床,披上外衣一看,天还只有点蒙蒙亮,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呢?老夫人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向大门口跑去,接着她看到儿媳也打开房门,踮着小脚快步走了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扣着布扣,接着小院里的开门声响成了一片。老夫人奔到门边,吃力地打门闩,大门外站着几个人影,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是那样熟悉,老夫人有些惊讶地擦了擦眼睛。 老夫人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上前步,跪在自己面前,低声喊道:“娘!” 老夫人抖抖索索地蹲下身去,用手摸着眼着跪着的人的脸颊,她摸到了一手眼泪。跪着的人抬起头来,又声音黯哑地喊了一声:“娘!是我!” “------玉官,-------玉官,你回来了?”老夫人看清了,这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她觉得心欢喜得象要爆炸一样,苍天有眼啊!她将陈奇瑜一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老爷!”陈奇瑜的妻子虽然没有看清什么,但她听到了老夫人的喊声,知道陈奇瑜回来了,抱着丈夫和老太太哭成一片,接着后面喊爹的哭声响成一片,那是陈奇瑜的儿女们也跑出来,跟在后面抱成一团。最后听到声音赶出来的丫环仆役围在旁边,也跟着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不孝孩儿累及娘受苦了。”陈奇瑜哽噎道,他看到自己的儿女们都出来了,扶着母亲和夫人慢慢站了起,从儿女们身上看过去,还好,家里人一个都没有少。 “玉官你受苦了,为娘的倒没受过苦,风大人一直顾咱们哩,他可是个少有的好人啊,听说你以前还逮他下狱的。”老太太哽咽着说。陈奇瑜转头去看风焚,身后空荡荡的,风焚和他随从己经走了。 “娘,我会想法子报恩的,咱们进去说。”陈奇瑜扶着母亲走进院子,有些迷惑地想,这个风焚救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好心? 他又想起了雷雨夜的车厢外,风焚为偷袭流贼而不惜引兵犯上的那一幕,现在形势足证明,那时的风焚也是在为大明朝不惜身败名裂的,可惜自己当时一意孤行,将忠谏当作了武人嗜杀的冲动,看来自己的无论是心胸境界还是眼光战略都不如这个以前自己瞧不上眼的武人啊。 ---------------------------- 崇祯八年八月,在风焚刚刚将民政全部铺开走上正轨的时候,朝庭又地剿贼事务进行了大的调整,朝庭认为洪承畴对于陕甘一地的流贼尚且疲于应付,再领五省兵马会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和撤销了洪承畴五省兵马总督的职务,让他专任三边总督。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处军务,带领总兵风焚、祖宽、祖大乐、副将李重镇所统关辽兵和当地驻军夹剿,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卢象升领军北上,重新坐镇襄阳,对流窜于河南境内的流贼展开大规模的追剿,风焚带着练得半生不熟的湖广兵一起到了湖广和河南的边境,在这里他又一次和关宁军碰到了一起。 请假几天 - 金明灭 - 山野牧云 这几天完全不在状态,写出来的东西很不满意,想调整一下思路再写《金明灭》请假几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