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秀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宋朝末年,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土匪肆虐横行,百姓被各种苛捐杂税剥削得面黄肌瘦、民不聊生,只能寄望于祈求上苍施恩于人,免除灾难。 达县位于安郡县,是南方和北方的交汇,总属蔚州管辖,是宋十四皇子的封地。达县很小,不过四五街,一眼就能看到底,因为战事频发,连这个边缘小镇也受到了波及,往日里还有的小猫两三只的街道更是门庭冷落,半晌见不到一个活人。 在达县更深处约有一林家村,离这县里约有一日的路程,挨着山落,很是山清水秀,受战事影响也小得多,绕是如此,在林家村里,也难得见到一个肤色白嫩,身子骨多几两肉的人。 “你把头绳还给我!”东边山脚下,两个瘦小的女孩争来夺去,其中一个,年纪稍小,虽面黄肌瘦的,但五官生得还算不错,另一个年纪就要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微微高出半个头,面色虽也枯黄,但身子要矫健许多。 只见大的这个手在头顶一抓,再一把把小的那个一推,顿时让人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她则拿着一根有些陈旧的绿头绳甩来甩去,还洋洋得意的说道:“林四娘,我告诉你,现在这头绳是我的了,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小心我告诉奶奶去!” 哼!谁让她的头绳已经损坏,而林四娘的还半新不新的,她前两日就在林四娘怀里看到一抹绿,当即心里就不舒坦得很,奶奶说如今家里穷,不能给她买新的,要不然她又岂会看上林四娘这条破绳子! 她林绿,如今竟然只能用一条破绳子了! 奶奶这个词显然很有威慑力,先前就算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失了一向心爱的头绳,也目光倔强,一副要夺回来的模样,这会儿只听到奶奶这个词,顿时就咬着嘴角,目光闪烁起来。 见此,林绿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绳往兜里一放就自顾走了,显然是丁点没把这林四妹给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家村上百户人家,像林佑家这般的也是不多。 林佑是林四娘和林绿的祖父,如今不过五十左右,身子骨倒是硬朗,娶妻严氏,生了四子一女,老大叫林大,老儿叫林二,老三和最小的林小妹是老来子,素来最得老两口看中,当年还请了云游的道士给算了命取了名。 说这林三有状元之相,给取了个林睿。 林小妹有大家主母之相,取了个林欣。 自打得了这个批命,林睿和林欣两个在林家那就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平日里甚家务活计都不用干,每日里就被老老少少的给伺候着。 后林睿被林家老两口给咬着牙送去了读书,他天分还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来也只考了个秀才,落地了好几回,如今又碰上这么个年月,只得带着老老小小的从镇上给回了家,每日必叹生不逢时,让林婆子林严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既心疼她家小儿子空有那状元之相,若不是被这世道给拖累了,哪里中不了举?当不上官?又恼怒家中花费了金银无数,如今却是白白给花了? 楞是丢水里没见到点水花儿! 如何不气?如何不闷? 这心里一憋闷,可不就得在其他人身上出出气。 林二一家就是被林严氏给出气的。 相比林睿和林欣在林家的好日子,林大和林二的日子就难过了,前些年日子太平,省吃俭用的给林睿凑了银子,供他读书,其他小辈们虽然也混个半饱,但好歹还能捞着点水米,如今世道乱了,大房和二房的小辈们多是顾不得,都紧着林睿和林睿家的,其次是林欣,再然后是林大,最后才是林二。 那林绿就是林睿的闺女。 而林大一家虽然过得差,但林大媳妇好歹是严氏的亲侄女,看在娘家的份上,严氏平日里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小严氏补贴着大房一家,可就苦了林二一家,没有娶个跟严氏沾亲带故的,朱氏为人又嘴笨,可不得被严氏给牵着鼻子走? 偏偏,林二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连林大都有私心,平日里私藏着银子暗地里给小严氏藏着,偏生林二把自家给搜罗光了去补贴孝顺林家老两口,平日里还多有嘱咐着家里的小辈们莫要跟其他几房的人有冲突,做事要勤快,对哥哥姐姐们要恭敬,吃食也要先紧着家里的姐姐弟弟们。 就因如此,原本被朱氏这个嫂子给伺候着的林欣,如今又让侄女们给伺候上了。且还只使唤着林二一房的人,就跟吆喝着丫头似的,半点没当是自己的亲人。 对此,林佑一家也没人觉得不妥。 林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了,那外头的人再是觉得荒唐,也只得当个笑话说两句,时日一久,也懒得提起了。 林秀藏在树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被推到在地的林四娘在林绿走了后,露出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见到她拍了拍屁股抱着篓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的小院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说,她对林四娘的姐妹之情,早就在上辈子被消磨光了。 想到上辈子的时光,林秀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恸,眼神虚无得仿佛回了当年那些尔虞我诈、那些被至亲之人生生剥夺了性命的时候。 她也曾大声喊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的人,反而要了她的命? 可是当她魂归西天,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她已经再也不会问这些让人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恨是没有理由的,想恨便恨了吧。 就如同如今林四娘满心的恨着林绿一般,当若干年后,反而会对她笑脸以待、各种赏赐不断时,谁能想到如今她们之间会有仇怨,明明看着就跟亲姐妹一般不是? 呵!她生生的露出一抹冷笑,背着篓子往深山里头走去。 如今这年月,外头已经乱了起来,反对宋皇室的人从四面八方推进,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林家村远离那些人烟,处在落后之地,又有横跨的山脉做掩蔽,日子倒是比外头过得好,绕是如此,这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野菜也被采摘一空,让人不得不往山里走去。 林秀运气好,选了条平日里没人走的路采了些野菜,还挖了几株蘑菇,装了半篓子,见能回去交差了,这才摘了点野果,把篓子随处一放,一屁股坐在野草上,在衣裳上随处一抹,就吃了起来。 “唔”野果入嘴,端的是甘甜无比,还带着点酸味儿,让林秀又几口吞下了肚,感慨:“真好吃。” 想想她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那是足足成百上千年了,都让下一个皇朝建立到皇权旁落,最后废除了君主制,变成人人平等了,等得她已经无波无喜了,却又被一个漩涡给卷入,重入了林秀这个身体。 唯一不同的是她在数百年之后见到那些书本上分明记录的是一个叫元的朝代,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下一个皇朝,名为天衍才是,而她的这位四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却是天衍皇朝第一任圣元皇帝的皇后。 天衍这个皇朝,却在未来的书本里莫名的消失了。 六百年的时光,到底去哪儿了? 她思索了好半会儿,实在无法解释这荒唐的一切,索性不去想了,仰躺在草地上放空着思维。 说来她重生不过三四日光景,这一年她不过十岁,而林四娘也不过将将八岁的稚儿,她能回来,说来还是得益于她这个好妹妹,若不是怜她小小年纪就跟着一起吃苦,又岂会在这秋风凉凉的时日去那河里,泡着凉水给她抓几尾鱼来炖汤补补身子? 当晚她就因为泡了凉水发起了热,白日里又死命的干活计,到了次日晚就倒下了,同床的胞妹睡得香,未曾发现她的状态,直到半夜三更,她的身子渐渐凉了下去,却在黎明之时,胸口又起伏起来。 就这几个时辰间,林秀的身子里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踩着下晌时,林秀不过才恰恰踏进林家院子,迎面就有一跟结实的棍子朝她扔了过来,她身子一歪,险险躲了过去,抬头一瞧,却是小姑林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个贱蹄子,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秀闻言,果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蓝得发白,还带着丝丝冷飕飕的气儿,不过未时上下。 抿唇道:“姑,我去挖野菜了。” 林欣闻言,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起来,显得十分尖刻,尖着嗓子瞪着她:“挖挖挖,家里是缺你这几颗菜了吗?林秀你个小蹄子,别忘了,今儿该是你在我跟前儿伺候!” 是的,伺候。 林欣把这两个字说得光明正大。 2.家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说起来,前两年这世道还没乱时,林欣虽然年纪大了,但有个做秀才的哥哥,只等他一考上举人,那自然有人来求娶,如今乱了两年,林睿是不能继续考了,林欣眼光挑了这些年,如今让她再去挑那泥腿子,她又岂会甘愿? 别说林欣拉不下来这个脸,就是严氏都是不愿的。 她在林欣身上花费的虽没有林睿多,但整个林家加上那也是拍马也难及的,精心养出来的闺女,就等着她嫁入那大户人家让她也享享福,这福没享,本没回,哪里能愿意? 这不,林欣如今都二十了还没定亲。 林秀却是知道的,虽然如今世道乱得只顾得上吃个半饱,但还是有那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不错。 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就瞧上了林欣。 确切的说,是林家。 那是镇上的一户人家,姓殷。殷家素有富名,在县里都有几个门铺作坊,说亲的公子身上有个童生功名,学问也颇为出色,兼之家里还有米铺子,所以在乱世里吃喝却是不愁的。 殷童生样样都不差,却是在去年碰到了一伙土匪,被光顾了一番后,侥幸逃回了达县境内,却是被那土匪下手没个轻重给毁了容,至此,官路断绝。 “还楞做做啥?”林欣见她晃神,语气不耐烦起来:“没点眼力见的,还不快把你那从泥土里滚过的衣裳给拍干净了过来!林四娘可说了,打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活不干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林秀垂着眉眼叹了一口,听话的把背上的篓子给放了下来,又去灶房里头打了点凉水就着洗了手、拍了衣裳,这才到了林欣跟前儿:“姑,你有啥事啊?” 她相信,她要是不开口,林欣能一直念,说不得还能给林家老两口和林二告她一状,至于她那个瞧着胆小心眼却多的胞妹,能说出那话,也并非是有口无心。 要不然,能让林欣把火转她身上? “啥事,你说啥事!”林欣插着腰,脸颊气得红鼓鼓的,在林秀额头狠狠点了几下,把一片额头都点红了,这才放过了她似的,努了努嘴:“瞧见没,那堆衣裳还不快去洗了。” 林秀忍着痛,压着火气挤出了一个笑:“我这就去。” 只这扭头一看,险些气得仰了过去。 那院子的盆子里,放着数件小衣裹裤,一块一块的屁股底下,还沾着血污。 林欣见她站着不动,眼睛盯着那血迹,也是又羞又恼,骂道:“还不快去,等会儿你祖父叔伯们回来了,我看你要不要挨骂!” 她说的是事实。反正在林家,林二一家从大到小都是被骂的,无论犯错的是谁,总归是林二一家的不是。 林秀压着的火气却是越冒越大,险些要跟林欣顶嘴了起来。 话到了口,却是压住了。 只是谁家当长辈的连带血的裹裤都让侄女洗的? 要不要脸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她现在是林秀,是林家村的林秀!不是那个虽然表面看着光鲜,但好歹也是个正室夫人,可以使唤奴仆下人的林秀了! 反正林家人有几个要脸的? 她现在人微言轻,更是身无分文,外头乱世降临,更不能逞这一时之快,得罪了林欣,被林家老两口骂一顿还是轻的,就怕她那个拿爹娘和兄妹当命根子的爹拿她出气给林欣消火。 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个安身之所! “我这就去!”咬着这话出口,林秀连后牙槽都恨得痒痒了起来。 她重生后,当又一次鲜活的见到明日之时就曾对天发过誓,这一世,只有她负人的,没有人负她的,从前那些欠了她、谩骂她、得罪于她的,她都会一一的找回来! 而林欣,就先用她来开这头一遭! 林欣毫不知情,见她动了,还止不住的叮嘱:“唉你可给我小心着点,我那些衣裳可都是上好的面料,就是卖了你都不够的,要是给我弄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秀闷头洗着,遮住满脸凶光,林欣念叨了会嫌弃她跟木头一般不会出声儿也觉得无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裤给洗干净拿到院子后头去晾晒时,林四娘躲在柱子后头怯怯的看着她。 换成上辈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拉着她柔声问了起来,现在她只当没看见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怯的对她说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说的是林欣责骂她的事儿,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为何会对林欣说她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吗?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认同。 就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推别人出去,才会养成在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这些至亲之人,是觉得因为他们年长,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背黑锅吗? 凭什么? 林秀心里大喊凭什么,嘴里却淡淡的道:“没事儿,以后别这样说就行了,反正挨两句骂也没甚。” 林四娘却是一怔。 这跟她先前设想的不一样。她先前已经想过了,若是她给三姐姐道个歉,她定然会温柔的拉着她,抚摸过她枯黄的发丝,安慰她,替她遮挡着风雨才是。 怎么……怎么跟平日里不同了呢? “怎么了?”林秀瞥了她一眼,笑道:“家里的鸡仔都喂好了吗,免得待会儿奶奶回来了。” 都说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女娃子,更是一根草,哪怕是林家最小的林四娘也早早就开始学会打扫、喂养牲畜、出门割草了,像她这种半大娃娃,更是早早学会了收拾家务、洗衣做饭、下田挖土了,前些时候才割了稻草,一背篓一背篓的背回来,双肩到现在都隐隐作疼,好不容易闲了点,这才轮得到她去挖野菜这种活计。 前世,在他那个至孝的父亲带领下,她年纪渐长越是勤快的干活,还时不时的帮着林四娘的份一起干,从来没有埋怨抱怨过一分,直到她面色枯黄、发丝枯萎、身姿扁平且毫无美态,而胞妹却五官姣好、肤色白皙的用她那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时,她心里才滋生出那些埋怨、抱怨。 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 从古自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心甘情愿听她爹的话,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胞妹,活活把自己弄成那样一副面貌。 就算没有路途上林四娘的使坏,只怕她也没有那个颜色能入旁人的眼吧? 林四娘脚步挪动了两下,咬着嘴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三姐,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背着她的林秀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身,只连连催促:“原谅你了,原谅你了,快走吧,快走吧。” 做都做了,莫非我还能揍你一顿不成? 你当然不是有意的,因为你是故意的! 这辈子她就想恣意潇洒的活着,远离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也让他们当不成什么皇亲国戚,一辈子就这样穷困落魄下去! 林四娘面上一喜,以为林秀已经被哄好了,当下脚步轻盈的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等人一走,林秀挺着的肩膀才蓦然垮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抬头仰望着头上那片洁净的天空,虚虚实实的不知落在了何处。 申时开始,林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林家老两口带头,后头跟着林大、林二、林睿,须臾,林大媳妇小严氏一干女眷孩童也回来了,他们提着篮子,里头装了些落下的稻草,上头还吊着几点零星的米粒。 前头林家老两口几个是去镇上卖米的,后头小严氏等人则是一块儿田一块儿田的捡着剩下的稻米,连抢了林四娘头绳的林绿都装模作样的提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点,至于孙子辈年纪最大的林丰和林康,则上山砍材去了。 彼时林秀姐妹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声儿,林秀拿了勺子就勺了几瓢热水,和着凉水一混,赶忙端了出去:“爷爷奶奶,大伯爹三叔,来洗洗手。” “做死的小煞星!”盆子刚放下,林秀奶奶严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指着一盆子水劈头盖脸的骂道:“这水不要力气担啊,费这么多水做啥,我整日管着家,一不在你们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 林秀被骂得一怔。 二房的朱氏和林秀二姐林娟紧了紧脸,正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林秀突然笑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是是是,奶奶骂得对,这水是多了,孙女这就减一半去留着明儿用。” 说完,竟是直接端了水盆就进了灶房,须臾出来后,把盆往地上一搁,笑眯眯的:“奶奶你慢用,这下水不多了吧,我去做饭了,你们定然也饿了。” 走得利落干脆,态度不卑不亢还让人挑不出理儿,但却让人,尤其是严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忽青着脸指着她的背影,吊着刻薄的眉头,正要发火:“该死的小蹄子……” 3.顶撞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够了!” 林家当家的蹙着眉头,呵斥起了严氏:“赶紧洗洗,你不累我可累了。” 严氏吊着的眉眼一僵,随即冷哼了一声,在水盆里搅了搅,把好些水都洒了出来,还不解气的盯着女眷们手中提着的篮子身上扫过,挑了朱氏和林娟出来骂:“好啊,我不在你们二房要翻天了是不是!让你们捡个稻谷穗儿比绿丫头都捡得少,你们还要不要脸了啊,老二!” “娘。” 林二立马应了声儿,长得高高壮壮的却缩着个脖子,还比划着两个手指头表忠心:“娘你放心,我待会儿就教训她们,让她们再不敢偷懒!” 已经习以为常的朱氏母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不够似的,林欣扭着腰从屋里出来,还跟着添了句:“可不是,二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你们家三丫头一下午跑不见人影,回来给我洗两件衣裳还磨磨蹭蹭的。” 原本在屋里切菜的林秀一顿,眼眸神色变换,最后咬了咬牙,看了眼缩着脖子的林四娘一眼,叮嘱她加两把火,一边儿放下刀擦着手上的水,转瞬就出了门,做了个四不像的揖道:“姑姑我错了,侄女给你陪个不是了。” 她先是给林欣道了歉,起身后笑着嗔了句 :“不过姑姑可冤枉侄女了,我那可不是磨蹭,就是被吓到罢了。”她侧身在一群幸灾乐祸的女眷里挑中了三婶马氏,扬着声音问道:“三婶儿,你是城里人,见多识广的,能不能告诉侄女一声,那裹裤上沾了血是啥,我从来没见过呢?” 马氏脸一僵,别说她,就是场上一干人,连洗了手要走到屋歇息的林当家的都一下铁青了脸。 林三叔更是一甩了袍子,大步走进了屋里:“真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林秀面色奇怪的看着他们,嘟囔了一句:“连三叔也知道那是什么啊,三叔果然不愧是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 回应她的,只有“嘭”的一声,林睿关了门,可见有多大气,为了怕她再问,涨红着一张脸的林欣几步朝她扑了过来:“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竟然敢说出来!” 林秀不是个傻的,见她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就跑,身子灵活得很,林欣一个娇滴滴的哪里能抓到她,林秀又问:“怎么了这是,姑姑那血是你的吗?这可不成,失了这么多血,你该有多难受,侄女一想着就心疼!” 她朝着林二就喊:“爹,你快去请大夫,姑姑流血了,那些裹裤上全是!要出人命的,爹你快去!” 一墙之隔的另一户人家里,在那墙脚之下,几道笑声传了开来,让严氏气红了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她:“秀丫头!你个该死的小蹄子,老娘……” 她的话还没骂完,却见林秀突然怔住,随后面色凄苦,几颗斗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抬着退就哭着往外边跑:“不活了,不活了,侄女关心姑姑为什么流血,怎么就跟仇人似的又喊打又喊杀的了!” 严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扯着嗓子朝一堆女眷喊道:“楞做做啥,还不快去把人给拉回来!” 小严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撒开腿就朝外跑,又以朱氏和林娟跑得最快,没一会儿,一众人就把林秀给拦下来了,半劝半哄的把人给拖了回去,等大门一关,再也不敢留下看热闹了,个个都回了屋紧闭着房门,只悄悄竖着耳朵听那院子里的动静。 没让他们失望,这回气得狠了的严氏哆哆嗦嗦的指着林秀,还没开口责问,林二就一把扶着人,满脸不悦起来:“三丫头,你奶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要这些要死要活的给别人看甚热闹?” 尤其,关乎小妹的私事,扯上他做甚! 林二一张脸黑中带着点点红,面上显见的严肃,眸子里浓浓的不悦之情,他能说出这种不分黑白的话林秀并不意外。 妻儿、妻儿,妻室和儿女对这个已经把愚孝奉入了骨子里的男人而言,向来是放在最后一位的,在林二心里,排第一的是林家老两口,其次是兄弟姐妹和她们的子嗣,其次才轮到自己一家,而在他们这个小家里,他自己自然是爷,余下的才是他们。 两辈子,林秀都曾怀疑过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到底是不是林二的种! 但很可惜,他们确实是。 如同上辈子一般,林秀也捧着林二的话当圣旨,只要他发了话,必然是照做的。当即,她微微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小鸡一般,怯着说道:“爹说的是,女儿以后再不敢让啊奶不高兴了。” 她眼眶有些湿润,眼睛还有两分黯淡,看得朱氏和林娟不忍心,却连句话都不敢替她争辩,只眼睁睁看着严氏得意起来,轻蔑的对着那只看得见的一圈枯黄的发撇了撇嘴:“既然知道自己不该顶撞长辈,那今儿就得好生给你个教训才能教你知道规矩。” 里屋的林欣一听严氏出了声儿,难堪的心顿时散了去,小声道:“便宜你个死丫头了。” 而其他房里屋里,听着严氏的话,谁都没有出声儿。 林秀嘴角微微的扬着讥讽。 看,这就是林家人,未来的皇后后族。 什么耕读之家、仪礼俱全,不过是一群见义忘利、踩踏血亲的卑鄙小人罢了! 那一缕讥讽很快隐去,林秀佯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把错处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揽:“啊奶教训得是,孙女以后再也不敢顶撞长辈了,姑姑带血的裹裤往后再也不敢问了,只管洗便是,孙女不懂之处定然会憋在心里,再不敢胡乱担忧姑姑的身子了,还请啊奶原谅才是。” 话到最后,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哽咽之态。 十岁稚童,在村里已是半个劳动力了,若是她身子骨发育好,葵水来得早,自然早有朱氏这个当娘的教导是何物,但林秀瘦巴巴的,看着比八岁的林四娘大不了多少,这脏污之事寻常女子哪里能宣之于口,就是妇人们也偷偷摸摸的寻了处理,也就林欣被养得刁钻古怪起来,还使唤起了自己的侄女给她洗那脏的臭的。 说来都躁得慌。 “作孽啊。” 挨着林家门,各处传来几声叹息,更隐隐有人说着林秀可怜,这林家拿人当畜生使唤云云,让原本听着她一个劲道歉的严氏从一脸得意到一脸铁青。 最后,她一把拂开了林二的手,气得胸脯直抖:“管不住了,管不住了,你们二房是要翻天了!” 尤其是林秀这个小蹄子,今儿也不知吃错了甚药,往日跟个闷葫芦似的,今儿这嘴皮子一张,堵得她几回都下不来台,眼睁睁瞧着那小蹄子几个来回就把自个儿给撇得无辜委屈,反倒她还落了个恶人模样,真真是气煞人也。 “娘..” 林二脸色一变,想跟着严氏追上去,却被严氏快步近了主屋,把他堵在了门外。 “娘你开门...” 任由他如何拍门,里头严氏都一声不吭,最后烦了人,朝着他呵了一句:“滚。” 严氏说滚,林二就只得滚了。 只是他心有不安,便朝着林秀一甩了袖子发了火:“瞧瞧你做下的好事!” 还别说,林二阴着脸发火时,看着还是很吓人的,唬得朱氏和林娟身子一颤,在他走后,皆面色担忧的看着林秀。 “娘,二姐,别担心。” 林秀是真的不担心林二会如何。 一个只会在父母兄妹面前装怂包,在妻儿面前从大蒜的男人,说白了,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也就林家祖坟冒了青烟,上辈子让林二居然救了一回贵人,得了那平步青云的泼天富贵,这才一下鱼跃龙门,从泥腿子变成了一等侯爵府,改了门庭,让他变成了人人艳羡的候爷。 到这辈子,林秀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她爹那样的人,他真救了贵人? 林二是什么样的人。他既愚孝,骨子里又懦弱,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从来没有踏出过林家老两口给他安排的路子、事,在这乱世里,也没有或者说没那份闲情去管别人的破事儿,这样的人,他还能一救就救下一个未来的开朝皇帝,当真是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也难怪在天衍之后的朝代里,偶有人提及圣帝这个昙花一现的后族时,还有人怀疑林家后族是杜撰而来。 若皇帝这般好救,岂非人人都去做开国功臣了? “你这丫头今儿也不知是怎的了,”朱氏有心说两句,又顾忌是在院子里不好宣之于口,只满脸的不赞同,拉着人去了灶房里头。 林娟随后跟上。 林四娘还窝在灶堂下烧着火,缩着脖子,见他们进来还吓了一跳,所幸里头没外人,林娟还顺手关了门,朱氏这才放开了林秀,唉声叹气起来:“得罪了你啊奶,如今可咋办?” 4.林康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朱氏在林家平素是个没甚存在感的人,嘴不甜心眼也不多,只会傻傻的指哪儿打哪儿,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但她不傻,她嫁进这个家里十六年,最是知道严氏的脾性。 别看严氏如今是拿林秀无可奈何。 但真的是无可奈何吗? 不是的,严氏只是一时没放下以往老三在镇上做秀才时谨记的那句不能给林睿沾黑罢了,待她回了味儿,拿着辈分教训小辈,谁还能说她半句不是? 在这世道上,没有不是的父母! 再则,严氏并非没有留后招。 她碍于脸面不敢把事儿做绝了,但她一个不高兴,当家的就指定的让她消气,最后,还不是得林秀低头? 朱氏的一番口苦婆心,外加林娟不时的插话劝她去认个错,显然都是怕她过后吃苦头,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儿,说句难听的,就是遭了罪,该干的活计还是得接着干不是? 怎么就非得去逞这个能呢? 林四娘竖着耳朵在一边儿听着,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秀。 “听娘的话,左右你是姑娘家,在熬几年就好了,知道吗?” “是啊三妹,娘说的没错......” 耳畔,听着她们带着关心的话,林秀的眼神却飘飘的虚的厉害。 两世为人,能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心她、疼爱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前世她也觉得熬过去了就好了,只要离了这林家门日子就好过了,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指使着没日没夜的干着活计,早早就熬坏了身子骨,等她被林四娘算计了一次后,那些后遗症纷纷就出来了,整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还记得她在世上飘荡了数不清的年月,见多了人的辱骂和眼泪后,哪里不明白,她那些念想不过是妄念,这些劝慰人的话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自家人都不待见,还想隔了肚皮的旁人会善待你吗? 当年她想不通,如今却是再明白不过。 林家村虽不过是藏身之地,但她在世上飘荡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时光,走马灯花的看过那些画面,听着那些耳语,置身其中却又身为外客。无法触摸、无法言说,生生的把她隔离开来,险些把她给逼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打从她回来开始的那日起。 心灵扭曲、无所顾忌,想容忍却又想拉着所有人同她一起下地狱沉沦... “秀儿,秀儿..” “三妹?” 林秀一下回神,朝她们笑了笑:“娘,二姐,你们别担心,老太太不会生太久气的。” 这话,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若她记得不错,那镇上的殷家左右不过这两日就准备上门提亲来了。 殷家产业虽在达县,但也是本镇居民,殷家要为殷童生寻亲,要放了殷家这位独子没有出事之前,是怎么也不会选择林家的,毕竟,往上走一步,殷童生就可考上秀才甚至举子,外加殷家的家业,娶个落地举子的闺女是如何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也只是放在从前。 如今各地反对前朝之声大几乎席卷整个朝廷,宋廷几度将皇城搬离,却连连被各地起义之师给打败,风雨飘摇之际,礼崩乐坏,土匪贼寇肆掠,除了持刀的大部队,如今外头几乎断了联系,便是他们镇上到县里短短几个时辰的路上都无人敢走。 殷童生便是在从达县回淮镇的路上被土匪给打劫了一番,若不是镇上殷家人去的及时,只怕远不止毁容这般简单。 除开这些,在整个淮镇来讲,殷家能瞧上林家的原因,无非是想择一位识字或家中有功名的人家,林家有林睿这位秀才,风评向来不错,且他们家那位三婶马氏之父,不大不小在镇上做个良籍衙役,同上头的吏员有两分交情,好赖比外头的人消息灵通。 而对如今的林家来说,有殷家这样的人家上门求亲,自然是如同久旱甘霖一般,说来还是高攀了,哪里能去计较殷童生毁不毁容的事儿,自然殷家那头也是这般考量后才定下的林家女。 朱氏和林娟不知道这些,见她不懂这各种内情和厉害,还一副稚儿般的童言童语,着急的又要劝,反被林秀给劝住了。 “娘,二姐,你们去瞧瞧爹吧,我和四娘还得把晚饭给做出来呢。” 别看林家只是个农户,可这装腔拿捏的规矩却还不少,到点饭菜就得上桌,否则做饭的女眷是讨不了好的,会说不如旁人之类的诛心之语。 朱氏和林娟显是领悟过林家老爷子定下的这些个条条框框的,顿了顿,只得叹了两声匆匆离去。林四娘见她们一走,面色天真的看着垂着眉眼的林秀,还道:“娘和二姐对三姐可真好?” 林秀默不作声的重新回了案前切了菜,方回她:“莫非对你不好了?” 怎么可能。 因为林四娘是二房最小的孩子,从朱氏到大哥、二姐,甚至她都是最疼她的,总是怜惜她年纪小,替她做了不少活计,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那个出挑的林四娘。 哪怕...哪怕当年她魂归西天,她娘朱氏发现了不对,最后一路怀疑到林四娘身上去后,也只是不敢置信罢了,事已铸成,她还能让另一个女儿替她尝命不成? 最后,焦虑过度的朱氏也撒手人寰。 而大哥林康,二姐林娟,也没能再林四娘身上占着多大的便宜,二姐林娟早早嫁了人,那二姐夫会钻营,消尖了脑袋替林四娘办那些腌臜事,得她重用,又心知林四娘血缘亲缘稀薄,待二姐便一日差过一日,只要外头没有那闲言碎语,无论里头如何糟心折磨,他都不惧。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四娘纵然知道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二姐林娟在她后头没两年也跟着步入了后尘。 只有大哥林康早早就回了这达县老家,虽没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却粗茶淡饭的过完了一生,至死,也不让子嗣们求到林四娘头上去为了谋个好前程。 “没..没有的事儿” 说曹操曹操到,林四娘刚说完,只见林康高大的身子就走了进来。他生得不算魁梧,身子也不算健壮,只是常年劳作肌肉结实看着不单薄罢了,林康长得同林二有几分相似,都是粗眉厚嘴,从面相上看,都是老实憨厚的人,且他是二房长子,又是家中男丁,在林家的日子倒是比底下三个妹妹好上一些,但比其他人还是远远不如的。 林康疼爱妹妹们,方才同大堂哥林丰砍了柴回来就听说起了三妹顶撞啊奶的事儿,他心里着急,还没赶得上洗个手就大步进了来,憨实的双眼一下就见到了站在小凳上炒菜的林秀,原本焦急的心蓦然一下突然就平复了下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林秀扭头咧着嘴朝他笑:“大哥回来了。” 林四娘也跟着唤道:“大哥。” 林康连连点头,他方才细看过了,确定三妹没有受多大委屈,心里一松,这才转身出去了:“行了,你们做饭吧,我回屋去换身衣裳。” 他和大堂哥林丰在山中砍了一日的柴火,这会早就浑身酸臭了,要不是院子里林绿几个说话让他听见,也顾不得带着一身味儿先去招妹妹们。 “大哥,你等等。”后头,林秀追了几步,把方才勺出来的一桶热水放在林康面前,道:“大哥上山辛苦了,听说用热水擦身不容易着凉,这个天儿还是莫要招了冷才是。” 林康对着她,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大眼还浮起了疑惑:“三妹怎的知道?” 林秀抿了嘴角,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我就是知道了,你快些提回去,我做饭去了。” 林康向来是干完活计回房接点凉水一擦了事,今儿虽不知三妹怎的让他用热水擦身,但感念她一片好心,也只得领了,正笑意盈盈的提着木桶准备回二屋,却见大房的四妹林柳怒瞪着他们兄妹,还说了句“假公济私”便跑了。 林康摇摇头,也没理会她,而林秀就更不会把林柳放心上了,转身就钻进了灶房里头。 要说林家这一辈的小辈也不少,三房人足足有九个,老大是大房的林丰,其次是林康、林娟、林柳、林绿、林文、林秀、林成和林四娘,其中林丰、林柳、林文兄妹三个是大房的;林康、林娟、林秀、林四娘属二房;余下林绿、林成则是三房的子嗣。 林丰是林家长孙,今年十六岁,已经说了亲,女方是隔壁雷家村的姑娘,只等明年开春就把人迎过来,后头的孙子孙女们眼瞅着也快要说人家了,但林家从上到下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林康还好,但林娟已是十四的人了,翻个年就是大姑娘了,别说嫁人,就是连个提亲的都没有,外头世道虽乱,但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受灾小,家家户户还能半饱个肚子,虽不能像前些年月一般摆酒宴客,但简单的做个亲还是能的。 再则,林娟又是个勤快的,娶了她不亏,奈何林家不松口,使劲压榨她,就差当驴使唤了,又没点要替她寻摸人家的口风传出去,旁的人自不会没趣的上门来试探。 前世,林娟可不就是生生熬到了两年后才嫁了人,偏生,她嫁了没多久后,圣朝就建立了,随后就是林家的起复! 这辈子,林秀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被林家给耽搁了,所以,她趁这个时候闹,一是出出心头的恶气,二来也是让他们知道二房已经慢慢脱离他们的掌控,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好拿捏了,她若再像前世一般懦弱无能不懂自救,把自个儿的身子给熬坏了,那她重生一次又有何意义呢? 只要二房变了个样这个念头让人习惯了,那往后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足为奇不是? 何况,只等那殷家人前来提亲,只怕林家上下,哪里还记得她这个不听话的孙女,自要做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模样让外人瞧,她不趁此立立性儿更待何时? 至于林欣这场婚事,有她在,这辈子至少别想如愿了。 5.亲事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据她所知,这殷童生确是个好的。 科举之路虽断绝,面容也被毁去,但这殷公子却没有指天骂地,从此心性大变,反依旧兢兢业业,温和大气,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配那已是高岭之花的林欣实在绰绰有余,奈何林欣志气大,早就放出过话,说是非官家不嫁。 是以,这一拖,便拖到了双十年华。 林家最大的林欣已年满二十,林家村的人不屑于上门“高攀”,外头的人因为世道乱,也大都歇了娶妻嫁女的心思,就算周边村落受战乱影响小,也多挑上知根知底的人家,眼瞅着一年翻一年,连底下的小辈都到了娶妻嫁女之龄,这时候有这样吃喝不愁的好人家上门,对严氏而言,哪里还能东挑西挑? 若是换了前两年... 她眉心跳了跳,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对花枝招展的媒人笑道:“谁不知良婆是咱们淮镇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媒人,你说的这殷家公子条件确实不错,不过我林家也不是那起眼皮子浅的,我儿自幼习妇德女训,模样不差,女红也出彩...” 这话都是点到为止,但提起林欣,严氏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傲气。 良婆是殷家那头请来的媒人,一大早就带了礼上门问询,上门前,这林家的底细她不是没打听过,一听林家这婆子的话,心里虽是不屑,但嘴上却跟着应道:“可不,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们林家这姑娘打小就当大家小姐养的。” 可惜了,空有这个身子没那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不过能遇着殷家,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否则都二十的老姑娘了,哪里还有汉子愿娶回家去? 严氏同媒人说着话,隔壁屋,林老爷子也问着几个儿子:“镇上的殷家来求娶你妹妹,你们觉着如何?” 也是良婆今儿来得巧,这一大早的,正赶在林家人正用了饭准备出门做活时,良婆三言两语的说了来意后,林老爷子便把儿子们带到了这屋,让女眷们招待媒人。 “这可是大好事啊。”林大率先回道。 殷家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富户,铺子作坊都开到了县里头,手上银钱不知多少,林欣能得殷家看中,可不就跟当日那道士说的,是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只待这战乱一过,那他们不也能跟着沾点福吗? “大哥!”林二不赞成的看着他:“小妹可是一心想嫁给官老爷的。” 林二是个真心疼兄弟姐妹的,初初听闻殷家公子时,心里也为林欣有一门好亲事高兴,可听来听去的,待听到殷家公子上月里归乡时被毁了容,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这殷家再好,殷公子文采再出众,可他这辈子已经毁了。 林大心里暗骂他有福不会享,撇了脸越过他,点了点林睿:“老三你说呢?” 林睿穿着一身青衫坐在林老爷子身下,双手交握在胸前,冷淡着脸色,闻言只说:“小妹年纪已渐长,再不出嫁,恐这辈子就难了。” 间接表明,他也是赞同的。 家中有个双十还待嫁的妹妹,对林睿来说,实在是面上无光。 “你们...” 林二一双眼气愤的在林大和林睿之间徘徊。 “老二啊,”林大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们都知道你心疼小妹,可是如今这世道什么情形你莫非还不知道,前朝都灭了,哪里还有甚官老爷,就是有,咱们家如今还攀得上?” 林家就靠着林睿身上那点子秀才功名能做啥? 谁知道以后老三身上那秀才功名还能不能用了? 林大想着妻子不时在他耳边叮咛的话,对欲言又止的林二又说道:“如今这年月,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得饱饭,你没听人良婆说,那殷家家里头还守着两个米铺子?” 只要这门亲一成,那往后他们林家不也能仗着姻亲得点子实惠,总比守着那些个不能吃不能用的功名饿肚子好。再则,小妹年纪的年纪搁在这儿,谁句不好听的,就是老三这个秀才的功名还在时她也嫁不成甚官老爷,何况,还以后? 做梦还没醒呢? 也就是她娘整日跟疯魔了一般,时时的念叨说小妹往后是大家夫人的命,又觉得老三是个考状元的,也不瞅瞅,老三他只是个秀才罢了,考举子都落地了两回,离那状元还早得很呢,就是老三等得,那小妹她个姑娘莫非也能等? 万一老三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那林欣还不得跟着耽搁一辈子不嫁啊? 林二被林大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把目光期盼的望着林老爷子而去,他想他爹最疼的除了老三就是小妹,定然不会随意就把小妹给嫁了的。 让他失望的是,林老爷子砸巴了嘴半晌,才点了点头似认同的看着林睿道:“老三说的是。” “爹。” 林欣的亲事就此定下,良婆扭着肥厚的腰肢一摇一摆的走了。 余下的小辈们上前给林欣道了喜,小点的又才嘻嘻哈哈的追逐着玩去了,大些的被分了活计,各自出门去了,倒是林欣被严氏给拘在了屋里,说是让她绣自个儿的嫁妆。 说是嫁妆,其实也不过是几方绣帕、几双鞋面儿罢了,如今外头世道乱,镇上的铺子几乎都关了,哪里还能扯得到布? 一屋子人中,林秀并非第一个瞧见林欣难看脸色的。 只是她同别的小辈一样,全当没瞧见,出了门背了背篓就出了门,才踏出大门,只见林娟匆匆叫住她,趁人不注意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红薯,小声道:“让你别犟你不听,饿了两顿饿坏了吧,这是方才大哥给的,你快些拿着出门吃了。” 昨儿,林秀顶撞了严氏,被罚了不准吃饭。 今儿林家有喜,严氏自然顾不得继续罚她,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由着林康多拿了两个红薯。 林秀手里握着两个还湿乎乎的红薯,暖暖的仿佛还带着体温,让她的心窝子一下就暖了起来,她胡乱的点着头:“我知道了二姐。” 林娟摸了摸她的脑袋瓜,低着头努了努嘴:“去吧。” “嗯。” 走过拐角时,林秀听见有人小声的说着话,话里是对林欣这门亲事的艳羡和对林欣不满亲事的嫉妒。 “小姑要不是啊奶生的,这亲事哪里轮得到她,也不瞧瞧...” “还白日做梦呢...官夫人...” 林秀瞧那两个走远的背影,模样看着像是林柳和林绿两个。 她若有所思,随后便笑出了声儿。 说来也是,林柳和林绿两个,一个十三,一个十一,都算不得小了,尤其林柳,眼看着也是寻摸人家的时候,殷家这样的上好的人家于她们而言那是难得一见,却在林欣眼里像是侮辱了她一般,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月前农忙已过,如今天色已带着几分凉意,庄里人家都闲了下来,便分派他们这些女娃上山不拘采些甚野物瓜果添菜,汉子赶在落冬之际多砍些柴火备着年节时用,林秀挑了离林柳、林绿相反的路,沿着村头坑坑洼洼的地,寻了上回上山时鲜有人走的小路。 一直到了荒无人烟的山里头,林秀才歇了口气,放了篓子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思考起了这两日的事儿。 如今她的性子是在林家人面前挂了号,严氏昨儿还骂她是泼皮癞子货,自是不会同上辈子一般半点不吭声,只知道埋头苦干,待把林欣的事处理了,她便为二姐林娟寻一个好人家,让她这辈子平平顺顺的过完一生。 其实她一直有一个疑惑。他们兄妹三个到底是哪里惹了林四娘,让她如此眼睁睁看着同胞兄妹们一个个落魄的落魄、身死的身死,反观整个林家,几房人中只有三房一脉得她重用、赏赐、庇护。 林睿后头虽没当上大官,但也借着皇后母族的余威,借着林家对陛下的恩德去了礼部混了个差事,三房的两个子女林绿和林成,一个嫁给了掌四品的侍郎做正室,一个入了国子监入学,在林四娘这个皇后在一日,便享了一日的福,哪怕后来林四娘争宠落败,被削了后位,余下的林家人也早改了头面,摆脱了在地里刨食,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安享了普通人享不了的福果。 至于大房,想来也跟他们一般,因为没有价值,所以被林四娘给抛弃,游荡在上流之外,过得不好不坏。 而林欣,就算没有她的插手,以后落在林四娘手里也是讨不了好的。 6.少年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林秀斜斜躺下,一手撑着下颚,脑子里还恍然想着前世林欣的下场。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林欣整个人颓然不已,在林四娘登上后位后,整个林家都一夕之间抖了起来,所有人都以皇后后族为荣,只有林欣,打从一开始就诚惶诚恐生怕林四娘要找她麻烦。 过往恩怨太深,谁能知道,圣朝的皇后在娘家时地位只相当于一个一个被呼来唤去的小丫头? 初时,林四娘方进宫,还自顾不暇顾不得找她麻烦,等林四娘渐渐在宫里站稳了脚跟,林欣本来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先是以赏赐为由赐下了数名宫中美婢,接着又以理压亲,深得旁人赞叹之举,以林欣几年无子为由把美婢们提为了妾室,一步一步把林欣给架空,让她失去丈夫、地位,沦落为被妾室们嘲弄、折辱。 林欣是崩溃而亡的。 那时,林家老两口年迈,儿子们早就攀附上了林四娘,他们一无可用之人,二无权势,在林欣自尽的消息传来后没多久就相继去世。 林秀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其实在林欣自尽前,是去章府里找过她的。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欣同她说了许多,她脸上再也没有记忆里那种高高在上,林欣说了过往许多的错处,尽是缅怀,走时还说林四娘对付完她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她不信。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病重在床,身边只有个小丫头随身伺候,院子里很大,又很冷清,像是没点人烟一般,她在榻上从初春躺到冬末,期间每每被病痛折磨,夜半咳血不止,大夫、御医来来回回无数,都只让她放宽心思好生养病。 呵,她从一点风寒到连起身也不能,如何能放宽心思? 也是她傻,从病倒起,整个院子的下人被调的调、被撤的撤,除了一个脸生的小丫头随伺在侧,偌大的院子里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出来,谁家的当家夫人养病会跟被囚禁一般? 最后在模模糊糊之间,她偶从夜里醒来,听到伺候的小丫头在和路过的婆子抱怨,说甚亏她还是正室,被人给下了药都不知,若不是上头发了话,她哪里会来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林秀听得心惊肉跳,谁会给她下药? 且还能瞒得过一众大夫和宫中御医? 她是傻,但并非愚笨,能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下药还让御医们闭口不言的除了她那位稳坐后宫的皇后妹妹,世上岂有第二人? 可她怎敢? 林秀自问这一生中对得起父母兄弟,对林四娘更是诸多爱护,除了那一纸圣旨下来后与她一同入京争一个后位,便再也没有不对付过。 更不用说在入京途中,林四娘暗地里朝她下药让她亏了身子修养数月,这些她都并未去计较,就如同她娘朱氏说的那般,总归是亲姐妹,还能记那隔夜仇不是。 却不想,她仁慈一步,却让人要了她的命! “啧,”她吐出那根狗尾巴草,淡淡的唇色抿成一条线。 以林四娘的小心眼,她搅黄林欣这庄婚事也是为她好。 耳边窸窸窣窣的,林秀警惕的坐起身,扭头一瞧,只见一双脏兮兮的手臂从背后草丛里伸出来,在她放在一旁的篓子里一淘,随后快速不见了身影。 那分明是两个出门前林娟递给她的两个红薯! “谁!” 林秀喝问一声,随后一下站了起来,提了篓子就追了上去。 那人影跑得很快,林秀跑出去时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瞧着非是个大汉模样,身形单薄,约摸与她一般高大,跑过转角后借着山林里的地势和草丛的隐蔽更是难以寻得这偷红薯的贼子! 林秀没追到人反而入了山林子里头,顿时蹙起一张脸,呈苦瓜状:“好你个小贼,偷红薯也不知留一个!” 她也是饿了两顿的人呐! 山林子里头树木高大,灌木比她人还高,呼吸间全是泥土湿润的气息,还带着些腐味儿,林秀听村里人说过,说这山里头的深山老林里有大老虎,好些年的时候还有熊瞎子的叫唤声,林家村虽说也在山下,但深山到村里之间隔着些山头,村民们一般砍柴、采摘也只在外头山头上走动,远一些就不敢走动了,只有山下的猎户偶尔才会进来。 深山荒无人烟,脚下的泥土都松松软软的,也不知多少年未有人闯入了,林秀想着幼时听闻的那些传闻,心里也觉得害怕起来,还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 怎么就想不开为了两个红薯就追着人跑呢,万一遇着熊瞎子、野猪甚的还不得被拱啊? 正想着,林子里突然有了些响动,只见不远处一道五彩缤纷的尾巴从面前飞过,吓了她一跳,待定了神才回过味儿,林秀才想起那是一只野鸡。她紧紧扯了扯背篓上的绳子,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正要转身,却又定住了脚步,脸上闪过犹豫,又闪过坚定。 娘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儿大的,拼了! 林秀回身,先从篓子里拿出一把刀,四处打量后,选了一根躺在地上半枯的棍子在手中掂量了下,入手分量足,她满意的抿抿唇,用刀削尖了一头,给自己添了样防身的武器,心里有了底后这才定了定身,迈开步子朝林子里头走去。 待她走后,原先站定的地方渐渐多了些红薯皮,树叉上,面容清秀的少年披散着乌发,穿着破烂,露出两条□□脏污的小腿坐着,那树叉摇摇欲坠的摆动少年却浑然未觉似的,只双手抱着个红薯啃得欢实,稍倾,只听“咔擦”一声,树叉受不住重量从枝尾处断裂,从树上断了下来,落在一地的红薯皮上,再看那少年,却是早没了身影。 虽说有了称手的武器傍身,林秀到底不敢深入,这林子深处向来没人踏入,有那大老虎、熊瞎子一干大型的猎物并不稀奇,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够啃两嘴的,哪里敢不当回事,不过就算这算这样这一趟也让她惊喜不已了。 捧着手里头两朵像云一般的植物,林秀脸上满是激动,她朝着林子里头深入后,没多久就在一处野物的腐尸上摘了两支灵芝,随后又在一处悬崖上挖到了一株人参,看年份,少说也有十来年,这两样东西加上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俩,镇上的铺子虽然关了七七八八,但有些铺子还是半掩着门的,此如医馆…… 不过这都不是最让她高兴的,林秀在走出这片林子时还发现了一处茅草屋,看模样已经建了有些年头了,顶上的茅草破破烂烂的,檐下还在滴水,若不是四周地基打得结实只怕早就破了,那茅草屋里头还置着一些器皿,有铁锅和铁壶,还有两张小桌和一张木板床,她幼时曾听人说起过,说是一般猎户林山都会在山里搭个窝,不做别的,好赖有个地儿烧两口热汤喝。 那茅草屋想必就是以前进山的猎户住过的,如今林家村里会打猎的猎户少,大都只在外围捉点野鸡兔子添个菜,再往深了却是不敢,其实也能理解,猎户这行当本做的人就少,且大部分猎户都独来独往,也没有传承一说,一旦撒手不干了,后头的人也多半不会捡起这份拿命挂裤腰带的添口饭。 不过对林秀来说却是个意外之喜。 这一个无主的茅草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退路! 她小心翼翼留在林家是为啥,还不是外头世道乱,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保不齐就有性命之忧,否则谁愿意整日瞧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脸色?还要看他们眼色做事,吃不饱、穿不暖的? 若真有那日闹掰了,她就搬到山里头来,待这乱世之后再带着里头的宝贝们出去安家落户,岂不是比在林家伏低做小的好? …… 不过目前这也就想想,这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如今又快到冬季,真要住人,除了得里里外外修整一番,外加四周加固防这山里的豺狼外,里头还得添置好些保暖的东西才行,此如柴火、棉被之类…… 而现在,棉被这些东西,真真是有银子都没地方买的。 感叹了一番,最终林秀把灵芝和人参给藏在了茅草屋不远的地里,背着半篓子野菜果子下山回了林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抢了她两顿饭食红薯的少年出现在了茅草屋四周,就跟亲眼见到的那般,把才埋进地里不久的东西给掏了出来,而后揣进了他那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衫里,清隽的脸上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只在把东西拿出来后感叹了句,特别正经:“欠了两回了。” 7.偷吃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欣的亲事一定下,殷家那头没两日就带了聘礼过来,有一袋粮食、两盒糕点并着一方布匹,杂七杂八的堆在地上,在这个年月,看得人眼热。 尤其那一袋粮食,可不是村民们平日里吃的粗粮,而是雪白的大米来着。 围观的村民们眼里满是艳羡,他们可都是听说了,林佑家这小姑娘嫁的可是镇上的人家,家中别的不多,就这米面多,这些可都是能活人的东西,林欣那小蹄子连村里都没人上门提亲,哪里知道还有这运道,竟还被富贵人家给瞧上了。 也不知这些有钱人咋想的,放着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不挑…… “严大婶,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指着让他们拉一把,不说别的,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不说换这么多米面,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名为帮忙搭手,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二弟妹啊,你瞧柳儿这孩子,今儿一直在外头搭手忙活,还把你家四丫头的活计给一块儿做了,这不,也是饿得很了,不如……”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盆子里的大肥肉,就跟饿了八辈子似的,林秀觉得,若不是她们母女几个还在,只怕小严氏早就扑上去了。 还拿林四娘来说嘴。 林四娘一早就起不了身,说身子虚,朱氏怜她幼小,便让她在房里多休息休息。只是,严氏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早就说好了,林四娘不能干活那她们母女几个就要分摊一些,林家可不养闲人! 要不然她们母女几个又咋会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了。 林四娘的活计她们都瓜分完了,小严氏还拿她来说,要不是碍于朱氏先前的动作,林秀都想回她一句:关她屁事! 小严氏还以为她们默认了,咧开嘴就捡了碗筷盯着盆子里最肥的一片肉叉了去,林柳在一旁看得眼热,目光随着小严氏移动,眼见小严氏叉了肉却不是给她,而是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顿时急了:“娘……” 小严氏几口吞了肉,把碗筷一下放进她手里,不耐烦:“急啥,你娘吃半片咋了?” 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若不是她,她能吃得上肉? 林柳顾不得跟她回嘴,巴着碗里剩下的半片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都没好生嚼动两下吃吃味儿,等她放了碗筷,却见林秀不知何时也拿了双筷在盆子里捡了快肉吃。 见她看过去,林秀还抬了抬下巴。 林柳瞪圆了眼。这林秀……她怎敢! 林秀撇了撇嘴,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递到了朱氏和林娟嘴里。朱氏和林娟两个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人,像这种偷着吃肉的事儿林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她们都不会的。 不仅不会,反而被林秀都动作给吓了一跳。 “这……快还回去,你这孩子,要是你啊奶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朱氏焦急不已,林娟也劝:“是啊三妹,快还回去。” 小严氏母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秀操持着递过去的姿势,道:“娘,二姐,你们一人一口赶紧吃了,要不然奶奶进来看见了才完了呢!” 她瞥了旁边那对母女,接着说:“再说这咬了再放回去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了吗,到时候奶奶发火,别说我们了,还得连累大伯母挨骂呢。” 小严氏自个儿就是这个带头的,她就是推也推不干净,与其相信朱氏母女这几个老实本分的会偷吃,还不如相信小严氏吃了后让妯娌侄女们不准说出去呢。 这老实的和奸滑的,在严氏心里哪里没数? 8.下聘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听懂了林秀的话,小严氏脸上一僵,心里更大恨。 果然,这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但嘴里却还大气的说着:“可不,弟妹你们也辛苦了,三丫头也是好心,你们快些吃了吧。” 被小严氏这般劝着,朱氏和林娟这才松动,看了看一直举着手的林秀,到底怕等下严氏突然进来了,只得一人一口把一片大肉分着吃了。 心里头,却好似有什么轻轻动了一下。 林秀也没想到,她不过是不想让小严氏母女占尽便宜,又兼之她们忙活一场,想着反正也是白忙活,倒不如先尝尝味儿,也算捞回点东西,不曾想倒是借着这一事,竟让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朱氏和林娟心里疑惑起来。 她们以往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没多久就到晌午了。 严氏已经请了殷家过来的叔婶上了座,在院子里喊着他们上菜。 这回小严氏倒是积极得很,抢着勺菜,还让林柳跟着上菜,脸上挂着笑,母女两个一前一后的把菜端上桌。 殷家的叔伯婶子们不住的夸奖小严氏母女两个勤快,更是让小严氏心里头高兴得很,不住的摆摆手说这一桌全赖她闺女林柳,她就是搭把手罢了。 林柳配合着小严氏的话,羞羞怯怯的红了一张脸。 跑了三四趟,母女两个把菜都上齐了,抽空的时候小严氏还特意叮嘱了朱氏母女几个,说院子里桌上都坐满了,让她们母女几个就在灶房里头将就一下,说罢,端着最后一盆菜扭着腰就走了。 等人一走,朱氏母女还有些没回过神,面面相觑的。 林秀四处一看。 早上这烧饭的肉菜和米面都是严氏亲自拿来的,都是有点数的,如今全被烧好了放在桌上,就连最后一盆菜方才都被小严氏给端走了,何况还有先前林柳端走的一盆米饭。 环顾这灶房四处,连点剩下的都没有,这是让她们几个喝西北风呐? 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林秀如今脾性可不怎么好,哼了声儿就准备拿上碗筷去前头院子吃饭,缺一把被林娟给拉住:“三妹,你去哪儿?” 林秀把粗糙的土碗在手上掂了掂,理所当然的:“去吃饭呢。”没道理她们白忙活却还连口吃的都没吧?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她可不打算窝窝囊囊的。 “不能去,啊奶那边,”林娟有些急,还扭头喊道:“娘,你劝劝三妹,大伯母都说了让咱们在灶房里解决,要是过去了啊奶得生气了。” 她不是不知道灶房里啥也没有,只是多年的使唤让她下意识就怕严氏,这是一种本能,更是一种畏惧。 朱氏也怕,只是见到林秀理所应当的模样到口的话又咽下去了,而后红了一双眼眶,面色凄苦起来:“是娘……是娘不好,让你们连吃口饭都吃不上。” 要是,要是他们几个是出自小严氏的肚子或者马氏的肚子,哪里能整日的被呼来唤去却还不让吃饭的,明明不都是林家的孩子? “娘……”林娟呐呐的动了动嘴,也愁了起来。 林秀见她娘和二姐这般模样,眉心微蹙,捏着碗的手紧了又紧,好一会才道:“娘你说什么呢,在女儿心里娘可是有一千,不,一万个好,只要咱们齐心协力的,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纵然朱氏不会耍心眼,纵然她怯懦不堪,但一番爱女之心却是有的,否则前生,她便不会在知晓了一个女儿死于另一个女儿之手后便病于床榻,郁郁而终。 她虽无法替她报仇雪恨,但林秀却亲眼见到朱氏每每辗转床榻时的揪心之痛。同胞相杀,或许最痛苦的是她,然什么也做不了的也是她。 这般纠葛之下,朱氏最终撒手人寰。半生艰辛,半生苦楚,一生未曾享受什么福祉。 “那咱们要如何做才好?”朱氏小声的抽泣着,哽咽出声儿。 林秀在她娘脸上看了看,这才正了脸色,把碗筷放在了灶台上,道:“那咱们就自个儿做了吃吧,”见她们看过来,又道,“娘,二姐,这样......” 堂屋里头,林老爷子带着几个儿子并着村里几个长辈招呼着殷家过来的两个叔伯,期间推杯换盏好不热络,林大,林二,林睿等脸上皆是喜笑颜颜,话里话外的不着痕迹的捧着人,殷家叔伯们也知情识趣的,你来我往的说着好话,两家对这门亲事都再是满意不过,便是林二,再见到了殷家人出手大方后心中也偏了偏,更阔论这殷家叔伯说话做事再是周全不过,便是嘴里随意透露一点都格外与众不同,原先心里头那点子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去。 “亲家放心,我们崇元可谓是人才顶顶好的,模样英俊,做事又稳妥体贴,你们欣姑娘嫁过去,就只等着享福吧。” 隔壁女眷一桌,殷家两个叔母被严氏给请到了主位落座,由她带着两个儿媳和余下小辈陪着。殷家两位夫人约莫三十上下,瞧着比小严氏大不了多少,但嘴皮子格外会说,一个劲的夸着那殷家公子。 那二夫人捏着绣帕抿了抿嘴,在三夫人说完后眼一瞥,见上到严母、下到小辈,面上再是满意不过,嘴角轻轻一扯,颔首道:“可不是,”她笑着说完,眼眸微微一动,对着桌上一大桌菜努了努嘴,满是赞叹,同小严氏说道,“严妹妹这手艺可真不赖,色香味儿俱全,就是比起镇上的酒楼子也是不差的。” 小严氏微微一愣,不过一瞬就满脸笑意,摆摆手:“二夫人说笑了,说笑了。”话中虽然谦逊,但模样却得意得很。 那不知道底细的殷家两位夫人就罢了,在座的林家人面上发笑,不过也只当没听见似的,除了几个媳妇儿,小辈们眼珠都在桌上的肉盆里打转。 反正他们抢二房的功抢习惯了,只叹这会被大房抢了先。 殷家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含着笑意,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屑。 这乡下人果然是乡下人,瞧瞧那眼神,比他们府上的下人还上不得台面。 “要说这一桌,其实我倒没费什么心力,不过是我那女儿柳儿在前头操刀罢了...”小严氏还在那儿夸,林柳更是羞答答的朝她嗔了一眼,母女俩正一唱一和的说着话,只见林秀端了盆青菜汤端了进来。 小严氏惊愕,林柳更是没忍住,脱口了一句:“你来做啥?” 林秀压根没理她,满脸喜色的把一盆菜汤放进了桌上,客气的招呼起了殷家两位夫人:“婶儿,你们吃好喝好啊,这是最后一个菜了,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儿,我娘忙活了一晌午,就盼着婶们吃得满意呢。” 殷家两位夫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满意满意。” “不知你是?” “嗨,”林秀便跟她们说了起来:“我啊,是林家二房的姑娘,今儿是我姑姑大喜的日子,这不,我娘和我姐一直在灶房头打转呢,都没来得及跟两位婶儿说说话,”在林家一众人难看的脸色中,她抿着嘴儿,小手在唇边儿捂了捂,模样又大方又热情,“待会让我娘换了一身带着烟火味儿的衣裳了再来陪两位婶子说说话啊。” “林秀!” 林柳涨红着一张脸,眼里更是难堪得紧。 她好不容易得了两位殷家夫人的夸赞,还指望着留下个贤惠的印象以后好走动呢,哪里知道被林秀这个贱丫头给搅黄了。 娘不是告诉她们,不让她们出来了吗! 这一幕落在殷家两位夫人眼里哪里不明白,这踩高捧低的她们也是见得多了,碍于林秀的热情,她们也不好推诿,只客气的回道:“一定一定。” 林秀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疑惑的看着林柳:“四堂姐,你今儿是咋了?” 她还好意思问咋了? 林柳气得胸脯直发抖,双眼直翻,险些晕了过去。 “好了,菜也做完了还杵着干啥,还让咱们一桌人等着你们母女几个啊,这还有客人在呢,还不快些出来吃饭。” 严氏沉着脸打断林柳,不耐烦的说道。 林秀见她脸色发黑,只不定心里气成啥样呢,只觉得解气得很,又佯装天真多嘴的问了一句:“唉,啊奶别担心,一会就来了,不过..小姑那里要不要给她乘碗饭菜过去?” 按理来说,原本今儿应是林欣露两手给殷家人看的。一来表示贤惠,二来也让人知道姑娘接人待物是个利索大方的,只是林欣对这门亲事不满,又兼之她打小便当大家闺秀般养着,是整个林家村唯一不通这灶房一应事物的,严氏等人怕漏了怯,也由得林欣装病在床。 一听林秀提起林欣,严氏心里一跳,不善的眉眼一瞪,正要说话,那殷家两位夫人却摆了摆手:“是这个理儿,我们这上了桌,欣丫头可还挨着饿呢。” “也怪我们思虑不周到呢。” 有了殷家两位夫人开口,严氏话头便一转:“那你去吧。” 得了这话,林秀笑呵呵的捡了些饭菜给林欣端进了屋去。 9.支招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一进屋,就见装病的林欣正坐在那昏黄的铜镜前,手里头拿着殷家人下聘带来的一盒胭脂水粉在脸上描扑。 林秀抿着唇,关了门。 “你个死丫头,进门都不知道出个气儿是吧。”林欣被推门的“咯吱”一声给吓了一跳,脸都白了,手一颤,一盒子水粉顿时洒了不少出来,让她脸都皱成了一团,给心疼的。 林秀瞧了瞧她手上的几点红,毫不在意被骂了一通,没脸没皮的把饭菜给放到一边,笑着打趣儿:“是是是,我下回一定出个声儿。” “你还有下次!”林欣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 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林秀又顺着她道:“行行行,没有下次了。” 林欣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侧过身冷哼一声:“果然跟娘说的一样,你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赖子货。” 赖皮货色总比干巴巴的老实人好。 林秀不以为然,反倒近了她几分,在林欣脸上看来看去,在林欣不耐烦快要发脾气时捧着笑脸:“姑姑,这胭脂可真美。” 林欣颜色称不上一句上佳,只能说一声清秀有余。那眉眼不够秀丽、眼眸不过水润,鼻梁也不够高挑,嘴唇也寡淡了两分,上了这艳丽的脂粉后,生生让她打一个照面就能抛诸脑后的容貌多了两分鲜活。 所以,林秀说这胭脂美。 事实上,整个林家的女子样貌都只得堪称一句清秀罢了,反倒是林四娘,模样在众姐妹里倒是出挑,五官出众,略微装扮也当得一句佳人,不过也只在林家姑娘里罢了,这天下疆土之大,无边无际,样貌生得国色天香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前一世她所嫁那位章姓将领,府上的妾室也是千姿百态、婀娜风流,一管子娇柔婉转的嗓音便是她一个女人听了都直叹软了身子,更阔论那些男人了。 再这些绝色佳人的衬托下,林家女有幸坐上正室之位确是烧了高香,前世她离世之前,还曾偶有听丫头们暗地里议论林皇后下懿旨让诸位夫人们效仿前朝慈后,说是娶妻娶贤,当以才干贤惠为择妻首要云云。 谁不知前朝那位慈后是有名的妒妇,偏生长得难看? 林欣双眼发亮:“真的?” 林秀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那可不,姑姑底子不差,又涂上这脂粉,整个人就跟那桃若艳李一般动人呢。” 对着昏黄的铜镜,林欣细细的抿了唇朝她嗔道:“就你会说话儿。”只眉目间的得意之情跃跃欲试,暗衬,秀丫头这贱蹄子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放眼整个林家村,谁有她生的好看? 见此,林秀似不经意的了一句:“听闻我那姑父往前也是个模样俊朗的人物,想来配姑姑这般样貌最是天作之合呢。”她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婶子们说的郎才女貌吧?” 殷家公子的名字一入耳,林欣一脸的自得欢喜顿时就冷了下来,等林秀说话,更是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 “姑姑,你这是咋了?” 林欣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愤之下一下把手里头那上好的胭脂给砸了,又恨恨的瞪着她:“谁让你提那个人的!” 林秀配合着身子颤了一下,满脸的疑惑:“哪个人啊?”随即她又恍然大悟一般,“姑姑说的是殷家那位...” “不许提!” 林欣侧着身对着她虚虚抬手抓了一下。 等林秀闭了嘴,林欣气闷的转回身,看着铜镜里娇艳如花的自己,明明有着这一张旁的姑娘都没有的脸庞,又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坏了相的人。 就算他家中有银钱又如何,不过一铜臭商人罢了,一个童生而已,她哥哥还是秀才呢?越想越委屈,林欣伏在铜镜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林秀在她几步瞧着,眸中还残留着先前的那一抹疑惑,却更显得里头清冷至极。 就算上辈子林欣曾提醒过她小心林四娘,但也并不妨碍林秀厌恶林欣的事实。本来这辈子她便打算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林欣非得来招她,对她不是轻喝谩骂,便是暗地里告黑状,实在让她忍无可忍,若说上辈子承那一句之情,她也早在林欣逝去后还了回去,半点不欠她的。 那时林四娘势大,林欣的自尽就算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又有谁敢替她说一句话? 没有。 只有林秀看在出自一家人的份上,替她收殓、安葬。 已然两清。 “姑姑,爷奶和大伯三叔还有婶婶们都说殷家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婿呢,你嫁给了他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林欣身子一僵,脑袋埋在双臂间,声音嗡声嗡气的:“你也觉得?” 林秀摇了摇头,还有些遗憾:“姑姑打小被啊奶当大家闺秀给养大的,生得也好,就是嫁给官家也是使得的,”她小声儿的叹着气,“可惜这世道不好,女儿家家的都盼着早些嫁人,其实前些朝不也有女子在战乱里被耽搁了下来,后头寻了好人家吗?” 她小小声的抱怨,听在林欣耳里却像一道甘泉一般,顾不得别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呢,她几步拉了人,急切的问道:“你真觉得以后能寻着好人家?” 林秀矮她半个头,闻言天真的仰着脸:“可不,如今都乱了套了,好人家也大都藏起来了呢。” 那时林欣都二十好几了,别说嫁官家,就是村里子的普通汉子也不愿娶个祖宗回去供着的,只有那些死了媳妇的汉子没钱娶亲才会打主意到她头上。 林欣若不想这一辈子都赖在娘家,除了嫁给这些她看不上的泥腿子别无他法。 何况就算林欣不愿意,林老爷子两个也不乐意,但家中几个嫂嫂哪里容得下她?就是除了他爹外的两个哥哥恐怕也颇有怨词。 别怨她,相比林欣这些日子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破坏她一门可以吃香喝辣的姻缘倒是便宜她了! 林秀早已不是那个懦弱木讷之人,如今人若敬她三分,她便还上三分,人若待她不好五分,她便加倍给还回去! 林欣被她的话给撩得火急火燎的,在房中渡来渡去的,口中喃喃有词:“对,秀丫头你说得对,我在等等就行,那破了相的谁要嫁谁嫁去,我才不嫁他,我娘他们不就是看上人家的米铺子吗,居然为了点粮食就逼我嫁给一个丑陋的人!” 林秀点着头,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 心里不屑至极。 破相、丑陋? 人殷公子若不是破了相,能瞧得上你? 所以这门亲事成不了,也算她替天行道,就林欣这种人,也就只配嫁给那些死了媳妇没钱娶亲的汉子了。等她以后过日子了,吃了苦头后,说不得这性子还能扭转过来。 “姑你好生琢磨吧,外头恐怕吃完了,我去收碗了。” “去吧。” 林欣背着她摆了摆手,林秀便出去了,刚一拉开房门,只见与她差不多高的林四娘一头撞进了她怀里,把林秀给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你在这里做啥?” 若是没看错,她方才拉开房门的时候林四娘正贴在门上呢。 林四娘揉着脑袋,眼眸里沁着点水雾,听林秀问她,下意识摇着头:“没做啥,”说完,她又咬着嘴角,模样无辜的扯着自己的衣裳下摆,小声儿的说道,“是娘,娘让我来瞧瞧,说三姐姐还没用饭呢。” 朱氏也是知道林欣一向不喜他们二房的人,怕林秀在林欣这儿吃亏,便让林四娘过来瞧一瞧。 “哦,”林秀也没说甚,只道:“走吧。”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林四娘小心的瞥了瞥房里的林欣,又见林秀已经走远了好几步了,只得按下心里头的想法,追了上去。 林秀出来时两桌人刚吃完,正在堂屋里喝茶说话,林家几个爷们喝了酒,一张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样,女眷那头因为林秀晌午的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顿时就客气起来。 严氏陪着笑脸,心里把林秀母女恨毒了。 还不知道这两位夫人回去要怎么编排他们林家呢? 便是小严氏母女,因为在殷家两位夫人跟前丢了这么大个人也被严氏给打发走了,其实就是严氏不发话,小严氏也没脸皮继续待下去的。 严氏此时不光恨林秀几个,就是小严氏母女也被她抱怨上了。 你说你抢人家的事往身上揽,揽就揽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些,还引火烧身把他们给连累了? 林秀识趣的没上去。 她凑到朱氏身边,小声问道:“娘,你和二姐吃过了没?” 朱氏带着林娟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朝严氏那头瞧了瞧,见没人关注她们这边,小心的点了点头:“吃了,还给你留了,在灶头搁着呢,快些去吃吧。” 有严氏在一边不善的盯着,她和娟儿哪里吃得下,只顾着扒拉两口了事。 “好。”林秀跟着她一起收好了桌上的碗筷去了灶房,这才端着一碗饭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殷家那头便告辞了。 林家老两口留了两次,见人执意要走,只得让底下几个儿子代他们去送送人,在殷家人走了后,村里留下来的几个长者也说了两句归家去了。 没了外人,严氏一口憋着的闷气这才撒了出来,在二房门口足足骂了个把时辰才罢休。 朱氏早早就带着几个女儿回了屋,任她谩骂不停,母女几个一声不吭,只怕幼女被吓住,朱氏便把人拢在怀里。 林四娘也得以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了林秀。 她是知道她娘和二姐的,素来胆小怕事,哪里还能主动惹啊奶生气,想来只有这个前些日子突然就变了性子的三姐姐了。 林秀垂着眉眼,任由她的视线在身上移过。 林家的气氛不好,一直到了入夜,从林家的主房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吵闹和摔东西的声音,接着一向在家中威严甚深的严氏竟然被气哭了。 10.问话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严氏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那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那时,林家几房人刚歇下不久。二房里头,林二脸颊还泛着红,身上酒气环绕,正不满的抱怨着,说她们白日里不该顶撞严氏和小严氏,没点子兄友弟恭、孝顺长辈。 朱氏几个都习惯了他的偏心,只听着便是。 “还有你三丫头,身为小辈,怎能当着外人的面儿让你四堂姐下不来台?咱们家一向重规矩,你这样......” 房里安静,借着一股子酒劲儿,林二更是来了兴致,点着林秀开始教训。蓦然,林秀一下抬起了头,在微弱的烛火下,林二被那锐利的眼神一惊,到口的话一下顿住,随后他不满起来。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借着这股气,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她娘竟然回嘴了? 朱氏为人向来胆小怕事,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打小便是从父、出嫁从夫,在林家,谁都可以压她一头,她爹说一,从来不敢说二,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朱氏挺了挺胸,在儿子等人诧异的眼里心一横,嘴上噼里啪啦的连声追问:“你说,你倒是说清楚,三丫头到底哪儿惹柳丫头了?” “我我我...” 林二被她突来的强硬给怔住,见朱氏咄咄不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怎么惹了柳儿那丫头? 他也不知道啊。 下晌在送了殷家人离去后,回来就见他娘在房门口骂人,他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大嫂一脸气愤的同他说朱氏带着两个女儿顶撞了他娘,又当着殷家人的面儿不给柳丫头好受,这不,人柳丫头都这会儿了还在房里伤心呢。 他一听这些,哪里还顾得上询问是为何,定然是朱氏和三丫头几个失了言行,若不然,他娘和大嫂能发那么大一顿脾气不成? 这一想,他腰板顿时就直了:“说清楚就说清楚,她要是不惹柳丫头,人大嫂能生气?柳丫头能关在房里怄气?” 林秀是早知道林二这人的,自私自利、心早偏了,但听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她们有错,心里一下火冒三丈! “爹!我和娘、二姐今儿在灶头忙了一个早上,到晌午了连口水都没喝就顾着给你们端菜送水了,就这样我还给小姑端饭进去,出门就收拾你们剩下的碗筷去洗漱,到人走才闲了下来,才刚进屋歇息呢,谁知道咋惹啊奶和四堂姐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都是林家人,咋的没一个人来帮衬一下我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说能惹到她们?” 偏心眼到别人说啥信啥,她这个爹没救了! 林秀原本还想着把她爹给拉拢过来,让他认清楚她们一家在林家的地位,不要再死脑筋,只是一见他到如今还梗着脖子一副认定了她们的模样,心里那一肚子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爹又不傻子,一大家子人生活了这几十年,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吗? 朱氏更是红了一双眼眶,眼里泪水汇聚,一下就晕染开了,像是要把这十几年受尽的苦都哭出来似的,一拳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都是我没用啊,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瞧瞧人家过的是啥日子,我们过的是啥日子,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干,别说句好话,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的孩子跟头牛似的,啥事都要做,还得整日挨骂被打,老天爷啊,你劈死我们吧,免得活着受罪啊...” 字字句句的,连林康这个男子汉想起以往,都红了一双眼。 “这...你这是做啥?”林二脸色难堪,“快别哭了,没的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我早就是个笑话了!”朱氏朝他吼道。 这些年这家里里里外外的,连个小辈都能指着她的鼻子奚落,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若不是这林家不拿他们二房的人当人看,凭着那些小辈又有几个胆子?想到这儿,朱氏更是愤恨起来,“要不是你个当家的没用,你的妻儿又咋会整日被人欺负,连个小辈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朱氏一双眼猩红,几个儿女也不站在他这头,林二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正觉得这几个不可理喻得很时,外头严氏一嗓子嚎了起来。 这回林二再顾不得教训妻儿,大步开了门朝林老两口的房里走去,他刚到,林大和林三叔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老二,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林二摇摇头,听着里头严氏的嚎哭怒骂,还夹杂着四妹林欣的啜泣,林老爷子则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三兄弟面面相觑,随后林大上前敲了门:“爹娘,你们这是咋了?” 里头静了下来,没多久严氏开了门,肿着一双眼,整个人焉哒哒的:“进来吧。”说完叹着气转身进了屋。 林二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眼里,严氏可是个厉害的人,连她都这样一副模样,可见事情有棘手? 进了屋,只见房里,林老爷坐在凳上不住的叹气,而林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一张脸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追究别的,林大忙问道:“爹娘,到底咋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可不是出事儿了!”严氏瞪着眼,一把拍着大腿,又嚎了起来。 这下,林二几个顿时急了,又追问下去。 “你们问她!”严氏一手指着林欣,哭着脸拍着胸口:“我这是为了谁费心费力的?为了谁跑上跑下的?我做楞多是为了谁好,这死丫头居然跟我说她不嫁了!” 一提起这事儿,严氏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本来她见林欣来找她,脸上还擦着殷家送来的胭脂水粉,以为她想通了,知道人殷家是个好人家呢,哪知道,她一出口就是不嫁了。 她以为这是闹着玩呢,说不嫁就不嫁? 严氏也没想闹大,正跟老头子一起劝着呢,哪知道都劝了个把时辰了林欣就是不松口,一口一个不嫁,一口一个他们要推她入火坑。 严氏一想起来都气得发抖!亏她说得出来,这些年他们待她如何?只怕这整个村子都找不出第二户,就是家里头那些小辈们,又有谁越过她去? 她一心一意为了她,到头来还害她不成? 听完,林睿第一个不赞成:“四妹,娘这是为你好,你可别任性了。” 接着是林大:“可不,那殷家殷实人家,崇元公子身上还有童生功名,你能嫁过去真真是走了运道,家里头为了你这亲事里里外外的操着心,你可别事到临头了让家里不好做人。” 到了林二,他摸了摸脑袋,憨憨实实的:“四妹你放心,殷家两位叔伯都说了殷家大公子长得不赖,要不二哥替你去瞧瞧?” 林欣咬着牙,随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糊成一团,她毫无知觉,胸脯剧烈的起伏,脸色更是扭曲起来,“走,你们都走!别以为我不知道安的什么花花肠子,不就想把我嫁给那破了相的丑八怪接济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死丫头!” “四妹!” “四妹你胡说什么呢!”林大黑了脸。 虽说跟殷家做亲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也是真心为了林欣好不是? 林睿更是气得甩了袖子,道:“朽木不可雕也!”说完,哼了一声就大步出了房门。 他一走,林大也跟着走了,林二倒是皱着眉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得叹着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晚发生的事儿很快在林家传遍了,严氏整日的沉着脸,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连三房的人在她这儿都没讨着好,其他人更是夹起了尾巴做人。 林欣不识好歹,私下小辈们多有碎嘴。大房里头,小严氏见此,心里顿时活泛起来,暗地里怂恿着林大把林欣给换成他们林柳得了。 林欣不乐意结这门亲,她可是百八十个满意。 也不瞅瞅,这样上好的人家去哪儿寻? 一连过了数日,天儿越发冷了下来,林家人都不大出门子了,倒是林秀还隔三差五的出去一回,寻些野菜蘑菇回来,这一日,她刚下山,就被林四娘给拦下了。 “三姐姐,小姑那事儿你早知道的吧?” 11.分东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四娘语气笃定。 她笑着同她道:“那日你给小姑端饭进去我就听见点响动了,三姐姐,小姑这门亲事多好啊,你咋不多劝劝她?” 林秀背着篓子,扫了她一眼。 “你咋不去?” 她手冻得有些红,身上的棉衣也薄得很,上头缝了好些个补丁,这棉还是前些年林三叔考上秀才时缝制的,是下脚棉布,看着实,其实一点也不保暖,林秀在山上转了一圈,这会儿身子凉,也不欲跟她多说,绕过人就要走。 林四娘忙喊住她,“三姐姐,我倒是想劝呐,不过知道的有些晚,你知道得早,应该早些劝劝小姑的,这几日啊奶脾性不好,她要是早知道你晓得还不跟她说一声儿,只怕又得骂人了。” 林秀站定,转回看她,眸子里略微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些到底啥意思?小姑嫁不嫁人,嫁给谁那是她的事儿,我一个当侄女的管天管地,我还能管到长辈头上去不成?” 林四娘被她的态度给吓得后退了两步,眼里都包着水花儿,瞧着十分委屈,“我也是担心你,怕你早知道小姑不嫁这事儿被啊奶知道了呢。” “我可啥也不知道。”林秀想也没想就否认。 顿了顿,她又道:“你八岁,我十岁,离及笄还早得很呢,有空就帮着娘和兄长姐妹们搭把手,少想些有的没的。” 虽然她知道,就算她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劝,林四娘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就是。 果然,林秀一走,林四娘还瞪圆了眼,随后身子发颤。 啥意思,这是说她不过八岁就开始想婆家了吗? 哪有亲姐姐这般说话的,这让外人听了还道她姑娘家家的不知廉耻呢! 远处,察觉不对劲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四娘,你三姐说啥了,咋气成这样?”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瞧着不过十岁上下,是林秀大爷爷家三房的小孙女,叫林盈盈,因着跟林四娘年纪相仿,两人自幼便玩耍在一处,很是要好。 他们这一支长辈有三个,林老爷子头上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妹,林大爷一家也住林家村,就住在村头,而林家住村尾,另有一个三老爷为人圆滑,早些年在外头挣了不少银钱,举家都住在镇子上头,很是让村里人羡慕,最小的那个姑祖母,听说远嫁了出去,一直没回过门,初时还偶有书信来往,后头便渐渐断了联系。 林大爷家虽然也有三房人,但家里头却没他们这些个糟心事,家里头男丁多,女娃少,林盈盈嘴儿又甜,活计也轮不到她头上,倒是被养成了一派天真的性子。 林四娘便红着眼眶捡着她一番好心,林秀不领情的事儿说了一遍。 林盈盈听得比她还激动,尖着嗓子说道:“你三姐姐咋这样,你好心跟她讲,她还不当回事的。”抖着胸脯说完,她又拍了拍林四娘的手,安慰她,“你莫要怄气,她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让她横,有她吃亏的时候呢。” 林四娘点点头,摸着眼泪儿:“盈盈你是知道我的,我才几岁,咋会想着那些事儿,她咋能这般说我...” “是啊,”林盈盈扁了扁嘴:“四娘你别哭,你三姐姐定然是嫉妒你呢。” “啊?” “你想啊,你三姐姐那样貌长得普通,便是你二姐和其他的姐妹,也只有你生得好,我娘说了,模样好的闺女以后找人家才能找个好的,就她那样子哪里能找得到好人家,指不定心里多嫉妒你呢。” 被林盈盈这一说,林四娘的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是呢,家中姐妹的样貌都普通得很,就跟村里别的姑娘没甚差别,倒是她,年年走亲串门的,总有长辈们说她生得好,捏着她的脸夸呢。 三姐姐虽说及笄还早,但村里的姑娘大都十三岁就开始相看人家,算下来也没两年了,依着她的样子和家里的地位,相看的人家也高不到哪儿去才是。 “所以你犯不着跟她生气。”林盈盈见她面色好转,牵了她的手,说着:“走,我大堂哥今儿抓了两只野鸡回来,我带你去瞧瞧。” “好。” 这厢林秀背着篓子回了林家,刚一推开大门,就见严氏站在院子里,沉着脸,本就刻薄的面相更是不善的望了过来。 “啊奶。” 她刚打了个招呼,严氏就哼了一声:“去哪儿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整日跑出去做啥,冻着了我老婆子可没银钱给你吃药!” 因着林欣的事儿,严氏看谁都不顺眼,这几日没少发脾气,弄得小辈们都缩在屋里不敢吵闹,就怕触了霉头。 不过,只要林欣一日不松口,林家是别想过清净日子的,林秀倒没被严氏这副模样给吓住,毕竟前世她看多了严氏苍老虚弱的时候,心里清楚得很,严氏不过是只纸老虎,她能逞能的地方也只有这巴掌大罢了,出了林家门,纸老虎也终究是只病猫而已。 “我去山上采蘑菇了,前日下了雨,正逢蘑菇长出来呢。” 说着,林秀把篓子从背上取下来,露出里头的大朵蘑菇给她瞧。 严氏瞥了一眼,冷着脸念叨:“就几块蘑菇有啥好得意的,受了冷连药钱都不够的,也不知道老二媳妇咋教的,姑娘家家的整日不着家...” 林秀懒得同她理论,尽直把篓子里的蘑菇和几把野菜捡了出来搁在灶房里头。 说起朱氏,打从那晚她硬了起来跟她爹争辩后,这几日倒是变了不少,虽说还不明显,但在二房里头,倒不像以往那般她爹说啥是啥,不时也敢跟她爹掰扯几句了。 妻儿老小都在跟林二作对,让他面上无光,心里又窝火得很,但这种丢脸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对外人说道,只一日大半在外头晃荡,清早,林大爷家的林正和林祥喊了村里的几个大汉上山打猎,他也顺道跟着去了。 也是运气好,一行人在山里头转了半晌,捉了七八只肥硕的野鸡和兔子,这才欢欢喜喜的下了山,拖着一串野味儿去了林大爷家分。林二高大壮实,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打猎虽说要差些,但他憨实,指哪儿打哪儿,让林正等人都是满意得很。 林盈盈带着林四娘回去的时候,一串野味儿刚分完,林正和林祥各分了两只,林二也得了两只,余下三兄弟也得了六只,剩了三只,正好一家一只。 林二正高兴着,还朝林四娘招招手:“四娘,来瞧瞧爹打的野味儿。” 闻言林四娘挣开了林盈盈的手,跑了过去在地上几只一动不动的野味儿上点了点,十分仰慕的朝他道:“爹你可真厉害。” 林二哈哈大笑,心里头被恭维得高兴,看林四娘也格外慈爱起来。 还是这个孩子好,年纪小,想啥说啥,不像那几个,年纪越大越是反骨,现在还窜唆起了朱氏跟他叫板了! 分好了野味儿,那姓余的三兄弟家去了,林二父女两个在林大爷家说了会话,见天日不早了也朝家归去,一进家门,林二提着的这几只野味儿就被一众小辈们给团团围住,一双双眼睛眼馋的盯着野鸡和兔子,小一些的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上回殷家下聘,他们倒是吃上了两片肉,但送来的一条肉有限,家里嘴又多,一人夹两片也就没了,何况上桌前,严氏还暗地里警告了他们一番,说不许露出馋嘴模样让人瞧了笑话。 这会儿林二提了三只野味儿,个个都肥得很,就是敞开肚皮吃也是可以的,正心里火热着,只见严氏站在房门口,拉这脸朝他们道:“都围着做啥,没事干了是吧!” 她吩咐着林二:“老二,把野鸡和兔子捆起来,明儿给殷家送过去。” 林二有些舍不得,但他向来听话,闻言只应了下来:“唉。” 以林柳、林绿为首的小辈们都气鼓鼓的,想着小姑都不乐意嫁了,咋还给送东西去,就是送,咋全送了呢? “娘,不如留一只吧,咱们家从年前到这年尾了一点油水都没,我们年轻还无事,你和我爹年纪都大了,再不补补这身子骨咋受得住?” 林大在严氏说话时便出来了,这会在小严氏的示意下站了出来,一阵大义凛然的说完,他看着正从屋里出来的林睿,忙道:“老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柳等人见此,纷纷朝林三叔看去。 林睿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脸上虽跟以往一样淡然,背着双手,但却是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有理。” 严氏疼闺女不假,但他更疼林睿,尤其林睿不但是批命的状元之相,更是家里唯一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以后里里外外都得靠这个三儿帮衬,林睿一开口,严氏顿时就迟疑了。 “老婆子,留只野鸡,余下的让老二明儿给殷家那头送去。”还不待她应下,林老爷子就在后头发了话。 林老爷子是一家之主,他一开了口,这事儿就是盖棺定论了,院子里的小辈各个喜笑颜开,倒是半点没传到二房屋里头。 林秀关了窗户,嗤笑着林三叔的装模作样。 她一扭头,见朱氏和林娟儿正手脚麻利的把她方才脱下来的那身棉衣里头加棉布,对外头的热闹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去。 她们心里门清儿,吃肉这种事儿向来轮不到他们二房。 果然,晚上分了鸡肉下来,他们二房一人只得了小半碗汤就着林秀上山采的蘑菇和野菜,余下的说是逢给了老两口,再则是家里头唯一一个秀才林睿、大房,最后才是他们二房。 12.救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次日一早,林二就把野鸡和兔子装进了框子里头,随着一块儿去的还有林康和林秀兄妹,除了两只野味儿外,林家给殷家备下的还有一筐子新鲜的蔬菜。 冬日蔬菜瓜果都是稀罕物,林家自家都舍不得砍了吃,凑齐了送给殷家的菜后,地里就只剩下了一小块儿了,那些都是准备腌了做咸菜过冬的,平日里被严氏看得紧。 这会严氏这般大方。一来是想借着这事儿把上回闹出的丑事给遮过去,二来,上回殷家除了聘礼外还送了不少子东西,便是林欣手头那些个胭脂都值上不少银两,总是要回些礼的,再则,万一以后两家人真闹起来,别人说起他们林家,也不会说他们占便宜,尽从殷家扣东西的话。 这是昨晚林老头和严氏商量了半夜后定下的。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不该说的也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严氏倒是想喊小严氏去呢,但上回那对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个大脸,这日子还没过上多久,指不定人还记得呢,没得给人添些过后闲话。 从林家村到淮镇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林秀父子几个走得早,卯时末便出了门,这个天儿昼短,这会儿还带着雾,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过那坑坑洼洼的路他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轻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应。 她是姑娘家,在没战乱时能跟着去赶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时她人也小,是以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稳当,一双脚不时踢在石头上,磕得她直疼。 娇气! 林秀在心里暗暗唾骂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过了几年出门有马车、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吗,咋个现在还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头,林康背着一筐菜,转身问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儿,他伸出双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大哥。” 林二听到动静儿,同他们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儿也快亮了,秀丫头要是脚疼就把腿抬高点,走路的时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来。”林秀回他。 林康顾不上林二那头,只死死皱着眉,面色担忧,“真不疼?” 林秀抬着腿走了两步,笑着同他说道:“你瞧,没事了吧。” 见她面儿上的笑意轻松,并非是怕他担忧装出来的,林康只得点头:“那行,你慢着点走路,左右这时辰还早呢,咱们慢慢走就是,待天儿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见他兄妹两个把话都说完了,却没按他说的加紧赶路,心里气闷得很,但他又拿这兄妹两个无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但这小子心里头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这丫头,以前跟她娘一样,不言不语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时常跟他顶嘴,偏生他这个当爹的还说不过她。 他这哪里是一双儿女,分明是一对讨债的。 这样一想,林二更是觉得小闺女林四娘贴心,爹长爹短的喊着外,说话还讨喜得很。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明,雾气四散,可隐约瞧见路边儿的田埂和远处隐隐的房檐,偶尔还有鸡鸣响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边儿,拿出一早朱氏给他们备下的饭团,一人一个,放在怀里现在还带着温热。 林康兄妹停在他后头,也趁此歇了歇气,林康咬着饭团,又解下腰上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几口下肚后,他见林秀坐在里侧靠着山坡的草地上发着呆,遂问道:“三妹,你咋不吃饭团,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会可就凉了。” 林秀有个习惯,她累得很了反而没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说不疼不过是不想耽搁时辰拖着他到时候被骂而已,事实上哪里会真不疼? 便是这会儿一停下来,她便觉得脚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绣鞋给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紧,“我不饿,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饭团,正待想给林康拿过去,眼眸却在瞥见手心处时顿了下,随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干涩的嗓子一下尖叫出声:“血啊!” “三妹!” 林康骤然脸色大变,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林二紧随其后,两人围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鲜红的血迹,眼底骇然。 林秀细弱的手抖个不停,手心上,饭团斑斑点点的,俨然换了个颜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饭团拿走,又从身上扯了块布给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三妹你别怕啊。” 便是林二心头也难得涌出了慈父心肠:“三丫头别怕,你爹和你哥哥还在呢。” 林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着气,慢慢把心头的恐慌给压了下去,等平复下来后她朝林二父子挤出了个笑脸:“我没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脸上雪白一片。 “这地方不安生,咱们快些离开吧。”林康心疼幼妹,何况又遇着了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听,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他们出来是去给殷家人送礼的,这礼没送到手头,这时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头没个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坏了...” 父子两个争执不休,谁都不肯依着对方,林秀安静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渐渐传来另一股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困兽在挣扎一般。 她的脸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来,但又下意识的顺着那声音搜寻起来,最后,在她先前坐过的那旁边的一摊草丛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那草丛长在水沟里,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沟上头的一摊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际,她刚松了气顾着歇息,这才没发现有何不对。 “大..大哥,这里有人。” 林康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着,待听清了林秀的话,他顿时顾不得别的,“走,咱们回去。”说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篓,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镇周边虽然瞧着太平,但从外头逃回来的人不是没有,就他们林家村都有两个,一说起外头的世道,林康到现在都记得他们那骇然不安的神情,偷盗、抢劫、杀人,官府早被土匪们洗劫而空,而没了管辖,做事全凭喜好厌恶,可想有多乱。 如今,却是连他们这淮镇都开始不安生了吗? “你,你个逆子!”林二在背后气得大骂。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惊肉跳的,只耳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让她的心紧紧拧着,理智让她不该管这档子事,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三妹?” 林秀脸上游移不定,但最后只狠狠叹了口气,挣开了林康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当看不见!” 说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开那束旺盛的草丛后,饶是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吸了口气。 丛下的水沟里,正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满脸脏污,肚子一侧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嘴里不断的溢出痛呼声,眼眸半撑着,瞧着还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的凑上前,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那人嘴唇微动,好一会林秀才听清,他说的是痛。 “这,这可咋办?”林秀没了主意,焦急的四处搜寻,突然,她在这束草丛里发现了几珠跟杂草一般的东西,顿时欣喜起来:“止血草!” 这草农家人大都认识,若有个小伤甚的便采了捣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这人那道长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对这大伤口有无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听他喊痛,心一顿,也顾不得探究有用无用,把那几珠止血草拔了寻了石块砸碎,捡着碎沫给他敷了上去,为了怕这碎片掉下来,又从那人身上的碎布条上扯了一块给包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了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林秀说道。 如今外头战乱不断,这个时候谁都警惕着呢,哪里敢弄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别说她没这个想头,就是林二两个也断然不会同意。 临走时,她又问林康拿了先前那个沾了血的饭团,放在人手心上头,又把草丛掩好,正要起身,却被一双脏污的手给扯住,林秀回头,那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声音微弱:“敢问..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杀戮的人,想来也是被战乱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约约的说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没透露别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后阖上了双眼。 林秀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走到林康身边儿,扯着他的胳膊撒娇:“大哥。” “唉。”林康揉了揉她的脑袋,叹着气:“这人好坏不知,你咋能随便救?” 林秀撇了撇那处,道:“那人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子骨细,穿得又破又烂的,想来不是个坏的,佛不是都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你呀。”林康拿她没办法,只得叮嘱她:“这个就算了,以后可别乱救人了。” 林秀也知道今儿鲁莽了,当下便乖巧的应了下来:“知道了。” 说来她真敢救人,一来是确实不忍心,二来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淮镇这一片是没受多大灾难的,这里四面环山、交通封闭,又向来地处落后,除了圣皇帝打得激烈一路朝着京都推进时闹了一阵儿,余下时日倒是安生。 而这会儿,按后头吏官的说法,那位圣皇帝此时恐正带兵在珉郡与宋八皇子周旋呢。 13.殷崇元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家父子三个最后还是去了淮镇上。 林康是主张着回村,林二则是觉得他太过小心了,父子两个为了这事儿险些闹了起来,最后还是林秀劝了林康,这才让林二如了愿。 “不过一个伤着的人罢了,瞧你这吓破胆的模样,以后可别说是我林家老二的种!”林二对他鼻子不是,眼睛不是眼睛的,把这些日子在家里受几个不孝子的顶撞气给发了出来。本来外头世道就乱,就算在路上遇到个把带血的人又有啥,又不是有土匪打进来了,怕啥怕? 林康充耳不闻,只顾闷着头赶路。 林秀瞪了前头的林二一眼,小声同林康说道:“大哥,你莫同爹计较。” 反正她爹自来就是这起人,跟她那奶奶一模一样,只能对着自家人横,出门了一个屁都不敢放,真不愧是一对亲母子。 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畏惧啊奶严氏的威严,这种让人避之不及的事儿,谁不恐自个儿的性命,偏他宁可丧命也要把严氏交代的事儿办妥! 说来也正是因为她爹这种心胸宽大,若不然以后那圣皇帝哪能等他去救? “我知晓的。”林康到底忧心先前那一出,“三妹妹,你真觉得这路上安生?”要不是林秀先前给他分析了一番,依着林康这拧巴固执的性子哪里能继续上路。 “大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林秀道:“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连土匪都瞧不上眼,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作威作福,想来不过是在外头伤着了闯了进来,恰好倒在路边罢了。”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林秀才敢哄着她哥继续赶路,若是没这份记忆,她还是那个丁点见识都没的普通村姑,只怕早就吓破胆了,哪里还敢说笑? 林康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说完,他又添了句:“不过还是得小心些,要是瞧着不对劲,咱们还是赶紧回村才是。” “大哥说的是。” 前头林二不耐的朝他们道:“你们兄妹两个说啥呢,还不快些,再磨蹭都晌午了。” 林康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还是林秀回了他一句:“就来。” 好在后头一路上没再遇见先前的事儿,赶在午时之前进了镇子。淮镇上主街有三条,余下便是围着中心修筑的一栋栋房屋,以深幽的巷子纵横交错着,有青砖瓦房,也有土砌房,不时还能听到各家房里传来的谈话声,他们林家那位三老爷便是在这镇上某处。 殷家富户,院子就在主街背后,是一栋二进院子,门口还立着个懒洋洋的小厮守着门,见他们上前,也只打了个哈欠,半掀着眼皮子:“你们找谁啊?” 林二把框子停在门口,回道:“小哥帮忙通报一声儿,就说你们大郞定下亲事的林家人前来送礼来了。” 那小厮原本半个身子斜依在门上,见几人穿戴寒酸,模样也拘谨,又背着筐担子框子,只以为是打从村里头过来给他们殷府送菜的呢,没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未来少夫人的娘家人,顿时直起了腰板,忙把几人给迎进了门:“原是林家的爷和姑娘,快请进,小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你们来,该打该打。” 林二本是有些生气他先前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这会见人作揖赔礼了,火气一下便散了去,还十分不习惯小厮的恭维,面儿上有些无措,“小哥严重了,严重了。” 小厮得了台阶,脸上更是笑开了,抬腿就朝里走去:“几位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告知主家。” “有劳有劳。” 等小厮小跑着朝里走去,林二方才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松了一口气儿,林秀环顾四处,见旁边两户人家有人半掩着门朝这边瞧,便催促着,“爹,大哥,咱们先进去吧。”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林二不住点头。 他们刚背着箩筐进了大门,就见前头有个高大的年轻人疾步走了过来,他步子迈得大,后头那方才去通秉的小厮都只得用跑的才能跟上,待近了前,那前头的年轻男子英朗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显眼。 这便是殷家大郞,殷崇元。 殷崇元气度很是利落,也浑然不在意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抬手施了一礼:“这便是林家二哥吧,不知你和两位侄儿们到访,却是失礼了。” 林家三个男丁,模样性情各不相同,早在门房形容了林二一番后,殷崇元就知来着是何人了,他心里想着叔叔和婶母们说过林家几位男丁的境遇,但脚步未停,笑意未减。 林二先前被殷崇元脸颊那道伤痕给吓住,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这会儿见他做派大气,那道可惜的想头又被压了下去,“不失礼,不失礼,也怪我们没提前送信。” 殷崇元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抿着嘴笑了笑,又上前要卸下林二肩上的担子:“二哥给我吧,你们走这般远也辛苦了。” 林二忙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殷崇元虽说没能入官场科举,但一身气度却让他们望尘莫及,这样富人家的公子,自是精贵人物,都不能想象他举着这担子的模样。 不就跟那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殷崇元失笑:“二哥你说笑了,我如何使不得了。” 他见林二不让他碰,倒也没强求,给身后的小厮递了递眼神,自有下人麻利的帮着林二三人把带来的东西给卸下来,做完他又领着几人去了殷家大房居住的正房里头。 “却是不知秀侄女来了,上回听两位婶子说起过你,说你秀外慧中,为人又大方得体..” 路上,殷崇元也没忽略林康兄妹,把他们夸了又夸,往常的憨厚老实说成了勤快肯干,说起林秀,殷家两位婶子的原话是倒是热络,也被说成了识大体。 林秀悄悄碰了碰一旁沉默老实的林康,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果然,这读过书的却是不同,一开口就把他们从头到尾的夸了一番,若非知道不过是些客气话,还当真了呢。 殷大郞这为人处世很是大方爽快,就算知道是客气话,心里听着也舒坦得很,同为读书人,她三叔林睿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了,别说说这些捧着人的话,平日里连笑也极少,时常板着脸,抄着手,淡淡的瞥着他们,一副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的模样。 说话间,大房住的正院就到了,院门大开着,殷家大爷和夫人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走近,待他们近前,两人热情周到的把他们给迎了进去。 “来,她二哥,请坐。” “这位就是秀姑娘吧,模样长得真不错,来,让他们聊着,咱们也到一边儿去说说话儿。”殷家大爷一开口,林秀就知道这殷大郎的爽利劲是传自谁了,这殷大爷虽一副书生模样,但待人接物可是跟殷大郎一般无二。 “夫人客气了,要说夫人才当得起一声秀丽呢,我一个村姑,也就能见人罢。”由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林秀随她去了屏风后。 殷夫人脸色的笑意更深了些,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话落,她捏着绣帕在嘴上抿过,“说来若不是你们来这一趟,咱们家哪有这新鲜的蔬菜吃,便是那野味儿也是不常见的,多亏了你们惦记呢。” “都是自家地里的,当不得夫人夸奖。” 林秀心里不以为然。殷家好歹是镇上的富户,这镇上穷人家也多着呢,在镇外,好些人家都种了蔬菜瓜果,若是殷家想吃,还不多的是人家送上门? 隔着一扇屏风,殷大爷和殷大郞便同林二父子两个说起了田土物事,又约莫带了点外头的消息,林二不善言辞,偶尔回上两句,倒是林康说话不卑不亢的,话虽不多,但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林秀抿嘴就笑。 殷夫人想必也是瞧见了,打趣起来:“不知康哥定亲了没,这样稳重的性子最得姑娘们喜欢。” 这话放以前倒是真的,寻常的姑娘们找人家大都看那男子是否是个持家的,性子稳妥的,若是那起油嘴滑舌的又无多大本事的,便是再是爱那皮相也断然不会嫁去。 只是到了如今,甭管啥稳重不稳重,家里有粮食才是正儿八经的。 “还不曾呢。” 正说着,就有一个盘着发的妇人走了进来,“夫人,厨房那头已经备好饭菜了。” 殷夫人点点头,“行,你让婆子们摆上桌,我们这就过去。” “唉。” 殷家下人不多,大多是雇的娘子和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并没有家中大伯母等人说的那般奴仆成群,主子们穿金戴银的,便是殷夫人,也只穿了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制式稍精致些,发上浅浅带了两枝朱钗,其中还多是银片子,只镶着点金罢了。 待人下去,殷夫人又招呼她:“走,咱们用饭去,你们父子几个赶了老远的路,只怕也饿了。” 林秀从善如流的起身,“倒是让夫人破费了。” 14.坏亲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午时一桌用饭的只有殷大爷父子和殷夫人,上回下聘时去过林家的两位殷家老爷,据说早早出门了还不曾回来,至于到底是真出了门还是一顿借口就无人探究了,至少这一顿饭吃得宾客皆欢。 用完饭,殷大爷邀林二去瞧他培育的一株上好兰花儿,林康两个小的则叫殷夫人让殷大郎带着他们到处瞧瞧去。 “待会儿咱们在说说话,我年纪大了,就爱你这种性子利索的小姑娘陪着。”殷夫人笑着同林秀道。 她身边,还有个婆子在旁候着。 林秀点点头,“夫人忙去吧,我最是不拘礼的,又有姑父陪着我们兄妹,夫人放心。” “那便好,”殷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朝殷崇元说道:“大郎好生陪着康哥和秀丫头,府上有些冷清,若是添个声儿,自去外头街上瞧瞧去。” 殷崇元十分恭敬:“娘放心,孩儿省得的。” 交代完毕,殷夫人这才带着婆子去处理府上的事儿。 殷崇元原本也只比他们大上几岁,也不过才及冠之年,只是他定下的未婚妻室辈分长了他们一截,这会儿便摆着长辈的谱儿,正正经经的同他们道:“康哥和秀姐儿随我来,我先带你们在府上瞧瞧,若是想出去,待会我在陪你们去。” “多谢。”林康抿了抿嘴儿,只是瞧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殷大郎,那句姑父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秀仰着脸,模样别提多乖巧了,“大公子你人可真好。” “秀姐儿过奖了。”殷崇元在前头带路,轻轻的抿着嘴,耳朵却红了。 殷家这座宅子前些年翻修了一次,以前没有垂花门儿,如今不止添了垂花门儿,还修筑了一条抄手游廊,便是逢那雨季也可出门赏花观景,是大户人家里常见的,此外,还有东厢房、西厢房、正房、主院、耳房和后罩房、庭院,院落里头栽着林木花草,很是漂亮。 林秀前世里见过的宅子比这殷家大气磅礴的多了去了,别说只是二进,便是五进五出的也见过不少,其中各种名花卉集,乃至水上凉亭瞧湖心泛舟,曲径通幽的小道意味深深等等,林康瞧得眼花缭乱的,眼眸深处还带着几分艳羡、几分惆怅。 这种宅子他也只能瞧上一眼罢了,再深的却是想都不敢想。 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这辈子注定只是个泥腿子,倒不如本本分分的干活做事,以后努力让妻儿吃得饱饭、穿得上衣就已经满足了。何况比起如今外头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他还能在这儿赏花看景的,想来都是老天厚待了呢。 殷崇元虽一路介绍着,但也不时朝兄妹俩看去,见他们一路走来虽说惊叹,但眼里却并没有让人不喜的贪婪,对这门亲事的印象倒更好了。 其实若不是两位叔叔提过林家的概况,殷崇元还真想象不出的。 当日回来后,叔婶们对林家的评论也只说了个尚可二字,说起林家三房人,大房心眼多,为人有些贪婪,二房怯懦,最是没地位,至于那三房,秀才公架子倒是足,上头两个老的对欣姑娘很是宠爱,言语中也透着骄傲,虽没见过那欣姑娘,但想来人物模样料想应是不错。 如今再瞧着叔婶们口中最没地位,最怯懦的二房几人这番做派,他原本并无多大感觉也平添了两分好感。 毕竟,谁不想寻一个知进退、明事理的亲家,虽不需要帮衬,但至少不能拖后腿不是? 逛过了殷家的宅子,殷崇元又带着他们去了镇上走了一遭,相比在殷家里头的随意,林秀对如今镇上还半开着的那些铺子更关注一些。 “镇上受了县里头的牵连,大半铺面都关了,”许是察觉到了林秀的目光,殷崇元便同她介绍着,“你瞧,如今还半掩着门的那几家也多是卖一些能活命的东西。” 淮镇三条街,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底,三条街走下来,对殷崇元说的能活命的东西林秀心里也有了底。 米面粮油、药材铁器都是如今能活命的东西,他们甚至还在一处街尾见到一个半掩着的布庄,里头隐约摆着一些粗棉布。而其中殷家便占了其中的米铺子,以殷家在镇上的地位倒是不稀奇,林秀想着,能撑到如今还半开着门,那另外几家铺子后头也不容小觑才是。 林康更是环顾四周,“咋一个人都没有?” 这会殷崇元沉默了会,才道:“如今各家每日都惶惶不安,生怕外头的祸事波及到镇上,哪里还有心思出来,便是县里头,都只怕...” 殷崇元摇头叹气,眸中还有几分悲恸。 最让人担忧的是,从达县到淮镇,也不过一日的路程而已。 三人都没再开口,心里沉甸甸的,好一会儿,殷崇元掩了愁绪,同他们笑着,“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一日没打进来,咱们镇上就是安全的,若真有那一日,那也只能说在劫难逃了。” 他倒是看得开,林秀倒也道,“是啊,能过一日是一日。” 三人正准备回殷家,刚走到一处关着的铺子下头,就听后头有人在喊殷大郞的名字。 殷崇元回头,“明真,是你?” 他不自觉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林康兄妹俩看过来,林康嘴角微动,林秀先他一步说着:“我们也走累了,便在前头歇息一下,公子也正好跟那位公子叙叙旧。” 她指了指另一条巷子那檐下,正立着两尊石头。 殷崇元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有些感激:“多谢。” 林秀摆摆手。 随后林秀拉这林康去了那石墩上坐下,正好背对着殷崇元。今儿个这趟对林康来说再是轻松不过,平日里干活做事,哪日不是背心都汗湿了去,这闲了下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这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回去后咱们就家去吧。” 林秀勾唇笑了起来:“大哥这是不干活浑身上下不舒坦呢。” 林康想了想,点头应道:“还别说,真是这样呢。” 果然,许是他天生就该在田地里打滚,这别人盼都盼不到的日子,他打心眼里觉得还不如伺弄田地有意思呢。 林秀正要笑上两句,耳尖的先听着了一点细细的脚步声,她眼一亮,故意不认同的冷哼了声,道:“回去有啥好,家里啥事都让我们做,忙完了还得伺候小姑,给她洗衣铺床,慢了些还要被骂,要不是这几日她跟啊奶闹着不嫁殷家公子,惹了奶奶不喜被关在屋中,指不定要被她使唤成啥样呢。” “三妹妹...” “我知道的大哥,我就是同你抱怨抱怨,你说殷家大公子这般好的人,小姑咋不想嫁呢,还骂人是破了相的丑八怪,真等她嫁过来了,岂不成一对怨偶呐。”林康也听到点动静,好几回想打断她,但林秀没理,一直小声儿的说完。 刚一话落,那脚步声已经很清晰了,林秀转回头,歪着头一派天真,“殷公子叙完旧了呀?” 林康不知道这殷崇元到底听没听见,但方才三妹才正说着他,下一刻殷公子就回来了,实在让他心里头虚得很。 就跟那背后说人坏话被人给当面逮着一般。 殷崇元面儿上依旧温和,“叙完了,他也家去了,咱们也回吧。” “唉。” 三人一路说着话回了殷家,殷崇元带着林康去庭院里寻殷大爷去了,又指了个婆子带她去殷夫人处。 林秀到时,殷夫人正在吩咐着底下的婆子们做事,她便在一边等着,脑子里又飞快的回想着今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到了殷家后的一言一行。 至于她挑着说起林欣反对这门婚事的那些话,却是早就在心里计划好了的,就算没有这一出,也会寻个法子让殷大郞听到点大概。 林欣那头虽朝严氏说了不嫁,又在家中闹腾,但她小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想来还是在这殷崇元身上下手比较好。 殷崇元为人爽朗、大方,又兼之有学问、有气度,同时家中还颇有资产,这样的人物,又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书生,在淮镇周边不说头一份,但也是大多人拍马也追不上的,心里也定然是极骄傲自负的,就算他自个儿不介意被容貌有瑕疵,但他能不介意以后的妻子也讨厌他那张脸吗? 不说别的,只说女子虽有才有貌视为上佳,但圣人也曾说过妻贤夫祸少,就凭殷家的身家,他还缺媳妇不成? 15.请大师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距离那日的事都过了好几日了,这几日林康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每每想着那日去镇上的情形,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那位殷大郞,他..到底听到三妹妹的话没? 若是听到了,那为何在他们辞行家去时,还能笑脸迎人的为他们备下回礼,心里头就没有一丝芥蒂? 殷家回了两条肉,两盒点心、一包糖果,还有一块儿细棉布,这礼可比他们送过去的礼重多了,他们也就那两只野味儿能看,另一筐子蔬菜在这周边也只能糊糊口,其实不值当甚。殷家能回重礼,想来也是重视这门姻亲,而殷大郞想必,也并没有听到吧。 这样一想,林康心头压着的担子轻了不少。 “二弟,二弟,你想啥呢?”林丰推了推他,小声儿凑近他问了句:“咋的,这是想要媳妇了不成?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今儿大爷爷家修猪圈,他们家出了两个小辈过来帮忙,这修猪圈又不是啥大事儿,几个半大的汉子一晌午就能搞定,午时还被大爷爷给留了下来吃饭。 其实严氏撵他们出门的时候就打着这个主意,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两个正长身子骨的时候,平日里吃得不少,家里头的粮食吃一点少一点,正好帮个忙还能省下一顿饭菜不是? 林康脸颊泛红,瞪了他一眼:“乱说啥呢。” 说来,他今年都一十有五了,也可以定亲了。 “还说不是,你瞧瞧你,”林丰指着他笑道。他们俩时常在一块儿干活,又是家中年长的两个男丁,关系自然走得近。 说来也多亏了他,林康这个二房长子原本在一个奉孝至极的生父和懦弱的母亲的翅膀下长大,原本的轨迹应如同他二妹妹林娟一般长成一副怯懦听话的模样,老实巴交,不敢反抗。 但偏偏林康打小就跟林丰一起做活计,林丰这人,是大房长子,又是林家长孙,为人不拘小节得很,十分随性,或许这也有林家老两口对他并没有多少慈爱的关系。 都说长子嫡孙,但在林家却是行不通的,在林丰前头有一个大师批了状元命的小叔,后头还有个主母命的姑姑,他虽是长孙却夹在这二人中间,并没有受到多少关注,好在还有一对对他妥帖周到的父母,而依着大房两口子的精明,早就不指望得到老两口的重视,更不会像林二一般教导子女。 在林丰潜移默化的引导下,林康对家里发生的事儿心里门清,却不跟他爹一般糊涂透顶。 “我才不想呢,大堂哥自己想雷家姑娘了,偏生拿我说事做啥?”一把拂开他的手,林康起身进了屋,问着玉叔媳妇:“婶儿,可还有啥事要做的?” 林大爷家跟他们家不同,大奶奶入土多年,大爷爷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三个儿子给抚养长大,从来没偏心哪个,这三位叔叔的情分却很好,对大爷爷更是孝敬,娶的媳妇也不是那起心眼小的,所以家中和睦,便是他们来了,也是客气得很。 林大媳妇唤玉婶儿,闻言麻利的摆摆手,“做得差不多了,这灶头的活计是我们女人家的事儿,你们就等着吃饭就行。” 林康摸了摸脑袋,憨憨的笑,“唉,那行。” 说完,他又坐回了林丰身边儿,林丰正同方才回房换了身衣裳的林正、林祥两个不知道说啥,几人脸色都带着笑,见他过来,林正还招了招手:“康哥快来。” 待他走近,林正拉了拉他,指着林丰道:“你不知道,这小子竟然在怀里揣了一支银片子,还是女人家带的钗子,你说说,他几时攒下的?” 这未婚男女之间,只要订下了亲事,相互之间赠送东西再是正常不过,旁人知道了也只打趣两句,说一声感情好罢了,林正和林祥两个原本见了也只是打趣他念念不忘那雷家姑娘,说道那姑娘运气好,寻了个疼惜她的好人家罢了,只转念一想,不对啊... 林丰这小子哪来的银钱? 二奶奶家谁这般大方会给银钱买这? 所以,林康来时,他们正在逼问这小子呢。 林康也很惊讶,诧异的看了过去,不过一瞬,他又憨憨的摸了摸脑袋,道:“想必是大堂哥以前节省下来的吧,就是可惜这钗子还没给送过去。” 听完,林正两兄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也顾不得问林丰咋个攒下来的了,反正在这世道没乱之前,林丰兄弟两个就到处干着活计,只是林丰那小子有个精明的娘,而想起林康家中的情形,他们顿时心下一叹。 “你们几个皮小子,赶紧过来吃饭了。”里头玉婶儿吼了一嗓子,搭手的两个妯娌也麻利的把饭菜端上了桌。 “来了。” 正要进屋,林康眼尖儿的瞧着不远处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的林文,胳膊肘推了推林丰,朝他道:“大哥,你瞧瞧,那是不是六弟?” 林丰随意一瞥,而后皱起了眉:“是他。” 这大晌午的,小弟跑这儿来做啥? 林文虽只有十岁,但也是个半大小子了,在他们说话间就已经要到跟前儿了,整个人气踹嘘嘘的,“大哥二哥,快些回去,家里出大事了!” 林丰两个脸色大变,几乎是同时抓住林文的胳膊。 “出啥事了?” “家里还好吧?” “嗤”林文被他们抓得痛呼了一声,还是一旁的林正兄弟眼尖,忙把他提了过来。 林文瘪了瘪嘴,心里有些委屈,不过想着家里这时的情形,还是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是镇上的殷家来人了,说是要退亲。” 殷家人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依然是上回来过的殷二爷、殷三爷,以及媒人良婆一干人等,严氏等人先前还以为殷家这是要下聘金呢,哪曾想殷家两位瞧着和气得很的老爷刚喝了茶,就满脸歉意的表示说这门亲事要再考虑考虑,但是为了表示歉意,上回下的聘礼他们也没那个脸收回去,就当是给林欣的赔礼。 那良婆则在一边儿解释,说是殷家夫人亲自去镇外的庙里上了香,请了大师合八字,谁知就是这里出了事儿。 大师断言这八字不合,若是强行配在一起,非死即伤,于他们殷家有害。 殷崇元是殷家的长孙,又是殷家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他的妻室不说要旺夫,但至少得不犯冲不是,否则娶进来就家门不幸,殷家又岂敢? 听完媒人的话,林老爷子和严氏脸就黑了。 林丰等人回去的时候,正听严氏压着脾性,好声好气的跟殷家两位老爷商量:“既然是八字有问题,不如请大师做场法事,只要不相冲不就得了?” 在严氏眼里,这八字不合也算不得大事,村里好些人都遇到过,只要舍得花银子,请了大师破了这不合就是,人不照样娶进了家门,也没见就出事了? 林康扶着门框,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那殷大郞还是听到了。 良婆子抬头询问着主事的殷二爷,只见殷二爷同殷三爷商量了下,还是否定了,“严婶子见谅,不是我们不肯请大师做法,实则是大师断了命,说他二人犯了冲,不能在同个屋檐下,否则我殷家将祸事到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不能拿我殷家家业来做赌注吧?” 这话合情合理。 放了任何人家家里,都不会为了个女子而断了祖产。 这女子既非倾城貌美,又非宁她不可,凭啥让人冒着破灭的危险做这事啊?既然只是定亲,又没交换更贴,又没下聘金,此时退了也对这姑娘没啥影响,何况他们还主动把聘礼给留下以做补偿,就是想舍点小财,大家不要伤了情分,以免以后见面难堪。 严氏可没想到这些,她只知道,这殷家如今就为了个子虚乌有的由头就想退亲,想都别想!不说退亲后他儿的名声,就是这村里如今谁不知道她姑娘要嫁去镇上享福了,若是退了,以后还不知道那些碎嘴的婆娘要胡说八道些啥呢。 “不成,退亲这事儿我不同意!” 严氏伏低做小了一会儿,这下见殷家人安了心要退亲,压着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上,侧了脸同林老头道:“是吧老头子?” 林老头自然也是气的,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点。 两家并没有交换庚帖。 当初正是因为宋皇朝都垮了,那些衙门也就成了摆设,因此这换不换庚帖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都不能拿去衙门登记了不是? 倒不想,也正是因为这点,如今这庄婚事倒成了那口头约定一般,名不正,言不顺,殷家人就是翻脸不认人,他们也只能干看着,这没凭没证的,他们就是说破天那也不占理。 想到此,他按住要发火的严氏,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这也不是真的破不了,不如换个大师试试?” 16.坦诚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换?” 殷家两位老爷哭笑不得,还是殷二爷做主摆了摆手:“老爷子,这门亲原本我们殷家也是极为满意的,只是如今出了这种事,我知道你们一时接受不了,但我们家先时也这般过,如今提出退亲也是兄长和嫂子三思过的,还请莫要为难我们才是。” “正是如此,林姑娘品性样貌无一不是出众的,只是我们殷家福薄,迎不了这般好的姑娘,也是遗憾,只是两家要结亲却是再无可能了的。”殷三爷也接了话。 他们一人一句,字字说的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这话再如何婉转,其中意思也很明白。 这亲退定了! 林老爷子颓然靠在椅上,目光浑浊得很:“真的就没可能了?” 在殷家两位老爷摇头叹息的目光下,林老爷子只得忍着心痛,故作大方的点了头:“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老头子又岂会强行把女儿嫁过去,老婆子,清点下聘礼,给退回去。”说完这话,林老爷子一瞬像佝偻了一般,沉着脸不发一语的回了屋。 “啥,要退聘礼?” 严氏在后头不满的叫了起来。 林老头子已经关了门,严氏气得胸脯直发抖,见此,殷二爷忙道:“不用退不用退。”他朝殷三爷使了个眼色,殷三爷便心领神会的接口:“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们也告辞了,告辞告辞。” 说罢,不待林家人反应过来,殷家一行人迅速离去。 守在一边儿的几房人面面相觑。 这场退亲,从头到尾的,他们连句话都插不上,倒也不是插不上,几房当家的还是能说得上话,只是前头林欣把几位哥哥给得罪了,林大又整日的被小严氏给窜唆着把林欣这门亲事给换成他们柳丫头,这耳边风多吹两次,连林大都觉得若是跟殷家结亲的是林柳就更好了。 那妹妹再亲,她能亲过自个儿的亲闺女不成? 瞧瞧林欣上回说的那话,好像他们为了她好是推她入火坑似的,这样的亲事若叫火坑,给几个予他,早就笑开花了,哪能还死活闹着一口一个不嫁? 何况,这妹妹虽是亲的,但上头还有爹娘,不归他管,但若换成自个儿的闺女那就不同了,妹夫总归是平辈,但女婿可就是晚辈了,妹夫家中他插不去手,但女婿家他这个当岳父的可就能指指点点了。 是以,当殷家人和老两口闹起来时,林大因着心里头那些小心思没出声儿,而林睿只出来打了个照面便回房了,说是温书,剩下林二在一边干着急,央着林文去把林丰和林康兄弟叫回来,就是想着万一有个啥,他们人多势众的,殷家人还能占着便宜? 不是他吹,就殷家那两个老爷,他一手就能打一个。 只是林大和林三叔都没开口,林二又一向不善言辞,只得眼睁睁看着殷家人离开,嘴唇微张,朝着严氏,有心想问就这样算了吗?不过见严氏面色难看得很,那到口的话就不敢说出来了。 既然爹娘都同意了,他也没啥好说的。 这两日林秀总觉得她哥林康看她欲言又止的,像是有话要说一样。 今儿她准备进一趟深山里头捉两只野鸡给朱氏悄悄补补身子,她娘这两年过得辛苦,活计就没断过,又整日被严氏骂,精神头也不好,再不好生调养身子,等亏得太狠,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三妹。” 林秀正在上山的小道上,听见声儿她转过身,“大哥,你咋来了?” 林康追上她,见四处无人,脸上又浮现出林秀熟悉的那副欲言又止来,只是这回他没让林秀开口问,直接说了出来,“三妹妹,我,就上回殷家那事儿,小姑她被退了亲,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殷大郞听我说了小姑瞧不上他?”林秀替他说完。 林康点点头,又觉得眼前三妹妹说起这事儿实在太过平淡,就好像...好像... 林秀更是直接,回他:“没错,殷大郎定然是听见了,也不枉费我一番算计。”要不然当日在路上出了那事后,她又岂非劝说林康继续赶路? 就算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这方圆百里目前还算安稳,但驱使她前往镇上的更是为了借她之口让殷大郞察觉到。 殷大郞当然不可能听她几句话就退亲,只是心里已经有了疑惑,之后数日的时日足以让殷家人暗地里打探清楚,所以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儿。 什么八字不合,不过是殷家人的托词罢了,至少,前世林欣可是嫁过去了的,只是殷家这托词说的倒是不错。 配在一起、非死即伤、于殷家有害? 可不就是前世殷家的下场! “三妹妹你...”林康瞪圆了眼,一时只觉得眼前人竟然有些陌生起来。 林秀已经卸下了以往的无害,脸上挂着讥讽,目光锐利,“小姑虽是长辈,但她向来不拿我们二房当一家人,那年我不过六岁,就得端着一盆水去伺候着我那个当小姐养的十六岁的姑姑,我记得那水不过因为我力气不够洒了些出来,她便恼了,挥手打翻了那一盆水,把我浇得浑身湿透,一双手被热水烫得通红,奶奶知道了却指着娘的鼻子骂,还说要卖了我,要不是娘在她门前磕破头到鲜血直流,只怕林家早就没我了,”顿了顿,她稍稍平复了下来,继续道:“这几年咱们过得啥日子大哥心里没数?林家待我母子几个如斯,我凭什么就不能坏了她一门亲事?” 她冷冷的笑了起来:“不过只是坏她一门亲事罢了,算便宜她了!” 林康哑然,心里头阵阵发疼。 他是男子,自然要比娘亲和姐妹几个的处境好一些,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妹妹们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那时他在做啥,咋就不知道护着娘和姐妹们呢? “大哥不必自责,”林秀不在意的笑笑:“左右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也可以自己护着自己了,他们再想着欺负我们却是不能了。” “大哥知道你心头有怨,只是万事都得小心,再像上回一般冒险实在是..”上回路上的遭遇,林康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哪怕回村的路上,路旁躺的那人早已不见,他还是心慌得很。 林秀也不欲跟他争辩,只道:“大哥放心。” 林康这才点了点头,又朝她背后的篓子看过去,目光中带着诧异,“你还拿了柴刀?”他问道:“你拿它做啥,又重又笨的,远不如镰刀好使,你也省力气。” 刚说完,只见他一下想想到了啥一般,不敢置信的看她。 倒不是他多想,只是经过了这一茬,对这个妹妹,他哪里敢轻视了去? 林秀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的答道:“我就在边儿上转转,要是能逮上只野鸡就更好了。” “你要喜欢吃大哥去给你抓。” “不用大哥,我是说你也忙得很,这山上我常去,路也熟悉,你放心吧,我就是上山碰碰运气。”她又不是真在深山周边打转,那外头哪有啥野鸡,就算有,那野鸡见了人影,还不跑得更快?上回她藏了一根人参,正好拿出来一起炖。 林康也道:“野鸡跑得快,一眨眼就没影了,你费力气抓它做啥?” 这回林秀倒是老老实实的给他说了原因,“快入冬了,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娘和大哥二姐你们都累了一载了,也该补补身子了。” 林康听罢,一颗心越发愧疚。 林秀不知道他的想法,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便朝他摆摆手朝山头走去:“大哥我去了,你也家去吧。” 冬日里头,虽说活计比农忙时节要少,但也繁琐得很,像林康这种当个壮劳力的汉子,前朝时在家中留几日到处修补一番,余下便吆喝着去县里做工,一日得上十大文铜板存着,如今外头去不了,每日便出门砍些柴火,或者划了那竹枝削成一条一条的编上些背篓框子来年用。 为了林欣的事儿,严氏这几日连门都没出,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喊着胸口痛,往日的神气全都没了,前些时候她哪日不在外头跟村里的妇人们吹嘘几次,在林秀看来,她这哪儿是胸口痛,纯粹是躁得慌。 也不嫌丢人! 想着她这几日的闹腾,林秀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她爬得快,顺着前几次走过的路线,很快就到了上回进深山的入口,她跟前头那次一样,先用柴刀砍了一根棍子,头部削成尖,握在手中后这才往里走去。 林子深处静得很,越往里走便不时能见到野鸡到处扑飞,在那丛子里还能见到一处处窝,外头沾着野鸡鲜艳的羽毛,除了野鸡的扑哧,偶尔还能见到野兔从眼前略过,林秀先直奔了上次发现的那处茅草屋,里里外外的巡视了一圈,见跟上次走时没有差别,心里头微微一松。 茅草屋里头,有以前的猎户留下的网子,这也是林秀为何敢来抓野鸡的原因,她方才顺眼看过,那些窝里头有动静儿。 果然,她把网子放在其中一处,在背后轻轻一拍,就有两只野鸡从里头钻了出来,一头扎进了网里头,扑哧着翅膀不止的拍打。林秀收了网,把野鸡拖去了茅草屋外,口子用石头压着,这才去了上回埋人参的地方。 挖了几尺,一块青色麻布冒出了头,林秀一喜,把它拿了出来。 只一掀开,林秀还带笑的脸就僵了。 17.嫂子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她参呢? 她灵芝呢? 林秀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简直不敢置信。 她敢拿他亲爹来发誓,她上回亲手埋的是两珠灵芝和一枝人参! 这样的东西咋会突然就不见了? 她第一个念头,是被豺狼叼去了,只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埋得不算浅,那个豺狼还能用爪子刨坑叼东西? 难道... 她突然想起了上回被偷走的两个红薯,顿时脸青了。 怪不得她抓不到人呢,跟个泥鳅似的滑烫,原来是早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算了,多抓些野□□。”林秀撇了手中的一堆石块,气闷不已的扔回了坑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又把泥坑给填好,这才提着网子拖着野鸡背上篓子下了山。 偷都偷了,她只得自认倒霉,早知道还不如去镇上换些银钱呢。 下山前,她把野鸡给装进了篓子里头,又捡了些叶子野菜盖在上头,遮得严严实实的后,又挑了走动少的路,绕着弯去了离他们家不远的白家。 白家是外来户,也住在村尾处,中间离林家隔了七八户人家,他们挨着林子,平日里少有人去那儿,白家人也不大爱同村里人往来,因为早年白家只有一个闺女的原因,村里的长舌妇们没少碎嘴,也由此惹恼了白家两口子,至此便不大在村里走动了,颇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 白家婶子姓朱,跟她娘是一个村的,两人没出嫁时还十分要好,便是嫁人这么多年,以往的情分也都记着,这二人一个脾气利索,一个脾气温软,也不知是如何凑到一块儿的,早些年时林秀还听过一耳朵,是白婶儿劝她娘要立起来,莫要让旁人欺了去云云,待他们几个小的也十分关心。 更为重要的是白家那位姑娘以后还是她大嫂。 就凭着这几点,林秀才敢提着野鸡上门,借白家的地方私底下给朱氏几个补身子,换了别家,她还怕有人给林家人告了信,漏了嘴,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哪副模样呢。 这整个林家村里,跟他们一般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人没做得这般绝,一个捧得高高的,一个半点不当人看,他们二房过的日子,她娘和兄弟几个在林家过的啥日子有眼睛的谁不会看? 谁会去多嘴去指责严氏等人不该苛待不成? 没那个功夫,何况,他们一无权势,二无银钱,谁愿搭理?就算不少人暗地里碎嘴林家其他人,但见着时该捧的还是得捧。 就如同前些时候知道林欣定了镇上的殷家那般。 那副嘴脸,尤为让人恶心。 “秀姐姐,”林秀转头,见到撅着屁股在林子里玩耍的小娃,朝他走了过去,“易哥儿,你在玩啥呢?” 易哥儿叫白易,是白叔和婶子的独子,今年六岁,生得圆润,脸上泛着小娃独有的天真,仰着头道:“我在给蚁蚁搭窝呢,这样下雨就不怕淋湿了。”他说着蹙了蹙小鼻子,“爹爹前几日淋了雨就受凉了,娘说那是因为他没回屋躲雨。” 林秀见他一本正经的,有些失笑,凑近一瞧,果然那一株树旁边有几只蚂蚁在爬,白易正用树枝和叶子给他们搭窝,只是搭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又细,眼看就撑不住了,林秀蹲下替他把下头固定了,摸了摸白易的小脑袋,“好了,你瞧,易哥你搭得真好。” 白易双眼放光,开心得很,“这样蚁蚁就不用到处躲雨了。” 林秀正要答他,旁边白家大门“咯吱”一声儿开了,接着白兰端着一盆水出来,一边倒水一边四处瞧,目光扫到他们处,见到林秀时还有些惊讶:“秀妹妹来了。” “兰姐姐。”林秀喊道。 白兰嗔了她一眼:“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倒好,也不过来转转,”说完,她眼一瞥,见到磨蹭着躲到林秀后头的白易,脸一板:“你个皮小子,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头跑来外头玩,还不快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冻着?” 白易探了探头,伸出五个手指给她看,“你瞧,没事。” “唉你还有理了是吧!”白兰故意插着腰,瞪着他:“过来不过来?” 林秀就抿嘴儿笑,主动牵了白易走过去,到了白兰跟前,问她:“兰姐姐,婶儿在屋里吗?” 白兰只以为她找她娘有事,点头一指:“在里头绣鞋样子呢。” “行。”林秀把篓子放下,“那篓子底下有东西,劳烦兰姐姐把它拿出来了。”说罢,她便进了屋。 只没一会又出来了。 “这么快?”白兰还有些诧异。 “是啊,”林秀进去一说,白婶儿就应了下来,还说早该如此,又欣慰的看着她,说她懂事了,小小年纪都知道心疼当娘的了。白兰还没来得及把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林秀便把铺着的野菜叶子拿出来,露出里头的两只野鸡。 “这...” “哇,野鸡,野鸡。” 白兰姐弟皆是惊讶的看过来,白易又高兴又害怕,最后还是小步小步的走了过来,慢慢扒着篓子朝里看,见两只野鸡缩成一堆,一点也没有那神气的样子,还胆儿大的伸手想朝野鸡头上点。 “你干啥!”白兰眼疾手快,一下捉住他那双捣乱的小手,呵斥:“你个皮小子,这野鸡的头能乱摸啊,小心待会儿把你的手啄出一手血,我看你咋办,可别哭着喊着找娘就行。” 白易听了,顿时小手缩到了背后。 林秀看得发笑,一把把两只野鸡给拧了出来,朝白兰说道:“兰姐姐,野鸡我就放这儿了,明儿劳烦你给炖了,咱们一起喝喝汤补补身子。” “唉。”白兰也没跟她客气,只是刚应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迟疑起来,“在我家炖,那你家...” 林秀苦笑:“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我要拿回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几个的份?明儿我让娘她们悄悄过来就是。” 这倒是。白兰一家虽说跟村里接触少,但林秀家是个啥情况心里也是有底的,她娘就曾在家中说过不下四五次,说林家那位婶子在家时性子便软,没想到这嫁人了还是一副好脾性,生生带着几个孩子被婆家给欺负成这样,那语气又是无奈又有些恨她不争气,怄了好几回气呢。她拍着胸脯保证:“秀姐儿只管放心,你把这野鸡放这儿,明儿保管过来就能喝上汤了。” “那我就多谢兰姐姐了。”林秀笑着同她打趣,心里对白家很是感激。 说来上辈子她接触白兰的机会不多,更别提这般主动来白家走动了,大哥守着妻儿老小不肯步入那繁华之地,先时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骂她哥傻,说他有福不知道享,便是后头林家败了下去,但那日子也不是普通人能想的,林秀以前劝过她哥几回,后都被拒了便再没提起过,但心里不是不恼他的。 重生这一次,她却看得分明,他大哥早就看清了,所以便只守着这点本事过活,不贪、不羡,明哲保身,何况身边又有白家姐姐这般豪爽的妻子在侧,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必去把那些不属于他的抓在手上? 倒是她,只顾着想做那人上人,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最终也死于权利的漩涡下。 不得善终。 正说着,白当家的抗着锄头回来了,白易一见他,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扒着他的腿,仰着头,“爹爹,你瞧野鸡,两只大野鸡。”他比划着,一边儿还拖着人往这边走,想让他看。 “白叔。”林秀打着招呼。 “是秀丫头啊,”白当家是个和气的人,除了当年村里碎嘴的婆娘们拿白兰说事惹恼他,这么多年林秀就没见他跟人红过脸,家中大小事也同白婶儿商量着来,夫妻两个十分恩爱。 他随意把锄头放在院子里,一把抄手把起了白易坐在手臂上,乐得白易高兴得直拍手,白当家抱着人停在一对野鸡跟前,点点头,“好家伙,这两只野鸡只怕有七八斤重了吧,瞧这肥的。” 他肯定的点了头,转头问着林秀:“秀丫头,这野鸡谁打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这是林秀弄来的。 林秀摸了摸鼻头,带着两分不好意思:“是我白叔。” “你!”白当家惊讶的看着她,而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身手,你白叔可不如你啊。” “别别别,”林秀忙摆摆手:“我也就运气好罢了,用这网子给网住了吧,要不然,我哪儿会抓野鸡啊。” 说完,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家去了。 林家院子倒是安静得很,林大林二带着林丰兄弟在院子里编篓子,见她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倒是她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她奶奶严氏的屋子,意思是她啊奶脾性大,让她避着点。 林秀朝他笑笑,回屋放了篓子就朝灶房去。 果不其然,林娟儿正带着林四娘做饭呢,林秀四处看了下,随意的问了句:“娘呢,咋只有你们在?” 这一般做饭都是朱氏带着她们做,由她二姐带人做倒是头一回。 “三妹妹,”林娟麻利的切着菜,闻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担忧:“方才奶奶那头说要热水擦擦身子,娘端了热水进去都好一会儿了,咋还没出来?” 18.菜刀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严氏心里不舒坦,已经折腾了好几日了。 不是整日叫着心口痛,吃不下、睡不着,就是指着几个媳妇到处转,其他两个精明,推脱到她娘身上,几乎没个歇息的时候,她那个爹还在一边儿说这是为人媳的本分,让她好生照顾着。 给做饭吧,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给端水吧,不是冷了就是烫了,来来回回跑好些趟数,没个消停,到最后不作了,又来句不吃了。 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林秀昨儿就暗地里劝过她娘,让她多留几个心眼,这就算她奶奶是真病了躺着起不来,不还有三个媳妇吗,凭啥全她娘一个人的? 林娟话刚落,就听主屋里头“哐当”一声,接着是严氏中气十足的怒骂:“好呀,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不孝的东西,心里指不定早就想我老婆子埋土里了,我告诉你,只要我再一日,你就休想爬我头上去...” 林秀、林娟骤然变了脸色。 “娘,”林秀担忧朱氏,直接就冲出了门直奔主屋,开了门,眼前的情形让她心里压着的火气瞬间冲到头顶,红着眼眶跑进了屋。 只见眼前,朱氏站在床前,浑身湿漉漉的,在她脚边,一只木盆翻倒在地,里头的水洒了一地,还冒着热气儿,而严氏坐在床上盘着退,正指着朱氏的鼻子怒骂。 眼前的情形蓦然就和当年林欣掀翻她端水的木盆重合了起来,却更让林秀大恨。真真不愧是母女俩,做的事儿都一样恶心人! 她快步过去,压着火气翻动着朱氏的衣摆,“娘,你有没有事儿,有没有伤到?” 朱氏眼眶泛着红,摇了摇头:“娘没事。” “你当然没事,你有啥事!”严氏拍着床沿,尖刻着嗓子吼道:“整日丧着脸给谁看呢,叫你做点事儿都做不好,你说说你有啥用,我们林家娶你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要是不乐意伺候滚回你们朱家,我倒是替你娘问你一声儿,你的三从四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些话,不可谓不诛心,跟在林秀后头进来的林家人都吸了口气。 妇人被撵回娘家,便是德行有错,就是娘家人脸上也是没光的,讲究些的知道家中有个被撵回来的妇人,都能把未婚的闺女一棍子打死,说她们都一家人,定然也是个不好的。 朱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更是急得掉下了眼泪。 “娘,这婆娘有啥做的不好的你打骂她就是,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林二挤了进来,朝着严氏讨好的笑着。 要真撵回去,他可就成了没媳妇的人了啊! 他忙板起脸呵斥起朱氏:“哭,哭啥,还不快跟娘道歉,求娘原谅你!” 朱氏见到他后眼里的光骤然熄灭,哆嗦着嘴唇,眼瞅着严氏得意的神情,心里一片苦涩,但只要一想到严氏的话,她就不敢有任何反驳。 她早就出嫁了,万不能给娘家招祸事回去。 正要开口,林秀一把搭在她手上,一个呸在地上,抢在她前头开口:“倒霉,奶奶说得是,也不知道我曾奶奶瞧见你现在这虐待刻薄儿媳妇的模样,会不会气活过来把你撵回娘家去!” “秀儿!” “三妹妹!” “林秀!” 林家人瞠目结舌的,林秀却一把插起了腰,把藏在心里两世的火发了出来:“你还真别拿撵人来威胁谁,我娘就是回去又如何,当我外家怕了你是吧,正好你虐待我娘这些年的事儿一笔一笔的说个明白,让外头的人都瞧瞧,到底是你容不得人,心眼子刻薄还是我娘这个儿媳做得有啥不周到之处!” 她侧了身,浑身气势惊人,指着小严氏和马氏:“同为媳妇,这两个整日偷奸耍滑的,另一个却累死累活的,咋的,你还让别人奉承你一声儿公正啊?”她冷冷的讥讽起来:“还有我老姑,一把年纪还赖在娘家让还没及笄的侄女们给伺候长大,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是这样,我呸,啥大家主母之命,也不瞅瞅,那模样,那身段,就是配个丫头也厚待她了,人大户人家的妇容工德,她学了点啥啊?” 噼里啪啦的说完,末了,她丢下一句:“别整日没事找事,告诉你们,惹急了人,大不了大家伙一块鱼死网破!”她说得凶狠,尤其是最后那鱼死网破四个字,眼里更是冒出凶光,让人心里都发颤。 沉默过后,呆愣的严氏突然爆发出一阵嚎叫:“反了天了,你个小贱坯子,不孝的东西,你娘没教好你,老婆子我亲自来,老二,把人给我绑起来!” 林秀虽然说得凶狠,但严氏在家中已经作威作福了几十年,如今被一个小辈给指着鼻子骂,回过神后当即就大怒起来。 毛都没长起来,除了说几句狠话,她还能翻天不成? 林家人纷纷回了神儿,一人一句的指责起她来,林当家的更是背着手,脸色铁青的在后头加了一句:“敢跟长辈顶嘴了,绑住狠狠教训她!” “三妹妹。”林康和林娟着急不已,正要上前,被反应过来的林家人给团团围住,林二唉了一声,正要上前,就见林秀不徐不疾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一把刀。 林秀顺手在灶头抄了一把菜刀,这会正派上用场,她凉凉的看着林二:“来啊,爹,咱们虽然是亲父女,但这刀剑无眼的,伤着了可别怪我。” “你!”林二望进那双眼里,瞬间凉了一身。 那一瞬间,他真觉得,这个逆女说的是真的。 就这一慌神的功夫,林秀已经退回了严氏身边,狠狠的看着她,刀刃架在她脖子上面朝众人凉凉的喊道:“来来,我看看是你们脚程快还是我刀快。” “林秀你做啥,那可是咱奶!” 林绿在人群里朝她扯着嗓子喊着。 “咱奶?”林秀突然笑了起来,那模样格外疯狂,只见她冷冷的扯着嘴,手上刀子起伏,耳边只听得严氏一声痛呼。 再一瞧,竟是林秀拿到在严氏手背上划了一条口子,如今鲜血正顺着往下滴。 见了血,原本还有些浮动的林家众人再也没有小心思了。 真...真敢啊... “你说的这个奶奶是那个从小打骂我们、欺负我娘,说要卖了我给三叔凑路费;还是发烧时连一个铜板都不拿出来,差点让我烧成个傻子,人还烧着就被撵出门干活的奶奶吗?”林秀朝他们望过去:“还有你们,欺负我们高兴吗?” 林欣、林柳、林绿几个瞬间低了头,不敢跟她的眼眸对视。 目光移到林二身上,林秀眸子里闪过嘲弄:“任由自己的妻儿被父母、兄妹、甚至小辈欺负辱骂,有你这个爹跟没有一样,简直让人恶心!” “林秀!”林二也怒了:“家里是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喝,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要不有林家,你早就饿死了,如今还敢对你啊奶动起手来,你个逆女,我看你才是丧尽天良,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呵呵...” 朱氏呆若木鸡,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咋个就...就成了这样? 刚回神儿,就听林二咒三丫头下地狱,朱氏瞬间红了眼,朝他扑过去捶打起来:“你才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才是没良心的东西,你个王八死后才会下地狱!” 打骂她也就罢了,凭啥要骂她闺女? 他们母子几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里里外外到处忙活着,老三读书考试时他们又出钱又出力,身边连一个铜板都没私藏,尽数上缴?其他两房好歹在老三考上秀才后沾了点光,他们呢? 朱氏含泪望着自己的几个子女。 老大林康和次女林娟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却连人家都没相看,三女和四女打小就跟着做活计,还得去伺候那个脾性不好的小姑子,当丫头似的使唤,还落不着一点好,被打骂是常有的事儿。 当长辈的如此,下头的小辈们更是有样学样欺负她们,她没用,护不住她们,说出来反而还引得两个妯娌和公公婆婆不满,婆婆只要皱下眉,当家的更是不占在她们一边。 “唉,你这个妇人!”林二哪里知道她突然发起疯来,没防备下被打了好几下,心里火起捏着人推了出去。 “娘,”林秀忙把人接住。 待朱氏站稳当,林秀黑着脸举着刀一步步朝林二走过去,林二被那刀上现在还沾着血的刀刃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去,“你...你做啥.” 林秀不屑的瞥过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敢动我娘试试,林家养了我不假,但我早就当牛做马的还回去了,你们不该让人当了牛马还得拿捏着想撒气就撒气,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们是人,人都是有火气的。” 正因为是亲人,所以这种恶行才更让人痛恨。 19.讲和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二一路退到了人堆里,同大房和三房的人挨在一起后,被林秀吓住的心才松了下来,他挺了挺胸膛,只是说话还有些结结巴巴的,“谁...这村里谁不干活来着,只你话多!” 他再不满,对着拿着刀凶神恶煞的林秀也逞不起能了。 林秀指了指林柳、林绿、林文和林成等人,“他们不就不用。” 被指的几个连连后退。 “我儿,”是谁,咋可能干粗活!马氏下意识就想回嘴,只是抬头对着林秀冷冷的眼神和她手中铮亮的光,又咽下去到嘴的话。 咋个忘了这丫头疯了呢,连娘都敢砍! “继续说啊,”林秀明摆摆的晃了晃手上的刀:“想来自个儿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两房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种事谁心里没点底的,二房几个好使唤又老实,咋个欺负都不回嘴,要是早晓得今儿这小蹄子这般,还不如当年把她给卖了,省得如今还祸害家来了。 “杀千刀的,这是要杀了我老婆子啊,”严氏抱着手喊着,倒在床头哎哟哎哟的唤着,见林二还没把人给绑了,更是怒不可揭:“你个瘪三玩意儿,叫你抓个丫头片子都抓不住,老娘白养你了,跟你那媳妇一样,都是没用的货色!” “娘,”林二瘪着嘴,委屈得很。 林秀手上可是拿了刀的,他赤手空拳的哪里敢抓她啊。 “娘个屁,快把那贱丫头给我绑了!” “嗤,奶奶,你可别说话了,我这刀可离你近得很呢。”林秀努怒嘴,示意她耍威风的时候先瞧瞧周围再说。 说句不客气的,都手下败将了呢,还横啥? 严氏恨恨的瞪着她,恨不得吃她的血。林三叔匆匆赶了来,板着脸教训,“林秀你做啥,快把刀放下,你一口一个老林家欠了你们母子的,但林家不止养了你,还生了你,生恩大过天,你是女子,要是背了不孝的名头,不止你,连你兄妹几个都说不上人家了。” 林睿早习惯了家中的吵闹,原本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后头不时的尖叫让他慢慢察觉到不对劲,当下放了书出了门。 一下就让他撞见了这一幕,林睿只觉得心里发凉。若是被传了出去,莫说前途,便是连科举之路只怕都要被连累给夺了去,他顾不得别的,当即就想把人给稳住再说。 不料林秀压根不当一回事,“三叔你唬谁呢,养恩我还了,生恩同你们有啥关系,我是你们生出来的不成?” 还说不上人家,就是没这一出,兄长和姐姐也没见得就说了人家啊! 林睿被她的伶牙俐齿给说的一堵,僵了好一会儿,还是林老爷子灰了脸,目光复杂的问着她:“你到底要做啥?” 这是服软了? “做啥?”林秀回道:“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只要以后你们别来招我们,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过,要不然,我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说完,她又添了句:“其实把我们分出去也行,正好大家也不用瞧着两厢讨厌。” “不行!” “不行。” 林老头和林二几乎同时开口,除开他们,剩下的人倒是脸一喜,显然是认同说的那句分出去的话。 今儿这来一回就够他们受了,要是这母子几个还留在家中,还不知哪日这疯丫头又发疯呢,万一倒是伤着了人可咋办? 林老爷子沉着脸:“父母在不分家,这分家的话就别提了。”他可不是那几个妇人眼皮子浅,图这一时之快把人给撵了,二房这几个勤快能干,若是把他们给分了出去,来年开春儿,这地里的活计谁干? 林老头虽说平日里瞧着万事不管的模样,但对家里头的事儿还是门清得很。 他想着,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何况是人?也是老婆子平日里把事儿给做绝了,要不然这素来好拿捏的人又岂会生出了反骨? 只是这会儿说啥都晚了,倒不如把人稳着,以后再待这母子几个好点,都是一家人,哪里还有隔夜仇不成,等这时日一长,自然就忘了,不照样该做啥就做啥? 林秀定定的看着他,林老爷子无法,只好道:“你说的我应下了,往后这家里没人再欺负你们母子几个。” 被逼着说出了这求和的话,林老头心里哪能舒坦?他一生好面儿,这是第一回被个小辈胁迫得不得不退让! “老头子!”严氏见状,不敢置信。 林老爷子不耐烦起来:“好了,待会儿让老二媳,不,让老大媳妇过来给你包包手伺候你几日,家里事情多,别整日躺着了。” 被点名的小严氏满脸不愿,但公公的话她又不敢反抗,只得暗地里把惹出这摊子事儿的林秀几个给从头骂了一遍。 林老头背着手哼了声儿就转了出去,见此,林三叔忙道,“七丫头,你爷都应下来了,你快把刀放下来吧。” 林秀在林家行七,平日里少有人这般唤她,不是林秀就是秀丫头的喊,炸这一听,林秀都有一瞬的恍惚,不过随后她便笑了,点了点头,把刀给放了下来,“行,这回我就听你们的,这刀我就暂时放下来,不过我得先说一声儿,我身上除了这刀可还有别的,你们也莫要以为暂时稳住了我,待我应下后便反悔,我一个光脚的自然是不怕穿鞋的。” 她意有所指的朝严氏的方向瞥了瞥。 只见严氏捂着已经不大流血的手看着她,那副凶狠的样子宛如地狱恶鬼一般。 “咋会,”林三叔讪讪的笑着:“你就放心便是。” 这个主意他们哪里想不到,只要林秀那丫头把刀一放下,他们这么多人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到时先前说过的话,谁说过的? 只是后头瞧这丫头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他们这才有所顾忌起来。 万一真留着后手,那他们岂不是又捅了马蜂窝? “不会就好。”林秀拿着刀,扶了朱氏走在前头,又招呼林康几个:“走了回去。” 微微簇簇的一群人立马散开,还带着些惊惧的望着母子几个离去,林康、林娟跟在朱氏母女身后,方才缩在人群里状似吓坏的林四娘见此,忙跟了过去。 直到回了二房,关上门,林康几个紧着的心才微微松了下来,他紧靠着门板,吞了吞口水,喉头还是干涩得厉害,“三妹妹,你真是太大胆了。”他真以为今天都要捅破天了,现在一颗心还怦怦直跳得厉害。 “可不是,”林娟直接软在了凳子上。 林秀被他们说得摸了摸鼻头,“娘你先坐下。” 朱氏心神被冲击得厉害,到这会儿还无措得很,她这辈子也算经历不少了,但跟她闺女一比,前头那些扯皮吵架只算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了,就着林秀的力道坐下后,朱氏拉着她的手,神情还带着方才那动荡过后的慌乱,眼里更是担忧不已:“你哥哥说的不错,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怎能拿着刀朝着..朝着你奶奶,万一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毁了名声的闺女朱氏是见过的,那时她还小,在娘家就见过一位据说在娘家就不敬长辈的闺女,模样瞧着清秀得很,可惜就是传了这一出,村里的妇人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时日一长,那闺女受不住,便疯了。 她可不想女儿最终也落得这个下场。 “娘,”林秀在她身边坐下,安抚道:“你想多了,这林家人多聪明啊,才不会干这种事儿,我的名声要是不好了,她们还能好?” 族,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因为有人拿这事儿出去碎嘴,外人碎嘴她,其他没出阁的女子能得到好处? 朱氏嗔了她一句:“瞎说啥,什么林家不林家的,你不也是...”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了幕,是那疯了的姑娘家,因为那女子的疯病,她的家人无论怎的与她撇清关系,只后头议亲时,她家的姑娘都难得被人相上。 这后头的事儿还是她刚嫁人时她娘来瞧过她一次时说出来的,都说没有不漏风的墙,后头才被人传了出来,说是原来那疯了的女子并不是那起不敬长辈的人,只是为人温和,模样又清秀,正逢家人要替她相看人家时,她家中便有个妹子嫉妒得很,使了心眼让她红了眼与家中长辈掰扯了两句,谁料这一幕正让村里人给瞧见了,才有了后来那些事儿。 她听闻时,真是唏嘘得很。 好好一个清清秀秀的姑娘,眼瞅着就要嫁人了,却成了这般,实在让人不忍。 但不忍又如何,这世道确是这样,对女子苛刻得很,她这个女儿偏又生得刚毅,朱氏更怕她为了一口气撞得头破血流的,又拉着她叮嘱:“不管咋样,总之你以后这性子还是得软一点才是,娘知道你担忧我,不过都过了这些年了,娘早就习惯了。” 林秀没应,却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今儿在山上猎了两只野鸡,都放白婶儿家了,明儿咱们一块过去喝喝汤补补身子。” 20.丢魂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康正拿了一块巾帕擦着身上的冷汗,闻言侧目过来,“你还真抓着了?” “那是!”林秀骄傲得挺了挺胸脯,又看了看她哥,“白兰姐姐可说了,她明儿亲自给我们炖上。” 白兰这个名字一入耳,林康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姑娘,身量有些小,但笑起来格外好看,又大方又周到。 这样一想,林康的心里头顿时有些火热起来。 他若是没记错,白家姑娘跟二妹妹是同一年生的来着。 林秀见她哥一提起白兰的名字就恍惚起来,心里好笑得紧,扒拉着朱氏的手,道:“娘,你这些年辛苦了,过几日我再去山上给抓两只来。” “傻孩子,”朱氏一下便忘了先前的叮嘱,心里生出了感慨。出嫁这些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担心她身子熬不住,以往只知道环在膝下的孩子,长大了。 林康走了过来,半蹲着身,神色郑重的看着她们:“娘,孩儿身为妹妹们的兄长,以往对家中忽略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生保护娘,保护妹妹们,不让她们再受欺负了。” 朱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厢母子几个温情环绕,外头却不这般友好了。 拿着刀的林秀让人害怕,但等她一走,林家人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后就咬牙切齿起来了。那小蹄子不在,但这当爹的可在呢。 “老二,你瞧瞧你那好女儿,没一点姑娘的贤惠,还拿着刀对着我们了,你平日里就这样教的?”林大冷着脸对着他。 “我,”林二半张着嘴,被周围七嘴八舌的给打断了。 “就是,哪家闺女有她那胆子,都敢拿刀砍人了。” “不是我这当嫂子的说,你瞧瞧我家的闺女,可敢这样不曾?” “......” 林二被说得羞愧不已,黝黑的脸通红一片,极为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任由兄嫂们指责。 林睿瞧着,见差不多了才出声阻止了,“好了,子不教父之过,二哥以后好生教导七丫头便是,至于今日家中发生的事儿谁也不可传扬了出去。” 马氏与他夫妻数载,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含义,小严氏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是个蠢的,稍一想就知道了。 家中发生了丑事,只能闷在家中,若是传了出去,不止那丫头片子遭殃,就是整个家都得跟着她遭殃。 呸,便宜那丫头了。 “娘,”林柳拉着小严氏,脸上不情不愿。 小严氏瞪了他一眼,警告她:“你小叔说的话你给记着,若是让我知道从你嘴巴里头传了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林柳浑身一抖,还带着两分惊愕。 小严氏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先放了狠话,这才不耐的点着她的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七丫头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还能得了好不成,你比她大,牵连进去后还想不想说一门好亲事了?” 林秀那丫头惯会在外头做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衬得别的丫头都狡猾得很,一传出去,别人只当个笑话不说,还不得把家中其他姑娘都提出来说说啊,好坏都那一张嘴,谁能落到好? “哼,”林柳听明白了,对林秀更是不满起来。 这一晚,林二没回二房。 朱氏母女也不拿他当回事儿了,经过昨儿那一闹,心里头都畅快轻松了不少,尤其是朱氏,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儿女们都这般维护她,见不得她受磋磨,她也不能再这般软着性子下去了才是,她一把年纪了,出了事儿也不怕,可三丫头才十岁,若是有个不好的,那可是关乎一生!只要这般一想,她的心都揪成一团。 还有老大、老二,也该说亲了... 除了朱氏没睡好外,林康、林娟甚至林四娘都好半宿才睡下,脑子里各种想头略过,整个家中,也怕只有林秀睡得香甜了。 用饭时,她还问道,“大哥,你们咋瞧着都没啥精神头?”不像她,终于撕破脸了后,她现在整个人是神清气爽的。 林康无语。 三妹妹...真是心大啊。 朱氏喝着菜汤,闻言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般呐。” 不过,她的眼底再没昨儿的慌乱,眉宇之间瞧着很是满意,朱氏想着清早去灶房里头煮饭,说是煮饭,不过就是扯上两把小菜就着山上采来的野菜混着一块下锅煮好就是一顿,她正煮着,没想到一贯不好亲近的弟媳妇马氏不声不响的帮着烧火来了。 朱氏是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马氏娘家在镇上,她爹以前还是个捕头,吃公家饭的呢,四乡八里的谁敢对衙门的官场不敬的?便是对马氏都不敢大小声,马氏嫁进林家也十几载了,朱氏还是头一回见她搭手烧火的,以前就算在灶房里头再忙,马氏也当没见到似的,哪里还能主动过来? 没想到她闺女这闹了一次,反倒是镇住了这些人。这样一想,朱氏更是觉得她应该立起来了,都说欺软怕硬,她是真真见识了。 “像我这般有啥不好,”林秀不以为然:“总比被人欺负的好。” 用完饭没多久,朱氏领着几个把屋里头给收拾了一番,这屋原是林家的老屋,四面儿都是土墙,后头子女长大,林老头便连着又起了另外三座,给三个儿子一人分了一座,他则和严氏、林欣住在中间主房里头,相比后头几座房子夹了些石头夯砌,地也大些,二房这老房子里头只有三间房,外带一个放杂物的小间,以他们这几口人,如今倒是勉勉强强能住下。 收拾妥当,林秀打了水来喊他们洗洗手,眼瞅着时辰不早了,母女几个正要出门,林二甩着脸子进了屋,“打哪儿去啊,这眼瞅着都晌午了,咋这般懒,还不快些去做饭!” 说完,他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眼眸迷蒙,走过就带着一片酒味儿。 朱氏到底心疼这个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跟在身后道:“你上哪儿去喝酒了啊,还喝成这样。”说完,她转头喊了声儿,“娟儿,去打盆水来。” “唉,”林娟正要去,林康一把按住她,“我去。”说完,就朝外头走。 “不喝能咋办?”林二一把挥开她,双眼红彤彤的瞪着:“你说,我不喝酒能咋办,就等着你那好女儿拿着刀对着我啊,我教出这么个东西我咋还有脸见人!” 最让林二憋屈的是,他就算喝酒解解愁也不敢把这些事同旁人道哪怕半个字! 自古都是老子打儿子,哪有儿子对着老子喊打喊杀的!她还不是儿子,只是个丫头呢,谁给她的胆子! 朱氏听得脸色一点点下沉,到最后她朝着林二冷冷笑了起来:“咋办,要不是你没用你闺女用得着出这个头?姓林的我告诉你,你少在我这儿吼,你厉害你朝你爹娘你兄弟吼试试,只怕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敢欺负我们算咋回事!” 越说越气,朱氏哼了一声,招呼林秀几个:“走,咱们过去,不管他了。” “你走,你走出门试试,老子打断你的腿!” “走!”朱氏难得硬气起来,拉着最小的林四娘率先出了门,林娟姐妹随后跟上,身后林二骂骂咧咧的,气极了把手边的家伙事一把给拂在地上。 林康正端了水回来,见朱氏气呼呼的,问道:“娘,这是咋了?” 朱氏忍着没在儿子面前发火,只说:“老大,你把水放下,你爹这会儿精神好得很,用不着咱们伺候,让他自个在屋里呆着吧。” 林康愣了愣,算是弄懂了咋回事,听话的放了水,“那行。” 下一刻,屋里又是一阵碗筷碎裂碰地的声音。 “逆子!” 见他气成这般,林康心里竟然奇异的觉得有些痛快。 这些年他们忍、退,这个当爹的全然不管,若是他肯护上一分,旁人哪里敢这般欺? “走吧。” 一直到带着子女出了门,朱氏突然发现。 嫁进林家快二十载,头一回出门腰板是直的。 “云娘来了,快进来。”白婶儿开了门,笑容满面的拉了朱氏进去,又招呼他们几个小辈,“外头冷得很,康哥、娟姐,秀丫头和四娘也快来屋里,里头正烧着火呢,去烤烤。” “婶子。” “婶儿。” 林康几个喊了人,跟着进了屋,在白家堂屋里,确实正烧着一笼火,白易小小一团缩在火塘前头搓着手。 “易哥儿,你瞧瞧谁来了。”白婶儿朝他喊了声儿,白易就转着小脸儿侧过来瞧,见到他们,方才还有些唉声叹气的脸一下就亮了起来,撅着屁股起身跑了过来,“秀姐姐,康哥哥、娟姐姐、四娘姐姐。” “唉。”几人应道。 白婶儿在一边解释:“这皮小子大清早就想出去玩,我没让,这不,正臭着脸不高兴呢。” “娘,”白易没想到她娘竟然一开口就揭他短,顿时唉嚎了一句:“你咋能这样呢?” 林康没有弟弟,见白易活泼天真,不由得摸了摸他脑袋瓜,失笑着,“这小子。” 白易一把拂开他的手,模样正经得很,“康哥哥,你不能摸我的头,男人的头是不能乱摸的。” 一群人蓦然发笑。 “我倒是瞧瞧,我们家这个男子汉在哪儿呢?”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白兰立在门口,腰间围着一块抹布,头发半挽着,身段窈窕,皮肤水润,手中正端着一蛊汤。 只轻轻勾着唇,林康便觉得魂都丢了。 21.楚越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康不是头一回见白兰。 记得前两年,那时白兰还是个小丫头,虽说脸蛋白白嫩嫩的,但身子骨还没张开,如今再见,记忆里那个小丫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是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没有的,林康说上来这是啥,只觉得她咋这般好看呢? 白兰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瞧得满脸通红。 “这小子,咋能这样瞧你兰妹妹,”朱氏没好气的拍了拍他,同白婶儿告着罪,但瞧着这一幕,心里又动了动念头。 这个傻小子,亏得她还以为他不开窍呢,没想这一开窍,就瞧上了白兰。 白兰是个好的,可问题就是太好了。 朱氏打小看她长大,说句不客气的,就是自家几个孩子都没兰丫头周正,且白家人口简单,两口子都是疼儿女的,这样的人家,以他们家的情形哪敢求娶这样的好闺女,这不是作践人吗? “哼,”白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麻利的把手上那蛊汤往桌上一放,快步出了门。 林康自知理亏,摸了摸脑袋,不敢吭声。 林秀瞧得有趣儿,果然跟上辈子一样,她哥还是瞧上了白兰,方才一双眼睛放在人身上眨也不眨的,若不是这儿是白家,这样盯着人闺女,只怕早就被揍了。 “走走走,咱们去烤烤火,让兰丫头忙活忙活,再炒两个菜就行了。”白婶儿倒没当回事,带着人去了火塘边。 “我去搭把手。”林娟没跟着去,转去了灶房。 白婶儿没喊住人,只好跟朱氏笑起来:“你们家这个娟丫头可真勤快,到哪儿都歇不住。” “哪有,”朱氏弯着嘴儿,只是又突然想到什么,唇角的纹路淡了下来,道:“勤快些也好,女娃勤快才有人喜欢。” 他们家娟儿手脚虽麻利,但嘴笨,脑子也不精明,跟她一模一样,就怕这样的性子嫁去了婆家后像她一般被欺负了。 朱家当年也疼她得紧,可那又如何,嫁出去的闺女手再长也管不到婆家去,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白婶儿悄悄碰了碰她,小声儿道,“说啥呢。”示意孩子们还在跟前呢。 朱氏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勉强的笑了笑。 林秀在她们脸上看了两眼,余光瞥见白易和林四娘两个坐在一旁,白家小弟双手托着腮,正小声同林四娘说着啥,只是林四娘有些心不在焉的,耳朵隐隐朝这边竖着。 果然不是个安分的。 也难怪上辈子她栽在了林四娘手里,一个八岁的娃就知道对着大人的话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而对与她年纪相仿的娃却视若无睹。 何等心计? 这样的不同放在大户人家里头或许正常,林秀也曾接触过那些闺阁小姐,知道她们从小就生在尔虞我诈里,使起手段来自然而然,而林四娘只是个农女,四周又大多是老实普通的乡野之人,就算有那起有心眼的,也只是争点蝇头小利,可她偏生比别人多长了颗心似的,明明有他们挡在前头护着,却还是歪了根,一旦起了利益冲突,翻脸就六亲不认。 什么沾着血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过是她的挡脚石罢了。 “婶儿,我叔呢?”她问。 白婶儿道:“你叔那人哪里闲的住,这不,一大早就出门了。” 白当家的知道今儿朱氏母子几个要来,清早出门时先提了条鱼回来,说是添盆菜,往那儿一扔人又走了,他也是个闲不住的,每日都要到处转转,白易这小子也遗传了他爹,都是个不着家的。 林秀抿嘴儿直笑:“我叔这可勤快了,满村都找不出第二个,婶儿直管享福便是。” “你这丫头,还打趣儿起你叔和婶儿了,”白婶儿摇摇头,又道:“秀丫头从前的性子跟你这个娘一般,这两日我瞧着倒是变了点,这样才好,我早说过,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就该活泼些。” 朱氏呐呐的张着嘴,不知怎么解释,一旁的林四娘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岂止变了一点? 她这个三姐姐压根是从头到尾的变了个人。她们姐妹年纪相仿,原来三姐姐最是爱护于她,两人也最是亲近,三姐姐为人老实,她随意说上两句她便深信不疑,好糊弄得很。 林四娘蹙紧了眉,思索起来。 到底从何时开始,这个三姐姐就变了呢? 如今对着她,眉眼之间再没了以往的和蔼亲近,满眼都是极不耐烦,她到底咋招她了? 林四娘想不通,也没待她想通,白兰和林娟就一前一后的端着盘子进来了,也不知道说了些啥,两人神情都带着笑意,不善言辞如林娟,进来后第一句也是对白兰赞叹不已:“娘,你可不知道白兰妹妹好生厉害啊,做的菜又好看又香,跟朵花儿似的。” 白兰落后一步,脸颊泛红,“哪有娟姐姐说得这般好。” 朱氏和白婶儿相觑一笑,林康也跟着笑,林秀没好气的看了看他哥,拿胳膊肘捅了捅,小声儿凑近了去,“哥,你老实点。” 别人笑你跟着傻乐做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瞧着像登徒子啊! “娟丫头这话说得不错,你妹妹这一手烧饭的本事可是顶顶好的。”外头,白当家推门而入,肩上还沾着点露水,朝他们走来。 “爹,”白易一见他就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白当家的腿。 “唉,”白当家捞起他在手中颠了颠,白易顿时欢呼起来,父子两个闹了两下,白婶儿瞪了一眼嗔道:“得了得了,瞧你们这黏糊的样,上桌吃饭吧。” 白当家听话的把儿子放下,改成了牵手。 村里人吃饭向来没啥规矩,一屋人又多是认识的,没那讲究,围着桌子就坐了上去,白兰把最中间那个盆子盖儿一揭,顿时,鸡汤浓郁的鲜香味儿就冒了出来,闻得让人食欲大增。 “好香,”林秀定睛一看,“白兰姐姐在里头加了蘑菇呢,怪道鲜得很。”这一蛊野鸡儿炖蘑菇,在战乱前,便是镇子里头都值当个几十文呢。 白兰道:“正好家里有前日去采的蘑菇,就一块炖上了,”她拿了林秀的碗替她盛了汤,努了努嘴,“你尝尝。” “唉。”林秀朝她笑了笑,端了汤入口。 浅尝了两口后,她放了碗,恨不得竖起大拇指:“白兰姐姐这汤真好喝。” 比起上回子林家炖的那寡淡的汤,白兰炖这个满口浓郁,一口下去,嘴里全是鸡汤的鲜美味儿,这种汤头十足,才正适合这时日补补身子。 “我也要,我也要。”白易见她喝了,从浇着料的烧鱼身上移开,闹着让白兰也给他盛上。 “事儿多!”白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替他盛了汤。 林康被白当家给拉着说话,听着他们的动静儿,心里一动。 他也想要。 “对了康小子,你们这些日子还是少去些镇上。”白当家突然说了一句。 林康一愣,听着这话的意思脸色一下就白了:“可是,可是要打过来了?” 桌上的人都停了下来,只听白当家说道:“那倒也没,听你强子叔说珉郡已经守不住了,有个叫楚越的人贼他娘的厉害,险些活捉了八皇子,也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愣头青,带着些杂牌军硬是敢跟朝廷的大军对着干,偏生凭着一股子劲还成功了。” 要知道,那八皇子封地可是有好几万大军的,居然说打就打了? 宋末贪腐甚多,官官相护,老百姓过得苦,这时候出现了楚越这样一个人,白当家有时都在私底下琢磨。 合着,这才是真龙天子吧? 否则,他咋能越打越勇,夺了前朝一半的江山走? 林秀不知道白当家在想啥,只是在听到楚越这个名字时神色恍惚了下。 圣开祖帝,世人皆知,姓楚名越。 在她的记忆里,楚帝占领珉郡时是来年三月,并非是这会儿,当时史官说的是前朝军士疏于懈怠,这天日又一日日冷了下来,珉郡的军士们不愿卖力气,以为圣朝的队伍也正受着冻呢,哪里知道圣朝队伍趁此打了过去,到次年三月才结束。 负责记录的史官在这场战役里写到。 我朝军士气盖山河,热血沸腾,岂会惧于一日寒冷。 足见骄傲。 想来,她都能玄而又玄的重活一世了,那楚帝又为何不能提前占了珉郡? 林康脸上担忧起来,“珉郡朝西可是咱们安郡。” 安郡比不得珉郡地大人多,更没有几万大军护着,打过来是迟早的事儿,对老百姓来说,其实谁当皇帝没差别,只要能让他们吃得饱饭就行,林康怕的就是一旦打起来,外头乌泱泱一群人进来,那还不乱起来啊? “好好的你说这做啥?”白婶儿瞪了白当家一眼,让人吃个饭都清净不了,只又忙问他:“强子还好吧,外头都乱成啥样了,他咋还在外头跑,等他回来你让他安个家,只要娶了媳妇,他心里头有了惦记,哪里还敢这样?” 白当家顿时苦笑。 早些年他和强子一块儿进了军营,给分配到一个营帐里,一块儿上过战场杀过敌,所幸运气好都活了下来,后头年岁太平,朝廷便让他们卸甲归家了。 强子家没人,便随他安置在这林家村,后头他娶亲生子,倒是强子心头活泛,时不时往外跑赚些银钱,日子虽辛苦但赖不住强子乐意。 牛不喝水,他还能非按着头让他喝不成? 22.恩情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得了要打仗的消息,这顿饭吃得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白当家也没料到随口一说成了这样,讪讪的招呼起人:“来来,咱们继续吃。” 没人应。 白当家只得摸着鼻子,叹了一口气劝了起来,“这,你们莫多想了,珉郡向西虽是咱们安郡,但咱们北地穷,南边腾州富庶,这楚军就要算打,也不会选这穷乡僻壤啊。”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话不假,前十四皇子宋峥虽是最小的皇子,但到论封之时,没有母族可依的他就被挤到了这里。 安郡这个地方啥也没有,就山地多,粮食生产得少,堪堪只够每户嚼用,宋峥怜这里的老百姓生活困苦,接管封地后倒是免了他们不少税收,靠这点子惠泽,安郡的老百姓日子才好了点。 那楚军再是厉害,也得要粮草不是? 这些他们安郡都没有。 白当家一副可怜巴巴的,林秀先扯了扯嘴角,又点头应道:“白叔说得有理,咱们一穷二白的有啥怕遭人惦记的。” 破房屋、没铜板,除了人,恐怕没啥值钱的了? 何况那人也分三六九等,女子更甚,以容貌划分天下,绝色者,自然遭人惦记,但就她们这普普通通的样貌,好些人还不定瞧得上呢。 而楚家军,还真没瞅上这块儿地。 林康眉头夹着,听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突然大口扒起了饭。 其实别的他倒是不担心,就怕有人趁乱摸进来,心狠手辣的乱杀乱砍一通,他们一房又只他一个男丁,只怕是护不住娘和妹妹们。 白当家见他给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康小子上道!”他指着白兰道,“闺女,去把你强子叔给我带回来的酒开一坛过来,我跟康小子好好喝一盅。” 白兰瞅了瞅她娘,见她没反对,“唉”了一声这才去了里屋。 “这丫头。”白当家小声儿的抱怨了两句。 好歹给他留点面儿啊!让人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喝点酒还得看婆娘的脸色,那多丢人? 白婶儿含羞带怯的瞪了他一眼,朱氏几个在一旁都抿着嘴直笑,白易更是双手捧着嘴,笑声大得白当家恨不得捶他。 臭小子,简直找抽! -- 珉郡桓城,原宋邸衙门里头,如今已被里里外外一圈儿的楚军给占了,衙门里头的房间被临时安置了一番,院坝的石桌上,在楚军中占着最高位分的几位将军正围着桌上的舆图指指点点。 在他们一众大块头中间,少年身子骨偏廋,更是矮了他们半个头,一个不注意,几乎就没人能注意到他,他一动不动,眉宇在舆图某处盯着。 时间一长,身边有人注意到了,偏了头过来。 “安郡?” “这个地方...” 有古怪。 他们一众将领心知肚明,别看楚越瞧着小,但他的武力可是他们之中拔尖的,而且为人又正经谨慎,上回不过是与宋桓焦灼时带了一小队人马准备从侧处探探珉郡,却不料在西北方向被人偷袭,一小队人马无一活口,楚越失踪。 失了楚越这个首领,楚军人心涣散,若不是几位将士们镇压了下来,后头又有他们的探子在那安郡里发现了楚越留下的痕迹,只怕楚军已经散了。 不过...楚越打从回来后就对在安郡的事绝口不提。 “这处地方可是有何不对?”问话的是楚越右边一位高大的年轻男子,也是楚越的亲信,他的表哥周翰。 楚越摇摇头,嘴唇紧紧抿着:“并无。” 脑子里,那双干巴巴的小手又冒了出来,仿佛在提醒他,怎可能无事呢,他明明欠了一人三恩。 三份恩情。 楚越从小就是个正经人,用旁的人那话,就跟个小书呆一样。正经、严肃、一板一眼,他既然认定了欠下恩情,但棘手的是... 该如何还? 全然没想过,这人还没找到呢,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 周翰点头,“既然没有不妥,那下一步占这里你有何法子?” 楚越偏了偏头,露出清秀的侧脸,眼睑微微朝下。 腾州。 白家一蛊鸡汤和烧鱼被吃得干干净净,一桌人都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微鼓。饭后,林娟、林秀同白兰一块儿收拾了碗筷,朱氏则同白婶儿两个躲进了屋里不知道说了些啥,林四娘和白易被留在堂屋里烤火,见白当家的先喝了碗水,不大一会便招呼林康出门了。 林四娘微微有些出神,余光瞥向那扇关着的房门。 “四娘姐姐,你咋了?”白易扯了扯她的袖子。 林四娘不着痕迹的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没事。” 白易没察觉,眼珠转了转,凑过去小声儿道:“我们出去玩吧,给蚁蚁再搭两个窝?”他想着,若是有四娘姐姐跟他一块儿出门,要是被发现了,有外人在,他娘和啊姐肯定不会动手打他的。 “我不去。”林四娘一口就回绝了。 “啊,为啥啊。” 哪有啥为啥! 林四娘蹙着眉,想着她娘同白家婶子一贯交好,这会儿两人还关在屋头,跟别人她娘许是憋着,但在白婶儿面前,定然有啥说啥。 也不知全说了没。 她这个胞姐做事没啥顾忌,就跟那些泼妇一般,林四娘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的,觉得没点子派头,虽说是出了一口气,但名声可就没了,如今家里头不许外传了出去,但那纸哪里包得住火,婶子姐妹们这些个,个个都管得住嘴不成? 林四娘是不信的。 偏生她们还是同胞姐妹,她年纪还小,万一走漏了风声,受影响最大的可就是她了!以后...... 林四娘咬着嘴角,若是有个万一,她哪里还能寻到好人家?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如今倒专克她来了。 屋里,白婶儿轻轻拍着朱氏的臂膀,“行了行了,你现在能想通立起来还不晚呢,老林家那群乌龟王八蛋,全都不是个东西,我看你以后还心软不。” 苦口婆心的话往常她不知说了多少回,但云娘性子软,当时倒能应,只一回那林家被人一吼上两句,便软了,如今见她眉宇之间以往的软弱气性消了大半,白婶儿又是欣慰又忍不住刺她两句。 她要早点挺直了腰板,何苦让几个儿女跟着吃楞多苦? 朱氏啜泣了两声,抹着眼泪儿,脸颊还哭过的红晕,“他们要欺负我我也认了,可他们要欺负我闺女可不行。” 一听这话,白婶儿就瞪起了眼:“咋的,你还准备把自个儿送上去让人作践啊?”没好气的白了朱氏一眼,“你娘生养你一场合着就是看你给别人伏低做小,任人欺负啊?”她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她。 “我,我这不是就这一说。”朱氏呐呐的不敢看她。 她家秀丫头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她受委屈,否则还不闹得天翻地覆的,前两日那一出她现在想来还发憷呢。 白婶子哼了声:“但愿如此吧。”说完,她突然问道:“对了,你家娟丫头也十四了吧,你心里有底了没?” 这个底,说的便是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一说起这个,朱氏也愁得很,她摇了摇头,道:“桃娘,你接触的人多,你帮我挑挑看,要没有,等年节时我回娘家一趟麻烦我娘帮着寻一寻。” 这年月外头再乱,这终身大事也不能给耽搁了去。 白婶儿也不推辞,“行,左右不急,慢慢寻。”只是又想到她家那娟丫头的性子可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顿时就头疼起来。 “外头乱得很,这喜事也可劲往后推了,趁着还没订亲你好生改改她的性子才是。”她还记得,前年回村时,朱婶儿见着她就哭了一场,说是当年不该把云娘的性子养得那般软,倒受尽了磋磨,后悔不已...... 可都这时候了,后悔又有啥用? 朱婶儿两口子脾性倒是好了一辈子,村中人提及他们也挑不出坏的,教出来的闺女脾性更是好,把他们身上的学了个十成十。 出嫁时叮嘱的那些要孝敬公婆、善待姑叔,亲近妯娌一做就差不多二十载,可结果如何,可得了别人一句好话? 她朱婶朱叔不止是看错了人,更看错了人心。 这世上有几个婆婆不是心狠手辣的? 娟丫头的性子不左过来,只怕下半辈子只得走她娘这条老路了。 白家里屋一关就是半个时辰,外头白兰拿了自个儿上回在山头采的野菊泡了水招待他们,“你们试试,这菊花前些时日刚晾晒好,今儿还是泡头一壶呢。” 村里人买不起茶,正好镇上药馆收这个,说是泡着喝对身子好,十里八乡的姑娘们便不时上山采了下来,晒干后存着,有人来还能当茶水待人,再好不过的了。 林秀几个嘻嘻笑着,捧着这野菊茶喝了一碗。 “不错不错,味道香浓得很。” “不错不错。”白易也摇头晃脑的跟着说不错不错,喝完了水还砸巴了嘴儿,在唇上舔了舔,看得人直发笑。 “你这小子......” 正闹着,里头房门“咯吱”开了,朱氏两个走了出来。 林秀见她娘眼眶还泛着红,倒没说甚,母女几个又待了会儿便回林家了。 23.狗东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家那头, 老爷子发了话,严氏在床上又躺了两日就下床了, 本来她就没事儿,如今也不过是手上多添了一道伤口罢了,她是个好面逞强的人, 当着一屋子小辈的面被当着喊打喊杀的, 脸皮下不来,这才多拖了两日。 林家人心知肚明,也没人去招她, 便是林欣都缩在屋里不敢冒头, 只到点吃饭时出来一趟,拿着碗端了饭就回屋了。 为此, 这两日被点名伺候严氏的小严氏心里不舒坦得很, 说是伺候婆婆, 难不成到点她就只做一个人的饭不成? 莫说自个男人还要吃, 就是老头子还看着呢。 这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全压她一人身上, 又没人来搭把手,累得她直喘气, 心里暗骂林秀这祸头子是个搅家精, 他们一家倒把事情甩掉了全推她身上来了, 又骂马氏还不晓得在暗地里如何笑话她呢。 晌午一回屋, 小严氏黑着脸愤愤然的朝林大瞪眼骂着:“你瞧瞧你妹妹那做派, 我这个当嫂子的还得伺候她不成, 恰着点出门, 端了碗就进屋,吃完还得让我去她屋里收,我呸,啥大家小姐做派呐,我瞧着这是懒病犯了才是!” 真当自个儿是个啥大人物不成,站屋里一喊,她就要屁颠颠的上前伺候? 林欣她哪儿来的脸? 真当她好欺负不成,咋,以为如今二房硬起来欺负不了了,就把主意打她们大房上头来了?也不瞅瞅他们大房是软的不成。 林大也是瞧见晌午那一幕的,只是碍于老头子在他不好说甚,这会儿屋里就他们两口子了,说话就没个顾忌了,“欣丫头确实不像话,以后她再这般,你莫理她了。” 林大是一直不信啥状元命和主母命的,真要有,家里能穷得都揭不开锅?何况,欣丫头翻过年今年可都二十一了,谁家主母会聘一个这般年岁的姑娘回去? 当人傻的不成。 “哼,”小严氏冷哼几声,撇了撇嘴:“爹和娘还当她是个宝,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瞎咧咧啥!”林大呵斥她:“爹和娘的小话咋由得你!” 林大吹胡子瞪眼的,小严氏可不怕他,插着腰,“咋的,不让说那你咋不伺候你老娘去,我严大红自打嫁给你,那日不是吃苦受累,可有享过福,你说!” 小严氏当年也是个模样不错的姑娘,又是严氏娘家的侄女,林大早就相看上了,这才央着去了严家把人聘回来,娶人的时候那话自然是捡着好的说,啥定然不让她吃苦、有他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云云。 但他们安郡本就穷,一家老小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要求愣多,平心而论,小严氏自打嫁过来日子还是不错的,婆婆是亲姑姑,便是看在娘家的份上对她也不会太过,虽说比不上老三媳妇,但跟朱氏一比,那又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你又说这些做啥,”林大不自然的转了脸,“我不就说两句,你咋反应这大,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不总有享福的时候。”当年他确实是说过那些话,尤其是自打三弟妹进门后,这些年来林大对上小严氏也总是避让得多。 “哼。”见他服了软,小严氏心里那口火气倒消了不少,不过还是说道:“娘在床上也躺了好些日子了,这家里头事儿又多,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严氏装疯卖傻的大伙都闷在心底,这一说出来,林大这个当儿子的顿时就别扭起来了,嗡声嗡气的说:“待会儿我就找爹去。” 次日,严氏就出了房门。 严氏原本板着脸就瞧着不善得很,眉眼带着刻薄,这一回出来后,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她站在院子中间,右手拂在左手那道伤疤上,眼里就像有两道光闪烁过,瞥过二房住的院子,好一会儿才朝着大房那头喊道:“老大家的,这都晌午了咋还不做饭,咋的,你是让我老婆子来伺候你们啊?” 小严氏在屋中气得身子发抖,旁边林柳还添油加火的:“奶奶真是的,咋啥都叫娘。” 可不是吗! 小严氏憋着一口气,朝她使了使眼色:“去,跟你奶奶说,你娘我这几日累着了,身子不舒服,正躺着呢。” 反正这躺床是从那老太婆开始的,看她还能说出啥来? “唉。”林柳开了门,见严氏朝她看过来,眸子里的阴沉让她身子一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挤出点僵硬的笑道:“奶,奶奶,我娘她身子不舒服,起不来呢。” “起不来,”严氏压根不信这种鬼话,“打量我老婆子好唬呢是吧,昨儿还有精神巴巴的埋汰我老婆子呢,今儿就起不来了,不孝的狗东西,这是遭报应了!” 林柳气红了脸,一双手死死的扒着门框,敢怒不敢言。 二房里头,朱氏还有些咋舌:“你奶奶咋连大嫂都骂了?”严氏虽说骂过小严氏,但这还是朱氏第一回见她骂得这般狠。 就跟骂她一样了。 这大嫂可是她亲侄女呐? 林秀撇了撇嘴,还能为啥啊,“狗咬狗一嘴毛呗。” “你这孩子,”朱氏嗔了她一眼,又拿她无可奈何,“毕竟是你奶奶和伯母,可不能这般说话,尤其是在外头。” 林娟听着她们的话,笑着道:“娘,三妹妹聪明着呢。” 要不是三妹妹,只怕这会儿她们几个正围着灶头忙乎着呢,哪里还能关在屋里说着闲话? “行行行,知道你护着她,”朱氏抬眼朝外头瞧了瞧,严氏还在院子里骂,啥难听说啥,三房人都被她扒拉出来骂了个遍,她忍不住说道:“要不我去做饭吧,也使不了多久力气。” “不行。” 林秀不让,“娘你就是心软得很,你瞅瞅我大伯母,她才做了几日?” 往前那灶房可都是他们二房包圆了的,凭啥他们长年累月的就能做,小严氏做个几日就想偷奸耍滑了? 一个人做不出来,行啊,把她闺女林柳给带上不就行了? “我知道,不过你奶奶都骂了好一会儿了,让人听见了笑话。” “笑话啥,不早就是个笑话了。” 殷家来退亲的事儿又没遮掩,人一走,整个村里都传遍了,严氏以往不住的炫耀自个儿马上就有一门有钱人的亲家了,林欣往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了,话里话外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原来都是假的啊。 林欣一被退亲,村里更是把她传得不堪,以往林家那些破事儿又被扒拉了一次,说林欣长得不好心气儿高,脾性还差,想攀高枝儿却没认清自个儿的身份。 小姐身子丫头命,注定是変不成凤凰的。 还有些说的更难听的,严氏若是出去一趟,准能被气个半死。 眼瞅着要到年节了,林家村挨着山,村长怕山上的野兽下山祸害人,招了全村的壮年男子们在祠堂里商议如何对付的事儿。 按照往年的章程,也不过是各家出上一人,几人一队,轮流守着村子罢了,一直守到年后,若是有那野兽下来,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林家,不出意外这差事会落到林二身上。 在外头巡逻可不是啥好差事,这大冷天的,就算是常年干着活计的大汉们一日守下来也冷得直发抖,村里人家男丁多的,便一回换一人,来年春分时才不会因为受了冻耽搁伺弄田地。 林秀冷嗤一声儿。 林家三个男丁,最后回回去的都是一个人,偏生去的那个还笑容满面,一副捡了天大便宜的模样。 此刻,林二板着脸正同她们道:“从明日起就要巡逻了,咱们家由我出面,我,你们如今还是我林家人,这家中的活计也不能撒手不管才是。” 他说的正是方才林老头等人回来时,正遇着严氏在院子里破口大骂的事儿,严氏当着几个儿子的面说家中几个媳妇、小辈个个都缩在屋里不肯出来,她老婆子竟喊不动一个去烧饭,大晌午了,家中灶头都还是冷的。 谁家里会是这样? 林老头听得也气,瞪了几个儿子一眼,冷哼着便回房了。 林二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告诉她们,别以为喊打喊杀的闹了一通后就能当甩手掌柜了,爹娘已经服了软,让她们不要得寸进尺。 他心里实在是不满意得很。 要不是林秀这丫头起了个耍懒的头,后头的又咋会有样学样,到如今,家中规矩都乱套了! 朱氏耷拉着眼皮,闻言瞅了他一眼:“咋的,你这回来阴阳怪气儿给谁看呢?” 她还想着去做饭,毕竟想来也是点子小事,不值一提,如今瞅这他这模样,还是秀丫头说得对,这才几日呐,就不能给惯着。 她若去了,岂不是让人觉得她是个没脾气的,立不起性呢? “爹,喝水。”正在林二被朱氏堵得胸脯发抖时,林四娘从里屋里端了碗热水朝他走来,“外头冷得很,喝了暖暖身子。” 24.耍心眼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四娘, 只有你才是爹的好孩子啊...” 林秀平静的看着林四娘跟她爹跟前儿扮着慈父孝女的模样。 朱氏几个也没深想,见她捧着碗望她爹的眼里满是孺目, 只觉得到底年岁小,正是依赖爹娘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儿她一个小孩子有懂些啥? 只有林秀才知道。 林四娘她啥都懂。 她如今左右逢源, 正可以仗着年纪小, 一个都不得罪,不,或者说在林四娘心里, 这两头, 她爹那头更重要一些。 其实想也想得到,她爹虽说不靠谱, 但后头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再不济还有个秀才公在后头撑着, 总不能让他们饿死;而他们虽说有骨气, 但骨气能当饭吃不成? 林家若是真撵了他们, 几个人还不得出门讨饭吃啊?而林家再不好,也总是有个窝, 有碗饭不是? 她这位四妹别的不多, 那心眼可真不少, 否则以她的心计, 哪里会不知道暗地里去当她的孝女去, 非得当面来这一出, 哄着她爹高兴, 摆明了不拿他们当回事,踩他们脸上呢。 偏生,这个闷亏除了她还没人发觉。 正房里头,严氏余怒未消,正同林老头道:“你瞧瞧,瞧瞧,我早跟你说把那祸头子给撵走你不信,如今家里被她给祸害成啥样了,个个都使唤不动了!” 老头子还骂她妇人之仁。 依她说那二房的几个都是一群白眼狼,哪里哄得回来? 尤其那祸头子,当年她就不该心慈手软放她一马,大师说的不错,七丫头那贱蹄子就是克星,专克他们林家人来的,养了几年跟她那个娘一个德行,小小个人阴沉着脸,一点不讨喜,正逢老三赶考,家中缺银子,她就动了把人卖了的心思。 朱氏那个蠢货现在还以为她是心软了她磕破头的事儿,哼,她就是磕死了也不干她的事儿,要不是老三说卖了侄女以后仕途有影响,她才不会罢手! 林老头蹙着眉,也觉得家里的风气一点点变了个样,只是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再瞅瞅吧,这一翻过年就开春儿了,家里田地多,不还得仗着他们?” 二房里头,从朱氏到康哥、娟丫头、秀丫头,个个都是干活麻利的,便是那四娘都能帮着分担些,大房和三房,除了老大父子外,其他的都是些懒货,指着他们能忙过那春分? 这些他看得明白,老婆子还看不明白不曾? “哼。”严氏哪里不懂,她就是气不过。 想了想,她又添了句:“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到时候老头子你可得拿主意才是,谁知道这外头还打多久的仗,家里哪有粮食拿出来让白吃的?” 没了这几个吃饭的,家里能宽裕不少呢。 严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想,全然没想过,她再不喜二房,但那孙子孙女们身上还是留着她林家的血呢? 说是亲人,更甚仇人。 林老头没说话,若有所思的。 翌日,报上了各家巡逻的人后,村里头便开始安排起人手了,林二分在了第一队,打头开始巡逻的,出门前,朱氏还是替他打点了一番,寻了几件厚实的衣裳,又塞了壶热水到他手上。 做完,便冷着脸收拾别的去了。 打从那日过后,夫妻两个就一直僵着。 林二捧着热水楞在原地,心里一丝欣喜刚冒头,顿时另一股子得意之情就跃上心头,他撇了撇嘴。 这妇人就是说得再狠又如何,还不是得紧着家里的男人伺候? 想通后,就是对这些日子打心里有些发憷的林秀好像也少了两分恐惧了。当娘的都这副德行,她一个丫头片子撑死了就是撒撒泼,放放狠话,莫非她还真敢砍人不成。 他可是她爹! 砍老子是要天打雷劈的! 他一走,林娟姐妹就抱着两床破旧的被子出来了。如今离年节不过两旬,换了往年家家户户早就吆喝着去镇子上买年礼了,有那两个闲钱的扯上几尺布做上两身衣裳,没银钱的也要买点瓜果糖点,再不济也得割两块肉,不止自家吃,还得招待亲戚。 打从去岁开始,这年节就不兴了,尤其到了今年,村里头静悄悄的,妇人姑娘们大都猫在屋中烤烤火,天冷儿,也不兴到处走动。 其他两房没动静,朱氏便让他们把被子给抱出来重新理理,有破的再补一下,前两日房子里里外外已经给收拾了一遍,再把家伙物事修修补补一番,也算是应个景儿。 林娟绣活好,林秀便给她搭个手,替她撑着那被子角,房里安静,只有她们清清呼吸的声音,林秀闲来无事,抬眼便细细打量起了林娟。 她半垂着头,林秀一眼就能见到她的额头和眼睑,林娟做事认真,眼睛紧紧的盯在青色的被子上,手上捏着针线,麻利的在上头穿梭。 样貌普通,五官凑在一块儿也说不出来个清秀,平日里又大多垂着头、不吭声,在林家里存在感薄弱得很,便是外人提起她,也是恍然一下,说林二那个闺女啊,勤快。 好些人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太老实了。 勤快是好事,能干也是好事,在乡下地方,一家子人只要勤快能干那总不会吃不上饭的,两口子再齐个心,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老实本分可是讨不了好的。 林秀却觉得,她二姐虽说样貌普通,但周身自有一股温婉贤良,让人身心舒坦,且她为人坚韧,又能吃苦耐劳,旁人只见得到她的不善言辞、老实木讷,却不知这不过是遗传了她娘,凡事大度不爱计较罢了。 又不是傻子,咋会不懂好赖? 不过是世上之人大都肤浅愚昧,欺软怕硬罢了。她二姐这般,值得人把她放在心里,如今没有,以后总会有这样的人的。 “咋了,可是我脸上没擦干净?”林娟突然抬头,朝她笑道。 林秀摇了摇头,“二姐的绣活可真好,针脚密实,都瞧不出是缝补过的。” 林娟被夸得红了脸,垂着脸不敢看她,细声细气的回道:“哪有你说得这般好。” “这还不好啊!”林秀拍了拍胸脯,“你出门打听打听,咱们村里,哪家姑娘这手上的一手绣工比得上你?” “唉,你..”林娟更是不好意思了。 林秀抿抿嘴,见她脸都红得要冒烟了,到底不敢再说,只转了话:“对了,大哥去哪儿了?” 林娟这才松了松气,道:“爷说趁着没下雨,让他们担了灰去沤地。” 林秀没说啥,只是在晌午见到林康一个人回来到底没沉住,板起了脸。 “其他人呢,咋就大哥一个?” 林康身上的味儿大,他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回她:“原本大伯和大堂哥也去了的,后头大伯母过来喊,说让他们去雷家一趟,说是再商议商议两家的喜事儿。” 所以,就成他一个了? 事关林丰娶媳妇,林秀也不好说啥,她对林家人都不喜,但大房的林丰和三房的林成对他们二房还是不错的,只得转身给他打了水,叮嘱着:“就算要沤地,大哥也要注意些才是,家中可是好几亩地呢,就你一个咋忙得过来。” 林康听着好笑,忙应下:“是是是,大哥听着呢。” 林秀这才满意,正要回屋,却见主屋门口,严氏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冷哼着回了屋,看样子气性还不小。 严氏看她,向来是趾高气扬的,现在更是阴阳怪气儿,时不时在暗地里阴狠的瞪着她,林秀也不在意。 她又没说错。 林家田地拢共十五亩,光是上等田和下等田就足足有七八亩,田地宝贵,若是那下等田能沤成上等田,每年便能多产出一些,是以,这下等田伺候的精细程度,跟那上等田一样,乡下人没别的法子,只知道多往里沤肥,趁着如今田里空着多养养,好来年开春使用。 沤地来来回回一趟趟的不说,这可是使力气的活计,担上一日,那肩头都能磨破皮的,就他大哥一人,要把林家的地都沤完,一两日的哪里能行? 只怕地沤完,她大哥的肩头就废了。 何况,她大伯母啥时候不喊,偏偏沤地的时候喊,啥意思? 打量她不知道呢,谁不想让自家人松快松快,凭啥让他大哥一个人忙活啊,搞得那七八亩田地是他们二房的不成? 今儿借着和雷家的婚事推脱了活计,明儿不照样能拿着这个当借口? “贱蹄子,整日只知道耍心眼,”严氏回了房,噼里啪啦的骂了起来。 林老头靠在椅上,闻言瞥了她一眼,“这又是咋了,谁惹你了?” “还能是谁!”严氏一屁股坐下,隔着房瞪了二房的方向一眼:“那个祸头子,整日就知道蹿唆人,如今还怂恿康哥躲起懒了。” “有这事儿。”林老头坐了起来,心里也不满了:“七丫头实在不像话。” 不就沤个地吗,又不是姑娘家,娇气啥。 25.楚家过往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冬日凛凛的河面儿上, 凝成了霜,往日热闹繁华的富庶码头空无人烟, 从一望无垠的白雪里望过去,码头上,还四处散落着各种篓子、框子, 横七竖八的倒着, 可见这里当初是何等的一片慌乱急促。 如今,除了偶尔还有一两只灰扑扑的老鼠在篓子里爬过,寻觅着食物外, 便再没点子别的动静。 “这腾州好歹也是天府之国, 咋这般没骨气!”河面儿对面,周翰嗤笑了一句。 他们这还没打过来呢。 楚越绷着脸, 穿着一袭黑色锦衣, 发丝微拢, 轻轻束着, 广袖被河边儿劲风吹得飒飒作响, 恍然一看,如同一位公子哥一般, 他定定的瞧着码头后约百丈处, 高高的城池上, 隐隐有腾州二字。 金池汤城, 沃野千里, 天府之国。 恩师杜青曾游历到此, 据他之言, 古有苏秦对惠王一言,说大王之国,西游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 腾州虽不能和惠王之国比,但田地肥美,民之富裕,沃野千里,堪比上京。 坐下骏马发出轻轻的嘶鸣,楚越拍了拍它仰着的头,侧目说了句:“走吧。” 说完,他当先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随后,周翰及一干身穿铠甲的将士们紧随其后。 楚军驻扎在离腾州不远的江陵镇,一行人疾驰回了镇上,在镇长宅邸门前停下,守在门口的士兵一见他们,忙小跑了过来,替楚越牵了马。 楚越把缰绳给他,大步朝里走去。刚踏进门,只见何镇长家的大姑娘一脸惊喜的看着他,脸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湖蓝色的裙摆,不时朝他瞥上两眼,最后还是咬着嘴角走了过来,“楚,楚将军,今日我娘做了些炸丸子,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不如待会我给你送到院子里尝一尝?” “不用了。”楚越打断她,微微点了点头就朝另一头走了。 如今他们借住在这何镇长家中,楚越并不想过多麻烦别人,尤其,何家人大都一副战战兢兢对着他们的模样。 这个何大姑娘倒是另类。 女子在后头脸色明亮的光黯淡下来。 周翰跟上人,调笑了句:“何姑娘对你的心思可是昭然若揭,你这样明晃晃的拒绝人家,可真是作孽了。” 楚越一路进了院子,里头早有人烧好了碳火,这才板着脸回了他一句:“你英雄你上。” “可别,”周翰自衬无福消受美人恩,何况如今正是奔前途的时候,他可不会为了点儿女情长自毁长城。 “嗤,”楚越摇摇头,转身入了案后,目光在桌案上的舆图上留恋,须臾,他突然想起了方才进府时另一头的热闹,不禁问道:“我瞧着何府上下挂上了灯笼,莫非是有何喜事不成?” 周翰在一旁坐下,闻言说道:“再过两日就是年节了。” 他们在外头打仗,浴血奋战,对这些节日也没个记性,周翰还是前两日接到她娘周二夫人的信才知道。 周二夫人在信中提及,除了给他们送了一框子年礼外,还有让他劝劝楚越的意思。 楚家是豫章府的大族,周家稍次,但两家沾着姻亲关系,自来便十分交好。楚越是楚家嫡枝长子,周翰是周家二房次子,楚越虽年幼,但自幼聪慧,主意周正,不止书读得好,一身武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是教导他的武术教头也曾数次赞叹此子心性坚定,是个可塑之才,若是走武艺一道,来日定能入朝堂,开疆扩土,得封一将不再话下。 没两年,楚越不止自封了将,更带着手下一干人等造了反。 都说乱世出英雄,如今的楚越才名远博,但一开始造反时,整个楚家都炸开了锅,两方数度僵持不下,那些楚家族人更是叫嚣着要把楚越除族了去。 在他们看来,楚越这纯粹是找死,你说那鸡蛋碰石头,它能碰赢吗? 为此,楚家当家楚训庭更是把妾乌氏抬成了平妻,楚母被踩了脸面,对楚越这个打小就不亲近她的儿子更是冷得紧。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周二夫人想让楚越先服服软,至少给楚父楚母捎封信回去,看在楚越如今的声势面上,楚父也不会再为难长姐才是。 但楚越拒绝了。 周翰也不意外,毕竟当年的事儿历历在目,姨夫本就不喜表弟,随着情势渐深父子二人更是水火不容,早就撕破了脸,而姨母膝下还有则表弟、蔓表妹,旁人只见他亲缘浅薄、性子冷淡,却不知楚越幼时也活泼好动,仰慕父母。 哪怕往后他们夺得大宝,碍于天下悠悠之口荫蔽亲眷,也不过只剩下点面子情罢了。 “咚咚咚”修长的手指在案上点着,发出不疾不徐的声音,楚越神色淡然,端坐其后,并未被周二夫人来信所扰,脑子里正思索着关于腾州的事,再转过来,瞧见周翰脸上表情变幻不断,他难得生出了一缕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周翰一脸难以言喻。 他同周二夫人母子关系倒是好,但,就因为太好,如今周二夫人正逼着他娶妻,他都不好拒绝。 周二夫人话里都把他堵死了,说甚只先定亲,不娶亲,待日后他得胜归来,便可成婚生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是哪家女子?” 周翰摸了摸鼻头,道:“是侯家的嘉表妹。” 侯家,是楚越和周翰的外家。 话一出,楚越就冷笑了一声:“侯家人确实聪明。”先是嫁了两个女人到楚、周两家,在豫章府站稳了脚跟,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了周翰身上。 周翰追随他出生入死,来日封侯拜相不是问题,先把人绑在船上,等以后论功行赏后,侯家可不就一跃龙门了? 可真是会算计!楚越眼眸微微眯着,里头透着冷光,仿佛看到了当时他举兵造反时众叛亲离的那一幕,想来若不是知道楚越不好惹,这会被逼着娶侯家女的恐怕还有他呢。 周翰不傻,一看楚越的反应,原本觉得可有可无的心瞬间就把侯家否定了去。 眼看着大事将成,他又岂会徒惹未来的帝王不悦? “既然无事,那我回房了。” 周翰不敢惹他,准备回房就去给他娘回信。 楚越点点头,随后周翰大刀阔斧的出了房门,看模样像是有人在追一般。他刚踏出房门,就有何家的下人送了茶点上来。 来人瞧着小厮模样,似乎是好奇的瞥了瞥楚越,他自以为隐藏得好,殊不知早被楚越收入眼底,再一次小厮偷偷瞥他时,楚越说话了:“怎么,本将可是有哪里不对?” 小厮被吓得脸色一白,手抖了半晌才把茶汤放好,结结巴巴的回道:“并,并无。” 楚大将军楚越,整个江陵谁不好奇?但小厮不敢说出口,更怕楚越喊人把他拖下去。那外头,可是有好几个带刀的护卫在巡逻呢。 人凶狠、刀又大又刃,小厮三生有幸见识过,还反着光呢,切他不就跟切西瓜似的? “小,小人告,告退!”不待楚越应下,小厮就几个大步跑了。 楚越如凝噎在喉。 房里又静了下来,楚越伸手端起茶杯,方才小厮手抖的画面似乎又变成了那一双干巴巴的手,明明枯黄得厉害,却又忍着抖索把他从泥潭里拉拔了出来。 成了他的光。 楚越一直未对任何人讲过他在安郡的事,非是忌讳,于他而言,更多的却是难以启齿。 当日他带着队伍途径安郡边境,却被在一水边垂钓的渔翁给拦下,那渔翁披着蓑衣,他们一行急着赶路便也没放在心上。 一点疏忽,终成隐患。 楚越虽不善健谈,但他心里对自个儿的武艺却是极自负的,怎的也没想过,会被一老头一跟钓线逼到那个地步! 习武十五载,打不过一根线,这让楚越如何启齿? “啊喷,”远在林家村的林秀揉了揉鼻子,又紧了紧衣裳,呼出一口白气,赶忙提了手中的一尾鱼进了屋。 “快喝碗热水祛祛凉,”林娟把她拉了进去,又关了房门,防止风吹进去。 “嗯。”林秀把鱼递了过去,捧着林康端给她的热水,咕噜咕噜就喝了,等热水下肚,身子回暖后,她才叹道:“白叔真厉害,那塘子里的鱼,一手一条。” 朱氏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了床薄被子,“快搭在身上暖和暖和。” 屋里就他们母子几个,林二带着林四娘去上房吃饭去了,至于为何漏了这母子几个,一来是林老头特意发了话,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呢。 26.管饱!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家老两口可是说了, 今年收成不好,这世道又乱, 反正这年节好两年都没过了,便让他们各房想法子,自个儿开火。 一转头又拿了米面煮好了饭, 喊着老大老二老三的。 林二屁颠颠去了, 顺便还带走了现在十分得他心的林四娘,父女两个高高兴兴的吃饭去了,走时, 还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 看吧, 谁让你们不听话? 林秀险些笑出来。 这是啥,这是狗啊, 别人屁颠颠扔跟骨头就上去了, 笑完了后, 她又觉得合该如此。 她这个爹, 本就被林家给喂得忠心耿耿, 无论刮风下雨、天晴暴晒,任劳任怨, 从来不会抱怨一个字, 是林家坚定的守护者, 林秀有时会觉得她这个爹生错了时候, 他要是早几年出生, 争取把她大伯从娘胎里挤走变成林家长子, 说不得林家早就改头换面了呢? 前几日因为她拦着大哥林康沤地的事儿惹了林家老两口不快, 她奶还想着用她爹来镇他们,拉着从外头巡逻回来的林二狠狠的哭诉了一场,说他们一房人整日猫在屋里好吃懒做,如今做点子事儿都推三阻四起来,林二倒是骂了他们一顿,连林秀都不憷了,只是他镇不住,而且林康又不傻。 他每日也担着去沤地,只是心里有数,尽力就行,也不逞能非得把林家的田地都给沤上,那头大房果真跟林秀想的那般,一到林大父子出门,大伯母小严氏必然不大一会就跟了上去,把父子俩给喊回来,一会儿说要定日子,一会说要商量席面儿、请亲朋等等,扯着要娶媳妇的大旗,无论大小事都要回家商量商量。 林秀见过不少娶媳妇的,但也是头一回见娶媳妇家里头都撒手不管的。 上辈子大堂哥娶的也是这位雷家姑娘,娶之前倒没这些折腾,她这大伯母也没表现出多看重这位儿媳妇的模样,只是娶亲那日由着长辈给绑了跟红布,带着家中兄弟和隔房的兄弟借了村长家的牛车就把人给迎回来了。 至于啥席面儿,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米面置办这个? 总不能摆个席面儿,让人吃全素宴吧? 林老头和严氏要给他们教训,这是其一,便是林康到如今不过把地沤了两亩,说他偷懒,后头又有林秀蹿唆。 这到了年节,家里的地没沤好,来年那粮食还能好? 其二便是林二已经跟着村里的汉子出去巡逻了三回了,村里家家都换了人去替着,就林家没反应,林老头出门的时候听人说了两句闲话,回来便说要出个人替他。 选来选去,这人又落到了林康身上。 反正这沤地他不肯使力气,正好替替他爹不是? 林老头原来发了话,在林家那便是一言九鼎,下头的小辈们哪怕心里头再不服气也只得憋着,这回子他刚发了话,林秀这个刺头就跳出来了。 “这可不成,咋啥事儿都摊我大哥头上了,前几日他一个人沤地,家里头可没人去搭把手,现在巡逻的原本就是我们二房的人了,咋代替的还是我们二房,大房和三房沤地没他们的份,巡逻没他们的份,咋的,欺负人啊?” 大房林丰当场便躁红了脸。 这事儿说来,原本就是他们做得不对。 小严氏便说甚要娶媳妇,实在忙得抽不出空,马氏也跟着说当家的身子骨弱,没那个力气,下头林成才九岁,实在是有心无力。 总之两房都有事儿,就他们二房没事劳力又多。 合着当人傻子呢,林丰又不是娶的个金娃娃,这年月连席面都不做,只把人接回来了事,到底有啥忙的? 林三叔就更忙了,整日关房里说是读书,儿女都不小了,还得人供着,真以为自个儿是当家老爷了不成? 林秀一番话把大房和三房都得罪了,林三叔气得甩了袖子走了,而这事儿被搅和了后,就没了下文,到下一回巡逻时还是林二出的门。 林康当时没拉住人,任由她噼里啪啦的跳出来说了一通,过后兄妹两个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 “三妹,大哥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你是小辈,这样当面顶撞长辈,对你名声不好。”顿了顿,他说:“大哥说过往后要护着娘和你们的,下次换大哥出头咋样?” 妹妹这般护着他,林康是打心里高兴的,只是他又怕三丫头这脾性再不压压,往后说话更是没个顾忌,容易给自个儿招祸。 他是男子,那些坏的臭的就该由他来背才是。 林秀定定的看着他,林康这一番话是在心里头掂量过的,他怕说出来惹了妹妹不喜,林秀看在眼里,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要是不出头,那大哥打算咋弄?” 林康道:“不理他们,我不去就是。” 他都想好了。旁人的嘴他管不上,爱咋说咋说,他自个儿心里清楚就是,爷奶吩咐他不应,该他做的他做,不该他做的他不做就是。 “大哥你这样只怕爷奶要气得跳脚了,”林康老实,他不答话爷奶只怕还以为他应下了呢,谁知他压根就没应。林秀拍着胸脯应下:“我听大哥的,以后让大哥出头。”比起跟人扯皮,她大哥这般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想来更气人才是。 这两件事儿彻底惹火了林家老两口,这才有了后头那一出。 白家那鱼是在竹林旁边的塘子里抓的,那塘子小,是山上流下来的水冲成的小河沟,不深,这会儿水面儿上已经结了霜,也不知道白叔咋弄的,竟然在那塘子里抓了两尾鱼,自家留了一条,另一条便让林秀带了回来。 “你白叔白婶儿有心了。”朱氏道,跟在林娟后头出了门:“今儿守岁,娘给你们煮了鱼汤喝。” “唉,”屋里烧了火,林秀一会身子就暖和了,外头一点点黑了下来,火光里,林秀和林康兄妹两个都笑得格外满足。 这一顿,母子几个吃得香甜,可苦了上房里头,尤其是几个年纪还小的。 鱼虽没肉好,但也能解馋,他们在屋里闻着从灶房传来的鱼汤味儿,再瞧着桌上的几个玉米糠的窝头和几碟咸菜,吃得是难以下咽。 小的坐不住,想出去瞧瞧,被林老头给喝住了,他道:“慌啥,他们吃鱼还能不端一碗过来?” 只要这一端,甭管是不是孝敬,总是那母子几个先服软。 但,那碗鱼直到桌上的几个碟子都吃空了,还是没上得来。 “爹,你放心,我这就教训他们去。”林二拍了桌子就要走。 “坐下!”林老头板着脸喊了句,没好气的道:“教训,教训啥啊?”传出去没的丢了一张老脸,说他老东西为了喝口汤面都不要了。 他们吃岁饭不让那母子几个来,如今再扯这不孝敬也占不住理,凭白让人看笑话! 林二只得依言坐下。 林四娘挨着他,眼里闪过懊恼。 翌日,林家早早开了大门,几房人收拾打扮妥当,在院子里碰了头。三房人都穿了压箱底的衣裳,虽说旧巴巴的,但好歹没打补丁,瞧着整整齐齐的。 冬日凛冽,呼出一口气就带着浓浓的白雾,在年节这一日,虽不兴过,但好歹也让人欢喜了几分,小点的孩子早在院子里疯闹起来了,外头村里也不时有孩童的欢声笑语传了进来。 马氏依在林三叔身侧,见二房朱氏母子几个笑意妍妍的站着不时耳语几句,又想起昨儿晚回房绿姐儿闹了半宿要喝鱼汤,心里便淡淡的不舒服起来。 “她二伯母昨儿晚做啥了,可真是香得很,绿丫头还说她二伯母手艺好呢。” 相比马氏的婉转,跟着严氏一块儿出来的林欣就是毫不客气了,“家里这般多人,你们竟然还好意思吃独食,连爹娘都不知道孝敬!” 小严氏等人也看了过来,目光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朱氏心里有些不自在,但后头就觉得有些难堪了。 现在知道说他们吃独食了,昨晚一大家子吃岁饭也没见喊他们母子几个啊?她儿好歹还出去做了事儿,大房三房一群甩手掌柜,有啥脸面给他们面子看? “瞧我小姑说的,”林秀捂着嘴笑,“我们吃岁饭是啥时候了,你们不早就吃好了呢,我奶昨儿可是在院子里说了,让你们可劲的吃,管饱!不够她再拿钥匙开箱,别的没有,可那米面总是够的。” 严氏说的那叫一个大气,说完后还得意的瞥了二房一眼,恰好被林秀给瞧在眼里,这会儿她学着严氏的模样歪着嘴、瞪着眼,翘着屁股,手还插在腰上,挺着胸脯的模样直惹得人发笑。 “你个死丫头!”严氏气得大喊。 隔壁墙头下,几道嗤笑传来,更是让她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往那儿摆! 27.被瞧上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元月一日, 岁首。 虞舜起始,到如今天灾战乱, 林家村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也安身立命了几百年了,据说往前上百年,林家村也是出过官老爷的。 时逢朝代更迭, 官老爷没上任几年便被撵下了台, 郁郁不得志,含恨而终。隔得太久,林家村也早忘了这些过往, 只当个传闻说说罢了。 “咯吱”一声, 带着厚重的木门被两个大汉用力推开,许是年头久, 门框还发出嗡嗡沉重的声响。 久远、肃穆。 门外, 林家村村长带着村里林姓族人井然有序的进了祠堂, 外头的妇人们瞧不清, 便围簇着在一块说着话。 这个说家中没有米面, 幸好得了一只野味儿,正好岁饭时添了个菜.. 那个说新鲜菜没有白嫩嫩的窝头好吃...... 严氏身边也围了好些人, 不过这些妇人们大都眼眉扒着她旁边的林欣, 没说上两句就把话转到她身上去了。 “欣丫头不是同镇上那人家退亲了, 那人家连聘礼也没要, 欣丫头这运气可真好来着。” “可不, 上回子下聘时我可瞧见了, 里头还有一支金镯子呢。” “啥金镯子, 我还瞅着有一根金钗子来着,瞧着可真好看。” 妇人们一人一句的,满是羡慕。说得严氏和林欣气红了眼,偏偏今儿这年节下,她还不能发火。 一群碎嘴妇人,没的挑人痛处! 严氏想起那殷家就恨得很,要不是殷家人非得说甚八字不合,她儿又岂会被两根破钗子打发了? 她欣丫头可是要当大家主母的!只要进了门,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不是白白伸手就有的吗? 妇人们跟没瞧见母女两个难看的脸色,还有人说了起来,“说来欣丫头也不小了,村里的姑娘像她这般大的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顿了顿,有人凑近了几分,“欣丫头娘,我娘家有个侄儿,早年在镇上木匠铺里做学徒,如今打个柜子啥的不是问题,长得高高大大的,人物不错,我瞧着配你家欣丫头正好呢,你说呢?” 她说个屁! 严氏扯了扯嘴角,冷笑的撇了旁边的妇人一眼:“春姑娘说笑了,我闺女还不急。” 要不是碍于这祠堂外头人多,换了往常,严氏只怕早就跳起来了。 安的啥心啊,让她闺女嫁给一个学徒? 叫春姑娘的妇人听得她拒绝了,脸上还带着的几分谄媚顿时变了,“欣娘,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你也不瞅瞅你闺女多大年纪了,要不是瞧着她嫁妆丰厚,我咋会说给我娘家的侄儿,这姑娘好生养也就这几年,你再留下去,只怕往后连个蛋都不下了。” “你给老娘滚!”严氏气得浑身发抖。 春姑娘不搭理他,朝另外几个妇人说:“你们来说说,可是这个理儿?” “可不,咱们村里这都二十的姑娘还没出嫁的也就这头一份了。” “要我说,欣丫头模样也一般,如今有点子嫁妆就别挑了,赶紧嫁出去吧,要不然别人说起我们林家村还有个老姑娘,脸都躁得慌。” “瞧不上春姑家的侄儿,咱们手头可还有不少没娶媳妇的呢...” 除了这些妇人,周边的妇人们也不住点头,朝着严氏母女唉声叹气的。 “走!”严氏恨恨瞪了她们一眼,拉着气得掉泪的林欣一把冲了出去,大房、三房的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你不走?”林草草推了推林秀,眼里满是看了好戏的满足。 林秀:“不走。”她们俩单独缩在祠堂一头的角落里,把方才那一幕从头到尾给瞧在眼里,于旁人来说不过是一场笑谈,对她却不同。 她切身体会过那种所嫁非人的无力和痛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是的,那位春姑娘的娘家侄儿,正是上辈子她二姐姐的夫君,王福根。 前一世,因为林欣嫁到了殷家,成了富家太太,也连带让严氏在村里十分得脸,身边不时围着些妇人捧着她。 这春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且她有句话着实说得没错,她那个侄儿的确长得高高大大的,人物模样都不错,也确实有门做木活的手艺。 是个嘴甜、心野的后生。 去木匠铺子不过四五载就哄得铺子匠人传了些手艺于他,脑子也活泛得很,上辈子,她大伯母也瞧上了这王福根,准备配给林柳的,只是严氏不让,说这后生是个机灵的,但就是太机灵了,怕林柳压不住,只是这附近村里这王家小子又确实不错,错过了又可惜得很,便把林娟嫁了过去。 说来严氏对大房也是不错了,对林柳这个孙女也思虑了不少路子,唯独对他们二房,对同样是孙女的林娟,便是再没替她考虑过半分。 她就没想过,林柳这样性子大的都压不住,她二姐这样老实的人莫非就压得住了? 这一回,没了林欣嫁去殷家,这春姑娘不止不捧着她,更是把主意打到了林欣身上,可把严氏气得不轻。 一回了林家,严氏便在院子里指天骂地的:“个挨千刀的长舌妇,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脸,肖想我闺女,你哪个牌面的人呐,我呸!” 落后几步进门的小严氏和马氏不敢劝,深怕待会连自个儿也被骂进去,忙带了各房小辈们回了屋,由得她在院子里闹腾。 “不要脸的...” 小严氏缩在屋里听严氏骂了几句,撇了撇嘴,跟林柳说了起来:“你奶就是犟,你小姑本来就大了,这会子连殷家的亲事儿也黄了,往后要再找个好的,难了。” 林柳不以为然,“怕啥,反正有我爷我奶。” 小严氏走到她跟前儿,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傻啊,你小姑要是一直嫁不出去,你们这些当小辈的还能在她之前嫁人?” “那咋办?”林柳一听就急了。 她爷奶要求愣高,非是啥大家主母不嫁,这要是小姑找不到大户人家,那她们不也跟着当老姑娘? 小严氏一屁股坐下,眼咕噜转了转:“要我说,春姑娘说的那小子就配你小姑得很。” “可是...” 小严氏道:“可是啥?”歇了会她又道,“明儿咱们都要回你姥姥家,你奶再厉害,你曾姥姥的话她敢不听?” 她老早就看林欣那丫头不顺眼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平日里不敬她这个嫂子,这会儿还挡着她闺女。 林柳顿时笑开了:“还是娘你有主意。” 小严氏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 林家众人离开后,林秀这才移开了眼,转向正在四处推销娘家侄儿的春姑娘身上,林草草见她一直盯着,探了探头,嘴一撇:“有啥好看的,春姑她那表哥肯定不咋样。” “你知道?” “那肯定啊,那个王家的汉子要是真有婶儿说的那样好,不早就定亲了?” 听起来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林秀因为上辈子的事所以知晓,王福根只所以没定亲,更主要的是他早早就知道要为自个儿娶个得力的妻子,寻常的村姑他压根瞧不上。 他盯上林家,上辈子是因为林欣嫁到了殷家,想通过娶林家姑娘转而跟殷家搭上路,今生他还是瞧上了林家,不过是瞧上了林欣手里头的金银。 无论如何,还是林草草说得对,这人不咋的。 “你说得对。”再此肯定了一番,她朝祠堂的方向看了看,见里头没点动静,便同林草草说道:“天冷,我回去了。” “咱们一起。”林草草搓了搓手,随她一起朝回走。 “行。” 林草草是大爷爷家的孙女,比她大上两岁,已经跟着玉婶儿学习绣活了,长得随她娘,瞧着清秀婉约,实则倒是个心眼大的,每逢见了面儿,总是爱凑到林秀跟前同她说话,以前她虽说没拒绝,但也没同林草草交情有多好。 这一回,林草草主动接近她,林秀也欣然同她交好起来。也亏得林草草心眼大,若换了个人,只怕被她这样不冷不热的对待,早就走开了,哪里还能说笑。 先送了林草草到家,林秀这才慢悠悠走回了林家。 林家祠堂只有每年岁首之日才开,余下便只有逢族中大事,经过族老们商议后方可开启,男子们入祠堂内祭拜先祖,女眷们便在祠堂外候着,同族人女眷们一块儿说说话,也是叙叙交情。 朱氏和林娟被留在家中,说是家中总要留人守着,免得有人来拜年家中空无一人。 朱氏母女也懒得争辩,正好那外头冷得很,而且因为她们一贯沉默寡言的,村里也没啥能说得上话的妇人和姑娘,倒不如在家里呢,至少吹不着那冷风不是? 至于那借口... 全村老老少少都去了祠堂,谁大早来拜年啊。 换了前些年,家里再穷好歹也能买点零嘴,给小娃们抓上一把,得两句喜庆话,这两年大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有余力做别的?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早没小娃娃们大早上门拜年了。 而林四娘,许是觉得他们并没有饿着肚子一脸菜色,不定有啥后招呢,这不,倒是又乖巧的贴着朱氏扮无辜去了。 对这种两头讨好的墙头草,林秀脸个眼色都没给她。 28.团聚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元二日, 妇归家。 朱氏娘家在隔壁镇上的桃花村。从林家村到桃花村,坐牛车要约有两个时辰, 一来一回就是小一日了,距离不算近,是以朱家明知朱氏这些年过的啥日子, 却只能干巴巴的看着。 说白了, 手不能伸长了虽是一个,更重要的就是远了些。 要是离得近,背后有了依仗, 林家哪里敢这般明目张胆, 便是受了委屈,娘家人打上门那也方便不是? 清早, 赵氏便佝偻着身子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 眼眶里有些浑浊, 脸上也带着几分凄苦面相, 候得久了, 那眼眶里都沾了水雾,巴巴的瞧着路的尽头。 “娘, 你先回屋坐坐吧, 小妹哪怕要回来, 这会儿也还在路上呢。”身后, 身体魁梧的农家汉子劝道。 朱程伸手要扶她, 却被赵氏一把打开, 她浑浊的双眼流下了泪:“你就会唬我, 云娘去岁没回来,再前头也没回来过,我老婆子记得的。” 多少年了,她记得她闺女还是出嫁头几年回过娘家,后头年年都没回来过,她便盼啊盼,年年岁岁的盼着。 万一...万一这回子云娘就回来了呢? “娘,”朱程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见此也忍不住哽咽了。老娘身子骨一年差过一年,心里就盼着小妹过得好,能回娘家瞧瞧老父老母,为此朱程年年都要打听打听小妹的生活,但打听到了他却不敢尽数告知,就怕爹娘听了心里更难受,是他没用!深吸一口,朱程一双手拧成拳,上头青筋突兀,狰狞着要爆裂似的,“娘,你放心,要是小妹今岁没归家,我就带着二弟把人给抢回来!” “对!”朱阳应道。 相比朱程的块头,朱阳就要廋弱不少,他恨恨的说:“我和大哥带着兄弟们把小妹给抢回来,咱们自个养!” 朱程点点头。 里头正在做饭的大儿媳妇孙氏闻言撇了撇嘴。 自个儿养,说得好听,拿啥养? 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要养个别家的人,孙氏心里更不舒坦了,把桌碗瓢盆给弄得叮咚直响。 传到外头,朱程一张憨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朱阳还没说话,一贯好说话的赵氏却发了火,冲着那灶房骂道:“老大家的,你这是不满还是甩脸给我老婆子看的,咋的,你个当嫂子的还有啥不满不成?” 朱云娘是赵氏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疼得厉害。 要说老朱家待儿媳妇是整个桃花村数一数二的好了,桃花村是个杂姓村,没有族人宗祠一说,平日里为了争一点子蝇头小利闹腾得厉害,几乎家家户户的女人都厉害得紧,赵氏是个例外,不止她,还有她教出来的闺女性子也软得很。 当年来朱家求娶朱云娘的人家也有不少,两口子觉得村中妇人厉害得紧,怕朱云娘压不住,特意在外寻,最后挑中了林家。 没想到,想找家羊,却变成了吃人的狼。 也因为自个儿闺女吃过的苦,又加上两口子脾性好,自打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后,连重话都没说两回,这回要不是孙氏把气发到朱云娘身上,赵氏也不会骂人。 朱程一把扶着她:“娘,你别生气,孙氏你也知道,就是急了点,心里还是盼着小妹归家的。” 朱阳搀着另一边,附和他哥:“是啊娘,大嫂这就叫啥来着..哦,对,有口无心。” “唉。”赵氏叹了口气,却没再说啥,只是目光还是不舍的看着路面儿。 其实她心里头清楚,云娘是不可能归家的。那林家老婆子蛮横,归家一来一回要费上不少时日,她咋会让人回来享清福。 不过是有个盼头罢了... “娘......” 赵氏垂了头,终于动了,颤颤巍巍的转了身,“走吧。” 刚转了身,就听朱阳惊讶的指着从远处过来的几个人影,眯着眼睛,“娘,大哥,你们瞧,那是不是小妹?” 说着,那远处过来的人影瞧着更清晰了。 “那..是云娘...是你们小妹!”赵氏不知觉向前了几步,手指微颤,红着眼眶看着越来越近的人。 “娘!” 隔着几丈远,朱氏哭着跑了过来,站在赵氏跟前儿时,一张脸满是泪水。 “廋了,廋了。”赵氏举着颤抖的手抚过她的脸,喉头哽咽不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朱氏重重的点着头,泪水糊了眼,她咧着嘴笑,突然一把跪在地上:“娘,是女儿不孝。” 赵氏摇着头,弯腰要拿她,母女两个抱着哭成个泪人儿。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知道,你会回来的。” 林康带着林娟、林秀站在一边,兄妹三人眼眶都泛着红,朱程兄弟咧着嘴笑,又招呼他们:“这是康哥儿、大姐儿和秀丫头吧?” “可不,当年我还见过,康哥儿还小小一个人呢。” 赵氏母女相互着搀扶起来,朱氏脸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许是觉得都一把年纪了还在孩子跟前哭成这般,忙擦了泪,点点头:“是他们。”又招呼着兄妹三个上前来认人,“这是你们大舅舅和二舅舅。” “大舅舅、二舅舅。” “大舅舅、二舅舅。” “大舅舅、二舅舅。” 三人喊了人,直乐得朱家兄弟笑呵呵的,忙应道: “唉。” “唉。” 听到动静的孙氏也从灶房里头出了来。先前挨了骂,这会儿她脸上挤着些笑,显得有些不自然,“是妹妹家来了啊。” 方才被婆婆给骂了一顿,孙氏不能闹,也不敢闹,老朱家穷,可她娘家更穷,生母死得早,如今是继母当家,早就给她递了话,让她逢年过节的不要回去,家里没米招待人,孙氏也不想回去讨人嫌,打从出了门子后就跟娘家没来往了。 除了老朱家,她连个下地的一片瓦都没有,方才也不过是这些年在朱家顺风顺雨的让她有些忘了形,更何况朱云娘更她关系谈不上亲近,她到朱家不过两年朱氏便嫁人了,这些年又没走动,这突来一个抢食的,自然不高兴。 朱氏微微瞪着眼,见出来的大盘脸的妇人,跟记忆中的人有几分相似,“是大嫂呢。” “妹妹还记着呢。”孙氏欢欢喜喜的拉着她。 “都进屋吧,外头冷呢。”赵氏还记着先前的事儿,对孙氏便有些不冷不热的。 “娘我扶你,”孙氏谄媚的搭着她,眼里满是讨好,赵氏见此,虽说心里有气,但到底没做声,就着她的手回了屋。 一进了屋,朱氏就问道:“娘,爹呢?” “你爹啊,”赵氏说起朱老四,就恨恨的,“你爹那个实心眼的,前两日村长说水渠要休整一下,他头一个就拿了锄头去挖,也不瞧瞧自个儿多大的人了,哪里跟年轻小伙子能比得,这不,劝了两日没听,后头受了凉,正躺着呢。” “老婆子,我都说了没事的。”里头,朱老四喊了一句,听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朱氏抿着嘴儿偷笑:“我去看看爹。” 说罢,带着林康几个进了房。 朱老四是个干瘦的老头,头发两边已经生出了白发,一见他们进屋,麻利的躺了回去,“云娘啊。” “爹。”朱氏拉着几个孩子进前,问他:“你好些了吗?” “我好得很,你莫听你娘胡说,”朱老四是个情绪不大外露的人,这会儿心里头也委实高兴得很,他一个男人,又不能跟婆娘一般哭两声儿,但也正着脸色,在朱氏母子几个脸上一一看过,“好,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他们只这么一个盼头,却让人唏嘘得很。 还好,如今还不晚。 他外祖还没缠绵病榻,她外祖母还没思儿成疾,她大舅二舅也正值壮年,没有为了生计奔波得压垮了腰板。 一切还不晚。 “三妹妹,三妹妹...” “啊,咋了?”林秀回神,朝林康看去。 “喏。”林康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往前看。 只见朱老四含笑看着她,正朝她招招手,林秀顿了顿,便上前几步,在床榻前停下,扬着笑脸,“外祖。” 朱老四连连点头 :“好孩子,好孩子。” “外祖你要好好养病,以后我们会时常回来的。”林秀一本正经的同他说道:“也别怄气了,生气掉头发,日日开心方能长命百岁。” 这两老口,一个心思重,一个憋在心里,为了闺女的事儿自个儿沤自个儿的气沤了半生,沤出了一生病。 朱老四被她逗得不住点头,“好好好,外祖以后日日都开开心心的。” 等出了屋,外头赵氏带着朱家兄弟迎了上来,面色担忧的问道:“云娘,你带着几个孩子归家,那林家就没说啥?” 朱氏嘴角一顿。 “没说。” 咋个可能? 妇人归家,犹以今日为重,但在林家,严氏要归家,小严氏身为她的侄女自然要一同,而马氏娘家有些势力,哪怕如今这般了,林家也不敢怠慢她,家中儿媳都要回娘家,但一屋子女人都走了,那家中没个添茶煮饭的人哪里行? 不说伺候自家男人,便是有人来呢? 29.第一句脏话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当晚, 林秀的那把小菜刀可是出来见了见人的。 时下文风开放,姑娘们受掣肘的不多, 便是出嫁后,妇人们也不若前几朝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好些人家中, 掌家的都是妇道人家。 而在岁首后一日归娘家,也暗合了妇人们的地位,稍稍知礼的人家也不会阻着媳妇不让回娘家。 当然,若是家中媳妇多的,自然又得重新商议一番。 只是这再多, 所有人总能排到位置,到他们家可好, 轮了十几载都没轮到朱氏一回! 昨儿本来又想故技重施, 只是碍于现如今二房不大听话, 她们便想让朱氏晚几日回朱家, 按严氏等人的意思。 反正这都没回来过,迟个几天又有啥? 这种无理的要求莫说朱氏不同意,就是他们几个小辈也看不过去了, 这回林康没阻拦林秀, 任由她拿着刀吓了他们一番, 随后天不亮,母子几个就上路了。 从林家村生生走到桃花村的。 赵氏见朱云娘脸上没有勉强, 也信了, 脸上不由浮出了笑意, 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亲家肯让你回家就好。” 朱程跟着拍了拍胸脯:“妹妹莫怕,往后那林家人再欺负你,你告诉哥哥,哥哥带人打上门去!” 保证完,他突然想起了妹妹带来的三个侄儿。 他们可是姓林的。 朱阳见他哥脸上尴尬得很,忙上前接了话,“几位侄儿莫要怄气,你大舅舅说话直,向来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们莫跟他计较。” 林康摆摆手:“舅舅说笑了,你们是长辈,何况,大舅舅也是疼爱娘,倒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没舅舅硬气,生生让娘受苦了。” 在他说完后,朱家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秀碰了碰他,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股欢喜:“外祖和舅舅以后定能放下心了,我娘如今在家中不说说一不二,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是吧娘?” 朱氏点头:“可不是。” “唉。”赵氏叹了口气,拉过朱云娘往堂屋走去,一边还叹道:“是娘往前害了你,这些年娘后悔把你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到我这把年纪了,啥没见过,咱们女人啊,在娘家时能软和些,但嫁了人是万万不能软的。” 有多少回她夜里醒来暗地里偷偷哭,想着哪怕把闺女教成个泼妇都总比软性的好。 她恨啊。 “娘...” 刚在堂屋坐下,孙氏便端了几个碗上来,招呼起了朱氏母子,“妹妹,还有康哥、娟丫头和秀丫头,来快喝碗水,你们走过来也累了吧。” “多谢嫂子。”朱氏也没客气推诿。他们天不亮就走着,竹筒里虽说带了热水,但这个天儿冷得快,到后头母子几个都是忍着的。 倒不是不想坐车,只是一来林家没车,二来他们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便是想搭个车都没法子,想着这些,她不禁摇了摇头。想这些做啥,能回娘家一趟,看看爹娘和兄长们,还有啥不满足的? “来,康哥儿,你们也喝。” “唉。” 端着水甫一入口,朱氏就呀了一声,“这...” 林秀抬头看了一眼孙氏,只见她眼瞅着朱氏,翘着嘴,弯着眼,微微有些得意。 可不,这年月能拿出糖兑水来招待人的,确实难得。 朱氏忙说道:“嫂子太客气了,这糖可是精贵东西。” “有啥精贵,”孙氏故作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再是精贵不也得给人用,给人吃的,只要妹妹不嫌弃就好。” 说完,她朝赵氏看了看去,见她脸上带着欣慰,还认同的点了点头,心里一直提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果然,只要把这小姑子给哄住,想来今儿的事儿娘也不会计较才是。 “不嫌弃不嫌弃。” 到这会儿,朱氏对孙氏这个大嫂,心里更是亲近得很了。 林秀在旁瞧着,也没漏掉方才孙氏偷偷看她外祖的那一眼,暗衬,她果然没猜错,他们母子几个刚到朱家时,大舅母看他们的目光可是带着两分心虚的,那时她同外祖母之间还有些暗涌,如今再看这一幕,分明是大舅母借着这糖水再讨好她外祖才是。 孙氏在身上擦了擦水,同他们说道:“你们先说着话,我去做饭。” 她正要走,朱氏也站起了身,“嫂子,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不不,”孙氏这会儿哪敢让她做事,那是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方大的脸上不自然的转了转,按住她:“妹妹可别,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娘也想你得紧,你多陪她说说话才是。” “是吧,娘?” 赵氏闻言,瞥了她一眼,在孙氏的殷切下,“嗯”了一声,朝朱氏招招手,瞬间笑颜悦色的,“你大嫂说得是,咱们母女久没见面,合该多说说话才是。” 孙氏趁机溜了出去。 果然如此。 林秀就说,她可是不止一回听人说起过,说她外祖两个都是好脾性的,别说对外人,就是对两个儿媳妇那也是温和慈爱,有这样一对公婆,旁的那个妇人娘子们不羡慕? 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两句,如今却明显待大舅母孙氏这样冷淡,颇有些爱理不理的模样,她方才还猜了猜她们之间的暗涌是啥,如今却明了,只怕是在她们身上才是。再一瞧她大舅母,虽说先前有过小气性的时候,但见她后头的举动,连藏着的糖都兑出来了,可想而知,人还是拧得清的。 这世上妇人千千万,最让人舒坦的一种,便是这拧得清。 朱氏虽说被赵氏给拉着不让走,但到底还是想搭把手,这么多人,总不能全赖她大嫂不是? 她刚看过来,林秀林娟姐妹就主动表示:“娘,我们去帮着大舅母搭把手。” “哪用你们两个丫头啊。” “就是。” 朱家兄弟笑着同她们道。大舅朱程更是故意板着脸,“你们难得来外祖家一趟,秀丫头更是头回来,咋能让你们去忙活,在舅舅这儿可行不通啊。” “舅舅...” “不行不行!” “大舅舅,三妹妹是头回来,我可不是呢。”林娟说罢,拍了拍衣裳,就朝灶房去了。 朱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朱氏,“这,这丫头。” 不是说娟丫头老实又木讷吗? “大哥,就随她吧。”朱氏抿了抿嘴。她是知道娟丫头的,这丫头坐不住。 眼见他又要说啥,林秀眼尖的先问:“对了,大舅舅二舅舅,咋没见到表哥表姐们?” 说起家中几个小崽子,朱家大舅就笑开了花,“你秋莲表姐婆家今儿有客,说是过两日女婿再送她回来,你秋华表哥陪着他媳妇去吴家了,你二舅家两个崽子,秋荷跟秋石随着她娘去冯家外祖家了。” 朱家子嗣不丰,朱老四同赵氏生了两子一女,到了朱家两位舅舅这儿,各房都只得了一儿一女,大舅家的秋华表哥年二十,去岁迎的吴氏进门,秋莲表姐倒是嫁人了三四载,膝下有个闺女,至于二舅舅家两位表哥表姐,都还没相看人家。 朱大舅说完了家中崽子,果然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迟疑了下,还是朝朱氏问道:“妹妹,康哥和娟丫头你相看了没?” “还不曾呢。” 被当着面问这种问题,林康一张脸都烧红了,恨不得把头给垂到地上去,最好挖个坑,埋了。 朱家大舅还在继续说:“可以相看了,这会子先看着,总不能等不打仗了才来看,谁知道还得打多久,先定下来总是没错的。” 朱氏勉强的笑了笑,没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 她一个当娘的又岂会不想,战火连月,谁家的闺女都宝贝着,有点家底的人家都趁着这会儿赶紧给定下来,不然,等新朝建立,除开被耽搁了年月的闺女,剩下正合适的,多的是人家要。 依着他们一房在林家的处境,他奶能松口给康哥和娟丫头相看都算不错了,至于聘金...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这会儿定下亲虽说依着往前的年头能少不少银两,但人家都指明了要一袋粮食才肯同意,朱氏有心给儿子寻摸,哪知刚拐弯抹角的起了个头探听探听,结果一盆冷水就朝她扑了来。 没聘金不说,粮食更是拿不出来,人再勤快也没用,人闺女总不能嫁过来跟着吃苦受罪吧? 林秀看着她娘嘴角那点子一闪而逝的苦笑心里也难受得很。说白了,总归就是穷,林家倒是不穷,只是他们这一房穷啊,穷得叮当响。 要想腰板直,手里头就得存钱,想来等开春后,以后家里头挣了银钱万万不能全上交了出去,林家要是不肯,她就闹。 最好闹得林家把他们母子几个给分出来,再不济,最迟明年开春儿,楚军就要建立圣朝了,到时实在过不下去和离就是。 圣朝不少制度都沿袭了前朝,这女子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弃,带过去的嫁妆都得尽数返还,婆家人不得私占,否则是要坐牢的。 林家人惯会不要脸,当年她娘带过去的嫁妆银两就有十两银子,全都被他们给哄了出来,如今没衙门给他们做主,但只要等上一年半载,只要她娘敢,这些银子林家人吃了多少就得给吐出来! 不过等上几月,他们等得起。 只...... 朱氏母子几个在朱家歇了一晚,次日回了林家村,刚走到林家门口,就见门外到处扔着一些衣裳和两个木箱。 眼熟得很,那衣裳和木箱正是他们平日里穿的和朱氏的陪嫁箱子,如今却被人当破烂一般给扔了出来。 严氏带着一屋子人堵在门口叉着腰,朝他们扔来一张纸。 “小贱蹄子扫把星,狗娘养的,带着你们的这些破烂滚出我们林家!” 纸刚好被林秀接着,她低头一看,说了两辈子来第一句脏话。 “操!” 30.休书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那白纸上头写的不是别的, 最上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休书。 她草草看了看,在最后见到了一个红手印。 那是她爹的。 “爹!”她一眼就见到了躲在严氏身后不敢看他们的林二, 简直不敢置信,“爹, 你要休了娘?” 难怪方才他们一进村子,往常还打个招呼的婶子们全都避着,在背后小声儿的指指点点的, 原来是因为这? 可林家它咋敢? 不敢置信后, 林秀随后就是怒火滔天。 咋, 她们还没嫌弃林家呢, 这林家倒先打了一丁耙了? 要和离要休弃也合该是她娘提才是! “妹妹你说啥, 啥休书?”林康看过来, 眼里还带着迷惘,朱氏和林娟也是如此,茫然的看着她, 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她们还是一副懵着的模样,那头严氏可得意极了,呸了一声儿, 恶毒的看着她们, “休了她又咋的,不仁不孝的狗东西, 我们老林家可养活不起, 拿着你们的东西, 赶紧滚, 别在我家门口碍眼。” 其他林家人也同仇敌忾的看着她们,似乎十分赞同严氏的话,瞧他们的目光格外不耐。 朱氏这才反应了过来,气得质问,“我...我是做了啥让你们要休了我?”不明不白的,朱氏一双眼都气红了起来。 “哟,这还能有啥,自然是你们顶撞爹娘,偷奸耍滑又不孝顺,便是我这个当长嫂的都看不过去了。”小严氏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你..” “大伯母,这说话还是别昧着良心才是,咱们村的人谁是傻子不成,谁偷懒谁偷奸耍滑的谁心里没底,这平白无故的诬赖人,小心以后断子绝孙的报应!”林秀冷冷的说道。 “死丫头,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小严氏正骂着,却被林秀眼里的冷光给吓住,顾忌着她先前的凶狠,到底不敢再说,冷哼了一声扭开了头。 到这会儿了,林二始终不敢看他们。 朱氏终于冷了心,连连摇头,“十几载夫妻情分......” 躲着她那含泪的目光,林二缩在几个女人家身后开了口:“云娘,你莫,莫要怪我,咱们夫妻情分没了,你,你带着他们走吧。” 说到让他们离开,话中还带了几分哀求之意。 这是得有多不待见她们啊?既然别人嫌弃得很,他们也不是没那点子骨气,林秀扬着声道:“行啊,想让我们走也行,我娘当年可是陪嫁了十两银子的嫁妆,拿来吧。” 说完,她伸出手。 “呸,啥嫁妆,啥嫁妆。”严氏脸色蓦然一变,跳起了脚:“没有没有,我这儿可没她的嫁妆,你娘的嫁妆你找她去。” 入了她的手,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何况,朱氏的那些银子,早就被她偷偷拿给老三花了。 林秀早知道她不会承认,一笔笔数了出来:“我娘刚嫁来的头一年,三叔在镇上读书,你亲自哄了我娘拿了三两银子出来做学费,巴巴的说以后三叔定然不会忘我娘的恩,忘了?” “第二回,大伯风寒,吃了三副药没好,是不是你和我大伯母求到我娘跟前儿说问她借银子,借了二两,过后我爹大方,说不用还?” “第三笔,三叔四年前考举人,拿了家中所有银两,你怕他不够路上吃苦头,是不是朝我娘拿了五两银子?” 她一笔笔的数出来,有理有据,门框里林大父子都面色羞愧。 到底是他们对不住人呐。 “这就是林家不对了,咋能拿了儿媳妇的嫁妆不还的?” “可不,作孽啊,平日里这老二媳妇多勤快啊。” “你们是不知道...” 远远在一旁看热闹的妇人们顿时七嘴八舌的说开了,说起来这林家休妻的事儿也确实荒谬得很,啥不孝顺啊,偷奸耍滑的,这不是说出来笑人嘛,这挨家挨户都有点子关系,离得又近,各家啥情况,大都心里门清。 也不知道这林佑家是不是傻,非得把这勤快的媳妇和孙子给撵出门? “他们可不傻,不知道多精呢...”有知道点内情的妇人撇了撇嘴,十分瞧不上这林佑家的做派,瞬间就引得身边的娘子们看了过去,忙打听起来:“咋的,这还有啥门道不成?” 妇人刹时笑了一句:“咋没有。” “快说说到底为啥...” “是啊是啊,让大伙也听听...” 严氏咬了咬牙,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老婆子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的,如今还被挤兑花了儿媳妇的银钱,老天爷你不开眼呐,开劈死那起子不孝敬的狗东西吧。” 围着知道内情的妇人们瞬间看了过来,见一贯好强要面的严氏折了腰的哭丧起来,心里头都有些疑惑,有人就说了出来:“难不成是真的?” 谁不知道,严氏有个当秀才公的儿子,又自衬有啥状元公的命,向来是趾高气扬的,轻易不做那 泼妇的一面,丢了她儿子的脸,如今这倒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还真冤枉不成? 了解里头水花的都不得不服她,论这脸皮子,她们确实是不及的。 林秀看着她唱了一出戏,拍了拍朱氏气得浑身颤抖的身子,冷笑一声:“奶奶,既然你说你没拿我娘的嫁妆,那你敢发个誓不?” 她一字一句的说,“要是你拿了狡辩,就让我三叔这辈子都是个破烂秀才,我小姑这辈子都只能嫁个泥腿子!” 严氏都呆了。 随后勃然大怒:“好你个小贱人,你的心咋这般恶毒,那可是你小叔和小姑,你个不敬长辈的瘪三玩意儿!” 都说打蛇七寸,而林秀正打中了她的要害。 哪怕林秀让她拿自个儿发誓,严氏都能眼都不眨的指天发誓一通,但若是放到了林睿和林欣身上,这可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林睿和林欣,这可是她这辈子的期望!是她当上老封君,吃香喝辣,锦衣玉食的希望! 至于啥下辈子,下辈子的事儿她咋知道? 林秀依旧淡淡的看着她,“要是我们冤枉了你,那我们也可以发誓,要是冤枉了奶奶你,这辈子、下辈子为奴为婢,当一世乞丐受人驱逐如何?” “你...” “七丫头,这发誓咋能随便发?”林大心有愧疚,又在林丰的暗示下,到底站了出来,喊了声严氏,“娘,你看...”就把银子还给她们吧? “老大!” “当家的,”严氏姑侄几乎同时出声,严氏打断了林大的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慢半拍的小严氏扯了扯他的衣角,不让他再出声。 可是这一出又一出的,旁的人哪里还看不清楚? 林秀丫头敢发誓,严家婶子可是不敢的。 眼见到了这个地步,严氏也不嚎了,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直接开始耍赖了,“老娘就是用了又咋的,朱云娘嫁给了我老林家,那这嫁妆就合该是我老林家的,想要回去,没门。” 前朝是有规定,这嫁妆本来是属于出嫁女的,但谁让前朝都灭了呢,她就是用了,谁又敢说她半句? 她就是打定了主意,知道朱氏几个奈何不了她。 林康拦着要开口的林秀,上前了一步,深深的看了一眼依着门廊嘲弄着他们的严氏,又看了看她身后那躲着的半个脑袋瓜,深吸了一口气,“爹,我娘嫁到林家这么多年,无论天晴下雨从来没有偷懒过一日,她人咋样你最是清楚不过,奶奶要撵我们走我们认,但我娘该得的你也应该还给她。” 他不吵不闹,平平淡淡的说着,说得林二心里也升起了淡淡的愧疚。 夫妻快二十载,突然休妻,他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只是,他不敢不听娘的。 “多好的小子啊,你瞧这康哥的谈吐,啧啧,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可惜了投生在这林家里头,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林秀扬声道:“哥,你同他们讲啥理,他们要是不把娘的嫁妆银子拿来,咱们就赖着不走!” “对!”连一直没吭声的林娟都气得大声说了出来。 在林家人眼里,突然出声的林娟对他们并没啥妨碍,就跟那纸老虎一样,但林秀那小蹄子可不一般,这可是个小泼妇,只怕不扔点肉,她是不会走的。 严氏踌蹴着。 她舍不得。哪怕一个子。 “村长来了。” “族老爷来了。” 人群里突然传了两声话,随后,林村长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了过来,不悦的板着脸,“闹啥呢这是,这年里年节的,有啥不能好生商量?” 他们一到,林家当家的老爷子这才走了出来,满脸的不好意思:“劳烦村长和族老跑这一趟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让你们见笑了,见笑了。” 村长冷哼一声,朝里头走,“都在外头做啥?还不快进来!” 他心道,既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咋还闹得满村人都知道了,这时逢年节下,正是喜庆的时候,林家就出了这么一摊子事,真是触霉头得很,亏得这林老二一把年纪了,做事可真不厚道。 有了村长和族长做见证,朱氏几个也跟着进了屋。 31.离开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说吧, 这事儿你们打算咋收拾?”一进门, 林村长便问了起来。 来之前, 他便听村里人说了前因后果, 讲心里话, 他实在是瞧不上这林家的做派。 不要脸! 换了是他闺女遇上这摊子事,只怕他早就气得打上门了。 “村长, 这媳妇我们老林家可要不起了。”严氏连忙先表了态。 林村长黑着脸, 斥了她两句:“我问的是林家当家的,咋,老林家是你当家做主不成?”他看着林老爷子,“你们家当真要休了林二家媳妇?” 林老头沉默了会,在严氏都忍不住想开口叫他时, 他开了口,“休。” 村长点了点头, 又问了林二一句:“林二啊, 你爹娘要休了你媳妇, 还要撵了你儿子闺女,你是咋想的?” 哪有人休妻连着儿女都一块撵的? 林二为人如何,村长一清二楚,只是他见多了这人,最是知道好坏,问他一句, 也是看在他往日憨厚老实的份上。 要是都这般田地了, 还是颗榆木脑袋, 那他也不管了。毕竟,这是人家事。 林二缩着脖子,闻言脸上深深的又愁苦了几分,脑袋垂在双腿间好一会儿,才嗡声嗡气的说了句:“我娘咋说的就咋办。” 他娘紧紧的盯着他,闻言这才满意了。 “行。”村长所幸也懒得管她了,在朱氏母子几个平静的脸上看过,黑着的脸稍稍软了几分,“朱氏,你有啥要说的没?” 朱氏茫然的摇了摇头,只道:“村长,我只要把我的嫁妆拿回来就行。” 林家说她不孝、不敬、偷奸耍滑,她都懒得计较,但,那十两银子的陪嫁银子是他们老朱家卖了两亩地给她凑的,断不能白白让林家人用了去。 “不行!”一说起银子,严氏顾不得村长和族人还在上头坐着,竖着眼瞪着他们:“那是我老林家的银子,你想拿回去,没门!” 她屁股重重的坐了下去,哼道:“反正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然你去官府告我去。” “严氏!”林村长气得胸脯发抖,指着她:“你们老林家还要不要脸了,啊!咱们几辈人就没出过贪儿媳妇银子的事儿,连个休妻的都没,你家倒好,不止要休妻还图人家银子,这传出去咱们村往后还娶不娶媳妇了,谁家的小闺女敢嫁到图媳妇嫁妆的村子里?” 严氏见他凶神恶煞的,不敢反抗,只小声嘀咕了句:有银子还要啥脸。 林村长简直恨不得吃了这蛮不讲理的婆娘,身旁年事已高的族老倒是笑呵呵的,直指林老头:“林老二啊,你说说退不退?” 林老头被点了名,脸上有些尴尬,他朝老婆子那头看去,严氏使劲给他打着眼色,而上头族老和村长又紧紧盯着,逼迫他拿出个章程出来,左右无法之下,只得胡乱点了点头,“退,退吧。” “老头子。”严氏刚起了个头,林老头就不赖的摆摆手,道:“退退退,老婆子,去拿银子。” 严氏这个气,火性的回屋,翻箱倒柜的直弄得乒乓作响,堂屋里,村长更是不满的冷哼起来,咋,这是摔打给他们听呐? 林老头陪着笑脸,不敢把人得罪了去,心里也有些埋怨这老婆子不会做事,看不清形势。 下头,陪坐的大房、三房人面面相觑,小一辈的早早就被打发回了屋,剩下的就林大两口子和林三叔两口子,朱氏母子几个都在,站在林家人对面,冷着脸,明摆了撕破脸。 好一会严氏才出来了,手里捏着一块银锭子,恶声恶气的扔在桌上,说道:“就这五两银子了,没了!” “简直是...”林村长真真是被气得险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当村长这些年,就没见过这样敢当着他的面都还阳奉阴违的妇人家!“严氏!你...” 他正要发火,朱氏身边儿的林秀喊了一声,“村长。” 林村长顿时转了个弯,见是她,怒极的脸还扯出了一个笑,压着火气问道:“是秀丫头啊,你有啥事?” “村长。”林秀给他见了礼。她原本以为林村长再是和气,但他毕竟姓林,定然是会包庇林家人的,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是替他们母子几个在说话,她感念他一片好心,摇摇头,道:“村长,既然林家只肯出五两银子,那也罢,母子几个认下也无所谓,只是...” “只是啥?” “只是,这休妻文书要变成和离文书,而我们兄妹几个,”她的目光一一在屋中人身上看过,没忽略掉严氏和小严氏听到她认下五两银子时眼里的窃喜,嘴角轻抿:“跟林家从此断绝关系。” 林村长严肃的坐直了身子:“你们可想好了?这断了亲往后可就一点关系都没了。” 林家里头再如何让人瞧不上,但总是出了个秀才公的,往后不是没点子希望中得那举人老爷,有一层血缘情分在,就是现在撵了这兄妹几个,但以后发达了求到跟前儿,指不定也得伸手拉一把的。 要是这断亲书一写,就是有血缘,那往后也是没干系的了,非是生死大仇,这断亲文书哪里能随意写? 林康站了出来,语气肯定:“村长,我们兄妹都是这意思。” “罢罢罢。”这康小子兄妹都定了主意,他也不再劝,侧身问着一竿子林家人:“你们愿意不?” 林家人先是一顿,随后泰半都同意了下来。 “愿意愿意。” “早该把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撵出去的,断了倒好。” “可不,”小严氏双眼发亮,又悄悄凑近了林大,“这下好了,这几个一旦断了亲,那往后二房的东西......” 林大不知道想到了啥,心头一跳,蹙着眉呵斥了她一句:“你住嘴,他们再咋说也是我们侄儿。”但对小严氏说的,他不是不心动的。 “哼。”小严氏撇了撇嘴。 “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就这样罢。”林村长撇了一眼闷不吭声的林二,心里失望不已。 儿子女儿都不认他这个爹了,竟然还坐得住,没点子骨气。 随后,林村长点了林三叔的名,让他重新拟了一张和离文书和断亲文书,以后林二同朱氏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而林康、林娟、林秀与林二及所有林家人自此再无干系,双方都不得以任何借口上门闹事。 按手印前,朱氏放不下林四娘。 这林二还年轻,往后总是要重新娶门妻子的,何况,这继母有几个能好生待前头原配生的?她当亲娘的,再如何也不能饿着自家孩子不是? “既然如此,喊了四娘来问问。”林村长二话不说,便让人把人喊了进来。 林四娘身量娇小,眼神怯怯懦懦的,林村长怕吓着她,柔声问道:“四娘,你爹娘和离了,你还小,你娘想带着你一块儿走,你说呢?” “四娘别怕,待会娘带你收拾东西,左右还有你哥哥姐姐一块儿呢。”朱氏想也没想的上前要拉过她,却见林四娘避开了她的手,躲到了林二身后去。 “四娘,”朱氏眼一下就愣了。 小严氏见此,“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儿:“我说朱氏,你们家四娘可是不愿跟你走呢。” 朱氏眼神复杂,看都没看她,“你这孩子咋回事呢?” 要说往前四娘也没多黏着林二啊,跟他爹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咋的突然就不要娘了呢? 昨儿他们去朱家也是这般,四娘推脱说怕黑,她想着四娘还年幼,跟着他们天不亮的走也苦得很,也没勉强,咋今儿一下全变了? “看到了没,九丫头不想跟你走,赶紧拿了东西滚出我们老林家。”严氏一想到拿出去的五两银子心里就火冒三丈的,都怪这村长,明明就是他们的家事,非得掺和进来。 多管闲事! “四娘,”朱氏眼眶里慢慢凝聚了泪水,颤抖着伸出手:“跟娘走。” 林四娘躲在林二身后,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再装傻是定然不能的了,她只得咬了咬嘴,露出一抹似哭非哭的模样,小声的抽泣:“就不能,就不能不走吗?” 瞧着,就像是一个小姑娘舍不得家的模样。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林家再不好,总是住惯了的,小姑娘家家的舍不得也正常,林村长等人这般想着。 朱氏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林秀走了出来,朝她道:“林家都不要我们了,现在你是想跟我们走还是留下来,咱们可是签了断亲文书的,这一走以后就没关系了。” 林秀知道她懂,但还是把这厉害关系讲明白,免得以后过得不如意了又非说她们对她不管不问的。 因为朱氏的关系,上辈子的仇怨她都已经懒得去计较了,总不能让她娘再因为这同袍相杀的悲剧抱憾终身,郁郁而亡。一命之仇,她愿意试着去放下。 前提是,只要林四娘不要再来招惹她,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林四娘还是不肯松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林秀便给林康、林娟使了使眼色,兄妹几个拿了文书,扶着哀恸的朱氏慢慢走出了林家大门。 32.回家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相比林家人的欢喜, 林四娘心里却是一慌。 说不清道不明, 好像有什么空落落的从她身上剥离了下来, 逐渐远去。 而朱氏打从出了林家那道门,便病倒了。 他们如今借住在白家,朱氏倒下前,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朱家, 正好白家来寻他们, 便一同过来了, 还腾了两间屋出来给他们母子几个住下, 林康兄妹感激不尽,也不敢劳烦他们忧心朱氏的病情,林娟便整日守在朱氏身边,林康两个便进山挖些草药来煎了给她服下。 其实冬日里上山是比较危险的,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朱氏生病,其实是心病。 这样一个性子柔软的女人, 十几载劳心劳力,却落得个被喊打喊杀要休妻的地步,更别提最后林四娘这个亲身闺女更给了她一击, 双重打压下,这才受不住倒下了。 林娟刚把药喂朱氏服下, 等她睡下后, 端着碗出来, 朝林康两个叹了口气。 “该死的林老二, 往前还当他性子弱,没料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白婶儿从外头进来,气呼呼的端了桌上的水一口喝下,朝他们道:“我还纳闷咋的林家能把你们给撵出来,可算是找到根了。” 找到了,她更气! 林秀三兄妹面面相觑,忙问道:“婶儿,是因为啥?” 林家闹着要休妻,这里头定然是有原因的,三兄妹心里都门清,不说严氏等人那日毫无顾忌的态度,就是村里人有些暗语也直指这里头有猫腻。 算下来,他们不过是去了朱家一趟,也就一日功夫,去之前,跟严氏等人虽说有摩擦,但他们到底是顾忌的,随后也各自回了趟娘家。 都是回娘家,他们回来好好的,这严氏和小严氏等人回了一次就态度大变,这根儿说不得就出在严家身上,林秀确实是早盼着跟林家脱离了关系,但她却不希望跟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若不是这两日抽不开身,她老早就去打探了。 白婶儿一屁股坐下,朝里头屋里看了一眼,没好气的道:“还能为啥,林家那老婆子瞧上了个丧了爷们的寡妇!” 那寡妇是严家村的,死了汉子膝下又只得一个闺女,空留了不少家底,亲戚们都想来分一杯羹,那寡妇自然是不从的,恰逢严氏姑侄两个回娘家,正好听严氏说起她这个老二媳妇满嘴的不高兴,一打听,知道林家有个秀才公,跟前头镇上的捕头又沾着亲,便动了心思。 这林家老大媳妇是严家村的人,又是严氏的亲侄女,她不敢动,林家老三的媳妇娘家又有关系,这两房都动不得,只有不得严氏喜欢的二房媳妇正合她意。 一来,朱氏娘家不显,又没啥族人撑腰。 二来,她一个寡妇,能挡得住那些豺狼一日,也护不住长年累月,带着闺女嫁过去,旁人再敢打她手里银钱的主意就得掂量掂量,不顾忌她,总的顾忌着秀才公和镇上那捕头老爷吧,再不济还有林家族人呢。 她刚露出点苗头,让人探了探严氏的口风,倒不想跟严氏一拍即合的。 这才有了后头林二休妻撵子的事。 而林秀几个坚决要跟林家断亲,这最高兴的莫过于小严氏等人了,依前朝的规矩,无论是在室女还是出嫁女都能分得娘家财产,更别提林康这个儿子了,这新妇只要进了门,又没个儿子的,以后那银钱还不是得拿来给她们林家,林康几个毕竟占了二房的子嗣名头,就算要分也是他们占大头,轮到他们了也只能喝点清汤寡水了。 这下倒好,他们竟然主动要跟林家断绝关系!想起这一出,小严氏等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说完,白婶儿冷笑一声:“那寡妇岂是这般好相与的,看着吧,这林家现在以为迎进去一尊金娃娃,迟早要后悔。” 不说别的,就凭那寡妇带着个女儿到现在还能没让亲戚占着多大便宜,把银钱紧紧的抓在手里,她就不是那起软糯的会让严氏等人欺负的人。 这样的人,能从她手里扣点银钱出来不难,咋的说也要先吊着人不是,但林家想掏空她,恐怕难得很。 “那四娘往后这日子咋过?”林娟虽说伤心林四娘的态度,但到底还挂了几分担忧。 哪知白婶儿摆摆手,“她你就甭挂念了,人好着呢,去严家那日嘴甜得很,严外祖外祖的喊得不知多热闹,便是同那寡妇也亲亲热热的,哦,听说那寡妇还给她备了一件衣裳,虽说不是啥新的,但也是好料子呢。” 林娟顿时不吭声了。 林秀看了看他哥,打从出了林家后,林康便沉默得很,无论啥事儿也抢着做,她心知他们心里都不好受,走到林娟跟前拍了拍她,“二姐姐你也莫要伤心了,四娘虽说小,但也不小了,既然她选了这条路,那就随她吧,不是有这么句话,叫啥,道不同不相为谋吗,咱们兄妹三个好手好脚的,又不是那起懒货,离了林家再勤快点,往后的日子总会过好的,再难,也比在林家吃苦受累的好。” 林娟垂着头,胡乱点着,喉头发出了哽咽声儿。 林康紧紧的握着拳,仰着头不让眼眶的泪水流出来,但是在林秀说完话后,他身上带着点子的阴沉逐渐散去。 白婶儿瞧得欣慰不已,也跟着红了眼眶,道:“这就对了,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能吃苦受累的,只要勤快,还怕往后没饭吃不成?那起狼窝走了也好,好歹往后自个儿当家做主了!” 她说的也正是林秀想的,只是这些话她是闷在了心里。正说着,却不知何时朱氏站在了房门口,一张脸被泪水打湿,正无声的哭着。 “娘,” 兄妹三个转了身,只见朱氏捂着嘴不住点头。 “是娘,娘拖累了你们。” 前两日她是真真想不通,甚至觉得病死了也好,省得丢人现眼的,连女儿都不要她,直到听到这些话,朱氏才恍然。 她咋成这样了? 妇人和离再嫁又不是啥笑话,她除了四娘外还有三个儿女,她一个当娘的咋能放着他们不管,要死要活的呢? “娘,你说啥拖累不拖累的,”林秀上前给她擦了擦泪花儿,笑道:“咱们可是一家人,自然要同心协力,把日子过好,让那些不长眼的瞧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朱氏捂着嘴看着她。 好一会儿,白婶儿才朝母女两个嗔道:“得了,说这些做啥,你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让孩子们替你操心。”说完,她便朝外头走,“我让兰丫头给你打点热水来擦擦脸去。” “婶儿,我去就是。”林康拦着她,快步朝外头走去。 “这孩子。”白婶儿也由着他,又转了回来。 她知道,林康这小子是怕麻烦他们,毕竟母子几个现在被撵了出来住在外头,难免有股子寄人篱下的感觉。 林康一出去就见白兰站在院子里头,以前见到白兰,林康除了心里跳个不停外,还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他是敢都不敢想了,连眼神都不敢跟白兰接触到。 “你低着头做啥,那地上莫非有金子不成?”白兰没好气的问着。 这呆子,以前那眼珠子老是乱转,现在倒是安分起来了! “没。”林康侧了脸,说了句:“我去烧水了。”说完便落荒而逃。 顿时把白兰给气得鼓了脸。 朱氏洗漱了一番后,一家人这才坐在一起好生谈了起来。 白婶儿也在一边,问着朱氏:“你们母子几个往后有啥打算?是待在林家村还是回桃花村安顿?” 朱氏脸上还带着点病容,身子靠在林娟身上,闻言说了句:“还是回桃花村吧。”这林家村毕竟是姓林的,她们母子留下来,无论碰着谁都尴尬。 白婶儿点点头:“也好。” 她接着说:“那你先歇息几日,把病给养好了,我让当家的去桃花村说一声儿,让人过来接你们。” 朱氏本来想说他们母子几个自个儿过去,又一想若是白当家的先过去说一声儿,朱家那头也好有个准备才是,便应了下来。 其后几日,朱氏果然安心养起了病,许是想通了,她喝了几幅草药身子就好了大半,身子一好,便开始张罗着离开村子,白当家那头也正好去朱家跑了一趟,回来后同他们说,朱家兄弟明儿就过来接他们。 得了信儿,林秀几个就开始收拢东西。其实他们也没啥物件,就两个箱子,合着几身被扔出来的衣裳,别的一样都没从林家带走。 这一晚,朱氏和林康、林娟兄妹都格外沉默。 次日一早,朱家两位舅舅就来了,见了面儿,两兄弟啥也没说,顾给他们搬着箱子,简单的说了一句:“走,回家了。” 33.桃花村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这世上锦上添花容易, 雪中送炭却极难。尤其处在这样一个世道, 连自个儿都填不饱肚子了, 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他们还不只是朱氏一人,后头还搭着三个拖油瓶,说白了,这是别人家的种, 两家闹到这个地步, 朱家就算只肯接纳朱氏一个, 不认下他们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再不忍心, 也不是自家小辈,哪里能管这么多? 何况本就是林家贪图富贵铸成的,过后还倒打一耙的喊着要休妻,让朱家的出嫁女受尽了委屈, 而他们身上咋说还留着林家的血,便是迁怒到他们身上也怨不得人。 谁让投生到林家了呢? 但朱家舅舅们却什么也没说, 抗上两口箱子,同白家人道了谢,便招呼着他们上路回了桃花村。 前后不过几日, 这回来桃花村的心境却是大变了一番。 赵氏依然守在门口候着他们,见他们回来, 浑浊的眼里闪过亮光, 忙拉了他们朝里头走, 一边儿还念叨:“我早说让你们舅舅早些出发, 不然早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也不瞅瞅这都啥时候了...” 朱家两位舅舅相互看了看。 一个冤啊。 昨儿定了今个儿把小妹母子几个接回来,一整晚,正房里头都传出了动静,当爹娘的睡不着,他们两个也没好到哪儿去,在床上翻了一整晚,实在睡不下,天不亮就摸着黑往林家村走了。 那时,连鸡都还没打鸣呢。 谁让这念叨的是赵氏,兄弟两个只得摸着鼻子认下,不止不敢反抗,还得配合着她,“娘你放心,以后我们兄弟肯定不躲懒了,是吧,二弟?” “是啊,大哥说的是。” 赵氏听着,淡淡的“哼”了一声。 林秀姐妹瞧得好笑,而外祖母赵氏同上回丝毫没变的态度更是让他们安了心,刚一进了屋,里头几个年轻的小辈就迎了上来。 朱家大房的表哥朱秋华和她的妻子吴氏,以及二房的朱秋荷和朱秋石几个,朱秋华年二十,朱秋荷和朱秋石是一对双胞胎,年十六,都比林秀三兄妹大,便依次喊了他们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姐。 朱家人论样貌,生得比林家人好些,林家里里外外的都长得普普通通的,朱家这头虽不说多出众,但模样要清秀几分,对他们也十分热络,不大一会大表哥和二表哥就跟林康拍胸捶拳起来了,朱秋荷也挽着林娟和林秀,拉着他们在一边说话,倒是那大表嫂吴氏虽说笑得客气,但看他们的目光却不如朱秋荷等人亲近,反倒显得疏离得很。 朱秋荷见林秀的目光在吴氏跟前转过,同她们撇了撇嘴,道:“两位妹妹甭在意,大堂嫂娘家爹是村长,惯得她就是这个性儿,清高得很,别的倒是没啥。” 说白了,吴氏只是不大会做人,把姿态放得有些高。也因为她这脾性,不会为人处世,她娘家爹娘才特意给她选了朱家。 听完,林秀心里更是有些疑惑起来。 按理说,朱家给长孙挑媳妇,再不济也得挑一个手脚勤快麻利的姑娘,吴氏这人瞧着便是个不理事的,更莫说这副脾性,说亲时,朱家总得打探清楚不是,她外祖和舅舅们就没啥意见? 不过这些话她不好问出来,只点着头:“三表姐放心,一点子小事,哪里会放在心里。” 朱大舅和朱二舅见他们小辈相处融洽,满意的点了点头,朱二舅更是点了朱秋石,“石头,去喊你娘来认认侄儿侄女们。” “唉,就去。” 朱家二媳妇冯氏很快就过来了,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穿着一身麻布,手腕处挽着,手上还沾着点水,想来是没耽搁就过来的,一张脸带着笑,眉眼弯弯的瞧着十分舒服,为人也热络周到,跟朱秋荷兄妹俩一般,“是妹妹和几个侄儿到了呢,咱们第一回见,也莫要生分了,往后都是一家人。”说完,她便走到朱氏身边,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手,道:“正好,饭也做好了,妹妹们过来也饿了吧,走,咱们吃饭去。” “多谢二嫂,”朱氏反手搭着她的手,两人扶着赵氏往堂屋走。 身后,一众小辈们跟着,林秀瞥了瞥手肘的手,难得哑然。 朱秋荷跟小舅母果然是母女,连这挽着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性子也都是爽利人。 桌上,孙氏已经摆好了碗筷,先给赵氏搬了凳子,这才招呼他们入座,“大伙快过来趁热吃,要不就糊了。” 余下的人凑近一看,脸上顿时惊讶起来。朱大舅扬起笑脸,“好家伙,还是面条呢。” 米面难得,在农家里头更是难得吃上一回,这回要不是为了给朱氏母子几个接风洗尘,朱家也是舍不得拿出来吃的。 “对了,给爹留了没?”刚坐下扒拉了两口,他又问了起来。 孙氏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那还用你说,给爹留了面条,等他回来下水一煮就是。” “嘿嘿。” 随后,一桌人便埋头吃了起来。 用完饭,朱秋荷便带着林娟姐妹去了房里,“这是昨儿我娘和大伯母收拾出来的,姑母和妹妹们就住这儿,表弟就跟着我哥住就行。”说完,她手指了指隔壁:“我就住旁边屋里,你们有啥事喊我就是。” 朱秋荷拍着胸脯,仿佛在告诉他们,在朱家,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事儿! 林娟姐妹笑着点头。 “这就对了,便是咱们村你们出去也甭怕,她们也就嘴皮子厉害罢了,哼。”说起村里的小姑娘,朱秋荷皱了皱鼻子,悄悄告诉她们,哪家的闺女喜欢背地里说人笑话,哪家闺女平日里喜欢逞能,哪家的闺女是个好的云云,三个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冯氏在外头喊他们才出去。 “你们爷回来了,正说着今年采花儿的事儿,让你两个表妹也来听听。” 桃花村之所以叫桃花村,是因着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花,以桃花居大,所以叫桃花村,除开桃花,桃花村里还有梅花、桃花、槐花,年节后梅花香气满村都是,也是采花的最好时节,再等上两月,桃花、槐花相继开花,便是村里最忙碌的时候,家家的妇人姑娘们早早便出门漫山遍野的采了花,再送去镇上。 往年的时候,村里的梅花、槐花都是卖给了镇上的药铺,桃花因为镇上的姑娘们喜爱,大户人家的姑娘们便买了来制成桃花粉,或者研磨成嫣红的汁,用来染在指甲上。 “本来村里人还说今年的桃花恐怕要留下了,谁知道镇上的药铺前两日派了人来,说是这三种花儿都要收,到时候还会让人直接到村里拉,也省得咱们背着去镇上。” 她们到时,朱家外祖正说着,听语气很是高兴,见她们,还招了招手:“娟丫头、秀丫头,来,到外祖身边来。” “唉。”林秀一点也不扭捏,拖着林娟和朱秋荷就在朱老四旁边坐下,笑眯眯的喊着人:“外祖,几时开始采花啊?” 朱老四也笑眯眯的看着她:“咋了,想做采花娘了。” 林秀大方的点点头,承认着:“是啊,采了花卖给药铺了就有银子了。” 作为桃花村姑娘的子女,如今朱氏和离回了村子,自然还是村里的人,他们便也能够上山采花的,只是在林秀的认知里,如今他们没地方住,只能住在朱家里头,但哪有不想带着兄姐跟生母自个儿当家立户的。 他们再是有血缘关系,总归是姓林,而且兄姐都不小了,指不定哪日就要定下亲事,甚至娶妻嫁人,总不能那时还靠着朱家不是? 早点挣了银钱,他们就在村里头修几间屋,无论好坏,总是有个窝,而且都在一个村了,离朱家又挨着,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好好好,过几日花正盛的时候咱们秀丫头就能去采花了。”朱老四满脸疼爱的看着她。对这个不拘礼的外孙女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人大方懂事,那张嘴又甜得很,哄得他老头子心里舒坦得很,何况,他可是听老婆子说了,这丫头啊,对人巴心巴肠的,打从根里头就是个好的。 可不是嘛,就那老林家那一群黑了心肝的能生出秀丫头几兄妹,也是烧了高香了。 说着,他从兜里摸索了会儿,再掏出来时,手心里赫然躺了颗糖,他笑眯眯的把糖放到林秀手里,“拿着吃,这是今儿早村长召集大伙时给挨家挨户发的,正好给你甜甜嘴。” 朱家人含笑看着,尤其朱大舅更是说了句:“秀丫头已经嘴甜得很了,要再吃糖,那可不得了。”说完,他摆了摆头。 顿时满堂大笑起来,林秀被闹得红了脸,那糖在手心里都有些发烫。 “啊爷,咋秀妹妹有,我就没,”朱秋荷嘟着嘴,不依的拿着朱老四的袖子扯了扯。 “你多大,秀丫头多大?”朱老四笑呵呵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可不,荷丫头可不能抢...” “这孩子,一嘴孩子气...” 都顾着埋汰朱秋荷,林秀脸上的燥热退了下来,见朱秋荷笑呵呵的听他们念叨,眼里并没有不高兴,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替她解围,心里也领了她这份情。 同样是兄弟姐妹,看看朱家兄妹,再想想林家那一堆糟心的,她都不好意思说! 34.楚军临下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秀这一等, 就等到了元宵过后。 那时, 整个村里都弥漫着梅花的清香味儿, 花香馥郁,顺着空气一路从舌尖延伸到胸腔里头、鼻尖下, 屋子里、衣裳上都带着淡淡的香味儿,后山坡的桃花已盛开至鼎盛,这时便可采摘了。 无需村长召集,家家户户心里都有底, 次日一早,妇人姑娘们便背着篓子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朱家也早早准备妥当, 林秀这几日也没闲着,磨着朱老四给她编了个半大的篓子, 得知要去采花儿了, 昨晚可是兴奋了好久才睡下。 ---现在只要有营生能挣银钱的活计她都喜欢。 早前朱家只有朱秋荷一个姑娘家, 大房的朱秋莲比她大上几岁,早早就出嫁了,如今林娟姐妹一来, 三个人顿时跟好成一个人似的,整日都有说不完的话, 清早,朱秋荷就背了自个儿的篓子拍着胸脯带着林娟姐妹采花, “两位妹妹放心的跟着我, 这村里哪里的桃花开得最好, 最好采摘, 我都知道。” “嗯,这村里哪有你不晓得的地儿。”冯氏在一旁没好气的刺儿了她一句。 她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就是跟没长大似的,整日就知道玩、耍,旁的闺女像她这般大都成亲生子了,她倒好,回回跟她说,都撒娇卖痴的说自个儿还小,当家的也是,每回人一撒撒娇,连这等事也由得她。 朱秋荷撇了撇嘴,不敢跟她娘顶嘴,拉着林娟、林秀两个就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来了句,“我们先走了。” 等出了门,她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个胸脯,嘟着嘴同她们道:“也不知道我娘咋回事,整日就会对着我阴阳怪气的。” 林秀鼻尖闻着梅花香,瞥了她一眼,“还能是啥,二舅母这是担忧你的婚事呢。” 朱秋荷被她打趣得满脸通红,追着她打了两了两下,“叫你胡说,你个小娃家家的懂啥呢。”林娟儿就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嬉闹。 笑过后,三姐妹又并肩朝着后山走,林秀想着先前朱秋荷的反应,不由得捅了捅她的肩,问了一句:“荷表姐,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汉子了?” “没有!” “真没?”林秀怀疑的看着她一副跳脚的模样。 这个样子说没有,谁信呐? 上辈子她跟外家极少联络,尤其是在入了上京后,也只偶尔从她娘朱氏口里听说了两句,若是记得没错,在上辈子后年之时,她娘曾从上京托人带了些东西给朱家,还说她表姐生了娃,他们来不及回来,只得把礼送到。 就是不知,她娘口里的那位表姐是不是荷表姐了。 朱秋荷跺了跺脚,满脸扭捏,“真没有!” 行吧,林秀见她不肯说,也没刨根问底的心思,敷衍着:“行行行,没有没有。” “走走走,咱们快些去占了好地方,不然晚了可就没了,”朱秋荷这会再不敢跟她们腻在一块儿了,巴不得走到梅林,好把这一茬给忘了。 真是的,这秀表妹鼻子咋这般灵呢? 就是...就是连娘都看不出来的。 桃花村的梅花、桃花、槐花最开始时在村民们眼里并不值钱,那时家家户户都顾着伺候好田地好填饱肚子,对这些花花草草自然不在意,后来见医馆和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们要收,这才开始打理起来,把混在一块儿的各种花给分开,就形成了如今大片大片的林子。 远远望去,红的粉的花骨朵开在枝头上,遥遥无际,让人一下就跌入这自然山中的瑰丽,一阵儿风吹在枝丫上,飒飒的不住有红艳艳的花瓣落下来,停在地上的一片浅草上,格外美丽。 “好漂亮。” “是呀,真美。” 见林娟姐妹两个震惊哑然的模样,朱秋荷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咱们桃花村年年就靠这些花儿挣钱,自然要好生打理。” 不说村民们靠着花儿养家糊口,便是往前花开时,镇上的好些学子们也会结伴而来,在树林子下头吟诗作对、弹琴颂月。 其他村子见他们桃花村这些年发达了,也跟风似的种起了花,朱秋荷想着便笑了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也不瞅瞅,他们村这些花多少年了,花费了全村多少心思,哪里是旁人想跟就跟的。说完,她朝她们招招手,带着她们一头扎进林子里,正走着,一位穿着青麻的姑娘就朝她们看了过来,目光在朱秋荷身后的林娟、林秀姐妹俩身上多看了几眼,见没啥特别的,勾着唇笑道:“秋荷姐,这两位就是你那位姑姑的女儿?” 朱秋荷停住脚步,小声的说了一句“晦气”被林秀听个正着,只见她插着腰,瞪着眼看了过去,“咋,你有意见?” 那姑娘听见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捂着嘴嗔了一嘴:“我哪儿敢有意见呢。” “哼,”朱秋荷道:“阴阳怪气的。”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这姑娘,带着人挑了另外一条路就走了,路上还气不过的同姐妹俩说:“往后你们见着这许英就离她远着点,总归每回子说话都怪得很,听着心里毛毛的。” 朱秋荷说不上来那感觉,但林秀却看得分明。 先前她们遇见的那叫许英的姑娘就跟以前她在上京见过的那些面慈心狠的妇人一般,嘴上挂着客气,心里头弯弯绕绕的可不少。 这起人面儿上装得一派大气,哪里是朱秋荷这个小姑娘能看懂的。 说着话间,三人走到了一处坡地上,朱秋荷指着面前伸手就能采的花骨朵,“咋样,这里不错吧,还不用爬树。” 林娟放了篓子,含笑着四处看了看,指着地上:“你们瞧,地上也有不少。” “那咱们快捡吧。”林秀欢欢喜喜的正要捡花儿,突然鼻尖微微发痒,连着打了好个哈欠,连眼泪都出来了。 林娟离她近,一把扶着人:“这是咋了,莫非受凉了?” 林秀摆摆手,朱秋荷蹙着眉说道:“会不会是许英在说咱们坏话?” 不过这回她可是冤枉了许英。 千里开外的腾州城楼,举目看去,磅礴的楚家大军已兵临城下,静静的伫立在城楼下,只待一声命令便要破城而入。 楼上侦查的探子面色惨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这么多的铁骑兵士,只要城门一破,所到之处,只怕是哀鸿遍野! “去,报告太守,腾州..只怕守不住了!” 腾州是前朝的粮食鱼米大户,素有“天府之国”的称号,腾州地处肥沃,朝廷上下都十分重视,因为地势的重要,是以除了朝中派来镇守的兵力,便再没其他势力插手其中。 更因为前朝皇帝怕镇守的太守拥兵自重,兵力安排得不多,甚至不如一个皇子的封地,楚军攻下珉郡的消息一传出来,腾州上上下下就沸腾了,慌忙之下,许多人携家带口的出了城,但更多的普通老百姓却还是留了下来,在紧闭城门这些日子,整个城中都靠着衙门仓库和米铺的粮食过活。 “是。”有人匆匆忙忙一离开,还紧紧盯着动静的探子只见为首的楚军将士慢慢抬起了手,朝前一招,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在这危机时候,他们本以为迎接的会是震天的厮杀喊声,却不料人群里分开了一条路,一个文人打扮的男子骑着马走了上来,停在城下,随后,在他们一干人等诧异的眼里,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文书,打开。 缓缓启了口。 “楚军临下,降者不杀!” 他把文书正案朝上晃了晃,让人清楚的看清那上头卷底白纸上狂妄霸道的几个大字。 城楼上的探子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顿时都忍不住抽了口气。 这楚军,真真是好大的口气! 但这份自信张扬却偏偏又让人血液沸腾,忍不住心潮澎湃,半晌,楼上有人问了话:“你怎么证明你说得是真是假?” 两军交战,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谁知道会不会唬着他们开了城门,却肆意在城里四处烧杀抢掠,那他们可就是罪人了。 下头“嗤”了一声儿:“我楚军一路而来,向来是敢作敢当,若不信,尽可去打听打听,这腾州城虽坚固,但并非固若金汤,我军若攻,只怕你们照样守不住,倒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好让城中百姓少受些苦。” 张扬过后,那声音又道:“想来你们也做不得主,我们将军有令,给你们一日考虑,明日这个时辰,我楚军自会踏入城里!撤。” 随着他的话落,马蹄声整齐划一的响起,又渐渐消失在城楼下。 楼上,几个人面面相觑。 “现在咋办?” 思虑过后,几人收回了看着远处的目光,指了人去太守府禀告。 35.楚越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且不论整个腾州因为这一席话而大乱, 这头何家宅邸,周翰换下了铠甲,穿着常服掀开了帘子, 边问着:“听说则表弟来过?” 他往里走着,露出背着手,身姿修长的少年。 楚越一身黑色锦衣, 稳稳当当的倚着窗几,手里正捧着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周身清冷, 但又偏生自有一股贵公子的气度, 若不是这儿是楚军大将军的院落,还道是哪家养的少爷呢。 周翰砸了砸舌,熟稔的坐了下来,捧着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随意的说:“人呢?” 楚越蹙着眉,知道这书是看不下去了,喟叹一口,转身坐到了案后, 面色极为冷淡,“让人送走了。” 周翰口中的楚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过他们兄弟之间自幼关系就平淡得很, 而楚越自打“清君侧”后, 就跟楚家断了往来, 家族中, 莫说往日和善的族人,便是至亲亲人也对他不屑至极。 便是如今,他的眼前也能清晰的浮现他们当日的那些嘴脸。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族人,他们一个个狰狞着脸,叫嚣着让他滚,说楚家从此没有他这么个人,往日怯懦的庶弟妹们更是拿着石块儿朝他扔过来,而,他的亲人们,除了对他冷漠着说往后再不相干便冷冷的瞧着。 身上那些钝痛和砸到脑袋上流下的血都不足以让他心寒,真正让他寒了心的是他们那份冷漠。 世人盛传他亲缘浅淡,又何尝知晓他往日被这般对待? 楚越骨子里是个骄傲至极的人,这些传闻他不屑于解释,只心里早早就跟楚家人划清了界限,如今楚家军气势如虹,破竹之势尽显,早就声名满天下了,楚家,怕是后悔了吧。 先是窜唆着让二姨给周翰写信劝他,被周翰给拒绝后,如今却是明目张胆的派人来,不就是想让他看在同胞的份上,与楚家冰释前嫌吗? 万一,他夺下这江山,那楚家,可真真一跃成了皇族了! 楚则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他好,楚家忧心他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又怕底下的人阳奉阴违的,楚越压制不住,便让楚则带着族人过来帮帮忙,毕竟,他们是亲人,这亲兄弟上阵总是比别的人可靠不是? 话里话外的指向他手底下的人,及周翰。 他们主意倒是打得好。 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是没有楚家这般待他时,让楚家族人来分一杯羹又有何? 可他偏偏又是个记仇的。 打一巴掌赏颗糖的事他打小便见她娘做,早就是驾轻就熟的了,这些在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在外宅依然通用,楚家人当他傻吗? 遣人送楚则回去时,他还让人交代了楚家人一番,相信经过这回,他们总是要老实很久的了。 “啧啧,”周翰搁下茶,双手撑着下颚:“看来,越是要临近上京了,各处都开始乱了。”这个乱,指的不只是楚家,还有如今镇外驻扎的军营里头。 当年随着楚越一同造反的有徐、陈、夏、白四位副将、六位参将,这些人随着杀伐征战,随着楚家军一步步扩大,心里头哪能没点小心思。 心野了,也大了。 若不是楚越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只怕下头早就有人取而代之。 这几日休整时,下头的将领们过来商讨作战时,也隐晦的提及,待战事平息,希望能送自家子女伴随将军身侧。 楚越当时没反对。 周翰面上隐隐露出点讥讽。 表弟未娶妻,身侧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也难怪让人动了心思,纵观前几朝,皇帝为了安抚朝臣广纳后宫,一是为子嗣,二也是平衡朝上势力。 楚越没反对,只怕也是存了心思让这些有心思的人更卖力才是,毕竟,那正妻的位置只有一个,下头的将领却有十好几,若人人都想拱着自家人往上爬,自然得厮杀争斗一番。 不过...他们这些心思,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楚越他,最是痛恨被人摆弄。 满身荣耀,却还贪婪得伸长手往人手边插。周翰啧啧两声儿,喃喃道:“人呐。” “无妨,”楚越看向他:“今日如何?” 周翰知他问的是腾州城下的事儿,当即就拍起了胸脯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呐,那腾州太守的人早就被大军给吓住了,别说给他们时间考虑,只怕让他们当场答应也是能的。”他还疑惑咋不趁机一鼓作气攻下腾州,往后军队的粮草需备也更足才是。 楚越嘴角弯了弯,告诉他,“既然都做了一回好人了,何不好人做到底,大大方方的,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何况,那腾州太守虽是前朝皇帝派下来的人,但见他闭城门之后的动静儿来看,这人倒是个清廉的,也是个爱护老百姓的。 就冲着他开仓放粮,到如今也跟腾州共进退这两点,他就愿以礼相待。 “反正你有理,”周翰嘀咕两句,报告完动向,他便起身朝外走去,不过到门口时,又折了身,脸色正经严肃:“越弟,我知你主意正,不愿旁人插手到身边,只是,你的妻室人选也是时候好生想想了。” 这位姑娘的人选,既然不能从众位将领的家中选,那也不能从其他平头老百姓家里选,否则岂不是寒了诸位将士的心? 这人,必须得对社稷有功,但又没有诸将的荣耀和势力。 难啊...... 周翰走后,楚越重新捧了书,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周翰临走时那一番话不时在他脑子里出现,搅得他心绪一片浮动。 蓦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点的不耐烦顿时消散,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带着丝笑意,“也不难呢。” 桃花林里,林秀又打了几个哈欠,一边揉鼻子,一边同她们笑:“也不知是谁在骂我。” 朱秋捂着嘴,“你咋知道是在骂你,指不定是谁想着你呢。” 林秀一边儿捡着地上的花瓣,脸上没有被打趣过后的羞怯,反倒朝她蹙了蹙鼻子:“哼,荷表姐不害臊,啥想不想的,分明是你想谁才是。” 朱秋荷被堵了回来,嘟着嘴嘀咕:“不跟你说了。” 林娟含笑看着她们闹着,心里格外满足。 虽说跟林家断了亲,但如今的日子没有争吵、没有辱骂,更没有小心翼翼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多吃一口饭,简直就跟那做梦一般。 若真是梦,她难得贪心的希望这日子能更久一些,再久一点。 到了晌午,三人才停了下来,林子里偶尔传来的嘈杂和说话声也消了很多,朱秋荷瞅了瞅篓子,见里头花瓣装了半篓,便问着:“咱们也回去吧。” 采花是个细致活,刚开始新鲜,后头就麻木了,林秀捶了捶腰,她们今晨到这会儿大多是在捡地上落下的花瓣,蹲的时间久了,这会子腰酸背痛的,闻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应道:“行啊,不过咱们先歇会。” 她扭了扭脖子,问着一侧的林娟:“二姐,你咋样?” 林娟摇了摇头:“没事。” 其实哪里能没事,她又不是铁打的,不过这点子活计跟以前在林家相比,那真是不知轻松了多少,就是一直重复着身子有些酸罢了,这点不适,忍忍就过了。 歇息了一会儿,三人背着篓子出了林子,朱家那头朱氏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们几个了。今日朱家除了赵氏和朱氏母女外,老老少少都去林子里采花了,朱氏原本也要跟着去的,只是她大病初愈,便被留了下来。 见她们进了屋,朱氏便道:“快去洗把手吃饭了。” “唉。” 林秀几个放了篓子,朱氏随意一瞥,顿时笑了起来:“你们几个倒是捡了不少。” 冯氏一听,也走了过来,道:“我瞧瞧,”她探了探,也笑着,“不错,半篓子花得有一两斤了。” 花不压秤,所以这价格比别的也稍稍要贵上个几文钱,药铺里头需要得多,价格也实惠,没比前些年少多少,一斤鲜花能给到八文钱,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像是秋荷她们这些半大的丫头,整日采花也能采上两斤,那可就是十六文钱,比那汉子出门去扛货还多呢。 林秀几个正好洗了手,闻言都笑开了花。 她更是掰着手指算了算,只要每日都采上两斤花,等花期一过,她们每人都能分得好几俩银子,便是请人修两间屋是足够了的。 “瞧你们乐的,快吃饭吧,听说今儿下晌时镇上药铺会来人收花呢。”得了这个消息,林秀三个相互看了看,跟着进了堂屋用饭。 她们几个跟心有灵犀似的,几口扒完了饭,碗一搁,抹了抹嘴就朝外头走,看得屋里的朱老四等人都哭笑不得的,朱氏要追,他摆摆手,劝了句:“让她们去吧,正高兴的时候呢。” 得,朱氏也不追了,说了句:“爹,你就可劲的惯着她们吧。” 朱老四便呵呵笑。 林秀几个匆匆朝林子里走,跟着她们一般打着多采点花的人不在少数,想来都知道今儿有人来收花,她们去了今早那处坡地,一到地儿,放了篓子就开始采起了花。 赶在镇上来人前,三个人背着满满一篓子花到了村上的坝子里。 刚放下等了会儿,就见隐隐有俩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路边儿,随后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林秀一见到来人,顿时讶然。 “是他。” 36.熟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来人却是那殷家大郎殷崇元。 许久不见, 他看起来依然沉着稳重,丝毫没有受到脸上疤痕的影响,客气的同等候的村长等人打了招呼, 便招着过来的两个伙计给村民们称花。 坝子上的妇人姑娘们脸色一喜,对着殷崇元那张有些狰狞的脸也满是笑容。 本来,他们还以为镇上的人都磨叽得很呐, 要推三阻四好几回才能给称花,说不得称的时候还会少算点。 那前几年去镇上缴粮食税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 殷崇元也不管别人咋想,让两少年一人登记一人称花, 他就在一边看着, 时不时给搭把手,林秀三个排在后头,朱秋荷小声儿的跟她们咬着耳朵,“不知道是哪家药铺的人, 看着有些吓人,穿着一身好衣裳还帮着搬花,也不怕把那衣裳给勾坏了。” 殷崇元倒不是锦衣华服的打扮得跟个富家公子似的,但那一身上等的细棉衣裳也不是谁都穿得起的, 她啧啧两声,话里还有些不可思议。 换了村里的人,要是穿了件新衣裳, 只怕都不敢使劲动, 就怕扯坏了去。 林秀扯了扯嘴角, “所以, 你在心疼那衣裳?” “不然呢,”朱秋荷说道:“他一个药铺的伙计,跟我非亲非故的,我可不认识他啊。”说完,她跟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似乎生怕别人误会似的。 至于是谁,林秀心里有点底。 顺着朱秋荷的视线,她不着痕迹的朝那处瞥了瞥,入眼的是一个廋弱的男子,似乎正跟他家的人说着啥,而后一个人就背着一大家子的花过来排队了。 她多看了几眼,见那男子走后,他那些家里的人脸上带着点笑,都没朝这边望一眼,成群结伴的就招呼着朝外走。 再看看那廋弱得都能见到骨头的男子,似乎是习以为常了,目光麻木,瞧着老老实实的,只有在不经意同朱秋荷目光对上时,眼里才带着点亮光。 她这个荷表姐,看上的汉子应该处境不咋好才是。 否则以朱秋荷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了意中人只怕早就跟朱家人说了,哪里还能躲躲藏藏的。 不光是躲藏,平日里还得装疯卖傻,让外祖和舅舅、舅母们都以为她还是孩子心性,对她的婚事也多有退让,不逼着她就范。 “荷表姐,你捏疼我了。”林秀突然蹙眉,抽了手,从朱秋荷身上不经意撇到排在他们后面的那男子身上,问道:“你咋了?” 朱秋荷的脸色有些不好,眼里还带着气恼,闻言一下回了神儿,不好意思的朝她挤出了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一下晃了神儿。” 林秀也没说啥,只说着:“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要不你先回家去歇歇,这里有我和二姐姐替你顾着。” 朱秋荷确实不舒服,心里翻腾得厉害,听了林秀的话也没推辞,“那行,多谢两位妹妹了。” 林秀摆摆手,便是林娟也道:“说啥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 朱秋荷笑了笑,这才朝朱家去。 那前头花称得快,没一会儿就到他们了,登记的伙计问着:“叫啥?”而另一个伙计便把他们的花接了过去,放在称上称重。 “朱秋荷、林娟、林秀,”林秀指着三个篓子,挨着说道。 一旁的殷崇元正好听见,抬头一看,眼里还带着惊讶:“林姑娘。” 林秀也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殷公子,许久不见了。” “三妹妹?”林娟疑惑的看着他们,“这是...”不止她,便是旁边的两位伙计都诧异的朝她们看了一眼。 “哦,二姐姐,这位是镇上殷家的大公子,”林秀这一说,林娟顿时就知道是谁了,脸上一下就刷的白了脸。 她可是知道的。 殷大郞和林欣的婚事可是被三妹妹给一手搅黄了的。 “殷...殷公子。” 殷崇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林二姑娘。” 说话间,那两个伙计已经把花给称好了,三个人各有两斤鲜花,分得了十六文钱,登记的伙计数了铜板递给她们,林秀接了过来揣进了兜里,没耽搁后头的,只朝殷崇元点了点头,告辞,“殷公子,那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林姑娘走好。”殷崇元也客气着说道。 等人一走,先前在一旁装聋作哑的两个伙计顿时朝他打听起来:“大公子,那两位姑娘你认识?” 殷崇元随意点点头,并不欲把林秀姐妹的身份给说出来。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旁人不说,先前排在林秀姐妹身后的妇人就撇了撇嘴说了起来,“咋,两位小哥不认识,这两姐妹是我们村朱家的外孙女。” “她们啊,是跟着朱家那和离的妇人一块儿归来的,别看她们姓林,据说几兄妹跟那林家已经断了亲,往后啊,就成了我们桃花村的人了。” 这妇人说着,神态又有些怜悯,又有些恼她们手脚麻利,挣了桃花村的银钱。 “拿好,一斤八文钱。”登记的小哥抓了几个铜板放进妇人手里。 殷崇元一愣,下意识说了出来:“断亲?” 妇人想着先前林家姐妹手里拿的几十文钱,再看看手心的几个铜板,脸黑了一半,心里堵得慌,“可不是,断了亲的。” 要不然,她们凭啥采她们桃花村的花! 妇人说完,气呼呼的走了,后头的人不好意思的朝他们笑了笑,忙把自个儿的篓子给递了过去,等称好了秤,也不耽搁,拿了银钱快步就离开了。 殷崇元还蹙着眉头。自打殷林两家的婚事吹了后,对林家的事他便没刻意去打听过,不料倒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只是细细想来也不奇怪。 当日殷家能跟林家解除婚约,固然是觉得林家那位姑娘不适合,但这其中若是没有林家二房那位三姑娘的推波助澜,只怕这事儿也成不了。 林秀是不是故意让他听见那一番话,殷崇元过后一想就明白了。 这位姑娘,远没有表面儿上让人探查到的那般简单。 不善言辞、听话老实。 呵,简直是笑话,林三姑娘要真这般老实听话,她能算计着刚好让他听见?如今这断亲一出,只怕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他想着先前林秀脸上一点心虚都没有的表情和有别于以往那丝毫不掩饰的开朗性子,暗道,只怕这林家也看走眼了。 让鱼儿入了水,就跟那海底捞针一般,难。 他凸自想着,这头林秀姐妹欢欢喜喜的拿了银钱回了朱家,一见她们捧回了这几十个大钱,朱家人轮着夸奖了他们一番,直把林秀姐妹都捧得红了脸。 她四处一看,“咦,荷表姐呢?” 冯氏道:“回屋了吧,也不知是谁招了她,气鼓鼓的进了门。” 林秀闻言,想了一下,“那我去瞧瞧她,顺便把银钱给她。” 说完,她便去了朱秋荷的屋里,刚走到朱秋荷房门口,她就听里头有压抑着的细微说话声,其中一道是朱秋荷,另外一道虽说声音有些模糊,但听那粗宽的声音,也不像是女子才是。 她房里,莫非还藏了个男人不成? 林秀又想起明显是被她这荷表姐瞧上的那位廋弱的男子,只觉得这其中真真是有些复杂。 “荷表姐,你在不在?”顿了片刻后,她开了口。 随着她的话落,只听里头“砰”的一声有东西砸在了地上,随即传来了朱秋荷略带着有些惊慌的声音,“是秀妹妹啊,我在呢,你等等啊。” 里头的动静挺大的,林秀颇有些无奈。 一点蛛丝马迹就乱了阵脚,她这位表姐实在是个实诚人呐。 到如今还没被朱家人发现,也只能说一声运气好。 好一会儿,朱秋荷才开了门,林秀仔细打量了下,见她衣裳皱巴巴的,像是被拉扯过似的,脸颊泛着红,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从兜里掏出十六文银钱递给她,道:“二舅母说你打回家后就气鼓鼓的,我来瞧瞧。” 朱秋荷不自然的笑了笑,“哪有,我娘惯会往大了说。” 林秀点点头,见她脸色红润,眼眸里也水润润的,心知她这会已经没事了,便道:“那行,我娘快做好饭菜了,表姐快过来用饭了。” “行。” 刚转身,林秀脸上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同她说了一句:“表姐,外祖和外祖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两位舅舅和舅母也不是那起想攀高枝儿的,舅母为了你的事儿时常惦念在心,若是表姐看上了谁家的汉子,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像他们这样藏着掖着,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朱秋荷被林秀的话给搅得心神大乱,满脑子都是被发现了! 直到林秀走远,她才冷静了下来,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 她倒是想说,可她爹娘要是知道她看上谁了,别说高兴,只怕恨不得打断她的腿!在她想出法子前,也只能藏着掖着了。 只是她忘了有句话叫纸是包不住火的。 37.给老子跪下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看在姐妹情分上, 林秀多嘴提醒了她一句,至于朱秋荷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 毕竟,掺和这种感情的事儿,最是容易引火烧身。 过了两日, 林秀见她没动静也就把这事给抛开了去。 谁料,就是这般凑巧。 这日他们刚吃上早饭,正准备待会去采花的时候, 朱家大门被人给拍得啪啪直响。 “谁啊, 这大早上的,”孙氏嘀咕了两句,就去开了门,里头他们正说着话, 却听孙氏扬高了声音说,“唉唉干啥呢,唉田家的,你们这是做啥?” 孙氏还没说完, 外头的人就虎着脸一把推开了她,随后几个人就挤了进来。 “天杀的,还跑我家来撒野来了!”孙氏没防备, 被推得撞在了墙上, 她痛得捂着肩头骂了起来。 朱大舅等人脸色一变, 一踏出门, 就跟孙氏口中的田家人打了个照面。 朱程脸色难看的先是朝孙氏看了一眼,见她没啥大碍,这才不善的看向这群不请自来的人:“田大贵家的,你们闯进我朱家,还推我婆娘,咋的,是来我朱家撒泼呢?” 他话落,朱阳就站在他哥身边,挺了挺胸膛。随后,朱秋华、朱秋石、林康几个小辈也站了出来,几个高高大大的人站在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下头的田家人脸一凝。 带头的婆子瞧着四十左右,头上包着布,眸子里闪着精光,脸色枯黑发黄,额头上一道鸿沟深深蹙着,显出两分刻薄,跟严氏那脸一样,瞧着都是不好相与的。 朱家这几个男丁一站,田大贵家这几个妇人顿时就萎了,再不敢耍横。 见此,朱程冷冷一笑。 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朱家男丁好几个,跑他家来耍横,也得看他们应不应! 田大贵家的这婆娘姓啥没人知道,她是早年田大贵从一对逃难的夫妻手里头买回来的,当童养媳养着,大了嫁给田大贵后都喊她田婶子,给田家生了四子一女,腰板子挺直了,就喜欢撒泼耍赖,村里人懒得跟她计较,渐渐的就喊她田婆子了。 这田家,一屋子好吃懒做,朱家人见着他们就想起了那林家村的林家人,向来是不待见的。 “说吧,来我家啥事?” 说起这个,田家人顿时换了副表情,田婆子面色有些得意,在朱家人身上扫过,一双眼停在了朱二舅夫妻身上,“亲家,我......” “等等。” “谁跟你亲家了!” 朱阳夫妻气得脸都绿了,朱阳更是忍不住握了拳头要捶人,“个碎嘴婆娘,敢攀扯我闺女清白,你当你爷爷吃白饭的不成?” 他们这一房,就只有朱秋荷这一个闺女,而那田家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现在也只有田生那小子没娶媳妇。 把她闺女跟田生扯一块儿,他非得好生教训教训她! 谁不知道,这田生,虽说是田家的亲儿子,但自幼就跟那地里的小白菜一样,打小就被指使着上山砍柴,下地挖土,忙得团团转还被苛刻虐待得吃不上两嘴饭,到如今都十八了,那身子骨还跟十四五的少年人一般。 咋,竟然还肖想起他闺女来了? 不止朱阳两口子气得很了,就是朱程等人也恶狠狠的瞪着田婆子几个,大有她再乱说话就要揍人的意思。 田婆子退后了几步,见他手上青筋直冒,朱家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来的目的,还是壮着胆子朝他们比划起来:“亲家啊,这可不是我老婆子乱搅呢,我家老三跟你们家秋荷丫头的事儿可是真真的,不信你问问。” 说来,要不是他们家老二见老三那讨债鬼鬼鬼祟祟的,还没发现,这讨债鬼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跟朱家闺女勾搭上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勾搭上了也好,朱家比他们田家富裕,对出嫁的闺女更是大方,往前那朱云娘出嫁,朱家卖了两亩地给她凑嫁妆,到朱秋莲,那嫁妆也不少,前头的都让人瞧了眼红,没道理到了朱秋荷这丫头身上还吝啬起来。 只要让这丫头片子进了门,那她们不也得跟着沾沾光? “问个屁!”只见一声重重的呵斥,朱老四大步走了出来,指着他们:“都给我滚滚滚,啥真的假的,再没脸没皮的攀扯我孙女的名声,小心我老头子带着人上你们家讨个公道!” 他和善了一辈子,何曾被人逼着破口大骂过? 便是田家人也呆了。 他们敢上门,也就仗着朱家人和善,这会儿子踢到了铁板,田婆子脸色忽青忽白的,好一会儿嘴边才挤出了一点笑:“不能这么说,这事儿吧我又能红口白牙的乱说不是......” 她还想再说,朱家兄弟已经大步上前,推搡着把人给撵出了门。 “滚滚滚,听见我爹说的吗,滚出去。” “再敢乱说,待会我们就打上你家去了!” “砰”的一声,门被阖上,田婆子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田二媳妇才小声的问道:“娘,咱们就这样算了?” 这不说捞着点便宜,反倒是受了一肚子气! “老三这个讨债鬼,就没有让我顺心的时候!”田婆子抖着胸脯,气不过似的朝着朱家门吼道:“我告诉你们朱家的,老娘肯让你们家朱秋荷那丫头进门那是老娘开恩,你们要是不准备十两银子的嫁妆,以后就别求到我门口来,呸!” 回应她的是里头“哐当”一声,像是棍子打在了门上,吓得田婆子和几个儿媳妇屁滚尿流的跑了。 外头没了声音,朱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朱老四挺直的背脊一弯,叹着气道:“叫秋荷丫头过来。” “唉,爹。” 应下话的是孙氏,朱程扶着朱老四往堂屋里走,朱阳两口子更是整个人都提不起神儿来。 闹出这一出,就算他们再为朱秋荷开脱,但心里哪能不清楚。 这没点子影子,田家人敢明目张胆的上门? “这个死丫头,咱们朱家的脸都让她丢光了!”朱阳气得捶了桌子,脸上更是难堪得紧。 亏他还以为这丫头没开窍,何况家里头就她一个闺女,她的婚事晚点就晚点,谁想她不声不响的搞出这么个大乱子。 要不是田家人上门,指不定他们还要被瞒到何时呢! 目睹了全程的林秀悄悄拉了孙氏的衣袖,小声道:“大舅母,我去叫荷表姐吧。” 孙氏看了屋里一眼,点了头,“也行,你们素来关系就好,你也把今儿的情况跟她说说,让她准备准备。” 这个准备,指的就是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没问题。”林秀保证了句。 她到时,朱秋荷正在屋里焦急的走来走去,一见她,几个大步过来拉着人问道:“秀妹妹,方才是不是田家那婆子来了?” 林秀也不意外她知道,毕竟方才田婆子几个闹的动静儿还不小,“是啊,带了好几个媳妇。”她看着朱秋荷欲言又止,“荷表姐,外祖和舅舅舅母正生气呢,说你喊你过去。” 朱秋荷的心一提,“爷爷他们知道了?” “闹成这样有啥不明白的?”林秀无奈的看着她。 她早就让朱秋荷把事情说出来了,若是早早捅破了,如今朱家也不会这般被动。说句不好听的,朱家若早知道这两人的事,这里头不是没有余地转圜,如今这一闹,他外祖和舅舅们只怕对那小子最是反感了,哪里还能招来做女婿? 朱秋荷一下慌了起来,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急促间,六神无主的抓着林秀的手恳求起来:“秀妹妹你脑子好,你说现在咋办?” 林秀看着直叹气,到底经不住她的哀求正了脸问道:“荷表姐,我问你,你同那田家小子是认真的?” “啥田家小子,你该叫声哥的,”到这个时候了,朱秋荷还不忘替田生正着名,脑袋点着:“当然是真的,这事还能有假不成?” “行,”林秀道:“那他是咋打算的?” 朱秋荷想起前几日田生说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来,“他说已经在存银子了,等存够了就上门来提亲。” 田家那头肯定是不会给田生出聘礼的,所以打从两人偷偷摸摸在一起后,田生就私下一点一点的存了银钱,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前来朱家提亲的。 林秀听闻,撇了撇嘴。 等存够了,那得多久? 但心里对那廋弱的田家小子也没那么讨厌了,这人虽说过的日子跟他们以前在林家差不多,但好歹不是那起愚孝的,还知道上进。 “都这时候了,外祖和舅舅问你啥你就老实说便是,说不得瞧在这小子勤劳肯干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林秀道。 朱秋荷一听,也觉得在理。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堂屋,林秀前脚刚踏进屋里,后脚就见她二舅一把拍在桌上,朝朱秋荷骂着:“你这个逆女,给老子跪下!” 38.不行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朱二舅平日是个再爽朗不过的人, 这会儿连老子两个字都说出口了,可见气性有多大。 朱秋荷“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她也是知道家里人脾性的, 这会儿含着泪,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爷奶, 爹娘, 都怪女儿给你们丢脸了。” 朱阳顿时就不忍心了。 到底是疼爱了十几载的女儿,哪里就真能下狠手教训人了? 朱老四瞪了他一眼,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得出来当这个恶人,没好气的问道:“荷丫头, 你给我们老实交代,那田家小子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朱阳缩了缩脖子, 不敢看他, 只在朱老四问完, 也竖着耳朵,生怕听错了。 朱秋荷被一屋人紧紧盯着,紧张的吞了吞唾沫, 下意识朝林秀的方向看了看,得了她一个隐晦的点头,这才扁着嘴点了头。 “有。” “嘶, ”堂上听到声儿的都不敢置信。 虽说, 他们本来也猜测这中间定然有问题, 但也及不上朱秋荷亲口承认来得惊讶。 冯氏更是跑过去,跪在地上哭成一团,一边在朱秋荷身上拍着:“我咋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的玩意儿,啊,家里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以后你要咱们家咋做人,你说...” 冯氏口口声声,如同一柄利剑刺入朱秋荷的心里。 她垂着头,冯氏说一句,她的头就低一分。 田婆子带几个儿媳妇上朱家闹的事儿这周围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尤其是被撵出门后田婆子那一番话,只怕这会整个村子都知道朱秋荷和田家小子有瓜葛了。 自个儿养的闺女看上人了自家人不知道,还得被人给找上门来才知道,这不是笑话吗? 事到如今,朱秋荷也不好受,何况,她的本意原也只想着瞒上一时。 母女两个边说便哭,最后抱一块哭了起来。 “唉。”朱阳萎了脸,唉声叹气,最后抹了脸,朝朱老四道:“爹,你看事儿都出了,如今可咋办是好?” 朱老四哼了一声,指了指下头的朱秋荷:“她要是说没干系,咱们直接上田家讨个公道,这事儿就能完了的。” 朱秋荷一听,顾不得再哭,抬着泪眼朦胧的眼,道:“爷,田哥是个好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好,哪里好!”朱老四气鼓鼓的:“他要是个好的,那田家人做了这等恶心人的事儿,咋到现在还不见他?” 说起这个他就气,亏他还以为这田生是个好的,平日说起也多有怜悯,他自来和善,对着村里小辈也从来不摆着架子,见着了还会说上几句,哪想,这田生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孙女给勾上了。 瞧着老老实实的,哼,这心眼倒还不少! “他...他,”朱秋荷愣了一下,便解释起来:“田哥在田家的处境不好,那田家人肯定拘着他不让他来,不是他不肯来的。” “一派胡言。” “哪儿那么多借口。” 婚姻大事都不积极,活该娶不到媳妇。 朱秋荷见他们不信,急得又哭了起来,“真是这样,你们信我一回,田哥他一直在存银子上门来提亲的。” 冯氏道:“傻孩子,那田家就是个狼窝,娘咋能让你嫁进去。” “娘...” “你娘说得对!”朱阳打断她,瞪圆了眼:“那田家人是咋样的你还不知道不曾,那就是一摊子烂泥堆子,被盯上了就要黏上来的泼皮无赖,这样的人家村里人躲都来不及,偏你还凑上去,我看你是嫌咱们家日子安生了不成!” 他险些就说出那句看看你姑姑了。 要说林家人跟田家人都一路货色,只是一个要脸,一个不要脸。看看小妹过得啥日子,被苛刻了近二十年,这已经让他们朱家上上下下不好受了,咋还会搭上个闺女进这种人家家里。 “田哥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这下,连朱程两口子也劝了起来,都让她打消这个魔障。哪户人家不好选,咋非得跟村里臭名远扬的那家子人扯上关系? 孙氏还不由得一阵儿庆幸。 这要是他们家秋莲这般,指不定她还不知气成个啥好歹呢。 “不,不是这样的...”朱秋荷慌乱的摇着头,眼里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瞧得人倒是不忍心了。 “砰砰砰”大门传来了动静。 一屋人朝外看去,朱秋荷更是双眼突然亮了一下,林秀先回过神儿,抬着腿就朝外头走,还扯了扯嘴角:“我,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那田家小子。 田生一脸的焦急,不时搓着手,朝里头探头探脑的,见开了门,抬腿就想往里走,只是目光触到林秀冷淡的脸色时停了下来,急慌的脸上硬是挤出点笑,“是,是林秀妹妹吧,我,我听秋荷说起过你。” 林秀点点头,打量了田生一眼。 比前几日远远见到时更廋弱,但目光里没有那日来的田家人那样赤裸裸的让人瞧着不舒服,脸上那份担忧也不似作假。 她这才脸色好转,知晓他着急,也没为难,侧了侧身,让他进门:“进来吧,里头正在发火呢。” 最后一句,也算是她见这田生着实不错的份上给提点了句。 出生不是他们能选择的,不可否认,像田家或是像林家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大多孩子心性都不咋好,要么坏得根儿都坏了,没点子骨肉亲情,要么被欺压得抬不起头,只知道一味的愚孝。 这两种人她都瞧不上,但处在这种欺压下还有自个儿的坚持,还知道为自己谋划,这种人,更因为有前头的同病相怜,兼之都受过那样的苛待,所以,更容易让人生出好感,能帮上一把,就一句话的事儿,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多谢。”田生满脸感激,一双手都发抖,他嘴唇微动,但心里更惦记着朱秋荷的境况,多余的话便放在心里了。 见他一咕噜的进了门,廋弱的身子很快就消失在屋里,林秀依着门框,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放了田生进门是成全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臭小子,你还敢来!” 堂屋里头传来朱阳狂吼的声音,要不是被朱程拉着,只怕他都忍不住上前揍这小子一顿了。 田生板正站着,努力平复着发颤的身子,目光坚定的挡在朱秋荷面前,突然朝众人弯了个腰,大声说道:“叔伯婶儿,都怪我,不关秋荷的事儿,你们要出气就打我吧!” “呵!” 朱阳冷笑一声,“秋荷是你叫的?” 田生顿时不吭声了,但也没应和着说要改称呼,一副牛犊子脾气。 朱老四到底是个和善人,闹腾了这一会儿,他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见田生那副廋弱的模样,到底叹了口气,沉声问着:“你娘带着人上门来闹的事儿你可知?” 那田婆子还口口声声的喊着要十两银子呢。 田生顿时红了一张脸,满是羞愧。 再次弯了腰,他垂着脑袋,“都是小子的错。” 也怪他不小心,被二哥悄悄跟了上来也没发现,只顾得满心同秋荷解释。 他知道秋荷讨厌田家人欺压他,但那日替他们背花也是他愿意的,他都跟爹娘说好了,往后娶媳妇他自个儿出钱,就不上交公中了,田家夫妻自然是不肯干,只是挨不住田生突然硬气起来,说是他们不同意往后就不干活了。 这咋能行,田家里里外外可就靠田生操持着,其他的都是些摔脸子的懒货,逼不得已,田家两口子这才同意了下来,只是气不过,更是啥事都撒手不管,而田生得了允诺,也不在乎多干点少干点了。 说来也是这般巧,正好让田老二给瞧个正着。 听了他磕磕碰碰的解释,一屋人都不知该说啥好。 人倒是个好的,咋就遇着了这般的家人? “爷奶,爹娘你们也听见了,田哥他是个好的。”朱秋荷忙道。 “他好不好我没眼睛不会看呐!”朱阳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闺女算是白养了,还没咋呢,那胳膊肘都不知拐到哪儿去了! 林秀抿着嘴直笑。到这会了,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她二舅这是消气儿了呢。 “生小子,我也不唬你,你们两个要成亲,这事儿我不答应。”这事儿到底不是田家小子有意的,又有秋荷丫头护着,朱老四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把田婆子等人的帐算在他头上,但这成亲,是结两姓之好,朱家和田家,没那福分成亲家呐。 “爷!”朱秋荷急得大叫,便是田生也是白了一张脸。 朱老四摆摆手:“不用说了,你爹说得对,田家是啥人家,你清楚得很,”他看向田生:“生小子,你说呢?” 田生嘴唇颤着。 田家是啥模样,他一清二楚,朱家不让秋荷嫁进来吃苦受罪,他连个不是都说不出。 说啥,说田家不是这样? 39.糊涂了吧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田生不知何时走的, 朱秋荷也被冯氏给带回了房。 哭得嘶声力竭的。 听得屋里的人心里都生生难受了几分。朱老四沉着脸一言不发, 便是赵氏一脸不忍心, 但也生生忍住了没开口。 朱阳更是突然说了句:“赶紧给这丫头寻摸个合适的人家, 等定了亲她就不会乱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朱程夫妻俩也说是。 晚上, 朱氏母女几个躺在床上歇息,想起白日里的事儿,朱氏这才同他们姐妹俩小声儿的说着话:“可怜荷丫头都哭成个泪人了,那田家小子也是个好的, 就是可惜了。” 说话间, 她又想起了自家小子。 人物模样都不差, 又勤快老实,偏生就因为投生在了她肚子里,成了林家人,所以连个连个好人家的姑娘都寻摸不到, 今日见到这田家小子,明明是个周正的,但因为有那样的家人, 谁家都不愿送闺女去受罪。 是那田家人的错, 只是可怜了那孩子了。 “舅舅他们也是没法子。”林娟靠着墙突然出声,“那田家人确实...确实...” “太不要脸了。”林秀替她说完。 她觉得这何止是不要脸,简直就没脸。 林娟“嗯”了一声,攸的转身看着她, 犹豫了片刻才问出口:“三妹妹, 荷姐姐这事儿你不是早知道了?” 今儿在堂上, 朱秋荷隐晦的看林秀那一眼,她正好看在眼里。 林秀还没回答,哪知朱氏却惊讶的提了高了些声音,“秀丫头,你咋知道的?” 林秀难得被堵得不知该说啥。 她还想问,为啥整个屋里只有她发现了。 “是知道一点。”她想了想,只说了一小半出来。 听完,朱氏更是止不住叹气:“作孽哦,两个好好的孩子。”但这话她也只敢跟她们说了,在外头要是被人听到了,不说别人,就是二嫂心里怕是有想法了。 略过这茬不提,因着这事儿,朱家这两日都沉默了许多,林秀姐妹早出晚归的采着花,期间不是没有听人悄悄在谈论朱田两家的事儿,说着高兴了,对着她们姐妹两个都隐晦的提起一茬子,话里话外看好戏的模样,倒是够恶心人的。 林娟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林秀拍了拍她,目光冷冷的瞥了对面几个大嘴婆子一眼,拉着她就走,“犯不着跟她们生气,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咋说就咋说,反正咱们又不用掉一块肉。” 林娟看着她,“这咋能不生气,她们说的那样难听。”什么无媒苟合,什么早早坏了名声,什么不知廉耻,得亏秋荷表妹这几日在家,不然听到这些话,只怕不知气成啥样。 走远了,身后那群碎嘴妇人的声音就小了,林秀反问她:“难听咋了,你还想跟她们吵一架不成?” 村里妇人吵架,各种问候祖宗十八代的比比皆是,凭她们两个,这是给人送菜呢?想到这儿,她又转了语气,“再者,啥无媒苟合又是啥,往前数几辈人里,看对眼的多的是,谁敢乱碎嘴不成?” 朱秋荷这种情况,最多说一句被棒打了鸳鸯而已,未成亲的男女看对眼了,请上媒人提了亲就是,哪怕不成的,也只觉得遗憾罢了,又没去衙门登记造册、解除了几回子婚约的,哪里就称得上伤风败俗了? 反倒是这战乱年月的,原本开明的风气还变得古板了起来。 啥女子的名声、闺誉通通都安在了妇道人家身上。林秀是听过那种言论的,说是正因为前朝几百年来对妇人们太过宽容,让她们得了地位,耀武扬威的踩在了男子头上,这不,老天都看不过眼了,降下这天灾战乱的,正是警告他们,让他们莫要忘了三从四德,这阴阳调和,附于男子才是正途。 就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竟然还有不少人信。 这其中,还有不少妇人家。 也不知道等两年新朝建立后,这些个规矩依然沿袭了前朝后这些人知道会有啥反应。 “我知道,就是有些气不过。”说着话,两人到了坝子里称了花,得了银钱。这两日下晌来收花的都是那两个伙计,那殷大郎除了头一日来过,其后几日都没露过面。 这几日采花下来,每日都能采上个两斤,得上十六文钱,林秀手里头现在已经存了一百多个大钱了,她都交给了朱氏保管,说是让存着盖房子,林康、林娟见此,也把自个儿每日得来的银钱交给朱氏,三兄妹一日得了不少,再采上两月,盖几间房子的银钱绝对是足足的了。 她心头火热得很,姐妹两个刚背着空篓子刚进了门,就见她二舅母冯氏的哭嚎从屋里传出来,“这咋办啊,她都好几日水米未沾了,这可是要剜我的心啊...” 林秀姐妹都惊讶得很。 她们只当朱秋荷这几日在屋里伤心呢,哪里就这般严重了。 不吃不喝,这可是要死人的呐! 接着,是朱阳恼羞成怒的声音,“咋,她还准备以死相逼呐,这个不孝女,老子白养她这么大了,为了个外人,她要不吃,那就甭吃了!” “当家的...” 里头朱程也劝气了暴怒的朱阳:“老二啊,这秋荷丫头是实心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咋能跟小辈作对,她也是一时没想过来,等过几日转过来了就知道我们是为她好了。” 朱阳知道朱程是为他好,只是他这个当爹的哪里不清楚儿女的性子,“大哥,你甭说了,这死丫头拧得很,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还能骑老子头上了。” 这父女两个都犟得很,朱程也实在劝不动了。 他心道,骑到你头上不也是你宠出来的吗? 冯氏一个劲的拉着孙氏和朱氏哭,整个人慌乱无措得很,孙氏两个一边搀扶着人,一边小声的安慰她,叫她宽心云云,上头被这一出闹得心乱如麻的赵氏茫然的看着朱老四,“老头子,这...这可咋办?” 朱老四也难住了。 “你们说说,现在谁有个主意?”他在屋里看了一圈,目光从两个儿子、媳妇,连几个小辈身上都看过,见他们都蹙着眉心,十分为难的模样,心里雾沉沉的连着叹了好几口气,直到见到门外一抹青色衣摆,他突然福临心至:“秀丫头,你进来。” 门外偷偷摸摸的林秀一僵。 一侧跟着她偷听的林娟扯了扯她的衣摆,眼里一副咋办的意思。 林秀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随后叹了一口气,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大步走了进去,笑眯眯的扬着脸,“外祖,你找我呐。” 林秀虽说模样不出挑,但笑着讨好人的小模样顿时让朱老四心里的烦闷就少了几分。 先前喊了人后,他就后悔了。 这秀丫头平日里再是聪明,但这样大的事儿就是家里的大人们都没个主意,她一个小娃能干啥? 但人都进来了,朱老四也只得放了身段,柔声问了句:“秀丫头,你秋荷姐姐闹绝食呢,你说这事咋办?”问出了口,他也没抱点子希望,只见她机灵,便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 说来都是半大的姑娘家了,听一听也有好处,往后啊才不会步秋荷丫头的后尘。 “爹,她个小娃家家的能知道啥?”下头朱氏都吓了一跳,忙回道。 “这有啥?”朱老四不以为意。 林秀见她娘给她使了使眼色,把脸侧到了一边,眼咕噜转了转,清清脆脆的说道:“这事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她笑了笑,“主要是得看我二舅和舅母的意思。” 朱老四忍俊不禁的:“还卖着关子了。” 朱阳同冯氏一怔,自然都明白她的意思,冯氏一愣,朱阳已经先她一步说道:“还能有啥意思,自然是不同意的。” 倒是冯氏怔了怔,嘴唇微微动了两下,又想到屋里没点精气神,眼看就要倒下的朱秋荷,到底是心软了,又是心酸,又是气恼,“当父母的还能拗得过孩子不成?” 朱阳顿时转向她,气鼓鼓的:“说啥呢,那田家就是个狼窟,你还想送她进去不成,这死丫头非得作践自个儿,还不如一辈子当那尼姑,免得气死她老子。” 听着朱阳两口子的话,林秀心里也有底了。 他们对田生倒不是不满意,只是碍着田家人,所以才不许朱秋荷嫁进去。 她小心的看了看朱阳夫妻,然后同朱老四说:“外祖,若是那田生你们还满意,不如想法子让那田家把他分出来,也算全了秋荷姐一份心意。” 朱老四还没答,朱阳摆起了手:“说得容易,那田家就指着田生那小子干活了,咋能把他分出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呐”林秀说得意味深长的。 朱阳正要反驳她,朱老四却眼前一亮。 他想起来,这田生的处境可不跟当初闺女家一模一样,如今闺女和外孙女不但好生生的,还跟那林家断了关系,说不得,这秀丫头真有法子? 他微微低了身子,道:“秀丫头,你说说?” 一旁的朱阳无奈的跟他哥看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爹糊涂呐,一个小娃的话都信了。 40.二十两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秀笑得捉狭:“外祖, 这田家妇人们都欺上门了, 咱们就啥也不做, 任凭着别人闯进家门又吼又闹的?” “自然..”是不能的, 朱老四下意识要说, 只是想着前两日那田生, 最后到底是罢了休, 抬眼看她:“秀丫头别卖关子,有啥你就说。” 要说这气咋不气, 外头一堆的碎嘴婆娘盯着他家里的这点子事整日的宣扬,他们老朱家一辈子跟人和和气气的,这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大个亏。 甭看老二闹得这般凶狠,那心里到底是顾念着的。他们当长辈的确实是拗不过小辈们, 万一拗不过了要把人嫁过去, 这闹一场,不是让两家更难堪吗, 到时候闺女在别人家能好过? 老二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他说得凶, 也不过是心里不甘, 恼怒罢了。 “外祖, 这犹犹豫豫的最是容易要不得了,秋荷姐跟田生的事儿,只要他们两个不承认, 谁敢说自个儿看见了?” 就凭那田老二? 他是啥人, 他一家啥人, 谁不知道? 咬死了不承认,谁能奈他们如何? 林秀说道:“要我说,倒不如带着一屋子人去田家闹一场,最好打砸些东西让那田婆子生气,让人知道咱朱家不是那起软货,任人欺负的,这毁了我们朱家的姑娘,还得找他们赔偿才是,至于之后这一步..”她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吴氏,“就要靠大表嫂出面儿了。” 吴氏被点了名,抬起了头:“我能做啥?” 不止吴氏有这个疑问,便是一屋子人都摇头不解。 林秀嘻嘻笑了两声,“听说咱们桃花村村长媳妇是大表嫂娘家隔房的姨?” 听到这儿,朱老四还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让村长出面儿?” 林秀点点头:“那可不,桃花村虽说是杂姓居住,村长一般不大愿掺和这种事儿,但如今这时节,正是关系到村里大计的时候,闹出这种事被传了出去,他脸上也无光呐,何况还有看咱们大表嫂的面下,请他走上这一遭也是使得的。” 杂姓村跟宗族村最大的不同便是在这管事上头,杂姓村的村长不大掺和这种家事,反正都不是一个姓,也不是一个祖宗,宗族村不同,那里住的都是沾了亲带了戚的,一个祖宗传下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换了朱秋荷这事放在宗族村里,只怕外头还没闹起水花就被镇压下去了,哪里还能由得人到处传的。 朱老四听得连连点头,待她说完,忙问,“还有呢?” 林秀眨巴了眼。 “还有啊,咱们得让田家拿出二十两聘银,如今秋荷姐被他们给气得重病在床,被村里的妇人这样编排一番,往后咋嫁人,可不得赖上他家去。” 田家拿不出聘银,那也行,把田生给分出来,往后每年只给老的两个供养粮就行,只要人分了出来,往后田家人还想指使着田生,她那秋荷表姐可不是吃素的,就是名正言顺的不让当家汉子去谁又能说啥? 比汉子凶狠的妇人又不是没有,况且,这又不是宗族村,没那么多人啥事儿都想着掺和一手的。 屋里沉默了好半晌。 直到林秀带笑的脸都忐忑起来,“咋,咋了,可是这主意不好?” 朱老四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秀丫头这主意非常好!”他们只是心痛,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等周密的主意,也不知往前吃了多少亏才锻炼出来的。 朱程兄弟俩也忙应和:“非常好非常好,要说还是秀丫头这脑子好使。” 朱阳说得溜,朱程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在暗地里说啥小娃的话不可信来着? “那行,既然你们不反对,咱们就按照秀丫头这法子做。”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秋荷丫头饿死不成? 朱老四点了名子开始吩咐起来:“老婆子,你带着大孙媳妇跟老大媳妇去村长家里头,把家里头存下来的细面给带一斤过去,老大老二,带上秋华、秋石和康小子,咱们也去田家撒撒泼,至于老二媳妇和云娘几个,就留下来去屋里看着点秋荷丫头。” “唉,我们这就去。” 有了主心骨,朱家一屋人顿时有条不紊的忙活了起来,赵氏也不愁眉苦脸的了,笑着招呼起孙氏和吴氏就朝村长家走去。 女眷们干干脆脆的,连平日里最是清高的吴氏都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男眷们更是不甘落后,吆喝着从屋里拿了些锄头棒槌就朝外冲。 余下的人送他们出了门,耳边还不时听到外头村民们疑惑惊奇的声音。 林秀翘起了嘴角,“舅母,娘,咱们去看看秋荷姐吧。” 冯氏感激的看着她,抹了摸眼泪儿,“多谢你了秀丫头,要不是你今儿出了主意,你秋荷姐只怕是...” “舅母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 几日不见,朱秋荷已经廋成了个皮包骨头,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双眼黯淡,见他们进门,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冯氏几步扑了过去,哭着道:“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要剜你爹娘的心呐,为了个男人,狠心得连爹娘也不要了!” 朱氏落后两步,也不赞成的开口:“可不是,荷丫头,你瞧瞧你娘这些日子为了你的事儿哭成啥样了,她养你这大一个,连点福都没享,你也别往他们心里捅刀子了,姑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听话啊。” 冯氏的泪打在朱秋荷手背上,她这才颤颤巍巍的动了动,手指拉着冯氏的衣摆,整个人笑得格外虚弱,“娘,别,别哭,你等我躺两日不伤心了就,就起来,往后好好孝顺你。” “娘不要你过两日,娘要你现在就起来,”冯氏喊着就要朝她身上拍,刚落下又想着她这虚弱的身子骨,只得抱着她痛哭起来。 林秀姐妹两个恰好端了粥过来,提醒冯氏:“大舅母,荷姐姐都几日滴米未沾了,先喝点粥暖暖身子吧。” 冯氏顿时松了手,挤出点笑朝他们道:“给我吧,我来喂她。” 朱秋荷起不了身,林秀和林娟见状,一人扶了她起来,一个拿着枕头垫在她身后。看着她们,再看看递到嘴边的米粥,冯氏眼里的期盼,朱秋荷落了泪,头微微朝前伸,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冯氏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只是这会,她是喜极而泣。 用了小半碗粥,朱秋荷就摇头表示吃不下了,冯氏也没劝,搁了碗,把人小心的安放到床上轻轻哄了两句,朱秋荷就半眯着眼,睡下了。 做完这一切,几人悄悄出了门,到了现在,冯氏才彻底长舒了口气。 诚然,秀丫头的主意不错,但要是那田家人抵死不从呢,他们也拿人家莫奈何,这会儿闺女能走出来,就算这事不成那她也能放下心了。 她们朝外头走,林秀没跟上去,只小声道:“娘,舅母,不如我跟二姐留下来守着秋荷姐吧,待会儿她醒了也能陪着说说话。” 朱氏知道他们关系亲近,倒没反对,问了冯氏一声儿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行,你们要留下就留下吧,不过不要闹得久了,秋荷丫头得歇息几日。” “知道了。”林秀两个点点头。 其他朱家人兵分了两路,朱老四几个先行去了田家打砸一番,没有全部砸个稀巴烂,但也足够让田家人心疼的了,随后在赶来的村民们指指点点下,朱程兄弟大声把先前编好的话给说了出来,说是田家婆子带人毁了他们朱家闺女的清誉,如今害得朱秋荷重病在床,要赔偿他们银子。 足足二十两。 田家人听到让他们赔银子,再一听这数目,都差点昏了过去,他们倒是一口一个咬定朱秋荷跟他们家田生有勾搭,但朱家人说得有理有据的。 有勾搭,啥勾搭,谁见着了,咋别人都看不见只你田家人看见了? 田家是啥德行哪个不知,谁知道这是不是贼喊做贼乱污蔑人,反正村里人听了朱家人一席话,都是不信田家人那一张嘴的。 田婆子等人口水都说干了,见个个都讥笑着看着他们,又开始撒泼了。 只是她不知道,若是她没撒泼,有人可能还信她,但她一撒泼,整个村子里都知道,这婆子是在耍横了。 田婆子哪回子撒泼不是不占理? 恰好这时候,村长被请了过来,周围妇人们七嘴八舌的把两方的说词一抖,又加上前脚她婆娘娘家的吴氏带着婆母们过来先说了一通,如今田家是抵赖都抵赖不了了。 朱家那几个妇人说得不错,在这个当口,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怕是铺子里的那些人对他们村儿都有看法了。 何况,这个当口可不短,花期一茬连着一茬,想到这儿,他很快下了决定。 “田家的,你们污人家清白,如今好好一闺女差点被你们害得丢了性命,要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外头咋看我们,这花还卖不卖了,要么你们就陪二十两给朱家,要么就滚出我们桃花村。” 41.五两银子的聘礼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有了村长这话, 撒泼打滚的田婆子一家人顿是僵了。 二十两,这是要她们命啊! “村长啊, 这,这我家哪有银钱啊。”她还指着靠着这事儿从朱家手里头扣些银钱出来了,哪里晓得自家还得倒贴? 这会儿,就是再给田婆子几个胆, 她也不敢去敲竹杠了。 田大贵瞪了老妻一眼,也顾不得了, 跑到跟前儿求起情:“村长, 朱家兄弟, 是我这婆娘贪了心, 被蒙了眼,你们就大发慈悲原谅她这回吧,下回, 不,我保证以后看住她, 再不让她出门丢人现眼了。” 离开桃花村? 这绝对不行。要知道这四周村里子, 就他们桃花村这几年靠着采花最是富裕,旁的村民挤破了头也想往他们桃花村来,挤不进来就靠着嫁闺女跟村里头拉关系,费了老大的劲了, 他们一家要是被赶出去, 不说找不到地方安家, 那以后哪有住在桃花村这般吃喝? 朱阳看她谄媚讨好的模样, 气得险些一拳揍过去:“还下回,那我闺女白躺了不成?” 田生一直羞愧的缩在一边儿,连着听他们说朱秋荷不好了,急得都不知如何是好,又听朱阳一说,根本站不住了,虎着头就要朝外冲。 还没摸到门口,他的手腕就被人给拉住了。 田生抬头,就见一个年轻男子侧着脸对着他,手头上结实有力,他挣了一下竟然没挣脱,正当他要开口时,却听那男子以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边儿上坐好,她没事。” 他认得这人,是朱家外孙林康。 林康自打来了桃花村后,平日里只同朱秋华、朱秋石两个一处,在外头时也闷头干活,村里还有人说他性子冷,不讨人喜欢。 他不知道林康说的是真是假,在原地想了片刻,这才躲到了阴暗处。 田家拿不出银子,可怜巴巴的到处求人,倒有不少人被说动,替他们说了两句话,村长想了半天,才叹了口气:“罢罢罢,总不能将人给逼死了。” 正当田家人送了口气,却见他又道:“不过这也总不能白白让人受了这么大个委屈了,对了,我记得你家田生小子还没娶媳妇吧?” 田婆子下意识的说:“没,没啊,”说完,她惊疑起来:“咋了这是?” “咋了,都说子代母受罪,他毁了人姑娘清白,大伙都不知传成啥样了,以后这秋荷丫头咋嫁人,我看只有他把人给娶了。” “这...”兜兜转转回了原点,田婆子这会儿心里大起大伏的,她倒是愿意得很,但她扭头看了看朱家那头,只见朱家几个果然黑了脸。 “不行!” “不行!” “村长,这田婆子啥人大伙都清楚,我闺女本来就被她毁了名声,再嫁进来岂不是让她如了愿?”朱阳头一个就不干。 朱程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冷静冷静,但话里意思也是如此,“是啊村长,这个口子可不能开,以后人都跟田婆子一般有样学样的,那咱们村的姑娘可咋办?” 旁边的村民们也忍不住附和起来。 谁家还没个闺女不是,这可不是入狼窝吗? 村长见众人都反对,捋了捋思绪,又道:“不就是怕被当婆婆的欺负吗?”他嗤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分家了不就好了。” “村长!”这下可不是朱家不满了,先不敢置信喊出来的可是田家人。 分家? 把田生给分出去了,那他们咋办?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反对,村长也拉下了脸,不善的回看了过去:“咋的,田家的觉得我这个村长说话不管用?” “我告诉你们,要么赔朱家二十两,要么滚出桃花村,再不然把人给分出去单独过日子,往后又不是不供养,这等好事还算便宜你们了,快选吧?”他冷哼一声,模样极为不耐烦。 田家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选选选...”田婆子都快哭了,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出来,“分家。” 跟她一样,从田大贵到田老大、田老二、田老四及几个媳妇,全都哭丧着脸。 “那行,既然今儿本村长都来了,也懒得再跑了,便为你们做个见证吧!”村长朝朱家那头看了看,心道,反正都当了这个恶人了,倒不如当到底。 田婆子等人一僵,“现,现在?” “要不然呢?”村长没好气的说了句。 他想起来之前去翻了翻账目,道:“你们田家四儿一女,闺女出嫁后按以往的惯例,这分得就少,余下的你四个儿子平均摊,共有十五亩田,五亩上等,六亩中等田,四亩下等地,这田生小子就分你一亩上等,两亩中等,一亩下等地好了,每年在缴一点供养粮就行,至于你家的银子,你们说说咋分?” 他刚说完,只听“咚”的一声,只见那田婆子直接给晕了过去,后头几个看着虽说还好,但那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大有村长再说一句便要步田婆子后尘的意思。 “老婆子,老婆子,”田大贵吓了一跳,忙把人给扶了起来,舔着脸朝村长道:“村长,你看这..要不改日再说?” 村长提的那些个条件,二十两田家不是没有,凑凑还是能凑齐的,但田大贵夫妻向来爱财如命,在他们嘴里夺食,那就跟要他们命一般;离开桃花村这就更不可能了,无奈之下,田婆子只得应下了分家。 反正分不分的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到时候门一关,咋个分还不是凭他们说? 哪里晓得这村长不仅仅把田地给让摊了出来,更是打起了他们银子的主意,要不是还撑着一口气,连田大贵都想随着老妻一块儿晕了过去。 没成想,村长瞪了他一眼:“改啥日啊,这屁点子事儿本村长还得跑几回呐,你不也是当家的,那田地的事儿本村长都给你们分好了,你就说说银子分几俩出来吧。” 说完,他还特意提醒了一声儿:“你家生小子还要娶媳妇,这聘银还得你们出。” 田大贵一张脸顿时愁成了个苦瓜模样。 这商量来商量去的,直到天都要黑了才商量了妥当。 回去的时候,朱家人虽表面没说,但心里还是极为满意的,朱老四又拉着村长好生感谢了一番,一家人这才回了屋。 “哟,回来了回来了,娟丫头,快打水来给你外祖和舅舅们洗洗手。”朱氏远远就见了他们的身影,朝里头喊了句。 “唉,就来。”不多时,林娟就端了盆水出来,恰好朱老四等人满面春风的走进来,母女俩相看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色。 看来这事成了! 在她们挠心挠肺想问个清楚时,直到上桌吃起了晚饭,憋了好些天的朱二舅这才扬眉吐气一般,“他娘的,今儿可真是舒坦。” 朱家开了一坛子酒,这还是好几年前存下的,难得今日大喜的日子,朱阳说要开酒来祝贺祝贺,朱老四也难得没拦住他。 下午时住秋荷睡了一觉,又喝了粥,身子也恢复了些力气,这会儿坐在饭桌上,虽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好了不少,见她爹这般高兴的样子,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反应不过来。 朱大舅也高兴得很,家里的事儿解决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这会儿难得跟朱阳两个说了起来,“那可不,你没瞧见那田大贵一家,吓得屁滚尿流的,嗤。” “这还得多亏了咱们家这几个小子,个个都是大块头,往那一站,再瞪瞪眼,谁还敢说啥?”那田家在他们刚找去的还硬得很,一副指天指地的模样,那田婆子还撒泼想挠他们,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他们给镇住了。 要不咋说,男丁多的人家惹不起? 他们家这几个,个个都当那田家的小子们的几个了,平日里待人温和了些,还险些让人当成了病猫了,现在发一发威风,以后无论是田家的还是村里的人家,再想对他们家的事儿指手画脚就要掂量掂量了。 尤其到最后村长出面,那更是一溜烟的倒向了他们,别说朱阳兄弟,便是朱老四等人也是很满意的。 林秀几个没去的听得滋滋有味,不时还问了细节捧着嘴笑得欢。 一旁的朱秋荷本就苍白的脸更显苍白了,还隐隐带着点摇摇欲坠...方,方才爹他们啥意思? 他们上田家门了? 田哥没被打出个好歹吧? 还是林秀眼角余光瞥见了,随即,她捅了捅朱秋荷,小声道:“都忘了跟秋荷姐姐说了,下晌舅舅和表哥们上田家讨公道了。” 其他人顿时也看了过来,朱秋石更是直接朝她扔下一个重弹:“妹妹,你放心,爷带着大伯、爹跟我们已经给你要了五两银子的聘礼了!” 42.娶媳妇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在朱秋石看来, 那田大贵家的委实小气性得很。 五俩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还是田婆子晕了后, 他们和田家人给商量了好一阵儿的, 田大贵家一屋人连五两银子都不肯给的, 还说啥一两银子, 最后松了口到二两。 以为打发乞丐呢? 最后还是村长发了话, 给提到了五两,又当即让人写了分家文书, 让田大贵等掏了银钱出来才算完事。 他觉得五两都低了, 他妹妹好好一个黄花闺女,咋五两银子就打发了,还是他爹说, 依着田家抠门的性子,这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还指不定得气成啥样呢, 尤其是那田婆子,只怕醒了后又得气晕了过去。 朱秋石想着往日田家人的做派, 嘿嘿笑了两声。 这倒是。 “聘礼?”朱秋荷忽略了前头的五两银子,艰难的问出了声儿。 到底这两日她错过了啥? 朱秋石还兴致勃勃的说着:“那可不,不过这五两还不够你和田生那小子盖房子呢,我看呐, 还不如先住在田家那老房子里头, 这钱省下来以后也有的是用处...” 他一副给朱秋荷啥都打算好了的模样, 逗得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唯独朱秋荷听得云里雾里的。 啥她和田哥盖房子?啥他们住一块儿?他们要真住一块了, 爹娘还不得打断她腿啊? “你这小子, 连你妹妹往后的银钱咋用都给算好了,那你咋不算算你啥时候娶个媳妇回来?”朱大舅还调侃了一句。 哪知朱秋石正着脸,朝他们摆摆手:“这可急不得,我得娶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回来,让她替我伺候爷奶和爹娘才是。” 哄堂大笑。 “行行行,那我们就等着。” 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没当真,朱秋石不由冷哼一句:“你们等着瞧。” 朱秋荷这会儿也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心下更是愧疚得很,桌上,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脸上都只有高兴,没有替她四处奔波后的不耐,便是往常清贵的吴氏嘴角也带着笑,仿佛由衷的替她高兴一般。 这便是家人啊。 除了爹娘和带了血缘的亲人,谁会替她忧,替她烦,替她张目? 朱秋荷的事儿一定下,村里的碎嘴妇人们倒不再说她坏话了,只是还时不时的议论着她何时嫁人,那田家小子被分出来后又咋个娶。 殷崇元难得来一次桃花村,正带着两个药铺的伙计路过,就听好几个妇人说起了朱家的事儿。他饶有兴致的听了几耳朵,不经意的问了身后两个,“这桃花村的事儿倒是不少。” 两个伙计也上道,知道他同那林家姐妹认识,这些妇人们说的又是她们的外家,便一五一十的把朱田两家的恩怨一一交代了清楚。 倒不是他们去特意探听的,只是每日来这村里收花,前几日那事儿又闹得大,整个村的妇人们都在说,他们四处听上几耳朵,就把这事儿的始末给凑齐了。 末了,其中一个伙计还舔了舔嘴,笑了两句:“要说这朱家也是个聪明的,本来这一股脑的是说他们家闺女不好的,这不到几日现在人人喊打的就变成了那田家。” 那田婆子的印象另一个伙计也是晓得的,就是在他们两个这儿也惯会耍浑,差点斤两也非让他们补上好多得几个银钱,整个村里也只她一户这般,所以他们两个记得格外清楚,“听说田家那个醒来后发现家里的田地银子和家伙物事都给分了,差点气背了过去,还想着去老房子里把东西给要回来,还是旁边的人家抬了村长出来,她这才不敢闹了。” 村长的威风田婆子这会是领教了。 她本来以为她好歹都晕了,这事也就搅黄了,哪里知道人都躺下了,还被强行给分了家,醒来后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天杀的,这哪里是来孝敬人的,这就是个讨债鬼啊,我咋这样命苦啊...”打从那日开始,田婆子每日掐着饭点似的三顿坐在门口骂骂咧咧的,骂完了田生,又含沙射影的骂了那些多管闲事的人。 但这丝毫不影响田生和朱秋荷的婚事。 田生在搬入老屋第二日就提着米面,揣着存下的银子上了朱家的门,这回,朱家上上下下的倒是没为难他,反倒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他一顿,田生还没受过这待遇,诚惶诚恐的,指天发誓的,就差剜着心跟他们保证着以后要对朱秋荷好了,不止好,等他们成亲后,家里就让朱秋荷当家。 朱家人看他更是满意了。 等吃饱喝足后,还顺便商量了婚期。按理来说,这种小辈的婚事,应该是当长辈的出面,再不济请个媒人也是可以的,只是田家人现在都当没田生这个人似的,哪里会替他张罗,而且这门亲事又是村长亲自保下的,有没有媒人那都无所谓了。 田生巴巴捧了银子上门的时候,朱家当家的几个都看了一眼,有个二两碎银子,这银钱虽是不多,但也是一份心意。 何况能从那老扣家里攒下银钱,田生小子这也是本事呐。 待商量办席面儿的时候,不止他们朱家,便是田生自个儿都同意办个几桌,请亲近的人家吃上一顿也就是了。 村长是定然要请的,两家能成亲这个大忙他可是出了不少力,余下各自说了几家,便初初给定下了。 朱秋荷屋里,林秀见她红光满面的,忍不住打趣起来:“秋荷姐这会儿心不在焉的,只怕这心早就飞到外头去了吧?” 田生上门,朱家没让朱秋荷出来,让她在屋里绣几方帕子,还得给田生备一双鞋子,这些布料是冯氏早早就备下来了的,不止朱秋荷,便是连朱秋石的都准备了。 林秀知道的时候,对冯氏的深谋远虑不得不佩服。 论聪慧,她这二舅母可真是比那严氏等人强多了。 朱秋荷抿着嘴儿,脸颊红霞漫天,嗔了她一眼,“就会胡说。”只是也没反驳罢了。 林秀嘿嘿直笑。 这分明就是口是心非吗。 “我瞧瞧,你们说啥呢?”声音刚落,林娟就迈了进来,见她们说着笑,眼里一转,道:“说啥也给我听听,我这儿也有个消息,听不?” 来朱家也两月了,林家兄妹都过得不错,不过要数这变化最大的当属林娟,她虽说不大说话的性子跟以往一样,但身上还带着些的怯懦和胆小都变成了麻利、大方,也不知她娘跟外祖和两个舅母说了啥,反正她们说话做事儿都爱带着林娟,潜移默化之下,人也就渐渐变了。 如今,她扬着笑脸,笑盈盈的,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被吓一吓就浑身发抖的人。 “说秋荷姐呢。”林秀反问了句:“可是前头那日子定下了?” “你知道啦,”林娟点点头,同她们道:“定了,外祖请人看了日子,说是下月初五不错。” 被当面讨论嫁人的事儿,朱秋荷到底脸皮薄,从脸上一路红到了脖子里头,旁边林秀还掰着手指算了算,“呀,初五那不就只有一旬了吗?” 她朝朱秋荷瘪了瘪嘴,“秋荷姐,咱们当初还说要比比采完花以后谁挣的银子多,现在看来是比不了了,还有十日你就嫁人了,挣的银子就不是你的了。” “你,秀妹妹!” 朱秋荷这回不止脸和脖子红了,那头顶都快冒烟儿了,林秀见好就收,朝着她嘿嘿直笑,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气得朱秋荷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后只得放了狠话:“你等着,等你以后成亲的时候看我咋躁你。” 林秀又笑了。 她现在可没嫁人的打算,可不怕被起哄! “行行行,那我等着。” 林娟无奈的摇摇头。她这个三妹妹,果然有气死人的本事,就是以前林家的严氏等人都没在她嘴皮子上占着便宜,何况是朱秋荷这个直性子。 桃花村的梅花在二月底就差不多采光了,剩下的东一簇西一簇,妇人们都不出去了,让村里姑娘们去捡,林秀姐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去,两人捡上一日还是能得上一斤花,换上几文钱的。 药铺的活计还是每日都来,不过从两个人换成了一个人,到三月初五前,后头的梅林已经被采光了,最后一日时,殷崇元并着两个伙计倒是都来了,还去看了下已经开出花骨朵的桃花和槐花,最后在村长的殷切下,说下月还会来继续收花。 得了他这话,整个桃花村都高兴了起来。 初五日,大吉日,宜嫁娶。 早晨,从田生家开始,鞭炮叮叮咚咚放了一路,最后到了朱家门外。 田生系着红带,欢欢喜喜的带着人进了朱家,牵着同样系着红带的新娘子出来,被村里人微簇着一路送到了田家去,小娃们更是一路欢呼着。 “娶媳妇咯,娶媳妇咯...” “娶媳妇咯,娶媳妇咯...” 43.背后小话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朱田两家的婚事过了后, 桃花村又安静了不少日子,至少外头也没几个碎嘴的拿着朱秋荷的事儿不放到处宣扬了。 “我听外祖说, 你表姐同那田生两个可是恩爱得很, 你们家也可以放心了。”房里, 从林家村过来的白兰今早过来登门拜访了。 白婶儿的娘家也在这桃花村里,娘家姓苗, 离朱家不远, 两家交情不错, 多有走动, 正逢苗家外祖过寿,白当家一家老小这才过了桃花村。 白兰回村了也听了朱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 更是带了一个消息过来。 林秀姐妹惊讶的看着她, “兰姐可说的是真的?” 林娟更是失手打翻了桌上的一碗水。 白兰见此, 抿嘴偷笑了一嘴,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别说你们不信, 就是我当初听说的时候也被吓得...” 整个林家村谁不知道林佑那一房的事儿, 尤其那林欣是林佑的小闺女,打小被当大家闺女给养着的,连镇上那般豪富的殷家她都瞧不上, 林家更是放了话要等以后给她寻一个好的。 谁能想到, 这林欣竟然不声不响的跟春姑婶儿的侄儿给搅和在了一起, 如今是非那王福根不嫁了? “我那好爷奶没气病吧?”林秀听得浑身清爽。 真是活该! “咋没病?”白兰道:“你那爷奶现在还躺着的呢, 那王福根上门了一次,听说被你那个爹给撵了出去,不过现在村儿里都知道这事了,就算其他人不乐意,但依着林家族里的意思,只怕那林欣能如愿的嫁到王家去。” 说来真是因果轮回,林家那寡妇把二房母子几个给撵了,以为找了个会下蛋的金娃娃,捧回去细细一瞧,这金娃娃不止好看,更扎手。 反正她就不知见了多少回那寡妇跟林家人闹腾的事儿,林家人占不着便宜,更是引狼入室,让这寡妇凑成了田福根跟林欣的事。 这几重压力下来,可不把林老两口给压垮了? “这寡妇手段这般厉害,”林娟又是高兴出了口恶气又是唏嘘不已,后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不知林四娘能不能在她手低下头熬过去。 “这没点手段还能当寡妇?”林秀看着白兰,“兰姐姐,你们准备在桃花村待多久?” 白兰摇摇头,“还不知,不过听娘说左右近日家中事儿不多,难得过来一趟,许是要多留个几日的。” 林秀顿时高兴了起来,“可不就是,咱们这一年到头难得才见上一回,咋的也要多留几日,多说说话也是好的。” 白兰含笑应了下来。她在林家村没说得上话的人,跟林家姐妹倒是谈得来,只是才刚接触着林家姐妹就搬到了桃花村,还让她好生遗憾了些日子。 到晌午前,白兰在她们的挽留下告辞了,刚踏出门,门口那渡着步子转来转去的人让她吓了一跳,“你,你咋在这儿?” 这人正是林康。听到白兰的声音,他一下抬起了头,傻傻憨憨的摸了摸脑袋,“我,我听说白叔和白婶儿回村了,就瞧瞧。” 白兰心里刚升起的火热一下降了大半,没好气的回他:“那你去瞧啊,我爹娘在外祖家呢。”说着绕着他就要走。 ...真是的,亏得她还时不时想起他呢。 林康顿时急了,“我,我想瞧瞧你。”说完这话,他一张脸红了个透顶。 白兰也跟着羞红了一张脸,嘀咕了一句“流氓”,提着裙裾便小跑着走远了。 “我咋流氓了?”留下的林康云里雾里的。 躲在门缝里偷看的朱秋石嘻嘻直笑,转身就进了屋,不大一会儿就把林康有了看对眼姑娘的事儿给闹得个个都知晓了。 顶着舅舅舅母们的打趣,林康一晌午那脸上的热度都没褪下来过。 “你们白家姐姐是个好的,我倒是巴不得她做我儿媳妇,只是家中这情形,又怕委屈了她。”朱氏还这般跟林秀姐妹两个说着。 林秀拉着她的胳膊凑近了去,笑道:“依我看,大哥和白兰姐姐都有些意思,再说等咱们家过几月攒了银子,盖了房子,这上没恶婆婆,下没难缠的小姑子,你和白婶儿又是知根知底的手帕交,咱们两家结亲,正合适。” 林娟也赞同。朱氏被她们俩给怂恿了一番,心里倒是定了定。 开年后,这天日一日好过一日,日子一晃,就到了三月中旬里,桃花村后山一片桃林花开得正艳,旁边的槐花林里也一串一串的小花苞缀满了树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桃花、槐花相继开花,是每年村里最忙的时候,为了抢在花期前采完花,家家户户都是倾巢出动,朱家也不例外,除了老两口留在家中,余下人都背着篓子出门了,便是晌午也只留在林子里歇歇,要么吃点干粮,要么由人送了饭来。 殷崇元带着伙计们如约前来,他待人温和,还不时给搭把手,一点架子也不摆,有了前头采梅花时的相处,村里人对他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也没啥怕了,还不住叹气说可惜了,更有妇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还没娶妻,连定都没定下,不时围在他身边想牵桥搭线的。 落日的余晖下,两个伙计麻利的把花装进袋子里,抬上马车,来来回回好些趟数,一边的殷崇元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半点没比两伙计干活少,若是不晓得他身份的,还只当也是药铺的伙计呢。 “大公子你歇会,所幸余下不多,我和何多做就是。”伙计们跟他熟了,说话就随意得多,另一个伙计也道:“是啊大公子,这些日子你日日跟着过来,也累得很,你歇会吧。” 他们收花这活计别看简单,一日下来,腰也酸软得很,就是发银钱说话久了那喉咙也干得很,更不提这眼瞅着天儿都要黑了,他们还得把这一日收的花给装好,一趟趟的运回镇上呢。 “我没事儿,一块儿做也快些。” “唉,也怪那些个妇人家,没事就围着大公子要做媒,生生耽搁事,”也不瞧瞧他们这大公子可是镇上的富家公子,人身上还有童生功名呢,如今这药铺又是殷家的了,那更是如虎添翼得很,偏生大公子温和,待人多是客气,这才惯得这些妇人们无法无天的。 不瞅瞅那都是介绍的啥,大字都不识一个,配啥配? 这会儿村里头采花的大都归家了,坝子里少有人来,两伙计起了这个头,说话就没啥顾忌来,东拉西扯的不知何时扯到了前两月的那桩喜事上。 “唉,你们说奇不奇怪,那月前成亲的那对如今瞧着可不像是啥成亲后才认识的。”他一个没娶媳妇的见他们都牙酸得紧,更阔论听说这还是被逼着成亲的?谁信呐? 另一个伙计也接口,“听你这样一说倒是奇怪,”他抬着泛酸的胳膊甩了甩,突然问起了身边默不作声的殷崇元,“大公子觉得呢?” 殷崇元头也不抬:“莫要瞎猜了。” 两伙计也不意外他会说这话,正要继续说,殷崇元却又说了句:“有些事咱们放在心里头就是,说出来反倒不美了。” “行,听大公子的!” “嗯,”殷崇元点点头,“你们两性子跳脱,遇着寻常人倒是无事,要是不把个门说漏了嘴,惹着那难处的人可是要吃亏的。” “这村里人都和善得紧呢。” “是呢,咱们都来第二回了,还没见谁难处。” 那是因着你俩现在还没惹着人!殷崇元不欲说深了去,只是见他们没当回事,又是自个儿药铺的人,到底多嘴了一句:“朱家那小外孙女,你们便离着她远一些。” “啊!” “她...” 两伙计一脸吃惊,那叫何多的更是突然一下指着殷崇元背后,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话。 “这是咋了?”一个伙计顺着看过去,霎时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起来。 殷崇元疑惑的转了身,顿时脸也僵了。 说来,他生平头一回在背地里说人小话就被逮了个正着。 林娟一脸怒气,把背上那压得满满的花篓子放了下来,狠狠的瞪着他们:“瞧你们几个大男人,表面上人模人样的,想不到还在背后悄悄说小话起来了,”她特意不满这殷崇元,“不知我三妹妹是咋个得罪了殷公子,让你这般说她?” 这时候,林娟心里啥愧疚都没了。这种人,就活该让他娶不到媳妇! 殷崇元哑然。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拱了拱手:“对不住了林二姑娘,在下也是一时,一时口不择言,还请你原谅一二。” 林娟冷冷瞥了他一眼,拍了拍地上的花篓子,“称花吧。” 两伙计一顿,谄媚着接了过来。 “哟,真重呢,我瞧瞧,一共三斤花。” “可不,一共二十四个钱,林二姑娘你拿好。” 林娟接了银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待人一走,两伙计这才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果然还是大公子说得对,这嘴上还是得把门的好,不然可就得罪人了。” “是啊,这林二姑娘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的,没成想发火时也凶得很呢。” 殷崇元瞧那离去的端秀背影,心道,可不是呢。 44.觉悟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回了朱家,林娟心里那股火气才消了下来, 面前, 林秀扬着笑脸数了数她递过去的银钱, 高兴的念叨着:“今儿挣了不少呢。” 林娟到嘴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罢,这次就不跟他们计较了,下回再暗地里说人坏话,看她不指着他们鼻子骂个痛快! 林秀拉着她说了起来:“姐, 我算了算,咱们采花挣的银子也有四俩了, 待下月花期一过,指不定还能得上二两银钱, 到时候再添上一二俩,咱们就能修上几间土屋了。” 林家母子几个要修屋的事儿是已经过了明路了, 朱家人得知他们要盖房子,又离得近,二话没说把自家一块儿地给划了出来做宅基地,还说到时候给分一份子干活的家伙物事, 农家院子都离不开这个, 朱家分这个给他们真真是雪中送炭了。 林娟随着她往房里走,还不忘说道:“三妹妹算得最准了, 你说能盖肯定就能盖得上。” “你们两个丫头, 快些洗把手用饭了, ”冯氏立在廊下朝她们招手。朱家两个闺女都出嫁了, 如今也只余下她们姐妹两个, 平日里长辈们也多偏爱几分,除了采花一概不让碰别的了。 姐妹俩笑笑,异口同声的:“唉,来了。” 这修房子的事儿一提上日程,日子顿时眨眼就过了,桃花村后头几片林子里,桃花和槐花已经抢着采完了,连着两月忙活受累,村里头挨家挨户的都得了不少银钱,如今连小娃出门脸上都带着喜气。 林秀几个统共挣了六两半银子,还从林家退给朱家的嫁妆里头添了二俩,找了村里的壮汉们,一日十个大钱请人盖房。 朱程兄弟带着朱秋华、朱秋石都来帮了忙,林家村那头得了消息的白当家的都过来忙活了几日,人一多,花了半个来月就把胚子弄好了,后头又找人修葺了下,糊糊面儿,那房子就算盖好了。 林家这房子墙面儿上掺了小砖,底下夯的大石头,围成了一个圈,仿着镇上人家的院子,进了大门后,是一个土坝子,中间是正房,两边是侧房和厢房,三间房不大,里头还隔开成了小间,正房搭着堂屋和灶房,侧房里头有三个小间,是给林康住的,以后就算娶了媳妇生了娃也能住得开,那厢房也有三间,林家姐妹各一间,余下一间留着往后有人来也有个地方住。 新房那头建好了约莫半月,朱氏才带着林康兄妹几个搬了进去。 朱家这头也把干活的家伙事拿了过去,又拿了旧被子等给铺上,孙氏和冯氏先在灶房里烧了壶水,又在自家地里摘了鲜菜过来开了火做饭。 朱氏几个搬过来,晌午就请了村长、田生两个和林家村的白当家几口过来吃一顿暖锅饭,白易这小娃也过来了,圆滚滚的跟以前一般讨喜得很,手里还捧着一份礼。 朱氏擦了擦手,没好气的白了眼他身后的白婶儿:“你这是做啥,过来吃饭就吃饭,咋还带东西?” 白婶儿不以为然,“这有啥,你们母子几个好歹也是搬新家呐,”怕朱氏不肯收,她又道:“你也别觉得难为情,里头就是一些种子和一块儿布,我想着你们定然是要开一块儿菜地的,就寻了些种子过来。” 朱氏这才从白易手里接了篮子过来。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里头你自个儿随意瞧瞧。” “行,我也正好瞅瞅。” 朱氏进了灶房,顺便把篮子递给了林娟:“这是你白婶子送来的,你把里头的种子给取出来搁一边。” “行,”林娟掀了面前的花布,正要伸的手一顿。 “咋了?” 林娟从篮子里提了一个袋子出来,里头鼓鼓囊囊的哪里是啥种子,分明是一小袋粮食,那旁边还搁了一个小罐子,打开一看,满满的是一罐子猪油。 “这...”她抬起头。这不是说是啥种子吗? 孙氏和冯氏也看了过来,见是粮食和油,也挑起了眉:“这苗氏真真是个好的。”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缺粮,油就更缺了。 便是他们桃花村,家家户户手头有银子又如何,镇上啥也没卖的,也只能握着银子干着急。 朱氏没好气的说道:“这个苗桃娘,还唬我说是种子和一块儿布。”也怪她,说啥信啥,都接了礼了,还能照着给送回去不成? 最后,她只得叮嘱了林娟几个,“你们外家和白婶儿这份情要记住,以后有机会要报答的。” “知道了。” 其后几日,林秀几个在他们背后那梅林上开垦出了两亩荒地,趁着这日子合适,下了从朱家那头拿来的红薯苗,母子几个这才松了口气,在屋里歇了一日,朱氏几个又闲不住了,把家里那土坝子好生收拾了一番,边边角角的还种上了不少蔬菜,林秀也没闲着,往后山的林子里跑了几趟,挖了几株小花苗给栽到了院子里头,为此林康还笑话了她,说她还臭美得很。 “啥臭美啊,你等着瞧,等来年小苗长大了,搁在这院子里绿幽幽的,看着别提多舒心了。”林秀偏着头,冷哼一句。 只是还没等到来年,在年底的时候,楚军大胜的消息就传开了。 楚军楚越在前朝皇都梁上登基为帝,得三十万大军拥上龙座,他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大赦天下,减免三年赋税、灭流寇。 其后,请贤入堂,按功封赏。 林秀担忧的流民入镇在冬日时还是来了,这回,最先到的不是流民,反倒是流寇,许是这天下已大定,大部分流寇都缴械了兵刃,安安分分的入了各乡里,巴不得没人认出来,剩下的胆大心狠,还想继续浑水摸鱼,搅动这局面,招着一队人从县开始往镇上、村里扑。 淮镇上先是没反应过来,被红了眼的流寇砍伤了几个人,闹出了动静儿,不多时,镇上以殷、陆、王三家开始带着人抵抗起来,有人趁机套了马去下头各村里报信,得了信的村子里人心惶惶的,桃花村也不例外,村长陶旺在门口坐了半晌,砸巴了嘴好一会,才狠狠心拍着大腿召集了全村的壮汉子。 “你们都知道了,那流寇如今进了镇,只怕不日就到咱们村儿了,如今镇上的人都在拼死抵抗,咱们岂能缩在这后方,万一前头守不住,一样也是个死,还不如过去干一场,守住了,这屋里的老老少少就安生了!” 村里顿时炸开了锅。 跟在后头的妇人们哭成一片,要么拉着自家男人不让走。 陶村长面上不落忍,又挥了挥手:“这样,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的就留下来,其他挨家挨户的,每家必须得出一个壮汉子。” 林家只有林康一个男丁,是不用去的,朱氏一脸后怕,“这下好了,康哥能留下了。” 林康却不似他们劫后余生一般,他在朱氏等人脸上看过,面色犹豫,最后渐渐化成了坚决,“娘,妹妹,我也去。” 朱氏脸一僵,“你去做啥,那可是流寇土匪?” “就因为是流寇土匪我才去!” 母子两个互不相让。 朱家那头也已经安排好了,去的是朱大舅,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过来一看,顿时也蹙起了眉,劝起了林康:“康小子,你家就你一个,这万一有啥好歹的,你让你娘咋办?” “我...” “大舅、哥,”林秀插了进来,小脸板着,严肃得很:“我也去。” 她记得上辈子在楚军胜了后,镇上村里也乱了好一阵儿,流民们争相挤进了达县里头,闹哄哄的,那时他们整日整日的缩在屋里不敢出去,大门更是用桌椅板凳全堵着,具体是咋个哄闹法不得而知,但那时每日夜里都有人在外头拍门,听声音就不是啥善茬,便是如此,林家村里还是有好几家被洗劫一空,还有两户受了吓的人家家里头还办了白事,要不是后头郡里派了兵来镇压,只怕... 这辈子,流民还没招来,倒是招了比这还棘手的。 要知道他们桃花村可是这远近闻名的富户村啊,这不打眼得很呐。 流民也就算了,关好门窗,在屋里呆些日子也就得了,但流寇那可是杀人如麻的,哪里这般好打发了去? 有人说过,团结才是力量啊! 也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把那些土匪给彻底赶出去。 “别胡闹!”朱氏板着脸呵斥她。 “我没闹。”林秀都快跺脚了:“这可是危难当头的时候,要是个个都当龟孙子,那不得躺着任人鱼肉啊,咱们镇上和这十里八乡多少人,要是个个都堵在镇子上,那土匪还能有咱们人多不成?” 这成百上千的大汉吓也吓死他们啊? “不成!” “秀丫头说得不错!”陶村长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儿,一脸欣慰,朝着一众大汉:“连个丫头片子都有这等觉悟,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咋还怕东怕西的?” 45.后勤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这帽子盖得太重了。 当即就有要面子的壮汉们拍着胸脯, 急不可耐的催促着他们赶路。 笑话, 赶不上个丫头片子, 等他们上了场,宰两个土匪给他们瞧瞧他们的厉害? “这就走。”陶村长满意的挺着胸,扬了扬手:“走!” 呼呼啦啦一群大汉们跟着,手里提着棍子锄头, 林秀抬腿就跟了上去, 被朱氏眼尖的扯住,“你给我回来,你想干啥啊你?” 儿子不听话就算了, 这闺女咋也跟着犯冲? “哎哟娘,”林秀道:“我得去啊, 你没见哥哥和大舅表哥们都去了?那刀枪无眼的, 咱们姑娘家虽说不能冲上去砍土匪, 但在后头给伤着的人包扎一下还是行的吧?这可是大好事啊!” 她两表哥朱秋华和朱秋石方才被一激,跑得比大舅还快, 家里人拉都没拉住,她哥趁机也溜了,就她,慢了一步。 “娘,这天大的事儿呢, 你就别闹了, 要不, 你们闲得慌就去别的村宣扬宣扬咱们村这种勇往无前的精神, ”见朱氏瞪过来,她立马改了口:“要不,做做饭送来也是好的。” 朱氏气得胸脯发抖,手刚松了松,林秀立马眼尖的挣脱开了,几步跑远了,还不忘回头跟她保证:“娘你放心,我们人多势众的,保管把那些流寇土匪给吓得屁滚尿流的。” “你个臭丫头,你给我回来!” 被她这一轻描淡写的,原本担忧得不行的妇人们心里都轻松了些,仿佛真能见到他们拿着棍子锄头,轻轻一喝就把那些土匪给吓得求爷爷告奶奶似的。 更有原本就心大的还跟身边人说了起来,“我觉得这秀丫头说得不错,如今这男人们在前头护着咱们,咱们也该出份力才是。” 有人就问了:“那你想咋办?” “我回娘家村瞧瞧去,看看他们那儿的动静,这男人们是去保咱们淮镇上上下下的,没道理咱们村这思想觉悟高,他们就得干看着,凭啥啊,咱男人可不能流血护着这些白眼狼。”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就是,既然要打土匪,那都得去才是。” “可不,我家男人那廋得都冲上去了,不得惯着这些懒货。” “对对对,他们要是不去,咱们就给他编排编排,看看这种龟孙子的村子以后有谁敢嫁过去!” “那咱们走?” “走!” 人群一哄而散,压根不用吩咐,个个就大刀阔斧的出了村,往各自娘家村去了。 陶村长带着村里汉子走得快,平日里得一个时辰的路生生半个时辰就到了,路上,他们遇到了从四处来的各个村子的人,大伙啥也不多说,乌泱泱一群朝镇上赶。 林秀追了半晌愣是没追着,直累得喘气,等到镇上,一双腿都酸得不成样子,她一进镇,就见四处急慌慌的人,镇外好几处地方嘶吼声都传了过来,显是打得正厉害,她随时拉了个妇人问道:“婶儿,现在镇上啥情况啊?” 妇人闷头闷脑的就要走,只是被她拉住甩不开,又急又不耐:“你这小姑娘真是的,啥情况,你自个儿看呐,都从早打到现在了,吓死个人了,我看这镇上是守不住了,你别拉我,我得叫上一家老小寻个出路。” 跟她一样想法的不少,到处都是背着包袱带着家人往各处蹿的人。 “啥出路啊,你跑得快还是那土匪跑得快啊?”林秀道:“真等土匪来了,你还出路?” “哎呀,你甭管,松开松开!”妇人使了劲,挣脱了去,人一下就溜不见了。 林秀呸了一口,脑子里想着如今咋办。 这镇上她没认识的人,以往倒是有林家三爷爷家,但她没去过,也找不到门,其后便是那殷家去过一回,但殷家跟她也没啥关系。 实在无法之下,她只得挑了一处有喊声的地方跑了过去。 离得不远,她跑了小半刻钟就瞧见了,远远的,只见两拨人正打了起来,他们这边人不少,各个都拿着棍子锄头,也有拿着刀剑的冲在前头,旁边还有使那弓箭的,另一头凶神恶煞的手里头都拿着刀,身块高大,不时有人被砍住受了伤。 场后,还有两个瞧着是药铺伙计的不时从人群里抬了那受伤的人出来,在一边撒药止血包扎着,林秀走得近了,才发现还是熟人,正是上回子跟着殷崇元来桃花村收花的何多和王二两个。 “林三姑娘你咋来了,这儿刀剑无眼的,快快回去。”何多看见了她,脸色一下就变了。 林秀没理,快步走了过去蹲下帮着一块儿包扎伤口,道:“我就是来看看有啥能帮上忙的不成,这受伤的不少,靠你们俩咋忙得过来。” “要不然咋办?”镇上所有药铺的人都过来帮忙了,一处分分,也只有这两个人。 “当然是组织大伙一块搭把手啊?”林秀手指上沾了粘稠的血,她只看了一眼就撇开了头,学着何多的样子忙活起来,“前头汉子们忙活着,咱们总不能啥也不做。” 这后勤要是不稳当,前头的累了被土匪给趁虚而入咋办? “你就不怕?”何多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便是他,过来的时候也是吓得腿软,这林三一个姑娘家,还有这份胆子! 莫怪连他们大公子都那样评价她。 林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谁不怕了? 她还怕血呢,可这个当口,怕不也得忍着吗? 何多两个也实在是忙不过来了,铺子上没这么多人手,余下的壮汉全都守在镇外,他们就连这药用完了都还得自个儿回铺子里拿,实在是忙得头晕眼花的,林秀一来,倒是替他们担了不少。 前头又有人倒下,林秀见何多两个分身乏术,只得自个儿去把人给拖了出来,期间还得注意着头上的棍子锄头等,她一个人拖个大汉出来,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憋得脸通红,直到拖到外头,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大汉被她甩了一下,嘴里溢出了一声呼,林秀不敢耽搁,忙拿了一旁的药粉给撒上,又剪了一段布条给人捆着,等身手几处伤口都包好了,这才敢擦了擦脑门的汗。 刚舒了口气,就听有人叫她:“三妹妹。” 她转头一看,却见林娟、朱秋荷等人带着村里好些脸熟的姑娘站在后头,连她们一贯有些不对付的许英都在其中。 “三妹妹,你没事吧?”林娟问着,目光落在她沾了血的手上。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咋来了?” 林娟也不说废话,挽了袖子,麻利的把松软的头发扎了起来,回她,“自然是来帮忙的。” 有了她们这一群人,何多两个松泛多了,不止受伤的人来得及及时止血,这群村里的姑娘们干活麻利,眼又尖,这止血包扎一手学会了比他们还干得快。 这边松了下来,林秀便跟何多两个商量,把他们这处的人分到其他几处去,她带了个头,点了两个就走,其他人见了,也有样学样,没两下,这处就只余下何多两个和两个姑娘了。 “别说,她们还真真是帮了大忙了。”何多歇了两口气,朝王二道:“药快用光了,我回铺子去拉一趟,顺便给其他几处也送过去。” 王二朝他摆摆手:“行,你去吧。” 有了他们在后头补给,那一众土匪见久攻不下,天色又暗了下来,只得憋着气撤退了。 他们一路从安郡过来,哪里碰到过这种硬茬? 土匪一走,守着的人也跟着虚脱了,带头的殷崇元等人不放心,又追出去数里,见那些土匪真的退了下去,这才返身回了镇。 镇子口,镇上的大汉、村里过来的大汉软成一团,微簇成一堆,这会儿虽说击退了土匪,但谁也不知那土匪们会不会卷土重来,除了受了伤的回城养伤,余下的都得再这儿轮流守着。 可真是应了那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 稍晚一些,殷、陆、王三家还派人送了吃食和水过来,颗颗雪白的大米上不止铺了一层油腻腻的菜,那上头还搁了几片大肉,肉香味儿一入鼻,四处顿时传来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送饭菜来的管事们可是说了,这饭菜可是管饱。 一群人立马精神了,捧着手上的粗碗就扒起了饭,林秀一群小姑娘倒不跟他们一样,被几家的人给迎进了镇上,特意给她们安排了两桌。 殷大夫人亲自招呼了她们,对着林秀姐妹也依旧欢喜得很,拉着她的手道,“真真是个鬼机灵,要不是你们来了,那伤了的只怕以后就得留下祸头子了。”好在,前头有会点功夫底子的挡着,跟后头的大汉们配合着,人又多,啥棍子锄头的没少让土匪们吃亏,至于他们这边的,除了伤得重了些,还没出现伤亡。 此时,在镇子不远处,有一群人从四处摸着黑儿靠近了镇上。 46.他来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这群人高矮不一, 借着月色还能隐约瞧见身前鼓鼓囊囊的一团,走动间悉悉索索的,不时还传点子声响。 “你说,我家强子他没受伤吧...” 好一会, 有人低声回道。 “也不知我大儿咋样了?”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又沉默了下来。这些人都是淮镇下各村的妇道人家,在她们后头还有一些姑娘跟着,手里头大都抱着被子,有人还扯了几把艾草,说起晌午去了镇上支援打土匪的人,谁心里都跟猫抓了似的难受。 这刀剑无眼的,谁知道有个啥好歹? 人影长长的, 一望似看不到头, 苗桃娘和朱云娘不知何时凑到了一块儿,前后大都是桃花村相熟的,这会儿也没人有心思说笑。 家家户户几乎都去了人, 尤其是林家, 除了朱氏外,三个子女个个都跑镇上来了。 这要是出个啥事, 这林家就绝户了。 朱云娘可不管别人咋个想的,一到了镇上, 她就跟着同村的人一块儿到处找人, 在镇外一处有恰好有邻村的, 给他们指了路, 说他们桃花村都在最中间那处。 气得她当下就发抖。 心里还有些埋怨。 瞧瞧别家村里的,都知道挑边上的路守着,就他们非得能耐,非得去逞能,还跑去中间守着了,也不看看,他们又没点拳脚功夫,遇到那起子不要命的,还能拼得过不成? 跟她有一样想法的不少,村里的妇人们脸色大都不好,撒腿就朝中间段跑去,朱氏也顾不得别的,急忙跟在后头。 她们本以为,这无论咋说,中间进镇这路这般危险,那些土匪流寇又是凶横惯了的,就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哪里能斗得过,指不定死了多少人呢,这其中...... 跑过去一看,好家伙。 一簇簇大汉们围簇在一堆,中间还点了一塘火,吃饱喝足的汉子们别的没啥事干,何况今儿这一日过得那是惊心动魄的,更是睡不下,这会儿正一个赛一个的吹嘘着。 “你们是没见到,个老子的,那群龟孙子我还当多厉害,结果如何,见到他爷爷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老子一刀下去,就跟切瓜一样,一刀一个,哼,他们是不犯爷手里,再来,打得他们有去无回!” 嗤-- “你这算啥?你是没见哥今儿多神威勇猛,早先朝我冲过来时,哥当时吓了一跳,可哥是谁?那是这镇上的谢大爷,见惯了大世面的,这点子场景哪里吓得住我,当即哥就拿了旁边的棍子,朝着他们一打!” “你们猜那贼子啥反应?” “啥反应?” “呵呵,哥告诉你们,就哥那一棍,直接就把那贼子给吓住了,要不是哥这一手,还能等到你们来支援不成?” “......” 火塘边,汉子们神态放松,哄堂大笑。 赶过来的妇人们一见,先是狠狠给松了口气,随后就是一阵一阵的怒火涌上心头了。 有本事吹牛,有本事坐这儿闲扯有的没的,咋个不知道喊个人回村头报声平安? 要知道,村里的汉子们一走,谁能安得下心,到这会儿,家中的老人们还不知道急成啥样呢,他们担忧得吃不下,睡不下,紧赶慢赶的赶过来,倒是见了这一群糟心玩意儿。 火塘角落,林康跟他大舅和两个表哥也正小声儿的说着话,突然,他心里一跳,脑袋偏了偏,一下就见到了打前头的朱氏。 “娘。”他下意识站起来,话里还带着不敢置信。 不...他娘咋来了? “啥,你娘来了?”朱大舅一顿,顾不得讲话了,顺着看过去,眼瞳一下瞪大了----他不止看到了妹妹,也看到了他婆娘孙氏怒火正烧的看着他,“孩儿他娘,你..你听,不,你咋来了?” 要说他家,平日里大小事都是他说了算,莫看孙氏啥都依着他,但要真发火,也够让人喝一壶的,只是,朱程没想明白。 他做错啥了? “你还问我咋来了,你说我咋来了?”孙氏一下被点燃了,炮仗一般噼里啪啦一边走过来一边指着他骂:“家里头老老少少的,担心得一整日吃不下,就怕你们有个好歹,你们爷几个倒好,在这儿吹啥牛啊吹,都不晓得让个人回去说一声是吧?” 这一下,涵盖的范围就广了,不止朱家这几个被她说了一顿,那群吹牛的汉子们顿时也萎了下来。 实在是无从反驳啊! 谁让他们正在吹牛呢? “哈哈哈,这,这妹子说话真实诚...”最开始吹牛的人站了起来,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身边一圈儿人,挑起了眉头:“走走走,你们谁去镇子里头挨家挨户的跑一跑。” 当即就有人站了起来:“我去。” 大个子摆摆手:“去去去,跟我老娘说一声,让她甭操心我,就爷这体型,这拳脚,只有土匪们怕我的。” 旁边人都无奈了。 你说你说话就说话,咋说着说着又开始吹牛了呢? 有了孙氏开了头,后头的妇人、姑娘们都反应过来了,七嘴八舌的把一众汉子教训的腰都直不起来。 朱氏一贯温和,便是这会儿,后怕、庆幸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也只是淡淡的问着:“没伤着吧?” 林康咧嘴笑笑:“没呢,娘你放心,咱们都是要命的,人又多,那土匪就算再狠,也架不住咱们人多势众,一锤一棍的。” 特别是他们这种半大小伙,不止脑子灵活,就是身子都灵活得很,有前头会拳脚的挡着,他们在后头见缝插针的拿着棍子锄头就挥了过去,就是他,都碰巧伤了好多个。 “这就好,这就好,”朱氏四处看了看,突然问道:“你二妹和三妹呢?” 过来帮忙包扎的姑娘们被殷家夫人给喊了进镇招待,那待遇可比他们好得多,林康这一说,朱氏就彻底不担心了。她那两个女儿,别看大的脑子不活泛,但也是那起利索的,小的就更不用说了,风风火火的,比她两个兄姐可能耐着呢! “那,那你们这得在外头多久?” 这事儿林康也不知道,“还得守到没土匪敢来才是吧?”要不然他们这前脚一走,后头一群人又摸了起来,可没这回好使了。 朱氏一听,心里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这都啥世道啊,祸祸的还不是他们老百姓。 她没想到的是,两日后,天刚擦黑,一群卷土重来的土匪就气势汹汹的打了过来。 这群土匪在安郡不少地方横冲直撞的,向来是趾高气扬惯了,除了那大队伍,谁见了他们不是一副□□样,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为了活命,啥粮食金银,甚至女人还不是任由他们玩弄? 他妈的,可这地方邪了门了。 他们可是土匪啊!! 自打上回栽了个跟头后,这群土匪不服气,回了老巢又带了些人卷土重来---他们还不信这一破地方他还跟铜皮铁骨似的了,要再是灰溜溜逃了,他们这面子哪儿搁? “冲啊兄弟们,冲进这镇上,里头的粮食和女人就是我们的了。” “大当家说得对,兄弟们使使劲。” 一群土匪完全当对面手拿武器的汉子们不存在似的,可把他们给气了个够呛。 当他们死人呐? 还粮食和女人,也不瞅瞅那膀大粗圆的样,占他们淮镇的漂亮姑娘,配不? “娘的,兄弟们,都拿出火气来,这群不要脸的土匪还想占咱们女人的便宜,来,打得他们娘都不认识!” 土匪都是眦睚必报的,他们也早防着这一日了,殷、陆、王三家还特意商讨了小两日,当日土匪打进来的时候他们来不及商议对策,可这回不同,这回他们可是倾全镇的力气,早就有所准备了。 所以,当土匪打过来的时候,守着路口的人早就不怕了。 两方这回打得更激烈,谁都不肯后退一步,打久了,见了血,人就容易红了眼,这又到了晚上,更是刀剑无眼的,一群跟在后头的姑娘气得直跺脚。 她们正担心得很,那头就有人传来话,说是殷家大公子让点上火塘,多点几个,把他们这头给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一得消息,林秀等人就四处抱了柴火,把后头一排都给点上了去。 这一亮起来,土匪就不好受了,只觉得一道亮光火光耀耀的在他们眼里头晃,就这一眨眼不适的功夫,就被见缝插针的给砍了好些下去。 土匪是人,流血也会痛,当即就有人心生了退意。 刚起这个心思,脚上的地上却是颤了颤,耳畔清楚的听到一阵轰踏声,镇上的人许是不知,但那些常年在外的土匪却是知道这是啥? ---有大部队来了。 有马声,说不得是骑战马的! 前朝兵力弱,可如今从这乱世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却不弱,尤其在皇都梁上登基的楚帝,手底下骑兵更是达数万之众! 前有虎后有狼的。 还是撤吧。 这时候顾不得啥面子不面子了,那些土匪们根本不用指挥,就四处散了去,只没一会,一群人又渐渐被逼了回来。 在他们后头,一众黑衣人坐在马上,似闲庭信步一般,悠悠然的催动着马蹄前行。打那前头的一人,黑衣贴身,乌发入墨,一张脸风秀俊朗,宛如踏错地的贵公子。 47.寻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高不可攀! 无端端的让人望而生畏。 一群土匪更是身子抖成了筛子似的, 他们不是那起平头百姓,只觉得来人惹不起,他们不同,刀口上舔血的人更容易闻出同类的味道。 模样斯斯文文的, 但这群人身上的血煞之气比他们还重! 不, 应该说杀气惊天。 他们心里把那带头的非说要找场子的卷毛大汉连着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场子...场子...场子你大爷的。 不就是被人给撵了一回么, 又不是啥大事, 咋非得较真? 这回好了。 不止跟硬茬对上了, 更是惹到了这群煞神。 远在大后方的人一片寂静, 随着亮如白昼的火光, 他们渐渐看清了来人,林秀混在人群里, 目光死死盯着那俊逸的男子, 一脸骇然。 是楚越。 竟然是楚越。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各种思绪不断朝拥挤而来。 上辈子,楚越来过? 他是为了啥,为了救命恩人? 不, 不可能, 据她所知,她那个爹从他们断亲后连村儿里都没出, 他压根没机会跟上辈子一般去救了楚越才是。 到底楚越堂堂一个皇帝不在梁上坐镇,跑他们这乡旮旯做啥? “妹妹, 妹妹, ”林娟见她脸色发白, 不住的摇头,拉了她一把:“你咋了,这般魂不守舍的?” 莫不是受了惊不成? “啊,没事,没事。”林秀说着,随即一笑。 管他有啥事儿呢,反正跟她没啥关系,这又不是上一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是帝后后族的姑娘,如今,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 也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 在她们说着话的时候,楚越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 他向来敏感,在林秀死死盯着他的时候就知道了,背着光,他只看到两个小姑娘挨得近,正悄悄说着话,模样看不清楚,他也没放在心上。 很快就移开了眼去。 ----他来可是有正事的。 有了这群黑衣人,土匪们莫说反抗,直接就束手就擒了,被带走时,还一脸的如丧考妣模样,伤心欲绝得很。 除了这个大祸害,整个淮镇老老少少可就开心了。镇子上没镇长,前镇长早在土匪进镇的时候就带着一家老幼给跑了,如今殷、陆、王三家联合主事,也是这三家人迎了黑衣人进镇。 林秀等人离开镇上时,还听人称呼他们“大人。” 看来,聪明人确实多。 但这些都不管他们的事了,一到家,兄妹几个还有说有笑的,谁料,门一关,一向温和的朱氏一下发了脾气,板着脸指着他们,“都给我跪下!” 兄妹几个一怔,腿下意识的弯了下去。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朱氏跟着抹起了泪儿:“知道为啥让你们跪下不,啊!”没让他们接口,她尽直说着:“你说说你们,那打土匪多危险啊,你们一个个的偏还使劲往前冲,你们心里痛快了,可有想过我这个当娘的心里难受不难受?” 谁家跟她一样,养出了三个精忠报国的儿女? 说句不好听的,要他们出了事,她可就是个孤老婆子了,这一生还有啥期盼啊,没儿没女的,还不如跟着去了好。 省得见别人家儿女环绕,孙辈出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娘...” “娘你别哭了,是我们不是。” 三兄妹一脸愧疚,朱氏撇开了头去:“以后你们再不听劝,也别喊我娘了,我这当娘的反正说啥你们都不听,我还当你们娘做啥?” “你不当娘当啥啊...” “我当个孤老婆子去!”朱氏冷哼一声,又见他们一脸讨好,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今儿镇上那几家人本说要请大家伙吃饭,但顾念着家中,大伙都拒了,这会儿又心疼起他们来了,“我这是啥命啊生了三个跟我讨债的。”说完急匆匆就朝灶房去了。 也怪那些个土匪,好好的时候不挑,偏生挑了他们正要吃饭的时候,让康哥儿他们饿着肚子去拼命,活该被抓了! 她一走,堂上林秀几个就苦笑起来。 “咱们以后还是先把娘给哄住了再说别的吧。”这话一出,另两个顿时点头。 林秀突然转头,朝林娟问道:“二姐,今儿回来时,我见有人找了你?”镇上虽说黑漆漆的,但她瞅着那影儿,高高大大的,断然不会是个姑娘家。 “有..有吗?”林娟哑了哑嘴,“没,没的事。” 林秀跟林康两个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了看她。 说谎! 林娟被盯得心慌,突然站了起来,“我,我去给娘搭把手去。” “去吧。”反正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镇上,殷、陆、王三家设宴款待一行黑衣人,席上,三位当家的带着后辈挨个递了酒说了会儿话,没探出一点有用的,只得按在心上,打起笑脸待客。 心里头到底是掺了半桶子水,落不到实处去。 也不知道这群人来他们淮镇,到底是好是坏? 深夜,楚越正准备休息,门被敲了几下,他顿了顿,抿了嘴,“进。” 门应声推开,来人正是他手底下那一群人中一个,大步进了门,半点没瞧见他难看的脸色一般,正儿八经的行了礼,道:“将军,属下已查到,人就在这淮镇下一村里。” 楚越带出来的兵,便是如今他登上那王座,也依旧习惯遵循了旧例唤他。 淮镇上那几家人想探听他们所来何事,却不想一点口风都没得到,反倒是被他们套出了不少话,他们一群人拼凑了出来,楚越所寻的事儿便浮出了水面。 或者,说是寻人。 楚越随意靠在床榻上,身姿修长,露出来的手臂瞧着白皙,实则底下的人都知道他衣服底下一块一块的肌肉十分结实有力,若是以前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模样,可这一年来,楚越个头蹿得快,如今就是跟他手底下那群大汉比,也是不逞多让。 “在何处?” “正是在那林家村里。” 来人想得更为深远。这人,对新朝,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关键。 楚越登基,请了贤能,封了功臣,徐、陈、夏、白四姓崛起,后头依次跟着六位勋贵,外有前朝诸位贤能,内更有新帝本家、外家、沾亲带故的等等,短短数日,梁上城内已争斗了不下数回。 皆是为了,帝后之位。 前有楚家等以孝相逼,后有各路功臣、朝臣相迫,楚越冷眼看着,直到闹得实在不像话了,这才发下旨意,说要聘曾施有救命之恩的女子为妻,迎为帝后,赐元宸宫。 楚帝亲迎,这位皇后得了如此殊荣,只怕待往后入了皇都,也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楚越“嗯”了一声,“明日你们便去林家村里暗暗寻访一番。” “是,属下告退。” 门被轻轻合拢,楚越翻身躺下,却没了睡意。 头一年冬日的事儿,被问起寒冬腊月的有没有人往镇上去,村里还是有不少人记得的,毕竟,也只有当时那回子事儿,寻常时候他们可没人敢往镇上跑。 再说镇上铺子都关了门,去了也白去,就是有那过寿的,也没银钱办席面,这年月早就不兴到处吃喝了,他们还害怕一个不小心遇着那起歹人呢,那才是哭都哭不出来的。 但一被问起,所有人都闭了嘴,半点口风不漏。 直到见问话的人走出了村儿,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被问起的人这才拍了拍胸口,“咋的还问起这个来了,莫不是那林佑家又惹事儿了?” 但惹事又如何,他们一个村的,又同根同族,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进去,不管这林佑家浑了多少,少不得要替他们遮掩一二。 更有人直接跑了林村长家里头,把这事一说就走了。 “莫不是那林老二家里又惹祸了,他们咋不知道安份着点。”村长婆娘一听,也下意识就觉得那家人闯了祸。 实在是林老二家里头,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林村长深深蹙着眉,“瞧着倒也不像呐。” 管他像不像,村长婆娘朝他道:“他家的事儿你少掺和,没的被人给赖了上来,那寡妇没脸没皮的,又舍得下脸面,林二如今被她捏在手心里头,几房人整日闹哄哄的,别沾进去惹一身腥回来。” 林村长倒是好心,见那寡妇先头被欺负得很了还站出来说了两句公道话,谁料人转头就舔着脸哄那家人去了,白白煽了他一脸。 “我咋不懂,”林村长砸吧着嘴,道:“这寡妇也是个厉害的,可苦了林二前头那婆娘了,媳妇孩子都撵了出去,倒是弄了个不孝顺的回来。”他们林家村没人去镇上打土匪,都躲在屋里,直到那土匪被撵跑的消息传来,这才出了来。 两口子正在屋里说着话,房梁上一块瓦片轻轻动了动,声音很轻,他们也没在意。 直到次日,林家屋里头迎来了几个人。 48.找到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这几个人腰配大刀, 连走路都虎虎生威, 气势浑厚, 偏生一张脸冷得紧,林家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当下就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为首的男子不耐烦的又问了一次:“去岁之时, 在年节前你家可是有人往镇上去了?” “是是是, 这...” “到底有还是没有?” 严氏靠在小严氏身上, 软了半边身子,突然,她指着屋中脸色骇然的林二和那石寡妇,“是他们, 他们去了。” “娘...”林二骤然变了脸, 简直不敢置信。 严氏不敢看他,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再不喜欢也不至于推他入火坑, 可是这老二如今是一点用都没了, 啥事都听那寡妇的,不止不交银钱上来,连田地里的活计都撒开了手,让她白白养他们, 门都没有!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这虎毒还不食子呢, ”石寡妇可不是任由人栽赃嫁祸不吭声的人, 她刺了严氏一句, 压着心里的胆怯扬着脸对他们笑道,“几位大爷可莫要听我这婆母的,我嫁过来不过几月,啥也不清楚,出了啥事儿你只管找他们便是。” 她一副甩干摸尽的样子,倒让问话的翘起了嘴角,显得有些不怀好意,“没出什么大事,我家主子只是想答谢救命恩人一番。” 石寡妇带笑的脸凝住了。 严氏也怔住了。 不止她,林家所有人都呆了,回神儿后,心里顿时涌上狂喜。 “这,这....”石寡妇抢在了前头,赶忙指着林二道:“几位大爷,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这是我男人,你们说的事儿我还听她说起过一嘴呢,是吧?”她碰了碰林二的肩膀。 林二还没从这变故里回过神儿,闻言下意识就点了头。 “几位大爷,你们可莫听他们胡扯,”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指着小儿子林睿和大房的林柳,“这功劳可不是我这老二一个人的,他们几个可都有份,再者我那老二生性胆小,啥事都是家里头拿主意,倒是我这儿子,读过书的,前头还有秀才功名,心地又善良,平日里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是吧,老大家的?” 她不光说,还拉了小严氏当同伙。 严氏偏袒小儿子,啥好事都扒拉他身上,小严氏早就认命了,好在见她还知道给他们大房争点汤,也就不计较愣多了。 再说了,这等好事可不能让那寡妇占完了。 当初,他们一家有多盼着这寡妇进门,这会子心里就有多懊恼。以为进来的是个金娃娃,哪里想是个不要脸的泼辣货,连严氏在她身上都占不到啥便宜,又哄了老二过去一头,屋里屋外一摊子事都要讲究个摊平,哪有当初那朱氏在的时候能躲躲懒。 想明白了味儿,她也笑道:“可不是,那些时日天儿可冷了,家里头正割了新鲜的蔬菜送到镇上去。” 至于去哪儿,她绝口不提。 领头的点了点头,面上稍霁了两分,“看得出来,你们一家老小都是个好的。”好的心肝都黑了。他抿了嘴角,正要再说,从外头进来一个大汉,匆匆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顿时让他挑起了眉,眼底满是兴味,点了点头。 等人一走,他看了这满堂老老少少一眼,正要带人离开,没要到便宜的严氏哪里甘休,舔着脸搓着手上前问道:“几位爷,不知你们家主子要咋报恩?” 领头的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的笑一闪而逝,“锦衣玉食,金银无数。” 说完,他大步离去。 “盯着这家人。” “是。”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整个林家村都知道,林佑家要发了! -- “主子,就是这家。”黑衣人轻声说了句,随后便退到了一旁。 楚越点点头,努了努嘴。 随行的自然懂他意思,上前敲了门。 很快,里头就传来了清脆的声音:“谁啊?” “我们是镇上过来的,有点事儿找你们家长辈,能开个门吗?”声音轻忽忽的,丝毫不敢大声了去。 而楚越,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已经呆了。 清脆脆的,直溜溜的,他是听过的。 “来了。”很快,有人来敲了门。是个小娃,长得胖乎乎的,见他们一大群人也不虚,乌黑的眼还滴溜溜转着朝身后喊了一句,“秀姐姐,来了好多人呐。” 院子中央,林秀手里头正提着一只鸡,挽着衣袖,扎着衣服,另一手正拿着把刀,一身打扮麻利得很,她看了过来,“你们有事吗?” 在看到被簇着的楚越时,她目光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先前说话的人正要开口,却被楚越抬手阻止了。他抬腿往前走了几步,跨进了院子里,身后一群人跟着他呼呼啦啦的,只听他道,“你还记得我吗?” 话里含着的期待差点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他们家主子...今儿真好说话。 林秀也惊啊,她就只差脱口而出,你谁啊你? 但她却认识他,或者说这一张脸,这一张天下独一无二,只此一家的脸。 楚帝的脸。 惹不起,惹不起。 她诚实的摇摇头:“不记得,我见过你吗?”当然,上辈子他们是见过的。 “这样啊,”楚越话里有一丝失落,他道:“去岁冬凛之时,我受伤倒在路边,幸得一位姑娘相救...” “不可能!”林秀打断了他的话,惊骇莫名:“路边那小子只跟我一般高,身子骨弱小,瞧着小得很,咋会是你?” 堂堂一个皇帝,就不能有点骨气,你承认你是谁也不能承认你是那小子啊,这才不过一年,吃了啥啊,才能长得这样高高大大的。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啊。 楚越:“......”。 他还只是挑着救命之恩的事儿说了一嘴呢。 跟着楚越来的下属们心里都快笑疯了,但脸上还使劲憋着。 “秀啊,是谁来了?”听到动静儿的朱氏从屋里走了出来。今儿是白家和他们林家两个小辈白兰跟林康定亲的大喜日子,两家人正办着午时的席面儿,她还道是隔壁朱家来人了呢,出来一看,顿时跟楚越等人打了个照面,带笑的脸顿了下来,“不知,不知这几位爷来我家有啥要事?” 楚越入乡随俗,“婶儿,我去岁时受了伤,幸亏得你女儿救了一命,今日是特意过来答谢的。” 朱氏一下朝林秀看去。 循着她的目光,林秀忙解释起来:“娘,我没做啥大事,就是扯了止血草给他包了一下而已。”她娘现在一听这救人的事就草木皆兵起来。 “还留了个饭团子。” 林秀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只得讪讪说着:“不过是顺手而已。” 早知道那半大小子是楚越,她救.....个屁! 就因为他,因为那一纸后位,他们所有人的人生转了个弯,从此父不父,子不子,你争我斗,互不往来,直到耗光了那一滴血缘之情。 若是没有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在头顶上挂着,安安分分的当个泥腿子,一辈子不也过了?当然,这也都只是她的迁怒罢了。 有些人,从根里头就坏了,就是没有这一茬,迟早还是有别的。 “唉,”朱氏见外头人头晃动,也不好让他们在堆在门口,“进来再说吧。” 楚越顺势就进了屋,“严大、严二,你们守着。” 身后两个一模一样的大汉脸一顿,“是。” 得,谁让他们方才闷笑被听到了呢。这主子啊,也是要面子的。 余下三个同他一块进了屋,朱氏进屋把事儿给林康说了说,等他们进了院子,就是林康来接待他们了。 他先是在楚越脸上盯着仔细看了看。 楚越道:“林兄弟也在场?” 林康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迟疑:“我确实在,只是你...你的模样跟去岁比,不大一样。”这还是他搜刮了肚子后说得比较婉转的了。 弱质芊芊的少年郎,如今风度翩翩、气质高贵的青年人? 咋看都不是同一个。 楚越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这两兄妹连反应都一模一样,还不兴他长长个儿啊,毕竟,他都十八了,先前那只是长得满而已,一旦张开,自然一日一个样的。 “请进。”林康邀她到了堂屋里头坐下,这才道:“当日不过是小事一桩,实在是不值当公子特地跑这一趟。” 楚越轻轻一笑:“一条人命,怎是小事儿。” 林康无奈,人家非得报恩,他也阻止不了,只得出去跟林秀商量了一番,回来后,倒也不推迟了,“既然公子过意不去,便舍些银钱,当这恩情两消便是。” 他们倒不贪这东西,只是也不耐这推来推去的,别人一片好心,他们要是啥也不要,反倒让人为难,说不得还让人疑他们所图甚大呢。 舍银钱,消恩情,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楚越含笑应下,很快就告辞了。 49.大方的楚越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秀以为“报恩”这事儿已经翻篇了。 谁料楚越又第二次上门了。 脸上淡淡的没啥表情,他身边那严大严二两个笑嘻嘻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秀只得把人放了进来。 严大、严二相视一笑,抬抬手, 招呼着身后的人跟上。 林秀站在院子中央, 见他们抬着数个箱子进了院子,眉头一下蹙成了个川字, 指了指问道:“这是啥?” 楚越道:“银两。” 林秀想回说过的银货两讫的话, 点了点头:“行。”人家既然真的送了银子来,她收着就是,左右这银子不烫手, 她拿着也心安。 等箱子都抬进来后, 一行人也挤了进来, 打头的严大和严二见林秀双手抱胸看着他们, 心里哀叹一声。 也是个心狠的,见他们忙来忙去的,都不说请他们进屋去喝口水, 不都说姑娘家心底善良, 心肠柔软的吗? 他们不知,要是按照往常来说, 林秀咋也会笑脸迎人, 请人进去喝喝水, 再好生把人送走。但楚越是谁啊, 他是大圣朝的开国皇帝。 她可不指望着跟对待别人一般, 你来我往,说不得借着这事儿还能走动走动。跟皇帝走动,她可不敢。 这一世,她是压根不想跟这些站在权柄之上的人沾上任何关系,既然楚越隐姓埋名的只为了报恩,那她就与他报恩,此后两不相欠,她也只装作不知,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罢了。 要说她更奇怪才是。 因为前一世楚越确实不曾亲自来,他只是下了一道圣旨就够让人疯狂的了,足足让一个农家成了皇都的新贵,让人艳羡不已,这一回,他人却来了,既没表明身份也没有强硬的发下圣旨,说银货两讫就真的送了银两来。 到底是啥原因,让这两世“报恩”的结果会如此大相径庭? 被一群人给看着,林秀干巴巴的说了两个字:“多谢。” “......”这就完了? 严大、严二抬眼朝楚越看去,只见楚越脸色都没变一下,反倒点点头:“不用。” 他们看了看这个,又偷偷看了看那个。 真是无言以对。 “三妹,请这位公子进屋来喝口水吧。”林康在里屋出了声儿。 林秀正要点头,楚越已经先她一步说道:“不用,今日过来是特意送银两的,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朝林秀扯了扯嘴角,轻轻一笑便带着人走了。 林秀几步跟上,送他们出了门,等人走远了,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跟皇帝周旋,她连说话都得过滤,实在是劳心劳力。 尤其,她还是唯一一个知道楚越身份的人。 进了屋,林康问她:“人走了?” 林秀点头。 他又道:“想来这位楚公子送了银两上门,也是真心实意报恩的,咱们接着就是,不过,他们跟咱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呐。” 报恩是好事,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就怕外头的人胡咧咧,把好好的事儿给传得不堪,坏了自家妹子的名声。 这穷的和富的,羡慕的叫搭把手,那红眼的,还说他们拿着这个攀上别人呢。 “我知道。” 林康这些日子去了林家村几趟,他那未来岳家白当家的自打两家定了亲事后,就不时招了人过去,说要传个手艺给他。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白当家的还是个木匠人。 林家村山多,木材料子更是随处可见,白当家的带着他在后头山上转了转,指了那些木料子跟他说了用处,这在木匠行,叫识木。 待他把这些记下来后,才能手把手拿上木头料子开始打磨。当然,这里头门路多得很,有些木料不止要认,还要会闻、会辨,随着经验积累,能在这一行拔尖了,才配得上匠人这个名头。 林康知道自个儿要走的路还长得很,平日里也十分认真,但在林家村待了几回,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比如,他那爷家,也有人打着报恩的名头上了门。 更知道,林家人为了人口里的锦衣玉食,金银珠宝如今上蹿下跳的,走路都抖起来了,村里捧着他们的人无数,俨然有成了林家村第一的势头。 也不瞅瞅,这都好些日子了,要报恩,咋还没上门? 他估摸着,上林家那头说要报恩的人应该就是这楚公子一行人,他们最开始是查到了林家头上,后头又不知咋个知道是三妹妹救的人,所以就直接找上了门,把林家那头给撂开了去,至于林家里嘴里的金银珠宝,如今,已经放他家里头了。 而有了这金银珠宝,自然能锦衣玉食。 说来,人也没给他们乱说,只是,人也不是乱报恩的人。 也真是不要脸,为了这报恩情,上下嘴皮乱碰,合着林家大房和三房全都有功劳了?他把这事儿同林秀一讲,林秀顿时笑岔了气,酸着脸说:“真的?” “真的。”林康眉眼都是无可奈何。 幸亏,他们已经不是林家人了,要不然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我那个啊奶可精明得很,只要有银子到手,啥都好说,”而且林家人还喜欢吹,只要有点子优越就喜欢在外头吹嘘一番,林欣的事儿如此,如今这事儿也如此,这银子还没到手呢,不知道低调点,看来林欣那事儿都没让他们吸取点教训的。 林秀仰在椅上,脑袋点了点,“说来,二姐姐近日也怪得很。”她有好几回子见林娟在屋里捧着手偷笑,那笑容里还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意味。 总之,林秀每见她笑一次,那身上的汗毛顿时就立起来了。 林康感叹了一声:“妹大不由人呐。” 在兄妹两个的感慨下,一连风平浪静过了好些日子,在流寇被撵走了后,淮镇上开始恢复太平,家家户户也不拘在家里头了,便是关了许久的铺子也重新开了几家,逢上集日,十里八乡的村民也会担上些自家用不上的去换粮食、银子。 林秀跟着朱氏去了两回,买了些红薯和粗粮,朱氏还扯了两块粗布,说是要给他们做一身衣裳,拗不过她,林秀也只得随她去。 他们家没有田地,只有后头林子里开垦的两亩荒地,种不了粮食,这又是农忙的时候,兄妹三个和朱氏不时都去帮着朱家收粮,两家人多,没几日就把粮食给收回来了,林康还去白家那头忙活了两日,恰好楚越送了救命之银上门,林秀就寻思着给家里买几块田,等朱氏母女回来,她便同他们说了说。 “买田?”朱氏面上闪过喜色,只是随后又一顿,“只怕不好买。”他们桃花村田地少,这家家户户又不缺银子,谁会把自个儿的口粮给卖了? 林秀已经出门打听过了,“听说咱们隔壁袁家村有个地主正准备去镇上买铺子,正差点银两,放了口风出来说要卖上几亩上等田地。” 说完,她加了一句:“不然等咱们买了田,也去镇上盘个铺子如何?” 朱氏失笑,“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镇上的铺子可不便宜。” “咱有钱!”林秀拍了拍胸脯:“娘你们等着。” 她拖了一口楚越送来的箱子揭开,指着里头一锭一锭的黄灿灿的金元宝,道:“你们瞧,这箱子里有二十个金元宝,莫说买一个铺子,就是再买一个铺子也是够的。” 一个金元宝能兑换纹银四十俩,这里二十个金元宝,折合纹银可就是八百两了,别的郡地儿贵,但他们淮镇上的铺子比不得,一个铺面也不过百十俩罢了,就这些,足够他们一家四口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何况,楚越可不止给这点。 除了两个装金元宝的箱子,还有一个装满了朱钗的箱子,上下搁了好几层,林秀打开的时候,险些被那亮闪闪的珠宝给亮瞎了眼,最后还有一口大箱子,里头装的是布匹,不是朱氏买的一块一块的粗布,是整匹整匹的布料,她虽然不懂料子,但见那上头暗色金线勾勒,绣着云朵、梅花、桃花,轻轻一摸,满手细腻,能不是好东西吗? 等她把几个箱子打开,身边顿时传来几道抽气声。 林康先时让她自个儿收着,他也没管,这会儿一看,也是好一会儿才找回来声音,“这...这是不是太多了?” “多?”林秀摇摇头:“不多的。” 皇帝的命,贵不贵? 自然是贵的。 对他们而言,多,那是因为没见过,但对楚越来说,这不过就是九牛一毛而已了,说不得,给这些,还是很克制的了。 克制归克制,林秀现在对楚越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够大方! 一下就让他们家从赤平到富农了。 有了这银子,朱氏也不犹豫了,“老大,明儿你就去袁家村走一趟。” “唉。” 说来也巧,那袁地主要卖的地就在他们桃花村村外,离得近,路下头就是,林康去时喊了朱大舅一路,回来后两人满意得很。 50.分宝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那田肥着,前头落下的穗子颗颗都大着呢, 三块儿上等田挨着, 合计有五亩地, 要不是太大了一次性吃不下, 只怕也轮不到我们。” 好田难寻, 朱大舅跟林康都是种田的好手, 又见离得这般近, 当即就定了下来,让袁地主明日就过来量地。 朱氏听得也高兴得很,“这就好,这就好, 以后咱们也能自个儿种地了。” “还可以买个牛车,以后收粮食的时候割了穗苗往牛车板上一放, 可轻松得很呐。”林秀提议着。 “这丫头...” “哈哈哈,秀丫头说得不错, ”朱氏嗔了她一眼, 朱大舅倒是哈哈大笑, 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肯定的道:“你们家秀丫头这脑袋瓜转得就是快,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买俩牛车,往后的用处可大着呢。” 朱家也是有牛车的, 桃花村这几年靠着采花赚了些银钱, 村里不少人家都买了牛车, 春种秋收的时候靠着牛车省了不少力气,不说别的,就说那翻地,靠人一锄一锄的翻,累死累活一整日也翻不了啥样,使了牛在后头,几亩地小几日就做完了,人还不累。 当然也有抠着不肯出钱买头牛的人家,比如那田家屋头。他爹前两日跟他们都说好了,今年朱秋荷小两口刚分了出来,日子正过得紧巴巴的,便让田生把牛牵回去把他们分到的几亩田给翻了,省得见他瘦小瘦小的,万一累出个毛病,他朱家的闺女咋弄? 至于妹子家,早前没地,在得知她家打算买地时本想让他们用牛的,结果路上康小子给他提了几嘴,他便按下不提了。 楚越一行人一进村家家户户都知道了,毕竟这般样貌气度的人着实少有,就是他们也只模糊听妹子提起过一耳朵,说是秀丫头去岁时在路边救了个人,如今人家找上门了。 听说那些人提了好几口大箱子来,村里到处有人传,还有人问到他们跟前,说是知道不知道那箱子里装了啥。 肯定是有银钱的吧,那些人咋看也不是缺钱的主儿? 可他们整个老朱家还真不知道! 又不是碎嘴婆子,人家答谢秀丫头是应该的,他们巴巴的去问这是啥意思?没的丢人现眼的,连外甥女的东西都惦念上了。 林秀巴巴的仰着头,被夸了几句,止不住得意起来。 正说着,朱秋荷走了进来,“大伯,姑,康哥、娟妹妹、秀妹妹。”喊了人,她凑近了林秀,小声儿问着:“啥事呢,我正喂猪呢,就听你姐夫说你找我?” “好事。” 林秀话落,又进来几个人。 老朱家到齐了。 朱家外祖赵氏在孙氏和冯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云娘啊,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朱老四走在后头,闻言脸色都变了:“是不是跟前几日来的那些人有关?” 朱氏把人迎进了屋,哭笑不得的摇着头,“没出事。”她朝林秀道:“臭丫头,都你出的主意,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安安你外祖的心。” “嘿嘿,”林秀嘻嘻笑了两声,钻进了西屋,没一会儿就从里头抱了个箱子出来。 堂屋里一堆人围在桌边,林秀推了推林娟,朝她努了努嘴,“姐,你来开。” 林娟点点头,郑重的拉着把手,掀起箱子,露出里头亮铮铮的一片,尤其那两匹布料,瞧着像是在反光似的,绕是她早就看过了,也不得不惊叹这巧夺天道的造诣,实在是让人痴迷得很。 老朱家的人成功被惊讶得说不出话。 林秀把里头的两匹布,几支朱钗、镯子给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摆着,“外祖,外祖母,你们瞧,这些都是人家送来的谢礼,我拿了些出来,你们挑挑看,拿去戴着玩,做两身衣裳。” “戴...戴着玩?” 孙氏、冯氏都结巴起来了。 “这可使不得。”赵氏摸着布匹,连连摆手:“这可是宝物,咋能做成衣裳,不成不成,得放着。” “是呀,咱们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是个好家伙,”朱大舅两个反身劝着:“秀丫头,这等好料子做成衣裳可惜了,听你外祖的,放着。” 朱秋荷和吴氏年轻爱鲜,已经满脸欢喜的拿着朱钗和手镯在头上、手上试了起来,边戴,边问着好看不好看。 “好看好看。”朱秋华看着林秀,唉声叹气:“秀妹妹,这都是娘们的。”合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就是过来被眼馋的。 “让你看看就不错了,还要咋的,”吴氏白了他一眼,朱秋荷也跟着笑了一句:“我大哥这是羡慕了呢。” “有啥好羡慕的。”吴氏不以为然。 林秀想着几口箱子里的玩意儿,倒泰半部分多是女人家用的,只有一个小箱里放了几个玉块,雕成的各种动物模样,姿态栩栩如生的,她道:“大表哥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看你们喜不喜欢。” “秀丫头,你管他愣多做啥,不管他。”朱大舅瞪了朱秋华一眼,“个败家玩意儿,有这些你还嫌不够啊。” “我哪有...” 林秀摆摆手,疾步回了屋,不一会就抱了个小匣子过来,放在桌上,让他们挑:“你们瞧瞧,这些小玩意儿挺好看的,拿在手头刚好握着。” 朱大舅刚才还教训着朱秋华,这会儿缩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叹起来:“哟,这个做得真不错。” 朱秋华和朱秋石兄弟两个都挺喜欢的,一人挑了一个动物握在手心里把玩,他们也不是不知轻重,林秀前头已经拿了这般多东西出来了,这会儿他们虽说喜欢,到底又放了回去,“太贵重了,咱们这身份拿着也不合适,要磕着碰着了还不心疼死。” 朱阳接口道:“还知道自个儿毛手毛脚的啊。”骂完两个小的,他也让林秀把这些放回去。 “哪有啥不合适,咱们不也都是村里人吗,怕磕着碰着了就放家里头,闲暇时候拿出来玩玩也挺好的。”林秀再三劝说下,朱秋华兄弟两个一人挑了一个,至于朱家两位舅舅和外祖,任她咋个劝都不肯收,只得作罢。 便是那两匹布,赵氏也不肯收下,林秀请了她娘朱氏左劝又劝的这才让她同意了下来,临走时,朱家个个跟做贼似的,紧紧的捂着胸口,逃也似的回了家。 林秀在后头干笑了两声,折身回了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给林康,“这是给白婶儿他们的,哥你啥时候过去就带着。” 林康接了包袱,又迟疑的看着她,“三妹,这些该我来做的才是。” 在林康心里,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些人情往来该是他做才是,怎能让妹妹出力,这些谢礼本就是她的,就是她分毫不拿出来也是对的,但林秀不止拿了银子出来买田地,更是把其他贵重的物事给他们随意挑,连朱家、白家每个人都有份,这让他心里愧疚又觉得无能。 “咋这样说,我们是亲兄妹,本来就该相互扶持,荣辱与共的。”林秀挑着眉,惊讶的看着他。“难道不是这样?” 林康道:“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 林康被问了个正着,偏又被堵得无话可说,所幸把这茬放开了去。 林家村里,说要报恩的人隔了这么多日都没再登门,林家从一开始让人捧着、羡着,这会儿已经有好些人暗地里说他们吹牛了,可把林家人给气得。 大话都放出去了,再气也只得忍下去。 等着吧,等他们成了富户,看这些酸了吧唧的人还有啥可说的! 他们怎么都没料到,左等右等等不到的人已经上了别人家的门了。林秀也没想到,在自家门外,又一次见到了楚越。 她面儿上淡定,心里都准备问候楚越一家了。 有完没完了,以为三顾茅庐呢? “楚公子,有事吗?” “有事。” 楚越比她更淡定。 “......”忍住,这是皇帝! 她难色难看的从嘴角边挤出几丝儿笑意:“啥事啊?” 楚越道:“进去再说。” 林秀一点也不想进去再说,但两次交手,她对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人已经有了初步认识。 一本正经、没脸没皮! 认命似的推开另一半门,“进来吧。” 楚越跟着她进去,随行下属守在门口,把整个院子给围得结结实实的,他看着前头大步走动的背影,步履间似乎带着火气一般,抿了抿嘴角。 “坐。” “多谢,你在生我气?” 林秀耷拉着眼瞥了他一眼,没否认,“不知道楚公子到底有啥要事?” 楚越眸子里瞬间染上了两分复杂,认真的看着她:“其实,我并非什么楚公子,我乃大圣皇帝楚越。” 林秀呆了好一阵。 她并不是不知道楚越的身份,她只是震惊于他怎么突然就表明身份了。 这是要做啥!!! “草,草民......”她刚要下跪,楚越已经几步过来扶住了人:“不用行礼,你不用朝我行礼。” 林秀神情还有些呆愣。 她该说啥? 谢龙恩浩荡? 随着楚越的话,林秀心里突然开始发寒。 51.天作之合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四海之上,皆是王土。 普天之下, 莫非王命。 啥叫她不用? 她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人不朝皇帝行礼的。 林秀一惯是个务实的人, 天上掉馅饼的事她深知不可能, 哪怕有, 那陷里说不得藏着啥蜜糖裹□□呢。 楚越跟她, 在银两到手的时候就两清了。 这样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的两个人, 还有啥事儿要商量的? 林秀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最后只颤了颤,“多,多谢。” 楚越扶着她坐好,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别怕我。”说完,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其实她倒不是怕楚越这个人, 她怕的是这个馅儿。 “不怕。”林秀嘴角挤出两丝儿笑, 她自个儿瞧不出, 但楚越在对面瞧得一清二楚。 还说不怕, 脸都僵了。 楚越素来奉行的便是一条路不通,多走走就通了, 这会儿林秀怕他,但处久了不就不怕了吗, 他点点头, 继续道:“梁上形式复杂,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我的后位人选。” 林秀听得一脸懵。 所以呢,这管她屁事啊! 楚越抿了抿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想着措辞,好一会才开口:“我,朕出宫时曾发下圣旨,朕的后位人选,是朕的救命恩人,此次出宫,是为迎皇后回宫。” “咚”的一声,林秀软在了椅子上,一脸骇然。 “你...你...你救命恩人谁啊?”林秀都要哭了,她盼着楚越多受了几回伤,多被几个人给救下,这样就轮不到她了。 楚越理所当然的看着她,“自然是你。” “不不不,我不...”不想当皇后! “朕在淮镇数日,林家的事情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你不止是朕的救命恩人,还是一个很适合做在皇后位置上的人。”楚越道:“若非你适合,朕并不会与你提及。” 在来安郡,甚至下那一道旨意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各种情形。 楚越身来带着傲骨,他徒手一路行来,打下江山,夺取皇权,坐上龙座,功成名就之后并不是让人掣肘于他的,他是皇帝,是这四海主人,他可以发号施令,但却难以忍受旁边在旁指指点点,横加阻拦。 这是他的江山,他说了算。 皇后的位置,也合该他来定才是。 楚越常年征战,周围又都是铁血硬汉,连个母蚊子都找不到,在对姑娘有模糊概念时没有接触过,如今这个年纪,随着队伍一路走遍了四海,他瞧着那些主动前来,偏又一副娇羞不已的姑娘一点好感都没有。 只有林秀,也只有林秀,每每想起,总能让人心里泛着一丝温暖。 但他其实也做好了准备的,若是林秀已经定了亲,或是性子太过软弱,那他便只报救命之恩,绝口不提其他,但这几日查来的,却让他欢喜得很。 他的皇后,不能软,不能弱,不能怕。 被楚越郑重的看着,林秀都忍不住从头到脚打量了自个儿一番。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优点,楚越咋知道的? 但任他舌灿如花,她也不会心动的,“呃,陛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我就是一个乡下丫头,识不了几个字,没啥文化,长得也普通,更不会大家小姐那套礼仪规矩,皇后母仪天下,是所有女子们的表率,我这样的,还是不给陛下丢脸了。” 讲真,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就是泥地里的人,何必非得披上一层皮去装那人上人呢? 就算装,也只是徒惹人笑话罢了。 她没那个心计,也没那个脑子,跟那些自小身长在大家族里见惯了争斗的女子相比,实在是可笑得很,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守在乡下,平淡富足的过一辈子呢。 楚越问她:“你怎知你会给朕丢脸?” 有些人,生来就合该是天作之合。 他没有后宫,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自来洁身自好,远超这世上大部分男子,而林秀,既是他的光,又有恩于他,性子胆大泼辣,且,他正需要一位与众不同的皇后来替他肃清后宫纷争,或者说压制楚家。 林秀有这个条件,她救了楚越,就等于救了整个楚家,整个皇族,她可以借着救命之恩说事儿,而旁人不行。 她合该如此契合于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与他同享这天下。 林秀被煽动得心潮澎湃,但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行不行,我做不来的,什么胆儿大泼辣,也就是在这小地方才敢撒泼,换了地方,我可不敢了。” 楚越说的这一切,她还是信的。 楚家不睦,世人皆知。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所嫁的那位章姓将领,在某一日喝醉后吐出的话,说是楚父暗地里与他联络,让他转为支持碌王楚则,不光他,被拉拢的人不少,为了把大儿子拉下马,楚父可谓是呕心沥血。 回来后,她也曾怀疑过,她前世之死到底与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林四娘在里头又扮演了啥? 她困于内宅,知之甚少,死后在天地间飘荡时已是五载之后,她日日跟着林四娘,也只是见她醉心于勾心斗角,最后败于别人之手,饮恨而终罢了。 “好吧。”楚越站起身:“你再考虑考虑,过几日我再来。” 林秀想说,别说几日,就是你来个一年半载的我也不会同意,但触及到楚越认真的眼神,到嘴的话却变了,“那,那行吧。” 楚越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林秀第一回觉得清净得很。林家买了地,她大哥正带着朱氏母女跟着在量地过户呢,她被留下来看家,毕竟外头都在猜测他们家发了横财,也确实是发了一笔横财,这么多金银珠宝的,放在家里头实在让人不放心。 “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传来,林秀起身朝外走,还没到大门,就听外头似乎是不耐一般,连声说道:“开门开门,快开门!” “林秀你个死丫头,我们知道你在,快开门!” 七嘴八舌的叫骂,林秀抬脚的腿一顿,讥讽笑了一声儿。 她道是谁,原来是林家老宅那一群人。 她懒得理会,返身回了屋,关了门,任由他们堵在门口骂骂咧咧,没一会儿,外头的吵闹声更大了些,她听出来里头有她娘和林娟等人的声音,接着是朱大舅发了话,林家老宅几个叫嚣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到这会儿,她才慢腾腾出去开了门。 外头,朱大舅带着朱秋华、朱秋石、林康等站在朱氏几个前头,连得了信儿的田生和朱秋荷都赶来了,朱秋荷缩在朱大舅等人后头,插着腰噼里啪啦把对面林家老宅的人给骂了个遍。 “好你个小蹄子,老娘说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关公面前耍大刀,我看你是活歪腻了,”严氏哪里容得下一个小辈辱骂,呸了一口,张嘴就说:“也不瞧瞧你们老朱家是啥脸面,一屋子偷鸡摸狗的东西,拿我们林家的东西,也不看看你们配不配。” 有了严氏打头,小严氏、石寡妇、马氏也站了出来。 大门“咯吱”一声儿应声而开,露出林秀讥讽的脸,“这是咋了,当我们家门口是集市呢。” 人群里安静了一下,随即,严氏跳着脚指责她:“好你个小蹄子,我就知道你是故意不开门的,跟你娘一样的丧门星,赶紧把我们老林家的银子还回来!” 朱大舅几个往前一挡,“老太婆,别当这是你们林家村,说话给我注意点。” 林秀紧跟着添了一句:“啥银子,你们老林家还有银子呢,”她笑了笑,道:“不如去阴曹地府问问你们老林家的祖宗,看你们祖坟上冒青烟没。” “天杀的小贱人!” “老婆子你骂谁呢!” 严氏被一激,当即就要冲上来煽她,被朱阳一屁股给推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天啦,要杀人啦,大家快来看啊,这老朱家要杀人呐!” “奶奶,奶奶,你咋样了?”林绿、林柳几个唱作绝佳的扑上去,一边嚎一边哭,不止看热闹的傻眼了,就是林秀也是好一会儿没回神。 倒是没想到,许久不见,老林家不知羞耻的功夫长进了啊! 陶村长很快被招了来,黑着脸发了一顿火,“我说,你们林家村的跑我们桃花村来撒啥威风,欺负我们桃花村的人也得看咱们乐不乐意!” “可不是。” “你们是没瞅见,方才还威风得很呢。” 严氏脸色难看,她到底有所顾忌,哀声连连靠着林柳、林绿两个,刻薄尖酸的脸一下就成了一副委屈的模样,还抹起了眼泪儿:“陶村长,你是有所不知呐,去岁之时我儿去镇子路上救了个人,人家前些日子都上门了说要答谢咱家,可谁知这几个小...不安好心,用花言巧语把人给唬住了,让人巴巴的上了门,还以为是他们救的呢。” 要不是有人给通风报了信儿,她们都不知道这便宜被朱氏几个给捡了! 凭啥啊,要不是他老林家送菜去镇上,他们能去救人? 这本来就该是他们老林家的! 再不济...好歹也有他们一份不是? 52.应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这银子, 无论用啥法子都要弄到手, 否则回去还不被大嘴婆子给笑死? 严氏一脸的志在必得。 “嗤” 陶村长先是蹙起了眉,细细想了严氏的话后,突然嗤笑了一声儿:“你当我傻呐, 若是有你家的份, 那人家咋不去你家?” 谁不知道林家村这林老二家要发了? 人家先找上了他们, 最后抬了东西到林秀丫头家, 这中间为啥,想想不就清楚了。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快走, 别没事找事,我们桃花村可不是你们林家村,也不是那起好惹的!” “陶村长...” “陶村长,你可不能包庇他们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儿孙不争气不孝顺, 现在连我老婆子的银钱都贪了, 这些黑心肝的人都不得好死啊, 总要被老天爷给收了去下地狱的。”扮可怜被揭穿,严氏所幸两腿一伸, 躺在地上大骂诅咒起来。 朱大舅等人气得发抖, 当下就要跟严氏算账,被林秀给拉住了,“大舅二舅, 咱们别理她, 让她在地上躺, 让她撒泼,明儿咱们就请了人在十里八乡里让人传传,就说林家村林秀才家老娘就是这德行,让人也乐呵乐呵。” 不说银钱被她贪了吗,她给回去就是。 帮他们扬扬名,这中间的花费就当是她施舍的了。 在地上滚得正欢的严氏身子一僵,顿时从地上爬了起来,黑着脸指着林秀,“好你个小贱人,这心肠真是歹毒,还想要坏了我儿的名声,老娘跟你拼了!” 她爬起来就要冲,林秀笑眯眯的指了指身前几座大山,“来啊,不怕死就往前冲,这可不是我们动的手,你自个儿动的手,这么多人都看着,别磕着碰着了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朱大舅等人往前一站,一挺胸,居高临下的看着。 严氏顿时不敢动了。 “你...你们等着!”无法,严氏讨不着好,只得带着一干女眷灰溜溜走了。 人一走,陶村长这才朝四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大伙都散了,各家去忙吧。” 人群散去,朱大舅几个又跟陶村长寒暄了会儿,对他方才的维护多有感激,陶村长受下,恰到好处的表示:“不过小事一桩,值不当的,再说,你们可是我桃花村的人,怎能由得让林家村人给欺负了去?” “村长说得是。” 待原地只留了林秀母子几个和老朱家一众人,朱家人没了顾忌,都一脸气愤,朱大舅更是朝他们道:“这林老二家当真是不要脸皮了,下回他们要是再来,你们只管吼一声儿,咱们立马就过来,看我下回不打断他们的腿。” 还跑他们桃花村来撒野来了,真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是吧?朱二舅等也点头道是。 而林家那头也在商量着要不要继续去桃花村闹。 严氏横惯了,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豁出去脸面了,旁人还真对她奈不何,尤其今儿在桃花村丢了个大脸,不去把脸找回来哪里肯干? 至于林老头等人就迟疑了。 先不说能不能拿回来银钱,就是那桃花村也不是好惹的啊,否则就桃花村那条件,家家都富裕着,别的村就没点子想法? 还有那朱氏几个,狠起来也是些不要命的主。 “要我说,咱还不如直接去镇上问那人要呢,”小严氏撇了撇嘴:“既然朱氏几个都能从他手里头抠出银子了,咱们不也是他救命恩人吗,合该也该给咱们一份不是?” 没道理给了一个不给二个,到哪儿去也没这个理儿啊不是? “大红说的是啊。”林大头一个附和,也觉得这法子行得通。 素来,那些有钱人都要脸面,何况,他们还是救命恩人。 要是不给,只怕唾沫液子都能淹死他去。 林老头砸巴着嘴,点了林睿问:“老三,你说呢?” “我,”林睿一想起上回来的那些人,心里还是有些后怕,只是一想到那大笔银钱,心里头又火热了起来,外头可都是传遍了,他那好侄女一家,拿着那银钱都买上田地了,他们要是也能拿一笔银钱,那往后他读书科举就不用愁了,“爹,我同意。” “那行。”林老头直接拍了板,“明儿我们就去镇上。” “老头子...”严氏还有些不甘心。 林老头直接呵斥起她:“闭嘴,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儿,跑人家村里去撒泼,我们老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以后那朱氏一家你少跟他们扯上去,都断了亲了还去干啥?” 村头头一户断了亲的人家,回头林老头就被林大爷和林三爷给骂得直不起腰,心里把林秀几个给恨透了。 不孝子孙,总是要遭天谴的! 林家老宅的人准备着要去镇上大闹一场,没几日,在他们正要去的时候,突然从镇上传来消息,说是原来那群黑衣人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楚家军的将军,如今圣朝的开国皇帝楚越! 消息一传出来,顿时让整个安郡都抖动了几番。 关于楚越的消息沸沸扬扬的,说甚的都有,还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楚越报恩,偏生把人姑娘给看上了,要让人成他媳妇儿,也就是圣朝的皇后的,而那皇后是谁,竟然是那老林家断了亲,如今在桃花村上盖了大房子的林秀。 “啥?” 老林家的严氏吓得一屁股墩的坐在了地上,一脸惊骇,一张老皮抖个不停,满脸仓皇。 围在他们身边,正在听他们吹嘘要去镇上讨公道、拿银子的人顿时一哄而散,抬了腿就就跑,生怕跟老林家扯上啥关系似的,哪里还有先前半分谄媚讨好,也有亲近点的人家,临走之前忍不住叹道:“瞧瞧,瞧瞧,咱早就说了,那母子几个都是好的,又勤快又老实,你们偏不信,这下好了?” 谁能想到,那丫头片子还有这等大运? 严氏等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林二,这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他头上。 他那个刁钻的闺女,要成皇后了? 一群人在坝子上瞧着凄凉得很,旁的人都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不时指指点点的,骂他们有眼无珠,这辈子只配这贱命了。 还把个破鞋当个宝,把亲孙子孙女给逐出了家门,看看人家现在的造化? “娘,咱们现在咋办?” 小严氏等人巴巴的望着。 严氏这会儿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要只是朱氏这样的人,她还能厚着脸皮上去讨要点好处,有那更心软的,拿捏着也不是话下,偏偏林秀那反骨的没点子骨肉亲情,他们找上门只能是讨羞辱的。 “咱办!”她咬碎了一口牙:“先回去再说!” 她得好生探听探听,瞧瞧这风声到底是真是假再说。 这么一大块儿肥肉,可不能白白的飞了。 林四娘站在后头,听他们说完,眼里的懊恼一闪而过。 “我说,我咋才应下,这整个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林秀依着窗,问着外头守着的严二。 她十分不满,好像原本就准备要大肆宣扬,啥都准备齐全了,就等她点头了呢? 万一她没应呢? “姑娘昨日就应下了。”严二觉得委屈。 他们一群暗卫,别的不说,这传播一条讯息还是很快的,尤其主子那头高兴,姑娘这头也应承了下来,自然要加把劲把这章给盖上,做成既成事实的样。 万一林姑娘她反悔了呢? “哼,”林秀冷哼一声,听他瞎扯。 严二如今留在她身边保护,听说暗处还有几个,以前她无知,一直以为暗卫都是不近人情的货色,而这群人初来时也板着个脸让人生畏,这几日接触下来她才知道这个中误会有好大? 要不是有这群人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着楚越的一切,她也不会防不胜防的应承了下来。 说实话,应承下来后她就后悔了。 但严二等人丝毫没给她后悔的机会,她刚一应下,人就走了,等她次日一醒来,整个十里八乡都流传着关于她的传闻了。 这下,真是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三妹,你在屋里不?” “在。” 朱氏几个也从她嘴里知道了楚越的身份,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儿,见着严二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愣是没敢靠近。 林娟进了屋,同她道:“如今家里头也闲下来了,我待会去镇上一趟拿些针线活来,三妹有啥要添的没?” “去镇上?”林秀眼一瞥,见她一身整整齐齐的,连头发都梳得光滑溜溜的,五官笑容跟以往没啥分别,但她就是觉得要亮眼许多,“我这儿倒是不差啥,大哥那儿,算了,大哥那儿想必也不差啥。” 就算要差,也不会让她们去买。 “你,”林娟想问她是不是当了皇后就要走了,但顾忌着门外的严二,顿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算了,没啥。” 她匆匆出门,碰到跟门神似的严二,眼眸微微一撇,撒腿就走了。 后头,严二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暗道。 他有这般吓人? 53.事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严暗卫不大懂女儿家的想法, 把这个话朝林秀一问。 得了个白眼。 林秀没好气的道,“还能有啥, 你跟你主子一伙的,眼瞅着就要把我给拐走了, 她们这是担忧呢。” 既是震惊于楚越的身份, 又是震惊于自家闺女马上可能就是别家的人了。 说来,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报恩事件还能这样的。 活生生的以身相许啊, 戏文里头只怕都没这般糟心。 让自个嘴快,这下好了, 满肚子糟心糟肺的。 得亏楚越现在不在跟前儿,不然她一准要跟他说道说道。 “算了, 不说这个了,”林秀没好气的摆摆手, 正了正脸, 迟疑了两分:“严暗卫, 我想问你件事儿。” 严二一听要问事,立马板直了身子, “姑娘请说。” 林秀笑了笑:“用不着这般认真,我只是想问问楚家的事儿。” 豫章府楚家, 是兰郡当地的大族,族中弟子不少在朝为官,其中一支还坐上了正三品京官的位子, 留守豫章的嫡枝楚训庭一脉担任楚家族长。 楚训庭年轻时俊美无双, 是豫章出了名儿的美男子, 与他有瓜葛的女子无数,楚越的娘周大姑娘周凝戴便是其中之一,她是周家嫡女,生得貌美,而周家豪富,是以,楚周两家便结为了姻亲。 按理说如此才貌相当的夫妇应是琴瑟和鸣,恩爱有佳才是,但楚训庭风流不羁惯了,哪里能守得住一个女人,怀上楚越的时候,正逢楚训庭的风流事传到了周夫人耳里,气得险些动了胎气。 这也是楚越前头为啥一直身子骨单薄的原因。 在娘胎就一直被周夫人的怨气、怒气交织着,又没好生对待,能好才怪。 长子虚弱,周夫人把这罪怪在楚训庭身上,楚训庭也责怪她不尽心,两人反目,倒是苦了夹在中间的楚越,爹不疼、娘不爱,打从四五岁之际便送到了教头那儿学武。而这一学,就是十好几载。 严大、严二等一干暗卫都是那期间与楚越结识的。 当初,楚越造反,楚家大怒,险些与他断绝干系,整个楚家族人视他为敌,逢见面定然是一番吵闹讥讽,楚越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又如何不恼、不忿? 更不提后头连除族的话都放出来逼着他服软了,奈何楚越不从,楚家那头叫嚣了一阵,整个天下都知道了楚家不睦的事儿,但其实这族却并没除掉。 “争夺天下之际,一个不小心便是牵连整个族人的,楚家做出一副不睦的姿态也不难猜测是为何,”严二虽说着理解,但嘴角却挂着一抹讽刺:“何况,他们又怎舍得真的把主子的名字给除掉,万一赢了呢?” 这就像是一场豪赌,赢了翻身,输了也不怕,反正这天下谁不知道他们撕破了脸? “这...这真是”林秀想说这就是墙头草,但她觉得墙头草也不够形容这楚家。 怕被牵连,所以撕破脸。 想赌一场,所以保留楚越的族人身份。 这算盘真是打得响。 进退有度啊! 林秀跟吃了一嘴的苍蝇一般被恶心到了。这算啥,一个家的,要么同进,要么同退,去逼迫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算咋回事? “所以,哪怕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楚家不睦,但主子依旧是楚家族人的身份,就不得不顾忌一二。”世人总是同情弱者的,闹翻不可怕,可怕的是谁是弱势一方。 楚家心思不对,但谁也不能说不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一人和整个族人,保留谁的命重,一目了然,便是让人评理,这也是公有公有理,婆有婆的理。 若说偏心眼,放眼整个天下,有几家里头又公正得很? 何况,楚越身为皇帝,为万民表率,他可以压制朝臣,却压不住民心,他若是置楚家于一旁,百姓们心里能没想法?谁都有理的事儿放在晚辈身上,本就要亏一头,身处高位,他更不能带头撒手不管。 否则,这天下,当晚辈的岂不是都能借着各种理由去不孝顺、不敬老? 诚然,这世上有许多长者为老不尊,但也有不少通情达理的老人家,他们能做的,便是先维护好眼下这局面,慢慢的去转变那些不好的。 “他也是不容易,”林秀叹了口气,突然撇了他一眼,眼眸有些不善:“别卖惨啊。”楚越是不如意,但也不是被欺压得无力还手,他只是碍于局面给点面子情罢了。 据她所知,楚家人是整日上蹿下跳的,但为啥上蹿下跳的?还不是楚越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连点实权都没让他们沾上。 那些名头听着好听,都是空的,实际上连个朝臣都不如,若要比较,如今的楚家族人的待遇就跟前朝那些王孙的数代后人一般罢。 楚训庭封碌亲王,他儿子碌王,一听往后就只子承父业,周夫人本应破格在位分上压制楚训庭,主后宫,封太后位,但楚越可没这样,他一句夫唱妇随便给封了个王妃位。 空荡荡的王府,没有封地,没有朝堂奖赏,吃住都要楚家自理,能好才怪。 严二侧开了头,耳根子红了红,抿着嘴道:“姑娘要是没事,那属下告退了。” 为了主子的幸福,他容易吗他? “去吧去吧。” 这两日,涌进桃花村的人络绎不绝,有从邻村来的,有从镇上来的,更甚还有从县里头赶过来的,在村里到处晃悠,大多是守在林家门外,就是为了能跟传闻中的那位林姓皇后碰上一面。 还有人同村里人攀扯上了关系,询问着这位林皇后的一切。 啥模样、人物、性格等等都问了个一清二楚。好在陶村长早早就给村里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乱说话,饶是如此林秀一家已经被吓得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为此,严二挨了数个白眼。 谁能想到,这安郡下的人都这般热情呢? “你说咋解决?”林秀沉沉的看着人。 传言越传越烈,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但他们家这会儿可是糟心得很,一家上下逢出门必然被指指点点,林秀早就不敢出门了,但朱氏等人总不能一直待在屋里。 不说外头还有田地要伺候,就是这一直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她哥最惨,去学个手艺都得偷偷摸摸的,天不亮就要出门,夜深了才敢归家。 楚越沉沉的站着,他身后,林二止不住退后了一步。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楚越也是天不亮就来的,还带了殷崇元一起。 对于殷大郎出现在自家,林秀也十分诧异,她还在想这两人咋凑到一堆了,谁料殷崇元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来提亲。 对象是林娟。 林秀头一个就朝她二姐看过去,只见她温婉的脸上一片羞涩,显然也是有这个意思,霎时,林秀就明白过来了。 那个在夜色下高大的身影,那个让林娟不时露出别样模样的人,是殷崇元。 朱氏和林康也回过了味儿,面上都有些为难。 不是他们一朝飞上枝头看不起人,殷崇元这人是个好的,但他再好,也险些是老林家的女婿,是林康几个险些喊姑父的人。 这...这传出去,名声可不大好听啊。 殷崇元知道他们在顾虑啥,认真的说道:“婶儿,康兄弟,我并不在乎那些虚言,我爹娘也时常说林二姑娘温婉秀美,是个好姑娘。” 他这意思就是说他不在乎,他爹娘也不在乎。 “再则,老林家那位姑娘,早早已嫁了人,与我并无干系。”殷崇元不着痕迹的看了林娟一眼,“还请婶子成全。” 话都说到这儿了,朱氏又不是没眼色的,自家姑娘虽说垂着头一副由着他们的模样,但那微颤的手她都瞧在眼里,只得道:“我们考虑考虑。” 这意思其实也表明同意大半了。两家议亲,女方本就要矜持些,除开早早就说好了的,余下男方上门头一回提亲,女方家心里再满意也只能压在心里头,否则人家还说这闺女恨嫁呢。 殷崇元顿时松了口气,“多谢婶子。” 林娟颤巍巍的红着脸,心里也是欢喜得很。 她还记得原本自个儿是不喜殷大郎的,谁让他背地里说自家妹子小话恰好被她给听个正着,后头土匪进镇,她跟着村里的姑娘们去帮忙,那时殷崇元受了伤,恰好是她替他包扎,她存了坏心,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但他却没吭一声,就这,林娟也不再看他不顺眼了。 林秀收回视线,见殷崇元那头已经解决了,认真的掰着手指头:“后头咋解决?” 一句思虑不周就把她打发了,想得美! “不如...咱们尽快返回梁上?”楚越小心的建议着。这事儿吧,他理亏,原本只想着盖个章,让全天下都知晓,这般,林秀也就没了反悔的余地,酿成今日这般他也没想到,“要不,朕调些人马过来护着?” “得,算了。”原本就跟看猴子一般了,在调人马来,这不是一下就被证实了吗,说不得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但林秀也知道,去梁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54.撑面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圣朝初立, 正是新旧交替, 秩序混乱之际, 前有前朝党羽安偶一地, 修养生息, 随时等待反击, 后有同期争夺天下的各路绿林团伙,梁上处新老世家、党羽复杂, 楚越在这个时候贸然离开皇都,实在是一险招。 有他镇压着还好, 但他来淮镇时日也不短了, 还不知梁上那头得出什么乱子, 返回梁上, 刻不容缓。 林秀不知这内中情形,但身为楚越的暗卫,严二等人不时替他传书,对外头的情形一清二楚, 个个都捏着一把汗。 主子不在,一个个的都闹得要翻天了去。 不说别人,就是楚家那头也蹦跶得欢。他们还以为主子不在, 他们能乘虚而入呢, 也不想想,他们都能想到的, 主子能没料到? 他可是很期待林姑娘到梁上的那一日呢。 有她镇着, 看那些恶心人的家伙还能翻出甚大浪! “去梁上我认, 但我现在虚岁才十二。”林秀一脸环抱着胸,瞪着人。 楚越:“......” 他应该不是这种饥不择食的人吧? 林秀又瞪了一眼,楚越立马点头保证,略有些无奈:“你放心,在你及笄之前,我一定是个正人君子。” 十八年都过了,还怕再等几年? 见他答应,林秀放下手,只是微微抬着头,“那行,去的日子你定。” “嗯,”楚越点头,从背后递了个匣子给她。 “这是啥?”林秀下意识接了过来,问了句。 楚越没答,朝外走去,“日子定好了我让林二通知你,”他扭过头,道:“你问问婶子和大哥他们,要不要一同去。” 林秀若是成为圣朝皇后,那她的兄弟姐妹都能凭着后族的身份册封地位,这旨意也得等帝后大婚后才能颁布。 林秀连考虑都没考虑,“自然要去的。” 林康等人做为送嫁的,自然是要跟着去。 “那我让人通知钦天监。”楚越作为皇帝,他亲自迎了未来皇后回宫,也只待他们一到梁上,便成大婚礼,让世人瞩观,钦天监定下的日子便是大婚的日子。 “嗯。” 楚越走后,林秀把匣子搁在桌上打开,入目的便是一支水润透彻的凤头钗静静的躺在雪白的绸缎上。 玉雕而成,尾处流苏短促,叮当作响,里头,似乎还能见到水光流淌,光照之下,耀眼非常,林秀捏着钗柄,惊讶的张大了嘴,“这...这是..” 林二接了她的话:“紫玉砌之,主子一共花了整整十日。” 十日? 那不就是楚越亮出身份那日到昨日? 凤头钗入手,十分温润,边角处打磨得光滑,但楚越到底不是匠人,钗上各处均有些粗糙,不似匠人一般,精雕细琢。 林秀心头蓦然一跳,快速的震动了起来,烧得她身子一下滚烫了起来,神色带着恍惚:“有心了。” 普天之下,能得帝王亲自雕上一枚钗,她也许是第一人了。 这也是...两辈子头一回有人亲自送于她东西。 严二看在眼里,满意的勾起了唇。 负手而立,深藏功与名。 晚上,林秀把要去梁上的事儿说了说。 朱氏夹菜的手顿时停了,沉默了好一阵儿,她才说:“日子定下了没?” 林秀摇摇头:“还不曾。” 朱氏一颗心堵得慌,他们母子几个,老大虽说眼看着要娶亲了,但二丫头和三丫头眨眼都要嫁出去了,尤其三丫头,年岁还小,她本打算多留上几年的,如今说走就走,偏偏她还不能说个不字。 当皇后啊,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就是祖坟冒青烟也不定能做的,她能断孩子前程不成?何况还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外头谁不羡慕她? 但她就是舍不得啊。 这名头是听着高高在上,可那就是天上的云,他们本就是地上的泥,那皇后又岂是他们能当的? 朱氏温和了一辈子,不代表她就四六不懂了,那大户人家家里头的勾心斗角她就是没见过也听过,何况那还是皇宫里头,那送进宫里头当宫女的,一辈子见不到人都是轻的,就怕冲撞了贵人,落得个横死的下场。他们家这没点子背景靠山的,她闺女能斗得过别人不成? 好些话她说不出口,也没了吃饭的欲望,搁了碗,说了句,“你们吃,我吃饱了。”就回房了。 兄妹几个看她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饭,相视了一眼,林康给林秀使了使眼色,随后,林秀便追着朱氏去了。 “娘,你莫难过了。”朱氏正坐在床边儿摸着泪,林秀见了也不好受,便道:“何况,我若是封了后位,那大哥也是要封候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在梁上,还怕见不着么?” “胡说,你哥才不走呢,”朱氏白了她一眼,倒没再掉泪了,“那皇城脚下的,咱们一大家子啥也不会,那还不坐吃山空呐,不成不成。” 不谈别的,这老大都定亲了,眼瞅着也要娶媳妇了,白家那头可是疼闺女的,这一走,天高水远的,人乐意才怪。 还有二丫头那头,找的婆家也在这镇上...... 林秀也知道若是一家老小都要跟着走,那牵扯的就多了,便没说话。朱氏拉过她的手,小心的看着她:“三丫头,咱,咱不做这皇后成不成?你放心,娘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娘,”林秀无奈的唤了一声,“这后位哪里是说不做就不做的?” 她是不够聪明,但拧得清事儿,人只要够拧得清,那就不会把自己放得很高。楚帝迎后回皇都,早就颁布了圣旨,而她,只怕也早早就入了梁上那些人的眼里。 毕竟,楚帝离都,大大小小的只怕不知尾随了多少人,尤其这回子传得四处都是,其实无论有没有这档子事,顺藤摸瓜到她身上,也是迟早的事。 这世上,最是不差有心人了。 至于救命之恩...呵。 就算楚越看重,但天高水远的,若真有人对他们做些啥,他们只怕是一点反抗力都没有,什么她是被严二等人整日念叨着给应承下来的。 都是胡扯。 她岂是那种心志不坚的人? 既然入了那些贵人的眼,她们家算是挂了号了,别看楚越是一国皇帝,但暗地里想拉他下水的人多不胜数,拿他们家做做文章也不稀奇,只要能攀扯上楚越,他们这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不过是一垫脚石罢了。 但她,数百年的飘荡才得来这一回重生,又岂会甘愿被人当踏脚石? 既然一步错,步步错,她打算好的清净日子已经没了,那就走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去吧。 至少,她的亲人们能在她的庇护下,得一片安稳。 “我知道,我就是...”朱氏只是图个侥幸罢了。 朱家那头也得了信儿,知道林秀就要上皇都了,一家人过来商量了半晌,最后定了下来,由朱大舅兄弟俩护送他们母子几个一路,朱秋华、朱秋石兄弟两个守着家,至于林康那头,为了安白家的心,怕他一入了皇都迷了眼,封了国舅后提裤子不认人,便由朱家这头去游说一番,把两个小辈的日子给定下来,这样,也大伙都没话可说了。 至于林娟那头,就看殷家那边咋个安排了,他们女方犯不着上赶着把婚事给定下来。 赶在楚越那头定下日子前,林家这头彻底忙活起来了。 陪嫁、嫁衣、首饰都要提前备好,林家没啥家底,有的也是楚越送来的几箱子金银珠宝,按朱氏的意思是全让林秀带走,林秀没应,只挑了两样,和着一支凤头钗就了事。 反正她这个皇后是乡旮旯来的,穷,世人皆知,也用不着插洋葱装大蒜。 “这咋行,你啥也不带,人家会笑话的。”朱氏拦着她。 “笑话啥,谁也甭敢当着我面儿笑话。”林秀说得很有底气,自信得很,这也是实话,她就算人穷长得丑,但他是楚越钦定的皇后,更是楚越的救命恩人,只要长了眼的都不会当着她面儿说那些不中听的。 至于背后小话,反正她听不见,爱说说。 那些不长眼的...... 楚越不正是需要她去打压那些不长眼的么... 朱氏拗不过,只得依了她,隔日,一群黑衣护卫早早等在了林家门口,抬着数十个箱子鱼贯而入,进了屋,放了东西就走,林家人喊都喊不住,打开一看,里头铺满了金银玉石,布匹绸缎,还有梁上城外的庄子地契,城头的铺子地契,林林总总统共十好几样。 几人围着箱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秀双眼放光,眼里都是金光闪闪的。要是楚越现在在跟前儿的话,她指不得能拍着他的肩,狠狠的夸上几句呢。 不止大方,还上道得很。 嗯,懂得给小媳妇撑面儿,是个好的。 55.上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楚越那头, 日子也定下来了, 就在三日后。 他是秋收前来的, 这会儿田地里的活计都伺候完了, 足足待了月余时日, 要离开的消息传出去后, 又是惹得一片哗然。 整个镇上的老百姓神色飞舞的谈起了那位好命的姑娘。 要知道先前那些传言,可是有很多人不信的, 哪怕信,也不过觉得是一桩风流事儿, 俗话说那大鱼大肉吃多了还想喝清粥白菜呢, 那姑娘长得又不是啥出挑的人, 年岁又小, 哪里能被那样的人物给瞧上。 还当啥皇后,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好些人都在幸灾乐祸等着这姑娘被问罪。 谁让她不编排个能让人接受的呢,冒充未来皇后,这可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听说她一家大小都断了亲, 那至少也得牵连一屋老小的。 老林家人也觉得是这般。 朱氏母子几个整日缩在屋里不出门,指不定是心虚呢。 严氏一干人等还拍着胸脯庆幸。庆幸他们断了亲,否则这找死还得拉他们去垫背, 呸, 真是一窝不要脸的。 她早就说过,别看那朱氏长得弱, 但一脸的丧气, 生的子女也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看,不就是这样的? 就连林四娘一腔悔意也散了个干干净净,更怕被牵连的原因,在家里头安份得很,整日埋头做事,生怕人家把她拿出来说事儿,对着石寡妇和她带来的闺女严霞也是不着痕迹的讨好着,让她往东绝不敢往西。 堂堂一个老林家的亲孙女,过得比石寡妇带来的严家女还不如。 林绿几个撇了嘴,十分瞧不上这做派。 老林家该做啥做啥,但绝口不再提要去镇上讨银钱的事儿了。 那是谁,那可是楚帝。 人家一刀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呢,他们凑上去,万一惹人不高兴了咋办? 也就朱氏几个好命,还能得到那金银! 所以外头传林秀几个仗着恩情攀上楚帝迟早要被问罪,最高兴的莫过于老林家,严氏更是坐在院子里大喊苍天有眼,晌午还割了一条肉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连出门都威风了几分。 直到,楚帝回朝的消息传来。 一家子这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 林秀那死丫头......还真的跟着去皇都了? 桃花村如今有多热闹,林家村这会儿就有多沉寂。先前被严氏一张嘴皮子给拱得陪着说了朱氏几个不少小话的人家这会儿也怒了,直接跑去了老林家,从上到下,从林老头到下头的孙子辈,挨个挨个的骂了个遍。 严氏楞会说的人,却被骂得腰都直不起了。 略过老林家这茬,到要走那日,林家早早就点了灯忙活起来了。 林秀是远嫁,按俗理,她也得按新娘子的装扮出门,行船赶路,由家中人挑选送嫁队伍与接亲队伍商议好,送至哪儿,那头在哪儿接。 但她这情形不同,接亲后并非是紧赶着就成亲拜堂,还得先由钦天监选定日子,行大礼,封后位,这送嫁队伍就得跟着一块儿走,到了梁上后,再送一次才行。 寅时开始,林秀就被朱氏给唤醒,让林娟打了温水替她洗脸,再请了早就请好的婶子替她梳好头发,听着婶子一声声的恭贺,林秀脑子里还不大清醒,但朱氏却觉得眼里涩得慌,道:“我去看看灶里头给你炖的汤好了没。” 朱氏出去后,婶子适时笑道:“你娘这是舍不得闺女呢,”隔了会儿又道:“要不说还是秀丫头有福气呐,咱们村几辈子没出个金凤凰,如今这得多亏了你。” 便是她,走出门跟人往哪儿一说,说她曾经替皇后娘娘梳过头发,那得多大的荣耀?不说她,便是子子孙孙,也脸上有光。 “啥福气不福气的,婶儿你也有福气,儿孙孝顺,挣得银钱不少,住着大房子,往后在让小孙子往书院一送,就等着他给你挣个老封君吧。”林秀抬了抬嘴皮,脑子里也清明起来了,把梳头的婶子给夸得都找不着北了。 婶子笑得合不拢嘴,不住笑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两人互相夸了几句,等朱氏端着汤进来时,还看了她们好几眼,朱秋荷跟在后头进来,朱家大房那头嫁出去的朱秋莲也带着男人跟孩子过来了,姐妹俩进屋给添了妆,她们是头一份,朱秋荷给添了几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里头是村里独有的花瓣,晒干后放囊里,搁衣裳里头久了还能带着点子香味儿,村里姑娘十分喜欢,每年都要做些来存着。 朱秋莲给添了几方绣帕,她绣活好,以往靠着这一手针线还挣了不少银钱。 朱氏看了两眼,便把手头的汤递到林秀跟前:“这是娘给你熬的肉汤,你快喝了,待会儿还得上妆呢。” 那碗里乘得汤很少,不过几口的样子,朱秋荷姐妹走了过来,朱秋荷伸头往里一看,顿时砸巴了嘴:“姑,咋这点?” 林秀听话的勺着汤喝,就听她娘说:“这不是没法子吗,去梁上这天高水远的,路上要坐车,要赶船的,在外头跟家里可不一样,这做啥也不方便不是。” 尤其这上了妆,换了衣裳的,到时候要去个茅房都不方便,又不跟男子一般,随处找个没人的地儿就算了。 朱秋荷听得直摇头,“待会肯定要饿的。” 朱氏抿着嘴儿笑道:“不怕不怕,那车上备了零嘴和糕点,饿了就吃那个垫垫肚子就行。”对楚越这个皇帝女婿,朱氏这会儿是真觉得人实在了。 人家堂堂一个皇帝,还特意派人来嘱咐,说是车里头备了不少吃的,生怕闺女挨了饿似的,别看她虽然说着得忌讳这儿,忌讳那儿,但楚越这一番安排还是让她心里舒畅得很。 这说明啥,说明楚越也是惦记着她闺女的啊,否则一个大男人,他咋会去安排这些个小事? 三两口喝完了汤,林秀朝外头撇了一眼,黑拢拢的,“娘,这会啥时辰了?” “卯时了。” 她们屋里头松快,外头林康朱大舅等人忙得热火朝天的,要把嫁妆箱子给抬出来,里里外外检查一遍,还得请人帮着抬上车,招呼着过来送礼的人,等林秀一行出了门后,院子里还得办上几桌,请往来的亲朋喝上几蛊,按前些时候定下的,朱大舅兄弟、林康几个跟着上梁,朱氏、林娟以及朱家两个外祖、两个舅母、吴氏、朱秋华两兄弟帮着宴客。 原本朱秋华兄弟两个也是要跟着去的,只是朱大舅几个壮丁一走,这家里剩再多人也是一群妇孺,总得有人守着才行,不然有人欺负到家门口,连个撑腰压场的都没有,不是白白让人笑话他们无人么。 “不早了,得上妆了。”旁边的婶子忙道。 “行,婶儿你...”朱氏正要说,白婶子和白兰从外头进了屋,白婶儿热络的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支着白兰到林秀旁边说话,自个儿摸到了朱氏跟前,扯了扯她的袖子,不知道小声的说了啥,只见朱氏脸色一下就变了,二话不说就抬腿出了门。 白兰添了妆,瞧着昏黄的铜镜,同林秀道:“不错,秀妹妹今儿这妆可端庄了。” 林秀年纪小,虽说平日里说话做事没点娇憨模样,但那脸实打实的还没长开,瞧着就小得很,上了些妆,铺了点粉,倒瞧着要大一些。 “是吗,”林秀笑了笑,眼眸撇见朱氏快步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我娘这是咋了?” “许是有事儿吧。” 白兰随口说了句,又同她说起了其他。朱秋荷、朱秋莲也不时插了进来,说说笑笑的,扯到林秀身上,朱秋荷连连感慨,“真真是打死我都想不到,你个小丫头竟然一下成皇后了,我跟你们说句实话,我真是到这儿会都觉得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白兰也觉得世事无常,她打小就在林家村,林秀母子几个在老林家过的是啥生活她更是一清二楚,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成日挨打受骂的小丫头竟然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只怕老林家那群人更是没料到他们家出了个金凤凰,以后那就是呼风唤雨、吃香喝辣了。 但,这跟他们却是没半点干系了。 朱氏脚步匆匆的到了大门口,朦胧的夜色下,不大的人儿抱着个小包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娘...” 朱氏神色复杂,嘴唇蠕动了半晌,才道:“你咋来了。” 来人近前了些,里头亮着的光打在她身上,露出林四娘枯黄杂乱的头发,干瘪瘪的身子骨,她穿着一身显得宽大的衣裳,激动的往前一走,手一抬就露出几道红痕,她巴巴的看着朱氏,眼泪掉了下来:“娘,我就是过来看看。” 林四娘紧紧的抱着小包袱,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说着:“我听说三姐姐要走了,想着以后就看不见了,说不定连娘你们都去梁上了,我...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就..就悄悄跟在白婶儿后头过来看看。” 朱氏紧紧捏着手,尤其在见到那一道道红痕时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但到底顾忌着以往她做下的那些伤人的事儿,只得狠了心侧过脸,“你走吧,回去安安生生过日子。” 56.回去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四娘一脸的不敢置信, “娘...” 她都这样狼狈了,不是应该带着她进门,嘘寒问暖一番吗? “别说了, 你自幼会看人眼色, 回去后哄着你爹, 这日子也不难过才是, ”朱氏自顾说完, 就要进屋。 身后,林四娘突然大声哭了出来:“娘!” 趁着朱氏怔住的空档, 林四娘蹬蹬蹬几步上前, 一把抱住她的腰,嘶声力竭的嚎了起来:“娘,你别不要我, 是女儿不好,你原谅我吧娘。” 她后悔了, 真后悔了。 当初朱氏等人跟老林家断了亲, 她怕没地方住, 更怕挨饿受冻,就不愿跟着她们走,等石寡妇进门后, 本来对她还算客气的,等后头她捏住了她爹后, 就一点也不喜欢她了, 不是指桑骂槐的骂她, 就是让她累死累活的干活,而她带过来的那闺女严霞也暗地里欺负她,更不提老林家那一群人。 瞧见她被欺负了又如何,就像她奶说的,左右是个丫头片子,那寡妇身上可是有银钱的,她们巴着还来不及,咋会好心替她说话。 尤其她娘朱氏和几个兄姐素来也不讨爷奶喜欢。 林四娘在老林家每回挨了打,心里也是埋怨朱氏几个的。要不是她们非得跟老林家断亲,要不是她们没能力,没银钱,她又咋个会被继母给欺负了去? 现在她也来不及埋怨了,她这位三姐姐竟然真的要当皇后了,她要是再不过来,只怕等她娘她哥都走了后,她就更没机会了。 只要,只要重新回了这屋,她以后可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了,那老林家算啥,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以后她们见了她,也只得乖乖的行礼问安,捧着、讨好着。 “娘,你原谅女儿吧,我错了,我真错了,爹他不管我的,你要是不管我,那石寡妇会打死我的,娘...你看,”她把袖子一抹,露出上头青青紫紫的痕迹,“你看,这些都是她打的,娘,你要是不救我,女儿救要被她打死了啊!” 那些痕迹做不得假,不少处一看就不是才留下的,朱氏视线止不住的在上头看过,心里又气又怒。 既气林四娘这孩子心术不正,小小年纪就钻营,又恼那林二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自己亲闺女都这模样了,还被个女人给制住了。 咋,现在孬了,以前在她跟前儿不是威风得很呐。 “唉,我这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啥孽...”朱氏话未落,门里头,林康也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了,静静的瞧着朱氏和林四娘,到现在才出声打断:“娘,你们先进来吧,这人来人往的,妹妹出嫁是喜事,可别在外头把喜气儿给哭没了。” 朱氏一听,顿时点了头,“是是是,老大你说的对,可不能冲了喜气儿。” 林四娘也不敢再哭,身子颤了颤,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半垂着脑袋,“大,大哥。” 凭啥她不能哭啊。 没见她浑身是伤么,果然,如今她三姐姐得了势,都顾着巴结她去了,不然,放以往她大哥咋会对她这般冷言冷语的。 “嗯,”林康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在她手头的小包袱上顿了顿,率先进了屋。 “走吧。”朱氏叹了口气,带着她进了门,一进屋,林四娘就四处看了看,越看,眼里越是嫉妒。 她以为朱氏几个离了老林家会吃不饱穿不暖的,谁知道人家大房子都盖好了,院子里还栽了花儿和树木,绿葱葱的,瞧着就让人欣喜,可比老林家那破房子气派多了,再瞧瞧院子中央搁着的数十口箱子,那盖子是掀开的,她能清楚的瞧见里头是啥东西。 她瞧不出啥好赖,但那亮铮铮的绝对是值钱的玩意儿! 她娘他们真是享福了,住这样宽敞的院子,还守着这么多值钱的宝贝,都没想过她在老林家过得好不好,要不是她自个儿找来了,哪里知道人早就吃香喝辣了? 朱氏在前头带路,带她进了东屋里一间小屋,这屋里没人住,只搁了几个桌子,她让林四娘把东西搁在桌上,朝她道:“你就先在这儿歇息下,等我忙过了再来寻你。” 林四娘立马道:“娘,我帮你弄。” 朱氏摆摆手:“不用,你坐着就好。”她现在也想不出啥法子把这事儿给解决好,这又正是忙的抽不开身的时候,只能等秀丫头出了门后再跟她娘几个商量商量再说。 林四娘听她一说,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朱氏一走,她立马变了脸,竖着耳朵听着外头吆喝忙碌的声音,下意识紧紧咬着嘴角。 不让她帮忙,这是拿她当外人呢! 朱氏确实忙得抽不开身,啥针头线尾的都要找她,林娟几个都来回了好些趟数,天渐渐发白,辰时刚到,楚越就带着一众下属和看热闹的老百姓吹吹打打的来接新娘子了。 他骑在马上,身着黑色锦衣,玉冠束发,边上用金丝勾勒着,远远看去,那线条像是活了一般,一步一动,宛如游龙腾空一般,身后一行下属,同样黑衣加身,宝马轻轻跃动,像是被驯化过一般,整齐划一,同他们一路从镇上过来的老百姓都不敢大声喧哗,只默默跟着,跟着他们一块儿停在了林家门口。 “快快快,放炮竹。”他们刚停下,里头就得了信儿,立马有两个人提着炮竹在大门两侧放了一回才完事。 楚越下了马,身后严大、严二两个紧随其后,连点阻碍都没就直接进了门。 实在是碍于他气势,再则他可是这大圣朝的皇帝,谁敢去闹他?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了他。”林秀听着没点子动静,不干了。 皇帝咋了,有本事不娶媳妇! 要娶媳妇,就得按规矩来。 白兰几个面面相觑,“那谁去闹?” “你们啊,”林秀指了指他们,笑眯眯的:“把门给堵着,不让进,先让他们塞红封,再让他唱个曲儿,说个话啥的。”唉,她要不是新媳妇儿该多好啊。 “这...这不大好吧...” 朱秋荷一脸为难,相比她,林秀就整个一脸跃跃欲试,要不是早早穿上了嫁衣,只怕得提着裙裾亲自下场了。 搞啥啊,自个儿成亲,连自个儿都整? “哎呀,有啥不好的,荷姐,你的胆子呢,快快他们来了,”林秀一听着那脚步声就叫了起来,赶在楚越推门前,总算按她要求,堵了门。 楚越毫不知情,伸手推了推,没推开。 里头,朱秋荷在林秀的怂恿下,结结巴巴的说道:“封,封红拿来...不,不然不给开门。” 一边的新娘子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楚越显然是第一回遇到这种状况,端正的脸还透着两分不知所措。 “有封红有封红,”得亏严大严二两个早有准备,几步上前,从怀里摸出一沓红封从门缝里送了进去。 正当他们以为完事儿的时候,里头收了红封又开口了,“那个,新娘子说了,让新郎说句话。” 朱秋荷直接把话推到林秀身上。 反正她胆子小,不背。 林秀诧异的看了过去,被朱秋荷给瞪了回来,她不得不朝她又竖了个大拇指。 你牛! 外头 “这,爷,我看这...”算了吧..。严二话扭头要说,只见楚越已经抿了嘴角,缓缓说了句:“朕保证,往后会对你好的。” 作为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作为一个皇帝,楚越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么一句,已经让人惊骇了,由此可见,这林家姑娘面子有多大。 只怕也很讨楚帝喜欢呢。 外头的人都静静看着,里头也没点子声音,好一会儿,门“咯吱”一声,朱秋荷、白兰两个开了门,迎了他们进去。 林秀坐在床榻上,静静的看着楚越走进来,眼底微微含着笑意,在他走近后,把手放进他手心。 楚越也含笑看着她,拉着人到堂屋里拜别朱氏。 林家高堂只有朱氏一人,但朱家外祖也是长辈,在场也只他们辈分最大,也被安排在了高堂位上,楚越身份高,按说是不用行礼的,但他还是按照礼数给朱氏和朱家外祖施了一礼,把朱氏几个感动的热泪盈眶的。 辰时末,严大那头又来催了一次,楚越只得牵了林秀的手,朝外走去,临走之际,他郑重的同朱氏等人说了声,“保重。” 两个字一出,朱氏一下就哭出来了,旁边朱家外祖和女眷们都抹起了泪儿。 这一走,说不得至此就是天涯永隔了。 林秀心里也难受,眼泪包着泪花,要落欲落的,“娘,你要是想我了,就到梁上来看我。” 朱氏一个劲点头。 屋里,林四娘听到这儿,突然发了狠,一咬牙抱着小包袱冲出来,刚到门口,就被一堵墙给弹了回去。 林康定定站着,连脸都没变一下,“回去,不是叫你等着吗?” “不是,大哥...”林四娘焦急不已。 “没有可是,安份待着。” 林康没理她,警告了一番后就离开了,林四娘气得跺脚,眼眸下意识望出去,却只见到一个俊美不凡的人翻身上了马,玉冠加身,高贵挺拔,浑然天成。 她呆呆的看着,眼里仿佛只看得见一人。 57.何家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安郡朝西是珉郡, 再过去是腾州地界,楚越一行人从淮镇出发,要两日才能出安郡, 过珉郡一日, 在走三日到腾州, 行水路, 三、四日才能到梁上, 约莫要一旬左右。 林秀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上,身边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 耳边只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偶有林康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就这样才走一日,她就受不住了。 不说别的, 就是她穿着这一身鲜红的嫁衣,头上还带了一串钗就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了, 衣裳繁复, 行动也十分不便, 车下路途陡峭,石头坑洼无数,到晚上住进客栈时, 她只觉得屁股都僵了。 楚越跟着她进了房里,替她取下了头上的朱钗步摇搁在一旁, 道:“天色不早了, 我让小二给你打了水来, 梳洗一番就安歇吧,过了今晚,明日就不必再戴这些了,换些轻便的衣裳路上也少受些罪。” 林秀早等着他这话了,要不是碍于礼数,她早在坐上马车上的时候就要拆了身上这些累赘,只是他们一行人多,她也不愿落人口舌才作罢。 “行。” 楚越又四处看了看,随后收回视线,离去前,又加了一句,“我就住在隔壁。” 似乎是觉得她小姑娘家家的,又第一次出门子,心里会害怕。 林秀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 刚送了人出门,店小二就送了热水上来,林秀就着水好身洗漱了一番,靠在木桶上险些睡着了,还是被冷下去的凉水给冷醒了才发觉,赶忙取了屏风前头的里衣给穿好,裹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暖了过来,她噌了噌被子,睡意朦胧之际,脑子里突然想着。 这成了亲果然不同,楚越以往说话都是短得不能再短了,送个东西都不带说两句哄人的话的,今儿却说了这么一大串出来。 次日一早,林秀等人在楼下用了早饭,便重新上路了。 上马车前,林康不知何时还摸到她身边儿,惊讶的看着她:“妹妹,你咋穿成这样了?” 林秀看看自己一身的细棉衣裳,掐了腰身,窄袖,脚下还蹬了一双绣花鞋,十分利落干练,而且这布料舒适软绵,耐动,比那动不动就要小心怕被勾了丝儿的绸缎衣裳可是好太多了,放以前哪里穿过这些,“咋了?这不好看?” “不是,”林康哪里不懂这些,路途遥远,他也心疼妹子,只是他们已经从家里头发了嫁,按理妹子现在就已经嫁为人妇了,这还没到梁上呢,他怕被人瞧见穿成这模样,有人说她小话。 林秀捂着嘴笑了两声儿:“我知道大哥在担心啥,你放心,昨儿陛下许了的。” “那就好。”林康放了心,也不跟她多说,就回了送嫁一行人里头。 林秀便蹬上了马车,没一会儿,随着前头一声令传来,马车就动了起来,林秀昨日一直闷在车厢里,也没瞧过外头像啥样,今儿一身轻便,便掀了帘子打量起来了。 他们现在是在安郡下一个叫云县的地方,离他们达县并不远,行上一日,到明日再走个半日就能到珉州地界了,他们并不进入珉州,只打从珉州和腾州交汇处过,现在已经到了云县城外,路上跟他们达县那头也没啥差别,都是一片溜的山山水水,路上偶尔见着在路边耕种的村民们。 都是一样的风景,看久了也腻,晌午一行人草草吃了干粮就赶路,到下晌,林秀目光盯着前头那一行黑衣队伍,尤其是打头那个,背脊挺拔,气势惊人,衬得他越发风姿不凡,她想了想,同马车两侧的黑衣护卫道:“帮我叫下你家主子。” “娘娘稍等,驾。”其中一人催动着□□宝马,很快就把楚越给叫了过来。 楚越与她隔着一片帘子,道:“有事?” 林秀点点头:“有事。”她看着他,“你上马车上来。” 楚越看了她两眼,眉峰微微蹙了起来,到底什么都没问,翻身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一旁的护卫,手在马车上一撑,轻轻就跃上来了。 进了车厢,他坐在对面,才又问了一句:“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林秀放了帘子,白了他一眼,两腿晃悠着。 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楚越见她浑然不怕的模样,倒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无所畏惧了。 寻常人见了他,再是亲近都带了两分敬重,哪里像林秀这般,对他就跟普通人没甚分别,要说有区别,只怕他还不如她待旁人呢。 但,怎么说呢,楚越心里却是乐见其成的。 他自幼,旁的人不是崇拜他就是厌恶他,与他来往也总是保留了几分,这些年处下来,也只有个周翰能跟他说上几句,但周翰毕竟身在周家,情形复杂,往后还要撑一府门楣,与朝中上下周旋,往后的事儿他并不想过度猜忌。 好在,如今有了林秀。 他们即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打从心里上讲,他并不希望以后的妻子惧怕他,也不希望娶个横眉冷眼的妻子日日看着心烦,他也曾期盼着能夫妻和睦,笑意妍妍。 “能找。” 林秀一下直起身,朝他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没事,闲得很。”一想到整整一旬她都要独自一人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身边连个通气说话的人都没有,林秀心里头就发闷。 太可怕了。 就跟上辈子那种一个人飘荡在世间,孤零零的像被窒息的感觉一般。 “那你想做何?”楚越轻笑一声儿,难得的带了两分宠溺。 “我想想呐,”林秀拖着腮,眼咕噜转了转,突然她伸出腿,小巧的绣花鞋尖儿轻轻在楚越小腿上踢了踢,“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们攻打天下的事儿?” 楚越没反应。 或者说他还没反应过来。 楚越武艺好,早在林秀一踹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他没躲,任由那双不过他巴掌大的绣花鞋在他小腿上踢了几下,跟以往一群爷们你一拳我一拳不同,这种感觉轻轻的,软软的,偏还挠得人心尖儿酥酥麻麻的,让他声音都不由粗了两分,“不过是些排兵布阵、攻城打仗的事儿罢了。” “那平日里不打仗呢?” “不打,”楚越道:“推演战术。” 军营里事不少,上到数万之众吃吃喝喝,士兵安排、管理、训练,下到采买等杂事,更不提还有将士之间的磨合、冲突、调任等等,楚越身为统帅,不用事事亲为,但他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收入囊中,无论大小,不时也总会查阅一番。 林秀听得连连点头。 怪不得人家能做皇帝呢。 第六日,他们到了腾州府外。 这几日,楚越不时在马车上陪着林秀说话解闷,林康曾偷偷摸摸来找过她,说是人楚越身为一国皇帝,竟然纡尊降贵整日哄着她个小女子,这是天大的福气,让她要记在心里,往后好生过日子。 一点也没了当初对她的忧心。 晌午刚过,正要走,从另一条路上突然冲出来几个大汉,为人的大汉个子矮小,身材圆润,但穿戴得体,他们一行在队伍几步之遥突然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林秀就见楚越神情一下紧绷了起来,沉着声音吩咐了下去,“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帘子轻轻被拂动了下,很快,严二就在外头回了话,“主子,是何家的管家。” 江陵镇何家,他们之前打仗时曾在这户人家中借住过,何家人待他们也诸多客气,据何管家交代,他们自打听到传闻后就一直守在这儿候着,已经守了好几日了,可算把他们给盼来了。 “他有何事?” 看在曾经借住过的份上,楚越还是愿意卖何家一个面子。 说到这儿,严二似乎有些犹豫起来,“倒无大事,只是,只是想请主子在何家住上一晚,明日再行赶路,何家那管家说,何当家的想一尽这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楚越玩味这这几个字。 他要是记得不错,这何家上下当时可并非真心期盼他们能入住何府才是,更不提何家女眷们对他们的恐惧了。 林秀听他们说了几嘴,又见楚越这反应,随口问了句:“咋了,这何家是龙潭还是虎穴?” 楚越摊了摊手:“既不是龙潭也不是虎穴。” “罢,”他吩咐下去:“既然何当家的盛情邀请,那咱们就去叨扰一晚吧。” “是。” “咱们不直接赶路?”林秀问。 “此去腾州府得小半日路程,”楚越同他解释:“何况,明日要换水路,今儿晚上多歇息一番也是好的,明日早些过去就是。” 他原本打算是到了腾州治下找间客栈,但既然有何家邀请,他何必放着舒适的地方不住非得住客栈? “行,反正你安排就是。” 58.脱鞋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何家确实是这儿的地界之主, 他们改了路,不过半刻中就进了那江陵镇,转个弯就到了何府。 何家上上下下早就接到了消息, 等他们的马车一停下, 何当家立马带着族人们恭恭敬敬的站在马车几步之遥行了礼。 “小人何得志参见陛下, 陛下一路辛苦了。” “参见陛下。” 那叫何得志的中年男子激动得连声音都发抖, 他派人在路上守了好几日, 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本来还以为那消息有误, 没料到, 还真给他碰到了。 这可是名满天下的楚帝啊,当年行军时他们家能接到当时身为楚将军的楚帝,现在已是这镇上乃至方圆百里, 包括整个腾州城里说得上话的人家了,若说当年途中不得已借宿在他家, 但只要他们何家能再请楚帝陛下纡尊降贵在他何家哪怕稍待片刻, 那也是家族的无上荣光, 更不提,楚帝陛下更是应下了在何家住上一晚。 只要他们尽心尽力把楚帝给伺候好了,那往后, 他何家腰板子更是直了。 想到这儿,何得志更是小心了起来。 “都平身。”帘子被掀起, 楚越当先走了下来, 黑色的锦衣下摆被轻风吹得飒飒作响, 他站定,看了一众何家人一眼,目不斜视的转到了马车上,脚下宽大的龙纹黑锦鞋一转,手一抬,从车上把林秀给扶了下来。 “慢些慢些,莫走太快了。” 这声音与先前的平淡又不同,带着不容忽视的宠溺和纵容。 能得楚帝这般另眼相看的,在场不知情的人心里都是一跳,在何得志身后的一群女眷里,半垂着头的一位女子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瞳孔紧缩,险些惊叫出声。 马车旁,高大的男子神情依旧冷淡,但眼里蕴满了笑意,原本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主动牵了人的手,小心的扶着人,生怕让她摔了似的。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一个样貌平淡的小姑娘都能得他如此呵护,当年她日日在他跟前儿晃悠,嘘寒问暖,体贴至极,他却毫不领情? 论样貌,她强了那个从乡下来的数倍,论家世,她是镇长的女儿,自幼识字读书,为了让她以后嫁个好人家,何夫人更是请了人来教导她琴棋书画,何敏虽说学得不够精通,但在女子间也是足够有底气的。 凭啥一个样样不如她的村姑能旁若无人的站在这普天之下,最有权利的人身侧? 若是...若是... “敏儿,你发什么呆呢,”何夫人推了何敏一下,“你这孩子,家里头这般大的事儿你咋还出神呢,可紧点心吧,莫要冲撞了贵人。” “娘...”何敏回了神儿,只见楚帝一行已经在何当家何得志的陪同下进了大门,何夫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得亏那上头的没注意着,不说了,娘得赶紧过去瞧瞧要不要再添置些甚。”说完,何夫人提着裙裾就跟了上去。 留下何敏不满的嘟着嘴,心里更是记恨起了林秀。 她娘堂堂一个镇子夫人,上赶着去伺候一个村姑,多大脸! “陛下,姑娘,你们看,这处院子是上回陛下住过的,小人一直保存着,丝毫没有动,想来也是上天不忍这院子继续空着,这才让小人得以再见天颜,”何得志是个能说会道的,从带路开始到现在,愣是说句话都不带重复的,各种翻来覆去的夸赞着楚越,一手溜须拍马厉害得很。 林秀左看看右看看,暗道,若不是楚越定力强悍,被这样的高帽子戴着,只怕心里也是得意得很。 何得志陪着他们在这处院子四处都看过了,见楚越等人面儿上没有丝毫表情,当下心里鼓了鼓,只得告辞了。临走,还再三说道,何家这头为他们办了接风宴,还请他们给赏个脸去露个面儿。 人一走,林秀就朝楚越笑说了句:“要是朝堂之上设立个溜须拍马的职位,恐怕非这何当家的莫属。” 楚越还没应,跟在后头的林康都为她捏了把冷汗:“三妹!”啥朝堂不朝堂,这话能乱说不成? 楚越朝他点了点头:“无碍,”同林康说了后,他才略带无奈的看着林秀,“你呀..” 林秀吐了吐舌,保证着:“我下回肯定不乱讲话了。” “走,我先带你去你房里,”楚越带她去了上回他住过那间房隔壁,在踏入房里时,突然说了句:“只有我们二人时,你可随心所欲的谈论。” 林秀怔住。双眸带着几丝慌乱,“你,你说真的?” 楚越走到她跟前儿,大手握住她有些颤抖的双手,定定的看着她,眼眸含笑:“真的。” 林秀只觉得眼眶有些热,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瞪大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楚越在她头顶摸了摸,环顾了四周,问道:“这房间你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重新换过。” 林秀又不是啥千金大小姐出身,老林家那破房子都住了这些年,咋会突然变金贵,她一脸败家的撇了眼楚越,表示:“喜欢,再是满意不过了。” 楚越看懂了,只道:“你是我的皇后,是这天衍圣朝的皇后,身份不同了,自然穿戴用度都要应势而变。” 他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愿他们能一如这般,朝夕相伴,潮汐不改。 “你这人真是,真是,甜言蜜语的。”林秀羞红了一张脸,下意识跺了跺脚。 在她的印象里,楚越一贯是少年老成的,尤其上辈子,她一直跟着林四娘,在林四娘为数不多觐见楚越时,从来不曾见他笑过,在朝会和宫中夜宴时更甚,迫人的气势让随他闯天下的元老们都退避三舍。 前朝如此,后宫同样如此。 美人们连见到他都是战战兢兢,一副要昏厥的模样,阔论在他面前讨好卖乖、千姿百态了。 林秀目光在他脸上游弋。楚越的脸硬朗,五官很深刻,轮廓更是线条分明,只是太过分明,显得会有些刚毅不近人情,尤其他喜欢端着脸,平日里更是一副不言不语的模样,一身气势在战场上浴血冲刷,更是惊人得很,现在他初初登上大宝,还不太明显,待帝王之位越深,气势才会越发浑厚,让人畏惧。 “怎么了?”他一把抓住她微微抬着的手,放在手心里。 林秀摇摇头,笑开了:“没什么,只是觉得陛下模样长得真好。” 楚越显然被这话给取悦了,连胸腔里都闷出笑声,十分开怀:“叫我钦怀。” “钦怀?” “是我的字。” 楚越,字钦怀。 林秀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知道楚越的字。 对外,楚越的身份是圣朝皇帝、楚帝、陛下,从没人当着他的面儿唤他的表字,林秀十分好奇:“陛下这字是谁给取的?” 字,是由长者或师者取,代表了对他的殷切,楚家跟楚越关系冰冷,势同水火,应是无人替他周想这个才是,若说师者,她倒是知道一个。 “是帝师杜青。” 果然,她也恰好想到了这个人。 只是前世不凑巧的是,她到了梁上时,这位帝师已经辞官了,杜青是文豪大儒,一身的儒雅之气,向来视朝堂为藏污纳垢之地,被封帝师不过月余就甩了袖子辞官归隐了。 梁上皇都,来来去去的人数之不尽,帝师杜青再是被人说道,隔了几月后也照样被人忘到了天边去。 “老师自来清高,向来不通俗物,不爱与人周旋,我前些时日封她为帝师还写信予我狠狠发了顿火。”楚越一生中敬重的人很少,这位只醉心研学的帝师杜青就算得上一位。 楚家待他薄情,他又倔强,为了治他没少发招,杜青是唯一一个不惧楚家势力坚持要收他做弟子,并悉心教导学业功课的人,登上大宝后,他连发几道诏书,其中一道,便是封杜青被帝师。 “听你这般说,倒是个十分傲骨的人。”林秀说完,突然打了个哈欠。 “可是累了。”楚越说道,又扶着她到床榻坐好,亲自替她脱了鞋袜,把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温声说:“睡会儿吧,待会儿用晚膳了我来叫你。” 林秀下意识点点头。 直到楚越走出门,她都没反应过来。 天啦! 堂堂圣朝的楚帝竟然替她脱鞋袜。 脱鞋袜! 脱鞋袜! 被楚越这一弄,林秀原本是有些困的,可是这会儿已经被吓醒了。 嗯,不止说以后只有他们两个时,能畅所欲言,无所顾忌,还替她脱了鞋袜。这可是堂堂楚帝!一手开创了圣朝,更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活阎罗,就是不提他的身份,这世上,又有那个汉子会这般自然的给一女子脱鞋袜? 没有。 至少林秀从未见过。 这两朝女子地位比前几朝高了不少,能自有在外行走,嫁娶随意,甚至在村里不少都是妇人当家,压着汉子一头,但再压,也没那个会心甘情愿给女子做这等事。 无关欺压,关乎颜面。 她就这般睁大着眼看着床顶,直到夜幕降临,外头何家的接风宴开始在花厅忙碌起来。 59.夜宴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何当家亲自坐镇, 里里外外的盯着,连连发下要求,务必要拿出最高规格, 倾他们何家之力把这洗尘宴给办好。 办好了, 何家上上下下都有赏。 办不好, 惹了上头那人不高兴, 都等着挨罚吧。 花厅里外的花卉, 全部换成了娇艳欲滴的牡丹,桌椅凳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还在上头铺了上等的绸缎, 能进花厅里伺候的下人,也全都是素来小心麻利会看眼色的家生子,不止这处, 就是厨房那头也被耳提面令,不准耍任何心眼。 要是有任何人敢破坏今日的洗尘宴, 别怪他不留情面。 戌时整, 厅里明灯高挂, 身着淡粉色小巧贴身薄衣的侍女们早就在自个儿的位置上站好了,还有不少下人行色匆匆的端着各色佳肴放到桌上,全程井然有序, 并没有因为慌乱而乱了阵脚。 须臾,楚越携着林秀也到了。 余下还有随身的明卫和送嫁的一行人。何得志领着满屋的人施了跪礼, 三呼万岁, 而后, 楚越站在高处,虚虚扶了手。 “起来吧,不用这些虚礼。” “是是是,”何得志顺着就起了身,笑容谄媚又不失礼数,亲自给楚越和林秀抬了椅子,请他们入座,而后,又请了随行一干人等入座。 从这头到那头,可谓是春风拂面,长袖善舞。 林康和林大舅几个还有些拘谨。何家宅院大,院中一物一景都固定摆放着,再见这满厅里华光宝衣,婢子环绕,个个样貌都称得上清秀,那头上还带着朱钗,直让他们看直了眼,这何家当真是豪富得很。 连丫头都穿金戴银了,可真是不得了。 林康想起当初跟三妹林秀一块儿去镇上殷家时,所见所闻,他本以为那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房子,如今出门一瞧,方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 何家特意安排了几个婢子在他们身侧服侍,但几人都用不惯,要不是为了不在人前给林秀丢了脸,遇着这般场面只怕早就跑了,这儿强撑着也只顾得着低头扒食罢了。 谁知这一幕却被对面一人给瞧在眼里,只见她嘴角轻轻一笑,一闪而逝。 此时花厅里头,陪坐的何家族人也已经落了座,何当家当先举了酒朝着楚越方向遥遥敬了一下,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他确实得感谢楚越。 腾州自古富庶,遇着太平盛世倒罢了,若是遇到了乱世,那就跟一块儿顿在原地的肥肉一般,白白惹人觊觎,如其他各州郡,土匪流寇肆掠,民不聊生,腾州地界能安生一段时日全靠着前朝腾州太守倾了兵力治下方才保一方太平,后来楚越等人占腾州,不费一兵一卒与腾州太守达成了共识,自此,腾州归楚家军治下,躲在城里的老百姓也得以重新操持旧业,耕种往来。 何得志身为江陵镇镇长,其实当日他们是准备一家老小举家搬迁的,眼瞅着越来越守不住,何家人商议后准备放弃这块儿祖产,到外地求生,正逢楚家军到来,这才没走成,反倒保下了何府。 楚越给面子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 何得志笑意渐深,双手一拍,顿时从厅外鱼贯而入许多身着羽衣,容貌绝色的美人,她们广袖挥洒,身子一扭一动,眉目风流,目光含情,在这华丽的厅里一如那鲜艳的鸟儿一般,翩翩起舞。 朱大舅等人都看呆了。 随后他们赶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真是,真是太不知羞了,咋这么多人面前露出一片一片的肌肤? 这不是伤风败俗是啥,就是他们村里最泼辣的女人都不敢让人这样占了便宜去。 一曲舞罢,舞娘们仪态优美的告退,酒过半盏,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突然,一个娇怯的声音响起,浅浅的,但也足够让厅里人尽知。 “瞧这几位爷,方才舞娘们可是竭尽全力了,几位爷怎的不敢瞧一瞧,可是我何家这出舞不合几位老爷的眼。” 她说的这几位爷正是朱大舅几个。 朱程摆摆手,朝对面美貌的姑娘摆摆手:“不是不是,何姑娘莫要误会。” 何敏巧笑盈兮的拍了拍胸口,嘴唇微微嘟着,显得娇憨可爱,“我说吗,这么美的舞岂会有人不喜欢,我瞧着几位老爷一直顾着吃菜,想来我何家的厨子倒是个好的。” 朱程都不知该咋个接话了,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得插科打诨过去:“是好的,是好的。” “那几位老爷咋不用丫头,这些丫头都是何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我们一块儿见识,无论是啥都能说出个道道。”她这话一听是没啥,但把前后两句话给放一处,就有问题了。 前头说他们只顾着吃,后头说他们家丫头啥都懂,这不就是说朱大舅几个啥也不懂,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只顾得上吃,却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么。 要知道何家这宴上用的俱是上好的材料,尤其腾州临河,鱼鲜颇多,且当地的厨子们又擅厨,创造了许多种做法,口味各有千秋,为了招待楚帝,何家可是把腾州有名的大厨都给请了来,这桌上的每一道食材,可谓都价值不菲。 这回,朱大舅几个再没啥心眼,也听着不对味了。 这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句话兜兜转转的,要是个蠢的只怕连被骂了都不知道。朱阳脾性爆,正要说话,林康拉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二舅,不用跟她争。” 他们几个大男人,被说几句就被说几句,跟个女子计较,没得让人看笑话。 “敏儿,不可失..” “何姑娘说得不错,”何夫人刚起了个头,林秀就开口了,她擦了擦手,把布搁在一旁,眼眸微抬,皮笑肉不笑的说:“何家的婢女自然是不错的,能□□出这般出色的婢女想来何姑娘更是厉害,正巧,我乡下来的,这桌上的都没见识过,不如何姑娘上来替我介绍布置一番如何?” “这...” 何敏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置信。 这个村姑,这个村姑她说甚。 她竟然敢叫自个儿去替她布菜? “这,这可是姑娘身侧的婢女用着不顺手?”何夫人脸色尴尬的想打个圆场。 只是林秀没领情,“顺手,不过是我想用个最厉害的,我瞧着何姑娘言之凿凿,一番见解很是不凡,遂想让她来布置一二,莫非,何夫人认为我不配用最厉害的?” 何夫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当然不是。” “这就行。” 她笑着看了眼何敏,意思再明显不过。何夫人无法,她虽然也恼何敏分不清场合,但这个时候,何敏的事也就是何家的事,何敏出了丑,不就等于何家跟着出了丑? 何夫人看向何当家的,想让他说句话求求情。 何得志避开了去,把脸侧到一边,催促着:“敏儿,还不快些去。” 他都气死了,还求情? 早前他还叮嘱家里人,谁也不准在洗尘宴上给他做幺,否则他饶不了,没料,下人们都安安分分的,给他惹了祸的反倒是自家闺女! “爹..”何敏还要再说,却见何得志已经不耐烦了,何夫人也不敢再说甚,反倒跟着催促起她:“去吧,去吧,贵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可不是这样。人林秀虽是个村姑,但谁让她命好,救了楚帝,如今被楚帝亲自迎回宫,往后那身份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下,莫非王命,林家姑娘一入了宫,她说的话也就是王命。 何家不过有幸接待了两回楚帝,在这腾州府内腰板再硬,那也不过是楚帝的民,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他们还不是君。 何敏到底去了,林秀看在何当家的面下也没为难她,让她布了几道菜就把人给放了,下来后,何敏就沉默了下来。 楚越一口一口抿着酒,默默的看着,在见到林秀像只刺猬一般亮出爪子,逼迫何姑娘时,眼里点点亮光闪起。 他一口饮下酒,失笑不已。 果真不愧是他的姑娘,半点亏都不吃。 不过,他喜欢就是了。 夜宴结束后,楚越携着林秀提前走了。何敏跪伏在地,看着他们一高一矮的背影走远,恨得咬牙切齿的。 回了屋后就大哭了一场。 何夫人安排了府中事物,踏进了何敏的院子,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说:“明知你爹倾了全家的力去办这洗尘宴,你倒好,不说给他添了脸,还扯他后腿,你要不是他女儿,你觉得你还能有甚好下场。” 何敏身子顿了顿,哭声渐弱。 “也亏得上头贵人没有不满,否则就是你爹也讨不了好。”何夫人继续说了句,这才起身:“明儿去给你爹认错道个歉,知道么。” 何敏只听到门“咯吱”一声被合上,她从被褥里抬起头,眼眶泛着红,整张脸微微扭曲,十分不甘。 60.梁上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俊儿郎, 貌美娘,这世上男女统归都爱一个悄字。 何敏打从第一眼见到楚越后,眼里就只放得下这么个人了。她自小就有主意, 镇上那些巴结她奉承她的小子她是看不上的, 直到楚越犹如神受使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他高不可攀, 浑身气势雄厚, 人物模样更是俊美, 偏生还识文读书,武艺非凡, 统领数万将士, 全身上下无一处缺点,何敏哪里见过这般人物,只觉得除他之外, 再无别的男子。 “钦怀板着脸的模样果然吓人得很,那何当家的先是偷偷的看了你一眼, 立马态度就变了。”同时, 林秀和楚越也在说起这事儿。 林秀坐在椅上, 两腿晃悠着,先前在何家花厅时,那位何当家的开始确实是想求情的, 只是他是个有眼色的人,眼一瞥, 见楚越面无表情的模样, 当下就把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换成了教训何敏。 楚越看了她一眼,“我这是为了谁?” 楚越看了一眼,林秀立马就怂了,“为了我,为了我。” 楚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同她道:“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明儿一早要早起。” 林秀乖巧的应了下来,送了楚越出门,转身去了屏风后头洗漱了一番,正躺在床上要歇息了,房门却被轻轻给敲响了。 敲得不重,一阵儿一阵儿的很有规律,林秀侧身想了下,这般晚了是谁来找她,也没动,先问了句:“谁啊。” 那外头顿了顿,没应,但随后又一阵儿一阵儿的敲门声响起。 林秀顿时蹙起了眉心,烦躁起来了。 她披了件外衫,没好气的开了门,等见到门外那人时,一点也不意外:“你来做何?”这大晚上的,他们一行人压根不会来找她,就是林康这个亲哥哥,也不会这时候来寻她。 除了他们,那就只剩下这何家人了。 林秀挑着眉,口中十分不耐烦。 她本来不想理会的,只是又想看看到底谁在惹人清净,莫看这院子是何家的,自打他们住下,院子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就有不少暗卫盯着,隔壁更是住了楚越,她也不怕在这何家里头出什么茬子。 “进去说吧。”何敏四处看了看,满脸祈求。 林秀定定看了她半晌,最后嗤笑了一声儿,松开了撑着门框的手朝里走,“行,有啥事你说吧。” 但是她也没料到何敏接下来的举动。 何敏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对着她连连哀求:“林姑娘,今日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我也是,也是一时入了魔。” “我记得没错的话,先前那茬早就过了。”林秀丝毫不为所动。这早不请罪晚不请罪,非得夜深人静偷偷摸摸的来,啥毛病? 还入魔,咋不说疯魔? 何敏被堵得说不出话,她侧了脸,露出一个秀气的下巴,眉眼微垂,带着几分无辜,“我来,是想,是想求姑娘一件事。” “求?”林秀倒是来了兴致,托着腮,问道:“何事。” 何敏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从脸颊到脖子都绯红一片,嘴唇微动,好一会儿才小小的咬着声儿出口:“请,请姑娘带我一块儿上路吧。” 林秀顿时了然。 她仔细打量着这何敏,十五六的年纪,五官姣好,皮肤白皙,特别是那双眸子,楚楚动人,跟秋水一般滟艳,含着情,欲说还休,换了个怜惜的,只怕得了美人这般青睐,早就忍不住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了。 只可惜,这是抛给瞎子看了。林秀坚定的摆摆手:“不行呢。” “为何?”何敏急了,“林姑娘,你是要入中宫的,以后入了宫少不得要替陛下打理后宫,采纳美人,咱们相识一场,总好过你同别人虚与委蛇的好。” “没有什么为何。”她年纪小,但又不傻,这何敏先前才一副瞧不上她的模样,现在就来与她攀交情了。 啥交情啊,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她相信,若是这何敏真有飞上枝头那一日,只怕早就趾高气扬起来了,哪里会求到她跟前儿?不过是想踩着她往上爬罢了。 “林姑娘!”何敏见她毫不松口,语气也硬了两分:“你也知道我们何家跟陛下的关系,哪怕你带我,若是陛下开口了呢?”她得意的看着她,“后宫女子本就应贤良淑德,姑娘是陛下定下的中宫皇后,更应该做表率,宽容大度才是。” 她喋喋不休,而林秀已经后悔把这么个人放进来了。 都威胁起她来了。 “你倒是说说啥关系。”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何敏:“我也想知道陛下除了在何家住了些日子外,还能跟何家扯上甚干系。” “你,”何敏脸色一变,随后她突然笑了起来,口中炫耀着:“你还不知道吧,陛下最爱吃我做的糕点了。” 林秀点点头,她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楚越那板着脸的样子,他还爱吃啥糕点? “那行,既然陛下满意你,那你去跟他说,让他带上你,”林秀指了指门外:“去吧,反正我是不带的,陛下就在隔壁,你且去吧。” 何敏带笑的脸都僵了。 她看着门“咯吱”一声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气得咬牙切齿的,但她不敢喊,也不敢吼,还得憋气的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到,灰溜溜的溜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翌日,天不过蒙蒙亮,楚越一众人就穿戴整齐,在疾步赶来的何当家等人挽留下,蹬上马车,不过眨眼就消息在何家人眼里。 林秀眨巴着眼,任由楚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坐就坐,让喝水就喝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瞧得他好笑不已。 他们借着微光赶路,等天大亮时已经到了腾州码头。 在乱世时破败的码头如今修葺完整,街道利索整洁,还有不少小摊贩在路边吆喝着,吃食的香味 儿夹杂在一起,诱人欲滴,那香气铺面而来,令人浑身一震,林秀被这一冲击,被糊住的脑子开始清明起来。 “好香啊。”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陶醉。 对面楚越还适时问她:“想吃啊?” “想。”林秀点点头。 “不给。”楚越一向沉稳,但只要碰到林秀,他就忍不住逗她。 “我有银子。”林秀哼了一声,拍了拍自个儿腰上的荷包。 “朕一声令下,谁给卖东西给你。” “你吼一声试试。” 两人就此斗起了嘴,外头,林二捧着几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进退两难。 林秀到底是吃到了腾州的吃食,虽说那时已经身在了船上,但她一手啃包子,一边看着沿途的湖山湖水也别有一番滋味。这艘船很大,船上也只有他们一行人,闲来无事,楚越也饶有兴致的拿了根竹竿钓着鱼玩。 “嗤”林秀不屑的瞥了一眼。 朱大舅等人也是第一回坐船,不巧的是林康打从上了船后就犯晕,想吐,被扶下去休息了,他们便跟在严大、严二在船上四处逛,远远见了楚越同林秀两个在船头,便没过来打扰。 “对了,昨儿你怎的不过来。”林秀吃完包子,拍了拍手,从袖子里抽了绣帕出来擦了手,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一幕,顿时不满起来。 明明人是他招来的,凭他的本事,早早就知道那何敏在门外,却只干看着? “嘘,”楚越随意坐着,目不斜视的顺着鱼竿往河里瞧,像是要盯出一朵花似的,一板一眼的。 “呵,”林秀冷笑了一声儿。 开着船还钓鱼,是指着鱼跟着鱼饵一路游么? 她抬腿就要走,楚越这才无奈的说了句。“那种情况,我要是过去,万一她黏上来怎办?” 是啊,怎办? 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子,人小女子还非得跟着他,“瞪她。” “啥?”楚越难得的学了一句她平日的土话。 “瞪她。”林秀说着,还对着他瞪了一眼:“这样,瞪。”楚越气势足,原本就有些不可亲近的模样,只要在板着脸不说话,随便瞪一眼,保管那些姑娘们给吓得退避三舍。 教完了楚越,她还问了句:“学会了吗?” “学会了。” “这就对了。”林秀这才放过了这茬,问了句:“咱们要多久才能到梁上啊。” 林秀上辈子也是坐过船的,只是那时候她病刚好,还吹不得风,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的梁上,而一到那地方,她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到死都没有。 “再过三日就到了。” 楚越所言不假,在上船第四日,远远的,他们就见到了巍峨高耸的城墙,在清晨的浓雾遮掩下,犹如女子一般,半遮着面,神秘悠远。 船舶停在了岸边,他们下了船,又被早早就守候在此处的一行护卫给请上了马车,随着进城的人一块儿排起了队。 这是圣朝最繁华的地方。 梁上皇都。 不止朱大舅等人看得移不开眼,就是林秀也抬起了帘子不住打量起来。 楚越还同她道:“等安顿下来,我陪你在这梁上城里好生看看。” “好...” “快看快看,那前头发生何事了......” 61.元宸宫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车外传来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大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也有车辆纹丝不动, 就跟楚越一行这般, 更多的是拥挤上前的老百姓。 很快, 就有了定论。 “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催的,遇到了蔓郡主,那可是个嚣张跋扈的, 要我说, 忍忍就过了,何必拔那苗头非得争谁先进城不可?” 有妇人小声外头说了起来。 林秀微微一愣, 朝楚越看去, 只见他面目平淡, 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又听另一个妇人在答之前那人话,“这你可不懂了吧,你瞧那另外一辆车上坐的,宝马华车, 必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姑娘, 这小姑娘家家的, 都是千金养出来的, 谁愿落后他人一步,再说……” 说到此, 那妇人声音压得更低了, 林秀竖着耳朵, 也不由倾身听了起来,落在对面楚越眼里,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谁不知道咱们楚帝如今正当年轻,这满梁上城的姑娘们,有几家不是指着进那宫里去当娘娘?” 所以,这站队就厉害了。 反正楚帝一家关系不好,提前巴着人,也能卖个好不是? “可是,那总归是那位的亲妹妹呢……” 两个妇人说着也没了动静儿,待人走远了,林秀坐直了身子,脸上似笑非笑的:“论说如今满城里头,谁是姑娘们心目当中的第一人选,真是非陛下莫属了。” 陛下皱起了眉。 楚越不懂怎的突然就从钦怀变成陛下了,他向来不爱刨根问底,细细回想林秀方才那话,突然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挑起了眉头,“不喜欢?” 声音反倒透出两分愉悦。 林秀却有些不自在起来,撇开脸否认:“没有。” 身为皇帝,尤其还是如此年轻刚毅的开国帝王,楚越虽不是个贪花好色的,但朝堂上下,里里外外都需要安抚,何况,他人物模样都是数得出来的,梁上城的姑娘们爱慕年轻帝王,这也是正常的不是? 打从她入这皇都之前,心里早就有了各种心里准备的。 楚越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 前头城门处,两位皇城贵女的座驾总算分出了胜负,左侧的宝马华车微微避开一射之地,而右侧的马车则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哼,不过一过三品将军的女儿,还真拿自个儿是个人物了!”右侧微微掀起的车帘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满头的珠光宝钗,明晃晃的耀人眼,此时,这位明艳艳的脸上满是不屑,嘴角一勾着就是讥讽。 她堂堂天子亲妹,谁人不尊她一声郡主娘娘,不过一个小官家的闺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她作对,也不瞧瞧,这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姓楚的。 何媛媛她哪儿来的底气? 哼。 蔓郡主的座驾走后,左侧宝马华里,何将军家的姑娘一脸铁青。 “大姑娘,何必跟她生气,甚郡主不郡主的,连陛下都不承认她的身份,她不过是仗着点子血缘自以为是罢了,姑娘正当年,又是咱们何府的嫡女,等陛下归来,纳了后宫,姑娘入了宫里某个妃位,她一个不被陛下承认的王府姑娘,姑娘害怕拿捏不了她?”身边丫头劝道。 何媛媛脸色好了一些,但又想到了一茬,“还不知道被陛下迎回来的那姑娘怎样呢?” 丫头“噗嗤”一笑,“姑娘放心,左右那就是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入了咱们梁上城里,见了这林里繁华的,还不得羞愧死啊?” 也就他们姑娘还惦记着那位被陛下亲迎的村姑,这满城里,有几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会把那样一个人放眼里? 何暖暖想了想,也不由得赞成她说的,“你说得有理。” 她们不知道,被她们主仆俩议论的那位村姑正在离他们不远的马车里头,林秀看着缓缓踏入城里的马车,问了句:“咱们去哪儿?” 她以为楚越会把她安置在行宫里头。 在宫外不远挨着一处宫殿,乃是前朝今朝安置往来使节的宫殿,除此之外,带有皇族血脉的有封号的臣下在觐见陛下前,也大都安置在行宫里。 未料,楚越却道:“去元宸宫。” 林秀哪里还顾得上先前那点不好意思,惊愕的转回了头。 元宸宫,竟然是元宸宫。 以元为始,帝为宸,特意命名元宸宫的宫殿。 楚越在去安郡前发下的旨意她并不知道,无论是淮镇还是林家村都太过偏僻,外加现在圣朝初定,除开这皇都周边,余下地方,大都消息滞后,更有流民流寇横窜着,旨意传不进也实属正常。 但她却记得,上辈子,楚越的宫殿才是元宸宫。 “满朝皆知,朕迎皇后归来,赐元宸宫。”见她惊讶,楚越解释了句。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林秀更是胡思乱想了。 按楚越所言,元宸宫是赐给皇后的,还发了旨意,那上辈子,为何身为他皇后的林四娘住的却是昭和殿? 反倒楚越本人,把原本应给皇后赐下的宫殿自个儿住了? 但这些她问不出口,只换了个法子问了句:“那钦怀你的殿叫啥?” 楚越看了她一眼,带着唏嘘:“现在叫朕钦怀了?”见林秀熟门熟路的瞪了起来,他又道,“朕之住处,名为太辰殿。” 这个名儿林秀没听过,正思索着,外头马车停了下来,严大等人已经守在了外头,“爷,姑娘,已经到了。” 这就到了? 林秀只得把想头给放到了脑后,楚越当先下了马车,她紧随其后,正站定,还没来得及感叹马车在宫里肆意行走,就被宫门口乌怏怏一群人给吓了一跳。 身着襦裙的宫婢和侍者分列成长长的几排,一眼望去,瞧着有几十号人一般,恭恭敬敬的施了礼,异口同声:“恭迎陛下回宫,恭迎林姑娘回宫。” 楚越点了点头,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这是给她机会立威呢。 林秀也不推诿,“都起来吧。” “是。”宫婢们起了身,当下就有两位蓝襦宫女翩翩走上前来,动作身姿优美,说不出的委婉动人,到林秀跟前儿又福了福身:“奴婢雨晴、奴婢雨霞,给姑娘问安。” 楚越指了指她们二人,“雨晴雨霞在宫中时日久,她二人又通礼、医,为人谨慎,对朝中上下之事也有几分了解,由她们跟着你再合适不过。” “行。”林秀也乐得接了下来,她正愁对各方势力不熟悉,没料到楚越一来就送她两个人,也没那些个觉得被监视的不满。 说实话,她一个半点背景都没的村姑,楚越又不是吃多了找人监视她? 这背后就是元宸宫,楚越陪着她在殿里坐了坐,过了两刻,被捧着奏折,险些要哭出来的侍者给请走了,说是御案上折子已经摞了一堆,再不处理,只怕朝臣们都要闯宫来问个一二了,还有那碌王府里头,仗着是皇族,往宫里头递的折子都有十几封了。 陛下要再是不回来,他们御书房这边都要顶不住了。 临走,楚越还同她说晚上过来陪她一同用膳。 林秀憋着嘴,勉强应了下来。 陪她,到底谁陪谁还不定呢? 人一走,她还没啥反应,雨晴、雨霞两个丫头反倒是欢天喜地的,满脸的笑,“陛下国事繁忙还惦记着陪姑娘用膳,可见是把姑娘放在了心上的,奴婢这就让御膳房好生备下菜肴,让姑娘和陛下享用。” 雨晴方说完,雨霞便接口:“姐姐说得有理,瞧着姑娘一路奔波定然也是疲倦,不如奴去备下水让姑娘洗洗,待后再榻上安歇一会儿,睡上一二时辰养足精神才是。” 这姐妹二人说话条理清楚,进退有度,且又是为她打算,林秀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便点头应下:“劳烦两位了。” “奴受之有愧,万不敢当才是。”雨晴姐妹丝毫不敢邀功。她们本就是楚越特意调来帮衬林秀的,原也是他麾下两名有才干之人,要不然,也不能被指派来做她的贴身大宫女,正因为清楚主子的手段,对上林秀这个让主子放在心上的人,她们才会全心全意替她打算。 见她们如此,林秀也不再多说,随着雨霞去了后殿,只末了又交代了正要跨出门的雨晴一声儿,“待会儿顺路替我寻一下严护卫来。” “是。”雨晴领了命。 他们当时是直接坐了马车进宫的,但下了马车后,却只有他们,她大哥和两个舅舅一干人等却并不在,林秀暗想,许是在进宫前几辆马车就兵分了两路,他们进了宫,而她大哥等人说不得被安排进了行宫。 方才忘了问,雨晴两个在宫里头不知晓,但严大等人可是清楚的,至于楚越,他正忙着,也用不着拿这点小事去烦他。 林秀褪尽了衣衫半靠在池子里,披散着秀发,身后,雨霞正替她按摩着,她擅医,一双手在几个穴位处轻轻按了按,林秀有些酸软的身子就开始发热,整个人也昏昏欲睡起来。 她想得也没错,楚越这时候确实忙。 尤其在见到碌王府那厚厚一叠奏折时更是黑了脸。翻开一看,直接就冷哼出声儿,在一众侍者战战兢兢下,拿起笔刷刷刷的就点了个叉。 碌王妃想回宫替他操办婚事。 叉掉。 碌王嫡女楚蔓想册封郡主位。 叉掉。 碌王想替平妻乌氏求封夫人位。 叉掉。 …… 62.闯宫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你是说已经在行宫了?"元宸宫里, 林秀问着严二。 严二点点乐,"是的,姑娘就放心好了,来之前, 属下还特意去行宫里看过了, 林大爷和朱家两位老爷俱已安排妥当, 正歇息着呢。" 严二在雨晴唤他时就知道是为了甚, 忙跑了一趟行宫后才过来禀告。 林秀彻底放了心,朝他笑道:“多谢严护卫了。” 严二抬抬手, 也笑嘻嘻的:“不敢, 只要姑娘往后不嫌弃属下便是。” 往后? 林秀一怔, 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 严二道:“主子让属下在元宸宫里当值,随侍姑娘身侧。” 楚帝回都这么大的事, 只怕在他们的马车刚进宫后就被梁上城里各大世家朝臣们知晓, 更何况, 林姑娘不但没入住行宫, 反倒直接被带进了元宸宫里,对外头的人而言, 只怕又得平添不少风云出来。 别以为他们不在皇都,便不知道梁上城里头那些世家朝臣们对林姑娘的看法。 只怕他们谁也没料到, 原本丁点没放在心上的人,居然能得楚帝如此看重!而得了君王宠爱, 林姑娘无异被暴露了出来, 有他在身边, 也能镇着那些心有不轨的人。 “那我可占便宜了。”在林家村里时,严二就跟在林秀身边了不少时日,林秀对他也熟,相比楚越身边严大那正儿八经,一脸冷酷肖似他主子那般的性情沉闷,她还是更放松与林二这般性子稍微活泼点的相处。 林二又道:“主子还让我告诉姑娘一声儿,姑娘可在宫里宫外自由行走。” “他真这样说?” “是。” 严二不会说谎,林秀自然能分辨真假,她心下大震,心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莫名的情绪,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里,宛如有一粒名为暖阳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这种情绪很陌生,让她既害怕,又有些贪恋。 都说君王无情,朝令夕改,但自打从楚越找到她开始,一言一行从来没有任何逾越,行事作风也没有任何出格,他虽说话不多,但每每却都替她在着想,事事替她铺了路。 要说有救命之恩,只封了她一个后位,还能慧及但她母兄姐妹,让她们安享富贵,已是有良心的了,没见无数的人家只为了让家族繁盛几十载便挤破了头的往宫里送人,就这样,那些送入宫的女子还得想方设法的争夺宠爱,事事不择手段,精打细算。 让堂堂一朝皇帝给她们铺路、想法子、安插人? 说出去都滑天下之大稽。 但楚越他却做了这等事。 林秀不敢深想觉得自己有啥不同,是不是有啥不一样,她怕自个儿骄傲,但事实证明,她在楚越跟前儿,确实是不一样的。 楚越以真心待她,那她呢? 林秀越想越深,一颗心彻底乱了。 “姑娘?”严二见她脸色不对,唤道。 林秀回神,神色有些乱,她压了压鬓边的碎发,挤出几丝笑:“我没事,对了……” “大姑娘……不能进去。”外头雨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林秀刚朝外撇了一眼,却听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就从后头屏风转了过来,跟她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个满头珠翠,长相明艳夺目的姑娘,脸上虽未张开完,但五官姣好,假以时日,定然是个绝色佳人。 只是这佳人面目瞧着十分不善。 雨霞匆匆跟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正要跟林秀告罪,那长相明艳的姑娘却一脸不屑的朝她哼了起来:“你就是我大哥从乡下带回来的村姑?” 也没等人回话,她又自顾的从上到下的打量起了林秀,越看就越是轻视,“就这模样,连个宫女都不如,还敢肖想我大嫂的位置,真真是丑人多作怪,我劝你还是赶紧拿着银子回乡去吧。” 这话说的倒是毒,林秀也从方才雨霞的那声大姑娘和这女子的做派中猜到了她的身份。 碌王府嫡女楚蔓,楚越一母同胞的幼妹。 阻止了严二要替她张目,林秀一点也没被楚蔓激怒,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谁啊你。” “我是谁?本郡主乃当今楚帝亲妹,你个丑八怪说我是谁?”楚蔓一脸傲然的挺了挺胸膛。 “哦,”林秀点点头,正当楚蔓得意之际,只见她微微倾身,朝身边伺候的丫头问了句:“咱们大圣可有册封郡主位?” 雨霞在她身侧,闻言福了福身,嘴角恰到好处的勾起一抹笑:“回姑娘,并没有。” 圣朝开朝至今,并没有立公主位,更阔论郡主位了。倒是有两位在战场上牺牲了的将士,家中女儿被册封了县主位,名为明德县主、明月县主。 “没有呐,”林秀含笑看了看楚蔓,看在楚蔓眼里,仿佛是这个村姑在嘲笑她一般,气得她跳脚:“你什么意思,本郡主乃陛下亲妹,被封郡主是迟早的事。” “可你最多不过是个郡主,我,迟早要封皇后的。”林秀一句话堵了回去。 郡主大还是皇后大? 那自然是皇后啊。楚蔓咬着嘴,恨恨的看着她:“封皇后又如何,就你这身段模样,一看就是个不受宠的,我大哥如今不过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罢了,等他纳了后宫以后,你这个不受宠的皇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至少身份不如我的,都要跪。”林秀笑眯眯的。 楚蔓被气走了。 原本她是来给这个村姑一个下马威的,谁知道这村姑嘴巴实在是伶牙俐齿得厉害。 “她到底是来做啥的?”看着人气呼呼的背影,林秀好奇的问着雨霞:“宫中十步一哨,防守严密,她是怎么进来的?” 雨霞闻言,道:“是这样没错,只是陛下离宫走得急,也并没有下令不许碌王府的人进宫,恰逢碌王府的人今日又递了折子进来,这才让楚大姑娘跟着进了来。” 其实按理来说,楚家不睦,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再贴上来,就比如碌王和碌王妃,哪怕心里想极了想入宫昭明身份,但只要陛下一日没松口,他们都仗着长辈的身份不敢拉下脸,只能递了一封又一封的折子表明。 林秀又问:“楚蔓不是第一回了吧?” 这回是雨晴回她,“确实不是第一回了。” 楚蔓仗着是陛下亲妹的份上,已经好几回趁着递折子时进宫了,宫中行走的宫人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真的驱赶她,好声好气的劝吧,楚蔓嚣张跋扈的不放在心里,让她们这些人是又气又没法子。 “没事,下回不让她进来了。”林秀跟她说道。 谁料雨晴面上一喜,“姑娘说的是。”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待到楚越处理完折子赶过来时见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被弄得烦躁的心都好了几分。 “说什么呢?”他问。 雨晴姐妹福了礼:“陛下吉祥。” 林秀抿了嘴摇头:“没什么,对了,前头碌王府的大姑娘来过。” 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儿,林秀光明正大的告了状。 楚越点点头,让人平身,坐到林秀身侧,同她道:“她来过的事儿朕已经知道了,你不用跟她计较,索性朕已下了旨,往后后宫里头,无召不得入。” 楚家人,天生凉薄寡情、自私自利,楚训庭是这般,楚周氏是这般,而他们的后辈楚则和楚蔓更是这般,包括他,也是如此。 他自私得容不下任何人来破坏他们之间这份安宁,哪怕是一母同胞,有骨肉血缘的亲人,他照样毫无顾忌。 任何人都不行,连他本人亦是如此。 听楚越这般说,林秀顿时扬起一抹告状成功的笑:“那就好。” “陛下,姑娘,御膳房那头来问询何时上菜?” 有丫头立在外头问了声儿。 楚越看了看林秀,见她点头,便道:“传吧。” 屏风后头的丫头闻言,福了礼便下去了:“是。” 御膳房那头很快上了菜,两人携手过去时,正是最后一盘子菜传上来时,传菜的宫人福了礼退了下去,林秀两个在桌前落了座,看着满满一桌子,只见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到处都是,比当时在江陵镇时何家倾力办的洗尘宴不知好上多少倍。 饭毕,有宫人端了参汤上来,楚越抿过,搁了汤,突然道:“钦天监已经合好了日子,定在下月初。” “下月?”林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么早?” 不到一旬。 “早?”楚越摇摇头:“不早了。”其实他觉得还慢了。 林秀的凤服早在月前他便让人送了尺寸赶工了,上百个宫人针线同时出动,在回宫后,已有负责此事的管事告知了他进度,至于楚越自己的,早在登基那日就由由另外的宫人们日夜赶工,在月前就做好了。 “明日朕无事,正好带你去城里逛逛。” 63.押注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进城的时候, 楚越也说过空了带她在梁上城里转转。 林秀其实并没当真。 作为一国之君,尤其前不久才丢了正事离了宫月余之久,如今一回来, 定然是奏折堆积如山,别说出宫, 就是能有时间一块儿吃个饭恐怕都是奢侈。 方才不仅一起吃了个饭, 现在还说要陪她出宫。 林秀惊愕的张了嘴,“你说真的?” 楚越好笑的看着她:“还能有假不成?”顿了顿, 他问道,“还是说, 在你的心里朕就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不不不,陛下金口玉言, 一言九鼎。”林秀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行, 让雨晴带你换换衣裳,咱们一会儿就出宫。” 候在一旁的雨晴立马小布移了过来随侍在林秀身侧,林秀便随着她去了后头, 在转过屏风后,她扭头说道:“不如叫上我大舅他们?” 楚越心里是不想的。 难得没有人跟着,他还想好生跟小姑娘培养培养感情, 免得以后宫中人多嘴杂,小姑娘卖不开面子跟他生分起来,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顾忌着她心里惦念着, 若是不让她亲眼见着, 只怕放不下,只好应下。 “行,我让严大去通知他们。” 林秀这才满意的去换了衣裳。 她是很相信楚越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但坐在人声沸鼎的茶馆楼上,已经喝了两壶茶后,她不得不开口问道:“说好的人呢?” 说好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呢? 楚越侧了侧脸:“啊大,人呢?” 严大板着脸守在门口,闻言抬了手,“回主子,属下已让人通知过了,几位大爷许是初到梁上城,约莫不大适应。” 楚越立马看向林秀,“你瞧,再等等吧。” 林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边的严大,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不大适应。 这是啥? 她大舅二舅跟她大哥都是再老实巴交不过的人,每日雷打不响的起得早睡得晚,跟鸡打鸣似的,尤其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会越发睡不安宁,她找他们出来,又咋会耽搁? 这主仆两个扯谎都不知道打草稿。 楚越当没看到一般,指着外头的各色林立的店铺跟她介绍:“你瞧,那对面是城中最大的一家银楼,旁边的糕点铺子据说祖上也是宫廷御膳房出来的,一道白细糕亮如白雪,细腻如女子肌肤,轻咬久留香,味道独特,十分得女子们喜爱……” 楚越如数家珍一般,从银楼到糕点再到胭脂水粉、布衣香囊,俨然一个梁上城老手。 林秀听得满脸纠结,不得不感慨,:“陛,陛下真是知之甚深。” 还要说话的楚越顿时闭了嘴。 他这是为了谁啊? 想他为了讨好小姑娘,连奏折都推了不少,特意让严大给他收集了不少讨好小姑娘的法子,就为了讨人欢心,恶补了这城里所有小姑娘会感兴趣的地方,还没勾得小姑娘对他崇拜不已,就迎来了林秀一脸的震惊不可思议。 不对啊,小姑娘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不应该是满脸羞涩,脸红心跳的看着他? “那个……我的意思是,是……”林秀说完后也后悔了,想要挽救一下,她咋能说楚帝一个堂堂男子汉了解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呢。 绝对不行。 楚帝真刚毅的。 “秀丫头!”楼道里,“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一会儿,朱大舅两个和林康几个走了上来,还没坐下,朱阳就冲在了前头,跑到林秀跟前儿道:“秀丫头,这茶馆下头在押注!咱们也去押几注吧。” “啊,” “二弟!”朱大舅忙喊了他一声,面向楚越施了礼:“陛下,小人二弟无礼了,还请陛下见谅。” 朱阳被他一喊,这才从兴奋里回了神儿,正要朝楚越行礼,楚越已经虚扶了手,面色和煦的说了起来:“舅舅不必多礼,方才你说的押注是甚?” 说起这个朱阳就一脸笑,他也是个豁达心宽的人,楚越说不让他拘礼他就不拘礼,一屁股坐下后就说了起来:“你们在上头是不知道,我们方才在过来之前,听进茶馆的人偷偷说,这里押了一个注,好些贵女千金都下了。” 贵女千金? 林秀跟楚越对视一看,她好奇的问道:“这是凑啥热闹呢?” 她还没听说过贵女们有押注这爱好了,梁上城里的贵女们不是大都自持身份么,这个个身家不斐的,还指着押注挣银子不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朱阳笑嘻嘻的,他们方才也只是巧了听了一耳朵,结果一问,倒问出了个让人意外的。 当时他问的那人偷偷摸摸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脸神秘的告诉他,这茶馆是靠着淮安侯府赖家的,昨儿楚帝回城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从宫中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迎回来的这位皇后只是个不足及笄的女娃娃,消息一出来,城里人们都惊讶了。 这也太小了吧,要知道陛下可是足足有十八了,正是年富力强、气血旺盛的时候,要是等这女娃长大,那要啥时候才能洞房? 可别把他们陛下给憋坏了啊。 这不,说书的当晚就编了一段,其后就有人做了庄,就赌帝后二人何时能圆房! 跟风涌进来的人无数,有压等几年后女娃娃及笄后,也有人压圆不了,指不定过两日陛下就纳了后宫,身边有了窈窕佳人相伴,那时,还能记得这女娃不成? 来押注的贵女千金们压的就是后者。 朱阳磨着人跟着去里头见识了一番,“你们是不知道,那里头人还不少,压上十两二十两的都算少的,那些千金们出手那才叫一个大方,上百俩眼都不带眨的……” 朱阳滔滔不绝的讲着,林秀听得由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面无表情。 有这样的吗,听到拿她圆房不圆房这种事打赌不应该怒火中烧一把掀了赌桌,反而一脸兴奋想下场是啥意思? 啥意思! “咳咳,”朱大舅扯了扯嗓子:“老二啊,老二,说这些做啥,”他瞪了朱阳一眼,打圆场似的跟林秀说,“秀啊,别听你二舅胡扯,咱们就是去给你摸了摸地,这些人心思不纯,都不是啥好的,你该咋办咋办,莫手软。” “嗯,”林秀嗯了声儿,直接朝楚越问道:“淮安侯府是……” “不是个好的。”楚越一锤定音,把跟了他一路,从头到尾的赖军师给定了型。 “确实。” “啊大说今日城中有旦角唱戏,不如我们过去瞧瞧?”楚越提议道,暗想待会儿就让严大跑一趟淮安侯府,让赖痞子把这地儿给拆了。 敢拿帝后打趣,他这是要翻天啊。 “行,那就去听戏。” 紫园里,早有人安排妥当,他们一进去,就有园里的小厮笑容满面的把他们迎了进去,里头,台上的花旦已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林秀不懂戏,上辈子也只是为了附庸风雅听过几场,如今静下心来听着戏腔唱了一段民间恩怨,乐得她捧腹大笑,楼下诸人也是,个个吼着喊着再来一段,又拿银子换了花篮送给了青睐的旦角。 争相追逐,一片呐喊。 林秀也被楼下的追逐感染了一般,手心拍着桌子,拍得手心都红了,脸上激动得很,楚越看得心惊,忙拉了她的手:“就这么高兴?” 林秀胡乱点着头。 戏曲并不是只一味的一个腔调,林秀对园子里的旦角们也知道几分,知道他们平日里很是辛苦,不说唱得好坏,就是一个姿势,一个动作,一个小小的道具都有严格的规矩,不能逾越半分,想要被人追捧,那真是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 “啊大,”楚越给严大递了递眼色,很快,下头台上唱报的就唱了起来:“贵客林姑娘送竹云十个花篮。” “贵客林姑娘送竹青十个花篮。” “贵客林姑娘送竹枝十个花篮。” “……” 唱报的一连把前头唱那一出的各个旦角,包括当景儿的都没放过,挨个给送了十个花篮,折合银两,一台戏花了两千俩纹银。 台下争相追逐的老爷们面面相觑,也顾不得你踩我我踩你了,他们纷纷环顾四周,一脸惊奇。 这位一掷千金的林姑娘到底是哪位? 楼上豪气万千的林姑娘撑着下巴,连连感叹:“真是太,太大方了。” 要是有一日,她也能毫无芥蒂的赏赏赏就好了。 楚越抿着唇,轻嗅着清茶,一脸淡然,全然看不出才做了好事的模样。 贵客林姑娘实在太过低调一直没出现,下头在哄闹了一阵儿后又一台戏出来了,台上换了旦角,柔情似水的唱了起来。 沿着路沿,有几个人匆匆从外头进来,连顿也没得顿的直接上了二楼,为首的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瞧着倒是有几分书生样子,年纪约摸在而立之年上下,小跑着到了林秀这一桌,陪着笑脸,一撩下摆就要行大礼,口中还直呼:“陛下,陛下,臣来晚了。” 楚越好笑的撇了眼来人,眼里有些无奈闪过。 这赖贼,还跟他玩上了,指着在外头他不想暴露身份就能免他的礼,然后他就能打蛇上棍的把茶馆的事给推脱掉了? 想得美! 赖云枫见他没说话,眼咕噜转了转,施了礼,又讨好的朝林秀道:“这就是林姑娘了吧,真真是清秀佳人,跟陛下乃是天作之合啊。” “多谢。” 林秀客气的笑笑,心里也是嘀咕了起来。 合着名满天下的楚军军师,堂堂刚毅不屈,向来浩然正气的赖侯爷就是这么个会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的人? 上辈子,她到底看走眼了多少事? 64.啥仙女啊?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还记得当日楚军在腾州城外时, 缴械一书的狂妄与霸气, 与眼前这个舔着脸蹭茶的军师模样可谓是南辕北辙。 赖云枫管理不当,以至于下头以下犯上, 在自家茶馆被逮了个人赃俱获,如今为了讨好楚越让他开恩,转了脸就摸到林秀跟前, 各种溜须拍马, 讨好卖乖的,见她对戏曲感兴趣,还大手一挥, 说是要找两个班子专门唱戏给她听。 “当真,那我可收了。”既然是赔礼,那她就收得问心无愧。这赖云枫跟帝师杜青一般, 实则都是楚越信任之人,赖云枫这人又惯会嬉皮笑脸惯了, 性子使然, 她倒不至于真的大发雷霆, 纠缠不休的。 “收收收。”赖云枫苦着脸,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两个戏班子啊, 谁知道她要听多久,这包一个戏班子, 一日那就是好几十俩, 两个那就是上百俩了, 他一年到头的奉银才不过三四十俩, 要不是陛下登基时赏赐了些产业,只怕都吃不上饭了。 这下好了,咋个掏出来的又要咋个还回去了。 他斜着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楚越,指望着他大发好心饶过这一回去,楚越也真放过了他,只是还不忘警告他:“这一回,朕不与你计较,只你这跳脱的性子也得改改了,下回要再弄出事,找谁也不好使了。” “是是是,属下定然谨记,谨记。”赖云枫一脸愁容顿消,笑容满面的伏低做小着敬了茶,麻溜的滚了。 “瞧他这性子……”楚越无奈的感叹。 “陛下同赖侯爷关系真好,不知……”可认识赖姑娘? 话到嘴,林秀咽了下去。 赖家当家赖云枫足智多谋,以军师身份封淮安侯,膝下两子,只赖家大房育有一女,名为赖婉仪,生得聘聘婷婷,婀娜多姿,十分擅交,上辈子入宫后,与丽妃、莲妃二人在宫中风头强盛,无人能及,被封仪妃。 无论陛下认识不认识赖婉仪,又有何干系呢,堂堂一国皇帝,再是宠爱一人,也不会更不能只守着一个女人的。 别说他位高权重,就是普天之下的男子,真正能一心一意的又有几人? 又有多少表面只守着一个妻室,让外头的人艳羡至极,实则又在背地里藏了多少外室,身侧又有多少暖床的丫头? “怎么了?”楚越一下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回去吧。” 楚越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让人跟着林康几个,就陪着回了宫。 案后,楚越靠在椅上唉声叹气起来,“啊大,你说这小姑娘家家的,为何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严大闻言,沉默良久。 “罢罢罢,你也是孤家寡人,不懂的。” 呵! “这样,你清点下朕的私库,拿着银两出来,朕去买些小姑娘爱的哄哄他。” 这回挺直了背脊的严大有反应了,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陛下,您私库里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啥?” 在楚越的吃惊下,严大又重复了起来,“回陛下,您私库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可能!”楚越说得斩钉截铁的。 他向来不铺张浪费,吃穿用度也没讲究,坐上这帝位后,一应吃喝更是由国库里出,一星半点的银子都没花过,咋的还所剩无几了? “陛下,您确实不曾铺张浪费,”但你给林家皇后铺张浪费了啊。 当日的救命之银,路上不时的送些别致的,再到这出门一趟,随手就花了两千俩银子打赏,还不是挑主旦角们打赏,连个路人都赏赏赏,他们一路行来,要说珠宝字画确实有不少,但前期打仗时金银这类流通物品人人都需要,他们要养活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更是要花费无数,是以,分到手的金银实在不多。 楚帝能有个几千俩的金银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是因着他是老大,换了别人,能有个上千俩就不错了。 “这……”楚越也无话可说了。 想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落魄到这个地步,堪称是历朝历代中最穷的一位了。 “陛下,还送吗?”偏生此刻,严大还问了句。 楚越骑虎难下,只得咬着牙道:“送!” 片刻后,林秀在元宸宫里收到了楚越送来的一盒白细糕及数盒子糯米糕、红糖糕等,满满摆了一桌,严大尽职尽责的让人摆放齐整,“林姑娘,这是陛下吩咐给你送过来的,若您还有别的需要,随时吩咐雨晴雨霞姐妹一声儿。” 林秀看他忙里忙外的,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严护卫了。” 楚越目前身边有两个得用之人,侍卫队以严大为首,宫中行走以宫侍平安为首,这两人都是他的心腹,而严大追随他时间更久,也更得楚越信任。 她见过无数的嫔妃们为了讨好楚越费力拉拢这两人,什么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跟不要钱似的往他们手里塞,而这位深得楚越真传的护卫头子也向来是古板严肃,不苟言辞。 指着他说上两句好话,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至少林秀没见过他对哪位宫妃腰过腰。 “姑娘若是没什么吩咐,那属下就告退了。”果然,严大毫无反应,抬了抬手就走了。 林秀忍不住问起了严二:“你们当侍卫的能不能成亲啊?” 要是能成亲,说实话,严首领这样子,可不好找媳妇啊。 严二脸颊瞬间红了一半,羞羞答答的不敢看她,“只要陛下同意就行。” “哦,”同意就同意,又不是说你找媳妇,害羞个啥劲? 林秀简直没眼看,就是雨晴姐妹俩都忍不住捂着嘴儿笑了起来,严二被笑得“嗖”的一下就跑开了。等他再回来时,还带了个消息过来。 “你说朝臣们给陛下递折子让我办个宴?”林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疯了吧,她办个屁的宴会,她以啥身份办宴会,说出去,还名不正言不顺,楚帝还没下旨昭告天下呢,说白了,她现在就一平头百姓,还是从村里来的,不说懂不懂宫中礼仪,这又没资格又没规矩的,让她办折子,明摆着让她出丑呢。 若是大婚后上折子让她办个宴,大家认识认识,她也顺势就应了。 现在嘛……不就是传出个信号,表示不喜她么。 君是君,臣是臣,不喜就不喜,反正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哪怕往后再有背景、再强势的人进来,只要身份不如她的,她在位一日,所有人便要跪她一日。 瞧不上她又如何,还不是得跪她一个村姑?“是哪些人上的折子?” 严二数了数,“有徐、陈、夏、白四家,还有不少人见他们递了折子,也跟着递了进来。” 前头这四家林秀是知道的,在楚军时就是仅次于楚越的人物,圣朝立后,兵权虽尽数上缴,但他们是跟着打下江山的人,楚越便封了四家国公府。 可以说,如今城里头,这几家的威望是其他家都比不了的。 林秀更知道的是,这四家里,有两家在以后会背叛楚越,跟碌王楚训庭搅和在一起。 所以,这些祸害头子打从开头就没老实过。 “行,我知道了。”先记下来,以后有的是机会还回去。 不过她没想到,她还不曾去找麻烦,那麻烦倒是先找上了她。 有丫头匆匆在雨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雨晴随即脸色一变,几个垮到林秀身边,俯身说道:“姑娘,方才丫头传来消息,说是林大爷在银楼跟一女子起了争执,那姑娘说被林大爷毁了清白,要他负责。” “啥,毁清白?”林秀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大庭广众的,我哥咋毁人清白,这得多美的仙女儿啊?” 她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摇头无奈的表示:“这梁上城里的姑娘也太开放了,啥毁了清白,我倒是觉得她定然是瞧我哥长得人模人样的,这才倒打一耙吧?你们觉得呢?” 雨晴脸色有点尴尬。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这姑娘姓侯。” 侯? 能被雨晴特意提出来姓氏的,林秀想了想,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豫章府侯家?” 雨晴点了点头。 这侯家在城里不显,但它出自豫章府,是跟豫章楚家、周家素来有姻亲的一家,也是当今楚帝的外家。 圣朝立后,楚家只有楚训庭父子和侯氏得了册封,余下楚家族人皆没有任何赏赐,倒是原本仅次于它的周家,凭着周翰的干系一跃成为梁上皇都数得出的家族,更不提侯家了,满门上下没有一个得过召见赏赐,平日里也只能仗着楚帝这个外孙作威作福,但真遇到硬茬,也没人买他账就是了。 侯家没有牵族到梁上,但家中孙子辈的两个姑娘却是早早就来了的,先是递了帖子说要来宫里给楚帝这个当表哥的问安被拒后,就一直待在碌王府里头。 连他们都觉得这侯家安分下来的时候,谁知道转眼就闹出了这事儿。 林秀眯着眼,突然笑了起来:“管她是啥侯家不侯家的,我跟我哥现在头上没位子,他侯家不也是个光杆司令,闹就闹吧,反正不是我哥嫁人,看谁丢脸!” 林秀这般说,也告诉底下人这般做,反正只要不让人缠着他哥,管它哪家的姑娘都不理,这一拖,就拖到了大婚之日。 65.圣元皇后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你说现在怎办?”碌王府里头,一袭粉色衣裙的女子焦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眉目俏丽, 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眉宇之间戾气颇重。 她问的另一个也是名女子, 相比她的焦急,这女子就悠闲许多,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闻言撇了撇嘴:“怪谁,我都说了不急不急, 你非得找那个泥腿子,现在好了?” 那个泥腿子躲进了行宫, 他们进不去, 又找不到人,如今整个城里都在传侯凤肖想男人, 都饥不择食了,还把人给吓跑了。 侯凤丢脸, 不就等于他们王府跟着丢脸么? 楚烟想起近日出门时城中贵女们在暗地里对她的轻视和闲言碎语就一阵气闷。 “怪我?”侯凤顿时提高了声音, 瞪着楚烟:“不是你说那林家马上就是国舅了,上头又只有一个乡下的婆子, 是一门好亲事?” 他们侯家姐妹上梁上城, 不就是为了攀上一门好亲事么, 侯家原本的打算是让她们姐妹俩一人嫁去周家, 一人入宫, 这两家都是姻亲, 嫁过去上头有他们侯家的长辈护着,又都是表兄表妹的,不说宠爱不宠爱,但至少敬重是肯定有的,她们侯家也能凭着这层身份更进一步。 但楚越不是个受人摆布的,宫中这条路子断了不说,也不知周家那头出了甚纰漏,原本小姑那头是凌磨两可的,但突然就来了信说不成了,要不,她跟姐姐也不会自个儿去寻摸人家。 也是她听了楚烟的话,现在给弄到了火上烤了。 “我说你就这样做?”楚烟也不是个脾性多好的,当下就回了她,正要讽刺几句,又想到乌氏的叮嘱,生生给压了下去。 皇族勋贵没有所谓的平妻,就是有也不被外承认,她娘在豫章时可以被人唤一声二夫人,可是到了梁上,入了王府,这王府的主子就只有两位,那就是王爷和王妃。 侯凤是个蠢的,恰好能被他们笼络。 她吸了口气,道:“这样吧,等明日帝后大婚之后,百官命妇都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有好些命妇品级需她定夺,无论是命妇还是臣女,皆可入宫,到时,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皇后给你个交代。” 侯凤皱起了眉:“就不能换个法子?” 楚烟白了她一眼,“那你说说,你有甚法子?” 侯凤自然没法子,她倒是想求她大姑替她张目,毕竟她大姑也是一府王妃,更是当今生母,但出了这事儿后她去王妃院子走了一趟,没料被碌王妃给拒了。 万般无奈,她只得应了下来:“那好吧,只能如此了。” 翌日很快就到了,黑夜散去,一轮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带着些火热的红光洒向大地,这一日,整个圣朝百姓都知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也是他们的楚帝迎娶皇后之日。 一早,楚越带着人接了林秀拜了天地,在钦天监监正的主持下,朝苍天祈福,同万民贺喜,楚越同时发下诏书,侍监总管平安领了旨,在正德门前宣了旨,传至四海,昭告天下。 安郡州下桃花村人士林氏立为圣元皇后。 林家抚育皇后有恩,特封安郡州下桃花村人士林康为国舅,赐林侯府,享一等侯府供奉。 朱氏为皇后生母,为朝国夫人。 林秀一袭嫁衣,凤纹加身,她落后一步,微微福礼,步摇在耳畔晃动,叮咚入耳,:“谢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来,”楚越好笑,心里徒然豪情万丈起来,他看着眼前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小姑娘,柔情万千,朝她伸出手:“来,朕带你好生看看这锦绣河山,这圣朝每一寸土地,朕愿与皇后共享。” “陛下……”林秀微愕,平淡的心被这一句话给投下了一颗石子,波澜横生。 “来,”楚越今日满脸的笑,与平日仿若是两个人一般,明眼人都知道他心情很好,更知道他对这位外头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的无颜皇后格外宠爱。 林秀下意识把手递了过去,随着他一步步走着,两人相顾笑着,眼里只看得见对方。 这一日,注定有许多人各怀心思。 高台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微垂着头,面儿瞧着恭恭敬敬的,只是心里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尤其以徐、陈、夏、白四家国公爷,眼里复杂莫测,没有丝毫掩饰。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帝后齐声,面朝四海,大圣疆土。 一声令下,暮鼓晨钟声声敲响,百鸟于外而来,朝凤盘旋于大殿之上,久久不忘。后世,有吏官称这一日为“真凤来仪”。 文武百官惊骇莫名,不少有小心思的人也顿时熄了火。 “你不是说这林氏既无颜又身姿平平么,怎的陛下会如此袒护着她?”黄昏交替之际,一座宅邸的书房里头,有两个中年男子的争执传了出来,惊得那半阖着的窗户外一支粉嫩嫩的花骨朵都抖了抖。 先有一人质问,后头紧接着有人不满的反驳:“哪家男儿不爱女色,这林氏的模样你又不是没看见,确实无颜得很,可你别忘了,她再无颜也对陛下有恩,咱们这位陛下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对她优待些难道不正常?” 他难道就不气了么? 那大婚上的事历历在目,楚帝喜爱不喜爱林氏皇后,只看一眼便清清楚楚,还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说要跟林皇后共享这江山。 这可是万里河山呐,陛下他糊涂了吗,那林氏虽对他有恩,但毕竟是个女人,让一个女人得了这泼天富贵,置他们这些出生入死过来的老臣于何地? 圣朝的半个主人。想他们流了多少血泪才有今日,这还不过是个臣子呢? 陛下也太不公允了。 “你个老匹夫,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老夫就不信你心里没点道道,如今后宫里这林氏当了道,咱们这些家里头的女儿那就不值钱了,老夫是个明白人,还想让这家里头再荣光几十载呢。” “……那你的意思是?” 里头笑了两声儿,道:“没甚意思,左右再看看再说……” “你……碌王……”声音一下低了下去,先头说话的人又说了句,“若是能把这林氏给拉下马来,咱们还是得念着那君臣情谊的。” 另一人似乎摇了摇头:“现在拉她下马为时过早了,不过,给她找找麻烦还是使得的。” 同个时候,百官命妇们踩着点入了宫,去到元宸宫里请安,雨霞带着宫人们把他们安置在偏殿候着,又上了点心茶水,主殿里,雨晴捧着一身华美的正装正要替林秀换上,她头疼的摆了摆手:“撤了撤了,换一身轻便些的。” 一整日她都被指着在这儿福礼,在那儿端着,那凤袍和珠钗足足有十来斤重,她顶了一日,好不容易行完大礼,这才回宫歇了个半时辰的。 “可,娘娘还年轻,穿这个能压得住些。”命妇们大都是看菜下碟的,娘娘本就没靠山,又往轻了打扮去,难免被人看轻。 “不用不用,”林秀格外的有底气,抬着下巴:“谁敢多嘴,本宫就让她跪!” 仗势欺人什么的,时不时用用还是很威风的。 雨晴拗不过她,最后只得给她拿了身宫装,眼色偏深,下摆又十分素,林秀穿上倒是显得成熟了几分,配上金凤步摇,倒也相得益彰。“还是娘娘有眼光。”雨晴真心感叹着,替她理了理身后的披帛,跟在林秀身后朝偏殿而去。 偏殿里头,命妇们原本围簇在一块儿小声说着话,突然一阵叮叮咚咚似敲打玉石一般的脆音传来,说话声顿时戛然而止,以几位国公夫人、相爷夫人为首的妇人们带着余下命妇忙候在偏殿门口,待那清脆声及至跟前儿,一道素色衣裙从门梁处拖曳而过,随后,命妇们撩下下摆,恭恭敬敬的对着上座施了大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底下乌怏怏几十个妇人,皆是华衣翠珠,一张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恭敬,放在外头,以她们的身份,向来只有受别人跪拜的,如今却全都雌伏于她身下,卑躬屈膝。这一刻,林秀总算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想往上爬,为了一个身份地位百般手段。 若说当她与楚越并肩时心里涌上的是无数豪情,那当这些高贵的命妇们低下头颅时,心里翻腾的,是权势。 她伸出手心。 这双手依然小小的,还带着点黄,在入皇都这些日子来,日日用上宫廷秘方滋养,已经有了白嫩光泽,只要再过上些日子,那丝黄就能消除干净。 那是曾经桃花村的林秀,而如今,她成了这大圣朝的皇后。 “平身。” 66.婆媳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娘娘,皇后娘娘, 求你给小女子做主啊, 求娘娘做主啊, ”命妇们起身之时, 后头一位姑娘冲了出来,朝前跑了几步,正要扒拉着林秀的纱罗群,被一左一右两个宫人给架住,动弹不得, 嘴里还念叨着做主之类的话。 立在林秀跟前儿的雨晴姐妹俩寒着脸,喝问道:“你是哪家姑娘, 为何在这殿前失仪。” 皇后娘娘头回接见命妇, 不说恭恭敬敬,这头回子怎的也该和和美美才是, 竟然还有不长眼的头一回就冲出来搅和。 要不是她们反应快指了宫人拦着,还不知会闹出啥动静呢。 殿下跪着的正是侯凤。 候家头上没爵位身份, 她这回子是跟着王府女眷一块过来的, 跟楚烟两个都在后头姑娘们圈里跪着,直到楚烟悄悄碰了碰她, 侯凤再三犹豫下还是冲了出来。 楚烟说得对, 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她比不得这梁上城的贵女有人撑腰, 楚越拒不承认侯家身份, 她们就一日见不得人, 位置更是处得尴尬, 只能被人奚落,被那些贵女们给轻视,这亲事对别家贵女而言,成不成都无所谓,总有人任她们挑,但她不行。 闹了这一出,如今人人都知道她要攀上林国舅了,而林家是城中新贵,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看在皇后的面上,又有谁敢打她的主意。 只有嫁到林家这一条路可走了。 侯凤一想通,更是尖声喊叫了起来,双手使劲的挣着,哭得眼都糊了,瞧着好不可怜的样子,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前头陈家国公夫人方氏突然掩了掩嘴,看侯凤也有些怜悯,不由开口替她说了情:“娘娘真凤降世,必是慈爱和善之人,这姑娘瞧着倒也可怜,不如,娘娘就替她做回主吧。”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做主就不是正凤降世,就不是慈爱和善的人了一般? 林秀心里头嗤了一声儿,也觉得有意思得很。 什么真凤临时,和善慈爱,她有承认过么,要知道,她虚岁也不过十二,身上要有慈爱之气那才是有问题吧。 “陈夫人认识这姑娘么?” 她朝侯凤撇了撇。 陈方氏笑了笑,脸上温和慈祥,“哪能啊,臣妇不过觉得这些小姑娘家家的,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儿没点子仪态般大哭起来,许是真的有甚冤屈才是。” 睁着眼睛说鬼话! 林秀就不信她不认识。还啥真有冤屈,这些大家里头的夫人,别的没学会,但这见人说鬼话的本领可是无人能及的。 不只话,这表情也毫无破绽啊。 都说人老成精,果然,表面越是笑得温和慈爱的女人,那心里指不定黑成啥模样呢。 “行,既然陈夫人都开口了,那你倒是说说,有何委屈?”朝着后一靠,林秀双手交叠,点了点头。 “我......”侯凤一心要把事情闹到林秀跟前儿,让林家在人面前下不来台只能认了她,但见林秀一副悠闲的模样,原本心里的坚定又有些犹豫起来。 “说呀。” 她一犹豫,林秀反倒催促起来了,手中还捻了一粒果子抿了一口。 “我...”侯凤无法,只得咬了咬牙,开口道:“秉皇后娘娘,小女侯凤,是豫章府候家人,前些日子在城中被人给..给,轻薄了,当时人多,不少人都看见了,小女家教森严,从不曾有过逾越之处,如今这人轻薄了小女,竟然给逃了,还请娘娘为小女做主啊!” 前几刻垂着泪叙述,后头突然又嚎叫了起来,林秀被侯凤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道:“冷静,冷静。” 侯家...侯凤,打从侯凤开始说话,林秀就猜到了些。 果然是为了她哥来的。 侯凤抬起泪眼朦胧的眼,可怜巴巴的唤着:“娘娘......” “呃,嗯,”林秀点点头,接着问道:“嗯,逃了啊,人呢?” 逃了啊,人呢? 侯凤惊讶得都忘了回话。 啥叫逃了啊,人呢,人不就在行宫里头么,不,现在应该在林侯府里头了,那可是皇后的亲哥哥啊,她还能不知道不成? 但随后侯凤就回了神儿,羞涩的看了她一眼,“在...在林侯府里头。” 林秀也诧异的看着她:“林侯府啊...”话里意味颇深的模样。 当下,下头就有人说了句,“林侯府,那可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么。” 一众命妇也跟着看了过来,直勾勾等着看林秀要如何处理这事儿,也正好能从这事儿里看看这位新上任的皇后娘娘到底有几分本事。 若是有,那自然恭敬着。 若不然,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秀微微张了嘴,脸上一副恍然大悟般的表情:“哦,原来是我娘家里头,说来为了本宫,娘家那头倒是有不少人过来了,不知道侯姑娘说的是哪位?” 侯凤正要顺着她的话说出林康的名字,突然偏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走进来一个身穿华衣,模样趾高气扬的妇人,她的身后,还跟着数位宫人,焦急的跟在身后似乎要劝又不敢开口的小心模样。 这妇人走到中间,抬着下巴,说话粗声粗气的:“还能是谁,莫非这宫里头人多嘴杂的没人告诉过你,还装什么装?” 这妇人满脸挑剔,从林秀上上下下看过后,还冷哼了一声。 不止林秀愣住了,连一众命妇也愣住了。 从入皇都到入住元宸宫里,到如今被朝中命妇拜见请安,哪怕再是有心思的人,如那陈家的国公夫人一般,至少面上都好声好气的,委婉暗藏,一句话恨不得掰成几句。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着林秀的鼻子骂。 其实林秀是认识她的。 楚帝生母,候氏,也是如今的碌王妃。 这下好了,连婆婆也见过了。 上辈子,这位王妃也如同今日一般,趾高气扬,半点不给人留情面,凡事只要她看不惯的都要斥责一番,上至宫中嫔妃,下到小厮侍女,还有外头的朝臣命妇,就没有她不敢骂的。 当然,有一个她不敢骂,那便是楚越。 林四娘在她手里头可没少吃苦受累,也是她想岔了,以为讨好这位王妃,跟她搞好关系就能好过些,更甚者,她还能当个中间人替这对关系不好的母子修复情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这份自以为是,恰恰是楚越并不需要的。 林秀眼眸微闪,跟碌王妃对上了。 “不知你是?” 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林秀这话一问,碌王妃更是气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眼,凶神恶煞的:“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哼,果然是泥腿子出身,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被骂了,林秀不怒反笑。“是是是,我是没眼力劲,”她朝身侧的雨晴问道:“我瞧着这位夫人气势汹汹的模样,还能闯入我这元宸宫里,可是这来头比我这皇后的身份还大?” 她着重说了身份这两个字,还不着痕迹的瞥了碌王妃一眼,果然,碌王妃黑着脸,捧着胸,一副怒极的模样。 她明明生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如今反倒连个泥腿子都能骑到她脖子上了。 “林氏,你竟敢!” 这婆媳俩见面就对上了,下头的命妇们眼一亮,偷偷在二人之间来回转着,暗地里猜测,也不知道是东风压了西风,还是西风压了东风。 不过这位皇后有陛下宠爱,到底咋样,还不好说呢。 以徐、陈、夏、白四位国公夫人显然想得更多。 林秀是不怕碌王妃的,她板着脸,斥了句:“我看你才敢,这里是元宸宫,本宫乃陛下亲自册封的圣元皇后,更不提本宫曾予陛下有恩,你又是谁,胆敢对着我大呼小叫的,莫非是你瞧不上我这个救了陛下的?” 没有她哪里来的楚越? 碌王妃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生生忍着气,眼里像猝了毒一般,“好,好,那本妃就告诉你我是谁,你给本妃听好了。” 她自然不会亲自说出口,当即就有知情识趣的宫人上前半步,道:“我们王妃乃碌王妃,更是陛下的生母。” 他们满心以为,抬了陛下生母这个名头出来,林秀少不得要吓得诚惶诚恐的过来问安请罪,谁知道她竟然高高在上的稳着,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是王妃进宫了啊,怎的不早些来报。” 后头一句就是朝着满殿的宫人问的了,雨晴姐妹俩当先告了罪,“回娘娘,是奴婢失责了。” 林秀本也是随口一句,当下就叫了她们起来,随意的摆摆手:“既然王妃来了,那快端个椅子过来给王妃坐。” 说来也是巧,楚越早先就下了令,说无召不得入宫,碌王府亦是如此,但架不住今儿是命妇头一遭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无论何等品级,都能入宫给皇后请个安,磕个头,是以前头侯凤才能跟着混进来,现在碌王妃同样如此。 只是她刚走到元宸宫偏殿就听林秀一番逗弄侯凤的语气,原本就脾性不好的她哪里忍得了,所以想也不想的冲了进来。 侯凤巴巴的等着,等到这儿,彻底忍不住了:“皇后娘娘,小女的事儿......” 林秀已经没了耐心同他们周旋,打断她:“此事本宫会查个清楚,若真若你所言,必然要给你个交代,若不然,本宫也绝不放过那些胆敢愚弄本宫的人,走。” 有宫人恰好端了椅子来,正好与林秀一行对着穿过,宫人还抱着椅子,脸上却愣住了。 这就...完了? 侯凤被林秀语气里的寒意给怔住,下意识瘫在了地上,双腿跪的时间久了发着疼,但却不及她心里的凉。 67.洞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一出请安闹得别开生面。 次日,元宸宫里发生的事传得到处都是, 朝廷上下莫不是议论纷纷, 有说碌王妃瞧不起人的, 再怎样人也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她救了陛下一命,能有今日的楚帝,能有今日的碌王妃? 也有人说林秀不知好歹,那碌王妃万般不好,但她毕竟是楚帝的生母, 楚家关系不睦,楚帝与碌王和王妃之间亲缘浅薄, 她若是个好的, 就更该替楚帝尽尽孝,把关系给搞好, 都说母子哪有隔夜仇的,以后若这母子和好如初, 她不也能立个头功? 现在就明火执仗的对上, 真有和好那一日,楚帝想着她这般对自个儿生母, 还能给她好脸色? 好些人都同意这种说法, 尤其是家中自息多的, 谁能站到林皇后那头? 这不摆明了支持媳妇不孝敬当婆婆的吗, 若是都有样学样, 岂不是乱了纲常?他们辛辛苦苦养鱼一场, 晚了还要受当媳妇的气,这咋能行? 远在安郡的老百姓们接了旨,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但也有人愁眉不展,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些,都跟林秀没关系,她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把这就寝的事儿给解决了。 她身着中衣,在她面前,楚越同样身着中衣,手中捧着一本书,悠闲的坐在床头。 久久等不到她人,楚越从书上移开眼,朝她拍了拍身侧:“快过来坐,今儿忙了一日,你还不累不成?” 她当然累!很累!早就想躺下了好么。林秀踢了踢脚,又看了看他,有些扭扭捏捏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以为会跟以前一样,两人各住各的,没想到楚越会进了她房里。 楚越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里满是认真,似乎是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嘴边溢出了两声叹息:“你放心,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他朝她笑着,“只是如今我们已经大婚了,若还是同以往一般,时日一长,外头总会议论纷纷,对你也是不好的。” 他一字一句的解释起来,那目光里依旧清澈,没有丁点邪念,林秀不由得羞愧起来。 人家还没怎么招呢,她反倒想东想西起来了。 “那个,我,我知道的。”没好意思见人,林秀顶着一张大红脸磨磨蹭蹭的移到了他身边。 寝殿的红烛一直烧着,隔着明艳的屏风,里头床榻反倒昏昏黄黄的,林秀平平躺在里侧,双手放在小肚上,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 她告诫自己不可多想。 但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的是楚越躺在床上,明明动作姿势与她一般无二,但朦胧下,他散着乌发,素来刚硬的脸颊都柔和了几分,显得玉树临风起来,而且,他们之间,就隔了一个手心。 只要...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碰到他的手臂。 “怎么了,还不睡?”头顶突然传来声音,林秀还感觉到有热气在他发旋上走过。 她结结巴巴的:“没,没啊,正,正要睡了!”说完,她紧紧闭着眼,一副睡过去的模样。 楚越“嗤”的笑出了声儿。 林秀顿时羞恼成怒起来,仿佛她心里头的小心思都被楚越给戳破了一般,羞得她瞪大了眼脑袋一侧,正要开口,却见楚越早就支着身子,侧身看着她,嘴角还带着刚溢出的那丝笑一般,勾,勾人得很。 男色误人啊。她一腔子质问抛得个干干净净,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你,你不睡觉看着我做啥?” 而楚越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要做啥。 微微倾身,双手撑在她身侧,身子慢慢贴了上去,然后,林秀只觉得唇上有些凉,软软的,还带着一丝香气。 就跟御膳房做的那糕点一样。 但这不是糕点,分明是楚越的唇! 林秀蓦然缩了瞳孔,待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的开始推拒起来,眼里还带着丝火气。 说好的算数呢! 说好的绝不会动她呢? 枉她信了他,结果却是肉包子打了狗。 楚越离了她的唇,但也没起身,反倒埋进了她颈窝处闷声笑了起来,还道:“啊秀,你说说你,怎这般动人呢?” 所以,怪她咯?林秀捶了他的肩,咬牙切齿的:“你起开。” 楚越听话的起开了,但还是挨着她脑袋靠在床头上,手中还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着,不时捏上两下,林秀要抽,抽不出来。 简直是心头火气。 还有没有点当皇帝的自觉了,她都摆脸色了咋还嬉皮笑脸的? “啊秀,咱们都大婚了。”楚越一句话浇灭了林秀的火气,她还能从楚越的话里听出一丝丝委屈,一下击在她心上。 是啊,他们都成亲了,一个是夫,一个是妻,就是做些别的也是天经地义,但顾忌着她年幼,楚越说过不动她,也确实没有做别的出格的事,他只是...只是... 他还是耍了流氓! 谁让他不提前说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哼。”林秀翻了身,抽回了手,“我要睡觉了。” 楚越幽幽的看着她的背,见她真打算睡觉了,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也跟着躺了下来,朝着她的方向。 好一会儿过后,被子下又推动了几下,才平息了下来。 林侯府里头,朱大舅几个都还没睡,宫里派下来的侍从们正忙着收拾起东西,夜已深,外头都没点子声音了,朱阳看了会儿,朝一旁默不作声的林康问着:“娘娘今日才大婚,还没说一声儿呢就走啦?” 夜宴后,林康回府就吩咐起来,说是明日一早就启程回桃花村。 朱大舅两个是双手赞同,这来了皇都也都月余了,开始还觉得新鲜有趣,到如今早就归心似箭了,只是林秀一日不大婚,他们做为娘家人就脱不开身,本以为,怎的都要等大婚后过几日才得提回程的事呢,没想到康小子比他们还着急。 想到夜宴前的传闻,朱阳顿时了悟:“我说你小子怎的突然急了,原来是被侯家那小娘子给逼的。” 提起侯凤,林康顿时黑了一张脸。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见到这般不要脸皮的姑娘,就是以往不要脸的林家人,也没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撕了衣裳往男人身上扑的事儿。 林家人再蛮横不讲理,再不要脸皮,在外头总是有些顾忌,怕人说道,在乎面子,可这侯凤不同,不仅脸不红心不跳的做了,还倒打一耙栽他头上。 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啊,只等这一回去就要成亲的,侯凤就是个天仙儿,他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干那些猪狗不如、让两家人面上都难堪的事儿不是? 朱大舅巴巴的砸巴了嘴,也叹了句:“那侯家小娘子不是个好的,康哥儿你记得千万别心软了,这女人家漂亮有啥用,不能下地不能做饭的,还得大老爷们上赶着伺候,咱们都是泥腿子出身,可不能学那些大老爷这套。” 林康跟他保证:“舅,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行吧,都赶紧回屋睡觉去,明儿个还得赶路呢。” 翌日,林秀刚起身,雨晴就替她掀开了金色的纱罗帘,轻手轻脚的捧着衣裳给她穿上,动作轻柔的像是羽毛在身上拂过一般,哪怕打从入主这元宸宫起已经享受了数回,林秀还是对这一手惊叹不已。像她,再怎么轻柔,动作也粗嘎得很。 穿好了衣裳,雨晴接了宫人递来的巾帕送过去,又端了盆过去给她接下漱口的水,最后拿了梳子替她鬓好发,插上朱钗,余下的宫人尽数退去,她这才道:“娘娘,方才从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国舅爷同朱家两位老爷今早儿已经启程回安郡了。” “这么快。”林秀一下睁开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眼,喃喃了句,“也没人跟我说啊。” 林侯府的事雨晴不敢妄自猜测,也没答,倒是楚越不知何时从屏风外转了进来,玉冠加身,一袭黑色锦衣,走动之间气势浑厚,又不苟言笑,小丫头们吓得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轻轻摆了摆手,雨晴就从容的福了礼,退了下去。 “这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你的丫头,咋你说话比我还好使。”林秀随口抱怨了句,也没真的计较,对楚越这个时候出现在殿里还有些惊讶:“陛下今日不早朝么?” 楚越走到她身后,昏黄的铜镜把他的身子拉得有些长,面容也柔和了许多,双手搭在她肩上,低低的笑了句:“陛下当然是要陪皇后的。” 林秀被他笑得心烦意乱的,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楚越更是笑得开怀起来,连眼里都满是笑意,里头还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好一会儿,他才停了笑,翘着嘴角,说了句:“因为你是朕的皇后啊。”除此,他又岂会对旁人这般? 果然,只要是个男的,对这种甜言蜜语都能信手捏来的,林秀垂着头,心里“咚咚咚”的打着鼓,跳个不停。 心里更是哀嚎着,两辈子加起来都一把年纪了,咋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今日国舅回安郡了,朕同他说过,让他带着朝国夫人一同回来。” 林秀顿时朝他看去。 68.折煞小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走在城外的一辆马车上,朱大舅也在问林康:“康哥儿, 你这家去后还上梁上不成?” 要是不回来, 城里那么大一栋宅子空着可惜了。 “可不是, 如今咱们老朱家也改换门庭了, 这一家去,就跟那锦衣还乡一般。”朱二舅想着回村后四里八乡的村民们羡慕的眼光,还有以往瞧不上他们老朱家那些人巴巴讨好着的话里话外,心里就一顿美滋滋的。 看谁还敢说他们老朱家只能一辈子是个泥腿子的命,谁敢说他们老朱家祖坟不冒青烟的? 现在不就冒了? 秀丫头虽说姓林, 但也是他们老朱家的外甥女,那身上咋说还留着他们老朱家的血呢, 她发达了, 不就是他们老朱家也跟着发达了? 林康想着今早楚帝说的话,也犹豫了起来。 他这当皇帝的妹夫在他们临走前突然出现在林侯府, 同他说了一席话,话里话外无外乎是担忧三妹林秀一个人在梁上里头没个认识的, 他们一家要是举家搬迁来, 那朝国夫人也能时不时进宫陪她说说话了。 一番深劝,十句有八句是说他三妹, 最后两句分给了他和他娘。 三妹这般得楚帝欢心, 林康心里放心了不少, 但陛下有一点说得不错, 他们若都在安郡, 那三妹妹不就一个人在梁上了么? 本就是远嫁, 这梁上城里头又举目无亲的,受了啥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那得多糟心。 他把楚帝的打算一说,朱大舅就不止点了点头,“康哥儿啊,我觉得陛下说得有些道理啊,咱们祖祖辈辈都在村里头,遛个弯都能碰见熟人,这梁上城里多大啊,秀丫头她再遛几个弯也遇不着啊,一直没熟人,巴巴的一个久了也不好。” 林康点点头,“陛下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咱们根儿在村里,要是举家过来也怕娘那头不适,让我们每年在皇都住上几个月。” “这法子好。”他刚说完,朱二舅就巴巴拍着手,一脸肯定。 有朱大舅两个赞同,林康心里也定了下来,还朝他们道:“到时候大舅跟二舅带着舅母跟表哥表妹们也一块上来住住,反正这家里大得很,就我们几个也住不过来。” “唉,这个好,”朱阳推了推朱程的胳膊,挤眉弄眼的:“咱们在乡下活了半辈子,没想到现在还能跟着享福了。” 朱大舅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就想着你自己,忘了咱爹娘了?” 朱阳刚刚确实没想起来,这会儿被朱程一提醒,顿时也讪讪的笑了起来:“当然是咱爹娘吃好喝好才轮到我们。” “哼。” 桃花村里老朱家的人和朱氏那头得了信儿,两家都很高兴,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他们归来,村里人见他们乐呵的模样,凑上前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林康跟朱程兄弟两个已经在路上了。 可了不得啊,这林家小子一下就成了他们圣朝的国舅爷,连朱氏这个和离过的妇人都成了啥朝国夫人,更不提老朱家沾了亲,这十里八乡的,谁不卖他们几分面子? 要说,林家里头还是得林秀那丫头最好命了。 不,现在得叫皇后娘娘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瞧瞧林家和老朱家的人,就是老朱家嫁出去的闺女哪个不是挺直了腰板,夫家还得跟个祖宗似的捧着? 再瞧瞧林家村那老林家的人,把这么个金凤凰给撵了出去,如今啥好处都没捞着? 朱氏可不管别人咋想,一得了信后就跟赵氏等人商量着去白家下聘的事儿。 赵氏一口应了下来:“合该如此,这样,我让你大嫂跟二嫂随你一块儿,再喊田生担了礼过去,等康小子一回来就让他们成亲。” 孙氏和冯氏一听就应了下来,乐呵呵的:“这可好,咱们可是给国舅爷下聘礼的,哪个有咱们风光。” “可不是。” “行。”朱氏拍了拍手,转身就回屋点东西去了。 林秀是知道林康要在村里成亲的,在知道他们启程后,随后就赐了好些珍宝下去给白兰当嫁妆,正好赶在了当日朱氏几个过聘礼的时候。 一箱一箱的聘礼抬进了白家院子,桃花村那头担礼的除了老朱家的女婿田生还有数个村里的壮小伙,那箱子半拢着,露出里头金光点点,有金元宝、银锭子,还有几把土,两片瓦,这代表着有房子有地,再加上这金银,那就是有房子有地,吃喝还不凑。 对村里的姑娘们来说,吃喝不凑,有房有地,那就是过上大户人家的生活了,引得扒拉着围满了白家院子的林家村村民们羡慕不已。 这样的好事儿,咋就落到白家头上了呢? 老林家大房的林文也混在里头,旁边是林大爷家的林盈盈,两人直接扒在围墙上,眼里都亮着光,直直的在十来个箱子上徘徊,林盈盈更是眨巴着嘴儿惊叹:“要是我以后成亲有这么多聘礼就好了。” “想得美。”林文头也不回的说了句。 林盈盈不服气的嘟着嘴,瞪了他一眼:“说啥呢你!” 林文撇了撇嘴,不敢跟她争辩。林盈盈是大爷爷家最疼爱的孙女,他可比不上,如今家里头因为原来七姐姐林秀的事儿整日闹成一团,爷怪奶刻薄,奶乖她娘搅事儿,她娘又说他二婶和三婶不帮着劝劝,闹来闹去又怪他后二婶,要不是她使了手段嫁进林家,那无论七姐姐还是前二婶,二哥林康都还是一家的。 林文的目光不由得朝院子里头的朱氏看去。 朱氏站得笔直,身上穿的是一件深蓝色的细棉衣裳,整整齐齐的,头发鬓着,插着两支金钗,手腕上也戴了个金镯子,肤色圆润,跟以前在老林家时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 离了老林家,无论是二哥,还是七姐、三姐还是前二婶过得都越来越好了。 白家接了聘礼,白婶儿拉着朱氏几个往屋里走:“咱们去屋里,待会儿让兰子给弄几个菜,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这感情好,我啊早听妹妹说,你们家白兰烧得一手好菜,这回我们可有福了。”朱大舅母孙氏笑道。 冯氏也连连点头,几人边说便朝里屋走,白当家留在外头跟一众壮小伙们照看着,白易最小,没人拘着,就跟放了风似的在一屋子箱子里跑跑看看,不时还摸上两下,好奇得很。 “臭小子,你给老子悠着点知道不,”白当家的无奈的转向田生等人,没好气的抱怨着:“你们瞧,这半大小子就是讨人嫌,整日招猫逗狗的瞎混混,一点不知事。” 小伙子们哪里听不出来他这口是心非,哄堂笑笑,纷纷表示一点也不在意,这年纪的小孩就是要皮实一些才好,说明聪明! “林家村白兰接旨。”哄闹中,突然从外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里头一下顿住,白当家等人朝外看了去,扒在围墙上的村民们也顺着看过去,只见一队人影由远及近,打前头的是一位身着宫服的青年,脸庞白皙,身后跟着一队身带佩刀的侍卫,这会儿连他们林家村的村长都跟在一侧,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别提多讨好了。 “林家村白兰接旨。”青年又尖着嗓子说了一声。 这下众人都反应过来了,白当家的忙让人去里屋喊了白兰、朱氏等人出来,当先迎了出去,客客气气的把人给迎进了院子,“大人请,大人请,寒舍简陋,还忘大人海涵。” 对着林村长,来福还敢摆谱,对着这位,他倒不敢拿架子,也客客气气的回道:“白老爷客气了,小的不过是宫中一行走罢了,当不得老爷如此称呼。” “这哪儿成?”白当家是个会来事的,何况这是宫里来的,当下更是热切了两分,亲自端了院子里的凳子请人坐下,“大人请,你们大老远过来,辛苦了辛苦了。” 来福也只得顺着落座,对白当家的也热络起来。 “大人请喝茶。”朱氏几个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一出门白婶儿就让白兰去沏了壶茶,这会儿正好递了过去。 来福抬手接下,朝来人瞥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若是没记错,这白家就只有一位适龄姑娘吧,且还是...... 来福在宫中做行走,宣旨时不知去了多少人家,就是重臣家中也去过了数回,那些夫人们身上还有品级呢,见着他照样客客气气的。 但白家这个不一样,别看只是个小小的侯夫人,但她以后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妹! 别说他,就是他顶头上司平安大总管来了也得恭着敬着,他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已经让人亲手奉了茶...... 来福跟火烧屁股一般站了起来,弓着腰,谄媚道:“我来我来,白姑娘你身子骨金贵,怎能做这些杂活。” “大人客气了。” 来福的腰弯得更深了:“姑娘你莫折煞小人,有何事你尽管吩咐就成。” 白兰:“......” 69.立后宫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回娘娘,小人幸不辱命, 已按娘娘吩咐的赐下了珍宝, 那白姑娘还让小人替她向娘娘道谢呢。”来福一回了宫里, 就有元宸宫的宫人请了他, 如今正行了大礼,跪在地上回话,还把当 日在白家遇着了朝国夫人朱氏等人去白家下聘的事儿说了,就着这事儿拍了个马屁:“娘娘和夫人真不愧是亲母女,这日子都想到一处去了。” “是吗, ”林秀脸上到底笑开了,连连点头:“你做的不错, 辛苦你了。” 来福忙道:“给娘娘办事是小人的福分, 谈何辛苦?” 去那么个破落的地方,村里头的人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算是村长,也早早在一旁候着, 给他们点头哈腰的, 恨不得当祖宗供着。 倒是那白家的男人是个识时务的,闺女嫁了个这般好的人家, 也不骄不傲的, 去之前他还以为这些人会用鼻孔出气, 一朝飞上枝头后会抬着下巴看人, 倒不想, 还是个清醒的。 不过这也得归功于皇后娘娘才是。 娘娘这般人物, 乃是那真凤转世,她的嫂子,咋也不会那般不堪不是? 来福一行人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原以为这一趟子轻松得很,只在临走时,还是遇到了意外。 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上头林秀已经把他的神色给看在了眼里,随口问了句:“这是咋了?” 来福肚子里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回娘娘,是小人们在回程时遇到了几个撒泼的婆子。”他本想说几个不长眼的,但话到嘴还是拐了个弯。 毕竟,上头的主子们再咋个不合,他们这些下头伺候的确不能透着点轻视。 “哦,是..”林秀正要问,突然脑子里想到了一家人。 老林家的。 整个林家村,他们林家除了跟白家有关系外,就只有跟老林家有恩仇旧怨了,她倒是来了两分兴致:“朝你撒泼了?” 来福小心的撇着,见娘娘脸上了悟过后又浑然不在意,当即也放开了些,附和着:“可不是,小人们正走着,那几个婆子就挡在路上又吼又叫的。” 确切的说是躺在路上打滚,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说甚娘娘飞上枝头就看不上人了,他们这些有血缘的人半点便宜没占着,全让外人给占了,赏赐东西给外人也不知道给他们点,骂骂咧咧的一会指天一会指地,还是赶来的村长叫了人把这几个婆子给撵走了才是。 过后,林村长一直告罪,说是村里人没见识,见到那玉器珍宝晃花了眼,这才走火入魔了。 这说辞来福当然是不信的,但娘娘赏赐下去的珍宝字画确实都是上好的,一箱箱抬进那白家院子时,来福耳朵里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惊呼,这些都是些村民,没见识过,红了眼也是可能的,但更多的理由,来福就只在心里想想,不敢宣出口了。 说白了,要不是怕这几个泼妇真跟娘娘有啥牵扯,敢在他跟前撒泼的,早就安个理由让人打一顿了。 林秀听完,似笑非笑的弹了弹手指:“这种阻扰皇恩的剃头子最是让人不喜,半点不肯安分守己,往后再遇上,直接打出去就是,你说是吧。” 来福一怔,随后连连点头:“是是是,娘娘说的是。”看来他还是猜错了娘娘的意思了,娘娘哪里是跟那几个疯婆子有啥牵扯,就算是有牵扯,也只怕恨不得跟他们撇清了翻个脸才是,早知道,他就让人打上一顿,看这些人还安分不安分! 来福退下后,当着雨晴几个的面儿,林秀没丝毫伪装,啧啧两声,一脸的可惜:“这来福,脑子挺聪明的,就是想得多了点。” 这种人未免太过谨慎,生怕沾了是非,在宫中这是非之地,倒是能明哲保身,但是若想要投靠谁,这种万事不沾的性子就难以让人当成亲信了。 雨晴待她说完才接口:“娘娘说的是,不过这来福一贯性子就这般,所以陛下才任命他时常在宫外行走。” “这倒是。” 主仆俩正说着,雨霞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还捧了一摞折子,放在林秀跟前儿的案上。 “这是...”林秀指着那一摞问道。 雨霞挨着摆好,回她:“娘娘,这是需要定夺的命妇品级的折子,”他在右边指了指,又指着左边那一摞道:“这里是内务司送来的宫中一应花销的账目和采办。” 当皇后也并不是翘着腿被人阿谀奉承或者只受嫔妃们行礼问安的,皇后乃天下女子表率,统御全天下的妇人姑娘,一般的命妇品级定夺都是由皇后来定,后再由皇帝下旨册封,当然,也有朝中重臣或立了功的官员,皇帝也可当廷直接下旨。 而内务司这头,如今还是归礼部管辖,由礼部安排的人手每日给宫中采办,造成册后交由皇后过目。 历朝历代的皇后其实都不通庶务的,尤其涉及到的还是如此繁杂、小的一些东西,诸如,一盒针线、一枚鸡蛋等等。 哪家贵女会知道这个? 是以,由内务司送来的账目,历朝皇后也都只是真的“过目”一遍就算完事。 林秀对城中各家命妇还不了解,便先拿了内务司送来的账目翻了翻,里头清楚的记载了从圣朝建立后,宫中宫人的数量、用度,还有主子们的用度,御膳房每日的消耗、宫宴的赏赐等等,这是金边红册,另一本蓝册就是采办的册子。 那上头的采办名目倒也细致,各宫里采办啥样东西都记在了上头,还有采办银钱的流通,林秀看来看去,倒也没反应有啥大问题。 若非要挑出个一二,恐怕就是在采办上那价格比外头要贵上几个铜板,其实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楚越昨儿也给她讲了个水至清则无鱼的话,只要不太贪心,把他们当傻子糊弄,那便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赏钱了,这样有了私钱,宫人们做事才更积极。 账目看完后,她这才拿了需要定夺的折子看了起来。 这头一个是一位姓郑的三品武德将军,折子是从淮河郡递来的,雨晴在一旁给她解释:“郑将军原也是陛下楚家军中一位中将,陛下登基后,郑将军请旨回了淮河,说是家中父母年迈,要回家侍奉双亲,后头陛下便为郑将军封了旨,让他镇守淮河郡。” 林秀点点头,“郑将军是个孝子。”这旨意也是郑将军为他生母郑老夫人请封的诰命。 “郑家一门双杰,郑将军前头还有个哥哥,只是在战场上牺牲了,他的闺女就是陛下亲封的那位明德县主。” 这回林秀也惊讶了:“郑将军是明德县主的亲叔叔?” 雨晴道:“是的。” 而且这郑家人不贪不傲,郑将军年纪轻轻的,却毅然选择了回乡,他侄女明德县主也是,前两月成亲前上了道折子,里头就说了明德县主夫家的事。 并不是甚大户人家,只是淮河郡内一镇上的秀才公罢了,家中也只是小有资产罢了,听闻明德县主容貌绝色,又擅诗书,凭着她的身份,就是配梁上城里的世家公子也是足够的,却不料郑家竟让她下嫁。 “这般美人...”林秀也觉得有些遗憾,但随即就摇摇头:“不过一段姻缘里头,谁又能说两家旗鼓相当那日子就和美了,郑家能养出这些有德行的人,品性自然是好的,能给明德县主挑这门亲事必然是有深意的。” 非要说整个天下最不般配的,不是她跟楚帝么? 雨晴想了想,倒也认同:“娘娘说的是。” “得了,这请奏准了。”按郑将军的品级,给郑老夫人的诰命往上升一级,能封二品夫人,其妻依夫封三品夫人,食二十担粮食,百两纹银,但也有例外。 林秀思虑半晌,最终在奏折上点了一横。 宣其为一品诰命夫人。 雨霞在一边研磨,瞥见后怔了一下。林秀头未抬,问道:“觉得意外?” 雨霞老老实实的说道:“奴婢是有些。” “郑家心胸本宫佩服,郑老夫人能养出这么两个有出息的儿子,也是女中豪杰啊,跟郑家挣得的功绩相比,区区一个一品夫人,说来还是咱们占便宜了呢。” 林秀的话刚落,外头一道“啪啪啪”的声音传来,楚越从屏风处转了过来,身上还穿着金色勾勒的黑色龙袍,五爪金龙在锦衣上张扬五爪的,仿佛要从衣裳上飞出来似的,跃跃欲试,一看就是刚从朝上下来,他眼里染着笑意,嘴角噙着笑:“皇后说得没错,这个一品夫人赐得值当。” “陛下吉祥。”雨晴姐妹俩上前请了安,楚越微微额首,手一摆姐妹两个就顺势退下去了,再回首,正对上林秀迎上来的笑脸。 “陛下不是说朝中事忙么,怎有空过来?” 楚越拉着她,携手坐在榻上,道:“方下了朝,先过来看看你,待会儿再去处理。” 楚越说来看看她,当真只是看看,坐了不到一刻就抬脚走人了,他一走,林秀就让人唤了林二过来。 “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何事?”她直接问道。 林二想了想,如实回道:“是几位大臣们劝说让陛下立后宫。” 70.属于彼此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楚越一贯是个自律的人, 如今圣朝初立, 前朝留下的隐患还有不少,土匪倭寇虽被朝廷大军给清缴一空, 但灾后也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刚下朝这个当口正是处理国事的时候,楚越不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跟朝臣们商议对策, 跑来元宸宫里看她。 就为了这么一会? 她又不是啥绝世美人, 楚越又不是轻易被迷惑的昏庸皇帝,林秀不觉得他是突然心血来潮,何况,若非奏折多,处理不完, 楚越哪日没在元宸宫留宿? 他们两日日见着,有啥话不能留到晚上? 林秀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 觉得这中间有问题。 果不其然,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日, 也一直告诫自己,本本分分的做个皇后就是, 但真听到这话, 心里还是一阵儿一阵儿的钝痛。 “娘娘...”严二见她脸色苍白, 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林秀脸色难看的挤出一抹笑:“我没事...这是好事, 宫里这般空旷, 早日有嫔妃们住进来倒也热闹。” 说完, 她似乎是自嘲了下。 “娘娘,你放心,陛下并没有同意。”正因为在前朝上,陛下跟朝臣不合,争执不下,所以下朝后陛下才会来元宸宫走一趟。 至少出了元宸宫的门后,陛下身上原本有些阴郁的气息已经消散了许多。 林秀没说话。 今日不同意,那以后呢? “行了,我知道了,严护卫去忙吧。”林秀收敛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折子,期间还不时让雨晴给她说说命妇们的背景。 元宸宫里所有人都是楚越赐下的,尤其是贴身伺候她的雨晴姐妹和严二,她不能露出别的情绪,否则不一会儿就能传到楚越耳朵里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再如何风轻云淡,也被几人看在眼里。 晚间,楚越照例在元宸宫用了晚膳。 宫人们上了菜,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楚越挥退了雨晴姐妹俩,俩人安静的用了起来,林秀埋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楚越不时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说了一句:“你知道了?” 林秀被呛了一下,咽下了嘴里的菜,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宫中有雨晴姐妹和严二,这几个又向来是会察言观色的,能在她一言一行中发现报给楚越并非难事。 楚越放了银箸,不容她躲避,正色的同她道:“啊秀,你看着我。” 林秀沉默了会儿,还是抬起了头。 “朕曾跟你说过,这天下我愿与你同享。”他嘴角勾着,淡然又自信:“直到今日,朕心里依然这般认为。” 女人多了都是碍事的,容易家宅不宁,端看楚家那一摊子事就能窥见一二,碌王妃多么嘴厉的一个人,不也受了多年的气么。 她又怎会让林秀来受一遍那些刀光剑影? “可是朝臣们不会同意的,”皇帝和文武百官就是东风和西风,若是皇帝一意孤行,那朝臣们联合起来,也能让皇帝举步维艰,受到阻力。 尤其,这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而后宫嫔妃就是这一根纽带,能平息前朝皇帝和百官之间的摩擦,尤其当皇嗣逐一降生,那圣朝至少得有十几二十载各方势力能平衡下来。 但若是楚越一意孤行。 受益的只有林秀和她背后的林家,吃上了独食,那势必触犯到了众人的利益,无论是楚越,还是林秀和她身后的林家人,都是那些人排挤、打压的对象。 见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楚越反倒笑了笑,声音里透着满足和愉悦,还不忘安抚她:“放心,朕有能力护着你的。” 纵观史上,皇帝的后宫里只有皇后的,并不是没有,只是寥寥无几罢了,也有皇帝跟朝臣们争斗败了下来,没几年就换了人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的。 但他不同。 他是圣朝的开国皇帝,手握重兵,各地都有亲信把手,便是这梁上城里里外外,驻军的兵士也是他亲点下的,调兵遣将的虎符也在身侧,可以说如今的梁上城就跟水桶一般,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他还真不怕朝臣们的逼迫。 只要有兵权在手,他的态度又强硬,文武百官再不满,再跟他拧着,也有败下来的时候。 “陛下要应对百官的发难,也并非易事啊。” 林秀叹息着。 说话容易,但真要硬碰硬,却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总不能谁跳出来就撤了谁吧,这样以后还有几个人敢入朝为官了? 楚越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敢反对,自然是早就有了对策。 “再有两月,科举就要开始了,朕准备从里头挑选品行才干上佳之人直接入各部打磨打磨,相信要不了两年他们就能独当一面,到时在安排他们去合适的位子上,这一来也是给朝上那些倚老耍浑的东西一个警告,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朕非他们可用不可,给他们警警醒,想来他们也没那精力整日盯着朕的后宫不放了。” 只有糊口的东西有威胁了,才不会有时间东想西想的。 林秀听得连连点头,只是还有些担忧:“这些人都没下放历练过,直接放在各部里头合适么?” “没问题的。” 具体的楚越没细说,但他神采飞扬,淡定自如的模样却让林秀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说起科举,她还有些遗憾:“殷公子人物文采都不错,待人也没有酸腐书生的义气用事,可惜战乱时被划破了脸,给毁了。” 真是不无遗憾啊。 楚越也从她的叹息里想起了这么个人,当日他们赶到淮镇时,正逢殷、陆、王这三家人带头跟土匪流寇们反抗着,后,他还曾特意下旨表彰过这几家人,记忆里青年不卑不亢,做事也稳重,心里也起了爱才之心。 翌日早朝,没等朝臣们就着后宫的事开口,楚越就当先宣布了一件事。 大总管平安恭敬的打开圣旨,尖着声儿念了起来。 事毕。 百官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有年迈的官员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竭力反对:“陛下啊,此举万万不可啊,科举选拔几朝几代都是如此,不可随意更改啊!” “是啊是啊,那身有残缺者岂能读书考试,更阔论与我等同朝为官?” “这不是本末倒置,倒施逆行么?” “......” 朝堂上如一锅沸水,闹哄哄的,百官的语气也越来越剧烈,个个口沫飞舞,指着让楚帝放弃这荒谬的想法。 有这时间在这儿放宽科举选拔,让身有残缺者读书为官,咋不说说那后宫咋个安排? 楚越看在眼里,眸色逐渐转冷,手掌一下拍在御案上,“放肆!” 百官们顿时更掐住了脖子一般安静了下来,面红耳赤的。 “当这菜场呢?”他冷声说道:“几朝几代,如今早就不是几朝几代了,这儿是圣朝,他们亡了我大圣才初初绽放,你们少拿前朝旧例来说事,朕任命百官,是为我大圣谋福祉的,不是挑谁的容貌好的,只要会做事,能做事,那他就是我大圣现在需要的朝廷栋梁。” 说完,他又抛下一句:“至于那些不干正经事,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的泼妇官员,朕心里有数,相信你们心里也有数。退朝!” “陛下起驾。” 随着楚越大步离去,被留下来的百官们纷纷呆若木鸡。 陛下....这是啥意思? 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百官中蔓延开来,有人当即噤了声儿,再不敢胡咧咧,也有人不以为意,继续讨伐起来。 徐、陈、夏、白四位国公爷被官员们纷纷围住,七嘴八舌的被问着陛下到底是何意思,论亲属,自然是这几位跟着陛下一路打下江山的才是亲信,但几位国公爷也是有苦说不出。 从外看,他们确实是楚帝亲信。 但他们并不是。 比起得楚越亲信,他们还不如镇守在淮河郡的郑大安呢,郑大安虽官职比不上他们,但手里头有几千士兵镇着,而他们几个虽说高官厚禄,但手头的兵权早就被架空了,在天子脚下,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 几人相视一看,纷纷找了借口溜了。 旨意被强行发下去了后,果真引得朝野上下议论不已,百官们为了抗衡,纷纷给家族子弟和弟子们下了死命令,让他们不得参加科举。 没了这些世家、大家里头培养出来的人,这科举还不是个笑话? 相比百官,老百姓们到处都是欢呼,直道楚帝心胸宽广,是个贤德明君。 百官们的动作第一时间传到了楚越耳里,他不止不忧虑,反倒对此乐见其成,让任何人都不得拦着百官们的动作。 他正想提拔寒门学子入朝,没料这些人就送了他一个大礼。 没了他们就不行? 呵! 71.无题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后世中曾有史书记载, 在圣朝元年, 楚帝下旨科举,并且打翻了前几朝的科举制度, 强硬的颁布了一个新的制度。 这制度刚出来时一片哗然, 朝中大臣纷纷抵抗。 但事实证明,楚帝是有先见之明的。 圣旨传到朝野外,出乎朝臣们意料的是, 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多非常多, 而被准许科举的身有残缺者学子们报名者更是多过普通学子。 而,也是靠着这一次前所未有的选拔,给圣朝注入了无数优秀的人才。 殷崇元也准备参加两个月后的科举,如今正安稳的关在房里冲刺着,说是悬梁刺股不为过。为了安他的心, 殷林两家把他和林娟的婚事给往后推了推,只待科举后再行大礼。 早先殷家那头殷崇元登林家门前, 就把心意同殷家当家和殷夫人说了, 后头两人思虑了些日子, 倒也默认了下来,前脚林秀刚走, 后脚两家人就坐到了一块儿商议起了婚期。 殷家也急, 毕竟殷崇元毁了容, 走不了科举之路, 前头还跟林欣定过亲, 这还是姑侄两个, 要是这茬再不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日子都商议了个大概,就等林康一成亲就办婚事,只是没想到科举制度给改了。 林娟被朱氏给拘在屋里绣嫁妆,因为日子给往后推了,倒也不急着备好,如今村里头的田地都租给了缺田地的打理,他们只要收些租子就是。 噙着笑,倚在窗台,林娟手头麻利的捏着针给鞋面儿绣花。 如今这般日子,可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了。 还是二舅舅说得对,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抹笑被外头的林四娘给看在眼里,只觉得刺眼极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们都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而只有她,还在老林家那个泥潭里挣扎,日日操劳着跟头牛似的。 她伸出手。 那双手不过是成年人的一半大,上头却已经布满了老茧,还有数不清的裂纹,斑驳的横陈在手心上,十分突兀。 她过得这样凄惨,而她的兄姐们,却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一身皮肉格外细嫩,跟她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都是从一个生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他们就能吃香喝辣,跟少爷小姐似的在屋里躺着就有吃有喝,还不用出门做事? 而她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过得却最凄惨? 还是林娟先发现了站在院子里的林四娘,朝她招了招手:“四妹来了,快进来。” 对林四娘的到来,她还是很欣喜的。 本就是亲妹妹,又是自小带大的,哪怕先前想岔了,走了弯路,但自打林四娘不时来林家露出身上的痕迹时,林娟到底是心软了。 再怎么气她,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吃不下苦,为的也是想过上好日子罢了。 林四娘是老林家的人,当日朱氏跟林二和离,林康、林娟、林秀几个跟着朱氏,林四娘跟着林二,这也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后头秀妹妹出嫁,四娘找了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莫说她,就是她娘到底也是心软了点。 但到底不敢留她在家。 只也认下了她时不时过来走一遭,给弄些吃食补补身子,林娟最开始还忍不住给她做了身衣裳,没料林四娘一回老林家就被严氏等人给扒了穿在了林绿身上,她们也就不给那些身外之物了。 “二姐,”林四娘掩下眼底的羡慕,穿过花廊推门进去,乖巧的偎在旁边看她绣花,“二姐这花样子绣得真好看,这是竹子吧。” 林娟抿唇笑着:“是啊。” 殷崇元要去安郡考试,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他整日关在房里读书,这些外头的事儿自然得有人备好,她别的帮不上,做几双鞋子带着路上穿还是使得的。 “还是二姐有眼光找了殷公子,”不像小姑林欣似的,这瞧不上那瞧不上,最后官夫人也不当了,非得嫁个泥腿子,这不前两日还回来哭诉说那王福根跟外头女的勾勾搭搭的,两个人大吵了一架,王家人对林欣也是不耐烦了,平日里就挤兑她,还撵她去伺弄田地。 林欣在老林家再横去了王家也只得认栽,又被老林家当娇小姐给养了二十年,现在在王家也只得守着田地哭了几场。 提起林欣,林娟心里有几分别扭,但她很快放开了,若无其事的回了句:“是吗。” “可不是,”林四娘还在自顾说道:“啊奶气得狠了说是要去王家给小姑讨理,结果被王家人给打了出来,还说她要再闹就把小姑给领回来。” 林欣都嫁过人了,再领回来被当祖宗供着,林大三兄弟自然不干,老两口再心疼女儿,但老了也是要靠几个儿子养的,拗不过只得把林欣给送了回去。 林四娘这回来林家,说来还是被严氏给撵过来的。 本来老林家对林四娘不时过来也睁只眼闭只眼,但严氏心疼女儿,思来想去的,竟然撵了她过来说项说项,让林家搭把手给王家点颜色瞧瞧,也让他们再不敢糟践林欣。 她倒是想打着林家的名头做事呢,但谁让之前断绝关系的事儿闹得大,让这十里八乡的相亲都知道了,如今谁也不买账,严氏碰了几回钉子,气得回屋躺了好几回,也不再拿林家的名头招摇了。 林四娘说起这点,林娟倒是想起来了。 在宫里来人后不久,就有从上头传达下来的消息,说是禁止不怀好意的人用贵人们的身份来做文章,达县上下都得了消息,林娟也是听殷崇元说过一句。 想来,那贵人指的就是三妹林秀了吧。 这些她没说出口,绣着鞋面儿,心不在焉的听了几句,林四娘说了半晌,突然四处看了看,问了句:“大哥呢?” “去白家了,估摸着快到家了。”林娟说完,针线在鞋面上打了个结,放了鞋面儿,手在衣衫上拍了拍,道:“快晌午了,我去看看灶头有啥。” “我也帮忙。” 林四娘也跟着出去,林娟跟她并肩走着,还同她说着:“你莫看大哥如今瞧着不好亲近的样子,但心肠还是跟以前一般,是好的。” 也不知道咋回事,从前虽说兄妹两个不是很亲近,但也没有跟这回子一般,从大哥回来后,四娘见了他就跟兔子见了鹰一样,有他的地方就战战兢兢的。 林四娘笑得有些僵硬,胡乱的点着头。 是好啊,咋不好,对她另外两个姐姐,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对她...... 林四娘还记得他这位当国舅的哥哥从梁上回来后,一日在院子里遇着她,冷言冷语的带她到一侧,警告她不要耍小心思,说他娘和林娟心软,也看在她还年幼的份上,过往的那些可以不计较,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那林家里头,还有她一碗饭。 至于别的,就不要妄想了。 等再过上几年,她及笄了,出嫁了,就自个儿过她的日子去,甭再招惹他们了。 她当时被林康毫不掩饰的冷淡给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更多的还是委屈。 不就是没跟着同进退么,她只为了填饱肚子而已,有啥错? 再说不都是靠着三姐林秀才有的今日么,他们白白占尽了便宜,却拿点残羹剩菜把她打发了,都是些没良心的。 林四娘把他们都给恨上了,心中更是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一定要做到那人上人的位置,让这些曾经都看不起她、奚落她的人都得到报应! 她绷着脸,又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还不急,不能急,现在她得把严氏的交代给办好,如今林家是大哥林康掌家,让林家去王家走一趟这种事也只有他点头才得行。 林康是晌午的时候回来的。 趁着林娟在灶房里头,林四娘噌到他跟前儿,小声的把严氏的要求说了,得了林康一个似笑非笑的眼。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话的?” 林康靠在椅子上,嘴角扬起,只觉得啼笑皆非的。 教训王家? 凭啥? 老林家跟王家之间有啥龌蹉,关他们啥事,还理所当然的让他们家出马,实在好笑! 林四娘被他毫不客气的话说得面红耳赤的,嘴角蠕动半晌才开口:“奶,奶说,只要大哥替他走这一遭,二姐跟殷大郎的事儿就当不知道。” “不知道?” “她知道又如何,二妹跟殷大郎的事儿光明正大,两家已经谈定,只等科举后就成亲,你回去告诉她,那些歪心眼最好少动,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念旧情了。” 林四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哥,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儿,没别的意思。” 林康喃喃了句:“没有别的意思?” 林四娘胡乱点头,落荒而逃。 她才走,林娟就擦了擦手,推门走了进来,“饭做好了,大哥,四娘,用饭了。”她在屋里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林四娘,不禁问道:“大哥,四娘呢?” 林康道:“她说有事儿急着回去,让我给你说一声。” 72.莲妃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娟半点怀疑都没有。 “这样啊, 这孩子,也不知道啥事急急慌慌的,连饭也顾不上吃。” 虽说如今家里头富裕了,但林娟一贯节省惯了, 也没那些大包大揽的吃喝,这不,见林四娘来了, 为了给她补补,这才把前两日买的一块儿肉从井里头拿了出来炖上, 却是没口福了。 兄妹俩个一前一后去了堂屋,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林康把余下那副碗筷给收了起来, 借着碗把桌上一碟炖肉给分了一半在碗里头。 “留着娘回来吃。” 今儿淮镇上赶集,朱氏跟朱家大舅母孙氏和冯氏一块儿去赶集了,也恰好趁着日子把过几日喜宴上用的吃食物件都给买回来。 宴席上定了十个菜,有鸡鸭鱼肉还有两道山鲜,一盆子白馒头,还有一盘点心,两道素菜, 请的是镇上陆家酒楼的厨子掌厨,还有招待客人的瓜果点心,茶水糖帕, 朱氏三个背了三个篓子, 装得满满当当的, 朱大舅赶着牛车把她们给送了回来。 林康和林娟一边下东西,一边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让两个舅母忙里忙外的到处跑,晌午都过了,还没喝上一口水,实在是不该。 林康正要让二妹林娟去倒水,那头孙氏跟冯氏两个已经摆摆手,提着空篓子招呼林大舅朝老朱家走了。 “可别,这就几步路,我们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就是,云娘,你回去收拾收拾,看看还缺啥,到时候喊一声就是。” 孙氏跟冯氏两个脸上皆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眉梢之间虽说有些疲倦,但并不妨碍她们心头的兴奋。 撒着银钱买买买别提那劲多爽了,浑身都跟打了鸡血一样,集市上那般多人都羡慕的看过来,那心里头的虚弱顿时噌噌噌往上涨,虽说花的不是自个儿的银钱有些遗憾,但自家没钱啊。 把几个篓子放回了房里,朱氏接了林娟递来水一口饮下,舒了口气,跟他们说道:“你们可不晓得,集里人太多了,我跟你大舅母、二舅母两个又要买东西,又要护着怕被人给摸了,可真是累得够呛。” 说着累得慌,但朱氏跟孙氏、冯氏两个一样,面儿上都喜气洋洋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 林康是不懂女人家这些道道的,还道:“下回娘你喊我就是,我有力气。” “不行不行。”朱氏在这点上很坚决,摆摆手:“你是新郎官了,哪里去采买这些,你妹妹也是,要在房里捂捂,把皮给捂白些,这女人家,还是得白嫩些才惹人疼。” 说句不好听的,林康去采买,到时人家吃喜酒的时候挑来挑去的咋办,还得埋怨说这娶媳妇娶的小气呢,她一个老婆子自然是不怕这些的,旁人说也说不到林康身上去。 尤其现在秀丫头还成了宫里的娘娘,外人只怕觉得他们弄个几十个大菜才符合呢。 想起林秀,朱氏顿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妹妹在宫里头咋样了。” 林秀正在准备接待帝师杜青的闺女。 楚越的圣旨发下去后,在各地都引起了震动和反响,把隐居山野的帝师杜青都给震了出来,提前来了信,说是要给带几个学子上梁上来,随行的,还有杜夫人和他们唯一的女儿杜莲。 杜家没有男嗣,对唯一的女儿便格外宠溺,楚越跟她说的时候,就说过,这位杜姑娘外柔内刚,性子倔得很,她只要下了决定,就是杜帝师和杜夫人都耐她不何。 杜家人到了梁上后次日就往宫中递了折子,杜夫人身子弱,一到梁上便病了,便只有杜莲入宫来拜见。 楚越正在上朝,林秀便让人引了来元宸宫里,宫人很快引了人来,甫一打个照面,林秀心里顿时就一亮,真真是好一个美人。 眉目淡如菊,肤色白皙,气质斐然,身段高挑,一步一行间顾盼生辉,典雅斓静,就像一汪池水里的莲,远远看去,便觉得如在山水之间一般,水墨浓厚,郁郁可画。 但林秀看着那张脸,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杜莲。 她居然是那位宫中三妃之一的莲妃。 难怪...难怪前一世莲妃能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跟另外两妃分庭抗战,就凭着她是杜青女儿这一点,楚越也得好生待她。 “小女杜莲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杜莲微微施了礼。 林秀心神大震,堪堪挤出些笑,为了不在人前失礼,她半侧着面,虚虚抬了手:“杜姑娘不必多礼,雨晴,赐坐。” “是。” 杜莲浅浅的抿着嘴,从容的坐了上去,林秀已经收敛好表情,脸色也跟正常人一般寒暄起来:“听说杜夫人生病了,可有大碍?” 杜莲是个娇小姐,绣帕轻轻沾着嘴角,眉眼弯了弯:“没事的,只是赶路累着了。” “合该我和陛下去看望老师和夫人的。” 提起楚越,杜莲目光闪烁了下,“娘娘有心了。” 因为知道杜莲的另一层身份,林秀一时也有些哑然。其实要是换个心眼小的皇后,就这几句话里头对杜家只怕心里也得起嫌隙。 说句不客气的,杜夫人只是帝师夫人而已,她能大过皇后? 这梁上城上上下下,就是国公夫人们位分重、身份高,不也得亲自到宫中来请安,杜夫人只是累着了就能借口不来,她这是比皇后还大呢? 杜莲也是有意思得很,杜夫人不来宫中,她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岂不知找个好些理由搪塞过去,说句赶了路水土不服,身子骨不适也行啊,非得说只是累着了。 真要累了,这头日就到,歇息到次日还起不了身? 杜家只是个普通的书生之家罢了,杜青在没有成为帝师之前,杜家也不是啥多好的人家,在豫章之时还不时被楚家等人家打压,这一路行来又是坐的马车,杜夫人往前都能吃苦受累了,现在就不行了? 但她到底没说啥,也不能说啥。 谁让人家是陛下的老师呢,当年能在楚家的打压下还一如既往的教导楚帝,这份恩情他们不能不还。 在两人正沉默时,外头有宫人请安的声音传来,不止林秀突然放松下来,就连杜莲也情不自禁撇过头去。 楚越下了朝就赶了过来,当着外人的面儿,林秀也装模作样的行了礼,楚越一把握住她的手,携着坐在榻上,这才朝杜莲笑道:“师妹来了,师母呢?” “娘她身子骨有些不舒服,”杜莲眼一下亮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直有些担心皇帝,如今见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楚越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劳师妹担心了。” 他这种喜形于外的时候特别少,平日里除了对着林秀等人,在外时一贯都是淡淡的,很难让人猜出他的想法,这还是林秀头一回见他这般,心里对杜家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这哪是有些交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杜莲笑得很是温婉,满眼都是笑,抿着小嘴儿跟楚越说了许多杜家里头的事,什么杜夫人不时惦记着他,老是唤人做饭时突然吩咐做一道烧排骨,杜老爷在家中看书时也不时叹几口气,说是楚越要是在就好了云云。 楚越听得更是不住点头,保证说过两日就去杜府看老师和师母。 这师兄妹说了好一阵儿,林秀一直插不进去,也没打算插进去,她垂着眉眼,目光放在被楚越一直紧紧握着的手上,调皮的在他手心捏着,几下过后,楚越一边跟杜莲说着话,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晌午,杜莲被留下来用了膳,到楚越去御书房里批折子时才告辞离去。 元宸宫里,只剩了林秀和雨晴姐妹,她靠在软垫上歇了会儿,突然问起了姐妹两个:“这杜姑娘多大了?” “回娘娘,杜姑娘虚岁十八。” “也不小了,都及笄了,你们可知这杜姑娘有许了人家么?” 姐妹俩摇摇头。“倒不曾听说杜姑娘许过人。” 在姐妹俩这儿得了证实,林秀也毫不意外。 那杜莲对着她和对着楚越完全就是两幅模样,尤其是看楚越的目光,亮铮铮的,说心里没想法她都不信。 杜莲回了府,直接去了主院里,花园里头,杜夫人正坐在亭子里假寐,身边两个小丫头在给她捶着腿,听见声儿,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沉声问道:“如何了?” 杜莲在她身边坐下,“娘放心,不足为虑。” “那就好,见到越儿了?” 杜莲点点头。 她这趟进宫,本来就是为了见楚越,至于林秀,不过是顺便瞧一瞧罢了,而她也确实跟之前猜测的那般。 姿色平平,年纪幼小。 总归是不足为虑。 73.推后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这一年冬月, 原本定下的科举被连续不断的大雪给打断。 大圣各州郡天日都格外寒凉,几月前战乱才平息,老百姓也得以休养生息,这一场大雪下来, 又有许多人人生活在火热之中。 楚越带着百官已经连续多日在御书房议事了,让各地开仓放粮、施州布灾,又从国库里头拨了银子下去采买棉花供分发给百姓。 前一场战事, 让许多人无家可归,楚越登基后, 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挨个对人、户进行了登记造册,把已经家中没有人的房发给了没地方住的人,又重新划分了一次田地, 力争让战事后的满目疮痍尽快得到平息。 其中,每户家中选一个成年人做户主,余下人附在户主之下,若是成年后要另拨户册,便去衙门重新划分就是,田地也按每户人口划分,被登记造册后分配的人也按这个标准执行, 楚越这一举措,让大量无家可归的孤儿有了栖身之地,甚至许多家中没了子嗣的老人还会收养两个, 承诺会好生照顾, 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而这些采办的棉花也大都是供给了后者, 原本完好的家中若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也能领到,但要杜绝那些冒领、趁乱多领的人,这任务量就十分繁琐起来,要用到的人不少,得亏楚越手底下士兵多,能协助各地衙门把事情处理好。 忙活了不少日子,待收到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后,宫人们已经忙里忙外的准备年节了。 楚越下榻到元宸宫,接了林秀递来的清茶饮了一口,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在发下去的东西都见到了成效,从各地的反应来看,这个冬季是能撑过去的,只要翻个这个坎,待春日耕种,往后这日子就好过了。” 林秀见他眼下都有些泛青,知道定然是累极,接了雨晴递过来的巾帕放他手上,温言劝道:“我让御膳房给弄了碗面,你吃了就去后头歇歇。” 楚越点头,又有些内疚,“啊秀,这些日子忽略你了。” “这倒是真的,”林秀理所应当,随即又摆摆手:“算了,陛下国事为重,寒冬腊月的,真有个啥,我也不好受,平头百姓的,谁不是想过个安稳日子。” 她越是这般说,楚越心里就越沉重。 “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好好陪你。” “行。” 雨霞端了碗油泼面过来,林秀推到楚越跟前儿,递了银箸过去,“吃吧。” 楚越闻着面香,肚子瞬间就呱呱叫了起来,也不客气,接了箸子就大口吃了起来,一碗面下肚,身子骨都暖和了起来,好些日子的心神一放松下来,人也泛起了困。 “雨霞,带陛下进去休息。”林秀努了努嘴,刚说完,楚越已经站起来了,摆摆手:“我自己去就是。” 雨霞便退到了一边。 因为有楚越在里间里头休息,等雨晴过来提醒时都弯着腰放低了声音,“娘娘,明日又是十五了,命妇们要入宫请安。” 逢初一十五,命妇们都要入宫给皇后请安,这几月月月如此,林秀多会接见她们,杜家那头,自打楚越带她去府上拜访过一回后,杜夫人便正式活跃在梁上城一众贵妇圈里头,有几回进宫还带着杜莲一块儿。 杜莲会做人,模样又不张扬,瞧着温婉,很是得命妇们欢心,话里话外的还提起过想跟杜家做亲家,只是被杜家母女给婉拒了,还让夫人们好生遗憾呢。 林秀瞧在眼里,从来不掺和他们这些破事。 人杜家母女志不在城中,心都放在了这宫中,不拒绝咋办? 杜家一家对楚越确实很好,里里外外的周到热情,尤其是杜夫人,见楚越欢喜得很,一桌子满是楚越爱吃的、爱喝的,所有人都得往后靠,杜老爷还跟林秀打趣,说夫人打小就把楚越当杜家人,跟儿子都没差的。 嗯,确实是的,女婿也是半个儿子吗。 林秀自觉自个儿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对杜夫人母女两个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些气闷的。 无视她就算了,非得摆谱,她们没去杜家之前,杜夫人一直对外都称病抱恙,他们去了后,立时就好了,按杜家的说法是见到楚越那病就好了,看在林秀眼里,只觉得这是在拿乔。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踩着她,明显轻视她,当软柿子在捏。 楚越个大男人不知道这些,还当杜家是个好的,林秀也没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对楚越,杜家确实有恩,但她至此也不亲,不近不远的隔着,就跟对其他夫人们一个模样,想着过些日子就是年节了,她就让雨晴通知下去:“明儿就让她们不用进宫了,年底各家都忙,让她们顾着自家吧。”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雨晴提着裙裾匆匆离去。 林秀斜靠在软塌上,轻声叹了口气,雨霞轻轻给她捶了捶肩,小声问了句:“娘娘为何叹气?” 林秀摇摇头。 有些事儿,有些想头,她不能宣之于口,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雨霞笑了笑:“娘娘可是想家了。” 在她们看来,皇后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些,在梁上城头她这般年纪的姑娘还在父母膝下撒娇呢,娘娘却已经离了父母兄姐,打理起了一宫庶务,小小年纪足智聪慧,那些仗着她小想糊弄糊弄的命妇们如今都不敢看轻了去。 只是再聪明,年纪也摆在这儿,哪有不想的道理? “你呢?”林秀反问。 “我跟姐姐没有父母,有记性开始就在武馆里头,后来在那儿遇到了主子。”雨霞又说:“严大严二好些也是这样跟着主子的。” 正因为在楚越的经历中遇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所以才会在战乱后力排众议,改了许多前些朝的陋习,首先把那些已经没了家的、还幼小的人安顿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得以不四处流浪,有顿没顿的。 看着虽说严肃端正,但做的事却是为了天下大义,林秀这两辈子,唯一钦佩的人,便是他。 楚帝楚越。 桃花村林家里,林康已经成了亲,便是林娟也在两旬前嫁到了殷家。 那日,从桃花村里的轿子刚起,后头抬箱的便一个接一个的抬了出来,整整在后头跟了一条长龙,围观的人络绎不绝,满是艳羡。 红垂高挂,十里红妆。在书里描绘过的画面,真真在眼前流淌,尤其是楚帝和圣元皇后赐下的数不清的宝物更是让人看花了眼。 林家娟姐儿一跃成了整个安郡内最让人羡慕的女子,这份嫁妆,在数年之后还被人津津乐道,那些御赐之物,也成了殷家的传家之宝。 林秀自然也是想见识这一番热闹的,只是各地发生了祸事,连楚越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她这个皇后也走不开。 袅袅烟雾在内室升起,带着雅淡的香气,大金色的蚊帐上绣着龙凤交错,姿态亲密,微微撩起的一角,楚越正安然沉睡。 有说话声若有似无的传来,转过内室的屏风,外室里头,雨晴捧着一本册子跟林秀说着话。 突然,楚越掀起了外室的翠珠帘,朝她们大步走来,“说什么呢?” “陛下,”雨晴福了礼,林秀扬头问道:“你醒了。” 楚越在她身边坐下:“睡够了。”他指了指雨晴手头的账册,问了句:“这是什么?” 林秀回他:“是内务司送来的宫宴采办单子。” “都要到年节了,”楚越感慨了两句时间真快,又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认真道:“左右这些都有人做,你平日得了空瞧瞧就行,不用花费多少心思,再不济还有雨晴和雨霞呢。” 林秀笑了笑,拂了拂衣袖,她今日着了一身湖绿的纱罗裙,发上随意的挽了下,显得俏皮得很,不像个皇后,倒像哪家娇养出来的女儿,浑身还透着点天真无邪。 “那大臣们可恨不得指着我鼻子骂了。” 这一回宫宴,不止是皇后入主后宫这么简单,更是大圣开国后第一个年节,不止是她的,更是这圣朝和楚越的,礼部的人早早就准备起来,参加宫宴的人员名单是前几日就拟定好了的,内务司那头丝毫不敢懈怠,统计了一番,就造了册送到了林秀手里头,指着她最终拍板。 楚越这会儿精神奕奕的,接了雨晴手里头的册子随手翻了翻。 “老师前两日还说师母在家闲着,要是有帮忙的可以找她。” 林秀一怔,撇过头看他:“啥?” “嗯,”楚越回头,解释:“在御书房里,老师跟我们商议了朝事后跟我闲谈时说了一句,你觉得...” 他本来想问你觉得如何,但见林秀突然沉下来的脸,一下闭了嘴。 反而有些胆战心惊的,问得都结巴了起来:“咋,咋了?” 林秀说得很直接:“杜姑娘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楚越被说懵了。 “师妹对谁都这般温和可亲的。” 74.我当她妹妹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秀不时的一针见血楚越也是有体会的, 只是对这件事实在是难以接受。 杜莲虽说比他小不了多少,但他一直是把她当亲妹妹般对待的。 再说,师妹对谁都是这样温柔,只是他们打小就相熟,所以态度更热络一些, 虽非杜家亲生,胜是亲生, 从老师到师妹的态度,到杜莲对他的亲近, 楚越一直把他们当亲人一般, 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阿秀, 你是不是看错了?” 林秀就问他:“要不然帝师一家为何回了梁上城?”见楚越要解释, 她抬手打断了:“别说是为了科举之事, 科举之事跟师母和杜姑娘可没啥联系, 她们咋跟着一块儿回来?再说, 她看你的眼神可跟看别人不同。” 杜莲看任何人都是温温和和的, 但唯独对楚越,只要有楚越的地方, 她的双眼就亮了起来, 这是一种直觉,独属于姑娘们的自觉。 “不信你问雨晴和雨霞。” 怕他不信, 林秀又加了句, 楚越下意识侧过脸, 雨晴姐妹就已经合盘道出。 “奴婢两个虽不知杜姑娘真正的想法, 但,想来娘娘也没说错。”她们也是大姑娘了,对那点子事早就有朦胧的感觉,又打小被训练的眼神敏锐,杜莲掩饰得再深也早就被她们看在了心里。 上头没问,她们也只当着不知情。 到了这个地步,楚越只得信了这个事实。 心里头还有一丝别扭。 他打小就当亲妹妹的姑娘,对他竟然有了别样心思...... 以后他要怎么面对杜莲? 林秀见他为难的模样,不客气的又加了句让他糟心的:“杜夫人自然得对你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子,要是对你不好以后真有成一家人的时候,你能不对她好?” 楚越确实被糟心到了,但还是说:“老师和师母对我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 幼时的他爹不疼娘不爱的,一看就没啥前途,老师也顶着楚家的压迫坚持收他做弟子,师母虽说刚开始有些不喜,但后头待他也十分温和,逢见面定然温言相语的劝慰他,还不时做了好吃的让他吃。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若说让他相信师傅师母对他抱有歪心,倒不如相信因为师妹的事,师母更有种亲上加亲的错觉,所以才会待他更是亲密。 楚越冷静的分析着,林秀不由得撇了撇嘴。 管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杜家人对她不好就是了,她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朕......”楚越穷词了。“朕得好生想想。” 好一会儿他才说了这么一句,但直到年节过后,楚越还是拿不出个章程出来。 毕竟这涉及到的是感情的事儿,他就算身为皇帝也不能独断专行到让人放弃就放弃,他倒是可以赐婚下去,但杜莲不是旁人,她是老师的女儿。 - 十里长街坊上有家白云书社十分有名,里头不光有各种藏书,楼上还设有大厅和雅阁,每月初五日白云书社便会请上那些有名望的学者在大厅里讲上一堂,若是得了学者的欢心,过后还有机会被邀请去雅间里畅言,很得梁上学子们的推崇。 随着年节逼近,梁上城里渐渐多出了许多生面孔,白云书社也更是虚无满座。 除了这些生面孔,还有不少姑娘们成群结伴的也不时在书社里头坐坐,托前朝的福,圣朝在对女子的约束上还是很少的,不仅能随意出门玩耍,自由选择夫婿人选,更能识字读书,成亲后若是过得不好也能和离,带走自个儿的嫁妆,继承家里的财产,大街上,做点小生意的女子更是比比皆是。 时人对女子更开放,让大都女子都能识得一两个字,还出过好些声名远播的才女,其才学德行并不在男子之下,联想到楚帝前几月的那道圣旨,不少学子们聚在一块儿不时还冒出句疑问。 是不是哪日皇帝陛下都能让女子入朝为官了? 这不是不可能不是......毕竟连有残缺的...... 没成想,就这残缺两个字惹起了冲突。 一桌有口无心的学子当面被一群身有“残缺”的学子给挑衅了。 不止挑衅,还被骂得面红耳赤的。 这也是,当面说人坏话还被逮了个正着,身为读书人,读了半辈子圣贤书,险些丢了老祖宗的脸,说出去也怪丢人的。 过后的事就有些意外了,谁也不知道咋了,只知道消息传出来后,众人都知道在白云书社楼上,有两拨学子要一较高下。 看戏的人很多,把白云书社围了个结结实实。 祸从口出的是梁上观澜书院的学子,另一群则是来自崇州鹿台的学子,鹿台是专收以前“身有残缺”、不能参加科举的学子,这回上梁上,正是来提前摸摸底的,没料在全梁上最有名的书社里头竟然被人给欺负了。 到这会儿,鹿台学子都气愤得很。 另一头,观澜书院的学子眼神有些躲避,周围还围了好些跟观澜书院素有交情的各书院弟子们。 除此外,梁上城里的才女何媛媛、白夏画、姚歌,以及一众贵女们也都闻讯而来。 以徐家大姑娘徐飞絮为首,陈星河、夏秋碧、以及碌王府楚蔓、楚烟以及杜莲等人都在场。 白云书社里头出了这种事,书社大掌柜很快赶了来,并请了一位有声望的学者为两方评判。 幽静的角落里,雅间的门半阖着,里头正坐着今圣朝之主的楚帝一行人。 他面色淡然的撇过外头一眼,黑色的锦衣显得越发浓墨,严大见此,竖着耳朵听了听动静,抬手沉吟着:“陛下,观澜书院和鹿台的比试要开始了,你看....” 观澜书院被视为梁上第一书院,帝师杜青如今正授了观澜书院的邀请,在里头讲习。 楚越正要开口,被一旁的林秀给打断了:“严护卫,你注意着点,这鹿台弟子甚得本宫心意,再有两日就是年节了,这高高兴兴的,可别让人欺负了去。” 她驮着腮,小脸埋在淡紫色的纱罗宽袖中,眨也不眨的看着。 严大嘴角一抽,外头突然扬高了一个声音。 “周吕,你不是仰慕杜家姑娘文采斐然么,如今杜姑娘就在此处,你可得给你们观澜书院争口气啊。” 这道调侃的声音过后,瞬间就有许多人附和起来。 要说城中何媛媛、白夏画、姚歌三人才气不相上下,原本还是个三足鼎立之势,余下的诸如赖婉仪等也是通墨善舞的,但自打这杜姑娘入了城后,渐渐就把三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杜青是当今老师,这杜莲又是他的女儿,文采出众自是不必说,且杜姑娘貌美温柔,善解人意,不若城中贵女那般不依不饶的,名声自然更上一层楼,爱慕她的人也是无数,被人给一揭,那应战的观澜学子周吕顿时一张脸红了个通透,半点不敢朝杜莲的方向看去。 杜莲也被羞得拿了绣帕遮了面。目光滟艳,仿佛一汪春水含情,更是让人心生爱慕。 那周吕余光一撇,只觉得整个身子都酥了,情不自禁的吟道: “冰肌玉骨锁魂萦,秀眉欲笑还如颦。” “红妆淡抹花容映,云鬓三千如瀑淋。” 围着的人哄堂大笑,有风流书生们更是连声叫好,不住的拍手称赞。 周吕回过神儿,见杜莲已经被羞得躲在了旁人后头,心里又甜又酸,忙抬手施了礼:“杜姑娘,小生情不自禁,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雅间里头,林秀哈哈大笑。“这学子不错,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儿,很有前途啊。” 严二仗着胆大,嬉皮笑脸的上前问了句:“娘娘这是在打趣还是在说笑?” 林秀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严二道:“我看呐,娘娘分明是在骂他。” “全被你看出来了。”林秀啧啧两声:“也不知道观澜书院咋会出这种学子,方才那无心得罪了人还没听到这么诚恳的道歉呢,现在为了一个姑娘,这腰弯得可够深的了。” “可不,娘娘说的是啊。” 楚越听着林秀和严二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顿时牙都疼了,他撇了拍马屁腿儿的严二一眼,警告他不许再跟风,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头,转着话:“要不,朕再带你去别处看看去?” “急什么,”林秀顿时看向他,“还是你心里有啥?” 楚越不坑声了,端着茶若无其事的尝了起来。 他清清白白的能有啥? 小姑娘这气性大得很,因为师妹的事儿迁怒于他呢。 不止他,连跟杜家沾上干系的都在这范围里,方才就特意点名了鹿台学子合她心意,他原本心里还在笑,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道理。 只会那点子吟风弄月的,能有啥大出息? 他要的,是心有家国,能干事,干实事的人,并不是这些只会做表面文章的人,外表再是花团锦簇又如何,真到了战场上,明火执仗的干时,能挑大梁还是能出谋划策? 75.提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便是楚越都没想到,翌日的朝堂上, 竟然还有人拿着这个来评判楚越不该放宽科举选拔。 据这位御史说, 那些来自崇州鹿台的学子不战而败。 “我观澜书院的学子不过随手一捏就能吟诗一首, 那些鹿台学子眼见敌不过, 却气愤立场,实在是没有风度。” 一脸正气的曹御史口吐横沫,就差骂鹿台学子不配为书生了。 昨日白云书社一场切磋,在场的文武百官至少过半知道事情原委, 此时却都一幅幅异口同声的附和,口诛笔伐,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群鹿台学子是甚十恶不赦的罪人呢。 楚越戛然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趣的很。 他若是不曾亲眼看到, 是不是就被百官们给联手蒙了双眼,空坐在高台之上,实际却是个耳聋眼瞎的睁眼瞎? 有趣,实在有趣。 这为官之人果真不愧是长有玲珑心的人, 哪怕手中没有权势,依然能勾成一张大网跟他对抗着,与抗衡他相比, 往昔朝上那些暗流通通都消弭于无形。 楚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出列,到最后连亲封的几位国公也站了出来,借着这一事请求他收回成命, 重树朝纲。 他们不知道, 楚越看他们, 犹如在看一群傻子。 一群自觉一本正经、一脸正义的傻子。 一个又一个的官员双膝跪在地上,从一开始的底气十足,声声逼迫,到后头心里一个咯噔,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不着痕迹的相互看了看,心头一阵儿打鼓。 有人突然回过了味儿。 他们都说了半晌了,陛下咋一句话没说的? 楚帝是带兵打下来的江山,耐心并不是多好,还有几分独断专行在里头,因为手握重兵,朝臣们都不敢正面相抗,换了以往,陛下只怕早就发火了,怎的现在却一言不发了起来。 后头的臣子们悄悄抬了头。 不抬还好,这一抬,却见楚帝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眼眸还有些冷,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一盆凉水顿时袭了过来。 耳边,已经传来了楚帝淡淡的,不容置疑的声音:“来人,给朕摘了曹御史头上的乌纱帽,打出宫中,贬为庶人。” “陛下!” 抽气声接连响起,姓曹的御史更是一脸如丧考妣,身子软摊在地上。 两名带刀护卫走了进来,鞋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更是让人瑟瑟发抖,曹御史跪伏着往前几步,声声喊冤:“陛下,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冤枉?” 楚越轻捻着这两个字儿,“你有何冤枉的,是无故栽赃给鹿台学子,还是信口开河捧着观澜学子?” 就那么一首靡靡之诗,还被说得跟九天下凡似的,还是他们圣朝都没人了,只会这些艳俗之物? 人家鹿台学子虽说被冒犯了,但还是正正经经的比试切磋,你一来就给人吟了这么一首,半点不重视这一场切磋,鹿台学子能不生气? 换他他也生气,还比啥比? “陛下!” “陛下,臣冤枉啊......” 曹御史被侍卫给拽着双臂给拖了下去,临走前一直不停的喊着冤。 出头的曹御史很快就没声儿了,剩下百官们见此,紧紧闭了嘴,再不敢谈让收回成命的话。 “身为朝廷命官,应当是一心为百姓谋福祉,尤其是有学识、有本事的学子都是我大圣的栋梁,岂能随意攀扯,御史台身为朕的耳朵,却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冤枉学子,朕实在是痛心。”楚越语气沉重:“御史台中丞治下不严,罚一年俸禄,余下的人,罚半年俸禄,尤其是几位公爷,你们为百官之首,朕希望你们谨言慎行,勿要辜负朕的信任才是。” “臣等遵旨。” 下了朝,朝上发生的事儿跟阵儿风似的传到朝野内外了。 宫中到处都在传楚越在朝上处置了一个御史的事儿,还把楚越斥责朝臣的话描得绘声绘色的,宫人们几个围簇在一堆儿不住嘻嘻笑着。 观澜书院这回算是丢了个大脸了,尤其是周吕,被楚越这一斥责靡靡之诗,好些日子都不敢在书院里头出现,连带的,城里的其他书院也趁机造势,准备随时夺下观澜书院第一的位置。 事情传到外头,连杜家也有所耳闻。 杜青如今就在观澜书院里讲学,巧得很,那周吕还上门过好几次,想要拜在杜青门下,杜夫人见过两回,周吕一张嘴倒是讨得她喜欢。 周吕事情一出,尤其还牵扯到杜莲身上,杜夫人在不高兴周吕的同时,对楚越也难免抱怨了两句:“这孩子,要教训个学子过后教训不就得了,如今这一贬谪,一训斥,人家笑话还不得扯上咱家莲儿。” 杜青听着,没说话,只喝着闷茶。 贵女才女们大都亲眼见过,确实有了乐子,而朝臣们个个关着宅门,缩在屋里夹着尾巴做人。 楚越这回没发火,全程更是轻言细语的。 但就是把人吓得够呛,比发火还可怕。 朝臣们如此,几位公爷也不好受,因为比起其他人的轻描淡写,他们几个可是“楚帝心腹”却在堂上被楚帝给点名了批评一顿,这面子被丢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心思出门? “唉你们是不知道,陛下当时说完后,那御史整个脸都绿了,也不瞅瞅,就咱们陛下的脾性,没让人把他给拖下去砍了都是好的......” “可不,我可是听说,咱们陛下昨儿偷偷带着娘娘出宫了......” 偏僻的杂院里头,几个宫人躲在角落里,借着高大的株刺遮挡悄悄说着小话,说到某处还会哈哈大笑。 院子门口,一众宫人都为几个无知无觉的人捏了把汗。 “娘娘,你看......”雨霞有些为难的问着,便是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等着被围蹙在中间的宫装女子开口。 林秀沉着脸,在宫人们战战兢兢里冷哼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胡议是非,罚三个月月例。” “是。” 只是三个月月例,还算好还算好,她们这位皇后娘娘手段还是很温和的,并不是那起动不动就棍棒伺候的人。 还有这几个宫人也太大胆了,在宫里伺候贵人们还不小心翼翼的,还大嘴巴的到处说着朝上的事,这是嫌活得太歪腻了不成? 林秀步履匆匆,宫人们跟在后头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雨霞看着脸色带着阴沉的林秀,小心的唤了声儿:“娘娘..” 林秀蓦然一下回了神。 她一停下,宫人们很快就跟了上来,口中喘气不已,但谁也不敢把声儿弄大了,毕竟皇后娘娘这会儿心情不好,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惹了她。 “没事吧。”林秀做惯了伙计,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方才只是听到宫人们在私下议论朝臣,想着楚越跟百官们如今越发水火不容,还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给了几位国公难堪,只怕更是会把这些人给推到碌王府那边去。 不过要背叛的,始终是要背叛,迟早的是。 她也不觉得楚越这样做有何不对,要她说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竟然串通一气,妄想在朝上只手遮天,幸亏他们早知道事情始末,这才没让这些人得逞。 只废了一个棋子,可惜了。 “没事没事,奴婢好得很...” “奴也是...” 宫人们纷纷表示。 楚越回来后,见她还一脸愤慨,还不由得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气了,朕已经教训他们了。” 林秀不以为然。 对为官者来说,谁在乎那点俸禄啊,真靠俸禄养家的话,一家老小只怕全都要饿死,像前世她所嫁那章家,不过三等末将家,却占了一栋五进五出的院子,里头奴仆里里外外加起来上百号人,更不提还有后院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吃穿用度,买的胭脂水粉,一年到头阖家上下要花费几千俩银子,但一年的俸禄不过百来俩。 想到这些人背后构成的大网,林秀忍不住提了一句:“百官如此猖狂,想来背后是有所依仗或是有所图谋,陛下可让人排场百官和...和那些可仗势的人。” 她没有直接提楚家,但也只有楚家才会有势可仗。 楚家自诩皇族,而百官在楚越这儿接连碰钉子,奈何不得,又半分利益都得不到,可不得铤而走险的跟楚家勾结,企图换上一个“听话”、能君臣都得利的皇帝么。 楚越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这番暗示,但眼眸瞬间就深邃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眼林秀,直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但很快,楚越面色就恢复如常。 “朕知道了。” 林秀便没有再提。 晚间,两人用了饭,楚越又让平安拿了折子,静谧的内室里,两人互不打扰,各自忙活,气氛又奇异的和睦,温馨得很,雨晴姐妹进来送了一次茶汤后又很快动作轻柔的走了出去,生怕打搅到两位主子似的。 等出去后,雨霞还跟雨晴小声的说:“陛下真是细心,非得瞧着娘娘喝下参汤才肯看折子。” 雨晴小心的四处看,还叮嘱她:“你小心点。” “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76.献舞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城中阴云笼罩, 但并不妨碍着岁节到来,城中一片热闹繁络之景。 前两日还拘在府中小心翼翼不敢出格的朝臣们也开了大门,洒水清扫, 脸上满是欢喜,各家都上街备上年礼,买着节里要招待客人的瓜果茶点。 岁节这一日, 对梁上的贵女而言, 也是十分重要的。 也是在这一日, 各家女儿都会打扮得光彩夺目的, 争取一举在众人里博个好名声, 或如几位才女一般, 文采出众, 被贵人们给夸赞几句, 一举名天下,自此身价倍涨,在说亲时更能添个好筹码。 更有心思的, 在这一日被当今给看上纳入宫中,飞上枝头当娘娘去。 楚帝虽说没这心思纳后宫, 但这么多女儿, 千姿百态的,万一就有谁入了眼呢? 日头西沉,薄薄的浓雾像四处散开了去, 浓雾里, 不时有马蹄声哒哒响起, 一路响到了宫中正阳门口。 圣朝开国后头一回过节,百官命妇和各家的官家千金们都要入宫守岁,直至凌晨方可回府,期间大臣们汇集一堂,君臣同享。 离得近了,能看见正阳门口已经排上了一辆辆四角宫灯宝马,马车四周挂着铃铛,被风一吹,叮咚直响,宛如奏乐一般。 宫中大宴,正门非酉时末不开,百官携着家眷早早就使到此处候着,在正阳门最前头,留了好几个空位,那是下官们特意给几位国公和王爷们留着的。 等朝臣们大都来得差不多了,几家大族才浩浩荡荡的行了来,马驾庞大,不止挂了宫灯,还覆着宫纱,行走间翩然飞舞,十分好看,后头排着的马车纷纷掀开了一道口,看了过去。 “真好看...” “果然不愧是宫中赏赐的宫纱......” 小姑娘们小声儿说着,稍大一些的姑娘便正襟危坐,低声训斥两句,霎时,小姑娘们也不再出声,规规矩矩的坐直了身子,再不敢说些幼稚之语,丢了自家的面子,让人看了笑话去。 何媛媛依在背后的软箱上,见几匹宝马从旁张扬着离去,红唇轻抿,哼声道:“神气什么,不过是几匹子宫纱罢了。” 他跟碌王府楚蔓一贯不睦,哪里容得下楚蔓那神气的模样在她面前招摇撞市的? “大姑娘慎言,”贴身伺候的丫头忙四处瞧了瞧,他们何家的位置在中间,往前还有杜家、姚家、赖家,往后还有余家等挨着,生怕大姑娘这话被人给听了去。 “怕什么,”何媛媛虽这般说,但到底不是不知轻重的,轻轻揭过了。 酉时末,随着“咯吱”一声儿,两队身着盔甲的侍卫走了出来,随后,正阳门大开,一辆一辆的马车在查验后被放了行,向着朝露殿而去。 皇后娘娘这头一回办宫宴,不少人都等着看好戏,指着她露出错处呢。 但一进朝露殿,暖洋洋的气息直扑而来,殿中桌椅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四处摆满了鲜花绿植,梁上雕着各色美人,在宫纱之下若隐若现,窗上廊台半阖着,隐隐还有数支寒梅从外头院子里伸进了枝丫,一眼望去,院子里的春色美景尽入眼底。 这般布置,谁还敢说句有碍瞻仰? 不止殿中外院景色非凡,便是在这寒数的天儿置身在这暖洋洋的殿中就是一大奇景,更不提耳畔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丝竹乐器之声。 朝臣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宫侍的尖声一响起,朝臣们顿时板正了脸,一屋子人恭恭敬敬施了大礼。 “陛下吉祥,皇后娘娘吉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越携着林秀,身后跟着侍卫和宫人,从殿外走了进来,在高台上落座,而后,楚越需需抬了抬手,“平身。” “谢陛下。” 朝臣命妇们谢了恩,一一入了座。 姑娘们的位子是跟命妇们安排在一块儿的,就坐在夫人们下首,此时端着优雅的坐着,楚越话落后,当即就有一众粉衣宫人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白玉盘,跟蝴蝶一般,翩翩在各个桌上飞舞着。 有那年纪幼小的头回进宫,止不住好奇,一时也忘了家中的叮嘱左看又看的,还偷偷的朝高台看去。 目光移到楚越身上时,都身子一僵,下意识侧了脸,还有人不住拍了拍胸口,暗道楚帝实在是气势迫人,瞧着就不好亲近,倒是旁边的皇后娘娘,模样看着不大,也不出挑,但给人就是温温和和的模样,笑得也很温婉,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林秀翻过年虚岁十四了,来梁上这几个月,她还长了个儿,脸也长开了不少,她不耐穿那大红的绸缎压着年纪,只挑了身颜色深的宫装,料子是纱罗料,外头罩了一件黑色的绒领披风,上头绣着金龙金凤交错,头上梳了惊浩鬓,带着皇后身份才能佩戴的金凤步摇,别致又稳重,跟楚越一袭黑色锦衣相得益彰。 不说这些小姑娘们,就是命妇们也觉得林秀有些变化。 到底是小姑娘,还在长的时候,说是一日一变也不出奇。 宫人们从白玉盘里捧了杯盏下来,又取了酒壶一一斟上,退了出去,又有宫人们捧了菜鱼贯而入,待搁在了桌上,楚越这才开了口:“圣朝初立,各位爱卿出了不少力,如今四海平定,正是百待废兴之时,诸位卿家还得多费些心血才是。” 他的声音跟平日没甚差别,冷静沉稳,却让下头的各位“爱卿”听着心里头都有些发虚。 “应该的应该的,陛下严重了。” “为了我大圣......” “......” 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辞,不时抬手擦了擦冷汗,楚越看在眼里,啥也不说,举了杯起来,“愿我大圣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殿中所有人同举着杯盏,异口同声:“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话落,一饮而下。 丝丝竹器之声开始高昂起来,一群舞娘随着音符扭着身子进了殿中,扭腰甩袖,动作轻盈,一舞罢,掌声如雷。 舞娘褪去,楚越身子朝林秀凑近了几分,小声问道:“喜欢看?” 林秀点点头。 楚越顿时扬高了声音,面朝百官命妇:“谁愿在台上演奏一番,夺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下头顿时一阵儿轰动。 殿中除了朝臣就是命妇、贵女们,朝臣和命妇自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去争这个,余下也只有未出嫁的姑娘们能争这个风头了,姑娘们各个面色激动,摩拳擦掌的,只是心头都有些怯,不敢争那出头之鸟,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 在这静谧之间,赖家的姑娘率先站起了身:“我来。” 赖家是一等侯府,赖家二房人都在朝堂上任职,赖婉仪身为大房的嫡出姑娘,仪态模样自是没话说,且她向来不争不抢,在一众贵女中也不喜出头,没想到在宫宴里,却第一个站了出来。 前席的楚蔓突然嗤笑了一声儿:“装模作样。” 这话,只怕也是在场诸多贵女们的心思,只是她们有所顾虑,不像碌王府的楚大姑娘,说话向来是这般直接,有一说一,也不怕得罪人,哪怕楚蔓的名声在整个梁上都不好,更没有几家的姑娘敢明着跟她交好,也依然我行我素,张扬跋扈的。 赖婉仪被楚蔓给呛了一声儿,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从案后走了出来,朝楚越和林秀施了礼,态度大大方方的:“臣女不才,愿扶一舞给陛下和娘娘助兴,也愿后头的姑娘们都能夺得头筹。” 相比她的大方,先前跋扈的楚蔓一下就被衬托得尖酸刻薄了。 碌王府参加宫宴的只有楚蔓楚则,碌王和王妃都没来,至于别的庶子庶女们没有女主人带着,更是没份参与,其他的楚姓族人更是早早被排挤在外,没有得楚越松口进宫庆贺。 不止楚蔓,赖婉仪亭亭大方,几句话、一个恰到好处的动作就让她在众位贵女中脱颖而出,得了个善良大方、谦虚有礼的好映象,相信今夜过后,满城说起梁上贵女,这赖大姑娘定然位居榜位。 想通的贵女们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早知道...早知道她们就不该犹豫,不就是说上两句客套话么,谁不会?但第一个说的跟之后说的,哪怕一样的话,其印象也是天壤之别。 阴险! “赖姑娘擅舞之名本宫早有耳闻,姑娘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林秀笑道,又指了宫人带赖婉仪去偏殿换一身衣裳。 有了赖婉仪这个开头,后头贵女们也争先恐后起来,杜莲、徐飞絮、陈星河、姚歌等都一一拿出了自个儿最擅长的一手。 林秀也着实见识了一场梁上贵女们的本事,诗、画、箫、琴、舞,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她拿不定主意,侧身问着楚越:“陛下觉得哪位贵女能夺得头筹?” 楚越道:“各有千秋。” 林秀听着,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小声问:“陛下觉得赖家姑娘为人如何?” 这回,楚越稍沉吟了下,才说:“耐心十足,心思繁多。” 话里,似乎还带着两分欣赏。 77.梦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楚帝是个有能耐的, 他也欣赏这种有能耐的人,无论男女, 林秀听着他夸人, 心里有一瞬间的堵塞,但她是个大度的皇后:“舞跳得也不错。” 后头的姑娘们也各有所长,但都没有赖婉仪给人来得印象深,而不出意料, 最后楚帝那头也点了她, 赖婉仪在众位贵女们艳羡下,盈盈福身谢礼。 贵女们大都含笑道了贺,林秀看过去时, 正瞧见一堆姑娘中杜莲眼里的不满一闪而逝, 但很快就面色如常,谈笑风生了。 赖婉仪夺了头筹,楚越大手一挥赏赐了数匹宫纱, 亮盈盈的十分夺目, 看得姑娘们羡慕不已。 “婉仪谢陛下赏赐, 谢皇后娘娘赏赐, ”赖婉仪仪态完美, 身段修长,福礼时乌发微微朝前倾,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脖颈, 肌肤如玉, 一贯姿态大方的她脸颊生晕, 平添了两分妩媚出来。 楚越没说话,林秀便道:“赖姑娘舞艺出众,实至名归。” 得了这么一句话,赖大姑娘到哪儿不得被人高看一眼,就是赖婉仪也难掩激动,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到回了赖家席位都还有些心绪翻涌。 戌时已过半,朝露殿外早早就宫灯高挂,寒冬的夜,夜凉如水,浓厚的雾气四散缭绕开,散到了殿里,带着点子薄雾朦胧的,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朝臣们也放开了手脚,一个个的喝的面红耳赤的,就连端着的楚越,远看无事,但近看眼里都起了水光,醉醺醺的,哪里还有平日半点清明。 林秀轻轻推了推他,却被他反手握着了手,无奈的唤了声:“陛下,你醉了。” 楚越没反应,迟钝了半晌嘴里才冒出了一句:“我没醉。” 哪个醉鬼会说自个儿醉了? 林秀还从来不曾遇到这般状况,一时都有些无措起来,好一会儿才对候着的雨晴姐妹道:“快去泡壶浓茶来。” 雨晴应下了,提了裙裾就要去,刚打了个转又转了回来,问了句:“娘娘,不用解酒汤么?” 林秀摆摆手:“让御膳房也备着,先泡壶浓茶来解解。” 有解酒汤自然是更好,灵芝、蜂蜜都可入汤,但一碗解酒汤要费一个时辰才能呈上来,这远水救不了尽渴,倒不如喝些浓茶缓缓。 “是,奴婢这就去。” 雨霞近前了两步,安慰她:“娘娘莫担心,陛下这酒量还是不错的。” 楚越身为皇帝,有一股天然的自我压抑,哪怕是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到神智都开始迟缓起来,也不露半分醉态,只有他捏着林秀的手透着不同。 往日,他也握着,最多只轻轻捏两下,但这会儿借着宽袖的遮掩,楞是把林秀一只小手握在掌中翻来覆去的捏着把玩,跟平日大相径庭。 雨霞还在跟她说,“反正奴婢从未见过陛下失态过......” 林秀笑了笑,刚抽了抽手就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有心想问问。 这就是属下们的印象,从未失态? 偏偏楚越还朝她凑近了两分,嘴里唤着:“秀秀......” 林秀顿时心软了。 算了,跟个醉鬼计较做啥? 雨晴很快就捧了浓茶过来,林秀让她倒了一杯,端到楚越跟前儿,温言劝着:“陛下,来喝茶。” 起头楚越没反应,林秀也一直举着,随后他就接了过去,就着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巴巴的把被子递给了林秀,林秀朝他笑笑,搁了茶盏。 远远看去,帝后二人气氛和谐,恩爱异常,堂下杜莲只觉得刺眼极了,一堆姑娘们围蹙在一块儿行酒令,在杜莲微微愣神这一瞬间,面前的鼓花就已经到了面前,身边,还有姑娘们咋咋呼呼,十分高兴的声音响起。 “输了输了,杜莲,该你喝酒了。” “喝,快喝。” 她沉着脸,看了一眼递到跟前儿的酒盏,端着仰头喝了个精光。 殿中不知何时搭起了戏台子,紫园的旦角们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唱到动情处,下头阵阵掌声,打赏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秀爱看戏,也没管楚越在一旁的小动作了,看得津津有味的,末了打赏的时候也让人用银子换了不少的花篮,被忽视的楚帝陛下就不满了,手头一个使劲,林秀顿时“嘶”的一声,扭过头,“咋了这是?” 啥毛病,都会掐她手了。 楚越脑袋昏昏沉沉的,又对着林秀,全然一点防备都没有,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眸看着她:“你都不理我。” 又不是奶娃,要啥理!林秀深呼一口气,也知道跟个酒鬼计较没意思,问一边的雨晴:“解酒汤好了么。” 雨晴正要去御膳房看看,就见一个小宫人捧着汤碗进来了,她忙接了过来,朝林秀回话:“娘娘,已经好了。” “行,”林秀接了过来,又问道:“现在几时了?” 雨晴看了看边山的沙漏,回道:“已经子时三刻了。” 林秀哄着楚越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捧了解酒汤过去,楚越也听话的喝了下去,再瞧瞧殿中诸人,泰半眉眼都沾了疲倦,想了想,她对严大几个说道:“我带陛下先回宫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让正阳门那头开了大门,送诸位大臣和夫人们家去吧。” 也就剩不到一刻钟的样子,林秀也没打算死守着那些前几朝的规矩,他们这些当头儿的权利大,抬抬屁股就可以提前走人,朝臣命妇们可不行,她也没那么不厚道,反正这是新朝,啥规矩都是他们说了算。 “是。”严大领了旨。 林秀便让人稍稍顾着些楚越,带着人从侧门离开,也不知是不是解酒汤起了效果,楚越虽说身子有些打颤,但神智还是清明了几分,两侧的宫人要扶他,不过才伸了手,就被他挥退了,“不必。” 他常年习武,下盘本就稳得很,再加上有意抑制,瞧着就跟常人无异,哪里有半点醉汉歪歪倒倒的模样? 到了元宸宫,林秀挥退了宫人,只留了雨晴姐妹候着,没了外人,她亲自接了楚越,刚挨着人,楚越高大的身子就压了下来,林秀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这还得得益于她常年干活,力气比普通女子大的原因。 “娘娘......” “娘娘,你没事吧?” 姐妹俩被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帮着扶着人到内室床上,后头的事儿林秀没让她们帮忙,等人出去后这才亲自动手给楚越褪了衣裳,换了里衣。 楚越倒也配合,饶是如此,等他一身衣裳换完,林秀额角都沁出汗滞了。 她呼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却撇见一大片肉色,一张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顶,脑子里不自觉就冒出了一句。 结实有力、线条流畅...... 她已经很注意了,但手指还是不时碰到了楚越的肌肤,跟她的细滑不同,楚越的肌肤充满了力量,碰一下都像被火烫了一般,让她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林秀不敢在看,胡乱把衣裳给他扯好,去了里间里头洗漱。 再出来时,林秀一身还沾着水气,宫装已经褪下,换了一件轻薄的衣裙,开着襟,只在右腋下打了个结,下头裙摆不过堪堪打在小腿上,露出纤细的脚,散着乌发,正欲吹了蜡烛,楚越不知何时挣开了眼,唤了她一声儿,声音有些沙哑:“阿秀。”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林秀坐在床沿扶着人,又往他身后垫了个垫子,问着:“咋了,可是要喝水?” 楚越点点头,朝她歉疚的笑了笑:“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林秀转身在桌案上倒了水,捧来给他:“刚好温的。” 楚越接了水喝了,见她起身搁了茶盏,又回来替他捏了捏被角,没忍住握了那双麻利的小手,“累了吧,歇息吧,我身强力壮的,不碍事。” 林秀噗呲一声笑出来,“我还得熄烛火呢。” “熄火..”楚越念叨着,突然眸色转深,在林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伸手拽了她一把,林秀没防备,直直倒在他身上。 “楚越!” 她生气了,直接喊了楚帝的名讳。 发顶处传来了一声儿笑,整个天旋地转后,林秀躺在了里侧,随后楚越倾身压了上去,一下堵住了她的话。 唇边,是急欲的轻舔啃咬,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由浅到深,林秀只觉得嘴唇麻麻的,又有些肿痛,趁着她换气的空档,楚越更是伸了舌头在她口腔里四处搅动,一双大手也在她腰际间徘徊。 这是第二次了。 林秀被吻得眼眶都水盈盈的,轻轻的喘着气。 楚越一向规矩得很,两人虽说每晚都睡在一张床上,但除了新婚那日的一个吻,从来没有逾越过,就是那回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跟这回浑身上下都带着急忱的欲望不同,这是一种热切的、渴望融为一体的肌肤交缠。 -----其实她一直以为楚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来着。 一个吻耗光了两人的力气,不知何时内室彻底静谧了下来,眨眼,天大亮了。 也是这一晚,楚越做了一个梦。 78.凭啥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在梦中, 宽阔的大殿之上,身段修长的男人高高坐在龙座上, 黑色龙袍加身, 头带玉冠,一张脸模糊瞧不得见,但他周身气压低沉,阴郁得快弄成实质的气愤被生生压了下去。 这无疑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帝王。 殿中, 除了紧紧压制火气的帝王, 下首堂中,还有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皆看不清人面, 但透过衣着却能分辨得出, 那一个男人和其中穿深色衣裳的女人是一对夫妻,另一个穿白衣的姑娘是他们的女儿。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似有些愤怒别扭,又有些难堪失望。 “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 原本就该是天作之合的一对不是吗, 除了谁, 我谁也不嫁。”年轻的姑娘朝他吼道, 哭哭啼啼的, 一旁的女人也跟着抹起了泪儿,“可不是,你们有打小的交情, 这是谁也比不了的, 有莲儿帮衬着你, 往后这后宫里你也放心不是?” 他们这闺女,打小就心高气傲的,人又聪颖,两个人幼时他们也没想过这一茬,后头随着当亲儿子的越来越有出息,他们家水涨船高后,一日,旁人的意外之语倒像点醒了一般。 -----你姑娘模样出挑,人又温婉,识字读书,擅书擅舞,加上你家这身份,旁人哪里配得上,瞧着也只有那位才是良配呢。 因为这话,他们顿时心里活泛了起来。 是啊,如今家里这地位,莲儿又是他们唯一的闺女,给谁都不好,只有跟他青梅竹马的,若是能亲上加亲,最是好不过了。 一个骁勇善战、清隽无双,一个温婉聪慧,知书达理,实在是般配。 便是他们闺女也觉得再合适不过,自此情根深种,到如今已十九了,不知拒了多少人家,偏偏上头这个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也等不及慢慢筹谋,直接就闹进了宫来。 上头帝王深深吸了口气,没理会这哭哭啼啼的母女俩,把目光对准了旁边一言不发的男子,“老师,你如何说?” 满身书卷气的男子沉吟片刻,在夫人和女儿的殷切下,最终只道:“小女也是一片真心。” 真心...... 但他只当她是亲妹妹啊! 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长大,同他们一家更甚亲人,也向来是当亲人对待,除了没点子血缘外,其外皆无任何差别,如今,他们却说,他当亲妹妹的姑娘早就对他别有心思? 岂不是乱...... 心里的咆哮似乎要冲出栅栏,被他生生忍住了。 只觉得荒唐无比! “朕可为她另择一门良婿,从此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何苦进这深宫里苦度光阴。”皇帝没有甩袖离去,相反,因着过往的交情,他还是如此说道。 “不!” “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女子反应激烈,而年轻的皇帝再也无法接受,怒火形于外,正要从侧殿离去,一道吼声让他制住了步伐。 “你我没有血缘,不是兄妹!若你就此离去,那就眼睁睁看我一头撞死在这殿中吧!” 语气激烈异常,十分决绝。 夫妻俩个忙拉着她,年长的女人更是做势要同他跪下,哭得凄厉哀婉,皇帝身形一僵,语气已然转冷:“你当真要进宫?” “是!” “不后悔?” “绝不后悔。” “行,朕如你所愿。”皇帝点点头,头也不抬的踏出了殿。 里头,母女俩抱在一起,又是心酸又是心悦,男人在一旁,重重叹了口气。 画面又一转,白衣女子已经进了宫,甫一入宫便册封为妃,赏赐源源不断的流入宫中,一时风头无两,难有对手,宫里宫外的女子们羡慕不已,宫人们也使劲巴结着,讨好着,兼之身份高,足足凌驾在了所有宫妃之上。 便是皇后也要退避一射之地。 但,也仅止于此了。 权利、财富、地位,宠爱,尽数揽于一身,可谓是天下女子追捧的榜样,但只有她才知道,她的确什么都有了,但帝王的宠爱她却全然没有握在手中过。 所谓的宠爱,不过是他只在殿中坐坐,却从来没有踏足过内室一步。 没有宠爱的女子就如同花骨朵,很快就会凋谢,她亦如此,也曾在帝王离去前嘶声力竭的问他,为什么从来不碰她一下。 是她不好看,还是她身段不够美? 帝王气势沉沉,丝毫没有情绪的看着她,那道淡漠的声音在这寒暑天儿依旧让她打了个激灵,“这不正是你所求的么?” 没等她解释,帝王就大步离去。 身后,娇艳如花的女子软瘫在地。 而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当在御花园碰到许多年轻的姑娘们嬉笑成一团时,那些不甘、经年的怨恨,通通化为了后悔。 天大亮了,烧了一夜的红烛早已熄灭,几声清脆的鸟鸣从窗外传了进来,朦胧的薄纱下,床上两道沉睡的人影若隐若现。 外侧的帘子突的被掀起了一角,楚越捏了捏有些难受的眉心,他昨儿喝了个大醉,又做了一晚污七糟八的梦,神态很是疲倦。 梦中的事他几乎都不记得了,只有最后那一道自嘲凄凉的疯狂笑声徘徊在心间,有些堵得慌。 浅浅的呼吸声惊扰了他,侧头一看,小姑娘正睡得香甜得很。 眉眼有些淡,五官也不够紧张,养了这些月,一身皮肤倒是吹弹可破,粉嫩的唇瓣小口小口的呼吸着,让他还有些焦躁的心一下就平复下来。 长得不美,但瞧着格外顺眼。 须臾,小姑娘睫毛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眼,里头水盈盈的,还带着迷茫,似乎感受到了楚越的目光,她转过头,在他的注目下,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 楚越问:“这是咋了?”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莫非现在才害羞不成? “你说为啥?” 流氓!林秀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还带着羞恼,气鼓鼓的:“你昨晚干啥了你清楚!” 把她嘴皮都给咬破了,现在还问她咋了。 虽说她也被亲得五迷三道的,更是新如擂鼓躺了半宿才睡着,但吃了还不认账,想得美啊! 楚越一脸疑问:“我干甚了?” 刚问完,又见小姑娘这般反应,楚越刹那了悟。 他当了回禽兽? 这样想着,目光在她裹着被子却露出的修长身躯上留恋了下。 小姑娘这是......长大了? 那目光实在有侵略性,林秀不自觉扭了扭身子,发上还被楚越轻轻拍了拍,沉沉的笑了两声:“阿秀都是大姑娘了。” 林秀没好气的掀开被角,瞪了他一眼,张口说道:“陛下咋还在这儿,还不去处理折子?” 楚越摇摇头:“不急,左右到年节了,朕也能歇一口气好生陪着皇后几日。” “我忙得很。” “没事,我闲。” 说不过他,林秀自顾唤了雨晴姐妹进来替她整理,等两人收拾妥当,小半日已经过了,外间桌案上宫人们已经摆上了碗碟,大都是些清淡的流质食物,很适合楚越这种醉酒过后的人用。 刚用到一半,外头有宫人进来传了话。 “陛下,娘娘,杜府传了话进宫,说今日年节,陛下和娘娘若是得空可去杜家府上游玩一番,小聚一道。” 林秀顿了顿,后又若无其事的用起了饭,倒是楚越搁了银箸,蹙着眉,正说着话:“你去传传话,就说......” “陛下,”又有宫人进了来,在外禀告:“陛下,赖家传了话进宫。” 楚越一顿,随即摆了摆手:“告诉他们,朕这几日无空。” “是。” 宫人们退下,林秀就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打趣起来:“杜家就算了,怎的连赖家也邀上陛下了。” 杜家那是半当恩、半当儿婿在喊,赖家一大家子,也只有赖云枫算得上是楚越心腹,这过年过节的,他们一大家子喊陛下是为啥? 莫非只一个赖云枫,其他人就不顾这君臣之别了? 以前可没发现赖家其他人还有这份胆子。 楚越被她一说,脸色更是黑了两分,招了严大来问,只见这个向来古板严肃的护卫头子脸上有两分难以言喻,撇了他们一眼,这才道:“回陛下,娘娘,今日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赖家大姑娘姿容秀美,知书达理,昨儿还被陛下给点为了头名。” 这言下意思,不就是说陛下看上了赖婉仪么? 林秀也顾不得用饭了,抬头就问:“这里头就没提本宫一个字?” 严大想了想,肯定的摇摇头:“并无。” “凭啥啊,”林秀顿时就不干了:“昨儿点她做头名还有我一份呢?” 要不是她也点了赖婉仪做头名,赖家姑娘能夺个头筹? 现在话里话外的就只提陛下一个人了,一脚把她给蹬开了,早知道她还不如随意点个人呢,省得功劳都去楚越那头,她这个皇后连个字都没得到! “阿秀,你...”楚越扶额。 林秀气呼呼的,到了下晌突然蜷缩着抱着肚子,鬓角疼得都汗湿了。 “快请御医!”楚越跟着急得脸都白了,但还是拽着他不让请御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自然知道是为啥。 79.长大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年节头一日, 她就来了葵水,彻底成了楚越口中的“大姑娘。” 楚帝陛下严正义辞的把她按在床上,手在被子下覆在她肚子上轻柔的替她揉着, “身子不适就宣太医,何苦白白受罪?” 他说的正是先前林秀不让他宣太医还要赶人的事儿。 脸都疼得雪白雪白的了,还拦着不让,让楚越又是气又是疼, 哪里真依着她, 林秀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把给抱了起来,随后的事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楚越见到了软垫上那一摊子血迹。 林秀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反应, 整个脸都僵在了当初,脸色忽青忽白的, 比她好不了多少, 但不过片刻, 他就面色如常了,把她亲自抱到了里间里, 又唤了雨晴姐妹替她收拾妥当。 就因为那一摊子血, 不止楚越知道了,整个元宸宫都知道了, 就连等主仆几个收拾妥当出来, 恰逢太医被请了来,那太医也在进宫时得了叮嘱的。 只怕不过一时片刻的, 整个皇宫都得知道了。 正所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太医得了叮嘱, 很快给她把了脉,替她扎了两针制了疼,又开了一副温贴的药给了雨晴,朝楚越行了礼:“陛下,娘娘早年亏了身子,如今才调养不过半载有余,未成大好,还得细心养上几载方可完好,到是便也不再受这月月之痛,余下的,这宫人们想来比老臣懂。” 老太医告退后,雨晴姐妹两个借口熬药去了,楚越得了指点,替她揉起了肚子。 林秀连害羞都略过了,无奈的看着他:“陛下...” 楚越见她面色还有些苍白,只得应道:“行,我不说了,你安心躺着。” 他便专心替她揉着,在他的大掌下,林秀只觉得肚子暖暖的,除了身子有些不适外别的都还好。 昏昏欲睡间,她突然问:“陛下当真对赖家姑娘没心思么?” 搁在她肚子上的大掌一顿,随后没好气的轻轻拍了一巴掌:“当我什么人。”说得随便一个姑娘他都瞧得上一般。 “真的?”林秀半掀着眼皮,在他脸上仔细打量。 楚越不说话了,只是替她揉肚子的手重了几分。 其实当初在下安郡前,他确实做了两手准备,要是小姑娘没有定亲,又跟他的性子合拍,就带回来搁在跟前儿护着。 谁知他越瞧越觉得顺眼,本身又觉得女人多了闹事儿,便按着后宫不再提及。 若是没有这一茬,或许也没有看着顺眼的,许是就顺着朝臣们的想头开了纳后宫这道口子了。不过这些都是假设,也没必要说出来给小姑娘添烦。 没得到回答,林秀被他或轻或重的按压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雨晴姐妹俩端了汤药过来时林秀睡得正香,楚越抬了抬手让他们放轻脚步,指了指一旁,让她们把汤药给放在案上,替她捏好被角,转身去了外间。 “待药凉了端去小厨房里温着,等娘娘醒了就喝。” 诸事繁忙,国事更甚,各处水患虽被压了下去,但年节后不久就要开春了,被推迟的科举又得提上日程,其中一应安排都得要他点头首肯,朝臣们早早就上了折子,这会儿趁着林秀睡下,楚越便让平安把奏折给搬了过来。 宫人奉了茶,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相比元宸宫的静谧,赖家和杜家得了楚帝的回话反应也各是不同。 赖家那是又惊又怒,心里还有数不清的尴尬。 赖云枫已经不赖看着堂下那一张张青白交加的脸,嗤了一声儿:“我早说过不要自作聪明,你们偏偏要去踢这个铁板,如今可好?” 堂下赖家大房和赖家老两口被讽,更是一口气下不来。 可这能怪谁,不就是在宫宴上夺了个头筹么,非得去试探陛下心里到底有没有心要纳他们赖家的姑娘进宫。 如今好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说,楚帝还拒了邀请,说明陛下心里压根没这心思,是他们赖家枉做了小人,毁了自个儿姑娘的名声不说,只怕在陛下那头,也得留下个不知好歹的印象。 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二,你也别说风凉话了,咱们老赖家就你们兄弟两个,赖家丢了大脸,阖家老小都跟着丢脸,你不也得跟着丢脸,还是想法子把事情给圆过去吧。”赖老夫人只得让他帮忙了,论身份地位赖家只有赖云枫这个侯爷在楚帝跟前儿有脸面,旁的大小官员也肯卖他几分面子。 赖大爷嘴唇蠕动,到底是不想求到弟弟跟前儿。 当哥哥的没本事,还得靠着弟弟来擦屁股,心里那道劲过不去啊。 赖云枫双手一摊,无赖道:“还能有啥法子,要是我就赶紧给姑娘定上亲,关着门好生在家里头闭闭风头,过些日子也就太平了。” 闻着点味儿就跟蝗虫似的可劲吸血,也不嫌躁得慌。 赖老太一怔,略无奈:“就没别的法子了。”到底是不甘心让大孙女随随便便就嫁了去,原本还指着大孙女这般出挑的份上,且陛下还赞赏的份上给送到宫里头的。 “那你们就自个儿想去。”赖云枫抬太屁股就走人了,一嘴的讽刺。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就这几句话他都赖得说。 赖家这头闹了一出反倒伤了自个儿,传到杜府,杜夫人嘴一翘,沾着绣帕笑了起来:“真是一窝子没脸没皮的。” 有了赖家的衬托,杜夫人原本还生着楚越的闷气,这会儿心里也好了许多,再看看一旁捻书端看的夫君和一旁做着针线活的女儿,果然还是自家的人好,就赖家那一屋子闹腾的还想送闺女入宫,也不瞅瞅有没那资格。 杜夫人瞧着半垂着头,安静温婉的闺女越发满意,杜莲正抬头,问着:“娘,你瞧我做何?” “娘就是觉得我闺女比那赖家的好,”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过几日年节一过,娘就让人递了信进宫请皇帝出宫来府上一趟,也好把你们的事儿给说说,莲儿虚岁都二十了,可耽搁不得了。” 她从来没想过楚越会拒绝这摊子事。 在杜夫人的心里,楚越懂事听话,为人又孝顺,只要把杜莲的事一说那是准成的,至于外头说的楚越不要后宫的事儿她也听过,没当真就是了。 有几个皇帝不要后宫只守着一个女人的,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他傻啊放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闺女不要宝贝着一个不出挑的村姑。 只要她闺女入了宫,就是皇帝有再多的女人又如何,只要她闺女姓杜,旁人就越不过她去。 杜莲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羞羞答答的垂着头。 反倒杜帝师搁了书,有些担忧:“陛下连这节都没传个口信,也不知是不是跟我们远着了。” 就是往年打仗的时候,逢年节这一日楚越在军营里也会让人带个口信,嘱咐几句,或是遣了人送些东西来,今年不说稍个信,连个口风都没传出来。 “不可能。”杜夫人一口咬定,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我看定然是宫里头那个村姑使的坏,皇帝是个念旧的,也只有她不想让皇帝跟我们杜家亲近,才会搞这些不入流的,真真是个泥腿子,下贱坯子!” 杜帝师和杜莲没说话,也习惯了杜夫人不时的咒骂。 或者说在他们心里头其实也有这种怀疑,毕竟这娶了媳妇和没娶媳妇是两回子事,那村姑又是得皇帝宠的,又有恩情在里头,皇帝让着她些也能想得到。 “乖女儿放心,她一个村姑反不了天,有娘在,总有日会替你收拾了她。” - 晌午一过,林秀就醒了。 “娘娘醒了,奴婢正好让人端了汤药过来,”耳边是雨晴的声音,林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陛下呢?” 雨晴回道:“回娘娘,陛下在外头批阅奏折呢。” 她端着汤药坐到床沿,勺了一下递过去,林秀喝了一口,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娘娘可让人宣膳?” “宣吧,”林秀道,“陛下用过了么?” 雨晴顿时就笑了:“还不曾,陛下说要等娘娘醒了一起用。” 林秀三两口喝了药,推着她:“快去快去,还打趣起陛下了,不怕被她听见?” 雨晴福了福身,正要退下,楚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坐在床头打量她,“脸色好多了,还疼么?” 林秀摇摇头。 他这才放心,想起方才主仆两个的嬉闹,随口问了句:“先前说甚呢。” 林秀一口咬定,“没说啥。” 楚越也不问,笑意盈盈的拉着她:“朕方才接到一个消息。” 林秀也顺口问:“什么消息?” 她随口问着,一边捡了外衫穿上,楚越也伸手替她理着衣裳,没卖关子,道:“岳母和国舅过两日就启程来梁上了。” 林秀手一顿,看着他:“真的!” 80.上元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楚越这头得了三四日的空闲, 倒是兑现了话,日日在元宸宫陪着,等林秀身子好了些还带着人悄悄出了趟宫, 在宫外待了小一日才回来。 城里的玩的多,十里大街上的白云书社整日都有说书人在楼里说故事,长阳街上紫园更是人满为患,排了一场又一场的戏, 不止紫园受人捧着, 就是长阳街上其他家戏院也是转了个盆钵体满。 说来这还得归功于林秀这个皇后娘娘才是。 当今皇后爱看戏,满城里上上下下都知晓, 而且皇后娘娘尤其爱点紫园唱戏,有了她带头, 别的还不得上赶着追着捧着? 就是那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的, 小摊贩们掐着点在那些角落里摆着摊, 摆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香喷喷的食物,个个脸上都漾开了笑。 更有那城外寺庙、山头、庄子里, 好些妇人、姑娘们赏梅煮雪, 嬉闹消寒。 其后几日,对着雪花一般递到御书房里的奏折, 楚越只得黑了脸花了大半时日处理奏折上, 林秀则拉着宫人们玩起了玩闹,笑声传入耳里, 楚越烦闷的心也舒展了不少, 会心一笑。 林秀自打进了梁上, 还是头一回这般开怀。 楚越知道她远离故土,又孑然一身,心里头不好受,但他生平头一回遇见看得顺眼的姑娘,生生想把人拢在身边,压根就舍不得放回去,就算见她不时落寞也只当没看见。 说来,还是他太自私了。 “娘娘在玩什么呢?”他问着一边的平安。 平安咧开嘴,脸上的皱褶又深了一道,弯着腰:“回陛下,娘娘正跟婢子们在外头堆雪狮子呢。” 楚越就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是吗,”他叮嘱平安:“去跟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们说一声儿,外头凉风寒,给娘娘多添件衣裳,也不要在外头待久了,免得身子骨又受不住了。” 平安听着,心里越发骇然。 这位娘娘,也实在太得陛下宠爱了,说是放在心尖尖上都不为过,不止平日里要问上两句,连这些小事也都要一一过目。 正因着太惊讶,平安面上也越发恭敬:“是,奴婢这就去。” 楚越摆了摆手。 平安提了衣摆脚下刚走了半步,上头又递了一个密封的头子过来,一截蜡头已经开了,还能从圆筒里见到里头被卷着的纸条状。 他当了这么久的大总管,自然知道这是甚么。 暗卫传书。 陛下手握重兵,除了那明面儿上的数十万大军,更有数以千计的暗卫,分别在这圣朝各处,头领便是他也不知道,这种头子平安不止见过一次,还替楚帝处理过不少回,但都没得这回来得惊讶。 “把它一起给娘娘。” 听听,给娘娘。 陛下这是毫不顾忌暗处的势力,他就不怕暴露在皇后娘娘跟前儿么? 虽说皇后得宠,但后宫干政,自来是大患...... 平安心里胡思乱想,面上郑重得很,“是,奴婢定然亲手交到皇后娘娘手上。” 楚越头也不抬,目光放在案上奏折上,袅袅熏香中,平安听得一声沉沉的“嗯”,很快出了御书房,外头守门的宫人们见了他,迅速扬起谄媚的笑,道: “大总管这是去哪儿啊...” “平安总管果然不愧是陛下身边的贴心人,哪里都少不得你到处跑,左右奴婢们闲着,大总管若是有吩咐,尽管使唤便是。” “是啊是啊,尽管使唤。” 平安没好气的白了这一张张凑到跟前儿的脸,“去去去,哪儿都少不了你们,本总管可是替陛下去娘娘宫中走一趟,哪儿用得着你们。” 若是那些不受宠的嫔妃,他自然随意打发个宫侍就行,但这位可是陛下的心头宝,他要是敢搪塞,只怕这大总管的位子也坐到头了。 挥开了一群宫侍,平安很快到了元宸宫中。 他还没进殿,就在殿外见到了堆雪狮子的林秀,穿着一水淡紫宫装在宫婢中,正指着宫婢们捧着雪往雪狮子上填,模样瞧得恨不能亲自下场。 迅速扬起笑,在小两步停了下来,平安弯着腰把楚越的话说了:“娘娘,陛下说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怕娘娘身子骨受不住,不止多添上件衣裳,还请娘娘殿内歇息才是。” “是平安总管啊,”林秀目光越过他,在依着元宸宫左边,整个皇宫中最雄伟的太辰殿瞥过,再过去,便是楚越平日处理公务的御书房。 整个宫中,以太辰殿为尊,但自从他们大婚后,楚越就再也不曾在太辰殿住过,白日里大都是在御书房里批阅折子或召见群臣,到了日落后,便直接归在了元宸宫中,连这几日都不例外。 “娘娘,娘娘......” “呃,”林秀回了神儿。 元宸宫离御书房不远,想必是她们的动静儿被听了个正着,想起他一本正经,直勾勾盯着人不赞成的模样,林秀心下无奈,抱着双臂,“行了,本宫知道了,这就带人进殿。” 平安心下一喜,笑意更深了些,又恭恭敬敬的递了头子过去:“禀娘娘,这是陛下吩咐奴婢送来的。” 林秀接了过来,捏在手里看了看,心里有了底,便打发人回去了。 殿中果然是暖和多了,刚进去,雨晴就端了碗汤过来,“娘娘回来了,正巧小厨房炖了汤送上来。” 林秀让她搁着,进内室里换了身衣裳才出来,在案桌一坐下,倾了倾身往碗里瞧,顿时苦了脸:“咋又是参汤?” 这汤也是楚越吩咐的,尤其是在太医说她体质性寒过后,除了喝太医开的温补药方,又添了参汤日日喝着,林秀都觉得补得有些过了,心里火燎火燎的。 “撤下撤下。” 再补下去要出事的。 雨晴不应,苦口婆心的劝她,“娘娘,太医说你身子寒,得补,正好这冬日里又最是进补的时候,娘娘喝了汤,陛下也好安心些。” 屁! 虚不受补呐,补过了就亏了,她还小,没想着这么快就发-泄出来的。 “听我的,照着平日里来就是了,等陛下回来我会亲自跟他解释的。”楚越的初衷是为她好,肯定不是想当那禽兽的。林秀想起方才的头子,又把圆筒里的纸条给拿了出来,一看,顿时就高兴了。 “娘娘为何这般高兴。” 雨晴问了句。 林秀把纸条给她:“你瞧。” 雨晴接了过来,顿时向她贺了两声儿:“恭喜娘娘了。” 正是暗卫传了消息来,说是朝国夫人和国舅爷已经启程上路了,因着这时节,地上的雪还没化透,说不得要耽搁些日子才能到,约莫一路行来要两旬左右,老朱家都不放心他们娘俩,这回朱二舅亲自送了人上来,同行的还有二舅母冯氏和二房的朱秋石几个。 朱程兄弟自打上回家去后可是春风得意,走路带风的,不时在村头跟一群老少爷们吹嘘,直让村里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各家的家底就摆在这儿,桃花村的人在十里八乡都算富裕的,别说县里头,就是安郡都有人去过,但说起天子脚下的梁上城,还真真是没人去过,别说去,就是提起来,就是咂舌,不能想的。 朱家两兄弟不止去过,听说还进了那皇宫大院里头,踩在皇帝嫔妃们才能踩的地儿,很是威风。 别说村里的人不能想那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的模样,就是老朱家的都听得咂舌不已,谁不想去瞅瞅? 这回林康跟朱氏商量后,就提议让老朱家的人都跟着去瞧瞧,反正梁上城那国舅府大得很,一家老小都住得开,赵氏跟朱老四也都应了下来,不过他们两个老的年纪大了,禁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便让朱老大一房先留下,正好吴氏生的儿子也小,待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上路也让人放心。 再是紧赶慢赶也来不及在上元节前到梁上。黄昏过后,由宫中燃起了第一盏灯,待焰火升空后,城里头一下子挂起了灯笼,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出门,猜灯谜的,卖元宵的,热络得很。 宫中也挂起了各式灯笼,林秀好像听见了宫外的热闹一般,朝外头瞥了一眼,这才搁了碗筷,笑道:“外头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谁能猜中谜底。” “从端门外到泰国门内,绵亘八里,均罗列为戏场,每年都有姑娘们参加歌舞,从昏达旦,姚家二姑娘最擅此舞,不少郎君们可都是为了姚二姑娘而去的。”雨晴还把知道的说了。 林秀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场景,眼眸朝楚越那头撇了撇,咬着唇正要开口,楚越已经淡然的放了银箸,道:“想去就去吧。” 就是林秀不提,他也是要带她出去的。 “唉。”林秀一下跳了起来,让雨晴两个帮她换衣裳。 上回她据理力争,让楚越停了她的补药,只留下太医开的温补方子还在用,楚越拗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换了衣裳出去,楚越早早就换了一身常服,正坐在塌边喝茶,见她出来,搁了手中的折子,朝她伸出手:“走吧,先去十里长街看猜谜。” 81.精血旺盛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冬日寒凉, 尤其是夜晚,寒气更甚。一出了殿,冷风就呼呼吹了过来, 林秀不禁扯了扯身上的披风。 身子有些凉, 但楚越的大掌很大,几乎是她的两倍了, 放在手心, 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格外温暖。 肩上突然一重,她回头一看, 原来是楚越掀了披风一侧,把她整个人包裹在了里头,熟悉的气息涌入鼻息, 还带着男子强悍劲道的气势, 林秀曾经听说,精血旺盛的男子身子就跟个火炉似的,无论春夏秋冬, 寒暑夏凉,皆是如此,隔着不算单薄的衣裳, 楚越胸膛里似不断冒出热气,一会儿就让她身子发烫起来。 果然是个火炉, 这成年男子更是。 元宸宫侧门里早早就停了一顶轿子, 严大、严二带着人守在原地, 见他们过来便迎了上去,浅浅抬手施了礼:“陛下,娘娘。” 楚越点点头,示意他们上马,严大等人领命,雨晴姐妹上前掀了帘子,楚越扶着人进去了才低声吩咐姐妹俩:“看顾好娘娘。” “陛下放心。” 楚越又看了一眼,里头林秀笑眯眯的冲他摆摆手,他这才返身上前几步,脚步一蹬上了最前头那匹油光发亮的宝马上。 “出发!” 他们从正阳门出宫,朝十里长街而去,一踏出宫门,从四处赶来的男男女女都朝着这个方向而去,路上很是拥挤,他们这一行人人高马大的,护卫们还配着刀,一瞧着就是不好惹的,都远远离着他们。 向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少,大都带着侍卫下人随行,快到十里长街时,远远就见人头蔟动,街上两边尽是挂满的各种灯笼,把长街给渲染的满是明黄耀眼,马匹和轿子过不去了,楚越当下挥了手停了下来。 雨晴两个也掀了帘子,把林秀扶了出来,一行人弃了马匹和轿子,严大等几个护卫把楚越和林秀护在中间,护在在长街上走着,摊贩们见他们一行人感兴趣,也招他们去猜谜语,林秀没读过书,只在老林家时偷偷识得了几个字,真要断句识章还是不行的,更阔论这打谜了。 她偷偷扯了扯楚越的袖子,“钦怀,你要不要试试?” 楚越也跟着嘴唇蠕动几下:“你就不怕我把人都给比下去了。” 天下皆知楚帝骁勇善战,且还学识过人,可谓是文韬武略,一表人才,这般人物是天下女子都爱慕的对象,而他也确实有这个本钱。 以楚越满满的精血旺盛打赌。 所以,林秀只笑了笑:“不怕。” 楚越没说话,但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了。 牵着小姑娘的手从最底下的灯摊开始,直接掀了灯笼下头的纸条。 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越:“破落户。” 君子一诺。 楚越:“人言信。” 禾。 楚越:“暗香。” 说一不二。 楚越:“无以复加。” “......”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十一个、十二个...... 摊主从一开始的欣慰点头到后头目瞪口呆到满脸僵硬,刚开始还能说上两句后生可畏,现在已经找不出词来夸人了。 这小子怕不是妖怪吧! 多智而近妖...跟摊子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围观的老百姓们,眼睁睁见楚越一行人在一个摊子到下一个摊子,还有继续下去的打算,都一脸骇然。 出尽了风头的林秀只好拉着人:“钦怀算了吧,给其他人留条活路。” 要分辨猜谜最厉害的人也很简单,就是谁猜中的数目最多,谁就是最厉害的,按楚越这蝗虫过境的姿势,直接屠了两个灯笼摊子,若是继续放他下场,今晚最厉害的人是非他莫属了。 楚越也很干脆,直接收了手:“行,听你的。” 楚越一放手,周围顿时松了口气,很快又围着灯笼摊热络起来了。 见此,楚越一挑眉,问:“如何?” 林秀不住称赞:“厉害厉害,钦怀果然出类拔萃、经武纬文。” 楚越抿了抿嘴角,眉目之间难得喜形于外的露出几丝得意之情。 他们都不往灯笼摊前凑了,先前楚越的动静儿都被人看在眼里,只要一靠近灯笼摊四周人就止不住抽气,连摊贩们也露出一副“既然这般有文采何必揪着不放”的意思,而他们一旦离开,四周顿时一阵儿鼓舞,弄得他们都哭笑不得,也不在长街上争锋了,拐着弯儿去了长信街上。 长信巷道幽深,庭院寂静,蜿蜒的小河从这里穿梭而过,青石板桥上刻着岁月的痕迹,边上还长了小片小片的草台,长信街上有三座桥,名为大桥、小桥、信桥,平日里打从这里过的人不算多,但逢年节上元节,老百姓都喜爱在这桥下放一盏河灯,祈愿阖家顺遂、天下太平。 从许多小年轻身边穿过时,林秀也挑了两盏荷花河灯,还让雨晴姐妹等人都去挑上一盏,去了信桥下,沿着水把河灯放了下去,看着它们顺着水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楚越站在她身边,随她一起凝望远处。 “咱们走吧。”林秀仰头朝他笑道。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这长信街上除了三三两两过来放河灯的,还有许多隐藏在朦胧暗处的一对对年轻男女,躲在一旁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她看得尴尬。 楚越没什么反应,只是突然伸手握了她的手,紧紧拽在手心。 林秀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那一刹那觉得有一股电流从手心儿里开始蔓延,浑身都一个激灵,尤其是脸颊,红了个通透,幸好长信街上灯光朦胧,她又微微垂着头,倒是借着遮掩了一番,也没心思问楚越要带她去哪儿了,只知道跟在身后走着。 很快她就知道了,楚越带她去的是端门到泰国门那连绵八里的街上。 锣鼓喧天,漫天歌舞,林秀曾经见过的、没见过的小姑娘们几乎都聚集在这条街上,穿着喜庆的舞衣,欢欢乐乐的在街上跳着,周围,无数的姑娘们被引着跟着投入到人群里跟着摆动起腰肢。 雨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还指了身边的郎君们小声说道:“娘娘你看,这八里街人声沸鼎的,几乎全城没定亲的小郎君们都在此处。” 连绵八里的长街也是每年没定亲的小年轻最喜爱的地方,过了这一夜,有看对眼的便能光明正大约在一处处处看,合适了就能遣人上门提亲,成全了无数对佳偶,是为鸳鸯圣地。 林秀不住点头,确实跟雨晴说的一般人声沸鼎的,除了中间的舞池,街道两边大都是衣冠楚楚的小郎君来回走动,含笑看着舞池中央。 他们一行人大刀阔斧的,林秀身边又有楚越拢着,身侧还有雨晴姐妹,倒是没被人给挤着,只是人太多,就是他们一群人满脸都是不好惹,看着很凶也被大部队给推搡着随波逐流。 夜已深,天上雾蒙蒙的不明朗,八里街上还闹腾着,林秀小声的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困了?”头顶上大掌轻轻拂过,楚越搭在她肩上微微用力,把人往自个儿身边拢了拢,没待林秀回话,又说:“回宫吧。” “行。”林秀没意见。 出了八里街,转到了旁边的平门,那是一道小门,平日里都是御膳房采买经过,守门的士兵见他们靠近原本板着脸要驱逐,等一行人走进,借着明灭的烛火,吓得险些跪在地上。 “陛,陛下......” “嗯,”楚越应了声儿,把人送到平门门口,替她理了理衣摆,推着人进去,自个儿倒是站着没动:“我去一趟杜府,晚些时候回来,你早些睡,别等我。” 林秀顿时蹙起了眉:“都这时候了...” 楚越只笑了笑。 杜府那头都派人来传了好几回话了,往年他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去哪儿都无所谓,但如今有了皇后相伴,便一直待在宫中,上回让人传话也没说个清楚,叮嘱上几句,趁着今日上元节,去露个脸,也让老师和师母安安心。 至于林秀...... 他知道小姑娘跟杜府合不来,便是他因为杜莲的事都觉得有些别扭,但杜莲是杜莲,他总不能因着一个杜莲,便迁怒到老师和师母头上。 小姑娘不喜,他更不会强求她去强颜欢笑。 “行吧,早些回来。”林秀撇了撇嘴,带着人进了宫。 灯火明灭,打在脸上忽明忽暗的,楚越一直看着,直到人消失在宫门见不到了才转身离去,严大同两个护卫紧随其后,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护送娘娘回宫了。 这一晚,八里街上的歌舞闹腾直到黎明升起才逐渐消散,上元节过去,而圣朝迎来了圣朝二年。 林秀裹着被子沉睡着,元宸宫里安安静静的,但黄昏时的见闻还在脑子里,耳朵里都仿佛还带着嗡嗡声,黎明将至,身侧突然陷了一下,随后一双大手搂着她的腰肢把人往后头带,直到贴在一堵温热的墙上才罢休。 嘤咛一声,林秀脸颊噌了噌,又睡了过去。 82.捅破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醒来后, 她发现楚越的脸色有些臭。 尤其是她又问了句:“钦怀几时回宫的。”后, 楚越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只是对着她, 硬生生扯了一抹笑:“朕回宫时你已经睡下了。” 这话, 说了等于没说。 昨儿送她回宫之前都是好好的,醒来就是这副模样,也还没来得及处理政务, 想来想去, 也只有昨晚去杜府的那一段时间了。 这倒是奇了,依杜府几个那性子,哪回不是恨不得把他哄着供着,莫非出了啥事? 不过楚越不想说, 她也不问,勺着碧米粥喝了喝,又见他眼下的青痕,劝道:“陛下这几日劳心劳力的, 定然没歇息好,我看不如去休息休息,免得明儿上朝了没精力。” 前头从年节起, 大殿就不上朝了, 若有要事便只写了奏折上来,或是遣人告知宫里的小黄门, 由他们传了话进来。 楚越点头应下, 用了早膳后便去了内室里歇息。 平安一如既往抱了一摞奏折过来, 在外室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楚越,正疑惑时,却见林秀带着雨晴姐妹出来,还问他:“朝中上下可有要事?” 平安听得一愣,下意识开始想皇后娘娘口中说的要事是指什么,上头林秀已经“嗯”了一声,他身子一抖,忙回话:“回娘娘,今日朝中上下并无紧要折子。” “这就好。”他随口一答,却不想正好拍对了。 林秀一听没有紧要的折子就放心了,道:“陛下今日精力不济,就不批阅奏折了,你也不用守在这儿,若是有紧要的要事再来不迟。” “是,奴婢省得了。” 打发走了平安,林秀又问起了雨晴姐妹,“国舅爷府上可收拾妥当了?” 林侯府上当日赐下了数十个宫人,另还派了总管过去,就是替林康把院子给打理妥当,再则他又是宫里派下去的,出门办事旁人也不会欺了去。 雨晴道:“回娘娘,奴婢昨日已问过了,大庄总管说府上俱已收拾妥当,不光是外头院子,房里各位主子们的房间都重新添置了一遍。” 崔大总管虽说是宫里派下去的,但他如今的主子可是林国舅,马上这主子夫人都要来了,可不得赶在前头拿出点本领讨主家欢心么,若不然,国舅爷一句话他就能被撵回宫里,到时候让老熟人们见了,一张脸都丢尽了不是。 所以,早在接到信时,林侯府上上下下就忙活开了,且那崔大总管还不忘给宫里递信,卖个乖。 林秀也想起了那张谄媚的老脸,不由得失笑,“这老货”,她跟雨晴说道:“你告诉他,若是他尽心尽力,本宫自然知道他的好,也少不得他的好处。” “奴婢知道了,”雨霞笑盈盈的,还拍了拍马屁:“要奴婢说,娘娘就是待人太和善了。” 林秀斜倪她一眼:“确实,比如你。” 要说最和善的,那不就是她身边这姐妹俩么。 雨晴“噗呲”一声儿笑出来,雨霞顿时羞得满脸红霞漫天,嘟着嘴跺了跺脚,过了会儿,她突然神神秘秘的说了句:“要说奴婢这儿确实刚得了个消息。” 雨晴看着她,嗔道:“那你还不快说。” 还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说娘娘待人和善,她立马就范了。 “嘿嘿,”雨霞压着声儿,道:“奴婢听御膳房采买的人说,今儿外头都传遍了,说是赖家的大姑娘昨晚跟白公爷家二房的嫡子白永昌在一块儿了。” “白永昌?”林秀想了想,问:“白家人?” 雨晴回道:“回娘娘,确实是白家人,白家二房的老爷在珉郡大何府做知府呢。” 而赖婉仪的爹虽说在京中任职,但只是个五品的文官,在衙门做事连朝都不用上的,若不是赖家没分家,出门在外都说是淮安侯府的,他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只怕还配不上人白家二房的公子。 但...... “赖姑娘就愿意?” 林秀若是没记错,她记得这赖姑娘,虽说瞧着不争不抢的,但还是很心高气傲的,让她从一开始惦念的入宫为妃变成一个四品官的儿媳妇。 这落差还是很大的。 尤其白永昌目前还是个白身。 雨霞摇着头:“这就不知道了,奴婢也只是听御膳房的小丫头们碎嘴了几句,说是赖大姑娘跟白公子昨儿在八里街开对眼了,这不,今儿一早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主要是前些日子还在传赖婉仪要进宫当娘娘呢,如今竟然跟白家的公子处上了,这其中纠葛最是惹人猜想,所以风声也传得广。 林秀想了想,说:“算了,这是白家和赖家的事,随他们去吧。” 但有那么一刻,她确实在心里松了口气。 闲下来时,她又想起上辈子楚越后宫里的妃嫔,得宠的诸如仪妃、莲妃都已经露面了,但三妃之一的丽妃却还不知道是谁。 她关注这些较少,更因着上辈子被林四娘那一包药给引出了亏了身子,调养了许久都不见好,后头到了梁上后都吹不得风,受不得凉,平日里也没交好的姑娘们找她说说话,大部分事情竟然都是从丫头们口里道听途说而来的。 她娘自顾不暇,也顾不得照看她的不适,后头被林四娘下旨指给了姓章的将军,不过是从一个府移到另一个府,身边伺候的变了,但日子跟先前在林家一般无二,她既不貌美性子又木讷,整日里离不得药罐子,章将军掀了盖头后就另找地方安置了。 倒是府上的姨娘宠妾们耀武扬威到她跟前儿时漏了不少口风,那盛宠的三位宠妃就是从她们嘴里头知道的,那些人一口一个仪妃、莲妃、丽妃,看着她满是不屑,就是说起宫中的皇后娘娘,也多是轻视得很。 还说也不知道林家那皇后是咋想的,这么一个药罐子非得塞到将军府里,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晌午,林秀去内室看了一趟,床上楚越还在沉睡。只是也不知道跟杜家那头到底发生了啥,连睡个觉都板着个脸,睡不安稳。 她放了帘子,轻叹一口,轻手轻脚出了内室,雨晴姐妹就迎了上来,“娘娘,可是让人传膳过来?” 林秀也没啥心思吃饭,便道:“随便让人上两个菜就是,陛下这些日子太过操劳,还未醒呢。” “是,奴婢这就去。”得了吩咐,两姐妹就去做事了。 空荡荡的桌上,摆了好几道大菜,御膳房那头知道是皇后娘娘要用饭,每日变着花样的做,还有各种汤药,就指着让上头两位主子满意。 这会儿林秀拿着汤勺搅动,有些心不在焉的。 只草草用了些饭就搁了碗筷,饭毕,她还随口问了雨霞一句:“今日外头除了赖姑娘和白公子的事可还有些别的传闻?” 雨晴歪着头想了想,摇着头:“没有了。” “那行,”林秀说:“把内务司送来的账册送来吧。” 处理了几个时辰的宫务,楚越是在黄昏时醒过来的,那时宫中已经挂上了明灯,整个宫中朦胧明亮,很是温馨。 林秀亲自捧了碗汤端到跟前儿,笑道:“起来了,这是御膳房方才送上来的汤,喝吧。” 楚越一怔,随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往上冒着气儿,眼里顿时柔和了下来,接了汤,又拍了拍床榻,“阿秀,过来坐。” 林秀顺势坐下去,又说了句:“喝吧。” “嗯,”楚越听话的喝着汤,又不时看她一眼,两人身边柔情蜜意的,连进来的雨晴姐妹两个都看得不好意思,退了出去。 夜深时,两人躺在床上,林秀躺在楚越臂弯里,楚越拢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突然说了句:“阿秀,以后朕只有你了。” 什么叫以后只有她,林秀侧过身,仰着脸问他:“怎么了?” 楚越眼眸有些迷离,昨晚在杜家的情形一一浮现在眼前。 杜家那头早早得了消息,他去时,老师和师母已经立在中门前候着了,就是师妹也是热情周到的模样,师母还有些生他气,楚越也知道师母是气他没递个话出来,服了个软才把人哄好。 几人进了院子,在石台上落座,已经心情舒畅的杜夫人忙招呼着下人送了瓜茶点心上来,就跟从前一般,他陪着老师聊天赏月,师母也一如既往在一旁问候,只突然师母问了句,“皇帝啊,你在宫中,是不是被那村里来的皇后给管着了?” 杜夫人半是生气的嗔了他一眼,又说如今他都是一国之君了,是这整个天下的主人,可不能让一女人给糊弄了去。 楚越自然否认。 小姑娘温柔体贴,虽说偶尔有些小脾性,但在楚越眼里,那也是十分可人,何来师母说的这般凶横。 杜夫人嗤了一声儿,倒也没揪着这问题不撒手,另楚越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当场提出让师妹杜莲进宫伴他左右。 83.走亲戚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那是楚越第一回见一向温和, 善解人意的师母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师妹更是脸颊泛红,双眼含笑的等着他点头。 简直荒唐! “师母也是为了你好, 你和莲儿青梅竹马, 自幼相识,你就是放心不下谁也放心她不是,要是莲儿入了宫, 那你后宫不就太太平平的了?” 楚越当时被这话给气得够呛。 什么叫杜莲进了宫, 他的后宫就太太平平的了,就是杜莲没进宫,他后宫里也被小姑娘给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半点乱子也没出。 何况她是当主子的, 要论下头做事的,自有各处管事宫人们置办妥当,她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上头有主子们想法子, 吩咐下去,下有宫人们按吩咐办事,严丝合缝, 有板有眼的, 杜莲进宫到底是给他添乱的还是为他好的? 自古女人多了都是搅家精,楚越对这话嗤之以鼻。 早在林秀在他耳边提及了杜莲对他的心思后, 以前师母们明里暗里忽视、不喜小姑娘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所以, 杜家跟小姑娘合不来他也不偏帮谁,甚至因为喜爱小姑娘的原因,对杜家都疏远了两分。 如今又加上师母前头贬低他亲自迎回,并且昭告天下的当今皇后,又理所应当的想往他后宫塞人,令楚越对杜家的不悦达到了顶点。 僭越了...... 心眼也太小了。 他是当他们亲人在处的,对杜莲也是当妹妹一般疼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就该利用他这份亲近的心思膨胀了起来,僭越了本分。 前头老师不小心提及想让师母帮忙分担宫务,我还只当师母是担忧他们,想搭把手,到后头一幕幕的在他脑海里略过,再换成如今师母这张略带着盛气凌人的脸,竟然是笔直的让他的心往下沉。 权利惑人,但也害人。 “那后来呢,你怎么说的?”林秀窝在他怀中问道。 杜家能明目张胆的跟楚越说这事儿,她其实并不意外。 在楚室皇族被打压下去后,杜家仗着自幼的恩师情分俨然有成为下一个皇族的势头,做事也毫无顾忌,端看对她就知道了。 明目张胆就敢表露不喜。 都摆了好几回脸色了,不就是仗着楚越对他们亲近么。 人周家还跟楚越亲近呢,周翰还是一同随着楚越打下江山的,并不比跟杜家的情分差,但周翰这个表兄向来认得清,当亲人一般关心、走动,也没跟杜家一般,狂得都敢伸手到别人的地盘撒野了。 君臣君臣,在楚越登基时,就该有这个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就是杜帝师,也不是个傻的。 这是在装傻充愣探他们的底线呢。 自来后宫倾扎,谁掌印谁的话就大,杜家在那当口提要帮忙处理宫务,正是想趁此把爪子渗透进宫里来,到时候杜莲若是进宫,那些渗透的东西通通都会化成杜莲的助力,甚至在关键时候拉她下马。 杜家张狂、嚣张,心里头精得很,只怕他们要是应下了,以后就得让出更多了。 楚越无奈的道:“还能怎么说。” 直接一口回绝了。 杜莲一张脸煞白,直接就落泪了,还扯着他袖子问他为甚。 楚越是压着一口气才没发火的。 老师和师母更是不敢置信,许是没料到一贯好说话,一直孝顺的楚越突然就翻脸说不干了,杜夫人脸色忽青忽白的,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还不是杜莲那种带着嘶声力竭的喝问,是直勾勾的看着人,一直得把人看软了去。 这些年,楚越极少见过她这一面,但这会儿气得狠了,心里也软不下来,只让他们打消了主意,别在想那些没可能的了。 说完,也不管杜家人的反应,带着严大等人就回了宫。 林秀打了个哈欠,还问他:“既然都回绝了,那你做啥不高兴?” 这板个脸都板了小一日了,她还以为杜家朝他撒泼打滚,闹得人尽皆知了呢。 楚越拍了他一下,“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捅破就伤和气,如今不止生分了,更是心里头有埋怨和隔阂了。 “钦怀,这事不赖你,”林秀趴在他身上,认真跟他讲着道理:“我知道你是心疼这十几年的情分闹僵了,就是以后也回不去了,但是这十几年你们都当亲人处着,说明有缘分,如今大家身份各自不同,人心易变,到了如今,便是没缘分了,咱们这一生往后还长着呢,遇着的人不定不少,强求不得。” 楚越朝她挤出些笑:“我知道的。” 他又哪里不懂,自打他成了这大圣的皇帝,一切就都不同了,权利总是能迷惑人心,那些曾经当知己的、当亲人的,又有几个能心口如一,一直不变? 就是他都是要变的。 楚越下意识拢紧了人,喃喃着:“...只有你了。” 在这深宫大院里,他们能信任的、依靠的,只有彼此。 元月这个月刚过,二月初,林康一行人就到梁上了,他们走的路线跟林秀上梁上时一样,沿着珉郡边过腾州,坐水路过来,掐着时间点,到的时候天不过才刚刚大亮。 巍峨的城墙跃入眼里,端庄又肃穆,官道上行走的马车、过往的人群皆是做亮色打扮,穿戴时新的很,朱氏跟冯氏看得目不转睛的,脸颊通红的不住指着往来的那些说。 “果然是天子脚下,咱大圣的皇都,你瞧瞧,这些人身上穿的料子瞧着可真不同,颜色可比咱们镇上多。” 朱氏话一出口,冯氏立马点头应道:“可不,大妹你瞧人家的马车,嗨,这可真气派,还有两匹马拉车的,那车厢上也不知道是啥料子的布,飘着多好看啊。” 两人现在看啥都觉得新鲜,一会儿指着马车边角挂的灯,一会儿又说那头上的时新样式,朱秋荷转出来听她们说了会儿,眼瞅着大船马上靠岸了,只得拦着她们:“娘,小姑,你们可得了啊,这些啥衣裳头饰的等咱们在城里待上几日够你们看的,再说你们身边儿谁没几样好的,眼馋这些做啥,咱们虽说打乡下来的,可如今也沾了表妹的光是有身份的了,别露怯让表妹丢人了。” 朱氏两个一听,顿时手也不指了,眼睛也不到处瞥了,嘴巴紧紧闭着,狠狠点着头应同朱秋荷说的话。 他们坐的这大船是官家的,腾州富庶,到梁上走水路便宜,自前朝开始就有官船往返条线路之间,圣朝也延续了这个路,每隔几日就有一批从腾州进贡到梁上的海鲜、大米运来,又开了一层船甲供往返两头的老百姓,当然,普通人上船可以在前头走走,但绝对不能去后头放货的地方。 朱秋荷说完没一会儿,船就靠岸了,等船一停稳,林康、朱二舅几个就拧了包袱出来,排着队一个一个的下了船朝官道走去。 跟在他们后头的,还有一个缩着脑袋的小姑娘,也拧着个小包袱,等踩在岸上,她抬头飞快的瞥了一眼雄伟壮观的城墙,眼里满是火热。 “四娘,快些跟上。” 朱氏在前头喊了一句,林四娘顿时又恢复成怯懦的模样,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这回来,原本是定下的朱家二房几个和林康母子,可谁也没料到林四娘一声不吭的藏在了他们的马车箱子里头跟了来。 足足挨了一日一夜的饿,最后还是林四娘自个儿熬不住出来才被发现的,林康当时气得脸颊铁青,说要送她回去,被林四娘抱着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则都离了县里老远了,再耽搁人把她送回来也不行,只得捏了鼻子认下来了。 这一路上林康都没搭理过她,林四娘也不好意思凑到他跟前儿。 当初离开桃花村时,朱氏还惦记着她,也怕他们一走,林四娘在老林家过得不好,还偷偷塞了几十俩银子给她,结果林四娘拿了银子,扭头又打起了跟他们一块儿上路的心思。 林四娘也觉得委屈,就几十俩够啥用啊,要是继续留在老林家,她就是揣着银子撑破了天也不过是个村姑,哪有跟着一块儿来梁上有前途,只要咬咬牙,给自个儿凭个前程出来,她哪里还需要费尽心思去讨好她大哥? 天色还早,官道上人来人往,正挨个挨个的排着队,光是他们一个船的大部分都在等着进城,这几日在同一个仓里,大伙也都认识了,朱二舅就跟前头一个大汉聊得火热。 大汉一口一个小兄弟的问着:“小兄弟,你们这是打哪儿去啊,看你们这拖家带口的,这是要投奔亲戚啊。” 朱阳就点头:“是啊,就是走亲戚啊。” 可不是走亲戚呢,看他皇后外甥女呢,住的还是大外甥的国舅府呢,这样一想,朱阳顿时挺起了胸,脸上带着自豪,“老哥,你这是去哪儿啊?” 大汉顿时摆摆手:“嗨,我回家呐。” 说完,他又瞥了眼朱二舅身后一串子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砸了砸舌:“小兄弟,你们这亲戚家中只怕颇有资产呐。” 这么些人,就是他往来腾州做些小生意,都不敢招待这么大一串亲戚的。 天子脚下住着,东西贵呢。 84.亲戚给力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一边顺着朝前走着,朱二舅一边笑, 不住点点头:“可不是。” 光是大外甥那一栋宅子, 就是他几辈子都奋斗不出来的。 闻言, 大汉更是热情了两分:“唉哟,在船上时老哥我就瞅见小兄弟是个大方爽快的了,老哥我姓沈, 就住在太白街上, 小兄弟得空了尽来找老哥我,不说别的, 只这城里的弯弯道道,就没有我沈老七不知道的。” 沈老七一把拍着胸脯, 还凑近了两分, 压着声音跟他说着:“就拿前几日城中赖侯府那大姑娘, 哎哟好好一个花姑娘, 城里都传遍了说她要进宫当娘娘, 结果......?” 进宫...当娘娘? 这几个词顿时把后头的林康几个都吸引了,都望着沈老七, 乐得他更是把这些城中老百姓们私底下的议论抖了个彻底, 还啧啧两声儿, 撇了撇嘴:“这里头水深着呢, 咱们老百姓不敢明面儿上扒着这些贵人的事儿,但私底下都猜测, 这赖姑娘啊, 咱们陛下肯定是没瞧上。” 楚越是老百姓眼里的大英雄, 自他登基后,减轻赋税,惩治贪官,还大力推荐科举,一条条,全都是为了老百姓谋福祉,大伙都记得他的好,称他为明君呢。 这样旷古的明君,能配得上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的姑娘,啧啧,还真没两个呢。 哪怕有一点瑕疵,那定然也是不配的。 如今赖大姑娘跟白家的公子扯上关系了,就更不配了。 至于皇帝陛下的原配,当家的圣元皇后,还是勉强能配得上的,不说样貌如何,只她救过皇帝一命,就是个好的。 听到这什么赖姑娘没成,林康几个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朱氏还满脸愁容的小声说道:“早知道我就提前过来了。” 全天底下的女人就没几个愿意把男人分给别人的,还不知道秀丫头这会儿咋个伤心呢。 一时几个男人心里都复杂得很,上回林康和朱家两个舅舅来送亲,在梁上等到帝后大婚后次日就离开了,也就不知道后头楚越被朝臣逼着填充后宫,以及楚越只守着一个人的心思。 “爹,大哥,小姑,先吃个馒头吧。”后头的田生从包袱里拿了从大船上买的馒头一人递了个,他为人老实,说不出啥安慰的,只道:“吃,吃饱了有力气再说。” 村里头就这样,吃,吃饱了有啥说啥,不行,就看谁家人多。 朱秋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瞎说啥,咱就这几个人,比啥都比不过。” 田生摸着脑袋瓜,傻笑两声儿。 还是林康一语定下:“妹夫说得有理,吃馒头,这还没进城呢,有啥事儿都进城了问个清楚就是。” 这下田生得了肯定,又挨个发了馒头,到林四娘跟前儿,田生也递了个给她:“妹子,你神思啥,快吃吧。” 说着把馒头递到林四娘手头。 “没,没啥。”林四娘摇摇头。 田生也不管,他方才也只是见这丫头神色恍惚,偏生嘴角还噙着笑,瞧着有些怪异这才多嘴说了句,见她没事就回了朱秋荷旁边,拿着馒头啃了起来。 自然是不知道,在方才那一瞬间,旁边林四娘心里居然闪过一丝快意。 尤其是知道有旁的人想进宫,分她姐姐宠爱的时候,她不止不担忧,反而还有口出了恶气的感觉。 她这个姐姐实在是过得太好了,但凡只要能给她添点赌,让她不痛快,她都觉得平衡了些。 沈老七不知道这家人心里头弯弯绕绕这般多,说起他们敬仰的皇帝陛下,难免多说了几句,依然是悄悄跟他们说起这些小道消息,“还有啊,也不知道打哪儿传出来的,说咱们陛下跟大臣们都闹得不和啦,就为了那后宫的事儿,说是要守着咱们皇后娘娘一个人过。” 说完,他故意顿住,如愿瞧见几个外乡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顿时优越感丛生。 唉,天子脚下虽说东西贵,但这些消息可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 朱阳激动拉着他的问道:“真的假的?” “轻点轻点,”沈老七安抚着他,脸上半是优越半是迟疑。 问得好,这个问题把他也难住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儿:“这我哪儿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大伙都在传,谁知道是宫中还是朝臣府邸传出来的,依老哥混迹梁上这么多年,这事儿啊玄乎,”他一脸玄乎神秘:“反正无风不起浪,总是有根儿的。” “是是是,老哥说得有理。”朱二舅可不跟沈老七平日里见着的各说各有理的人类似,一下又让他亲近了两分,拍着朱阳的肩膀直道:“老哥果然没看错你,咱哥俩真是有见识。” 前头入城的也很快,在他们说完话没一会儿轮到了他们,沈老七很有经验的任由守城的士兵检查,又拿了身份名碟,很快就被放行进去。 朱大舅等人也掏了名碟出来,被搜了身和包袱就放进去了,只是到林四娘时却是不好弄了。 林四娘当日出门是偷摸着的,压根没让老林家的人知晓,也根本不知道要拿身份名碟啥的,守城士兵脸色有些难看,但看她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好太为难,只让人到一边儿,询问是进城做啥,要是探亲,可以让亲人家过来做担保。 “小哥,这是我小女儿,走时忘拿了,烦请你通融通融吧。”朱氏赔着笑说了两句。 士兵凶狠狠的摆着手:“不行,快走快走,别挡道。” 眼见行不通,朱氏也急了,问着林康和朱二舅:“这可咋办?” “娘,你别着急,”白兰上前拉了她,朱秋荷也忙应道:“是啊小姑,咱们先弄个清楚。” 一边儿等着朱二舅的沈老七摸了过来,又瞥了眼墙下被守着的林四娘,问道:“咋了小兄弟,你们没带身份名碟?” 朱阳哪儿能把林四娘做的事说出来,只含糊的回他:“可不是,急着就给忘了。” 沈老七就笑道:“没事没事,反正你们是来探亲的,你让你那亲人过来做个担保就行,咱们梁上可是天子脚下,不会胡来的。” 朱阳心里发苦。 他家那亲人她住在皇宫里头啊,他要跟人守门士兵说他们是来探望当今皇后娘娘的,谁信? “咋了,可是有啥不对?” 沈老七见他面色不对,问道。 朱阳正要说话,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爷,奴婢可算等到你们了。” 一侧身,就见一个打扮体面的小年轻朝他们走了来,满脸激动,笔直的走到林康跟前儿,指着自个儿:“是我啊,崔小二。” 林康盯了好几眼,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个身影,“是小二啊,你是崔总管的干儿子吧。” 崔小二见他还记得,顿时点着头:“是奴婢,是奴婢,干爹说夫人和各位爷近几日就要到了,派小的都来候着呢。” “唉辛苦你了,”林康想着崔小二是国舅府的人,干爹崔总管又是宫里出来的,都是人精儿般的人物,就草草说了林四娘的问题问他有法子没。 崔小二听完,挺着胸脯跟他保证:“爷你稍等,奴婢这就让他们放人。” 林康点点头,就见崔小二大摇大摆的走到守门士兵跟前儿,也不知说了啥,只见先前还咬着牙不耐烦的守门士兵很痛快就把林四娘给放了回来。 回来后,崔小二还跟他邀功:“爷,奴婢只是说了咱们是林侯府的人,他们自然就放人了。” 不说有林侯府做担保,就是抬出夫人和国舅爷的名头,这些人也不会为难他们的。 “就这么简单?”朱阳嘟囔着,“早知道就抬出妹子和大侄儿的身份来了。” 林康听到,摇了摇头:“也不是这样算的,咱们这一副蓬头垢面的打扮,就是说了人家也不定认。” 他们不常在城中,下头的人不认识他们,亮了身份说不得还徒惹人嘲笑,跟人争辩这些不光是丢自个儿的面子,也丢在宫中的娘娘的面子。 反倒是崔小二这些小管事,常年在城中钻营,大大小小的人都认识他,反倒比他们说话好使。 “小...小兄弟呐,你,你们这是,”沈老七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 他炫耀了半晌自个儿是皇城根儿下的居民,又看看穿得比他还体面的自称奴婢的人。 还有荤素不就的城门士兵的爽快...... 他是不是随便搭个话,就搭了个啥大人物? 朱阳回了神儿,热情的拍了拍沈老七的肩膀,道:“亲戚给力,亲戚给力。” 又约定过几日得空去太白街找他喝茶吃酒。 崔小二接了人,很快招了候在一旁的车马,先前被朱氏和冯氏羡慕的双匹马车就在跟前儿,马车四周宫纱微垂,四角宫灯垂吊,还镶着铃铛,马蹄声一响,铃铛就跟着叮咚作响。 “两位夫人,少夫人,几位爷,还请上马车。”崔小二恭敬的请了人上马车,随后神清气爽的挥手一招。 “回府!” 马蹄声响起,越走越远,留下的沈老七一脸骇然。 85.娘娘人呢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崔总管得了信儿,赶在林康这个国舅爷回来之前又忙不迭地在府上到处巡视了一番, 掐着点领着府上几十个伺候的人在府外候着。 华丽的宝马座驾一到, 自有机灵的侍从上前替主子们掀了帘子,迎了人下来。 林康和白兰一左一右扶着朱氏, 两侧是朱二舅夫妻和朱秋荷小两口以及林四娘,崔总管笑着上前行礼:“老奴恭迎朝国夫人,恭迎国舅爷和夫人、各位老爷夫人们回府。” 身后的侍从跟着施礼:“恭迎朝国夫人, 恭迎国舅爷和夫人、各位老爷夫人们回府。” 朱氏还是头回见着这般阵仗,还有些无措, 林康和朱老二更大的场面都见过,这会儿也最沉得住气, 携着人往里头走, 还不忘回道:“各位免礼。” “是。”崔总管一起身就凑到跟前儿,不忘邀着功:“侯爷,老奴打从知道各位主子们要回府时, 就每日安排了婢子专门洒扫,里头的摆手也重新换了一遍,也不知夫人们瞧不瞧得惯,若是觉得不满意, 老奴立马让人改。” “崔总管客气了。” 林康在跨进中门前,叹了一口,朱阳看过去,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上回两人被一个女人逼着留开梁上的事儿, 也不知那女人还在不在, 若是得知了大外甥又回来了,是不是又得跑来纠缠不休了。 院子跟他们离开时没甚分别,里头繁花开得正艳,绿意匆匆,处处是雕栏玉砌,假山流水,墙上刷得干干净净的,连点粉尘都没沾,朱氏几个已经没了拘谨,正四处打量,一双双眼里盛满了惊叹,但都还记得朱秋荷先前说的,不能给宫中的娘娘招话,惹人轻视,个个都闭着嘴巴,只是挽着的手不住的颤动泄露了些许。 穿过长廊,一进后堂,又是各处圈拢着的院子,从墙里头都能窥见那里头的花草,一朵朵的娇贵得很,被打理得正好,林康两个上回只是随意挑的院子住下,都没打算多待,这会儿不同,他指着中间那处最大的院子朝朱氏道:“娘,这正房是特意给你备下的。” 朱氏一瞧,顿时摆起手拒绝:“不行不行,娘就一个人,随意住哪儿不就得了。” “小妹,你这就是有福不知享了吧,”朱阳劝道:“这是我大外甥该孝敬你的,你要是不住他们哪里敢住?” 朱氏呐呐说道:“不,不还有爹娘呢。” 对朱氏说要把正院给赵氏和朱老四,几人都没没反对,余下就在旁边各处院子挑一处就是,最后朱氏挑了一处,林康、朱二舅、朱秋荷夫妻几个各挑了一处,还让林四娘也挑了一处,林康虽说不大待见她,但来都来了还能咋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省得人说他们苛刻人。 “崔总管,可让人递了话进宫?”挑完了住处,林康又问起了崔大庄,先前在进城之前听了那几耳朵他心里就火急火燎的,只是被按了下来,如今都进了城,自然得尽快联系上三妹问个清楚。 崔大庄知道他们兄妹许久不见定然心里挂念担心,回道:“侯爷放心,在小二使了人回府时老奴就让人往宫里头递了话,这会儿娘娘怕是早得了消息,侯爷也莫急,娘娘在宫中好得很,身边还有陛下派的人护着。” 林康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他咋个不担心,不说啥大户人家里头,就是村子里,为了便宜的事儿都挣来扯起的,更不谈这些大户人家里头更是一摊子弯弯绕绕的,轮到宫中,那就更是尔虞我诈,不死不休了。 听说那些女人们都是暗地里下黑手,啥阴险的法子都有,可比村里头那种撒泼打滚的奸诈多了。 崔总管说得没错,林秀那头第一时间就得了信儿,当即就吩咐了雨晴两个收拾收拾,连句话都没跟楚越留下就麻溜的带着人出宫了。 她头一回出宫,楚越就许了她随意出宫的话,但直到现在,林秀才使用这份权利。 晌午,林康一桌人正在用饭,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儿,一桌人正朝门外看,正跟被众人围蹙进来的林秀打了个照面。 “秀丫头!” “三妹!” 朱氏立马站了起来,眼眶突然就红了,林康等人也是激动不已,不过半载不见,如今一见了,却跟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娘,哥哥......” 林秀朝他们走去,停在桌前,也落了泪。 一家子见了面儿,都哭成了一团儿,崔总管跟雨晴姐妹两个打了眼色,让她们去劝劝才是。 待会把脸给哭肿了,皇帝陛下不会迁怒么? 雨晴姐妹隐晦的接过,上前一左一右的扶着人,劝着:“娘娘莫伤心了,如今朝国夫人和国舅爷都来了,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呢。” “可不是,多高兴的事儿啊。” 林秀破涕为笑,连连点头:“是,你们说得对。” 朱氏几步走了出来,拉着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越看神色越发满意:“好好好,长高了,人也白了,身子骨瞧着也圆润了。” 当初那个整日在地里边刨土的面色枯黄的小丫头已经彻底变了副模样。 就是后头去了桃花村养了几月,也只是个普通的村姑,瞧着就跟其他姑娘没啥两样,没成想到了梁上,不止模样变好了,就是气质都不同了。 哪怕样貌不是顶顶好,但一瞧着就是好人家出来的闺女一般。 “哎哟,瞧我这眼,险些连咱们秀丫头都没瞧出来,”一旁的二舅母冯氏啧啧两声儿,满是震惊:“果然啊,还是这梁上城的水土养人,把咱们秀丫头都养成了大家闺秀了。” 朱秋荷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啥秀丫头不秀丫头的,你该叫皇后娘娘。” 冯氏还没回话呢,林秀先被她的话给“噗呲”一声儿笑了出来:“荷表姐说话还是这般有趣儿,”她朝冯氏说道:“二舅母别听她的,以前咋叫的还是咋叫就是。” “唉。” 林秀跟朱氏、林康、冯氏和朱秋荷说了话,又跟白兰这个大嫂,朱阳和田生都打了招呼,最后才移到一旁的林四娘身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四娘也来了。” “三姐姐。”林四娘小声儿的喊了句,眼里的嫉妒一闪而过。 众星拱月、穿金戴银,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汇。 也是她真正向往的生活,可如今,她生生矮了一个头,以前老实沉默的三姐却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日子,被熏陶得大方明艳,再也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村姑了。 “嗯,”林秀侧了身,当做没看见她的不满。 她又不是欠她的。 上辈子双双入选,她却暗地里给她下药,让她错失机会,最后还赔上了一条命,重来这一回,她看在朱氏的面儿上不动她,也只盼她千万别作死。 否则,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跟她亲近的诸如雨晴姐妹和人精儿一般的崔总管一干人不着痕迹的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有底了。 林秀一来,饭桌上顿时热闹了起来,林康忙让厨房那头多上几个菜上来,一家人围着桌子热闹的说起了话。 一会儿说村里那些人咋样了,老家的房子咋样了,里头林秀亲手栽的花儿咋样了云云,说话都不歇气儿的,用了饭又在前厅里坐了好一阵儿。 林秀也说着在宫里的一切,每日做些啥,跟楚越也处得很好,很维护她,做事也顺心云云,突然有人说了句。 “啥时候见了陛下,咱们得当面感谢他才是。” 林秀突然一僵。 她好像,走得急了些。 此时宫里头,楚越正踏着步子进了元宸宫,他一进门就钻进了内室,掀了帘子一瞧,没在平日里软塌上见着小姑娘还有些惊讶,退出来四处一看,连贴身伺候的雨晴姐妹两个都不见了,不由问了殿中的小宫人:“娘娘人呢?” 小宫人福了福礼,道:“回陛下,娘娘带着雨晴管事和雨霞管事出宫了。” “出宫?”楚越顿时挑了眉,“可知去哪儿了?” 小宫人自然是不知道,楚越便招了严大过来问话。 严大也没收到消息,在楚越的注视下很快用暗卫们联络的手段联系上了跟在林秀身边儿的弟弟严二,匆匆回着话,“陛下,娘娘在林侯府里。” 这一说,楚越就明白了。 感情是他大舅子一家到了。 他本来也是抽空过来瞧瞧小姑娘的,御书房的案桌上还有一大堆奏折等着他批阅呢,这会儿小姑娘不在,他也没心思待,赐了些进贡上来的瓜果海鲜让人送了去,便又回了御书房去了。 送去的是一个叫马三的护卫,他到时朱氏正说起二闺女林娟如今在婆家过的舒心,如今还怀着身孕,殷崇元这月也进了府城准备过几日的考试...... 马护卫一身墨蓝色的锦衣,腰挎长刀,一板一眼的按楚越的吩咐传话:“...陛下还说,晚上会过来用饭。” 86.姐夫,敬你一杯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跟皇帝一个桌子吃饭,说出去都让人羡慕。 但奈何除了林康和朱二舅两个, 连朱氏这个当丈母娘的都没跟当今皇帝一个桌面儿上吃过饭, 被马三这一传话,一家子温情顿时散了不少, 心里直忐忑。 这皇帝看着是好的,但不知道在饭桌上有啥讲究不? 林秀瞧出了两分味儿,还暗衬陛下威严得很, 安慰起了朱氏几个:“甭担心,陛下无论吃食还是规矩都是不挑的。” 又不是啥正儿八经的皇族根儿下培养出来的, 据楚越说,他们当初刚造反的时候, 扯的队伍就几个人, 没钱没粮的,都只有一腔子蛮力,吃了不少苦, 所以登基过后也是有啥吃啥,有好的就吃,没有其实也能过。 只是如今都坐拥这天下了,谁还能给他吃得差了不成? 朱秋荷是个心眼子大的, 闻言一拍手:“那感情好,这都是沾了秀妹妹你的光,否则我就是再投两回胎也不能跟皇帝坐一块儿吃饭。” 她向来是个活宝, 话一落, 一家子都被逗笑了, 心里忐忑也消了不少。 崔总管亲自送了带刀护卫马三出门,一回头就紧盯着一屋子婢子侍从,沉声道:“都给本总管听好了,今儿晚上不止娘娘要留在咱们侯府用膳,就是陛下也要驾临,你们厨房的、伺候的都打起精神,把贵人们都给我伺候好了,知道么。” “是是是,大总管你放心吧。” “我干活最是麻利。” 起起落落的声音应和着他,在崔总管吩咐完后,一竿子聚拢的下人一哄而散,洒扫的洒扫,抹布的抹布,厨房里头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挑菜,洗菜,切菜,大厨也在顾着看配料还齐活不齐活。 所以,他们确实是很麻利的,咋个会躲懒呢。 大总管就是爱小瞧人,还非说他们耷拉着眼皮,瞧着没精神头,一看就是爱偷奸耍滑的。 夜幕微落,林侯府里早早挂上了宫灯,厨房那头大厨们早早就倾尽了全力,这会儿炖的汤香得他们在前厅里都能闻得见。 楚越就是迈着半明半暗的夜色,处理完奏折赶来的。 门房颤着身子,激动的行礼:“陛下吉祥。” 话落,墨色的锦衣下摆已经从门槛上跨了过去,但门房还是激动不已,在某日不当值时同旁人足足吹嘘了几个时辰。 什么陛下多有气势、陛下多和蔼可亲云云...... 里头,一众人也迎了出来,朱氏等人当即就要行礼,楚越已经先一步虚虚抬了手,十分温和有礼:“夫人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虽说如此,但朱氏等人还是福了福身。 女婿给面子,但他们也得面子不是。 楚越也没再多说,上前几步跟林秀站在一块儿,两人目光在半空对视,眼中的笑意都只有彼此才懂。 这一眼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对林秀下晌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帝后和睦,再是让人满意不过的了。 一行人围簇着楚越两个进了屋,真跟众星拱月一般,一屋人对着他都还有些手忙脚乱的,一是摄于他的身份,二是摄于他的气势,心里都还有些畏惧,如今坐到一块儿,哪怕心大如朱秋荷都不敢跟先前一般谈笑风生,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了。 林秀对这种状况也是无法的。她虽说跟她娘等人说了不用怕楚越,但他们跟她毕竟不同,又不是整日在一块儿的,又不多熟络,生分是正常的,等以后待久了,多见上几回也就好了。 “上菜咯。” 侯府的厨子们为了这一顿,那是十八般武艺轮流上阵,各种汤、海鲜、大菜满满上了一桌,一上来,满室馨香,盘子里层层叠叠的,均匀的码在一堆,又精致又让人食欲大开,朱二舅头一个忍不住了,不住的咽着口水,“我的个乖乖,要不是托了我外甥女的福,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些了。” 林秀“噗呲”一声儿笑道:“瞧二舅你说的,就是没我,依着咱们桃花村那般光景,过些年大伙都富裕了,想吃还怕吃不到啊。” 冯氏也跟着道:“就是,看他那出息的样子。” 朱阳被她们一打趣儿,好脾性的跟着点头:“是是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出息,可我外甥女有出息啊。” 一桌人顿时笑成了一团儿。 但朱阳这话也确实没说错,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林家和老朱家也确实趁着这股风改换了门庭,住上了好房子,使唤了奴婢,吃上了大鱼大肉,传得起了绫罗绸缎,只要没走错路,就是子子孙孙也跟着受了益。 若真是靠他们自个儿,过些年一家老小许也是能供个读书人出来,等后辈长大了许是能给家里头改了门庭,挣个前程,但这是也许的事儿,如今这般,可是一步登天了,往小了说也是少奋斗了足足几十载。 有了朱阳在中间插科打诨,一家子用饭倒也是温馨得很,林康知道自个儿妹子在宫中过得好,中间肯定是少不了楚越的照拂,倒了酒,敬了楚越一杯。 朱阳也敬了一杯。 楚越二话没说喝了,正要开口,林四娘怯怯懦懦的声音叫住了他。 “姐,姐夫,我也敬你一杯。” 她捧着酒杯,大眼里水雾缭绕的。 楚越看了她一眼,沉默的喝了,这才道:“舅舅和大哥不用这般客气,阿秀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定然会护她此生安康顺遂,当不得一个谢字。” 时人男婚女嫁虽说自有,但许多爱护女儿的人家在对待女婿上还是拉拢的多,也更热情周到,里里外外妥帖得很,只盼着女儿在婆家能过得好一些,但楚越觉得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岂能更那些软脚虾学? 顶天立地的男人,护不住妻儿算咋回事。他的媳妇,不说要给星星给月亮,可至少他不能让人嫁过来委屈巴巴的不是。 “嗳,好好好。”听得林康朱氏等人心里更是高兴。 饭后,两个也没多停留,只说了过几日再过来,一家子把他们送到大门,朱氏还有些不舍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没事,宫里事忙你就先忙着,娘左右在府里,等你有空了再出宫来看看也是一样的。” 林秀也不欲在这儿解释,反正下回来了就知道了,便点点头:“行,娘我知道了,你跟舅母、表姐几个无事就带着丫头们去城里逛逛吧,别整日闷在家里。” 朱氏心里的不舍顿时就被这几句话给冲散了,没好气的摆摆手:“行了走吧走吧,娘都是大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个儿。” “哦,那我们走了。” --- 巳时的时候,外头街上早就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两个人行色匆匆的走过,楚越牵着人,防止她不小心摔倒,身边,几个护卫各自提着宫灯,夜色很静,只有他们脚底摩擦着地面的声响。 直到风卷起了路边的树叶,早春寒峭,楚越把人往身边拢了拢,低头问道:“冷不冷?”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喊了人:“雨晴。” “爷,”雨晴立马从后头上了前来,捧着方才从轿子里取出的鹅黄色牡丹披风到楚越跟前儿。 楚越接了过来,她立马福了身退了下去,身后是衣料抖开的声音,楚越亲自把披风给人披上,还道:“你身子骨不好,夜里还是凉。” 林秀挺难为情的:“我,我自个儿来的。” 楚越轻笑一声儿,替她打了个结,长臂一滑,准确的握了她的手,牵着回宫,风里,只听还有一道清晰的声音。 “谁来不都一样么。” 可...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难为情啊,林秀红着脸,到底没说什么。 一行人的背影在黑暗里逐渐隐去,夜幕深沉,很快,晨曦到来。 当今皇后生母和国舅爷的归来很少有人知晓,林侯府的人也没有到处宣扬,城中老百姓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闲暇时也凑在一堆儿磕着瓜子,说着城中各家的长短。 前日,陛下下旨,科举考试在三月初正式开始。 这一回的考试浩浩荡荡的,听说那案卷筛选了以往那些只知道藻词华丽、压根不知民间疾苦的题目,且咱陛下说了,圣朝的朝堂,是需要有忠国、爱国的人进的,需要那些能为老百姓切身利益出发的实干人物,而不是啥也不懂,只知道抱着书本之乎者也的人。 整日的酸来酸去能让老百姓丰衣足食还是夜不闭户? 既然想做藻词华丽的文章,那便安安心心当个学者,看尽大圣的山山水水,专心致志的给咱们壮美河山添砖加瓦去吧。 圣旨一出,整个城里都是歌颂楚帝的。 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千秋明君圣楚帝。 最是无用朝中臣。 不提各家大臣中到底砸碎了多少碗,但打从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大圣都仿佛活了起来一般,到处都是蜂拥而至的学子们。 这一回科举,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寻常科举考完一场后需得沉淀三年方才能再考,但如今朝中四处都缺人,前些年又连连灾祸,等不及在慢慢培养,楚越只得把科举给打乱,提出以学识和实干两个重点,分为学识文考四场,实干理论两场考核,以各地府城、郡城、州城为点,为期三日考试。 其后,再由各处封卷,快马加鞭送到梁上,由统一的官员们猜封、阅卷,筛选后再交由楚越过目,点一千余人为举人,按他们的答题分往各地上任,若是有还想往上考进士的则可继续前往梁上,再考一回,其后阅卷、过目、点名,安排上任。 这举人和进士,虽说都能入朝为官,但前者功名没有后者大,自然安排的位子没有进士好,对自个儿有信心的自然可以一试,但对大部分学子来说,就算是没信心,只要考上了举人,谁不在拼一回谁不是傻么。 这不但不用等上三年,万一运气就来了呢? 能一步登天直接考举人、进士,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儿,也就是他们楚帝力挽狂澜,办成了这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儿,错过这一回,等朝廷上上下下运转开来了,无论是对学子的要求或是科举的题目,只怕是越来越难的。 说完了这朝堂上下的事儿,磕着瓜子儿的三姑六婆们又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的,啥隔壁家的姑娘偷偷找个了相好,前头街谁家的东西一水儿的假货云云。 沈老七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腿儿,嘴里吐出一片瓜子壳,砸巴了下嘴儿,还不忘朝那堆三姑六婆里头喊了一声儿:“孩儿他娘,给我再倒杯茶水来。” 沈老七手在桌上点着,头颅微微仰着。 这四周的大老爷们有本事的少,但他沈老七就是其中一个,早早给自个儿找了出路,虽说做点小生意累,但也用不着去点头哈腰的伺候人挣银钱,这不,做完了一趟买卖就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头,翘着腿儿听戏。 沈家娘子聊得正开怀,闻言撇了撇嘴,嘀咕了两句:“整日好吃懒做的,连倒个水都要我伺候,咋个说找个丫头伺候去。” 她也只是这一说,念叨后还是抬着屁股给当家的倒水去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儿问:“唉大嫂子,沈老七老哥可是这家?” 来的正是朱阳。 他们来梁上城也四五日了,前几日刚见了在宫里当娘娘的外甥女,得了娘娘在宫里头安好的准信儿,安安生生陪着媳妇、妹子几个在城里城外的瞎逛了几日,这不,趁着今日家里的女眷们歇了气儿,就一个人悠悠闲闲的到处走着。 恰好就走到了这太白街上。 太白街碍着旁边夕水街、太华街在梁上南边儿,挨着城郊,过了街就是城中老百姓连成一片的房屋,离城中也不算远,走上两刻钟也就到了,沈老七家的小生意也都在这边几条街上做,街上人不多,大都是为了方便南边这边儿的老百姓行个方便罢了。 沈家娘子听得问,转头一看,只见是个穿着绸缎锦衣的中年男子,模样看着老实,脸上也笑盈盈的,瞧着倒是亲和。 她忙放柔了声音,道:“在的在的,大兄弟怎的称呼,唉你进屋进屋。” “嗳。”朱阳应了下来,沈家娘子扭头就朝屋里喊着:“当家的,有位大兄弟找你。” 找他?沈老七撇了撇嘴:“谁啊。”别又是哪个舔着脸过来打秋风吧。 “我咋知道?”沈娘子没好气的嘀咕了句,转脸又把人热情的迎了进来:“大兄弟快进来,我家那当家的就在院子里头。” 朱阳顺着进了屋,目光一扫就看到院子角落里头歇气儿的沈老七,咧着嘴喊道:“沈老哥。” 沈老七随意搭眼一看,顿时吓得摔坏了手中的茶盏。 清脆的碎裂声儿响起,沈老七仿佛无知无觉的,哆哆嗦嗦的指着朱阳:“朱,朱兄弟。”说完,他突然一屁股跳了起来,“不不不,是朱老爷,朱爷,你咋,咋来了?” 他运气好得很,随便搭个话就是个大人物,想他这辈子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咋会想到一群瞧着就是乡下来的泥腿子竟然是皇亲国戚! 哎哟,那马车可是林侯府专用的马车! 上头宝马华灯,宫纱明垂,就是那木料都是御赐的木,连四角宫灯都是只供皇家才用用的样式,亏他还跟人吹嘘了半晌,还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结果丢人啊! 朱阳仿佛没见着他红着老脸,一副拘谨的模样,自来熟的走上前,“老哥,不是说好过几日来找你么,这不,恰好得了空。” “哈哈哈,这,这...”他当时也就随口一说。 更何况,朱老弟这等身份... “当家的,瞧你这高兴的模样,人大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咋不说请人家坐下说话。”沈娘子端了椅子过来,朝沈老七嗔了一眼。 沈老七原本是个精灵的,得了媳妇这一提醒,也转过弯来了,接了沈娘子的椅子按在旁边,请朱阳坐下说话。 “朱爷,您坐,您坐。” “沈老哥客气了。”朱阳说着,也没客气。 沈家娘子见他两个真聊上了,也顾不得先前那堆三姑六婆了,一人给抓了一把瓜子放她们兜里就开始撵人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家里头来了客人,咱们过两日再聊。” 妇人们得了便宜,又不是那起不识趣的,也顺着就走了,只是对朱阳的身份还是很好奇:“大妹子,那是你家的亲戚?穿得真不错,都是好料子呢,这是你家哪儿的亲戚啊?” 沈娘子哪儿知道当家的从哪儿结识的,只含糊道:“许是跟咱当家的有买卖上的往来。” 妇人们见问不出个啥,便也揣着瓜子各回各家了。 院子里,朱阳突然问了句:“唉沈老哥,我看你对这城中各家院子的事儿都很清楚,小弟跟你打听打听,你可知那碌王府的亲家侯家?” “侯家啊,”沈老七砸巴着嘴,一说起这些,顿时没了拘束,再则这朱兄弟为人又亲和,半点没那大人物的高高在上,心里头也松了下来,“倒是知道点皮毛。” “你说说。” “嗨,这侯家啊其实也说不上啥,他们家又不在这梁上城里,也就靠着些女人家才入了眼,”沈老七说起多有不屑,“这不,小一辈儿的姑娘又出来了,听说侯家的大姑娘攀上了陈国将军府上的公子。” 陈国将军府是二等将军府邸,姓黄,黄将军也是跟随着楚越一起打江山的人物,不过朱阳倒不关心这些,那缠着他大外甥的侯家女儿听说是小的一个。 “侯家还有位大姑娘呢?” 沈老七张嘴就想说,只是看了一眼朱阳,顿时了然的笑了。 怪说不得呢,原来这朱老弟拐弯抹角是想打听这啊。 时下民风开放,老百姓在暗地里说几嘴贵人们的事儿倒也不是啥大事,只要没当面碎嘴惹得贵人不喜也就过了,要不是这朱老弟投缘,就凭着他的身份,沈老七是咋个都不会在他跟前儿说这些的。 “朱老弟,凭你的身份,要打听这些还不是易如反掌?” 沈老七很是疑惑。 “话虽如此,但咱们正说到这儿了,就顺便问问。”朱阳随口说道。 其实并非如此,早前几日他就有这想法,但侯府里头人来人往的,下头伺候的太多,谁知道有没有被人收买的,他们才从安郡过来,在府上还没有自个儿的心腹,那崔总管倒是娘娘派下来的可用,但崔总管管着府头上上下下,何必拿这些破事去让他探查? 反正他都走到这太白街了,问沈老七最合适了。 做小买卖的吗,消息灵通得很。 沈老七点点头,没有深究:“朱老弟既然喊我一声老哥,咱们随便说说倒是没甚,”他压着身子,低声说:“咱们这片老百姓大都在各府上做些杂事,倒是不时听说过几耳朵,侯家那位二姑娘听说大前日被王府给送回去了。” “送走了?” “那可不,”沈老七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人碌王府被她搅得一团乱,可不得送她回去么。” 从宫宴过后,碌王府就沉寂了下来,连往日里高调的楚蔓都嫌少在外头走动,旁人都说是楚家跟皇帝打擂台被压制了,就连碌王府的下人也大都不知实情。 就在宫宴那日后,碌王妃的侄女,侯家的二姑娘侯凤爬了亲表哥楚则的床。 楚世子虽说还没成亲,但也是定了亲的人,未来的妻家还是前朝的礼部侍郎,如今的礼部尚书唐之河的嫡孙女,官拜正二品官职,大家儒学,文章学识很得推崇,为了定下唐家的姑娘,王府也很是费了一番周折。 在成亲之前跟表妹厮混,要是事情传了出去,唐家哪里肯依,这亲事只怕也要黄,为了楚则的前程,楚王捂了知情者的嘴,又遣人把侯凤给送回了豫章府。 沈老七只知道侯家二姑娘被送走了,但为何送走,也有人风言风语传了几句,本来这也够突然的,若不是出了乱子,送走侯凤,碌王妃肯依? 朱阳才不管这中间有啥恩怨,反正他只知道侯家那姑娘被送走了,这就成了。 只要没人再缠着他大外甥,爱咋地咋地。 他忍不住感叹了句:“好好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又是娇生惯养的,何必非要到处攀,要我说安生嫁个好后生多好啊。” “朱兄弟这话实诚。” 沈老七沉吟着:“小姑娘家家的吃不得苦,可不就想挑个好人家呢。还是我们平头百姓安分,就咱们这片,隔壁的老何家,人闺女也是水灵灵的,不比那大家小姐们模样差,长得好,性子也好,人又勤快又麻利,想娶的人都排到太白街了。” 两人嘻嘻哈哈说了几篓子话,快晌午了,沈娘子站在厨房门口喊他们用饭,朱阳瞅见时辰不早了,正要告辞,被沈老七两口子给劝了下来,待用了午饭,约好下回一起去听戏方才离了沈家。 他往回走,正跟隔壁家开门出来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 小姑娘模样不错,想来正是沈老七大力推崇的何家姑娘,他微微额首就走了。出了这一片房屋,他突然回头,满脸疑惑的站在原地。 前头,空无一人。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熟悉似的。 宫里头,雨霞捧着个盒子,满脸笑容的端在林秀面前,“娘娘,这是国舅爷府上送过来的。” 林秀正在学着理清宫中规矩调度和查验宫人名单,正看得头疼,闻言笑了笑:“是什么?” “听说是田夫人亲手做的,”雨霞边说便把盒子打开,露出里头几只小巧的香包,不过巴掌大小,用雪白的绸面儿做成,缝上暗淡清浅的花纹,香包里头,还搁着几瓣已经风干的桃花花瓣。 林秀认得,那是桃花村的桃花。 她捏在手心,抿唇道:“表姐做香囊倒是越发熟练了。” 姑娘家大都爱这些小巧的玩意儿,而每个人做的也各不相同,不止缝制成各种形状,就是里头搁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有用花的、有用草药的、香料的,能寄在腰间,也有挂在脖颈的,在前两朝,最为盛行的还有用银片做出来的香囊,大都是圆球模样,银片子雕成镂空图案,里头搁着香料,使其不漏、不散,只是这种工艺在其后朝代更迭中险些失传。 “还......” “娘娘!” 林秀正要说话,却被闯进来的宫人打断了。 宫人满脸惊慌失措,连连说道:“娘娘,不好了,陛下杀人了!” 87.亲吻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古朴幽深的房里,袅袅熏香染染升起, 紧闭的木制大门里, 传来数道呵斥,还有刀剑划过锋芒的利声。 阵阵冷冽之后, 血腥之气在房里蔓延开来。 “陛下!” 内室的书房里头,几位大臣瞪着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哼, ”原本气盛强硬的楚帝此刻更是满脸寒霜,周身气势大开, 脸色冷凝一片,眼眸在下头扫过, 不带一点情绪。 想要开口的臣子顿时闭了嘴, 不敢再闹腾。 但个个脸色都是愤然。 倒施逆行,这绝对是倒施逆行啊! 楚越一把扔下手中长剑,被奉为尚方宝剑的长剑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儿, 明明上头丝毫血滞没沾,但偏偏却让人又恨又怕。 剑随主人,如今看着只是寒芒幽厉,但它作为楚帝的佩剑, 曾在战乱时,取过不下数万的鲜血。 以血养剑,所以才会如此阴寒。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剑滋养的人! 楚越重新坐回御案后, 胸口起伏不定的跳动慢慢恢复平稳, 他闭了闭眼, 声音里不带一丝波动:“抬下去。” 抬谁殿中心知肚明。 话落,当即就有两个护卫从暗处走来,从殿柱下抬起了软成一滩烂泥的人走了出去,那人朝服皱成了一团,诸红色的颜色被鲜血染成了深色,头顶鲜血从额头泊泊直流,紧闭的内室里,若不是有熏香压着,只怕早就腥气直让人作呕了。 须臾,御书房大门“咯吱”两声,被打开又迅速阖上。 殿中的几位重臣也不知该是松一口气还是如何了,心里复杂莫测,但都不由得升起一股兔死狗烹的悲凉。 陛下是真狠心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就是他们以为万无一失的人物也只得撞柱来以示清白,皮开肉溅,鲜血喷涌,若不是瞧着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只怕就当是个死人了。 这般专横,他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 楚越在袅袅熏香后,双眸黑沉沉的看着他们:“几位大臣还有何要说的?” 被他看得心一突,以左相爷为首、余下礼部、吏部、刑部三位尚书为辅,余下两位一品大臣当即表示再无事要报。 在楚越饶有兴致的眼里,甚至是落荒而逃的告退,跟丧家之犬一般逃离了御书房。 长廊上,两名护卫目不斜视的抬着人走着,往来的宫人更是脸色平淡,仿佛见惯了似的从容穿过,半点眼色都不带撇的。 在这禁宫里头,他们见过了太多这样的画面,早就从一开始的惊奇到了如今的麻木,无论是曾经位极一时的大臣、宫妃、还是奴婢。 林秀带着人匆匆赶来,正打了个照面,她制止了要行礼的护卫,目光在他们手中抬着的人上看过:“还有气么?” 前头的护卫回道:“回娘娘,还有。” 林秀松了口气,道:“立马送他回府,另外遣太医过去候着,把人给救回来。”有条不紊的说了几句,她又吩咐雨晴:“传本宫的旨,帝师冲撞无礼,后自撞于柱,但念及帝师并非有意为之,且赐下药材让其康复,安心在府上调养即可。” 那软成一滩烂泥的人,正是当朝帝师杜青。 “是。” 雨晴提着裙裾,匆匆而去。 林秀挥挥手,让护卫抬着人走,身边带着雨霞,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先时有宫人闯进元宸宫说楚帝在御书房杀人时,林秀只觉得又是惊愕又是好笑。 楚帝虽说更古奇才,手段强硬,但常年在战场上习惯了干净利落那一套,这朝中上上下下的,都在他意料和掌控之中,面对臣子更是游刃有余得很,还有人能把他给气得要杀人的地步? 这人他也是奇才啊。 宫人是楚帝身边的护卫严大叫过来的,草草说了几句后,林秀立马便带着人赶了过来。 这群臣子里倒没有出现那么一个奇才,但架不住里头出了一个变数,作为当今皇帝的老师,帝师杜青随同重臣们一般觐见了楚越,竭力反对楚帝要推行的科举新政。 左相一干人等,皆是老政的推崇者,认为参与科举的学子需面无须,身无记,学文广,文章好,尤其偏爱藻词华丽的高歌颂德,与楚越推行的实干恰好相冲撞,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说服了帝师杜青,竟然同流合污让楚越收回成命。 堂堂帝师,更是以死相逼。 “娘娘吉祥。” 御书房的守门宫人们见她到来,刚开了口,林秀已经推了门自顾走了进去,雨霞等宫人随后阖上大门,等候在殿外。 御书房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尤其在内室更甚,她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御案后,面无表情,眼眸幽深的人。 那双眼黑彤彤的,瞧着让人发毛,但在林秀眼里,却满是心疼。 楚越对杜家虽说失望至极,权拨力动,但曾经的情分还是在的,尤其是帝师杜青,更是一手教导启蒙他的恩师。 杜青一手培养的弟子优秀到成为了帝王,但曾经风光霁月的、不畏强权的,甚至楚越身上还带着几丝教导着的处事风格的老师却被权利腐蚀了人心,竟然学会了市井泼妇的招数,以死相逼。 逼死恩师,哪怕是权势滔天的楚帝,坐拥四海,仍然免不了被天下人唾骂。 林秀忍不住唏嘘。 这一回过后,怕是楚越连最后一丝孺目之情都没了。 殿中除了楚越空无一人,心腹如平安也被撵了出去,林秀几步上前,轻轻拉过他的手,唤道:“钦怀。” 柔和的女声传入耳里,楚越眼珠子动了几下,眼里有了焦距,看着她难得挤出了一丝笑:“你怎么来了。” 他轻轻一扯,林秀就扑在他怀里,被抱个正着。 林秀爬在了他身上,头顶只听他淡淡的叹了一声,“我没事,你别担心,是严大找你通风报信的吧。” 他身边的人他知道,也只有严大有这个胆子,便是连平安都不敢轻易透露他的丝毫状况。 “是啊,”林秀双手回抱着他的腰,毫不犹豫就点头,“我觉得他这通风报信报得很好,值得鼓励,我还得赏他呢。” 楚越脸色逐渐漾开平日的温度,摸着她的秀发,胸腔里跳动着,满是笑意。 有人担心心疼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忍不住把人抱得紧了些,感叹着:“你怎么不快些长大一点。” 林秀顿时从他怀里抬头,直直的看着人:“我长得很......” 她的话被吞了回去,楚越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唇上一软,和着话被一起吞咽了下去。他们有过三次亲密,两次都是在喜庆的日子,楚越还喝了酒,压根就不记得对她耍了流氓。 这是头一回,青天白日的,楚越正大光明的把心中惦念着的摊到了阳光下。 林秀只觉得身子热得很,有什么要从心里破出来一般,在楚越的动作下,只得攀着他的胳膊,被亲得险些软成一团,眼里水雾雾的,又是无辜又是惑人,楚越刚离开她的唇瓣不过些许,见此目光徒的深邃起来,手指在嫣红的嘴唇上轻捻了两下,又覆了上去。 袅袅烟雾中,浓重的欲念陡然让室中气氛都暧昧起来,压制了原本肃穆血腥的深然,别有一种诡异之美。 -- 杜府里,杜夫人和杜莲见着从宫中抬回来的人脑子里都是晴天霹雳。 “老爷!”杜夫人扑了上去,双手在那一身血人下竟然是无从下手,她双目赤红的朝送来的人问道:“怎么回事,我家老爷被谁害的!” 堂堂皇帝帝师,谁吃了豹子胆敢害她,看她不扒了谁的皮! 送来的是宫中的人,闻言冷笑一声儿:“杜帝师在宫中冲撞了陛下,后自撞于柱,辛得陛下和娘娘惦念着帝师的情分,不止赏了珍贵的药材,还特意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帝师诊治。” 话落,紧随其后的宫人和太医就到了。 “是,是陛下,”杜夫人不敢置信,但老爷是宫中的人送来的,由不得她不信。 所以......是陛下害了老爷? 可,可是怎会呢,他们家老爷可是陛下的老师啊,是他们家爷一手培养长大的,楚越他岂会如此恩将仇报? “爹,爹你快醒醒。”杜莲回过神儿,扑上去就是一顿哭喊。 抬人的护卫们都不耐烦了,道:“杜夫人,杜小姐,帝师到底安置在哪儿,你们给个章程,也莫要耽搁了御医诊治,要是耽搁了时辰,帝师还能不能救回来,那可就......” 话没说完,但言下之意都懂。 杜夫人慌乱无措的心顿时一紧,忙带着路领着他们把人送回了房里。 老爷可是他们杜府的顶梁柱,万万不能出事! 护卫们把杜帝师给安置到了床上就离开了,御医们忙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杜帝师只是伤在了头部,其他地方瞧着骇然,但其实并无大碍,一行人轻手轻脚的给人包扎好,又开了药方,嘱咐杜夫人了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送药材的宫人还传达了皇后的懿旨,说让帝师安心休养,杜家若有任何需要只管跟宫里头说一声便是。 杜夫人带着杜莲谢了恩,等宫中的人尽数离开,有下人上前扶了杜夫人起来,关切的说道:“夫人保重身体,府上一切事物还等着夫人拿主意呢。” 如今杜帝师倒下,杜夫人这个妻子便是杜府的顶梁柱了。 下人们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话落,突然被杜夫人一个大耳光刮过。 杜夫人神情狠厉,双目赤红,俨然听不进任何道理:“贱婢,贱婢,本夫人知道你们都在暗地里笑话本夫人是不是,啊,是不是!” 屋里下人们身子抖成一团,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杜夫人小气刻薄,为人高高在上,平日里虽说也爱捏着身份摆谱,但碍于名声,也不会太过,但这会儿杜帝师倒下,又是在宫中受伤,楚越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有她向来看不上的泥腿子皇后浅浅的安抚了几句,让她又是心惊又是心寒,随后,满身的后怕爬上后背,彻底扰乱了心神。 她再是愚钝,也知道杜家失宠了。 甚至,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失宠,这才让一向看中情分的皇帝不顾多年情分眼睁睁看着老爷撞柱自尽? 因为莲儿进宫的事惹恼了他么? 杜莲在一旁本不想管,她自己现在都心乱如麻,但杜夫人神情恍惚得很,她只得挥退了一干下人,扶着人到一旁榻上,“娘,你怎么了?爹已经出事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所以风水轮流转,杜莲一贯瞧不上楚蔓等人,暗地里也不知道笑话了多少回了,跟着皇帝一个姓又如何,有血缘又如何,还不是连她这个外人都不如,如今满是恐慌下她才明白。 其实她跟楚蔓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了往昔的情分,甚至她连楚蔓都不如。 楚蔓再不得宠爱,但她照样活得张扬肆意,而她,若是没了楚帝跟杜帝师的师生情分,一下就被打回了原形。 “莲儿,莲儿,娘的命怎的这样苦啊,”杜夫人抱着她嚎啕大哭,一会儿骂楚越狠心,一会儿又骂杜帝师不安生,整个杜府都乱成了一团儿。 而整个杜家自此之后,也一蹶不振,再没了风光日子。 帝师在御书房撞柱自尽的事儿被压了下去,知道实情的朝臣对此事也忌莫如晦,涉及宫中辛密,就是下人们也守口如瓶。 林秀躺在楚越怀中,跟他邀着功:“得亏我当机立断,给杜家那头安了个顶撞目中无人的帽子,否则可就是陛下不敬恩师,有失德行了。” 楚越埋在她颈窝处,闻言轻笑一声,热气从她肌肤上划过,细毛微立,让她心里头酥酥麻麻的。 “是是是,都是皇后救了朕。” 热气腾上面颊,林秀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知道就好。 楚越抱着她侧了侧,一手楼在腰间,一手随手拿起案前的奏折批阅起来,不时还给她讲了一些朝上的事。 “所以,这事皆因相爷们都不同意让本科进士们入各部引起的。”听了一阵儿林秀也听懂了。 楚越早有想法让新进的举子们入朝堂上下各个位置,以此来削弱目前朝臣们对皇帝的掣肘,更想借此打破那些故步自封的老学究,而寒门学子也能凭借能力改换门庭,对他来说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但削弱朝臣的势力,势必要让他们让出利益,从此对上皇帝更没有话语权,自然是不干的。 从某一方面来说,楚越虽说学了杜帝师那种故步自封的老学究思想,但他并非一味的坚守那些腐败的东西,好的东西自然该保留,但陈旧的东西也要破除,否则,圣朝岂不是还在走以往的老路,那跟前朝又有何区别? 早前的时候,楚越跟她说过几句,但没有细说要怎么安排,也是这会儿林秀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 楚越只做了一件事。 颁布诏书。 作风强硬,前头才在朝堂上说了几嘴,被联手请求收回成命,后脚立马就下了旨,打了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被压制得很了,这不,反弹了。 杜帝师更是以决心反对了。 “朕没有那个时间慢慢跟他们耗着了,圣朝百待废兴,磨蹭下去,何时才能海晏河清?”他本来无意加剧皇权集中,但却不得不让皇权集中,以此来减少阻力。 尤其是文官,你跟他来软的,他就能跟你扯皮扯上三年五载的。 黄花菜都凉了。 林秀对他尤其自信,不住的点着头:“我信你。” 楚越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朕的皇后就是好。” 他挑的,格外好。 林秀脸颊爆红,拳头在他胸口捶了几下:“讨厌你。” 抱着姑娘批阅奏折,还时不时亲昵一番,她倒不觉得有啥,但要说出去,人人只怕都觉得放浪形骸,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后了。 笑闹过后,她又忍不住提醒:“陛下,百官大都不满,涉及到自身利益,只怕惹急了会有人狗急跳墙啊。” “朕自是知晓。”楚越笑了笑,目光中尽是自信。 隔日,林秀才起床,正在铜镜前头梳着头,就知道了昨日楚越话中深意。 早朝后,楚越下了一道圣旨。 原八百护卫由暗卫转明为正,建都卫,掌巡查缉捕、直驾侍卫。 都卫是独立于六部的机构,直隶于皇帝楚越。 所谓巡查缉捕,说白了就是搜集情报。 圣旨一出,天下哗然,就是宫中也多有议论。 朝中本有刑部,如今都卫建立,虽说没明面儿上掌管刑狱,但却赋予了巡查缉捕之权,下设有镇抚司,各科有侦查、逮捕、审问、收集等。并赐下了飞鱼服、绣春刀。 飞鱼服为宫中织造局特制,因绣着飞鱼样式而得名,本是按戎服所制,更便于乘骑,原是准备为宴会所用,由皇帝赏赐得宠的臣子,如今尽数为都卫常服,可见楚帝建立都卫决心。 “......如今朝中大臣皆惶惶不安。”雨霞的话绕在耳边作响。 林秀脸色一沉。 朝臣们当然会不安,都卫一建,便是横于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被刀给盯上,人头落地。 都卫两个字一出,她更是想到了上辈子数百年的飘荡中看到的。 锦衣卫。 其后两朝,由皇帝所建的情报机构锦衣卫权势滔天,不受约束,其存在历史长达快三百年之久,本是特为皇帝集权而特设,后权倾朝野、飞扬跋扈,让群臣胆战心惊,常常凌驾于六部之上,人人自危。 如今的都卫和后世的锦衣卫所建立之初的目的都是同样为巩固皇帝的权利,其中相同,又有不同,跟后世的皇帝单纯为巩固皇帝集权相比,楚越设立都卫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下达的圣旨能最快的,没有阻力的传下去,尽快把满目苍夷的神州大地兴旺起来。 仅此而已。 楚帝为民之心可昭日月,但她也同样担心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滋生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如同后世的那些卫所一般,成为朝臣、老百姓都深恶痛绝的存在。 “唉。” 雨霞见她愁眉不展的,不由得忐忑起来,“娘娘,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的,林秀从铜镜里看到了,便挤出了笑,安慰她:“并非如此,只是本宫自个儿想到些事罢了。” 雨霞一听这话,顿时抿了嘴儿说道:“有陛下在,娘娘万事尽可放心。” 话里话外,对楚越尽是信服。 林秀失笑,心里的忧虑却也一扫而空。 是啊,楚越深谋远虑,否则也不会在天下大势里一举夺下这王权,登上这王座,都卫的各种情形,她都能想到,楚越能想不到? 若真有那一步,那也是该后辈们去操心的事儿了,她想这么远也是空想。 “说得是,”她点点头,让人取了宫中薄册过来。 这册子由礼部所制,所罗列的均为宫中规矩、礼仪,甚至各宫主子和宫人都有严格的行事规定,她看了好些日子了,到这会儿见这繁复的礼仪都是头大。 对其中所罗列的不少规矩她其实也并不认可。 如对各宫主子们的行走坐姿、说话谈笑、穿着吃食都有严格规定,其论堪称为严格了,照这般规矩,活生生的美人都能被□□得木衲呆板,正儿八经。 对宫人的制度更为严苛,不得着艳、花等装束,发饰不得超过两支,不可直眼天颜,不可大步、不可......甚至宫人不可用太医院的药等等上百条款。 圣朝开国之初,朝堂均缺人,楚越请了不少前朝官员在朝为官,其中文官大都是由前朝官员担任,如今担任礼部尚书的唐之河原为礼部侍郎,唐尚书上任开始便着手编订各处宫规礼仪,并造册后交由皇后预览。 她把册子放到一边,捻着一块儿桂花糕小口吃着,还顺口说了句:“这唐尚书,可谓是一板一眼得很。” 旁边有宫人接口:“可不是,听说整个城里,就属唐尚书家规矩最严,家中的小辈,无论男女皆是端正板直,曾还有人戏称唐家的姑娘为尼姑。” “这是为何?” 宫人们见她感兴趣,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说出来:“娘娘有所不知,唐家规矩甚严,过于苛刻,家中女儿在外之时大都板着脸示人,从不逾越一分,小小年纪便暮气沉沉的,是以便有了这个戏称。” 林秀听罢,点头赞同:“倒也说得恰如其分。” 她还很好奇那位跟碌王府定了亲的孙姑娘,一问,连雨晴姐妹都笑了起来,悄声跟她说,“唐云云很得唐尚书宠爱,自幼还亲自教导过,养在深闺里,甚少见人,娘娘上回宫宴许是没多注意过,这位姑娘身型壮硕,肤色暗黑,是唐家的异类。” 所以莫怪侯凤爬床能成功,实在是跟这未过门的妻室相比,侯凤那就是天仙下凡啊。 林秀接见过朝臣命妇和各家姑娘两回,每回都是乌泱泱一群人,唐家这孙姑娘又这般模样,在人群里并不多出挑,她哪里看得过来。 侯凤缠着她哥之后,她特意让人盯着,倒没想到目睹了碌王府一场闹剧。 眼见着林国舅悄无声息的离了梁上,侯凤只得另换了个目标,这楚则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身为碌王府世子,生母碌王妃又是亲姑姑,亲上加亲,再合适不过。 她指了指那册子,跟雨晴姐妹道:“把这些拿下去,挑出那些过于严苛的规矩剔除,让礼部的人重新再造一册交上来。” “是,奴婢这就去。”两姐妹相视一笑,抱着册子飞快的走了。 其实他们害怕娘娘就此用这册子当宫规执行下去,唐尚书那人,他们可是早有耳闻的,太过严苛,那可是要死人的!现在见皇后也有所不满,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到了三月,万众瞩目的科举开考了。 各地的州城、郡城、府城拥满了学子,大多学子们早早就进了城准备备考,平日里门庭冷落的客栈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最后更是连城郊的农户家中都住满了人。 殷崇元就是最早那批,他在没毁容前曾在县里读书,还考取过童生的功名,书院里师兄弟众多,这回赶安郡城科举,他们整个书院,包括教导的先生都赶了来,约着一块儿住在马家客栈里,相互监督着看书。 也不是没其他学子隐晦的问他手中有没有题目,都被殷崇元黑着脸赶走了。 他娶了当今皇后亲姐姐的事儿人尽皆知,羡慕的有,说酸话的有,还有人想联合他人一块儿把他撵走多空出来一个名额。 在他人看来,殷崇元就是不考,凭着这层身份,还不是吃香喝辣,何必非得跟他们抢呢? 骂骂咧咧过后,殷崇元朝人冷笑一声,师兄弟们都知道他的脾性,纷纷劝他莫跟那等人生气,好生备考,用实力来说话。 “......再甩他两个耳刮子,教他们咋个做人。” 一行人边说边下了楼,手中提着篮子,里头装了笔墨,还有三日所需的干粮和水,此刻,客栈外头还是蒙蒙亮,天色发灰,但跟他们一般出门的数不胜数,都朝着贡院的方向而去。 天色渐白,在大圣朝各地的贡院外头,无数学子蜂拥而至,在士兵的引导下,有序的排着队,挨个挨个的查验后,时辰一到,尘封经年的贡院终于打开,迎来了晨曦的阳光。 楚越接到都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信儿,眼眸微动,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 当日,在梁上的林侯府里也传来了一桩喜事,侯夫人白氏被大夫诊断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到宫中,林秀又急忙的带着人出了宫。 “难怪我说兰儿前一阵儿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也不爱贪嘴,还道是行船赶路的累着了,倒没想是怀了孩子。”朱氏满脸喜色,说到这儿,突然又有些后怕。 白兰身子骨廋弱,嫁过来快一载了肚子都没动静,她本来还说到梁上后寻个大夫好生看看,还没提起这茬,倒是先查出有了孩子,都说这怀孕头三月最是不稳当,要是在来的途中有个啥,她都得自责一辈子了。 冯氏见她脸色愧疚,拍了拍她的手:“兰子有了身孕这谁也不知道,这孩子特意挑科举的时候让咱们知道,可见以后是个读书当大官的。” 白兰抚着肚子,不好意思的抿着嘴儿。 说来也怪她,还是当娘的,怀了孩子,自个儿都不知道。 林秀跟阵儿风似的走了进来,直奔着白兰,目光在她肚子上来回巡视,眼里满是高兴,“我有大侄儿了。” 林康、朱二舅、田生几个守在一旁,脸上也满是高兴,尤其是林国舅,先前傻愣了半晌,这会儿听见妹妹的话,微仰着头颅,神情还有些得意,“那是,这孩子聪明着呢。” “是是是,我大侄儿肯定是个聪明的。”林秀笑着附和。 朱氏也跟着笑,见闺女来了,更是高兴,目光在她身后看了看,见没人,还凑近问她:“咋你一个人来的。” 林秀道:“不是我自个儿还有谁。” 朱氏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你说还有谁,陛下允许你出宫了?” “允啊,咋个不允,”林秀点着头,还问:“娘,外祖他们上路了没?” 朱家老两口和朱家大房说的是等天儿好的时候就出发,这会儿正是三月初,正是早春,也适合往来路途,朱氏道:“还没收到信儿,不过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说不得等他们路过府城,还能碰上你二姐夫一块儿过来呢。” 林娟怀着身子,自然是不会长途跋涉,但殷崇元是必然会上梁上的。 “那感情好,二姐夫学识虽说比不得那些有名望的学子,但为人踏实,会做事,正是能发挥所长的时候。”而如今朝堂之上,有学识,圆滑,会做事的文官实在是太少了,且没几个是楚越的左膀右臂。 她四处看了看,突然问道:“荷表姐去哪儿了?” 一旁的冯氏回她:“那丫头,说是出门应约去了,都是成家的人了,还整日的往外跑,实在是不像话。” 早先她担心朱秋荷孩子心性不开窍要成老姑娘,结果开了窍她还是个孩子心性。 田生干巴巴的替她辩解:“娘,秋荷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这不,抹不开面儿。” 莫说整个老朱家,就是国舅府的人想彻底融入梁上城这大杂烩中也是不容易,巴结他们的也有,但那模样太猥琐让人瞧不上,有些底蕴礼仪的对他们也是遥遥相望,不会递个橄榄枝来。 像朱氏、冯氏这等年纪的妇人还好,窝在家中说说笑笑的就能打发上一日,再不济出门逛逛,也当消磨时日了。 但朱秋荷这些还小,瞧着人家出门都是姑娘、小娘子的一群群的,哪里不想交上几个手帕交? 朱秋荷大大咧咧的,但选人还是很有一套,前日去城外时就交好了一个小姑娘,这不,约好了今儿去城郊的庄子上吃茶。 林秀点点头,至于林四娘也没在,她没问。 朱氏有心说上两句,但嘴唇蠕动了两下,话到了口还是没说出来。 一行人在林侯府待了两个时辰,陪着说了会儿话,林秀便又带着人匆匆回宫了。 这回科举,楚越亲自点了姚右相、赖侯府、周翰,户部尚书钱袁柳、兵部尚书曹贺等人商议,在收到各地都卫传来的信儿后,便点了曹贺调兵协助各地都卫在考试后直接封卷,后由都卫和兵部送回案卷。 姚右相、钱尚书、赖云枫三人带着从朝中挑选的官员负责阅卷,最后呈上御案。 林秀早前在两人独处时还提了个意见,说是在阅卷时可把案卷分为几等。最末等,言之无物,狗屁不通;末等,字句通畅,言之无物;次等,稍有理,言之大概;中等,有理可兑,言之凿凿;上等,有理有据,举证辩论。若是碰到拿不定的,可直接给三位主审官一同批阅。 按这几等分划好,先是大概审过,后又按这一等一等的再次筛选,每回审官到手的案卷不同,只从中挑出好的放在前头也就是了,既清晰明了,也少会因审官喜恶而直接定下,更能避免让学子蒙冤。 最繁琐的过后,就是呈上御案,由楚越和其心腹大臣共同点阅。 其后,下旨昭告天下。 林秀回宫时,楚越已经在元宸宫里等了许久了。 她下意识提着裙裾跑了过去,满脸的惊喜,“不是在跟朝臣们商议政务么,这么早就完了?” 楚越一把把人接住,笑道:“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有表哥和云枫几个替我分担,朕也能偷个懒了。” 跟在后头伺候的宫人忙低下头,瞧着那抱在一堆儿的人面红耳赤的,急急忙忙的阖上门。 林秀这才回过神儿,想着自个儿先前跑着送进人怀里,顿时也跟着羞得面红耳赤的,撑着就要起身,又被楚越给按住。 这还不算,他还低下头,小声的问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林秀扒着他的腰轻轻拧了下。 楚越也不逗她了,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过几日朕这头忙得天昏地暗的,恐怕顾不到你了,正好朝国夫人也在城中,你们母女难得见上一次,过去陪陪她也好,不必顾忌宫中,夜了宿在侯府也无碍。” 好一会儿,林秀的声音才从他怀里传出来,嗡声嗡气的:“我陪着你。” “傻话。”楚越失笑。 他已经好几晚没准时用过饭了,为了科举之事常常夜深了才从御书房归来,到了元宸宫里洗漱一番便搂着人睡了,这会儿,御膳房那头已经备下了饭菜,雨晴在门外,轻声提醒:“陛下,娘娘,该用膳了。” 片刻,屋里才传了一句:“上菜吧。” “是。”雨晴隔着门,福了福礼。 宫人们很快摆上了菜,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随后,雨晴也带着人退到了门外。他们陛下和娘娘用膳时都不爱用宫人伺候,是以也没瞧见堂堂楚帝挽了袖子,亲自给皇后盛了汤伺候着。 雨晴目不斜视的守在廊下,夜幕降临,元宸宫上上下下明灯高挂,宫门的阶梯下,大总管平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 走近了,见得守在门口的雨晴,他丝毫没觉得意料,小声的问她:“陛下和娘娘可是正在用膳?” 雨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有事?” 平安面色有些迟疑:“算是有事吧。” “嗤,”雨晴轻笑一声儿,“只要不是朝中大事,那就等着吧。” 她看人可准了,就平安这态度,指不定是甚难缠的事儿呢。 “我也是这般想的。”说来他还不想来呢,就他的了解,本来陛下就不爱搭理碌王府那一摊子破事儿,可这会儿碌王府跟唐家都打起来了,陛下若是不出面,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好不容易等陛下和娘娘用完了饭,里头传了声响,平安圆滚滚的身子一挤,立马把雨晴给挤到了一边,麻溜的进了门儿,掐着笑到了楚越跟前儿:“陛下……” “怎么是你?”楚越蹙起了眉,满脸嫌弃。 平安道:“可不是奴才呢。” “行了,说吧。” “嗳。”平安立马说道:“大理寺卿方才传了话进来,说是碌王府跟唐家打起来了,问要如何处理呢?” 打起来? 碌王府跟唐家? 林秀突然插了话进来:“确定是他们?” 这两家不是姻亲么? “奴才确实过,确实是碌王府跟唐家。” 听罢,林秀只得感慨了一句:“碌王府到底做啥天怒人怨的大事。” 连恪守礼教到被称之为尼姑的唐家都能惹火? 这是连佛都忍不住了啊。 “陛下……”平安刚开了个头,就被楚越沉声打断:“他们打架找朕做甚,管束城中治安不是大理寺的事么,告诉大理寺卿,照着规矩办事,要是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要来麻烦朕,依朕看,他这乌纱帽也做到头了。” “是,奴才这就去回话。”在心里,平安还是要给大理寺卿辩解辩解。 毕竟这两家一户是忠臣,一户还挂着皇族的帽子,都不是好惹的。 没多久,城中的哄闹停了下来。 大理寺卿亲自出面,带着人把打架斗殴的两家人全部都抓到了牢里去。 88.伤了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整个梁上城的刑狱有两处,一处是由大理寺掌管, 一处是由刑部掌管, 分为外狱和内狱,在大理寺衙门里的则是外狱, 大理寺负责处理纠纷和巡逻治安之责,有先逮捕再审问之权。 开国不过一载,外狱里头空荡荡的, 唐家、碌王府可谓是第一拨被送进来的。 “啊!”惊天的尖叫传得整座大理寺都能听得到。 在前头衙门的大理寺王寺卿吓得险些从太师椅上一屁股掉下来,他扶了扶管帽, 面色惊慌不定的问着身边的人。 “怎,怎么这是?” 他胆小, 要不是上头下了命令让他按规矩办事, 只怕躲都来不及,好不容易板着官威,把那些刺头给关上, 最怕又出了幺蛾子。 至于审问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判谁有错他都难逃被这两家给找上门,所以连家都不敢回,就猫在衙门里。 师爷跟旁边的捕头们交接耳语了一番,方才道:“回寺卿, 是两家的女眷在牢里不大适应。”他说得很委婉。 “这,这样啊...” 外狱年久失修,牢中四处都破破烂烂的, 早前圣朝没建时还被不少歹徒和二流子们占着, 可谓是鱼龙混杂, 里头不堪得很,后大理寺成立,衙门花费了不少人力才勉强把外狱给收拾了一番,但若要恢复到前朝时候的模样,这一时半刻的只怕也行不通。 “耗子,有耗子,救命啊!”这会儿的牢里头,可热闹得很,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儿的,险些把人耳朵给吓破胆。 阴暗的牢房,墙上四处留着被雨水沾上的斑驳痕迹,地上的草屑虽被清理干净,但留下了一摊痕迹,到处都是发霉的味道,尤其是不少地方,还沾着一些褐色的血迹,更是让人背脊都发凉。 房门被锁住,衣着华丽的女眷们紧紧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这时候,也顾不得两家不对付了。 地上还悉悉索索的,听着刺耳,一个个肥圆的耗子像是不怕生人似的,在牢房里头爬来爬去的,不时在她们脚下穿过,把一众姑娘们给吓得魂都飞了。 要是知道外狱是这么个地方,只怕打死都不打架了。 隔壁关着的男牢里比女牢房其实也不逞多让。 只是他们都死死咬着嘴,不敢跟女眷一般敞开嗓子大喊大叫,怕传出去以后丢了面子,但随着隔壁女眷的尖叫此起彼伏的,这边也快忍不住了,嘴唇颤动后,终于有了第一个大声喊了起来的人。 “不许再叫了,信不信爷揍你们!” 不是害怕得尖叫,是不耐的朝隔壁大喝。 有了这个突破口,一屋子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叫个屁叫,整日只知道鬼哭狼嚎的。” “都这时候了还不安分,一群糟心玩意儿。” “......” 女眷那头被骂得一怔,先时谁也没理,但那头骂个不停,以楚蔓为首的牢房女眷本也是泼辣的人,否则也不会干出当街打架的事,愣了之后,立马反骂了回去。 “楚则你个糟心儿玩意儿骂谁呢,要不是为了你的破事儿,咱们至于进牢里么。” “有本事骂,有本事出去啊!” “屁事不干,整日就知道鬼混,现在还有脸吼个屁吼!” 等牢头赶来的时候,双方隔着墙,早骂得面红耳赤起来了。 一个个跳着脚,指天指地的,模样凶横得很,哪里有先前一副被几只耗子给吓得发抖的模样。 候在门口听了几耳朵,牢头也不管了,转身就走了。 反正先前师爷有吩咐,说随便他们闹,只要不闹出点啥事,要叫就叫,要骂就骂,左右吼上一二时辰就消停了。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只是苦了住在大理寺周围的人家,被那一群对骂给弄得好些时候没睡好。 次日,楚越前脚上了朝,后脚林秀就招了宫人来问:“昨儿碌王府和唐家的事儿有结果了么?” 宫人们道:“回娘娘,还不曾,看这时辰,大理寺卿怕是正在审讯呢。” 林秀顿时眼前一亮,唤了雨晴姐妹来换了身宫装,带着人偷偷出宫了。 而这时的大理寺也被闻讯赶来的老百姓给围了个水榭不通,唐家和楚家的事本来闹得就大,在街上就打了起来,昨儿牢里头又鬼哭狼嚎了半宿,这些公子小姐们骂起人来便是老百姓都侧目,经过一晚的发酵,一早,大半个城的人都来了。 最倒霉的就是王寺卿了。 他原还打算找个时辰偷偷审审就把人给放了,他也不用再躲在衙门里连家都不敢回,但实在没想到这两家的事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他哪有胆子高拿轻放? “带人犯!” 分成两侧的衙差大声喊喝:“威.武。” 很快,狱卒带着楚、唐两家男男女女从后衙外狱走了进来。 王寺卿昨晚亲自带人抓捕,两家除了高堂之外,参与的小辈几乎有一抓一,抓了一大群,如今一窝涌了进来,个个神情都是疲倦,身上的华服绸缎也是皱巴巴的,全然没了平日的光鲜亮丽。 人群里见他们出来,顿时指指点点起来。 林秀混在人群里,听着一旁的妇人们冒着酸话说碌王府和唐家的闺女不如谁谁谁,听得津津有味的。 “肃静,肃静!”王寺卿不得不一拍了惊堂木,随后有衙差举着肃静的牌子在人群里走过,渐渐安静了下来。 看着在堂上站满了的人,王寺卿依着流传喝问:“堂下何人?” 下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碌王府的楚世子,只见他背着手,满脸不屑的冷哼一声儿:“这不是废话,本世子是谁都不知道,你审个屁。” 他现在见人就吃了□□一样,张口就是火气,心里满是不愤。 尤其昨晚那群女人就跟疯了一样,个个逮着他骂,愣是把楚则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是,他骂不过那群疯婆子,他还不能怼几句别的人? 王寺卿被说得满脸尴尬。 心里对这烫手山芋的案子又是紧张了一层。 反倒一旁格外书生气的师爷上前一步厉喝:“放肆!寺卿大人如何审问尔等只需回答便是,余下的不必多说。” “唉你......” 楚则手一指,师爷又道:“违逆者廷杖三十,关押收监。” 昨晚牢房的场景还在记忆犹新,一群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们想起就脸色发青,哪里还想回去的,尤其要是被当堂廷杖,只怕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楚则也不例外。 冷哼一声,放下手。 最前头的唐家大公子是个识时务的,当即抬了手,道:“回大人,我们乃是长乐坊东街唐府的几房兄妹。” 说话间,先前稀稀拉拉随意得很的唐家人立马站到了唐大公子身后,还不住的推着楚家人往一边儿去,满脸不耐烦,全然没了昨晚抱在一块哭泣,一块儿骂人的团结和睦。 患难之境生出的情分,果然短暂得很。 楚家这头楚则还在为先前被一个小小的师爷威胁了生着闷气,余下都是楚姓族人的子弟,见楚则都被压制了,更是不敢出头。 楚蔓没好气的白了眼这些没骨气的人,不耐烦的把人挥开:“走走走,都是些欺软怕硬的。” 她大刀阔斧的站在前头,跟往常一样,仰着头颅,高高在上的丢出三个字:“碌王府。” 这也就够了,楚蔓的凶名,王寺卿跟师爷都是有所耳闻的。他又拍了惊堂木,道:“本朝律法不许当街斗殴,你们两家为何明火执仗的。” 这也是所有看戏的老百姓都想知道的。 林秀跟着竖起了耳朵。 堂上安静了片刻,随后,唐家大公子看了旁边气焰嚣张的楚大姑娘一眼,略有无奈的表示:“秉大人,这都是楚世子之过。” 楚则性烈,成日更是醉生梦死的,不知道跟多少人有瓜葛,唐家早有耳闻,只是碍于都楚家跟唐家都定了亲也便作罢,昨晚,楚世子吆喝着旁系的子弟们在酒楼喝酒,酒过三巡后气氛热络起来,还唤了舞娘调笑。 也不知谁说开了句楚则跟唐云云的玩笑,岂料惹得半醉的楚世子竟然破口大骂,说他们唐家的姑娘是丑八怪,要不是看在唐尚书的面儿,给他提鞋都不配...... 话虽如此,也确实是事实,但说出来那就伤人了不是? 唐家又不是没人,就在隔壁呢,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再忍下去只怕都得被人嘲笑是缩头乌龟了。 唐家几个本来是尾随楚则等人离开的,谁也不知道楚世子骂着骂着还上瘾了,骂骂咧咧的说等唐云云进门后,要让她守活寡,等以后不合意了还要休了她...... 赶在最后要进府之前,被忍了一路的唐家人给按着揍了一顿。 王寺卿听到最后,忍不住问了句:“既然都到王府了,为何不进去寻王爷和王妃做主,要在王府门前打架斗殴?” 唐家人顿时脸色讪讪起来。 他们是觉得找了王爷王妃又如何,还不是说上一顿罢了,楚世子实在太嚣张,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必然要给一个难忘的教训。 否则下回又故态复萌咋办? 唐家在楚家门口揍人,楚家被揍懵了后也反抗了起来,就连得了信儿赶来的唐家姑娘们都跟楚蔓等人打了起来。 这才闹得一时不可开交。 理清了这其中原委,老百姓们听得滋滋有味儿的,林秀倒是一脸的失望。 她还猜是楚则跟侯凤的事被发现了呢,原来只是因为口角之争导致的。 “年轻人啊都要熄熄火才是,”王寺卿更是偷着乐了,这等小事在邻里之间时常发生,他处理过数回,早就驾轻就熟了,便语重心长的劝道:“唐公子等人先打人是不对,但鉴于楚世子辱骂人在先,两两抵消,本官也不予追究,这回只给个警告,若下回还在城里打架斗殴的被抓进来可就不能这样轻松了。” 说完,他一拍惊堂木:“退堂!” 等再看,王寺卿已经麻利的溜回了后堂。 “这...这就完了?”堂下,两家小辈都云里雾里的。 倒是老百姓们一见没热闹了,顿时一哄而散,人挤人的堂外瞬间空了下来。 “娘娘,咱们也回宫吧。”雨晴在林秀耳边小声说着。 “行。” 他们回宫的时候,不过才辰时三刻,算下来一个打架斗殴的案子从头到尾审理不过两刻钟就完了,也够快的。 “这些家长里短的,寺卿大人处理得最是熟稔,大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只有涉及到命案等复杂的案子才最是耗时。”严二在一旁解释。 林秀点点头,又想起大理寺的那位师爷,问道:“我看那师爷倒是不畏权势,比王寺卿强上不少,他是什么来头?” 严二顿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娘娘若想知道,可问陛下便知。” “这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林秀哭笑不得。 但严二就是紧闭这嘴,啥也不肯说。 林秀也不问了,反正也问不出来,楚越那头忙的脚不沾地的,她就算好奇,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人楚帝陛下一言九鼎,说是其后几日顾不上她,还真顾不上她。 三日科举后,兵部和都卫当场封了卷,裹了案卷从圣朝各地飞快的运到梁上,日夜不停,八百里加急。 第一个从外送回来的是来自腾州府的案卷,鲜衣怒马的都卫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跟兵部的士兵一起骑在马上疾驰而过,直接调了令牌闯入城中,马不停蹄的骑马入宫,送到临华殿。 而这时距离科举过后不过两日。 临华殿挨着文德殿,算是“金銮殿”的偏殿,里头殿中宽阔,设有三间小殿,既能容纳诸位官员,又有侍卫把手,宫禁森严,很适合批阅试卷。 左相带着钱尚书、赖侯爷、周国公早就在殿中候着了。 整个大圣朝统御有九州十二郡,有了腾州府的开端,其后,每日都有从各处送达的案卷,大臣们从批阅试卷那日开始便禁于宫中,除了忙的脚不沾地外,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 到半月后,最后一份案卷送达,诸位大臣点阅后,总共清理了三万余分案卷。 从前朝之乱开始,统共有十数年之久没有开启科举,这头一回重启科举,报名的学子险些达到四万人。 其中,有上万被审查后发现不符合,被刷了下来。 余下这三万余案卷有上万卷之多被归为最末等,狗屁不通。 显然大部分学子都是抱着侥幸的想法参加科举的,这其中跟时局也有很大干系,前些年战乱,连饭都吃不上,何谈读书? 还有很多读过几年书被迫回家的学子,在这日复一日为了果腹之中,还有多少能温习书本? 剩下上万之多的案卷,在楚越没日没夜的带动下,花了五日的功夫排出了名次。 其后,大臣们总算被放回了家。 林秀是过后听人说起才知道这些批阅试卷的大臣们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倒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觉的事,现在她正带着雨晴姐妹在御书房门口踌蹴着要不要进去。 “娘娘?”雨晴手中捧着参汤,见她没动,轻提了一声儿。 林秀顿了顿,“走吧。” 她推门而入,侍卫们也习以为常。反正在这宫中,就没有皇后娘娘去不了的地方。 什么后宫不得干政,忌讳妇人们入御书房等等,在他们娘娘身上全都是虚无,相反,只要逢娘娘亲自探望,陛下反倒更高兴呢。 御书房里静得很,只有宫人们纹丝不动的身影,走近了,还能听得楚越的声音响起。 “各府尽快把中举名册分发下去,问询可否前来梁上会考,并把需要直接任职的名册送上来,由钱尚书带着户部安排各举子任职名录。” 声音里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难以察觉的疲倦。 “是,臣等这就着手办理。” 须臾,由钱尚书一干大臣从内室退了出来,正撞见林秀,正要行礼,林秀早早开了口:“诸位大臣不必多礼。” “是。”大臣们谢了礼,这才鱼贯退出殿外。 林秀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里头,平安正在收拾御案,被林秀身后的雨晴一瞪,霎时禁了声儿,在林秀接了参汤后更是招呼着平安退出了内室。 楚越没发现来人。 他一手撑着额,正闭着眼休息,从林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他眼下的青窝,没了朝臣在场,帝王的威仪尽数卸掉,脸上也露出了疲态。 整个圣朝,只有他自个儿知道需要用什么人物,需要何等人才,是以挑选得格外认真,仔细琢磨,耗费了大量精力,若不是有身强力壮的底子在撑着,只怕早就倒下了。 就算如此,也依然撑着,一一把事情安排妥当方才得以修养心神。 林秀把参汤搁在御案上,看着人满是心疼。 世人都道楚帝千古明君,却不知这背后有多少心酸,耗费了多少精力才有如今光景,便是她,在以前,也只看到那些光鲜的表面,那些高歌颂德的赞美。 她敬佩楚帝,却从来没有深想过他到底付出了多少,想来世人跟她,并无差别。 只有如今日夜相守,她方才知道这背后隐情。 看着人,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手指在他俊美的脸上轻轻一点,只要按下去,就能触到他火热的肌肤,顿了顿,她收了回来,目光移到身旁的御案上,轻手轻脚的把折子重新理好。 其中有一份摊开的折子,长长的写了很多名单。 她捧了起来,打开一看,是钱尚书等大臣造册的举人名录。 在各州府下头,除了人名,后头还添上了籍贯,她顺着往下找到了安郡府,在一个又一个名字上点过,在前头不久的位置找到了二姐夫殷崇元的名字。 除了殷崇元,还有一个人让她很是惊讶。 林睿,安郡府下达县林家村人士。 只是两个人的排名各不相同,一个靠前,一个靠后,在最后的批语上,殷崇元是由大臣写着建议会考,而林睿则是写着,师爷等任职。 林秀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林三叔其实也靠上了举人的,会考失利,勉强吊上了个同进士的尾巴,这还得宜于主审官看在林家出了个皇后的份上特意提拔的。 林睿确实有些文采,不过也有限,且灾难年月,旁人都在顾着填饱肚子,饿得面黄肌瘦的,他还能躲在屋里整日叫嚷着要温书,温了几年,却被考官们一语道破,不适合参加会考,可真是一种讽刺。 林秀忍不住嗤笑一声儿。 依着老林家那群人一个劲的认定林三叔有状元之才,恐怕压根看不上这小小一个师爷才是。 她阖上折子,余光在头一页瞥见个名字,顿时觉得有些熟悉,但心里的感觉不过一顺,随着折子被阖上,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楚越很久没有好生睡过一觉了,御书房的菱格窗户外,阳光从中穿射了进来,金光闪闪的,瞧着格外温暖,他睁开眼,耳畔还有沙沙的书页翻动的声响,而他则枕在温热的身子上,鼻尖,香气萦绕,还带着小姑娘独有的清甜,跟她人一般,耐看,吃着香脆。 “醒啦。”头上温婉的声音响起,楚越才彻底清醒。 他从林秀腿上起身,目光一扫,发现仍是在御书房里,不由问了句:“朕睡了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林秀歪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腿:“都麻了。” 明明是一句陈述,语气跟平日没有任何区别,楚越却从中听出了委屈和撒娇,心里顿时软成一团,凑过去抬着小姑娘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很是谄媚:“朕给皇后揉揉就好了。” 他的大掌很有力,热气腾腾的,林秀轻轻喟叹一声,享受着帝王的服侍。 落日余晖轻洒,阳光终于散尽,黑夜逐渐降临,明灯高挂。 元辰宫中,宫人们满脸欢喜的捧着蝶碗鱼贯而入,大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其中光是汤就足足占了七八样。 林秀指着那些汤介绍:“这是当归羊肉汤、甲鱼汤、山药乌鸡、猪蹄汤、花胶汤......” “停停停,”楚越一脸骇然的打断她,讪讪的问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当然是你的。”林秀理所当然的看着他:“陛下累了这些日子,我问过御膳房了,前几日连用饭都少得很,又费了那些个精力,自然要多补补。” 可他分明记得,他睡了一觉醒来后没多久才喝了一盅参汤来着。 楚越从半桌补汤上略过,推辞起来:“皇后费心了,不过朕觉得周身神清气爽得很,已经用不着再补了。” 林秀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就被他一把拉了下来,坐在一边,楚越亲自替她夹了菜放在碗里, “阿秀才消瘦了不少,快些用吧。” 被他眼含期盼的看着,林秀吞下了到嘴的话,只得吃了起来。 就这样,楚越半是诱哄,又装模作样的喝了几口补汤这才被饶了过去。 夜深时,两人躺在床上,内室烛火若隐若现,床幔被放下,里头黑漆漆的,只隐约瞧见置于被上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 一大一小,大手把小手全部握在手心,不露一丝缝隙。黑暗中,楚越沉稳的声音响起,格外让人安心。 “睡吧。” -- 黎明渐起。 又是新的一日。 对全天下的学子来说,科举后的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时候,心头繁绪复杂,挠心挠肺的。在科举前满是热闹的各处楼里,如今空无一人,再没几个在此高谈阔论,吟诗作对了。 也有不在乎的。他们在考后大都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学识在哪儿,这些学子原本就是为了凑个数,碰个运气,对他们来说,考不上那也没甚大不了。 远在安郡府下达县林家村里,一众老娘们就这般劝着老林家的严氏。 “你家老三都快三十了,就算考不上也没啥,不是说你小孙子林成读书是个好的?以后好生培养培养也能给你挣个老封君的。” “就是,我说林大娘,你也莫要要求太高了才是。” 严氏这两年日子过得不舒坦,自打朱氏母子几个搬走后,老林家就跟走了霉运似的,她那有大家主母之相的闺女日子倒是过得去,女婿田福根还算有些钻营,挑着担子走街串门的卖货也能挣几个银钱,但夫妻两个合不来,整日在家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那王福根家也是些踩高捧低的,先前求娶时嘴皮子说的巴巴的,这才多久呢,就不当人看了,她娇生惯养的闺女在王家受尽了苦头,几个儿子也是丧了良心的,自个儿的亲妹妹,说不管就不管了。 尤其是朝廷下了旨后让破了相的人也能参加科举后,她到现在想起都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殷大郎还有这运道,说啥她也不能让退亲啊。 她耷拉着脸,瞪着几个婆子:“瞎说啥,我家老三可是能当状元的,口空白牙可是要损阴德的。” 老娘儿们撇瞥嘴,谁还不知道谁啊。 老林家那老三,说是个秀才,但干啥啥不会,眼睛还长在头顶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就这,他 还能当状元? 一堆人明明摆摆的不屑,可把严氏给气得够呛。 说来说去,自打林四娘那死丫头偷偷跑了后,村里的人更是见天的奚落他们老林家,说他们容不得人,总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个屁啊,那死丫头又不是她弄走的,人心眼大着呢,知道在老林家没前途,早就打了主意要飞了。 得亏她还好吃好喝的养了愣久,吃香喝辣去了都不知道想着点老林家,真是白养了。 “奶,奶,快回家,快回家...”二房的丫头林柳老远就喊了起来,气喘吁吁的到了跟前儿,一脸的喜色:“奶,三叔考中举人了,三叔考中举人了!” “啥?” 严氏一怔,随后脸上大喜起来:“中啦?” 林柳不住的点着头:“中啦中啦,报喜的还在呢。” “那还等啥,快回去。”严氏抬腿就要走,只走前,又朝愣神的那群老娘们呸了一口,嘀咕道,“让你们看不起老娘。” 林睿中举,让严氏彻底信了他儿子有状元之命了。 严氏跑了后,原本瞧不上林老三的一群老娘们都面面相觑。 “林老三真中举了?” 老林家,报喜的人被马氏给塞了几个红封,满意的装进了兜里,他们拿出个册子在中举单子里把林睿的名给打了个勾,表示这户举人家已经报过喜了。 随后,他没停笔,问着难掩喜色的林举人:“林老爷,如今您已是举人老爷了,按咱们皇帝陛下的旨意,举人可上任当值了,林老爷可要上任?” 严氏刚踏进门就听到这一句,想也没想就拒了:“上啥任呐,还得考呢。” 林睿喊了声儿:“娘。” “老三,继续考,娘相信你。”不止严氏,三房人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应和。 家里出了个举人,这是天大的喜事,不止他们老林家以后要改换门庭,就是家中的儿女以后出门也是高人一等。 要是考上了进士...... 报喜的衙差不得不打断一大家子的幻想,道:“林老爷在本次中举排名中行九百七十三位,主审官的意思是林老爷可上任赴职,免得错失良机,若是林老爷执意去梁上会试,自然是也可以的,不过就怕这万一没考上,好位置也被别人抢了。” 听到考了九百七十三位,林睿顿时满脸尴尬,就是一大家子兴高采烈的人心里都是一凉。 总共才录了一千余人,这直接考到了最后,只怕... “我,我那是考试的时候没考好罢了。”林睿结结巴巴的解释。 衙差莞尔一笑。 严氏到底不甘心,眼咕噜转了转,突然问道:“两位爷,可否能打听打听,咱们镇上还有谁中举了?” 若是殷大郎没中,她心里也能平衡些。 好歹,他儿也是秀才,殷大郎不过一童生罢了。 “自然可以。”衙差半点没有遮掩:“镇上的大户殷公子也中了举,行五十五位,是咱们镇上考得最好的人。” 不止中了举,他们早先去报喜时,听闻人殷公子早早就赶赴了梁上,准备参加会考去了。 跟满脸喜色的衙差相比,严氏跟吃了苍蝇一般。 她悔啊...... “这样吧,你们考虑两三日,尽快给我们答复,若是想好了便来镇上登个记我们好交差,”衙差们见他们纠结着拿不定主意,只得先走了。 老林家的人也顿时松了口气,把人客客气气的送出了门。 不提一家子关在屋里商议着要怎么办,淮镇的大红人殷大郎这会儿也正跟朱大舅一行人碰了头。 他们倒不是在府城遇着了,而是在腾州码头等船时遇见的。 殷大郎在科举之后跟师兄弟们又待了一日,对了下题目,书院中大部分人都收拢了东西回乡了,他正好跟他们告了辞,独自包了个车往梁上的方向行驶。 而朱大舅一房和朱家老两口在上月中就赶了路,只是为了将就着两个年老的,特意放慢了行程,他们人多,拖家带口的十来口人,被殷崇元一下就见到了。 在多了殷崇元这个男丁后,老朱家也松泛了不少。 遥遥不见尽头的河水另一端,梁上城郊的皇家庄子上迎来了当今帝后。 行庄跟不远处的私家别庄区别不大,不过是庄子修筑得奢华些,庄子里还包括了两三个山头,这时节不是打猎的时候,楚越两个原只是难得闲下来散散心,迎接的管事提了句山中兔子繁得多,这才勾了楚越的兴致。 练武之人,原本就对驰聘、狩猎有兴致,当即让雨晴姐妹好生守在林秀身边,带着两个护卫就进了山,说是要给她抓两只野兔来烤。 林秀失笑,等他走远,走在庄子头,四处瞧了瞧,见庄上良田里绿意匆匆,成片的果树林上开满了小花,一下就让她想到了在村里的时日,让人拿了篮子来,搁在手臂上在山脚下四处搜寻起来。 雨晴姐妹满是不解:“娘娘,你这是...” 林秀从地里扒了颗野菜放在篮子里,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时节打猎肉少干瘪,可正是这野菜发芽的好时候,采回去打理好,在水里过一次,用来凉拌着很是开胃。” 在宫中能吃的多了,蔬菜、大米、水果、海鲜,珍品,应有尽有,大厨们也精心搭配着各种佳肴,但这些乡间里头随意可见的野菜,除了住在村里头的人,鲜少有人特意寻来放在桌上供人享用。 姐妹俩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看她采了几株,也跟着四处寻觅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从山头上传来一道女声,略带着尖锐的痛呼后,随即有浅浅的闷哼。 “怎么了这是?”林秀不解的抬着头。 姐妹俩面色一变,瞬间把她保护在中间,仔细的听过后,雨晴警惕的四下张望,雨霞则回道:“回娘娘,应该是有人受伤了。” 不过须臾片刻,山头上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儿,正在雨晴姐妹越发警惕时,上头林子里树木草屑动了动,随后,才上山不过一刻钟的楚越从里头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严大两个护卫。 楚越面色难看得很,不止如此,在他的手中,还抱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 林秀也瞧见了这一幕,心里蓦然像被一只手抓住一般,紧紧的扯着,难受得紧,她上前两步,目光瞥过楚越怀里那位姑娘,散着乌发瞧不清模样,但胸口却插着一只箭,这姑娘已经昏迷,只有血迹不断从胸口冒出来。 “怎么回事?” 楚越大步走着,回她:“伤着人了。” 事从紧急,林秀也没细问,让雨晴姐妹快些请了大夫过来,跟着一起把人送到了庄上的房中。 楚越把人放下,让严大拿了止血药,递给了庄上的婢子,让他们替这位姑娘换身衣裳,随后拉着人出了门。 也是这时,林秀才发现在门口满脸焦急的朱秋荷。 “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她先前只顾得上这姑娘,倒没注意在严护卫后头竟然还藏了个人。 “表,表妹,不,娘娘。”朱秋荷一脸的心虚,再多的言语这时候也解释不了,她探头朝房里望,问道:“何姑娘怎么样了?” “何姑娘?里头在上药,大夫一会儿就来,”林秀声音沉了下去:“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好生生的在庄子上游玩,怎么在山上又伤了个姑娘,这姑娘哪儿冒出来的,还有朱秋荷,她又是怎么在庄子上的? 要不是这是她表姐,林秀都以为是谁在窥探他们行踪呢? 朱秋荷嘴唇蠕动,说不出话。 楚越看在眼里,嘴唇轻抿,自有一股不悦之气,但他只在朱秋荷身上瞥了一眼,随后拉着林秀去了隔壁。 “到房里说。” 89.一个字都不信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楚越跟林秀一走, 朱秋荷跺了跺脚,到底跟了上去。 房里没了外人,林秀重复的问了声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秋荷小心的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难看, 一旁的皇帝更是气势大震,一下朝她压了下来,她忙道:“我们就是想在山上采些果子罢了。” 朱秋荷委委屈屈的, 她也没想到,今儿不止碰到了当皇后的表妹和当今皇帝, 更让何云婉受了伤。 “你跟我说清楚?” 采野果?这周围又不是只有他们庄子上的几座山,四周还有不少山头都是无主的,她们不去那无主的山头跑这皇家的别庄做啥? 原来朱秋荷近日交了个手帕交, 就是这何云婉何姑娘。 再稍早时,城中有底蕴的人家姑娘不屑跟她们打交道, 朱秋荷也瞧不上她们的装模作样, 她也是个闲不住的,原先每日在城中四处瞎逛,后头听说城郊有不少庄子都是对外开放的, 里头花草鱼鸟各式各样, 只要交几个银钱就能游玩一通,很是得城中娘子姑娘们推崇,便跑到了外头庄子上玩过几回。 何云婉就是在城郊认识的。 这何姑娘家住在城南, 家中还有一兄一姐, 长姐已经出嫁, 余下兄长今年还参加了科举考试,听闻文采上佳,在城南那一圈,这兄妹两个也是远近闻名的人物。 长兄以文采出名,何云婉本人就是心灵手巧了,且她还生得貌美如花,又贤良持家,不时挣上些银钱贴补家用,正当年华之时,求亲的人家险些踏破了何家的门槛。 朱秋荷刚认识何云婉时,何姑娘就是才从山上采了药材下来。 两人认识后,朱秋荷也不时跟着她往山里去了好些回数,所以,在说到何云婉时,她也是推崇得很:“表妹你是没见到,云婉是真的很厉害,她认识草药不说,采回来还能制成一些丸子,可以避蚊驱蛇,除臭添香,就连山中的野果都识得大半,还能制成果酱,前儿她还送了我一罐子,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靠着这些果酱,她一个小姑娘还挣了不少银钱呢。” 说实话,这样勤快能干,嘴还甜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林秀没有表情,依旧淡淡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朱秋荷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然后她们今儿路过别庄,先是去了平日里惯去的山头采了些带药性的花儿,云婉说这些都可入茶,放茶里格外清香,下来时恰好路过这几处山头,云婉还笑着跟她说这是皇家别庄,山上的野果最是繁多,不少东西都是别的山头没有的,还说让她以后有机会来就上山去采几把,她替她酿制果酱。 朱秋荷前两日正被果酱给征服了,一想起那酸酸甜甜的问道,顿时被勾起了馋欲,脑子顿时发了热,怂恿着何云婉进了山。 提到此,她还一个劲的往自个儿身上揽,对把何云婉给牵涉进来受此大难更是愧疚得很,“表妹,不娘娘,陛下,擅闯别庄的山头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云婉起先是不同意的,她为人最是心善,被我求了两句就应下了,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成这样了。” 这副样子看得林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还没问啥呢,啥错都是朱秋荷的了,那何姑娘反倒是成了受害者了。 可要不是她有意无意的提及这别庄上头的东西,朱秋荷又岂会上钩? 她自来是不信真有人集柔弱和坚强为一体,又勤快能干,又贤良持家,又貌美如花,还会挣钱识药材制丸子炼果酱心地善良,除了出身弱了些,听着这何姑娘当真是完美无缺的一个人了。 往深了想,她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这些本事都跟谁学的? 有这般美貌,她还整日往外走,就不怕出点啥事? 这些她还没说出口,被遣去请大夫的雨晴姐妹已经回来了,在门外通报。 “爷,娘娘,大夫已经请来了。” 朱秋荷顿时坐不住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林秀心头一堵,不耐烦的摆了手,“去吧去吧,知道 你满心就惦记着。” “嘿嘿,还是娘娘了解我。”朱秋荷讪讪的笑了笑,大步朝外走。 雨晴姐妹还候在门边,她便让雨霞跟过去看顾着。 无论这事情里头到底有多少诡异之处,但何云婉被箭给射中,是事实。 雨霞福了福身,随着朱秋荷去了,雨晴便进来伺候。 从头到尾的,楚越都是一言不发。 “怎么了?”林秀见他若有所思,问道。 楚越搁了手中茶盏,同她说:“以后还是让朱家表姐离这姑娘远些吧。” 楚帝虽不过弱冠之年,但早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也不是起行事冲动的鲁莽之人,这事情,从中处处透着诡谲。 比如,他射的是兔子,突然冒出个姑娘。 楚越想着先前在山上那一幕,他是听庄头管事说山上野兔成群这才起了心思上去的,上去后确实很快就发现了野兔的踪迹,也不欲在山上转悠,锁定了一只野兔就射了箭。 那箭没射中兔子,反倒射在了突然从一旁灌木里跑出来的姑娘。 兔子受了惊,撒腿就跑了,剩下那姑娘倒在地上,胸口的血泊泊流下。 严大两个先过去查看了一下,确认是个普通的姑娘楚越才过去的。 谁料他刚一走进,却被一只带血的手抓住了衣裳下摆。 若不是何云婉死死都不肯撒手,又岂会让楚越这个当皇帝亲自抱了人下来。 但这会儿,他却说了这话,林秀不由问道:“陛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楚越只道:“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不止在同一座山头,还看上了同一只兔子? 朱秋荷不说是上山采野果的么,那怎么在听到何云婉受伤后才从另一侧跑了过来? 合着一人老老实实采野果,一人准备猎个兔子? 林秀点点头,随后失笑:“我这表姐如今满心眼都是人家的好,我说的话她不见得能听进去,幸好这是位姑娘,要换成了个男的,岂不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朱秋荷说好听点这性子大大咧咧的,直爽,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缺心眼。 片刻后,雨霞那头来回了话。 “大夫来看过了,说血已经止住了,箭射得不深,没有伤到心肺,躺着歇息几个月也就长回来了,只是女子天性爱美,恐怕那皮肤上得留下痕迹。” 林秀早在楚越说见有人后收了力道就猜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如今被大夫断言后,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让宫中御医为她配置些药膏罢。”都这时候了,无论个中如何,林秀也不愿深究下去了,倒不如大方一些,了了这摊子事。 “这都什么事啊,本来好好的。”雨霞听了,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可不是么,高高兴兴到别庄上,却险些弄出了人命,任谁心里也不舒坦,处理完这何姑娘的事儿,楚越两个就回宫了。 何云婉是第二日才醒来的,她嘤咛一声儿,睁开眼时,正有两个婢子打扮的侍女守在床边儿,含笑问着她:“姑娘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这,这是哪儿?”何云婉四处瞧了瞧。 有侍女回道:“姑娘忘了,这是城外的皇家庄子,姑娘昨儿被箭给射中了。” 这一说,何云婉顿时想了起来。 她下意识说了出来:“陛,陛下呢?” 先前还笑着伺候的侍女闻言顿时一僵,面面相觑后,对她的态度顿时淡了很多,勾着嘴,似笑非笑的,“陛下啊,陛下自然是在陛下该在的地儿啊。” “可不,咱们这是哪个牌面儿的,陛下日理万机的,哪里能顾得上,有吃有喝就行了,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是。” 何云婉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理侍女们夹枪带棒的话,眼眸微颤,脸上露出几分柔弱,解释着:“我,我就是昨儿晕倒时好像瞧见了陛下......” 全天下的女子没几个不是对楚帝怀着敬仰之心的,尤其这还是皇家的别庄,再加上她一副无助可怜的模样,侍女们撇了撇嘴,到底没在说什么,交代她好生躺着后也就出去了。 门被从外头给阖上,何云婉原本委婉的面容也变得凌厉起来。 听这意思,陛下已经回宫了? 那她苦心筹谋一番,还险些搭上一条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咯吱”一声儿,门被应声推开,何云婉立马放柔了表情,露出秋水潋艳的苍白容颜。 “你醒了。”朱秋荷手中端着药,快步走到床榻边儿上,搁了药,满脸欢喜的凑了过去,“云婉你可吓死我了,都怪我出的这馊主意,差点害了你。” 何云婉大方的摇头,表示没事,随即又满是担心的问道:“我爹娘可知道了?” 朱秋荷拉着她的手,道:“是庄上的人过去报信儿的,没说你被箭射中了,只说在山上崴了脚,要住上几日。” 何云婉这才放了心,“那就好。” 朱秋荷见她有了精气神儿,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又急忙从兜里掏出个瓷瓶,献宝一般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是宫里送来的,听说是太医院的太医特意给你配置的,用了这膏药,以后就不会留疤痕了。” 何云婉只听到了特意..配置几个字,心里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眼里是不敢置信,又闪出夺目的光彩。 陛下果然是记得她的! “皇后娘娘还说,小姑娘家家的留了疤不好,让太医院那边都用的上好的药材。”朱秋荷还在说着。 但何云婉脸上的狂喜却渐渐怔住。 “是皇后让太医院配的?” “是啊,怎么了?”朱秋荷不疑有他,说道:“昨儿陛下和娘娘都在庄上,可惜出了这事儿,等大夫给你看了后,就回宫了。” 朱秋荷的话何云婉已经听不到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上辈子她倒在陛下怀里,他高不可攀,却离她很近很近,一会儿是侍女们的明朝暗讽,说她痴心妄想。 “云婉,你怎么了?”心大如朱秋荷也发现她脸色不对劲了。 何云婉已经没了应对她的心思,只道:“秋荷,我突然觉得头有些疼,心里有些难受,你先出去吧,我歇一会就没事了。” “那我去请大夫。”朱秋荷顿时急道。 何云婉耐着性子说:“不用,就是个后遗症罢了,歇会等适应了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朱秋荷再三确认她没事后,这才一步一步退出了房门,小声的把门给带了上。 人去室空,两行清泪从何云婉眼里流下。 她是去岁时重生回来的,回来那一日,正逢帝后大婚,普天同庆,何云婉自是气得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陛下大婚时回来了,而皇后之位依旧是上辈子的林家。 要是早一些,在建国之前就找到陛下,抢了林家那救了陛下的恩情,哪里还有林家的事儿。 这皇后之位落在谁身上还不定呢。 只是已成了事实,她在怨也无用,只得绞尽脑汁想法子。 上辈子也是在这时间前后,陛下突然到了庄子上,也上了山打猎,还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鹿,追逐到草林中时一箭射到了正顿在草丛中偷偷采药的她身上。 也是因为那一箭,陛下不止让大夫给她治了伤,还守了她好几个时辰,跟她说话更是耐心细致,温和有礼的。 几月之后,她被一顶轿子给送到了宫中。 她很清楚,上辈子的别庄上,只有陛下一人,并没有皇后。 到底为什么上辈子的轨迹变了? 何云婉从头到尾的思量,最终把怀疑放到了当今皇后身上。 这位皇后,姓林。 却不是上辈子那位林皇后。 她还想到了其他。 上辈子这时候,莲妃、仪妃已经相继入宫,除了这两位身份贵重的,从选秀里出来的三嫔、贵人,美人们也已安置妥当,可这辈子,不仅莲妃、仪妃待字闺中,宫中更是从未进行选秀过。 偌大的皇后,后宫中尽只有皇后一人。 难不成,除了她,还有其他人也经历过上辈子 可除了后宫的变数外,前朝里也同样如此。 他记得上辈子陛下跟朝臣们关系并非如今听闻的那般僵持、激烈,也没有成立都卫,下旨让身有残缺的学子能入朝堂科举,也不是这时候的事,而是数十年后的事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何云婉怀疑后又忍不住疑惑起来。 如此的天差地别,上辈子的事到底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真有其事? -- 科举后一月有余,在四月中旬之时,中举学子陆续从各地赶到了梁上,准备参加五月上旬举办的会试。 朱大舅几个还没见识过这般盛况,到了梁上后,一行人最爱出门在街上四处逗留,听着各处楼里学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儿弹琴作画,吟诗作对的,回去好一顿说,手舞足蹈的,比自个儿去参与还高兴。 朱二舅跟他哥说:“甭管现在看啥都新鲜得很,等过些日子也就腻了,左右不过那样。” 他翘着腿儿,磕着瓜子,手边还有一盏热茶,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要是以前谁跟他说能过上这种大老爷的日子,打死他也不信的。 朱大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就是比咱们先到么,神气啥。” 朱阳被拍的歪了歪身子,撇了撇嘴,浑然不在意的理起了衣摆,余光见着两个在屋里跑动的孩子,忍不住说道:“我说大哥,你这两外孙也不小了,就不打算送去学堂里认几个字?” 他说的是大房的闺女朱秋莲的两个子女,秋莲丫头夫家姓张,这两孩子如今一个六岁,一个五岁,正是活泼好动,喜欢吼叫的年纪。 说来他们老朱家这回来了不少人,除了大房的女婿,个个都齐全了。 朱程扭头看了眼两个外孙,道:“还小呢,再大些送去也合适。” 送学堂可不是见小事,他们到梁上也就是出来见识见识,迟早是要回去的,万没有一直住在外甥家的道理,再说,闺女出嫁了就是张家的人,这孩子也是张家的孩子,上学这事,还得征询人张家的意思呢。 朱阳也就随口一说,见他心里有底也就不再多言。 大哥家不止外孙,就连亲孙子都有了,年前秋华那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是让他羡慕得很,再看自家这一房,秋荷那丫头整日往外跑,没个定性,小儿子朱秋石更是连媳妇都没有,吊儿郎当的也不知道在想啥。 凸自想着,朱大舅还推了推他,“老二,我看外头那些举人老爷们整日不是这个诗会就是那个会的,咋的外甥女婿整日猫在家里算咋回事,这不出个门,万一读傻了可咋办?” “这,不会吧,外甥女婿人聪明着呢,”朱阳憋了半晌才憋出个词:“这叫稳重,你看外头那些咋咋呼呼的,就知道附庸风雅,我看会试准没戏。” 谁先来谁有道理,朱大舅摸了摸下巴,点头:“你说得有理。” “秉两位爷,宫里赏东西来了。”侍女在门口禀告。 “啥?”朱大舅兄弟两个顿时抬了头,“又赏啦。” 原本宫里头就不时赐下各种贡品珍宝,自打朱家老两口到梁上后,更是三五不时就有赏赐下来,吃得府上上上下下个个都圆了。 侍女抿唇笑了笑,房里孙氏、赵氏等女眷都出来了,还有两个小的满脸欢喜的边跑边喊,“哦,赏东西咯,赏东西咯。” “快快快,让我老婆子瞧瞧,又赏了些啥,”赵氏被侍女抚了出来,跟兄弟两个说道:“人家管事们送东西也辛苦了,可得把人招待好了。” “娘你放心吧。”宫里来的,精灵得很,人早就放了东西就跑了。 其实不止是林侯府得了赏赐,就是各家大臣家中也不时被赏赐些贡品,比如周家、钱家、赖家、姚家等等,隔三差五的也被赏些布料瓜果。 有细心的人把这些家给串在一起,发现竟然有着蛛丝马迹的联系。 全都是当日入选过且在宫中批阅了试卷的臣子。 且人宫中赏赐的管事还直截了当的说了,这是皇后娘娘下的旨,说是体恤诸位辛苦了,给各家补补身子。 是,人家出了力,所以现在赏赐跟流水一样涌入各家,这没啥好酸的,但不酸归不酸,瞧着还是眼红得很。 宫里头,雨晴姐妹也打趣着笑林秀手宽,是个足足的散财童子。 “不赏下去咋办?”她摊摊手:“宫中人少,隔上几日就有贡品从各处运来,吃穿不完堆着还怕发霉呢,倒不如赏下去做个人情也是好的。” 她赏的都是有功之臣,明摆摆的,也不怕有人不服,说她不均。 其实就是不均又如何,是人都有偏爱,十指都有长短,老百姓家里都有受宠的不受宠的,何况她? “对了,杜府的赏下去没?” 杜家还挂着帝师的名头,杜帝师如今更卧病在床,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安抚一番,是以林秀每回赏大臣时,便也让宫人多备了一份送到杜家去。 如今人人都称赞说楚帝尊师重道,心胸宽广,就算帝师无礼,仍然厚礼以待。 “赏下去了,”雨晴还说道:“奴婢听闻帝师已然大好,只是精神头有些不济,有两回被宫人给撞见,说帝师和夫人起了争执,帝师想归隐休养,夫人不从。” 林秀听了,面色复杂,良久才唏嘘了一口。 “盼着经过这回能大彻大悟吧,本就是不通人情的人,何必沾上这满身的淤泥,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归隐了好,好啊。” 便再不过问杜家事了。 正说着,有宫人恭敬的递了折子进来。 折子是烫着金边儿的,纹着腊梅,向来是命妇们奏请皇后用的,宫人在一步之外停下,“秉娘娘,碌王府的折子。” 林秀看了一眼,雨晴会意的接了过来,再递给她。 宫人退了下去,林秀打开折子,随手看了一眼,便置之一旁了。 雨晴见她脸色有些变化,也不敢问了。 晚上安歇时,林秀才跟楚越说了起来:“钦怀,今儿碌王府递了折子到我这儿。” 把玩着她手的大掌顿了下,若无其事的说道:“说什么了?” 林秀在他身上翻了翻,话里很是不可置信,“楚蔓要定亲了。”问她要郡主的位分呢。 林秀不可思议的,连楚蔓都定亲了。 不对,有人要了。 这也是个人才啊,连凶名在外的碌王府大姑娘都敢沾。 真汉子无疑。 反而楚越听得轻笑了起来:“听你的意思,还觉得她嫁不出去了?” 林秀也没顾忌,很直白的点了头:“那可不,楚大姑娘多横啊。” 这还不是郡主呢,都已经声名远播了...... “别管她,她就是个捅破天的主儿,”楚越又说:“等她真成亲了,你随意给她添置点什么也就行了。” “那楚则成亲呢?” 楚越唇角的笑更冷了些:“就当不知道吧。” 林秀也不想赐东西,碌王府两兄妹,要说最惹人厌的,反倒不是横天横地的楚蔓,而是这位表面儿看着醉生梦死的楚则。 碌王惦记着楚越坐下的那把椅子,楚则同样。 这父子二人惯会做出远离权利的模样,其实背地里早惦记得欲生欲死了。 如今楚越有都卫在手,碌王府那些暗地里的勾当只怕已经有了眉目,早就呈到楚越案前了。 “行。” --- “老二,快出来!”朱程大步跨进屋里,气喘吁吁的,随手端了案上的茶盏牛迎了一番,抹了抹嘴,一甩手,胸口还气闷不已。 朱阳从内室里头出来,“咋了大哥,谁气你了?” 边问,他一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下,端了茶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满足的喟叹一声。 提起就是气,朱程拍了拍桌:“你猜我今儿在街上遇见谁了?” “谁啊?”朱阳顺口一问。 “那老林家那毒婆子你可还记得!”朱程拍着桌子啪啪作响。 大街上头,那毒婆子就巴巴的拉着他说甚家里丢了个孙女,她巴巴的养了多久,费了多少米粮,结果竟然跟着别人跑了云云。 他娘的,那婆子还不着痕迹的跟他炫耀林老三考上了举人,这次会考还要跟她挣个状元,说他妹子要是不和离,指不定还能跟着沾光呢。 朱程说不过,吃了一肚子火气回来。 “那老毒物也来了?”朱阳吃了一惊。 这老林家也是走了狗屎运,还让考上了个举人。 “可不是,”朱程说道:“我看肯定不止她一个,这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皮的,不知道啥时候就出来膈应人了,这几日咱们都不出门了,我看他们敢不敢找上门来。” 朱阳当即应了下来:“那行,大哥你也别气了,咱们府上人这么多,他们要敢上门,咱就把他打出去。” 气着了人,严氏那头倒是畅快得很,脚步轻快的回了落脚的小院儿。 院子很旧,连大门都是破破烂烂的,里头更是一望既见,统共两间黑漆漆的破房子,外头还搭了个草棚砌着灶头,他们一家老小吃喝都在那草棚那个小角落里头。 “儿子,娘回来了。” 林睿坐在院子里看书,闻言头也没抬,喊了声:“娘。” 倒是马氏从一间房里走出来,后头还跟着老林家大房的林柳,笑着迎上前:“娘回来了。” 她正要接东西,目光一凝,却发现严氏两手都是空的,顿时笑容就淡了些,“娘,你不是说去城里割上二两肉给当家的补身子么?” 这婆婆也太抠门了。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这梁上城,天子脚下,不说住客栈,好歹也找个普通的人家家里借借宿吧,她可倒好,也不知咋个打听到说城北的房屋最是便宜,领着他们就住进了这破房子里。 可真是遭罪,连老林家那破房子都不如。 “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严氏瞪着她,嘴里噼里啪啦的算起了账:“咱们从淮镇出发,这一路坐车行船,还有几张嘴要吃饭,还没到地儿就花了我二十两,这还没算这房租和老三的笔墨纸砚,还有你们每日的口粮,还有五六日才科举呢,多待一刻就要花银子,你有钱你来出?” 马氏被说得讪讪的,再不敢开口。 随即,严氏跟变脸似的,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几步走到草棚下拿了个碗,取了个鸡腿出来,叨咕着:“这梁上的东西老贵了,一个鸡腿就要一百个大钱。” 弄好,她转向马氏两个,马着个脸:“老娘警告你们,这鸡腿可是给老三补身子的,你们两个馋嘴的要是敢吃一口,小心老娘翻脸不认人。” “知道了知道了。” 马氏两个连连保证。 “哼,”严氏这才扭着屁股回房了。 林柳忍不住问马氏:“三婶儿,咱们咋办,不会又吃干饼子吧?” “不然咋办?”马氏道。 “早知道就不让二婶儿走了,要不然咱们早就吃香喝辣了,哪里......” 林柳口中这个二婶,指的是她二叔前一个媳妇儿朱氏,如今人家凭着进了宫的女儿,还被封了啥朝国夫人,二哥林康更是成了国舅爷,住上了大房子,奴婢环绕,想吃啥吃啥了。 就他们,还在啃粗窝和干饼子呢。 “谁说不是呢。”马氏也忍不住感叹。 林柳咬着唇,朝马氏凑近了几分,“三婶儿,你说咱们是不是可以......” 楚蔓定亲的日子很快,就在五月初,跌破满梁上城老百姓眼珠的是,人楚大姑娘还找了个举人老爷,模样也还周正,不过二十四五,在举人这个圈子里,还算很年轻的了。 何况,人家还不是穷举人。 那凤阳郡鹿氏可是鼎鼎有名,满门上下清贵无双,自上到下的文人风骨。 “所以,这鹿氏儿郎到底是有多想不开?”不止在宫中的皇后吓了一跳,怎么都想不通,就是在梁上城随意提个人出来也觉得很匪夷所思啊。 满门的文人风骨啊,马上就要有一颗耗子屎进去搅坏一锅汤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连老百姓都知道,堂堂凤阳鹿氏莫非不懂? 林秀实在好奇,还让都卫去打探了一番。 无他,上辈子的楚蔓真的没嫁人,她不是没定过亲,但在定亲之前都被她活生生打跑了,弄得城中男儿提她如畏虎。 到最后,别说正经人家的了,就是想攀上高枝的人家都不干了,就是有这么凶横。 楚越那头在知道她调了都卫后,倒是没阻止。 五月上旬,会考如期举行。 巍峨的贡院大门缓缓打开,正是日出之时,破晓升起,浅浅金光洒在大地,蜂拥而至的举人们正等候着查阅。 林侯府的几个大老爷们,林康、朱家兄弟、朱秋华、朱秋石、田生等人都候在一旁替殷崇元入场。 “东西带齐了么,笔墨可多带上了?” “干粮和清水可尽够?” “驱蚊的药丸带上没?” 一个个殷切的叮嘱着,瞧着比殷崇元这个考生还紧张,林康还颤着手指,说道:“好生考,二妹和殷家老爷夫人都在镇上等着你呢。” 殷崇元不住点头,还安抚着他们:“姐夫,舅舅,你们别担心,外祖和舅母们已经替我收拾妥当了。” 现在不过才卯时,早在黎明十分,为了殷崇元参加会考,侯府里早早就动了起来,赵氏早指着两个媳妇把他篮子里头的用度给查验了一遍又一遍。 “这就好,这就好。”朱家兄弟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队伍朝里走着,很快就轮到了殷崇元,林康等人隔着人见守门的士兵熟门熟路的开了篮子查验,随后把人放了进去,递了个号牌给他。 殷崇元进了贡院,又回头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随后转身进了里头。 这次会考,跟乡试考举人一样,都是三日整,但整场只有两场考试,分文试和经事,最后录四百一十三人。 而这两场,又以经事的重量又大过文试。 不只殷崇元明白,相信参与过月前乡试的举子都心知肚明,殷崇元的师兄弟中有不少就败于经事当中,与如今陛下要求的不能读死书背道而驰而被刷下,就算侥幸考上了举人,这次会考也并没有前来,跟殷崇元来过信,说要沉淀沉淀。 与他们相反,殷崇元恰恰是在经事中占稳了脚根儿,他打一入梁上就关在屋里苦读,是因为在两科之中,他的文试弱于经事,书本上的东西,除了死读他别无他法。 号房里,鸦雀无声,大多举子们都坐在位置上,闭着眼等着会考来临。 辰时一刻,随着“咚”的一声,锣鼓连敲了九下,随后,贡院大门被阖上。 “开考了。” 贡院外送学子们入场的人都听到了声响。 朱大舅等人这才相互招呼着准备离场,不料有人比他们更快,严氏带着马氏和林柳从他们身边走过,还朝他们哼了哼。 她走得快,没看见马氏和林柳两个眼睛在看向林康等人身上那上好的穿着后满是羡慕的目光。 宫中,林秀也收到了都卫传来的消息。 严二绘声绘色的跟她讲着:“...话说那一日,在城外五里外,有一位从凤阳郡赶来的举人老爷,长得那是年纪轻轻,模样端正,家中很是清贵,无奈规矩极严,举人老爷只带了个书童上路,正逢暴雨,官道旁四处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头,无处可躲,不止马车被淋湿了,那马儿还受了惊,狂奔了起来。” 他举着手,摇摆间像是在描绘那日的场景一般。 林秀让人端了盘瓜子来,招呼着雨晴姐妹一块儿来磕,还示意他继续。 严二顿了顿,不满的撇了撇嘴,到底不敢反抗,只得继续说:“马儿发狂了起来,在车厢内的举人老爷跟书童被颠簸得险些被抛了下来,书生文弱,被撞得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更让人绝望的是那无处躲藏的暴雨和随时可能会有的生命危险。” 他面色一肃,正经了起来:“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前方,一辆马车行来,眼见着要被这发狂的马儿连累了,只见前行而来的马车外,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站在上头,手握长鞭,神情坚毅,对着奔来的马儿“呼”一个鞭子抽了过去,顿时,那马儿被抽了个四仰八叉,嘶叫一声,朝一旁歪去,须臾,女子又是一道鞭子甩过去,还在挣扎的马儿彻底倒在了地上,哀鸣几声,英年早逝了。” “在马儿倒地的一瞬间,只见那马车也一个侧翻倒在了地上,里头的举人老爷和他的书童通通被摔了出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这时候,只见那手握长鞭的女子走了下去,在举人老爷面前停了下来,见人如此狼狈,顿时起了怜悯之心,把人给救了下来。” 都说着这世间最美的不过是一场英雄救美,连严二这么个大男人都满脸羡慕。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又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啊。” 听完了这各种曲折,林秀连瓜子都磕不下去了,只觉得浑身恶寒:“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对有情人了?” 先不说这其中有多少修饰词,被美化了多少,就提楚蔓英雄救美,利落甩鞭那一手。 她一个字都不信。 90.因果轮回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碌王府嫡长女定亲那日, 城中老百姓四处奔走相告, 纷纷围在王府门前, 看着鹿家一位长者领着鹿尧,抬着整整三十六抬珠宝、田地、铺子、书籍等等给王府下了聘礼。 鹿家动作很快, 从上门提亲到碌王府应下, 到如今已经合了八字、下了聘礼, 统共不过花费半个月。 这人生大事就完成了。 急切的让人都忍不住感慨。 鹿家到底明白不明白, 这楚大姑娘她并不是啥美若天仙的姑娘啊,真的用不着这般着急的, 放眼城中,没人跟你们抢的。 而且, 这到底是终身大事,就不再考虑考虑, 慎重慎重? 包括鹿尧的知交好友们,对他很是坚定的要娶碌王府的姑娘都难以理解, 纷纷劝他要深思熟虑。 换了他们,讲真, 他们是肯定不会娶一个如此声名狼藉的姑娘, 何况, 这不是娶个媳妇啊,这是娶个祖宗啊。 就这凶横的脾性, 一个不小心惹到了, 对着当相公的是不是也是一个鞭子甩过来? 在别人身上不会发生, 但放在楚大姑娘身上..... 这是很有可能的。 他们劝鹿尧, 也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 但往常容易听得近劝的鹿尧这回很是坚决,逢人就道。 “她的脾性也并非坏成那样,你们不了解她,她只是爱使使小性儿,无伤大雅的。”更何况,他是爱极了那般鲜活的模样的,楚蔓就像是一团火,从头到尾都在焚烧,眉宇之间的不耐在他眼里也很是灵动。 鹿尧身边全是那种一板一眼,规规矩矩,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姑娘,一接触到楚蔓,整个人都被吸引了,一举一动,莫不牵引着他的心神。 “唉,瞧着这鹿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身家更是颇丰,怎的......” “谁说不是呢...” 人群里,不少妇人们瞧着那一抬抬的珠宝,渐渐眼红了起来,话里话外的开始说起了酸话。 林柳和马氏也混在其中。 相比天子脚下的人,他们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被震惊的好半晌没回过神儿。 瞧瞧那些半开着的箱子,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银子,俗气!”不知觉间,他们说了出来,立马被旁边红着眼的妇人给鄙视了。 妇人仰着头,看他们的目光满是优越,指着那些珍宝和书籍,“知道那些是何么,那些可都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不说那些珍宝,个个都是天下独一份的,还有那些书,人凤阳鹿家顶顶大族,一门子的清贵,收藏的那都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 林柳跟马氏面面相觑,脸上尴尬得很。 那妇人又开口了:“咯,就其他的田产铺子金银的,怎么的也得有个几千俩银子吧。” 几千俩? 林柳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那,那这一辈子都能够吃香喝辣了。” 别说几千俩,他们老林家,合着有没有百两银子都是未知数,她三叔到梁上考试,几个人统共花了三十两,就这,她奶都每日摆在脸色,说她们手脚大手了。 旁边妇人顿时嗤笑一声,眼睛跟长在头顶上的,“什么吃香喝辣了,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模样,人千金大小姐,又不是指着这点子聘礼过日子,光是出门的时候,压箱底还有几千俩呢,包括这些田产地铺,娘家给备下的庄头等等,就跟钱生钱似的,根本不愁银子花,光是打赏下人都不知几百俩,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一点吃算啥?” 对别人来说是不算啥,可对现在的林柳跟马氏来说,能顿顿吃上大米饭和红烧肉那就是顶天的好日子了。 林柳听得满是羡慕不已。 她这回能跟着来梁上城,还是她娘求来的,如今老林家就只有她一个年纪合适的,尤其在他三叔考上了举人后,来求亲的人多的是,不过小严氏都瞧不上罢了。 那些人家,要么是些有几亩地的小地主,要么是在镇上有个铺面的产业,换了林老三没中举前,嫁去这种人家,吃喝不愁也是极好的,但现在他们老林家的门庭可不同了,林柳作为举人老爷的亲侄女,不说嫁到大户人家里头,少说也得嫁个有功名的不是? 万一女婿是个好的,闺女指不定还能摆摆官夫人的威风呢。 小严氏不傻,如今整个天下的举人老爷们都在梁上里头,能选的就多了,凭着林三叔同样的举人身份,在里头周旋周旋,这门好亲事说不定就落在了林柳身上。 林柳原本不觉得,这会儿见了这大户人家的下聘礼,男方还是这般出众的人,顿时也眼热了起来。 她娘说得对,只有嫁给这些老爷们,她才能做到那人上人的位置去。 正说着,王府里头,鹿家的聘礼已经悉数抬进了前院里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地,箱子被全数打开,露出里头金光闪闪的珠光宝石。 碌王府嫡女大喜,碌王和王妃身着华服,亲自迎了鹿家的长辈入府。 楚世子则招呼起了鹿尧。 两方客气的见了礼,正欲朝府里走,门外,宫侍尖锐的唱报响起。 “皇后娘娘懿旨。” 外头的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皇后下旨碌王府,这可还是头一回啊! 尤其见宫侍后头的侍卫们手中提的箱子,不少人都猜到了怎么回事。 须臾,碌王和王妃带着府中下人迎至大门前,碌王和王妃只站着,后头的一众人都对着宫侍手中的大红色懿旨福了礼。 “皇后娘娘吉祥。” 宫侍面无表情,摊开手中懿旨,“皇后娘娘有旨,碌王府长女楚蔓佳偶天成,逢良喜讯,特赏赐上等东珠两斗、上等宫纱数匹、玉如意一柄、双鸾点翠步摇一支、金童玉女手镯一对,绸扇一对,钦此。” 在宫侍唱报的时候,后头的侍卫便把箱子摆在门前,掀开盖头,露出里头盈盈光芒的各样珍宝。 “谢皇后娘娘赏赐。” 碌王府一谢恩,宣旨的宫侍立马便带着人走了。 静谧的人群里,这才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看到没,那可是御赐之物啊。” “可不,你瞧那东珠,可真是大啊,跟拳头一样,这可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说着说着,还有人小声的说起了宫中和碌王府的恩怨。 楚家皇族不合,碌王府里头自打得了位分过后,宫中便再不曾过问过,平日里宫中给大臣们赐下各种赏赐,连杜家都有份,但从没有赏过碌王府。 莫说老百姓们觉得宫中对楚蔓的事不闻不问,连碌王和王妃都没想到,可偏偏今日它就来了。 一说起宫中。 林柳和马氏难免想到了当了皇后的林秀。 同一家的姐妹,如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三婶,你看...”林柳突然指着一个从人群旁走过的身影,虽然许久不见,衣着也光鲜,但她就是熟悉得很。 马氏看了看,迟疑的说:“你是说......” 眼见那人要转过街头了,林柳顾不得解释,拉走她就走:“三婶儿,咱们跟上去瞧瞧。” 皇宫里,宣旨的宫侍目不斜视的走在宫道上,熟稔得很,很快就拐了弯,沿着墙下一路摸到了一处宏伟的宫殿里,他整了整衣裳,一路通行无阻的进了大殿,直到瞧见眼前的人,双眼顿时一亮。 “雨晴姑娘,小人已经按吩咐给碌王府赏了下去,如今回来复命了。”宫侍不着痕迹的陪着笑,脸上很是谄媚。 暗衬,这雨晴姐妹可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大红人,只要巴结上了她们,以后这宫中,除了上头的主子们,哪里不能横着走? 雨晴立在内室门口,似笑非笑的觑了他一眼,小声的回道:“行了,知道你是个好的,娘娘这会儿正陪着陛下呢,你有几个脑袋敢往里闯?” “嘿嘿,小人就这一说,”宫侍缩了缩脖子,立马就溜了。 他刚出门,雨霞就从殿外进来,手中捧着一碟点心,走到跟前儿了,还不由笑道:“姐姐怎的把人给吓住了。” 雨晴无奈的摇摇头:“整日就想着如何邀功,有这时间动这些歪心眼子,倒不如勤勤恳恳的做事,娘娘都看在眼里呢,还怕没有出头的地儿?” “这僧多肉少的,可不得多动动嘴皮子么。”雨霞不以为意,推门而入。 里头,确实如雨晴说的那般,他们娘娘在陪着陛下。 难得有片刻闲暇,楚越自然是不希望这点时间被人给打搅的,所以雨晴虽说不喜宫人们爱钻营,但到底也是为了他们好。 林秀对上回严护卫说的话不以为意。 里头水分实在太多。 他以为甩鞭子是很容易的事么,甩一鞭让一匹马翻了身,再甩一鞭没了气? 以为楚大姑娘力大无穷啊? 后来林秀又听了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出自楚越之口,可信度已经不用说了。 而楚帝能在百忙之中关注这些小事,也因着林秀特别关注楚蔓定亲这事,过问了两声都卫,否则他压根就没这兴致。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那日,鹿尧在赶往梁上的路上确实遭遇到了暴雨,又因着雷电的惊吓让马儿发了狂。 正遇到了心情不佳的楚大姑娘。 楚蔓身边一贯是跟着护卫的,在马儿冲过来的时候,哪里用得着她动手,自有护卫先她把隐患给解决了,楚大姑娘甩上那两鞭完全是属于锦上添花,就跟拍个蚊子一样。 而实际上完全没有所谓的两情相悦。 楚大姑娘胆大的过去查看,鞋底子在鹿尧脸上碰了碰,见人还有气,黑着脸又没好气的让人抬走了就抛之脑后了。 她楚大正心情不佳呢,又被这般冲撞,要不是见人都没啥气了,不定还要找人出气呢。 凤阳鹿家清贵,铮铮文人傲骨,规矩极大,就凭这么大一个家族,族中子弟赶赴皇都赶考,也只遣了个书童跟着可见一般。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来上门提亲还是鹿尧开的口。 人楚大姑娘瞧不瞧得上两说呢。 满城人都以为是楚蔓占了便宜,可他们这还真不好说呢,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人收了楚蔓也是为老百姓做了贡献。 城中的贵女们被楚蔓趾高气扬的压了这么久,楚蔓在一日,那道嚣张无比的气焰就一直在她们头顶上盘旋,得了楚蔓定亲的消息,个个都舒展了口气,盼着楚大姑娘赶紧嫁人,去凤阳郡祸害当地的姑娘们,最好这一生都别在踏入梁上城了。 不止如此,如何媛媛这等有过节的,这时候还让人送了大礼到碌王府。 这当妹子的都定亲了,楚世子的大婚日子也提上了日程,眼瞅着一家又一家的姑娘们派了人给楚蔓送了礼,楚世子便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二妹啊,你看你这为人处世就不行吧,听闻你要出嫁,城中的姑娘们可是高兴得很,这不,连礼都给你送来了。” 今日过礼,楚世子被安排接待鹿尧这未来妹夫,两人只在刚开始说了几句客套话,其后,完全没有共同话题。 鹿尧是个有文采的,但楚世子却是胸无点墨的人。 鹿尧巴巴的说了半晌,他压根就没听懂说的啥。 他烦得很,找了个由头就脱身,把鹿尧退给了族中的子弟去招呼,自个儿在府上溜达,就遇见了楚蔓。 当日在牢中,楚蔓骂他那口气儿现在还没出呢,所以楚则如今逮着个机会就冷嘲热讽起来。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楚蔓冷眼看他,格外嚣张:“关你屁事!”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敢骂我是狗!”楚则指尖儿差点指到了楚蔓脸上,“我告诉你个臭丫头,我是你哥,再敢对我胡咧咧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信。” 楚蔓点点头,但嗤笑了一声,十分不屑的看着他:“但咱们谁揍谁还不一定。” 在这个府上,楚则嚣张,楚蔓跋扈,两人时常都是水火不容的,谁也奈何不了谁,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连碌王和王妃都拿他们没法子。 楚则被气得心头一哽,大着火气:“好好好,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哥堂堂王府世子,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这就是在拼身份了。 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和王妃外,只有楚则是个世子,其他人说好听点是王府姑娘,其实也就是个白身。比如楚蔓。 身为嫡长女,她回回请宫中奏请郡主位都被驳回。 楚则贼精,一戳就戳到人肺部。 楚蔓果然气得胸脯都发抖,眼神狠狠的看着人,谁料楚则浑然不在意,吊儿郎当的撇着嘴,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半晌,楚蔓突然笑了。 “世子了不起。” 楚则太了解她了,当即眉头一皱,楚蔓已经说道:“堂堂一个世子,只能讨个无颜女做媳妇儿,世子的脸都被丢尽了,反正啊我是没看见哪家的世子跟你一样窝囊。” 她没郡主的身份如何,照样压着城中贵女一头,她没郡主身份又如何,她嫁得好啊! 人人都羡慕她有个这么个夫家,但人人却并不羡慕碌王府世子娶了个好媳妇。 相反,还得感谢他。 没了他去竞争,至少别家貌美如花的姑娘那儿又多了一丝希望不是? 楚则听明白了,再看楚蔓洋洋得意的脸,气得一甩了衣袖走了。 楚蔓这才冷哼一声,也回了房。 他们都没发现,一旁的假山后从头到尾的淡淡看着这场闹剧的人。 等他们双双离去,才有候着的小丫头开了口:“二姑娘...” 楚烟抬了抬手:“无碍,咱们只是不小心撞见而已。” 楚则这对兄妹,内斗个不休,还不时大打出手,但一旦有外人的时候,根本无需任何商议便能共同对敌。 尤其是对姨娘所生的孩子,逢见面必定冷嘲热讽一回。 她可不想在这对兄妹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凑上去当他们两个的出气筒。当年的事,并非是姨娘的过错。 父王要借着压制王妃来压制大哥,而她生母乌姨娘不过是他们权衡之下的牺牲品罢了,就算没有乌氏,也还有白氏、张氏、李氏要跳出来被父王给扶上去跟王妃打擂台,姨娘依附于父王身上,除了跟王妃闹得不死不休别无他法。 朱雀大街上,林柳跟冯氏两个已经跟了好几条街了,前头那人一会儿从巷子里穿过,一会儿在各家店铺里走走停停,还不时拿着摊子上的面扇、珠花等一应物事熟稔的捏在手上打量,瞧着悠闲得很,又熟门熟路的,林柳两个对城里不熟悉,险些把人给跟丢了。 眼见着前头那人还在走,又穿了巷子准备到对面街上,马氏最先忍不住了,在背后喊道:“林四娘你个臭丫头给我站住。” 马氏气喘吁吁的,一把插着腰,因为走得急,她连头发都乱成了一团。 前头的人影一顿,然后,慢慢转了过来。 确实是林四娘,她穿着一身儿粉色的衣裙,头上扎了两个珠花,一段时日不见,整个人跟抽了条似的,不止人长高了,身上更是长出了肉,白白嫩嫩的,她看了她们一会儿,弯着眉跟她们打招呼:“是三婶儿和四姐啊。” 她再是淡然不过,反观马氏和林柳可就很狼狈了,马氏歇了两口气,张嘴就骂道:“你个死丫头,你跑什么跑,没见我和你四姐在后头啊!” “哦,”林四娘捂着小嘴儿,看着她们:“真没看见。” 马氏顿时被气了个仰倒,倒是林柳轻轻捏了她一把,上前跟人笑着,“四娘啊,四姐好久没见你了,方才就觉得那人像你,果然没看错。” 林柳好声好气的,语气再是温和不过。 林四娘也是头回见她这般面孔,在她的记忆里,林柳从来都是满脸不耐烦的喊着死丫头死丫头的,就跟三婶儿马氏一样,这样和颜悦色... 她也跟着笑笑:“原来是这样啊,四姐怎么在梁上城啊?” 说起这个,马氏可就骄傲了:“哼,你还不知道吧,你三叔考上举人了。” 她确实不知道,林四娘脆生生的跟她说道:“恭喜三婶儿了。” 明明跟她道了贺,但马氏听着却丁点得意之情都没有。 要知道在林家村的时候,村里知道她当家的考上举人后,巴结她的妇人姑娘数不胜数,哪个在她面前不是舔着脸赔笑? 放眼整个淮镇,他当家的虽说名次不咋样,但好歹捞到了举人的名头,整个镇上也就考上了三四人,其中就有她当家的,马氏在林老三考上举人后,那可真真是出尽了风头,摆尽了举人夫人的谱儿。 林四娘没有跟镇上那些人一般讨好的捧着她,这让马氏格外不愤。 “你个死丫头,咋的,你莫非还瞧不上你三叔不成?” 她还当以前一般,想骂就骂,想说就说,那头林四娘一张小脸已经不耐烦起来,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三婶,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林四娘摊了摊手:“你以为这是哪儿?”不待人回答,她便自顾说了起来:“这是梁上城,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脚。” 这里啥都不多,就什么举人进士的格外多。 “三婶儿或许是不知道,这城里,不止什么举人老爷,进士老爷,就是走在路上还能砸到几个皇亲国戚呢。” 考中了举人、进士,固然让人欣喜,但在这天子脚下,还真不是啥多稀奇的事儿,也就马氏还沾沾自喜的,逢人就炫耀一番,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也是个蠢的。 林四娘不屑跟她们谈论,转身就要走,却被林柳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抓住了。 林柳讪讪的笑着:“四娘,干啥急着走,咱们也许久没见了,对了,阿奶也在城里呢,自打你走后,她还不时说起你呢。” “哦,说我没良心、白眼狼?”林四娘嘴皮子可不是盖的,上下一翻就把严氏的话给学了个十成十。 “哪,哪有啊......” “行了,四姐,三婶儿,我出来都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她出门,原本是打算在街上寻摸些讨巧的物件买回去哄外祖赵氏开心的,不料竟然碰上了林柳两个,她可不耐烦跟她们周旋。 林四娘转身就走,林柳又故技重施拉住了她的长袖,只这回她不敢再扯别的了,直截了当的问道:“四娘,你看,我和你三婶儿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饱饭了,你看你如今在国舅府里住着,皇亲国戚的,咱们可是亲姐妹,你就忍心看我们饿肚子不成?” 林四娘这才听懂了,原来这说来说去的,是想找她拿钱啊。 “没有。” 怕她们没懂,她还又加了句:“没钱!”有钱也不给。 “你个死丫头你说啥?”马氏一把推开林柳,推了林四娘一把。 新仇旧恩,这死丫头现在是胆肥了啊? 林四娘被推得一个趔趄,她吓了一大跳,手一把扶在了墙上才堪堪稳住。 “三婶...”林柳惊呼了一声。 却是方才在她们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林四娘突然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冲了过来,直直的把马氏给撞得摔在了地上。 林四娘满脸暴戾,趁马氏摔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脚使劲在她身上踢。 “我让你横!我让你横!你个臭不要脸的毒妇,我踢死你我!” 马氏被踢个正着,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嘴里不断溢出痛呼,“死...死丫头......” 林四娘还要再踢,被反应过来的林柳一把抱住,口中不断说道:“四娘四娘,你干啥你,这是三婶儿呢,你疯了你。” 她把人扯到一边儿,急忙上前扶起了马氏。 她的亲事可全靠三叔周旋了,三婶儿更是要巴结好的。 林四娘自顾理着自个儿的衣裳,闻言冷笑一声:“我是疯了,你们要是再来招惹我,我就真疯给你们看!” 她眼神狠厉,看着林柳两个的目光冰冷无情,原本还不满的林柳霎时打了个冷战,寒意爬上了背脊。 她有种直觉,林四娘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能做出来。 “哼。”林四娘转身离开。 等人看不见了,林柳才扶着浑身青紫的马氏离开。 在林四娘这里没有讨到任何便宜,马氏还被打伤了,林柳满心的后悔,你说她咋就觉得这死丫头片子跟从前一样好欺负呢? 这回去还不知道阿奶那关怎么过呢,尤其,这找上林四娘,可是她的主意。 很快,三日的会考一晃而过。 贡院是在第四日卯时一刻缓缓打开的,卯时整,经试考核完毕,士兵们挨个收了各号房里的试卷,待呈到主考官前,当面密封完,圣朝第一次科举才落下帷幕。 贡院外,站满了焦急等候的人。 林家这回是朱大舅兄弟两个来接的人,在卯时这个点前后,兄弟两个都焦急的原地走来走去,不少人也跟他们一般,走两下,又复杂的往贡院的方向撇去。 直到“咯吱”一声儿,贡院大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顺着看了过去,相比外头的昏暗,日头刚刚升起,贡院里头已经灯火通明,宛如白炽。 一刻钟过去。 空荡荡的贡院门口终于出来了第一个人。 场上顿时有人迎了上去,其后第二个,第三个...... 外头渐渐空了起来,不少人早早拥着出来的举人离开了,殷崇元也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步履轻松,整个人精神头瞧着也不错。 “大郎啊,你可算出来了。” “考得咋样了?” 朱家兄弟忙上前,拥着人往外头走。 殷崇元神色轻松,回着话:“劳大舅二舅费心了,方才在里头耽搁了一会儿。我觉得考得还行吧。”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走出了贡院,正要上马车,身后有人喊了声儿:“朱老弟!” 一回头,朱阳顿时笑着迎了上去:“沈老哥,你咋在这儿啊?” 沈老七身旁还有一个中年大汉和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看样子也是才从贡院里头出来的,他回道:“还不是为了我这大侄儿啊。” 他指了指旁边的大汉和书生,介绍着:“这是何大哥,家就住我家隔壁,这小子是他儿子,今年考上了举人,这不,进来会考里碰碰运气。” 虽然这般说,但沈老七模样可是骄傲得很,朱阳跟他走动了几回,有些交情,早从他嘴里听说过,他隔壁有户人家,儿子的文采是远近闻名的好。 “哈哈哈,沈老哥说笑了,这何举人一看就是大有学问的,谦虚了谦虚了。”他也没问这隔壁家的儿子咋成了他大侄儿了,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沈老七看了看他们,拍了拍朱阳的肩:“时辰不早了,朱老弟你们也快回去吧,咱们下回在一起吃茶。” “行,说定了。” 说完,两方人微微额首,各自归家。 举子尽数离去,贡院里空荡荡的,被密封好的试卷被安放在贡院里头,有两队士兵在门口来回把手,只待天大亮后,被悉数送入宫中。 会试被安排主审的官员依然是以姚右相和钱尚书负责。 此次报考会试的举子共有一千余二十人,参考的举子有九百五十人,其中,有五百人是月前取得举子的人,另有四百余人,乃是前朝举子。 前朝的官员仍旧被录用,因此,前朝举子也特例被承认,除了这期间因故被褫夺身份的,只待衙门查明了身份,便能继续科举。 辰时三刻,会考主考官协同都卫开了房门,取出试卷,共同护送着送达临华殿。 就在昨儿,大理寺卿王寺卿被贬职惠州,由楚帝下旨,任命赵天瑜为新任大理寺卿。 前任王寺卿胆小儿,又不敢开罪权贵,在老百姓心里也没多大位置,权贵们就更是忽视他,如今王寺卿被贬职,新寺卿上位,也并没有在城中掀起多大的浪花。 虽说上上下下的都没听说过赵天瑜此人,但说不定是前朝某位官员呢? 林秀原来也是这般想的,彼时她至御书房关切慰问一番楚帝,跟被大总管平安亲自送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儿。 平安总管送了人归来,瞧见还纹丝不动的林秀,小声问着:“这是怎么了,娘娘?” 林秀刚瞥了一眼时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但随后她就想起了,这人,可不就是当日在大理寺卿王寺卿身边那位师爷么? 她还问过严二此人是谁,通身气度,模样远比王寺卿强得多,但却是个师爷,怎么看都觉得怪异得很。 那时,严二不肯说,还让她去问楚越。 正逢乡试期间,楚越那头忙得脚不沾地的,她也就忘了问。 “这位大人是谁?” 说真的,她现在确实满满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平安不疑有他,答道:“这是赵天瑜,赵大人。” 林秀心里顿时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原来如此。 “娘娘您请,”平安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弓着身子迎着。 “嗯,”林秀抬了抬脚,随后,身后的门被轻轻阖上,楚越在案后以为是平安进来了,还吩咐了句:“替朕续茶。” 随后脚步声响起,林秀抿了抿嘴,拧着水倒在案上的茶盏上,又端着茶盏替他续了茶,捧着他面前,“陛下请用茶。” 楚越顿时从折子上抬头,见到她还有些哭笑不得的,“你怎么来了?” 林秀没动,稳着恭敬递茶的姿势。 楚越只得接了过去,放在桌上,又把人轻轻拉到身边坐下,说道:“还以为是平安呢,这个鬼精灵的,替朕送了个人,自个儿倒不见了。” 说起这个,林秀也好奇的问道:“是送了赵大人?” 楚越还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 “嗯,”林秀如实把上回偷偷出宫看王寺卿审案的事儿说了,又说当日见那赵大人气度不凡,神情严肃,丝毫不惧权贵,“其实我当日还觉得奇怪呢,问严二他还不说,非让我来问陛下。” 楚越点头应承:“赵天瑜的身份有些特殊。” 林秀眨巴着眼看着他。 她早看出来了啊,她进宫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被平安亲自送出门的朝臣。 这个待遇,就是以前的杜帝师都是没有的。 楚越拍了拍她的脑袋,轻笑着说道:“赵天瑜是前朝八皇子。” “......” 她真是打死也没想到。 好一会儿,林秀才结结巴巴的问他:“可,可他是前朝皇子啊!” 赵天瑜他不是啥良才美玉,是一颗□□! “我知道。”楚越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前朝的皇子公主们早就流落四方了,战乱时死的死,逃的逃,有封地有队伍的被其他叛军攻破城后也早就原地格杀了,赵天瑜是唯二活下来的。” “还有谁?” “前十四皇子,赵天岚。” 赵天岚性子柔顺,不得宠爱,早早就被封了封地把人扔了过去,叛乱时,赵天岚投奔到了前八皇子赵天瑜手下,然而时也命也,或许前朝气数已尽,任凭赵天瑜有百般手段,底下人手数万,依然成了楚越的手下败将。 他活捉了两个前朝皇子,但并没有杀了他们,反而带着他们一路从珉郡到了梁上,让他们亲眼看着圣朝建立,亲眼看着满是硝烟的大地平和,战乱后的满目苍夷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年后,赵天瑜亲自找到他,说要求一份活计。 “为什么?”林秀问道。 楚越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句:“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呐。” 住在这梁上城中,吃喝拉撒都要银子,而且赵天瑜他不止一个人,他还得养着同母却性子完全不同的胞弟赵天岚。 居大不易啊,前朝皇子又如何,为了三斗米照样要折腰。 林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赵十四皇子是个好人。” “安郡地域偏僻,穷乡僻壤,在十四皇子没到封地前,安郡的人大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一年到头使劲在田地里伺候,除开上缴的各种税收,余粮难以支撑一家老小一载有余,好在安郡山多,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开春了就上山挖野菜,采蘑菇,夏天就采果子,秋天就结伴上山寻几只野味儿,至于冬天了,就到处猫着,哪里有吃的就采回来屯着。” 直到赵天岚到了安郡,怜悯老百姓衣不果腹,便下令减轻了赋税。 不过一句话的事,却不知挽救了多少条性命,直到如今,安郡的老百姓提起赵天岚都是感恩戴德的。 说来,连林秀都是这一句话之下的受益者。 他们都以为,赵天岚早早就没了的,还曾有婶子们逢年过节给他烧过纸呢。 楚越搂着人,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跟她说道:“你瞧,赵天岚网开了一面,救了很多条性命,到最后朕也对他网开了一面,饶了他性命,这就是因果轮回,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如今好好的,有赵天瑜养着呢,你别担心。” “不行!”林皇后从他怀里起身,不住的摇头叹息:“不够,还不够。” 皇帝陛下就问了:“那你想怎么对他?” 隔日,他就知道了。 林秀在知道了赵天岚后,很大方,很直接,直接让人带着懿旨到了赵家。 赏赏赏。 所有的时新瓜果,海鲜鱼米,翠珠宝石,布匹明珠如流水一般涌入了赵家,其数量相当于前些时候得了赏赐的诸位大臣的总和。 于是,在焦急等着皇榜出炉的时候,整个梁上城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起这赵家是何许人家了。 91.老夫老妻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一时间赵家风头无两。 上门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争相巴结这位朝中新贵, 能一上任就得了皇后赏赐的楚帝心腹。 是的, 是楚帝心腹。 尤其经过上回,朝中上下都知道皇帝看中谁, 皇后就立马赏赐谁, 这回前脚赵天瑜才上任, 后脚皇后娘娘立马就赏了数不清的珍宝贡品下来, 这不是心腹是啥? 赵家兄弟的真实身份,除了跟随着楚越身边的几个老人和前朝的重臣, 大都是不知情的,就是知情者也不敢妄谈及前朝那些忌讳的事儿, 是以这样一来,人人都只当赵寺卿是楚帝心腹之人了。 赵天瑜刚上任大理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 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如今被打上了楚帝心腹的标签, 闻讯赶来的老百姓都快把他淹没了。 人们就是这点子爱好,围在大理寺门前不为了看审案, 而是冲着寺卿大人指指点点的。让赵天瑜脸黑如墨。 作为一个有封地有宠爱的前朝皇子, 赵天瑜见过的、用过的数之不尽, 宫中的赏赐他压根没放在眼里,还跟送东西来的宫人们说过好几回, 请他们回禀皇后娘娘不必再赏赐了。 他只是想安安生生的挣钱养着胸无大志还性子纯善的幼弟罢了, 并不想多生是非出来。 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成为楚越的心腹的。 这点不止他明白, 楚越也明白。 宫人恭恭敬敬的福了礼, 说要回去禀报皇后娘娘才是。 赵天瑜以为这事已经揭过了,谁料下回宫人们依旧我行我素的把东西搁在赵家,一同的还传达了皇后娘娘的话。 皇后娘娘可是说了,这些都是给赵二公子补身子的。 言下之意,并不是看在他的份上。 人赵二公子是谁,自然是赵天岚。 赵家只有兄弟两个,外人都是称赵天瑜为大老爷,赵天岚二公子。 赵天瑜每日都在大理寺任职,不时能见到,但赵二公子那可真是养在深闺了,到如今为止,只怕除了府中伺候的几个下人,就只有赵天瑜见过了。 赵二公子几个字一出口,就是赵天瑜都愣住了。 感情,他这被文武百官视为楚帝心腹还是托了他那个胸无大志、性子纯善的幼弟的福? 此时,周国公也被人窜唆着进了宫。 这几人包括前楚家军军师,如今的淮安侯府赖侯爷、淮河郡郑大河将军,姚右相、钱尚书等等,都是闻讯了楚帝任赵天瑜为大理寺卿,而如今更因为皇后的大加赏赐被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他是楚帝心腹的传闻。 他们都是知晓赵天瑜真正身份的人。 在赵天瑜上任第一日开始,他们就有心想阻止,但楚帝圣旨以下,既成事实,绕是他们也无力更改。 说白了,他们只是君臣,即使担忧有些话也不好说,但周国公周翰就不同了,他既是陛下亲封的国公,更是陛下的表哥,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人选。 周翰在御书房等了一刻,就有平安过来请他入了内室。 “表哥来找朕是有何要事?”楚越开门见山的问了。 前两日贡院那头已经送了案卷过来,这次主审是以姚右相和钱尚书为主,周翰和兵部曹尚书、都卫都只是从旁协助,临华殿那头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楚越相信,若非有事,他这位向来通透的表哥是不会来找他的。 “国公爷请用茶。”平安还亲自捧了茶盏过去。 周翰微微颔首,这才回道:“确实有一件事。” 他便把赖侯爷等人的忧虑说了。 余下几人都是楚越的心腹,他们对楚越任用赵天瑜还是十分担忧的。 这赵天瑜不止是前朝手握重兵的皇子,其谋略武艺也是上等,予了他高官,再有如今朝堂上不少的前朝官员,万一赵天瑜还抱有光复前朝的野心,与前朝官员们串联起来,那可就是养虎为患了。 御书房里寂静得很,只有袅袅熏香在升起,是龙涎香的味道,很是让人沉寂下来,楚越看着他,手指在御案上轻轻点了点,一下一下的敲声在房里回荡,只见他嘴角轻抿着,笑意一闪而过,沉声道:“表哥觉得,如今朝上的官员可有哪些成了气候?” 周翰被问得一怔。 随即回道:“这倒是还没见到,不过那些前朝官员与我朝官员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 正因此,姚右相等人才会担忧那些前朝官员会跟赵天瑜重新联络在一起,等真的勾结在一块儿了,可不就成气候了? 再则,如今建国不过两载,时日还太短...... 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似的,楚越安抚他:“表哥不用担心,赵家兄弟并无推翻圣朝,光复前朝之意,我圣朝泱泱大国,何曾惧怕一个前朝的皇子而已,赵家的江山,早就亡了。” 赵天瑜很识时务,也认得清现实,这才是让楚越放心的原因,虽说人心易变,凡事都有例外,但他尽掌天下之势,有这个自信把赵家兄弟握在手里。 新朝已立,大势已去,所有的动静儿都翻不起水花了,随着时日渐深,大圣的恩泽泽陂天下,就算赵家兄弟有这个意思,也会为万民所唾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周翰被他身上那股油然升起的气势一怔,愣神过后,也笑了起来:“陛下说的是,是我们多虑了。” 聊完了公事,楚越也象征性的问起了其他,“姨母近日身体如何?” 周翰也道:“娘的身子骨一贯不错,喜欢热闹,前两日还在家中办了个赏花会,请了满梁上城的夫人姑娘们呢。” 周老夫人身份高,她身为楚帝的亲姨母,关系又一贯融洽,不仅有一个当国公爷的儿子,自己也是楚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周家一传出风声要办赏花宴,整个梁上城的夫人都给面儿的带着姑娘们去了。 其实不止是为了给周老夫人面子,各家夫人们都有些小心思。 梁上城五位国公,到如今还没成亲的唯有周国公一人。 且周国公地位高,年纪轻,模样还周正英伟,周家也并不是甚穷家小户的,资产颇丰,就更让人趋之若鹜了。 “表哥还没订下亲事?”连楚越都忍不住打趣他了。 周翰顿时摆着手苦笑:“陛下就别笑话我了。” 建国后,周翰连带周家都很是低调了一番,在城中诸人都巴结着徐、陈、夏、白四家时,周家几乎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若不是周翰还在朝中当值,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周家人的痕迹,更是有不少人猜测,这周家就跟楚家皇族一般失宠了。 对失宠的家族,哪怕周翰顶着个国公爷的头衔又如何,各家生怕往后被连累,哪里还敢攀上去。 为这,周老夫人气得狠了,更是恨恨的说要挑一个样样出挑的儿媳妇出来。 谁也没想到,一场科举,楚帝又重新重用了周国公,打破了一直以来说周家失宠的传闻,其实人周国公哪里是失宠了,根本是一直就在暗地里为陛下办事呢。 这不,周老夫人借着这个机会,除了办了赏花宴让周家一举进入众人的视线外,其中也颇有想昭告炫耀的意思。 再则,谁都知道,当今皇后爱赏人,赏的还是朝中能干的重臣,回回赏赐,这周家可都没落下,连周老夫人办个赏花宴都插了一手,当日赐下了数盆奇花异草下去替周老夫人撑着场子,更让一众夫人姑娘们心思各异。 说起皇后,周翰不由得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和那赵家二公子有何关系?” 也是巧,因为关注了赵家的事,周翰稍稍探听了下,倒是偶尔听到个很有意思的笑话。 说林家皇后是因着看中赵二公子才特意恩赐赵府的。 周翰初初听闻时,也是一笑置之。 皇后姓林,赵二公子姓赵,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周翰还是知道赵二公子真正身份的人,更是知道他们这位皇后来历的,他敢打包票,皇后跟赵二公子之间往前是半点没有交集的。 这样两个天差地别的人,何况赵二公子自当初被俘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到了梁上后更是难得出门,皇后又尽数在宫中,又岂会因二公子赏赐了赵府。 说是赵二公子,不如说是陛下看中赵天瑜,而皇后也是依着惯例赏赐得重用的臣下罢了。 周翰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说了这话,或许是想让楚越也听听这个笑话罢了,也许......等他回过神,还紧跟着添了句:“这是偶尔听人提了一耳朵,实在是好笑得很,现在的人怎么什么都编排起来了。” 他笑着,突然一顿。 “确实是因为他。” 楚越随口说道。 “不是,”周翰不可思议:“这是真的?” “是真的。” 周翰靠在太师椅上,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搞了半天原来他们都是白担心了,事实压根就不是这样,什么赵天瑜成了陛下的心腹、什么皇后赏赐赵家,都是一个幌子。 他正想问问赵二公子跟皇后到底有何关系,但见楚越一副没打算再开口的模样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他这个表弟啊,实在是太一板一眼了。 “还坐着干嘛,既然没事了就赶紧回临华殿里。”楚越挑着眉开始赶人了。 “屁股还没坐热呢,”周翰也是个混不吝的,就是不肯动,眼见楚越又要说话了,忙说道:“其实我去不去都无事的,你知道我,打小文采就不好。” 乡试的时候那是抓瞎,他也就是忙前忙后的到处跑跑,帮着分摊点,毕竟数万份试卷,人手确实不够,但会考不同,统共才不到一千份试卷,有姚右相、钱尚书等学识渊博的带着就尽够了,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也不少。 “文采不好那就趁此多看看,这还是甚好骄傲的事儿么?”见周翰一副自得的模样,楚越反倒是气笑了。 “行,既然你志不在此,朕这儿恰好还有一桩事。”他抽出一本折子扔在案上,看着周翰:“带兵前往淄珠平乱你可愿?” 周翰神色顿时一凝:“淄珠有叛军?” 楚越摇摇头,眼瞳幽深,他往后一靠,双手握于胸前:“是大安上奏的折子,他在淮河郡发现几个可疑的原族人,顺藤摸瓜发现他们在淄珠一带活动猖獗,朕先前顾着平息朝内战争,没顾得上这些外族人,想来,他们还当我大圣跟前朝一般奈何不了他们。” 说起带兵打仗,周翰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正儿八经的问道:“会不会是原族人想试探一番?” 大圣跟前朝不同,前朝空有富庶,但朝野内外党派众多,众口难调,赵氏皇族不是不想大力发展军营,喂养战马,但外族人不肯松口,再加上朝野纷争,赵氏皇帝空在皇位上坐着,实际被各方势力扯着,轻易动弹不得,空有一腔振兴朝野之心,无奈朝局如此,万般无奈。 而大圣不仅有战马,数量还不少。这得宜于当年造反前,楚越带着一干人偷偷潜入了外族营地,使了诡计打劫了一个部落的战马,这些年过去,战马又生战马,他们特意弄到了圣朝适合养马的淮河郡。 楚家军之所以能在战乱里杀出一条血路,还能后来居上夺下这江山,其中这战马的功劳真的是占了大半。 这也是为何楚越会派心腹郑大安镇守淮河的原因。其一是因为郑将军本身就是淮河郡人士,其二,更重要的是淮河郡里有供养大圣的战马营地,这是大圣的底牌,只能派遣心腹去镇守。 原族人摸到淮河其实也并不奇怪,任何有响动的地方都能留下痕迹,端看用心和不用心,淮河郡里头养着那么多战马,总有些鼻子灵的会觉得异常,楚越并不觉得抢了原族人的战马有何不对,相比他抢过来的,从前朝算起,原族人在淄珠边境一带骚扰多少年了,抢了多少东西,毁了多少人家? 可惜如今朝内百待废兴,腾不开手,否则楚越早就指挥着几十万大军踏平了整个原族。 “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朕都不会让他们如愿,左右现在你和赖猴在梁上里无所事事,不如去边境活动活动。” 这不止是打算让周翰过去,连楚家军军师都打算扔过去了。 在楚家军的时候,无论是周翰,还是赖云枫都属于人来疯类型,两个人若是出战,经常会不按常理出牌,有楚越镇着时还好,还能听得进指挥,若是没了楚越,这两个人搅和在一块儿,恐怕不止淄珠的原族人会被闹得天翻地覆,苦不堪言,说不得淄珠外都会被他二人当成练兵的场合。 周翰一脸叹息感慨:“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楚越没理他的调笑,尽直说着:“朕给你一日回去想想要不要去,要是不去朕......” “去去去!”话没说完,周翰已经举起了双手。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不止我,赖云枫那家伙肯定也会去的。” 相比周家的寂静,赖家可是很热闹的,赖云枫能忍着家里老老少少折腾这么久连周翰都钦佩不已。 “行,那你回去好好陪陪姨母。” 周翰来了一趟宫中,走的时候又带走了来自皇后娘娘的一波赏赐。 同样的份例,还有赖家。 整个梁上里头只赏了两家,不提老百姓们津津有味儿的说道,就是周家里头,周老夫人得知这份殊荣也是高兴得很。 只是这份高兴也堪堪维持了半刻钟不到就被周翰说的给灭得烟消云散了。 果然,这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饭。 哪怕对象是自个儿亲外甥也一样。 两日后,周翰和赖云枫秘密接了虎符,悄然离开梁上。 城里彻底静了下来,但随着皇榜发放的日子逐渐临近,一股油然升起的紧张弥漫开来,仿佛只要一个点就要彻底沸腾起来。 还有不少学子实在是焦急,心中烦闷之余还往贡院走上一遭,说是有助于舒缓内心的忐忑。 发榜前一晚,当今帝后如同平日一般用了饭,正躺在床上休息时,楚越突然说了句:“明日就放榜了,阿秀就不想知道会考的头几名是谁?” 林秀裹着被子,似睡非睡的:“不想。” “为何?”楚越半侧着身,轻轻压在她身上,声音里带着诱哄:“朕记得阿秀跟二姐关系很亲近,就不想知道二姐夫考得如何了?” 她还真不想知道。 被他念叨得烦了,林秀只得睁开眼,转身对着人:“反正明日就知道了。” 她一个有前世记忆的人,需要问么? 虽说今生改了科举制度,竞争更是激烈,但再不济,凭着二姐夫的经事稳固,考上个贡士还是能的。 楚越也并不是专程想问她这个,只是见人跟平日里不同,都不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特意没话找话呢。 他倾了身,两个人几乎要挨在一块儿了,浅浅的呼吸打在了脸上,楚越笑盈盈的:“终于肯理我了。” 林秀看了他两眼,翻了个身,扯上被子,嘴上打了个哈欠,就沉沉睡了下去。 反倒楚越委委屈屈的看了好一会儿,也挨着躺下了。 成亲还没一载呢,就是老夫老妻了。 --- 不过卯时,天还蒙蒙亮,灰扑扑的,在贡院外头已经挤满了往来的学子和等着看榜的人。贡院只挂着几盏宫灯,浅浅的映照出面色肃穆、一丝不苟的守门侍卫们。 下头嘈杂不堪,不时还有哄闹传来,越是在临近放榜的时候,人越是暴躁易怒,好在有侍卫们镇压着,倒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儿。 辰时一刻,万众瞩目的贡院大门缓缓大开。 主审官,当朝右相姚大人手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从贡院里走出来,身后两队侍卫候着,姚大人一出现,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望着他手中那长长的一道皇榜,目光迫切得很。 “别急,别急,”姚右相温言安抚着。 这种迫切的心情他懂,都是过来人了,现在见到这些伸着脖子的小辈们,就如同见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亲自捧着皇榜到门口的台上,一左一右两名侍卫随即上前拉住两侧,固定在石台上,让皇榜呈倾落之状。 固定好,报给了姚右相,这才完毕。 在殷殷期盼之中,姚右相双手抬了抬,人群瞬间寂静下来,只听他道:“本次会考九百五十人,录五百一十三人,各中榜贡士于五日后参与殿试,赐鹿鸣宴。” 话落,人群一阵欢呼。 五百一十三人。 这是五百一十三人。 从古自今,就没有哪朝哪代录取贡士有如此之多的,统共不到一千人,却录了一半人,这相当于在两个人中就能出一个贡士。 前朝的举人们现在还清晰的记得,旧年在前朝科举时,那真真是百里挑一,考上功名者寥寥无几,大多数的学子空有满腹的学问,却屡屡落地,从正当年的少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暮年,科举之门依旧难于上青天。 哪怕现在还没看到皇榜上贴着的名字,但依旧让他们热泪盈眶。 等一个功名,他们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姚右相离开后,人群一下涌了上来,旁边更有侍卫捧着折子摊开,大声的念出本次被录取的五百一十三人名字。 “头名,戚金云。” “次名,许喻华。” “鲁伟、施东升、......” 春熙街上的国舅府林侯府上,早早开了大门,辰时刚过,一家老小都聚在了前厅里头等候着报信儿的人来。 林康更是早先派了小厮去贡院门口守着。 “怎么样,人来了没,人来了没?”赵氏坐在主位上,一个劲儿的问着。 朱程兄弟两个老早就坐不住了,没等老娘问话,早就跑到了大门里亲自守着去了,说来也是没办法,谁让他们整个老朱家、林家都没有读书的人,只有这个外甥女婿争气,一路考到了梁上城呢。 92.打出去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一家子都急慌慌的,殷崇元这个正主反倒镇定下来了, 还能安慰赵氏和朱老四几句:“外祖别担心, 这会儿贡院正贴榜呢,等报喜的来都好一阵儿了。” 他还提议说先用早饭, 被赵氏一口回绝了。 “这可不行,万一人来了,咱们这跟平素里头一般, 岂不是显得一点也不敬重的。”说完, 她还扯着嗓子朝在大门里缩头缩脑的兄弟两个喊着:“老大老二, 来了没?” 朱家兄弟已经张望了半晌了,街上连点动静都没有,只得扯着嗓子回道:“还没呢。” 不止听不到动静儿, 就连先前派去贡院看榜的小厮都没见着回来的影子。 等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先是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了, 是小跑着回来的,到府上时都还是气喘吁吁的, 干净利落的短衣被扯得皱巴巴的,还不忘跟殷崇元道着贺:“恭喜殷大爷, 贺喜殷大爷, 小的在皇榜上看见你了。” “真的!”殷崇元激动的站了起来。 小厮不住点着头:“是真的是真的, 贡院外头人实在是太多了, 小的还是仗着个儿小好不容易挤进去的, 看了好几遍呢, 确实是殷大爷的名字。” “哈哈哈, 我就说嘛,凭大郎的本事,又岂有考不上的道理。” “那可不,大郎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 朱家兄弟一人一句的说着,直把殷崇元夸得不住摇头,还是赵氏见殷崇元皮薄,制止了兄弟两个:“好了好了,大郎考上了这是喜事,咱们也放心了,老大老二,去差人端饭上来。” “唉。” 兄弟俩二话没说就吩咐了下去。靠在朱老四身边的朱秋莲的大儿子小石头在屋中大人们喜形于色的脸色看了看,软软的问道:“曾外祖,殷姨父是要当大官了么?” 童言童语的逗得人直发笑,林康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你殷姨父考上了贡士,说明他是个有学问的人,只有学问好了,才能考上功名,做大官,小石头以后也要好好读书知道么。” 小石头点点头,“那我要读书,我还要当大官。” 朱秋荷碰了碰朱秋莲,打趣了她一眼:“大堂姐,你听听,你家小石头可说了,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你就等着他给你挣个老封君吧。” 朱秋莲瞥了她一眼,回道:“那都是远得很的事了,我现在就想着你啥时候给小石头生个弟弟妹妹出来,省得他都没几个能玩的。” “讨厌!”朱秋荷羞红了脸,余光划过一边笑嘻嘻傻乐的田生。 冯氏恰好听到姐妹两个的话,也紧跟着说道:“可不是,你大堂姐说的没错,都成亲的人了,还是孩子心性呢,这整日的不着家,我啥时候才能抱着小孙孙?” “娘!” 啥叫她整日不着家啊,她只是闲来无事才出门呢,再则,她出门又不是到处鬼混,跟婉云在一块儿能学到不少呢,那果酱,娘和爷奶不也说好吃么。 想到何婉云,她还跟冯氏几个说道:“婉云她那二哥也参加了会考,听说学问好得很,指不定也考上了贡士,说不得以后就跟咱妹夫同朝为官了呢。” 冯氏一听,这才饶过了她:“是么,那倒也不错。” 又过了好一阵儿,一大家子连早饭都用过了,报信儿的才敲锣打鼓的过来了,一进门,打前头的报喜衙官儿就先抬了手道歉。 “劳诸位爷们久候了久候了,小人们给诸位爷陪个不是。” 这些衙差们虽说官职不高,但做的行当都是大喜的事儿,谁也不会跟他们计较,当即就表示不碍事,殷崇元还依着俗礼递了几个红封过去,顿时让衙差们一脸欢喜。 林康在一边儿看着,还跟人寒暄着:“诸位衙官儿们都辛苦了,今年录取的贡士不少吧,想必你们也跑累了,喝些茶水解解渴吧。” 说完,他唤了婢女们上了茶点,又让人端了些瓜果上来。 衙差们知道他是当朝国舅,又见人一点架子都没有,都是一脸的受宠如今,对着他,还倒了一肚子苦水。 “侯爷有所不知,咱们衙官儿人虽不多,但各家跑跑时辰也尽够,谁料今早儿在贡院外头有个妇人在寻衅滋事,贡院人本来就多,她这一闹,不止让贡院被堵得水榭不通的,更让我们耽搁了许久才得以出来报喜。” 衙官儿门满腹怨气,今儿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他们去各家报喜不说沾多大便宜,但也是个喜差,还能得些赏银,算是一举双得的事,如今被一妇人给耽搁了,不说容易得罪这些老爷们,只怕连赏银都难到手。 时辰拖得越久,老爷们早就知晓自个儿的情形了,他们再去一次,那不是多此一举么。 林康等人也没料是这么个情况,顺着问道:“这是为何?” 这可是贡院,正是朝廷放榜的时候,谁敢这时候在外头滋事? 衙官们儿一顿,随即四处看了看,压着声音小声跟他们说道:“听说是那妇人吼着说上当受骗了,那皇榜上就没她家的人的名字。” 那妇人撒泼打滚的说她使了五十两银子出去,给了一个据说是在衙门里头当官的,又说人跟她保证了,她儿子必然能上皇榜,考上那贡士,结果等皇榜一放,从里到外,从上到小的,就没她儿子的名字,这才闹了起来。 偏生闹就闹,这也是自个儿吃了亏上了当,能怪谁? 五十两就想在这梁上城地界儿保一个贡士上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的骗人是啥,偏这妇人自个儿上当了还非得赖在衙门里头,说亲眼看着人进的衙门,衙差们对他还客客气气的,她是瞧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给的银子。 这不,一闹腾起来,贡院那头人又多,都争相的让贡院给个交代。 说起来衙官儿们就气愤:“这关咱们贡院何事,也不想想,这可是贡士生员,过几日参加了殿试后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了,五十两就想买个贡士的功名,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情去,再说咱们陛下如此重视科举,连主审官都是一溜的心腹能臣,人家能缺她这五十两银子?” 这科举从考到审,全都是在宫中完成,听说从白日到黑夜,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阅卷的官员们更是被禁在宫中,连家都没回,谁能帮着篡改贡士名录? 为了五十两赔上个官位,谁傻么。 殷崇元一干人都听得无语至极,但这世道就这样,有通情达理的,也有耍浑蛮不讲理的,朱家兄弟还颇有兴趣的问道:“那你们就任由她闹腾啊?” “咋能啊。” 为首的衙官儿喝了两口热茶,抹了抹嘴儿,道:“先时是咱们都没反应过来,让那妇人得了手,窜唆了不少学子跟着她闹腾,非让咱们给她个交代,后头上头有令,要把这闹事的抓了,那跟风的立马就散了,那妇人这会儿只怕也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着呢。” 也不瞅瞅这是啥地方,以为当自家啊随便闹? 有胆子闹,就得准备好去牢里头吃吃牢饭。 衙官儿们吃饱喝足了,就告辞走了。 “那行,今儿多谢你们来报喜了,都辛苦了辛苦了。” 送走了人,一家人说起方才从衙官儿们口里知道的那闹事的妇人都不禁摇头,赵氏还一个劲的叹气:“你说这图啥啊?” “管她呢,这些个妇人,耍浑耍惯了,都是些不省心的。” --- 此时,大理寺的牢房里,才抓回来的蓬头垢面的妇人还不老实,被关进去了还在一个劲的喊冤。 “你们这些丧了良心的,连我老婆子的银子都骗,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人,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呐,杀千刀的,这世道不公啊,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狱卒不耐烦的敲着门,“老实点,再嚷嚷小心给你几鞭子。” 牢房里头顿了一会儿,连狱卒都以为这个没见识的妇人被唬住了呢,却见先前还弯着腰指天骂地的妇人一下摊坐在了地上,就跟先前在贡院外头一般无二。 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着腿,苦着脸又唱又骂起来。 “好啊,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要屈打成招啊,老天爷啊,你可开开眼吧,老婆子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啊,就被这些当官的给骗了啊,可怜我儿明明就是状元命,却被人给挤掉了啊,老天爷你不公啊......” 这一回,连狱卒都愣住了。 大理寺自打成立来,关了多少闹事的,个个先前都一副横天横地的模样,但只要进了这里,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再不济被吓两下也就老实了,哪跟这妇人一般,她竟然还不怕的? 以为奈不何她么? 狱卒们冷笑一声儿,有人使了使眼色,立马就有人会意,取了一根长鞭过来。 那鞭子跟手指一般粗,狱卒捏在手上使劲一甩,顿时在地上溅起了“啪”的一声,尘土飞扬,很是厉害,里头指天指的的声音顿时小了起来,见状,狱卒“嗤”了一声儿:“这就是专门对付不听话的,你要是有骨气,我就给你几鞭子,看是你这身子骨硬气,还是我这鞭子硬气。” 硬骨头虽说难啃,但他们又不是没遇见过,牢房里头,啥家伙事没有? 上两下也就老实了。 里头顿时不吭声了。 狱卒们冷哼两下,正要离开,那妇人一把扑了过来,双手从木墙里伸了出来,露出一张尖酸刻薄的脸。 正是严氏。 她双手拉着狱卒的衣摆,急切的说道:“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皇后,我是她奶奶,我是她奶奶!” 她先前不吭声儿,并不是因为害怕了。 虽说这也是一个原因,但她先前进来时只顾着嚎了还没来得及打量这牢房,这会儿一看,顿时被强上那些留下来的斑驳血迹给吓住了。 他们租的城西如果叫破,那这地方就叫阴森恐怖了。 她如意算盘打得好,一个劲的闹,一个劲的折腾,反正她有当今皇后这个亲孙女做底牌,就算如今两家断亲了,但她丢了脸,外人就不议论她林秀么? 只要那死丫头怕被人议论,怕他们丢脸牵扯上到身上,那她就得答应她的条件。 她都想好了,也不多要,只要把状元名头按在他们老三身上也就算了。 “啥?”狱卒想也没想,一把揪住她的手一扔,头也不回的说道:“疯婆子。” 还敢肖想做皇后娘娘的奶奶,简直活歪腻了。 “砰”的一声门被阖上,严氏在后头大吼:“开门,你们给我开门,我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奶奶,你们连我都敢抓,等皇后来了,我要你们好看。” 可无论她怎么吼,外头就是没有一点动静儿,这牢房年久失修,现在外头的大门又被关了,里头亮光若隐若无的,加上先前看到的那些,直把严氏吓得缩成一团。 现在再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贡院外头发生的事,因为涉及广,闹出的事影响大,在平息了贡院的闹腾后,很快就有人把事情给捅到了楚越面前。 看着面前身着朝服半弯着腰的人,楚越沉着声:“你说,有人胆敢在贡院门口闹事?” “是是是,”官员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如今人已经关入大理寺了,还请陛下下令该如此处置才是。” “这还需要朕来出主意?”楚越冷哼,“让大理寺查出事情原委,找出骗取银钱的人,至于那个在贡院门口闹事的妇人,若是蓄意闹事,朕定然要...” 杀鸡儆猴! “是。” 楚帝下了令,大理寺那头很快提了严氏上堂,被关了一夜,严氏在牢里头吓坏了,赵寺卿一问,就跟倒竹筒子似的一股脑交代了,就怕还要被关进去。 完了,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角,期盼的问道:“大人,民妇都交代清楚了,可以回家了吧?” 赵天瑜道:“这恐怕不行。” “为啥?”严氏一听,顿时尖叫了起来。 “你们这些贪官,就知道压榨我们老百姓,我告诉你,我是皇后的亲奶奶,你们最好把我放了,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 国舅府门前,平白无故的突然多了几道哭声。 乍然在午后出现,不止吓了国舅府人一跳,就连春熙街上其他府都有人探头探脑的。 “二哥,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突然两个女人冲出来跪在国舅府门前,旁边还有个男人面色颇怪异的站在一旁, 守门的小厮正昏昏欲睡,被这一嚎叫,脚一抖,险些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你们几个是哪儿来的,知不知道这是哪儿,这里是国舅府!”小厮气得指着门上几个烫金的大字,道:“赶紧滚赶紧滚,要是在在我们府里闹,小心把你们全打出去!” “二哥啊......” 哭得稀里哗啦的正是林柳,她理都没理小厮,只顾着嚎啕大哭,旁边马氏也是抽抽噎噎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被国舅府给欺负了呢。 其实,林柳几个也是走投无路了。 严氏被抓,他们几个都被吓坏了。 三个人关在屋里想了一夜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一早,林老三先去了大理寺打听,还没问个所以然就被衙差给驱走了。 人衙差说了,这妇人当众闹事,影响极其恶劣,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放人。 一回去,马氏和林柳就迎了上来:“当家的,怎么样了?” “是啊,阿奶怎么样了?” 林老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口气生硬的说了句:“不知道。”就回屋躺了。 这个时候,他也埋怨起他娘了。 你说好好的,你非得听人吹嘘说保证能考上贡士,来个保险,现在不止银子花了,贡士也没考上,再闹了这么一出,他以后还有啥前途? 林老三也是知道自己学识的,在考上举人后,他原本是不打算再考了,免得到时候丢人,反正他一个举人老爷的身份也足够在镇上让人巴结了,可他娘非不信,说他一定是考状元的命,还窜唆起了马氏一块儿,两人整日的说,说多了,连林老三自个儿都信了。 如今想来,啥状元命啊,连他妹子的大家夫人命都没应验,他这状元命又岂会应验? 外头,马氏跟林柳两个面面相觑。 “三婶儿,咋办啊咱们?” 要知道,她奶严氏拿出去的那五十两银子可是他们老林家最后一笔银钱了,哪怕还剩了几两,那还不够他们几个回去的路费的,而且银子还在严氏手里头捏着,他们身上可是没掌银钱的,严氏要是不能回来,那他们几个喝啥吃啥啊? 马氏也是满心的后悔,要是早知道当家的考不上,她怎么也不能窜唆他到这梁上来,马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媳妇,私底下是存了私房钱的,但她可舍不得拿出来,否则这口子一开,都知道她手里有银钱了,等娘一回来,还不得找她算账啊。 她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眼一亮,“咱们去国舅府找你二哥帮忙去。” “这能行么,他们可不是啥顾念着血脉的人。”看林四娘那丫头就知道了,在家里的时候,指哪儿去哪儿,现在这才多久啊,不止换了副面孔,都敢跟三婶儿动上手了。 马氏也是没办法了,看着她:“不然咋办,咱们巴巴的上这梁上,一个人都不认识,都说有钱莫进那衙门,咱们没钱没势的,谁理?” 马氏生父以前是镇上的捕头,衙门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可是清楚得很。 有钱,门自然朝你开,但也不是啥小钱就能打发了的,不伤筋动骨的啃掉一块骨头,衙门会放人? “那,那......”林柳半晌说不出话,但神情却是松动了下来。 这才有了在国舅门前这一出。 须臾,里头就有管事出来问了,先是看了这几人一眼,随后不满的瞪着守门的小厮,问道:“这是咋回事?” 小厮也是一头雾水呢,忙道:“这几个人一来就跑咱们侯府哭个不停,我看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管事一听,也不管了,背着手进去,还不忘跟守门的小厮们说:“既然是来找茬的,赶紧把人给弄走,老太太和夫人正在歇息呢,万不能让这些不识趣的搅了安宁。” “是是是,管事放心。” “嗯。” 这位管事刚要走,下头的哭嚎已经变了。 林柳突然几步跑了上来,一把扑在管事身上:“我要见我二哥,我要见你们国舅爷。” 这管事没防备,要不是旁边守门小厮机灵,险些就要被扑倒了,他面红耳赤的爬起来,一把挥开抓住他胳膊的手,狠狠甩了一下。 “哪里来的疯女人,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这位管事息怒,”马氏连忙赶了上来,瞪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林柳一眼,笑着说道:“我这侄女也没说错,我们都是从安郡淮镇老家来的,你们国舅爷正是我家老爷的亲侄儿,也是我这侄女的堂兄来着。” 她说的头头是道的,那管事也迟疑了,“真的?” 他是知道他们国舅爷的老家,正是这安郡下头一处叫淮镇的镇子下头的。 “是啊是啊,”马氏随即掩着面,小声的抽泣了几声儿:“也是因为家中突然出了些急事,这才心急了些,还麻烦管事的帮我们去通报一下,就说人命关天,实在是无法了。” 管事蹙着没想了好一会儿,见他们不似说谎,这才同意了下来:“那行,你们先等着。” 一进门,刚过了前厅,就碰到了崔大总管。 “脚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啊?” 管事一顿,忙把门口的事情说了。 说完,他还看了眼崔总管,不料崔总管神情顿时变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个傻子,你这是被人给唬了。” 见人还一面迷糊的模样,崔总管摆摆手:“走吧走吧,本总管陪你一块儿去见侯爷。” 林康听人说完。 沉默半晌,才道。 “打出去。” 93.清理干净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林国舅这人一贯低调, 是个再老实巴交不过的汉子,在侯府的下人们看来, 他们国舅不止老实,对媳妇诚恳,又没点子花花肠子, 更是再孝顺不过的人。 那外祖一家老老小小的, 又是供吃供喝的,半点怨言都没有。 夫人也是个好的, 上敬婆母,下对他们这些婢子们也是闻言细语的,偶尔还挺着个肚子亲自下厨房做吃的,那动作可是利落干脆得很, 半点不跟现在那些子娇滴滴的娘子们一般, 就是跟国舅外家的表姐表妹们都是和气得很, 一应用度照顾妥帖细致。 对表姐表妹们都如此, 原何对亲叔叔婶婶和亲堂妹如此呢? 崔总管是知道些林家过往的恩怨的,拉着还有些惊诧的管事干脆的走了, “爷放心, 老奴知道咋做了。” 离得远了,崔总管才一把放开了人。 随即,管事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无人, 还凑上前几分, 小声问道:“崔总管, 这里头是咋回事啊?” 他用手指了指侯爷的院子,又指了指那外头。 “你个傻子,”崔总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都这儿了心里还没点子数?” 连亲叔叔亲婶儿都不待见,这说明啥? 说明两家结了梁子啊,而且看样子梁子还不小,否则依着他们国舅爷的性子,哪里真能不管不顾? 没见他们国舅爷照样不待见四娘小姐么,也不知道这亲兄妹有啥恩怨,反正连他们朝国夫人对这个女儿都有些隔阂,但到底,再不待见,也没让她饿死,好歹给管吃管穿了。 而这四娘小姐也是有小心思的,知道如今家里头是外家两个老的最受人孝敬,见天的出门淘些小玩意儿来讨人欢心。 “那,那赶人?”管事谄媚着问他。 崔管事顿时斜倪他一眼:“你说呢?” 话落,他背着双手就走了。 剩下管事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跺了跺脚,一发狠朝外跑去。 “听爷的,给打出去。” 外头,马氏和林柳双眼期盼的不住朝府上张望着,眼见这都好一会了也没见那管事回来,林柳不由得小声问着马氏:“三婶儿,你说二哥到底见不见我们啊?” 马氏也急,心里头也是没底的。 “我哪儿知道啊。” 来找林康,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马氏虽说识时务,但到底在老林家的时候,面对林康等人的时候是占了多年上风的,也是最为瞧不上他们的,只是她不屑跟小严氏一般把啥都带在脸上显露出来,哪怕心理再是轻视,但自觉高人一等,是不屑跟几个蝼蚁去计较的。 可现在明摆摆的现实就是。 她们现在是走投无路,而从前在她眼里最下等的人已经成了她攀都攀不上的人。且,现在还轮到她求上门。 身份调了这么大个转,若是不求到跟前儿,她想起林康几个现在的好日子也就是有些羡慕罢了,吃穿差的时候顶多有些后悔罢了。 现在主动上门,这可是脸面问题,代表她马氏面对住上这么大个府邸的林康小子,不得不弯腰,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人。 可有些时候,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就是想求人,人家还不定给这个机会呢。 管事很快跑了出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不耐模样,一跨出们就开始赶人:“我们国舅爷说了,没有什么三叔三婶的,也没有什么堂妹不堂妹的,你们几个,竟然骗到我们侯府门前来了,顺子,铜子,把人给撵出门,不准他们再在府上闹腾。” “是。” 马氏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还要说话,管事已经不耐烦就屋了,她抬腿就要跟上,被叫顺子和铜子的挡着。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嘿嘿了两声儿。 “你们也听到了吧,是你们自个儿麻溜的滚,还是让我们兄弟拿棍子把你们打出去!” “我们真的是你们国舅爷老家的人,你们再通报通报。” “真不走?” “我们......” “再不走我们兄弟可要打人了!” 林老三黑着脸上来,一把拉着马氏,一把扯住林柳,气得胸脯发抖:“走,咱们回去,这样子不孝顺的白眼狼咱们不来求他!” “当家的,”马氏脚步踉跄着。 她知道当家的好面儿,所以从头到尾的都没敢让他上前。 求人呢,哪里不放低腰板的。 “走!”林老三咬牙切齿的,头也不回。 他堂堂一个举人,丢不起这个人。 东厢里头,林康吩咐了崔总管两个,站在窗前良久不语。 白兰捧着肚子从内室走了出来,林康听到动静儿,忙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 “我不渴,”白兰笑道:“方才是说老林家的找来了?” 她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听了一耳朵,林康叹了口气,点点头。 “是啊,林三叔和马氏。” 白兰有些奇怪:“他们来做啥?” 这两口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说老林家最虚伪的就是他们了,一个仗着读了几天子书,一个仗着娘家当过捕头,看不上泥腿子人,偏偏又习惯了占兄弟的便宜,最爱摆谱,向来都是指着严氏在前头当坏人给他们扒拉,他们在后头坐享其成,还要摆出一副宁折不弯的模样。 他两个能弯下腰求上门,连脸面都不顾了,只怕事儿还不小。 白兰把疑问一说,林康面色也一凝,他想起先前下人来秉的话,“说是什么人命关天......” 说到这儿,两口子都面面相觑起来。 就他们几个,还能跟啥人命关天的事扯上关系? 林康起身,道:“我让人去打听打听。” 白兰也道:“也是,弄清楚也是好的。” 林康随即让婢女唤了管事的来,让人去查查林老三一家到底做了什么事。 外头,林老三气鼓鼓的把两人拖回了城北的破屋里头,瞪着眼说道:“以后都不许去找那个白眼狼了,那一家老小都是没良心的,求他们也没用。” 马氏还要再说话,林柳已经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喊饿了:“三婶儿,我好饿啊。” 马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不止你饿,我也饿。” 打从昨儿婆母被抓,他们一家老小就没吃上饭,最多跑累了喝上几口水填填肚子,这都过去小一日了,都不是铁打的,谁不饿? 刚说完,林老三的肚子就传来了咕咕叫。 他看了看马氏,道:“家里没吃的了么?” “哪来的?”马氏撇了撇嘴。 严氏每日煮饭吃饭那都是定了量的,他们几个人除了当家的吃喝不愁,其他的可都是数着米粒就着酱菜吃的。 算上路上耽搁的,在这梁上城住下的,都快一月没见过肉沫星子了。 尤其如今还出了这么摊子事,马氏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还指望着跟着当家的享福,吃香喝辣的,结果这日子过得还没在老林家的时候好了。 林老三看了她两眼,道:“那我不管,你个当人媳妇的,咋连这点子事都做不好,我饿了,赶紧去弄。” 马氏正要说没银子,林老三却眼一翻,“你唬谁呢,当我不知道呢。” 除了他那个前二嫂是个老实的,赚的银子分文不攒的上交到公中,余下他大嫂和他媳妇可都是藏了私房钱的,这些年算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以前他就当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这还抠到他身上了得了? “不是,我,”马氏自然不会抠到林老三身上,只是对于要多养个林柳她就不乐意了,不过现在林老三发话了,她也不好再小气性儿的计较,眼咕噜转了转,巧笑盈兮的拉着林柳笑道:“他大侄女,你来的时候大嫂肯定给你塞了银子了吧,没事,婶子就是问问,养你婶子还是能养得起的,来的时候,正好我娘想着女婿考试给了点路费。” 说这话,也不过是想着面上好听些,哪怕谁都知道这银子是她贪下来的,林柳就是大嘴巴说出去她也有话头说。 林柳没想这么多,只知道不用饿肚子了,一个劲的讨好着马氏。 --- 在林康那头正派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大理寺卿赵天瑜赵大人已经把事情捅到宫里去了。 他进宫只有两件事。 其一,证实大理寺那抓来的贡院闹事妇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其二,问楚帝和皇后拿章程。 根据他看人的经验来看,那妇人说她是皇后亲奶奶的这一点恐怕不是随意捏造。 也没这个胆子不是,这么容易拆穿的事,尤其冒充皇后亲眷,这可是重罪! 赵大人身份特殊,很快就见到了当今楚帝。 他一五一十把妇人的来历讲了一清二楚。 “臣根据那妇人的供述,已经对骗取银钱的人有了估量,只等拘拿人后当庭对质便能水落石出,另外,臣想问一句,这妇人如何处置?” 被骗五十两是真,但在贡院门口撒泼也是真。 扰乱科举,当场言辞祸及朝廷官员罪责不小,更重要的是,她这种举动,称得上是行贿。 当今楚帝尤其厌恶跟卖官鬻爵扯上关系,无论是官员还是行贿者,这都是扰乱纲常的东西。 楚越定定看着人,很是干脆的回答了他:“是,那婆子算得上是皇后的亲奶奶,不过,只是身有这一份血缘罢了。” 他很肯定的告诉赵天瑜。皇后一家已经断了亲,如今有关系的只有林侯府那一摊子人,至于这些已经非亲非故的,那当然是按律执行。 另外,冒充皇后亲眷也是罪。 “臣知道了。”赵天瑜很快告辞。 临出了书房,又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林家皇后。 “娘娘,”赵大人面不改色的施了一礼。 林秀笑眯眯的看着他,被养得娇娇俏俏的,微微颔首:“赵大人。” “娘娘请,”赵天瑜侧了侧身,让她先请。 林秀带着人很快从他身边走过,错过时,突然顿了顿,问了句:“赵大人,二公子可好?” 半晌,赵天瑜开了口:“挺好的。” 林秀这才放过他,进了御书房,等人走后,赵天瑜这才大步出了宫。 翌日,大理寺抓到了骗取五十两银钱的人,当场庭审理贡院一事。 闻讯,城中老百姓和学子们都纷纷过来一睹究竟。 来的,还有林老三及马氏两个、林侯府的一众人、以及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当朝帝后。 楚帝事务繁忙,却对爱凑热闹的皇后没有办法,尤其在皇后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更是一副看好戏的跃跃欲试,楚越也干脆放着御案上一沓折子跟着一起来了。 两家人遥遥看了一眼便安静的呆在原地等着开堂。 须臾,赵大人和师爷出现在堂上。 坐定,赵大人一拍案上惊堂木:“升堂!” “威.武”衙差面色肃穆的唱报着。 而后,严氏被带了上来。 她整个人蓬头垢面的,这两日被关在牢房里头吃了苦头,再不敢胡咧咧了,原本她以为只要祭出了皇后奶奶这个身份,就能肆无忌惮的耍浑,只要林秀顾忌着身份,不怕被她丢脸给连累那就必须得好生待她,结果这些人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任她嘴巴说干了都不相信,为此还被打了两鞭,严氏这下也老实了。 “堂下是何人?” 严氏上回被暗地里审问过一回,知道该怎么答话,回道:“回大人话,民妇是安郡人士。” 赵天瑜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喝问:“本官问你,为何在前日扰乱贡院发皇榜?” 扰乱皇榜? 严氏一下就愣住了。 她不就是哭嚎了一会儿么,咋就成扰乱皇榜了? “不是大人,民妇冤枉啊!”严氏一拍着大腿,下意识又要一屁股坐下开始嚎,只是对着赵天瑜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忍住了,颤颤巍巍的说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没有扰乱啥皇榜啊。” 她不就是没看到老三的名字,被人骗了银子哭了几声么,咋就头上有罪名了? 赵天瑜冷哼一声。 他最是看不惯这种无知又不肯安份的人,想贪小便宜,结果落得人财两空就指天骂地起来,搞得所有人都欠她似的,也不看看场合就肆意的宣泄心中不满,闹得别人都不安宁起来,她还一脸无辜。 不过现在,赵天瑜懒得跟她解释,直接让人带了那骗她五十两银子的人来,那个模样猥猥琐琐的中年大汉一上来,严氏直接瞪圆了眼,立马要扑过去找他还钱,被两个衙差给使使摁住。 “老实点,别动。” 严氏哪里听得进警告,焦急的看着赵天瑜:“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我那五十两就是在他手上。” 赵天瑜问:“你确定没看错?” 这五十两可是严氏最后的一笔银钱,若非不是为了让老三考上状元更保险,依她爱财如命的性子,哪里肯拿出来,所以,这人她自然是记得比啥都清楚。 “就是他大人,就是他!” 此话一出,人群里都是一片哗然。 因为被严氏指着说骗银子的中年大汉,虽说长得不咋地,但人家穿得好啊,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城中绣春阁里出产的绸缎,二十两一匹呢,还有那腰间挂的玉坠儿,雨润温和,瞧着也不是便宜货色。 一个明显不缺银子花的男子,去骗一个妇人做啥 “肃静,肃静!” 衙差举着肃静的牌子在人前走过,堂上惊堂木一响,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金成虎,这妇人说你骗了她五十两,可有此事?”赵天瑜转头问着那大汉。 金成虎面色谄媚的看着他:“大人...” 赵天瑜一拍惊堂木:“说!” “骗了骗了。”金成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下来。 俗话说因果轮回,这金成虎和严氏本来互不相识,金成虎也并不稀罕那五十两银子,只是两人因为一件子小事结了仇怨,这才让金成虎看不过眼,用话哄了严氏,说他能帮着让他儿子考上贡士。 “...小人家几个猪肉铺,本来也是安安分分的做些小本生意,亏的街临四坊的给面子,买卖还算过得去,谁料这妇人,”金成虎呸了一口严氏:“里里外外的说甚肉贵,说我们赚黑心钱,来一回弄得铺子被她挤兑走几个人。” 最黑心的还是有回他在路上听这妇人正拉着平日在他家买肉的客人悄悄说话,说他家这肉不干净啥的乱扯一通,那些街临在他这儿买肉也买惯了,当时倒是没理睬这婆子,但到底听在了心里,心里可能不时嘀咕几句,间接影响了不少他家的买卖,要不然他整她做啥? 至于严氏为何看着贡衙那头的人对他和和气气的,那是因为金成虎确实有个当官的叔叔在里头做事,他又会做人,给里里外外都打点得妥当,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能不对他客客气气的么? 金成虎倒出了原委,别人不知道,但人群里头的马氏和林柳却是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们刚来梁上的时候,严氏是说过几回买肉来补补身子,只是回回最后都没买,说梁上城的肉太黑了,吃不起,只给林老三单独买个鸡腿啥的,至于他们,则是随便吃点啥填饱肚子就行。 而且严氏她是真能做得出来这事的人。 倒不是故意使坏,她只是嫌贵,买不上肉,心里不平衡就胡咧咧罢了。以往在村里,大伙都知道这些妇人爱碎嘴,又爱说酸话也没跟着计较,谁料这酸到梁上就闯出事了。 还有上回在贡院外头闹事,也是因为平日里在村里头哭天抹泪的惯了,下意识就打滚撒泼起来,还以为跟以往一般,人家都被闹得头疼了自然就服软了,哪里知道已经在无意识的时候干扰了放榜这样的大事! “这妇人真是太可恶了,这样黑心肝的话都能编排出来。” “可不,你瞧那做派,只怕往日就是个只知道耍浑的。” “要不然咋能连放榜这样的大日子都敢闹腾?” 素来敢在科举放榜日大闹的只有科举舞弊的举子,而能牵扯出这样的大案那也是人手头有些证据敢指正,要不就是放榜之时举子们或考上欢天喜地,或没考上失魂落魄,低声哭泣,吼叫一番,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无人会去说道。 但严氏却是过了,在当场哭嚎一番不说,还扯到当官的身上,扯到要保他儿子考上贡士身上,更扯上她公然行贿身上。 说句不好听的,行就行了,还没得让人知道,这是啥? 这是脑子缺根筋啊。 但也幸好,金成虎不是当官的,否则这两人都要下大狱。 如今这情形就是,下大狱虽说是不会,但他们一个敢拿科举报复,一个敢行贿,也是扰乱科举制度,赵天瑜在听完事情原委后,很快就有了决断。 “科举之事事关国体,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二人竟然如此儿戏,本官若是不罚只怕难以服众,来人,金成虎,严氏二人藐视国体,谅此事并非刻意做下,就判你们受牢狱三十日,廷杖三十,立即执行!” “大,大人......”金成虎面如金纸,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大人,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不是有意的啊,”严氏直接吓尿了,在衙差们要执行廷杖时,最后还问了声儿:“大人,我的五十两银子...” “充公!” 赵天瑜一锤定音,随着的还有木棍打在肉身上的啪啪声响,瞧着都触目惊心,先时严氏还能厮喊,后头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金成虎好歹是个男人,廷杖完后,眼珠子还能翻,赵天瑜让衙差把二人带了下去,退了堂,临走,还说牢房里头现在可以探监了。 人群一哄而散,今日这桩子事只怕又要让老百姓津津乐道许久了。 马氏几个被廷杖给唬得僵着身子动弹不得,好一会儿,几人才顶着湿透的背心溜回了租住的小院。 只要一闭眼,在他们眼前的都是严氏屁股开花,被鲜血淋湿的下身。 相比他们的惊惧,林候府的人就是一股脑的叹气了。一家人围在一块儿说话,还有当今帝后,赵氏最先感叹:“也不知道这老婆子整日闹腾啥,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个家都被拆散了还不消停。” “谁说不是?”朱氏,如今的朝国夫人,当今皇后生母提及过往也是一脸的释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不,报应来了。” 都不愿过多提及老林家的人,林秀回想曾经这些在她生命里占了很大部分的人,也是晒然一笑。 林老三几个是次日去的大理寺探望严氏。 彼时严氏还在昏迷之中,三人看过后就出来了,在城北又住了一月,等严氏被放出来后,再没耽搁,立马就返回安郡了。 林睿受严氏牵连,因为有这层母子关系,被剥夺了上任的资格,空留下一个举人名头。 一家子得意洋洋的上梁,最后却灰溜溜的回去了,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轰动城中的闹事案过后,立马迎来了殿试。 94.黄毛丫头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围观的村民们眼里满是艳羡,他们可都是听说了, 林佑家这小姑娘嫁的可是镇上的人家,家中别的不多,就这米面多,这些可都是能活人的东西, 林欣那小蹄子连村里都没人上门提亲,哪里知道还有这运道, 竟还被富贵人家给瞧上了。 也不知这些有钱人咋想的, 放着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不挑…… “严大婶,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 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 指着让他们拉一把, 不说别的, 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 不说换这么多米面,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 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 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 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名为帮忙搭手,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二弟妹啊,你瞧柳儿这孩子,今儿一直在外头搭手忙活,还把你家四丫头的活计给一块儿做了,这不,也是饿得很了,不如……”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盆子里的大肥肉,就跟饿了八辈子似的,林秀觉得,若不是她们母女几个还在,只怕小严氏早就扑上去了。 还拿林四娘来说嘴。 林四娘一早就起不了身,说身子虚,朱氏怜她幼小,便让她在房里多休息休息。只是,严氏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早就说好了,林四娘不能干活那她们母女几个就要分摊一些,林家可不养闲人! 要不然她们母女几个又咋会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了。 林四娘的活计她们都瓜分完了,小严氏还拿她来说,要不是碍于朱氏先前的动作,林秀都想回她一句:关她屁事! 小严氏还以为她们默认了,咧开嘴就捡了碗筷盯着盆子里最肥的一片肉叉了去,林柳在一旁看得眼热,目光随着小严氏移动,眼见小严氏叉了肉却不是给她,而是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顿时急了:“娘……” 小严氏几口吞了肉,把碗筷一下放进她手里,不耐烦:“急啥,你娘吃半片咋了?” 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若不是她,她能吃得上肉? 林柳顾不得跟她回嘴,巴着碗里剩下的半片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都没好生嚼动两下吃吃味儿,等她放了碗筷,却见林秀不知何时也拿了双筷在盆子里捡了快肉吃。 见她看过去,林秀还抬了抬下巴。 林柳瞪圆了眼。这林秀……她怎敢! 林秀撇了撇嘴,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递到了朱氏和林娟嘴里。朱氏和林娟两个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人,像这种偷着吃肉的事儿林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她们都不会的。 不仅不会,反而被林秀都动作给吓了一跳。 “这……快还回去,你这孩子,要是你啊奶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朱氏焦急不已,林娟也劝:“是啊三妹,快还回去。” 小严氏母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秀操持着递过去的姿势,道:“娘,二姐,你们一人一口赶紧吃了,要不然奶奶进来看见了才完了呢!” 她瞥了旁边那对母女,接着说:“再说这咬了再放回去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了吗,到时候奶奶发火,别说我们了,还得连累大伯母挨骂呢。” 小严氏自个儿就是这个带头的,她就是推也推不干净,与其相信朱氏母女这几个老实本分的会偷吃,还不如相信小严氏吃了后让妯娌侄女们不准说出去呢。 这老实的和奸滑的,在严氏心里哪里没数? 她手冻得有些红,身上的棉衣也薄得很,上头缝了好些个补丁,这棉还是前些年林三叔考上秀才时缝制的,是下脚棉布,看着实,其实一点也不保暖,林秀在山上转了一圈,这会儿身子凉,也不欲跟她多说,绕过人就要走。 林四娘忙喊住她,“三姐姐,我倒是想劝呐,不过知道的有些晚,你知道得早,应该早些劝劝小姑的,这几日啊奶脾性不好,她要是早知道你晓得还不跟她说一声儿,只怕又得骂人了。” 林秀站定,转回看她,眸子里略微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些到底啥意思?小姑嫁不嫁人,嫁给谁那是她的事儿,我一个当侄女的管天管地,我还能管到长辈头上去不成?” 林四娘被她的态度给吓得后退了两步,眼里都包着水花儿,瞧着十分委屈,“我也是担心你,怕你早知道小姑不嫁这事儿被啊奶知道了呢。” “我可啥也不知道。”林秀想也没想就否认。 顿了顿,她又道:“你八岁,我十岁,离及笄还早得很呢,有空就帮着娘和兄长姐妹们搭把手,少想些有的没的。” 虽然她知道,就算她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劝,林四娘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就是。 果然,林秀一走,林四娘还瞪圆了眼,随后身子发颤。 啥意思,这是说她不过八岁就开始想婆家了吗? 哪有亲姐姐这般说话的,这让外人听了还道她姑娘家家的不知廉耻呢! 远处,察觉不对劲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四娘,你三姐说啥了,咋气成这样?”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瞧着不过十岁上下,是林秀大爷爷家三房的小孙女,叫林盈盈,因着跟林四娘年纪相仿,两人自幼便玩耍在一处,很是要好。 他们这一支长辈有三个,林老爷子头上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妹,林大爷一家也住林家村,就住在村头,而林家住村尾,另有一个三老爷为人圆滑,早些年在外头挣了不少银钱,举家都住在镇子上头,很是让村里人羡慕,最小的那个姑祖母,听说远嫁了出去,一直没回过门,初时还偶有书信来往,后头便渐渐断了联系。 林大爷家虽然也有三房人,但家里头却没他们这些个糟心事,家里头男丁多,女娃少,林盈盈嘴儿又甜,活计也轮不到她头上,倒是被养成了一派天真的性子。 林四娘便红着眼眶捡着她一番好心,林秀不领情的事儿说了一遍。 林盈盈听得比她还激动,尖着嗓子说道:“你三姐姐咋这样,你好心跟她讲,她还不当回事的。”抖着胸脯说完,她又拍了拍林四娘的手,安慰她,“你莫要怄气,她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让她横,有她吃亏的时候呢。” 林四娘点点头,摸着眼泪儿:“盈盈你是知道我的,我才几岁,咋会想着那些事儿,她咋能这般说我...” “是啊,”林盈盈扁了扁嘴:“四娘你别哭,你三姐姐定然是嫉妒你呢。” “啊?” “你想啊,你三姐姐那样貌长得普通,便是你二姐和其他的姐妹,也只有你生得好,我娘说了,模样好的闺女以后找人家才能找个好的,就她那样子哪里能找得到好人家,指不定心里多嫉妒你呢。” 被林盈盈这一说,林四娘的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是呢,家中姐妹的样貌都普通得很,就跟村里别的姑娘没甚差别,倒是她,年年走亲串门的,总有长辈们说她生得好,捏着她的脸夸呢。 三姐姐虽说及笄还早,但村里的姑娘大都十三岁就开始相看人家,算下来也没两年了,依着她的样子和家里的地位,相看的人家也高不到哪儿去才是。 “所以你犯不着跟她生气。”林盈盈见她面色好转,牵了她的手,说着:“走,我大堂哥今儿抓了两只野鸡回来,我带你去瞧瞧。” “好。” 这厢林秀背着篓子回了林家,刚一推开大门,就见严氏站在院子里,沉着脸,本就刻薄的面相更是不善的望了过来。 “啊奶。” 她刚打了个招呼,严氏就哼了一声:“去哪儿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整日跑出去做啥,冻着了我老婆子可没银钱给你吃药!” 因着林欣的事儿,严氏看谁都不顺眼,这几日没少发脾气,弄得小辈们都缩在屋里不敢吵闹,就怕触了霉头。 不过,只要林欣一日不松口,林家是别想过清净日子的,林秀倒没被严氏这副模样给吓住,毕竟前世她看多了严氏苍老虚弱的时候,心里清楚得很,严氏不过是只纸老虎,她能逞能的地方也只有这巴掌大罢了,出了林家门,纸老虎也终究是只病猫而已。 “我去山上采蘑菇了,前日下了雨,正逢蘑菇长出来呢。” 说着,林秀把篓子从背上取下来,露出里头的大朵蘑菇给她瞧。 严氏瞥了一眼,冷着脸念叨:“就几块蘑菇有啥好得意的,受了冷连药钱都不够的,也不知道老二媳妇咋教的,姑娘家家的整日不着家...” 林秀懒得同她理论,尽直把篓子里的蘑菇和几把野菜捡了出来搁在灶房里头。 说起朱氏,打从那晚她硬了起来跟她爹争辩后,这几日倒是变了不少,虽说还不明显,但在二房里头,倒不像以往那般她爹说啥是啥,不时也敢跟她爹掰扯几句了。 妻儿老小都在跟林二作对,让他面上无光,心里又窝火得很,但这种丢脸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对外人说道,只一日大半在外头晃荡,清早,林大爷家的林正和林祥喊了村里的几个大汉上山打猎,他也顺道跟着去了。 也是运气好,一行人在山里头转了半晌,捉了七八只肥硕的野鸡和兔子,这才欢欢喜喜的下了山,拖着一串野味儿去了林大爷家分。林二高大壮实,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打猎虽说要差些,但他憨实,指哪儿打哪儿,让林正等人都是满意得很。 林盈盈带着林四娘回去的时候,一串野味儿刚分完,林正和林祥各分了两只,林二也得了两只,余下三兄弟也得了六只,剩了三只,正好一家一只。 林二正高兴着,还朝林四娘招招手:“四娘,来瞧瞧爹打的野味儿。” 闻言林四娘挣开了林盈盈的手,跑了过去在地上几只一动不动的野味儿上点了点,十分仰慕的朝他道:“爹你可真厉害。” 林二哈哈大笑,心里头被恭维得高兴,看林四娘也格外慈爱起来。 还是这个孩子好,年纪小,想啥说啥,不像那几个,年纪越大越是反骨,现在还窜唆起了朱氏跟他叫板了! 分好了野味儿,那姓余的三兄弟家去了,林二父女两个在林大爷家说了会话,见天日不早了也朝家归去,一进家门,林二提着的这几只野味儿就被一众小辈们给团团围住,一双双眼睛眼馋的盯着野鸡和兔子,小一些的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上回殷家下聘,他们倒是吃上了两片肉,但送来的一条肉有限,家里嘴又多,一人夹两片也就没了,何况上桌前,严氏还暗地里警告了他们一番,说不许露出馋嘴模样让人瞧了笑话。 这会儿林二提了三只野味儿,个个都肥得很,就是敞开肚皮吃也是可以的,正心里火热着,只见严氏站在房门口,拉这脸朝他们道:“都围着做啥,没事干了是吧!” 她吩咐着林二:“老二,把野鸡和兔子捆起来,明儿给殷家送过去。” 林二有些舍不得,但他向来听话,闻言只应了下来:“唉。” 以林柳、林绿为首的小辈们都气鼓鼓的,想着小姑都不乐意嫁了,咋还给送东西去,就是送,咋全送了呢? “娘,不如留一只吧,咱们家从年前到这年尾了一点油水都没,我们年轻还无事,你和我爹年纪都大了,再不补补这身子骨咋受得住?” 林大在严氏说话时便出来了,这会在小严氏的示意下站了出来,一阵大义凛然的说完,他看着正从屋里出来的林睿,忙道:“老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柳等人见此,纷纷朝林三叔看去。 林睿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脸上虽跟以往一样淡然,背着双手,但却是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有理。” 严氏疼闺女不假,但他更疼林睿,尤其林睿不但是批命的状元之相,更是家里唯一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以后里里外外都得靠这个三儿帮衬,林睿一开口,严氏顿时就迟疑了。 95.尴尬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 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 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 “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 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 借着这股气, 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 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 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她娘竟然回嘴了? 朱氏为人向来胆小怕事, 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打小便是从父、出嫁从夫, 在林家,谁都可以压她一头,她爹说一,从来不敢说二,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朱氏挺了挺胸, 在儿子等人诧异的眼里心一横, 嘴上噼里啪啦的连声追问:“你说, 你倒是说清楚,三丫头到底哪儿惹柳丫头了?” “我我我...” 林二被她突来的强硬给怔住,见朱氏咄咄不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怎么惹了柳儿那丫头? 他也不知道啊。 下晌在送了殷家人离去后,回来就见他娘在房门口骂人,他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大嫂一脸气愤的同他说朱氏带着两个女儿顶撞了他娘,又当着殷家人的面儿不给柳丫头好受,这不,人柳丫头都这会儿了还在房里伤心呢。 他一听这些,哪里还顾得上询问是为何,定然是朱氏和三丫头几个失了言行,若不然,他娘和大嫂能发那么大一顿脾气不成? 这一想,他腰板顿时就直了:“说清楚就说清楚,她要是不惹柳丫头,人大嫂能生气?柳丫头能关在房里怄气?” 林秀是早知道林二这人的,自私自利、心早偏了,但听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她们有错,心里一下火冒三丈! “爹!我和娘、二姐今儿在灶头忙了一个早上,到晌午了连口水都没喝就顾着给你们端菜送水了,就这样我还给小姑端饭进去,出门就收拾你们剩下的碗筷去洗漱,到人走才闲了下来,才刚进屋歇息呢,谁知道咋惹啊奶和四堂姐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都是林家人,咋的没一个人来帮衬一下我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说能惹到她们?” 偏心眼到别人说啥信啥,她这个爹没救了! 林秀原本还想着把她爹给拉拢过来,让他认清楚她们一家在林家的地位,不要再死脑筋,只是一见他到如今还梗着脖子一副认定了她们的模样,心里那一肚子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爹又不傻子,一大家子人生活了这几十年,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吗? 朱氏更是红了一双眼眶,眼里泪水汇聚,一下就晕染开了,像是要把这十几年受尽的苦都哭出来似的,一拳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都是我没用啊,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瞧瞧人家过的是啥日子,我们过的是啥日子,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干,别说句好话,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的孩子跟头牛似的,啥事都要做,还得整日挨骂被打,老天爷啊,你劈死我们吧,免得活着受罪啊...” 字字句句的,连林康这个男子汉想起以往,都红了一双眼。 “这...你这是做啥?”林二脸色难堪,“快别哭了,没的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我早就是个笑话了!”朱氏朝他吼道。 这些年这家里里里外外的,连个小辈都能指着她的鼻子奚落,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若不是这林家不拿他们二房的人当人看,凭着那些小辈又有几个胆子?想到这儿,朱氏更是愤恨起来,“要不是你个当家的没用,你的妻儿又咋会整日被人欺负,连个小辈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朱氏一双眼猩红,几个儿女也不站在他这头,林二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正觉得这几个不可理喻得很时,外头严氏一嗓子嚎了起来。 这回林二再顾不得教训妻儿,大步开了门朝林老两口的房里走去,他刚到,林大和林三叔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老二,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林二摇摇头,听着里头严氏的嚎哭怒骂,还夹杂着四妹林欣的啜泣,林老爷子则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三兄弟面面相觑,随后林大上前敲了门:“爹娘,你们这是咋了?” 里头静了下来,没多久严氏开了门,肿着一双眼,整个人焉哒哒的:“进来吧。”说完叹着气转身进了屋。 林二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眼里,严氏可是个厉害的人,连她都这样一副模样,可见事情有棘手? 进了屋,只见房里,林老爷坐在凳上不住的叹气,而林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一张脸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追究别的,林大忙问道:“爹娘,到底咋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可不是出事儿了!”严氏瞪着眼,一把拍着大腿,又嚎了起来。 这下,林二几个顿时急了,又追问下去。 “你们问她!”严氏一手指着林欣,哭着脸拍着胸口:“我这是为了谁费心费力的?为了谁跑上跑下的?我做楞多是为了谁好,这死丫头居然跟我说她不嫁了!” 一提起这事儿,严氏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本来她见林欣来找她,脸上还擦着殷家送来的胭脂水粉,以为她想通了,知道人殷家是个好人家呢,哪知道,她一出口就是不嫁了。 她以为这是闹着玩呢,说不嫁就不嫁? 严氏也没想闹大,正跟老头子一起劝着呢,哪知道都劝了个把时辰了林欣就是不松口,一口一个不嫁,一口一个他们要推她入火坑。 严氏一想起来都气得发抖!亏她说得出来,这些年他们待她如何?只怕这整个村子都找不出第二户,就是家里头那些小辈们,又有谁越过她去? 她一心一意为了她,到头来还害她不成? 听完,林睿第一个不赞成:“四妹,娘这是为你好,你可别任性了。” 接着是林大:“可不,那殷家殷实人家,崇元公子身上还有童生功名,你能嫁过去真真是走了运道,家里头为了你这亲事里里外外的操着心,你可别事到临头了让家里不好做人。” 到了林二,他摸了摸脑袋,憨憨实实的:“四妹你放心,殷家两位叔伯都说了殷家大公子长得不赖,要不二哥替你去瞧瞧?” 林欣咬着牙,随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糊成一团,她毫无知觉,胸脯剧烈的起伏,脸色更是扭曲起来,“走,你们都走!别以为我不知道安的什么花花肠子,不就想把我嫁给那破了相的丑八怪接济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死丫头!” “四妹!” “四妹你胡说什么呢!”林大黑了脸。 虽说跟殷家做亲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也是真心为了林欣好不是? 林睿更是气得甩了袖子,道:“朽木不可雕也!”说完,哼了一声就大步出了房门。 他一走,林大也跟着走了,林二倒是皱着眉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得叹着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晚发生的事儿很快在林家传遍了,严氏整日的沉着脸,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连三房的人在她这儿都没讨着好,其他人更是夹起了尾巴做人。 林欣不识好歹,私下小辈们多有碎嘴。大房里头,小严氏见此,心里顿时活泛起来,暗地里怂恿着林大把林欣给换成他们林柳得了。 林欣不乐意结这门亲,她可是百八十个满意。 也不瞅瞅,这样上好的人家去哪儿寻? 一连过了数日,天儿越发冷了下来,林家人都不大出门子了,倒是林秀还隔三差五的出去一回,寻些野菜蘑菇回来,这一日,她刚下山,就被林四娘给拦下了。 “三姐姐,小姑那事儿你早知道的吧?”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不该说的也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严氏倒是想喊小严氏去呢,但上回那对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个大脸,这日子还没过上多久,指不定人还记得呢,没得给人添些过后闲话。 从林家村到淮镇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林秀父子几个走得早,卯时末便出了门,这个天儿昼短,这会儿还带着雾,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过那坑坑洼洼的路他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轻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应。 她是姑娘家,在没战乱时能跟着去赶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时她人也小,是以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稳当,一双脚不时踢在石头上,磕得她直疼。 娇气! 林秀在心里暗暗唾骂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过了几年出门有马车、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吗,咋个现在还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头,林康背着一筐菜,转身问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儿,他伸出双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大哥。” 林二听到动静儿,同他们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儿也快亮了,秀丫头要是脚疼就把腿抬高点,走路的时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来。”林秀回他。 林康顾不上林二那头,只死死皱着眉,面色担忧,“真不疼?” 林秀抬着腿走了两步,笑着同他说道:“你瞧,没事了吧。” 见她面儿上的笑意轻松,并非是怕他担忧装出来的,林康只得点头:“那行,你慢着点走路,左右这时辰还早呢,咱们慢慢走就是,待天儿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见他兄妹两个把话都说完了,却没按他说的加紧赶路,心里气闷得很,但他又拿这兄妹两个无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但这小子心里头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这丫头,以前跟她娘一样,不言不语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时常跟他顶嘴,偏生他这个当爹的还说不过她。 他这哪里是一双儿女,分明是一对讨债的。 这样一想,林二更是觉得小闺女林四娘贴心,爹长爹短的喊着外,说话还讨喜得很。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明,雾气四散,可隐约瞧见路边儿的田埂和远处隐隐的房檐,偶尔还有鸡鸣响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边儿,拿出一早朱氏给他们备下的饭团,一人一个,放在怀里现在还带着温热。 林康兄妹停在他后头,也趁此歇了歇气,林康咬着饭团,又解下腰上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几口下肚后,他见林秀坐在里侧靠着山坡的草地上发着呆,遂问道:“三妹,你咋不吃饭团,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会可就凉了。” 林秀有个习惯,她累得很了反而没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说不疼不过是不想耽搁时辰拖着他到时候被骂而已,事实上哪里会真不疼? 便是这会儿一停下来,她便觉得脚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绣鞋给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紧,“我不饿,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饭团,正待想给林康拿过去,眼眸却在瞥见手心处时顿了下,随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干涩的嗓子一下尖叫出声:“血啊!” “三妹!” 林康骤然脸色大变,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林二紧随其后,两人围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鲜红的血迹,眼底骇然。 林秀细弱的手抖个不停,手心上,饭团斑斑点点的,俨然换了个颜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饭团拿走,又从身上扯了块布给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三妹你别怕啊。” 便是林二心头也难得涌出了慈父心肠:“三丫头别怕,你爹和你哥哥还在呢。” 林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着气,慢慢把心头的恐慌给压了下去,等平复下来后她朝林二父子挤出了个笑脸:“我没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脸上雪白一片。 “这地方不安生,咱们快些离开吧。”林康心疼幼妹,何况又遇着了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听,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他们出来是去给殷家人送礼的,这礼没送到手头,这时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头没个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坏了...” 父子两个争执不休,谁都不肯依着对方,林秀安静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渐渐传来另一股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困兽在挣扎一般。 她的脸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来,但又下意识的顺着那声音搜寻起来,最后,在她先前坐过的那旁边的一摊草丛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那草丛长在水沟里,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沟上头的一摊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际,她刚松了气顾着歇息,这才没发现有何不对。 “大..大哥,这里有人。” 林康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着,待听清了林秀的话,他顿时顾不得别的,“走,咱们回去。”说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篓,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镇周边虽然瞧着太平,但从外头逃回来的人不是没有,就他们林家村都有两个,一说起外头的世道,林康到现在都记得他们那骇然不安的神情,偷盗、抢劫、杀人,官府早被土匪们洗劫而空,而没了管辖,做事全凭喜好厌恶,可想有多乱。 如今,却是连他们这淮镇都开始不安生了吗? “你,你个逆子!”林二在背后气得大骂。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惊肉跳的,只耳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让她的心紧紧拧着,理智让她不该管这档子事,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三妹?” 林秀脸上游移不定,但最后只狠狠叹了口气,挣开了林康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当看不见!” 说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开那束旺盛的草丛后,饶是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吸了口气。 丛下的水沟里,正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满脸脏污,肚子一侧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嘴里不断的溢出痛呼声,眼眸半撑着,瞧着还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的凑上前,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那人嘴唇微动,好一会林秀才听清,他说的是痛。 “这,这可咋办?”林秀没了主意,焦急的四处搜寻,突然,她在这束草丛里发现了几珠跟杂草一般的东西,顿时欣喜起来:“止血草!” 这草农家人大都认识,若有个小伤甚的便采了捣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这人那道长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对这大伤口有无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听他喊痛,心一顿,也顾不得探究有用无用,把那几珠止血草拔了寻了石块砸碎,捡着碎沫给他敷了上去,为了怕这碎片掉下来,又从那人身上的碎布条上扯了一块给包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了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林秀说道。 如今外头战乱不断,这个时候谁都警惕着呢,哪里敢弄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别说她没这个想头,就是林二两个也断然不会同意。 临走时,她又问林康拿了先前那个沾了血的饭团,放在人手心上头,又把草丛掩好,正要起身,却被一双脏污的手给扯住,林秀回头,那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声音微弱:“敢问..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杀戮的人,想来也是被战乱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约约的说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没透露别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后阖上了双眼。 96.过问房中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畏惧啊奶严氏的威严,这种让人避之不及的事儿,谁不恐自个儿的性命,偏他宁可丧命也要把严氏交代的事儿办妥! 说来也正是因为她爹这种心胸宽大,若不然以后那圣皇帝哪能等他去救? “我知晓的。”林康到底忧心先前那一出, “三妹妹,你真觉得这路上安生?”要不是林秀先前给他分析了一番,依着林康这拧巴固执的性子哪里能继续上路。 “大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林秀道:“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连土匪都瞧不上眼, 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作威作福,想来不过是在外头伤着了闯了进来,恰好倒在路边罢了。”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 所以林秀才敢哄着她哥继续赶路,若是没这份记忆, 她还是那个丁点见识都没的普通村姑,只怕早就吓破胆了, 哪里还敢说笑? 林康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说完, 他又添了句:“不过还是得小心些, 要是瞧着不对劲, 咱们还是赶紧回村才是。” “大哥说的是。” 前头林二不耐的朝他们道:“你们兄妹两个说啥呢, 还不快些, 再磨蹭都晌午了。” 林康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还是林秀回了他一句:“就来。” 好在后头一路上没再遇见先前的事儿,赶在午时之前进了镇子。淮镇上主街有三条,余下便是围着中心修筑的一栋栋房屋,以深幽的巷子纵横交错着,有青砖瓦房,也有土砌房,不时还能听到各家房里传来的谈话声,他们林家那位三老爷便是在这镇上某处。 殷家富户,院子就在主街背后,是一栋二进院子,门口还立着个懒洋洋的小厮守着门,见他们上前,也只打了个哈欠,半掀着眼皮子:“你们找谁啊?” 林二把框子停在门口,回道:“小哥帮忙通报一声儿,就说你们大郞定下亲事的林家人前来送礼来了。” 那小厮原本半个身子斜依在门上,见几人穿戴寒酸,模样也拘谨,又背着筐担子框子,只以为是打从村里头过来给他们殷府送菜的呢,没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未来少夫人的娘家人,顿时直起了腰板,忙把几人给迎进了门:“原是林家的爷和姑娘,快请进,小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你们来,该打该打。” 林二本是有些生气他先前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这会见人作揖赔礼了,火气一下便散了去,还十分不习惯小厮的恭维,面儿上有些无措,“小哥严重了,严重了。” 小厮得了台阶,脸上更是笑开了,抬腿就朝里走去:“几位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告知主家。” “有劳有劳。” 等小厮小跑着朝里走去,林二方才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松了一口气儿,林秀环顾四处,见旁边两户人家有人半掩着门朝这边瞧,便催促着,“爹,大哥,咱们先进去吧。”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林二不住点头。 他们刚背着箩筐进了大门,就见前头有个高大的年轻人疾步走了过来,他步子迈得大,后头那方才去通秉的小厮都只得用跑的才能跟上,待近了前,那前头的年轻男子英朗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显眼。 这便是殷家大郞,殷崇元。 殷崇元气度很是利落,也浑然不在意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抬手施了一礼:“这便是林家二哥吧,不知你和两位侄儿们到访,却是失礼了。” 林家三个男丁,模样性情各不相同,早在门房形容了林二一番后,殷崇元就知来着是何人了,他心里想着叔叔和婶母们说过林家几位男丁的境遇,但脚步未停,笑意未减。 林二先前被殷崇元脸颊那道伤痕给吓住,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这会儿见他做派大气,那道可惜的想头又被压了下去,“不失礼,不失礼,也怪我们没提前送信。” 殷崇元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抿着嘴笑了笑,又上前要卸下林二肩上的担子:“二哥给我吧,你们走这般远也辛苦了。” 林二忙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殷崇元虽说没能入官场科举,但一身气度却让他们望尘莫及,这样富人家的公子,自是精贵人物,都不能想象他举着这担子的模样。 不就跟那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殷崇元失笑:“二哥你说笑了,我如何使不得了。” 他见林二不让他碰,倒也没强求,给身后的小厮递了递眼神,自有下人麻利的帮着林二三人把带来的东西给卸下来,做完他又领着几人去了殷家大房居住的正房里头。 “却是不知秀侄女来了,上回听两位婶子说起过你,说你秀外慧中,为人又大方得体..” 路上,殷崇元也没忽略林康兄妹,把他们夸了又夸,往常的憨厚老实说成了勤快肯干,说起林秀,殷家两位婶子的原话是倒是热络,也被说成了识大体。 林秀悄悄碰了碰一旁沉默老实的林康,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果然,这读过书的却是不同,一开口就把他们从头到尾的夸了一番,若非知道不过是些客气话,还当真了呢。 殷大郞这为人处世很是大方爽快,就算知道是客气话,心里听着也舒坦得很,同为读书人,她三叔林睿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了,别说说这些捧着人的话,平日里连笑也极少,时常板着脸,抄着手,淡淡的瞥着他们,一副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的模样。 说话间,大房住的正院就到了,院门大开着,殷家大爷和夫人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走近,待他们近前,两人热情周到的把他们给迎了进去。 “来,她二哥,请坐。” “这位就是秀姑娘吧,模样长得真不错,来,让他们聊着,咱们也到一边儿去说说话儿。”殷家大爷一开口,林秀就知道这殷大郎的爽利劲是传自谁了,这殷大爷虽一副书生模样,但待人接物可是跟殷大郎一般无二。 “夫人客气了,要说夫人才当得起一声秀丽呢,我一个村姑,也就能见人罢。”由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林秀随她去了屏风后。 殷夫人脸色的笑意更深了些,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话落,她捏着绣帕在嘴上抿过,“说来若不是你们来这一趟,咱们家哪有这新鲜的蔬菜吃,便是那野味儿也是不常见的,多亏了你们惦记呢。” “都是自家地里的,当不得夫人夸奖。” 林秀心里不以为然。殷家好歹是镇上的富户,这镇上穷人家也多着呢,在镇外,好些人家都种了蔬菜瓜果,若是殷家想吃,还不多的是人家送上门? 隔着一扇屏风,殷大爷和殷大郞便同林二父子两个说起了田土物事,又约莫带了点外头的消息,林二不善言辞,偶尔回上两句,倒是林康说话不卑不亢的,话虽不多,但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林秀抿嘴就笑。 殷夫人想必也是瞧见了,打趣起来:“不知康哥定亲了没,这样稳重的性子最得姑娘们喜欢。” 这话放以前倒是真的,寻常的姑娘们找人家大都看那男子是否是个持家的,性子稳妥的,若是那起油嘴滑舌的又无多大本事的,便是再是爱那皮相也断然不会嫁去。 只是到了如今,甭管啥稳重不稳重,家里有粮食才是正儿八经的。 “还不曾呢。” 正说着,就有一个盘着发的妇人走了进来,“夫人,厨房那头已经备好饭菜了。” 殷夫人点点头,“行,你让婆子们摆上桌,我们这就过去。” “唉。” 殷家下人不多,大多是雇的娘子和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并没有家中大伯母等人说的那般奴仆成群,主子们穿金戴银的,便是殷夫人,也只穿了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制式稍精致些,发上浅浅带了两枝朱钗,其中还多是银片子,只镶着点金罢了。 待人下去,殷夫人又招呼她:“走,咱们用饭去,你们父子几个赶了老远的路,只怕也饿了。” 林秀从善如流的起身,“倒是让夫人破费了。” 这不,林欣如今都二十了还没定亲。 林秀却是知道的,虽然如今世道乱得只顾得上吃个半饱,但还是有那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不错。 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就瞧上了林欣。 确切的说,是林家。 那是镇上的一户人家,姓殷。殷家素有富名,在县里都有几个门铺作坊,说亲的公子身上有个童生功名,学问也颇为出色,兼之家里还有米铺子,所以在乱世里吃喝却是不愁的。 殷童生样样都不差,却是在去年碰到了一伙土匪,被光顾了一番后,侥幸逃回了达县境内,却是被那土匪下手没个轻重给毁了容,至此,官路断绝。 “还楞做做啥?”林欣见她晃神,语气不耐烦起来:“没点眼力见的,还不快把你那从泥土里滚过的衣裳给拍干净了过来!林四娘可说了,打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活不干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林秀垂着眉眼叹了一口,听话的把背上的篓子给放了下来,又去灶房里头打了点凉水就着洗了手、拍了衣裳,这才到了林欣跟前儿:“姑,你有啥事啊?” 她相信,她要是不开口,林欣能一直念,说不得还能给林家老两口和林二告她一状,至于她那个瞧着胆小心眼却多的胞妹,能说出那话,也并非是有口无心。 要不然,能让林欣把火转她身上? “啥事,你说啥事!”林欣插着腰,脸颊气得红鼓鼓的,在林秀额头狠狠点了几下,把一片额头都点红了,这才放过了她似的,努了努嘴:“瞧见没,那堆衣裳还不快去洗了。” 林秀忍着痛,压着火气挤出了一个笑:“我这就去。” 只这扭头一看,险些气得仰了过去。 那院子的盆子里,放着数件小衣裹裤,一块一块的屁股底下,还沾着血污。 林欣见她站着不动,眼睛盯着那血迹,也是又羞又恼,骂道:“还不快去,等会儿你祖父叔伯们回来了,我看你要不要挨骂!” 她说的是事实。反正在林家,林二一家从大到小都是被骂的,无论犯错的是谁,总归是林二一家的不是。 林秀压着的火气却是越冒越大,险些要跟林欣顶嘴了起来。 话到了口,却是压住了。 只是谁家当长辈的连带血的裹裤都让侄女洗的? 要不要脸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她现在是林秀,是林家村的林秀!不是那个虽然表面看着光鲜,但好歹也是个正室夫人,可以使唤奴仆下人的林秀了! 反正林家人有几个要脸的? 她现在人微言轻,更是身无分文,外头乱世降临,更不能逞这一时之快,得罪了林欣,被林家老两口骂一顿还是轻的,就怕她那个拿爹娘和兄妹当命根子的爹拿她出气给林欣消火。 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个安身之所! “我这就去!”咬着这话出口,林秀连后牙槽都恨得痒痒了起来。 她重生后,当又一次鲜活的见到明日之时就曾对天发过誓,这一世,只有她负人的,没有人负她的,从前那些欠了她、谩骂她、得罪于她的,她都会一一的找回来! 而林欣,就先用她来开这头一遭! 林欣毫不知情,见她动了,还止不住的叮嘱:“唉你可给我小心着点,我那些衣裳可都是上好的面料,就是卖了你都不够的,要是给我弄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秀闷头洗着,遮住满脸凶光,林欣念叨了会嫌弃她跟木头一般不会出声儿也觉得无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裤给洗干净拿到院子后头去晾晒时,林四娘躲在柱子后头怯怯的看着她。 换成上辈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拉着她柔声问了起来,现在她只当没看见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怯的对她说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说的是林欣责骂她的事儿,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为何会对林欣说她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吗?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认同。 就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推别人出去,才会养成在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这些至亲之人,是觉得因为他们年长,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背黑锅吗? 凭什么? 林秀心里大喊凭什么,嘴里却淡淡的道:“没事儿,以后别这样说就行了,反正挨两句骂也没甚。” 林四娘却是一怔。 这跟她先前设想的不一样。她先前已经想过了,若是她给三姐姐道个歉,她定然会温柔的拉着她,抚摸过她枯黄的发丝,安慰她,替她遮挡着风雨才是。 怎么……怎么跟平日里不同了呢? “怎么了?”林秀瞥了她一眼,笑道:“家里的鸡仔都喂好了吗,免得待会儿奶奶回来了。” 都说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女娃子,更是一根草,哪怕是林家最小的林四娘也早早就开始学会打扫、喂养牲畜、出门割草了,像她这种半大娃娃,更是早早学会了收拾家务、洗衣做饭、下田挖土了,前些时候才割了稻草,一背篓一背篓的背回来,双肩到现在都隐隐作疼,好不容易闲了点,这才轮得到她去挖野菜这种活计。 前世,在他那个至孝的父亲带领下,她年纪渐长越是勤快的干活,还时不时的帮着林四娘的份一起干,从来没有埋怨抱怨过一分,直到她面色枯黄、发丝枯萎、身姿扁平且毫无美态,而胞妹却五官姣好、肤色白皙的用她那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时,她心里才滋生出那些埋怨、抱怨。 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 从古自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心甘情愿听她爹的话,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胞妹,活活把自己弄成那样一副面貌。 就算没有路途上林四娘的使坏,只怕她也没有那个颜色能入旁人的眼吧? 林四娘脚步挪动了两下,咬着嘴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三姐,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背着她的林秀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身,只连连催促:“原谅你了,原谅你了,快走吧,快走吧。” 做都做了,莫非我还能揍你一顿不成? 你当然不是有意的,因为你是故意的! 这辈子她就想恣意潇洒的活着,远离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也让他们当不成什么皇亲国戚,一辈子就这样穷困落魄下去! 林四娘面上一喜,以为林秀已经被哄好了,当下脚步轻盈的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等人一走,林秀挺着的肩膀才蓦然垮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抬头仰望着头上那片洁净的天空,虚虚实实的不知落在了何处。 申时开始,林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林家老两口带头,后头跟着林大、林二、林睿,须臾,林大媳妇小严氏一干女眷孩童也回来了,他们提着篮子,里头装了些落下的稻草,上头还吊着几点零星的米粒。 前头林家老两口几个是去镇上卖米的,后头小严氏等人则是一块儿田一块儿田的捡着剩下的稻米,连抢了林四娘头绳的林绿都装模作样的提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点,至于孙子辈年纪最大的林丰和林康,则上山砍材去了。 彼时林秀姐妹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声儿,林秀拿了勺子就勺了几瓢热水,和着凉水一混,赶忙端了出去:“爷爷奶奶,大伯爹三叔,来洗洗手。” “做死的小煞星!”盆子刚放下,林秀奶奶严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指着一盆子水劈头盖脸的骂道:“这水不要力气担啊,费这么多水做啥,我整日管着家,一不在你们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 林秀被骂得一怔。 二房的朱氏和林秀二姐林娟紧了紧脸,正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林秀突然笑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是是是,奶奶骂得对,这水是多了,孙女这就减一半去留着明儿用。” 说完,竟是直接端了水盆就进了灶房,须臾出来后,把盆往地上一搁,笑眯眯的:“奶奶你慢用,这下水不多了吧,我去做饭了,你们定然也饿了。” 走得利落干脆,态度不卑不亢还让人挑不出理儿,但却让人,尤其是严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忽青着脸指着她的背影,吊着刻薄的眉头,正要发火:“该死的小蹄子……” 这是昨晚林老头和严氏商量了半夜后定下的。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不该说的也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97.胸的秘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别看严氏如今是拿林秀无可奈何。 但真的是无可奈何吗? 不是的,严氏只是一时没放下以往老三在镇上做秀才时谨记的那句不能给林睿沾黑罢了,待她回了味儿,拿着辈分教训小辈,谁还能说她半句不是? 在这世道上, 没有不是的父母! 再则,严氏并非没有留后招。 她碍于脸面不敢把事儿做绝了,但她一个不高兴,当家的就指定的让她消气,最后, 还不是得林秀低头? 朱氏的一番口苦婆心,外加林娟不时的插话劝她去认个错,显然都是怕她过后吃苦头, 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儿,说句难听的, 就是遭了罪,该干的活计还是得接着干不是? 怎么就非得去逞这个能呢? 林四娘竖着耳朵在一边儿听着, 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秀。 “听娘的话, 左右你是姑娘家, 在熬几年就好了, 知道吗?” “是啊三妹, 娘说的没错......” 耳畔, 听着她们带着关心的话, 林秀的眼神却飘飘的虚的厉害。 两世为人,能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心她、疼爱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前世她也觉得熬过去了就好了,只要离了这林家门日子就好过了,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指使着没日没夜的干着活计,早早就熬坏了身子骨,等她被林四娘算计了一次后,那些后遗症纷纷就出来了,整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还记得她在世上飘荡了数不清的年月,见多了人的辱骂和眼泪后,哪里不明白,她那些念想不过是妄念,这些劝慰人的话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自家人都不待见,还想隔了肚皮的旁人会善待你吗? 当年她想不通,如今却是再明白不过。 林家村虽不过是藏身之地,但她在世上飘荡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时光,走马灯花的看过那些画面,听着那些耳语,置身其中却又身为外客。无法触摸、无法言说,生生的把她隔离开来,险些把她给逼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打从她回来开始的那日起。 心灵扭曲、无所顾忌,想容忍却又想拉着所有人同她一起下地狱沉沦... “秀儿,秀儿..” “三妹?” 林秀一下回神,朝她们笑了笑:“娘,二姐,你们别担心,老太太不会生太久气的。” 这话,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若她记得不错,那镇上的殷家左右不过这两日就准备上门提亲来了。 殷家产业虽在达县,但也是本镇居民,殷家要为殷童生寻亲,要放了殷家这位独子没有出事之前,是怎么也不会选择林家的,毕竟,往上走一步,殷童生就可考上秀才甚至举子,外加殷家的家业,娶个落地举子的闺女是如何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也只是放在从前。 如今各地反对前朝之声大几乎席卷整个朝廷,宋廷几度将皇城搬离,却连连被各地起义之师给打败,风雨飘摇之际,礼崩乐坏,土匪贼寇肆掠,除了持刀的大部队,如今外头几乎断了联系,便是他们镇上到县里短短几个时辰的路上都无人敢走。 殷童生便是在从达县回淮镇的路上被土匪给打劫了一番,若不是镇上殷家人去的及时,只怕远不止毁容这般简单。 除开这些,在整个淮镇来讲,殷家能瞧上林家的原因,无非是想择一位识字或家中有功名的人家,林家有林睿这位秀才,风评向来不错,且他们家那位三婶马氏之父,不大不小在镇上做个良籍衙役,同上头的吏员有两分交情,好赖比外头的人消息灵通。 而对如今的林家来说,有殷家这样的人家上门求亲,自然是如同久旱甘霖一般,说来还是高攀了,哪里能去计较殷童生毁不毁容的事儿,自然殷家那头也是这般考量后才定下的林家女。 朱氏和林娟不知道这些,见她不懂这各种内情和厉害,还一副稚儿般的童言童语,着急的又要劝,反被林秀给劝住了。 “娘,二姐,你们去瞧瞧爹吧,我和四娘还得把晚饭给做出来呢。” 别看林家只是个农户,可这装腔拿捏的规矩却还不少,到点饭菜就得上桌,否则做饭的女眷是讨不了好的,会说不如旁人之类的诛心之语。 朱氏和林娟显是领悟过林家老爷子定下的这些个条条框框的,顿了顿,只得叹了两声匆匆离去。林四娘见她们一走,面色天真的看着垂着眉眼的林秀,还道:“娘和二姐对三姐可真好?” 林秀默不作声的重新回了案前切了菜,方回她:“莫非对你不好了?” 怎么可能。 因为林四娘是二房最小的孩子,从朱氏到大哥、二姐,甚至她都是最疼她的,总是怜惜她年纪小,替她做了不少活计,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那个出挑的林四娘。 哪怕...哪怕当年她魂归西天,她娘朱氏发现了不对,最后一路怀疑到林四娘身上去后,也只是不敢置信罢了,事已铸成,她还能让另一个女儿替她尝命不成? 最后,焦虑过度的朱氏也撒手人寰。 而大哥林康,二姐林娟,也没能再林四娘身上占着多大的便宜,二姐林娟早早嫁了人,那二姐夫会钻营,消尖了脑袋替林四娘办那些腌臜事,得她重用,又心知林四娘血缘亲缘稀薄,待二姐便一日差过一日,只要外头没有那闲言碎语,无论里头如何糟心折磨,他都不惧。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四娘纵然知道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二姐林娟在她后头没两年也跟着步入了后尘。 只有大哥林康早早就回了这达县老家,虽没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却粗茶淡饭的过完了一生,至死,也不让子嗣们求到林四娘头上去为了谋个好前程。 “没..没有的事儿” 说曹操曹操到,林四娘刚说完,只见林康高大的身子就走了进来。他生得不算魁梧,身子也不算健壮,只是常年劳作肌肉结实看着不单薄罢了,林康长得同林二有几分相似,都是粗眉厚嘴,从面相上看,都是老实憨厚的人,且他是二房长子,又是家中男丁,在林家的日子倒是比底下三个妹妹好上一些,但比其他人还是远远不如的。 林康疼爱妹妹们,方才同大堂哥林丰砍了柴回来就听说起了三妹顶撞啊奶的事儿,他心里着急,还没赶得上洗个手就大步进了来,憨实的双眼一下就见到了站在小凳上炒菜的林秀,原本焦急的心蓦然一下突然就平复了下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林秀扭头咧着嘴朝他笑:“大哥回来了。” 林四娘也跟着唤道:“大哥。” 林康连连点头,他方才细看过了,确定三妹没有受多大委屈,心里一松,这才转身出去了:“行了,你们做饭吧,我回屋去换身衣裳。” 他和大堂哥林丰在山中砍了一日的柴火,这会早就浑身酸臭了,要不是院子里林绿几个说话让他听见,也顾不得带着一身味儿先去招妹妹们。 “大哥,你等等。”后头,林秀追了几步,把方才勺出来的一桶热水放在林康面前,道:“大哥上山辛苦了,听说用热水擦身不容易着凉,这个天儿还是莫要招了冷才是。” 林康对着她,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大眼还浮起了疑惑:“三妹怎的知道?” 林秀抿了嘴角,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我就是知道了,你快些提回去,我做饭去了。” 林康向来是干完活计回房接点凉水一擦了事,今儿虽不知三妹怎的让他用热水擦身,但感念她一片好心,也只得领了,正笑意盈盈的提着木桶准备回二屋,却见大房的四妹林柳怒瞪着他们兄妹,还说了句“假公济私”便跑了。 林康摇摇头,也没理会她,而林秀就更不会把林柳放心上了,转身就钻进了灶房里头。 要说林家这一辈的小辈也不少,三房人足足有九个,老大是大房的林丰,其次是林康、林娟、林柳、林绿、林文、林秀、林成和林四娘,其中林丰、林柳、林文兄妹三个是大房的;林康、林娟、林秀、林四娘属二房;余下林绿、林成则是三房的子嗣。 林丰是林家长孙,今年十六岁,已经说了亲,女方是隔壁雷家村的姑娘,只等明年开春就把人迎过来,后头的孙子孙女们眼瞅着也快要说人家了,但林家从上到下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林康还好,但林娟已是十四的人了,翻个年就是大姑娘了,别说嫁人,就是连个提亲的都没有,外头世道虽乱,但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受灾小,家家户户还能半饱个肚子,虽不能像前些年月一般摆酒宴客,但简单的做个亲还是能的。 再则,林娟又是个勤快的,娶了她不亏,奈何林家不松口,使劲压榨她,就差当驴使唤了,又没点要替她寻摸人家的口风传出去,旁的人自不会没趣的上门来试探。 前世,林娟可不就是生生熬到了两年后才嫁了人,偏生,她嫁了没多久后,圣朝就建立了,随后就是林家的起复! 这辈子,林秀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被林家给耽搁了,所以,她趁这个时候闹,一是出出心头的恶气,二来也是让他们知道二房已经慢慢脱离他们的掌控,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好拿捏了,她若再像前世一般懦弱无能不懂自救,把自个儿的身子给熬坏了,那她重生一次又有何意义呢? 只要二房变了个样这个念头让人习惯了,那往后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足为奇不是? 何况,只等那殷家人前来提亲,只怕林家上下,哪里还记得她这个不听话的孙女,自要做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模样让外人瞧,她不趁此立立性儿更待何时? 至于林欣这场婚事,有她在,这辈子至少别想如愿了。 据她所知,这殷童生确是个好的。 科举之路虽断绝,面容也被毁去,但这殷公子却没有指天骂地,从此心性大变,反依旧兢兢业业,温和大气,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配那已是高岭之花的林欣实在绰绰有余,奈何林欣志气大,早就放出过话,说是非官家不嫁。 是以,这一拖,便拖到了双十年华。 林家最大的林欣已年满二十,林家村的人不屑于上门“高攀”,外头的人因为世道乱,也大都歇了娶妻嫁女的心思,就算周边村落受战乱影响小,也多挑上知根知底的人家,眼瞅着一年翻一年,连底下的小辈都到了娶妻嫁女之龄,这时候有这样吃喝不愁的好人家上门,对严氏而言,哪里还能东挑西挑? 若是换了前两年... 她眉心跳了跳,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对花枝招展的媒人笑道:“谁不知良婆是咱们淮镇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媒人,你说的这殷家公子条件确实不错,不过我林家也不是那起眼皮子浅的,我儿自幼习妇德女训,模样不差,女红也出彩...” 这话都是点到为止,但提起林欣,严氏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傲气。 良婆是殷家那头请来的媒人,一大早就带了礼上门问询,上门前,这林家的底细她不是没打听过,一听林家这婆子的话,心里虽是不屑,但嘴上却跟着应道:“可不,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们林家这姑娘打小就当大家小姐养的。” 可惜了,空有这个身子没那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不过能遇着殷家,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否则都二十的老姑娘了,哪里还有汉子愿娶回家去? 严氏同媒人说着话,隔壁屋,林老爷子也问着几个儿子:“镇上的殷家来求娶你妹妹,你们觉着如何?” 也是良婆今儿来得巧,这一大早的,正赶在林家人正用了饭准备出门做活时,良婆三言两语的说了来意后,林老爷子便把儿子们带到了这屋,让女眷们招待媒人。 “这可是大好事啊。”林大率先回道。 殷家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富户,铺子作坊都开到了县里头,手上银钱不知多少,林欣能得殷家看中,可不就跟当日那道士说的,是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只待这战乱一过,那他们不也能跟着沾点福吗? “大哥!”林二不赞成的看着他:“小妹可是一心想嫁给官老爷的。” 林二是个真心疼兄弟姐妹的,初初听闻殷家公子时,心里也为林欣有一门好亲事高兴,可听来听去的,待听到殷家公子上月里归乡时被毁了容,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这殷家再好,殷公子文采再出众,可他这辈子已经毁了。 林大心里暗骂他有福不会享,撇了脸越过他,点了点林睿:“老三你说呢?” 林睿穿着一身青衫坐在林老爷子身下,双手交握在胸前,冷淡着脸色,闻言只说:“小妹年纪已渐长,再不出嫁,恐这辈子就难了。” 间接表明,他也是赞同的。 家中有个双十还待嫁的妹妹,对林睿来说,实在是面上无光。 “你们...” 林二一双眼气愤的在林大和林睿之间徘徊。 “老二啊,”林大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们都知道你心疼小妹,可是如今这世道什么情形你莫非还不知道,前朝都灭了,哪里还有甚官老爷,就是有,咱们家如今还攀得上?” 林家就靠着林睿身上那点子秀才功名能做啥? 谁知道以后老三身上那秀才功名还能不能用了? 林大想着妻子不时在他耳边叮咛的话,对欲言又止的林二又说道:“如今这年月,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得饱饭,你没听人良婆说,那殷家家里头还守着两个米铺子?” 只要这门亲一成,那往后他们林家不也能仗着姻亲得点子实惠,总比守着那些个不能吃不能用的功名饿肚子好。再则,小妹年纪的年纪搁在这儿,谁句不好听的,就是老三这个秀才的功名还在时她也嫁不成甚官老爷,何况,还以后? 做梦还没醒呢? 也就是她娘整日跟疯魔了一般,时时的念叨说小妹往后是大家夫人的命,又觉得老三是个考状元的,也不瞅瞅,老三他只是个秀才罢了,考举子都落地了两回,离那状元还早得很呢,就是老三等得,那小妹她个姑娘莫非也能等? 万一老三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那林欣还不得跟着耽搁一辈子不嫁啊? 林二被林大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把目光期盼的望着林老爷子而去,他想他爹最疼的除了老三就是小妹,定然不会随意就把小妹给嫁了的。 让他失望的是,林老爷子砸巴了嘴半晌,才点了点头似认同的看着林睿道:“老三说的是。” “爹。” 林欣的亲事就此定下,良婆扭着肥厚的腰肢一摇一摆的走了。 余下的小辈们上前给林欣道了喜,小点的又才嘻嘻哈哈的追逐着玩去了,大些的被分了活计,各自出门去了,倒是林欣被严氏给拘在了屋里,说是让她绣自个儿的嫁妆。 说是嫁妆,其实也不过是几方绣帕、几双鞋面儿罢了,如今外头世道乱,镇上的铺子几乎都关了,哪里还能扯得到布? 一屋子人中,林秀并非第一个瞧见林欣难看脸色的。 只是她同别的小辈一样,全当没瞧见,出了门背了背篓就出了门,才踏出大门,只见林娟匆匆叫住她,趁人不注意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红薯,小声道:“让你别犟你不听,饿了两顿饿坏了吧,这是方才大哥给的,你快些拿着出门吃了。” 昨儿,林秀顶撞了严氏,被罚了不准吃饭。 今儿林家有喜,严氏自然顾不得继续罚她,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由着林康多拿了两个红薯。 林秀手里握着两个还湿乎乎的红薯,暖暖的仿佛还带着体温,让她的心窝子一下就暖了起来,她胡乱的点着头:“我知道了二姐。” 林娟摸了摸她的脑袋瓜,低着头努了努嘴:“去吧。” “嗯。” 走过拐角时,林秀听见有人小声的说着话,话里是对林欣这门亲事的艳羡和对林欣不满亲事的嫉妒。 “小姑要不是啊奶生的,这亲事哪里轮得到她,也不瞧瞧...” “还白日做梦呢...官夫人...” 林秀瞧那两个走远的背影,模样看着像是林柳和林绿两个。 她若有所思,随后便笑出了声儿。 说来也是,林柳和林绿两个,一个十三,一个十一,都算不得小了,尤其林柳,眼看着也是寻摸人家的时候,殷家这样的上好的人家于她们而言那是难得一见,却在林欣眼里像是侮辱了她一般,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月前农忙已过,如今天色已带着几分凉意,庄里人家都闲了下来,便分派他们这些女娃上山不拘采些甚野物瓜果添菜,汉子赶在落冬之际多砍些柴火备着年节时用,林秀挑了离林柳、林绿相反的路,沿着村头坑坑洼洼的地,寻了上回上山时鲜有人走的小路。 一直到了荒无人烟的山里头,林秀才歇了口气,放了篓子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思考起了这两日的事儿。 如今她的性子是在林家人面前挂了号,严氏昨儿还骂她是泼皮癞子货,自是不会同上辈子一般半点不吭声,只知道埋头苦干,待把林欣的事处理了,她便为二姐林娟寻一个好人家,让她这辈子平平顺顺的过完一生。 其实她一直有一个疑惑。他们兄妹三个到底是哪里惹了林四娘,让她如此眼睁睁看着同胞兄妹们一个个落魄的落魄、身死的身死,反观整个林家,几房人中只有三房一脉得她重用、赏赐、庇护。 98.局中迷雾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说起来,前两年这世道还没乱时,林欣虽然年纪大了,但有个做秀才的哥哥, 只等他一考上举人,那自然有人来求娶,如今乱了两年, 林睿是不能继续考了,林欣眼光挑了这些年,如今让她再去挑那泥腿子, 她又岂会甘愿? 别说林欣拉不下来这个脸,就是严氏都是不愿的。 她在林欣身上花费的虽没有林睿多, 但整个林家加上那也是拍马也难及的, 精心养出来的闺女,就等着她嫁入那大户人家让她也享享福, 这福没享,本没回,哪里能愿意? 这不,林欣如今都二十了还没定亲。 林秀却是知道的,虽然如今世道乱得只顾得上吃个半饱,但还是有那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的, 日子过得还是十分不错。 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就瞧上了林欣。 确切的说, 是林家。 那是镇上的一户人家, 姓殷。殷家素有富名,在县里都有几个门铺作坊,说亲的公子身上有个童生功名,学问也颇为出色,兼之家里还有米铺子,所以在乱世里吃喝却是不愁的。 殷童生样样都不差,却是在去年碰到了一伙土匪,被光顾了一番后,侥幸逃回了达县境内,却是被那土匪下手没个轻重给毁了容,至此,官路断绝。 “还楞做做啥?”林欣见她晃神,语气不耐烦起来:“没点眼力见的,还不快把你那从泥土里滚过的衣裳给拍干净了过来!林四娘可说了,打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活不干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林秀垂着眉眼叹了一口,听话的把背上的篓子给放了下来,又去灶房里头打了点凉水就着洗了手、拍了衣裳,这才到了林欣跟前儿:“姑,你有啥事啊?” 她相信,她要是不开口,林欣能一直念,说不得还能给林家老两口和林二告她一状,至于她那个瞧着胆小心眼却多的胞妹,能说出那话,也并非是有口无心。 要不然,能让林欣把火转她身上? “啥事,你说啥事!”林欣插着腰,脸颊气得红鼓鼓的,在林秀额头狠狠点了几下,把一片额头都点红了,这才放过了她似的,努了努嘴:“瞧见没,那堆衣裳还不快去洗了。” 林秀忍着痛,压着火气挤出了一个笑:“我这就去。” 只这扭头一看,险些气得仰了过去。 那院子的盆子里,放着数件小衣裹裤,一块一块的屁股底下,还沾着血污。 林欣见她站着不动,眼睛盯着那血迹,也是又羞又恼,骂道:“还不快去,等会儿你祖父叔伯们回来了,我看你要不要挨骂!” 她说的是事实。反正在林家,林二一家从大到小都是被骂的,无论犯错的是谁,总归是林二一家的不是。 林秀压着的火气却是越冒越大,险些要跟林欣顶嘴了起来。 话到了口,却是压住了。 只是谁家当长辈的连带血的裹裤都让侄女洗的? 要不要脸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她现在是林秀,是林家村的林秀!不是那个虽然表面看着光鲜,但好歹也是个正室夫人,可以使唤奴仆下人的林秀了! 反正林家人有几个要脸的? 她现在人微言轻,更是身无分文,外头乱世降临,更不能逞这一时之快,得罪了林欣,被林家老两口骂一顿还是轻的,就怕她那个拿爹娘和兄妹当命根子的爹拿她出气给林欣消火。 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个安身之所! “我这就去!”咬着这话出口,林秀连后牙槽都恨得痒痒了起来。 她重生后,当又一次鲜活的见到明日之时就曾对天发过誓,这一世,只有她负人的,没有人负她的,从前那些欠了她、谩骂她、得罪于她的,她都会一一的找回来! 而林欣,就先用她来开这头一遭! 林欣毫不知情,见她动了,还止不住的叮嘱:“唉你可给我小心着点,我那些衣裳可都是上好的面料,就是卖了你都不够的,要是给我弄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秀闷头洗着,遮住满脸凶光,林欣念叨了会嫌弃她跟木头一般不会出声儿也觉得无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裤给洗干净拿到院子后头去晾晒时,林四娘躲在柱子后头怯怯的看着她。 换成上辈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拉着她柔声问了起来,现在她只当没看见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怯的对她说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说的是林欣责骂她的事儿,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为何会对林欣说她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吗?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认同。 就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推别人出去,才会养成在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这些至亲之人,是觉得因为他们年长,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背黑锅吗? 凭什么? 林秀心里大喊凭什么,嘴里却淡淡的道:“没事儿,以后别这样说就行了,反正挨两句骂也没甚。” 林四娘却是一怔。 这跟她先前设想的不一样。她先前已经想过了,若是她给三姐姐道个歉,她定然会温柔的拉着她,抚摸过她枯黄的发丝,安慰她,替她遮挡着风雨才是。 怎么……怎么跟平日里不同了呢? “怎么了?”林秀瞥了她一眼,笑道:“家里的鸡仔都喂好了吗,免得待会儿奶奶回来了。” 都说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女娃子,更是一根草,哪怕是林家最小的林四娘也早早就开始学会打扫、喂养牲畜、出门割草了,像她这种半大娃娃,更是早早学会了收拾家务、洗衣做饭、下田挖土了,前些时候才割了稻草,一背篓一背篓的背回来,双肩到现在都隐隐作疼,好不容易闲了点,这才轮得到她去挖野菜这种活计。 前世,在他那个至孝的父亲带领下,她年纪渐长越是勤快的干活,还时不时的帮着林四娘的份一起干,从来没有埋怨抱怨过一分,直到她面色枯黄、发丝枯萎、身姿扁平且毫无美态,而胞妹却五官姣好、肤色白皙的用她那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时,她心里才滋生出那些埋怨、抱怨。 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 从古自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心甘情愿听她爹的话,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胞妹,活活把自己弄成那样一副面貌。 就算没有路途上林四娘的使坏,只怕她也没有那个颜色能入旁人的眼吧? 林四娘脚步挪动了两下,咬着嘴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三姐,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背着她的林秀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身,只连连催促:“原谅你了,原谅你了,快走吧,快走吧。” 做都做了,莫非我还能揍你一顿不成? 你当然不是有意的,因为你是故意的! 这辈子她就想恣意潇洒的活着,远离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也让他们当不成什么皇亲国戚,一辈子就这样穷困落魄下去! 林四娘面上一喜,以为林秀已经被哄好了,当下脚步轻盈的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等人一走,林秀挺着的肩膀才蓦然垮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抬头仰望着头上那片洁净的天空,虚虚实实的不知落在了何处。 申时开始,林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林家老两口带头,后头跟着林大、林二、林睿,须臾,林大媳妇小严氏一干女眷孩童也回来了,他们提着篮子,里头装了些落下的稻草,上头还吊着几点零星的米粒。 前头林家老两口几个是去镇上卖米的,后头小严氏等人则是一块儿田一块儿田的捡着剩下的稻米,连抢了林四娘头绳的林绿都装模作样的提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点,至于孙子辈年纪最大的林丰和林康,则上山砍材去了。 彼时林秀姐妹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声儿,林秀拿了勺子就勺了几瓢热水,和着凉水一混,赶忙端了出去:“爷爷奶奶,大伯爹三叔,来洗洗手。” “做死的小煞星!”盆子刚放下,林秀奶奶严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指着一盆子水劈头盖脸的骂道:“这水不要力气担啊,费这么多水做啥,我整日管着家,一不在你们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 林秀被骂得一怔。 二房的朱氏和林秀二姐林娟紧了紧脸,正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林秀突然笑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是是是,奶奶骂得对,这水是多了,孙女这就减一半去留着明儿用。” 说完,竟是直接端了水盆就进了灶房,须臾出来后,把盆往地上一搁,笑眯眯的:“奶奶你慢用,这下水不多了吧,我去做饭了,你们定然也饿了。” 走得利落干脆,态度不卑不亢还让人挑不出理儿,但却让人,尤其是严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忽青着脸指着她的背影,吊着刻薄的眉头,正要发火:“该死的小蹄子……” “换?” 殷家两位老爷哭笑不得,还是殷二爷做主摆了摆手:“老爷子,这门亲原本我们殷家也是极为满意的,只是如今出了这种事,我知道你们一时接受不了,但我们家先时也这般过,如今提出退亲也是兄长和嫂子三思过的,还请莫要为难我们才是。” “正是如此,林姑娘品性样貌无一不是出众的,只是我们殷家福薄,迎不了这般好的姑娘,也是遗憾,只是两家要结亲却是再无可能了的。”殷三爷也接了话。 他们一人一句,字字说的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这话再如何婉转,其中意思也很明白。 这亲退定了! 林老爷子颓然靠在椅上,目光浑浊得很:“真的就没可能了?” 在殷家两位老爷摇头叹息的目光下,林老爷子只得忍着心痛,故作大方的点了头:“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老头子又岂会强行把女儿嫁过去,老婆子,清点下聘礼,给退回去。”说完这话,林老爷子一瞬像佝偻了一般,沉着脸不发一语的回了屋。 “啥,要退聘礼?” 严氏在后头不满的叫了起来。 林老头子已经关了门,严氏气得胸脯直发抖,见此,殷二爷忙道:“不用退不用退。”他朝殷三爷使了个眼色,殷三爷便心领神会的接口:“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们也告辞了,告辞告辞。” 说罢,不待林家人反应过来,殷家一行人迅速离去。 守在一边儿的几房人面面相觑。 这场退亲,从头到尾的,他们连句话都插不上,倒也不是插不上,几房当家的还是能说得上话,只是前头林欣把几位哥哥给得罪了,林大又整日的被小严氏给窜唆着把林欣这门亲事给换成他们柳丫头,这耳边风多吹两次,连林大都觉得若是跟殷家结亲的是林柳就更好了。 那妹妹再亲,她能亲过自个儿的亲闺女不成? 瞧瞧林欣上回说的那话,好像他们为了她好是推她入火坑似的,这样的亲事若叫火坑,给几个予他,早就笑开花了,哪能还死活闹着一口一个不嫁? 何况,这妹妹虽是亲的,但上头还有爹娘,不归他管,但若换成自个儿的闺女那就不同了,妹夫总归是平辈,但女婿可就是晚辈了,妹夫家中他插不去手,但女婿家他这个当岳父的可就能指指点点了。 是以,当殷家人和老两口闹起来时,林大因着心里头那些小心思没出声儿,而林睿只出来打了个照面便回房了,说是温书,剩下林二在一边干着急,央着林文去把林丰和林康兄弟叫回来,就是想着万一有个啥,他们人多势众的,殷家人还能占着便宜? 不是他吹,就殷家那两个老爷,他一手就能打一个。 只是林大和林三叔都没开口,林二又一向不善言辞,只得眼睁睁看着殷家人离开,嘴唇微张,朝着严氏,有心想问就这样算了吗?不过见严氏面色难看得很,那到口的话就不敢说出来了。 既然爹娘都同意了,他也没啥好说的。 这两日林秀总觉得她哥林康看她欲言又止的,像是有话要说一样。 今儿她准备进一趟深山里头捉两只野鸡给朱氏悄悄补补身子,她娘这两年过得辛苦,活计就没断过,又整日被严氏骂,精神头也不好,再不好生调养身子,等亏得太狠,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三妹。” 林秀正在上山的小道上,听见声儿她转过身,“大哥,你咋来了?” 林康追上她,见四处无人,脸上又浮现出林秀熟悉的那副欲言又止来,只是这回他没让林秀开口问,直接说了出来,“三妹妹,我,就上回殷家那事儿,小姑她被退了亲,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殷大郞听我说了小姑瞧不上他?”林秀替他说完。 林康点点头,又觉得眼前三妹妹说起这事儿实在太过平淡,就好像...好像... 林秀更是直接,回他:“没错,殷大郎定然是听见了,也不枉费我一番算计。”要不然当日在路上出了那事后,她又岂非劝说林康继续赶路? 就算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这方圆百里目前还算安稳,但驱使她前往镇上的更是为了借她之口让殷大郞察觉到。 殷大郞当然不可能听她几句话就退亲,只是心里已经有了疑惑,之后数日的时日足以让殷家人暗地里打探清楚,所以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儿。 什么八字不合,不过是殷家人的托词罢了,至少,前世林欣可是嫁过去了的,只是殷家这托词说的倒是不错。 配在一起、非死即伤、于殷家有害? 可不就是前世殷家的下场! “三妹妹你...”林康瞪圆了眼,一时只觉得眼前人竟然有些陌生起来。 林秀已经卸下了以往的无害,脸上挂着讥讽,目光锐利,“小姑虽是长辈,但她向来不拿我们二房当一家人,那年我不过六岁,就得端着一盆水去伺候着我那个当小姐养的十六岁的姑姑,我记得那水不过因为我力气不够洒了些出来,她便恼了,挥手打翻了那一盆水,把我浇得浑身湿透,一双手被热水烫得通红,奶奶知道了却指着娘的鼻子骂,还说要卖了我,要不是娘在她门前磕破头到鲜血直流,只怕林家早就没我了,”顿了顿,她稍稍平复了下来,继续道:“这几年咱们过得啥日子大哥心里没数?林家待我母子几个如斯,我凭什么就不能坏了她一门亲事?” 她冷冷的笑了起来:“不过只是坏她一门亲事罢了,算便宜她了!” 林康哑然,心里头阵阵发疼。 他是男子,自然要比娘亲和姐妹几个的处境好一些,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妹妹们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那时他在做啥,咋就不知道护着娘和姐妹们呢? “大哥不必自责,”林秀不在意的笑笑:“左右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也可以自己护着自己了,他们再想着欺负我们却是不能了。” “大哥知道你心头有怨,只是万事都得小心,再像上回一般冒险实在是..”上回路上的遭遇,林康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哪怕回村的路上,路旁躺的那人早已不见,他还是心慌得很。 林秀也不欲跟他争辩,只道:“大哥放心。” 林康这才点了点头,又朝她背后的篓子看过去,目光中带着诧异,“你还拿了柴刀?”他问道:“你拿它做啥,又重又笨的,远不如镰刀好使,你也省力气。” 刚说完,只见他一下想想到了啥一般,不敢置信的看她。 倒不是他多想,只是经过了这一茬,对这个妹妹,他哪里敢轻视了去? 林秀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的答道:“我就在边儿上转转,要是能逮上只野鸡就更好了。” “你要喜欢吃大哥去给你抓。” “不用大哥,我是说你也忙得很,这山上我常去,路也熟悉,你放心吧,我就是上山碰碰运气。”她又不是真在深山周边打转,那外头哪有啥野鸡,就算有,那野鸡见了人影,还不跑得更快?上回她藏了一根人参,正好拿出来一起炖。 林康也道:“野鸡跑得快,一眨眼就没影了,你费力气抓它做啥?” 这回林秀倒是老老实实的给他说了原因,“快入冬了,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娘和大哥二姐你们都累了一载了,也该补补身子了。” 林康听罢,一颗心越发愧疚。 林秀不知道他的想法,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便朝他摆摆手朝山头走去:“大哥我去了,你也家去吧。” 冬日里头,虽说活计比农忙时节要少,但也繁琐得很,像林康这种当个壮劳力的汉子,前朝时在家中留几日到处修补一番,余下便吆喝着去县里做工,一日得上十大文铜板存着,如今外头去不了,每日便出门砍些柴火,或者划了那竹枝削成一条一条的编上些背篓框子来年用。 99.到底为何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畏惧啊奶严氏的威严,这种让人避之不及的事儿,谁不恐自个儿的性命, 偏他宁可丧命也要把严氏交代的事儿办妥! 说来也正是因为她爹这种心胸宽大,若不然以后那圣皇帝哪能等他去救? “我知晓的。”林康到底忧心先前那一出,“三妹妹, 你真觉得这路上安生?”要不是林秀先前给他分析了一番, 依着林康这拧巴固执的性子哪里能继续上路。 “大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林秀道:“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连土匪都瞧不上眼, 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作威作福, 想来不过是在外头伤着了闯了进来,恰好倒在路边罢了。”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林秀才敢哄着她哥继续赶路, 若是没这份记忆, 她还是那个丁点见识都没的普通村姑,只怕早就吓破胆了, 哪里还敢说笑? 林康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说完,他又添了句:“不过还是得小心些,要是瞧着不对劲, 咱们还是赶紧回村才是。” “大哥说的是。” 前头林二不耐的朝他们道:“你们兄妹两个说啥呢, 还不快些, 再磨蹭都晌午了。” 林康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还是林秀回了他一句:“就来。” 好在后头一路上没再遇见先前的事儿,赶在午时之前进了镇子。淮镇上主街有三条,余下便是围着中心修筑的一栋栋房屋,以深幽的巷子纵横交错着,有青砖瓦房,也有土砌房,不时还能听到各家房里传来的谈话声,他们林家那位三老爷便是在这镇上某处。 殷家富户,院子就在主街背后,是一栋二进院子,门口还立着个懒洋洋的小厮守着门,见他们上前,也只打了个哈欠,半掀着眼皮子:“你们找谁啊?” 林二把框子停在门口,回道:“小哥帮忙通报一声儿,就说你们大郞定下亲事的林家人前来送礼来了。” 那小厮原本半个身子斜依在门上,见几人穿戴寒酸,模样也拘谨,又背着筐担子框子,只以为是打从村里头过来给他们殷府送菜的呢,没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未来少夫人的娘家人,顿时直起了腰板,忙把几人给迎进了门:“原是林家的爷和姑娘,快请进,小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你们来,该打该打。” 林二本是有些生气他先前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这会见人作揖赔礼了,火气一下便散了去,还十分不习惯小厮的恭维,面儿上有些无措,“小哥严重了,严重了。” 小厮得了台阶,脸上更是笑开了,抬腿就朝里走去:“几位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告知主家。” “有劳有劳。” 等小厮小跑着朝里走去,林二方才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松了一口气儿,林秀环顾四处,见旁边两户人家有人半掩着门朝这边瞧,便催促着,“爹,大哥,咱们先进去吧。”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林二不住点头。 他们刚背着箩筐进了大门,就见前头有个高大的年轻人疾步走了过来,他步子迈得大,后头那方才去通秉的小厮都只得用跑的才能跟上,待近了前,那前头的年轻男子英朗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显眼。 这便是殷家大郞,殷崇元。 殷崇元气度很是利落,也浑然不在意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抬手施了一礼:“这便是林家二哥吧,不知你和两位侄儿们到访,却是失礼了。” 林家三个男丁,模样性情各不相同,早在门房形容了林二一番后,殷崇元就知来着是何人了,他心里想着叔叔和婶母们说过林家几位男丁的境遇,但脚步未停,笑意未减。 林二先前被殷崇元脸颊那道伤痕给吓住,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这会儿见他做派大气,那道可惜的想头又被压了下去,“不失礼,不失礼,也怪我们没提前送信。” 殷崇元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抿着嘴笑了笑,又上前要卸下林二肩上的担子:“二哥给我吧,你们走这般远也辛苦了。” 林二忙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殷崇元虽说没能入官场科举,但一身气度却让他们望尘莫及,这样富人家的公子,自是精贵人物,都不能想象他举着这担子的模样。 不就跟那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殷崇元失笑:“二哥你说笑了,我如何使不得了。” 他见林二不让他碰,倒也没强求,给身后的小厮递了递眼神,自有下人麻利的帮着林二三人把带来的东西给卸下来,做完他又领着几人去了殷家大房居住的正房里头。 “却是不知秀侄女来了,上回听两位婶子说起过你,说你秀外慧中,为人又大方得体..” 路上,殷崇元也没忽略林康兄妹,把他们夸了又夸,往常的憨厚老实说成了勤快肯干,说起林秀,殷家两位婶子的原话是倒是热络,也被说成了识大体。 林秀悄悄碰了碰一旁沉默老实的林康,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果然,这读过书的却是不同,一开口就把他们从头到尾的夸了一番,若非知道不过是些客气话,还当真了呢。 殷大郞这为人处世很是大方爽快,就算知道是客气话,心里听着也舒坦得很,同为读书人,她三叔林睿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了,别说说这些捧着人的话,平日里连笑也极少,时常板着脸,抄着手,淡淡的瞥着他们,一副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的模样。 说话间,大房住的正院就到了,院门大开着,殷家大爷和夫人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走近,待他们近前,两人热情周到的把他们给迎了进去。 “来,她二哥,请坐。” “这位就是秀姑娘吧,模样长得真不错,来,让他们聊着,咱们也到一边儿去说说话儿。”殷家大爷一开口,林秀就知道这殷大郎的爽利劲是传自谁了,这殷大爷虽一副书生模样,但待人接物可是跟殷大郎一般无二。 “夫人客气了,要说夫人才当得起一声秀丽呢,我一个村姑,也就能见人罢。”由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林秀随她去了屏风后。 殷夫人脸色的笑意更深了些,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话落,她捏着绣帕在嘴上抿过,“说来若不是你们来这一趟,咱们家哪有这新鲜的蔬菜吃,便是那野味儿也是不常见的,多亏了你们惦记呢。” “都是自家地里的,当不得夫人夸奖。” 林秀心里不以为然。殷家好歹是镇上的富户,这镇上穷人家也多着呢,在镇外,好些人家都种了蔬菜瓜果,若是殷家想吃,还不多的是人家送上门? 隔着一扇屏风,殷大爷和殷大郞便同林二父子两个说起了田土物事,又约莫带了点外头的消息,林二不善言辞,偶尔回上两句,倒是林康说话不卑不亢的,话虽不多,但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林秀抿嘴就笑。 殷夫人想必也是瞧见了,打趣起来:“不知康哥定亲了没,这样稳重的性子最得姑娘们喜欢。” 这话放以前倒是真的,寻常的姑娘们找人家大都看那男子是否是个持家的,性子稳妥的,若是那起油嘴滑舌的又无多大本事的,便是再是爱那皮相也断然不会嫁去。 只是到了如今,甭管啥稳重不稳重,家里有粮食才是正儿八经的。 “还不曾呢。” 正说着,就有一个盘着发的妇人走了进来,“夫人,厨房那头已经备好饭菜了。” 殷夫人点点头,“行,你让婆子们摆上桌,我们这就过去。” “唉。” 殷家下人不多,大多是雇的娘子和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并没有家中大伯母等人说的那般奴仆成群,主子们穿金戴银的,便是殷夫人,也只穿了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制式稍精致些,发上浅浅带了两枝朱钗,其中还多是银片子,只镶着点金罢了。 待人下去,殷夫人又招呼她:“走,咱们用饭去,你们父子几个赶了老远的路,只怕也饿了。” 林秀从善如流的起身,“倒是让夫人破费了。”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不该说的也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严氏倒是想喊小严氏去呢,但上回那对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个大脸,这日子还没过上多久,指不定人还记得呢,没得给人添些过后闲话。 从林家村到淮镇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林秀父子几个走得早,卯时末便出了门,这个天儿昼短,这会儿还带着雾,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过那坑坑洼洼的路他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轻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应。 她是姑娘家,在没战乱时能跟着去赶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时她人也小,是以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稳当,一双脚不时踢在石头上,磕得她直疼。 娇气! 林秀在心里暗暗唾骂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过了几年出门有马车、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吗,咋个现在还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头,林康背着一筐菜,转身问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儿,他伸出双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大哥。” 林二听到动静儿,同他们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儿也快亮了,秀丫头要是脚疼就把腿抬高点,走路的时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来。”林秀回他。 林康顾不上林二那头,只死死皱着眉,面色担忧,“真不疼?” 林秀抬着腿走了两步,笑着同他说道:“你瞧,没事了吧。” 见她面儿上的笑意轻松,并非是怕他担忧装出来的,林康只得点头:“那行,你慢着点走路,左右这时辰还早呢,咱们慢慢走就是,待天儿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见他兄妹两个把话都说完了,却没按他说的加紧赶路,心里气闷得很,但他又拿这兄妹两个无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但这小子心里头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这丫头,以前跟她娘一样,不言不语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时常跟他顶嘴,偏生他这个当爹的还说不过她。 他这哪里是一双儿女,分明是一对讨债的。 这样一想,林二更是觉得小闺女林四娘贴心,爹长爹短的喊着外,说话还讨喜得很。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明,雾气四散,可隐约瞧见路边儿的田埂和远处隐隐的房檐,偶尔还有鸡鸣响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边儿,拿出一早朱氏给他们备下的饭团,一人一个,放在怀里现在还带着温热。 林康兄妹停在他后头,也趁此歇了歇气,林康咬着饭团,又解下腰上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几口下肚后,他见林秀坐在里侧靠着山坡的草地上发着呆,遂问道:“三妹,你咋不吃饭团,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会可就凉了。” 林秀有个习惯,她累得很了反而没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说不疼不过是不想耽搁时辰拖着他到时候被骂而已,事实上哪里会真不疼? 便是这会儿一停下来,她便觉得脚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绣鞋给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紧,“我不饿,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饭团,正待想给林康拿过去,眼眸却在瞥见手心处时顿了下,随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干涩的嗓子一下尖叫出声:“血啊!” “三妹!” 林康骤然脸色大变,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林二紧随其后,两人围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鲜红的血迹,眼底骇然。 林秀细弱的手抖个不停,手心上,饭团斑斑点点的,俨然换了个颜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饭团拿走,又从身上扯了块布给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三妹你别怕啊。” 便是林二心头也难得涌出了慈父心肠:“三丫头别怕,你爹和你哥哥还在呢。” 林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着气,慢慢把心头的恐慌给压了下去,等平复下来后她朝林二父子挤出了个笑脸:“我没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脸上雪白一片。 “这地方不安生,咱们快些离开吧。”林康心疼幼妹,何况又遇着了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听,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他们出来是去给殷家人送礼的,这礼没送到手头,这时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头没个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坏了...” 父子两个争执不休,谁都不肯依着对方,林秀安静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渐渐传来另一股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困兽在挣扎一般。 她的脸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来,但又下意识的顺着那声音搜寻起来,最后,在她先前坐过的那旁边的一摊草丛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那草丛长在水沟里,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沟上头的一摊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际,她刚松了气顾着歇息,这才没发现有何不对。 “大..大哥,这里有人。” 林康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着,待听清了林秀的话,他顿时顾不得别的,“走,咱们回去。”说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篓,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镇周边虽然瞧着太平,但从外头逃回来的人不是没有,就他们林家村都有两个,一说起外头的世道,林康到现在都记得他们那骇然不安的神情,偷盗、抢劫、杀人,官府早被土匪们洗劫而空,而没了管辖,做事全凭喜好厌恶,可想有多乱。 如今,却是连他们这淮镇都开始不安生了吗? “你,你个逆子!”林二在背后气得大骂。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惊肉跳的,只耳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让她的心紧紧拧着,理智让她不该管这档子事,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三妹?” 林秀脸上游移不定,但最后只狠狠叹了口气,挣开了林康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当看不见!” 说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开那束旺盛的草丛后,饶是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吸了口气。 丛下的水沟里,正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满脸脏污,肚子一侧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嘴里不断的溢出痛呼声,眼眸半撑着,瞧着还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的凑上前,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那人嘴唇微动,好一会林秀才听清,他说的是痛。 “这,这可咋办?”林秀没了主意,焦急的四处搜寻,突然,她在这束草丛里发现了几珠跟杂草一般的东西,顿时欣喜起来:“止血草!” 这草农家人大都认识,若有个小伤甚的便采了捣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这人那道长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对这大伤口有无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听他喊痛,心一顿,也顾不得探究有用无用,把那几珠止血草拔了寻了石块砸碎,捡着碎沫给他敷了上去,为了怕这碎片掉下来,又从那人身上的碎布条上扯了一块给包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了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林秀说道。 如今外头战乱不断,这个时候谁都警惕着呢,哪里敢弄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别说她没这个想头,就是林二两个也断然不会同意。 临走时,她又问林康拿了先前那个沾了血的饭团,放在人手心上头,又把草丛掩好,正要起身,却被一双脏污的手给扯住,林秀回头,那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声音微弱:“敢问..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杀戮的人,想来也是被战乱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约约的说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没透露别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后阖上了双眼。 林秀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走到林康身边儿,扯着他的胳膊撒娇:“大哥。” “唉。”林康揉了揉她的脑袋,叹着气:“这人好坏不知,你咋能随便救?” 林秀撇了撇那处,道:“那人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子骨细,穿得又破又烂的,想来不是个坏的,佛不是都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你呀。”林康拿她没办法,只得叮嘱她:“这个就算了,以后可别乱救人了。” 林秀也知道今儿鲁莽了,当下便乖巧的应了下来:“知道了。” 100.揭露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半晌, 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 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 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 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 借着这股气, 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 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她娘竟然回嘴了? 朱氏为人向来胆小怕事,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打小便是从父、出嫁从夫, 在林家, 谁都可以压她一头, 她爹说一, 从来不敢说二, 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朱氏挺了挺胸, 在儿子等人诧异的眼里心一横, 嘴上噼里啪啦的连声追问:“你说,你倒是说清楚,三丫头到底哪儿惹柳丫头了?” “我我我...” 林二被她突来的强硬给怔住,见朱氏咄咄不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怎么惹了柳儿那丫头? 他也不知道啊。 下晌在送了殷家人离去后,回来就见他娘在房门口骂人,他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大嫂一脸气愤的同他说朱氏带着两个女儿顶撞了他娘,又当着殷家人的面儿不给柳丫头好受,这不,人柳丫头都这会儿了还在房里伤心呢。 他一听这些,哪里还顾得上询问是为何,定然是朱氏和三丫头几个失了言行,若不然,他娘和大嫂能发那么大一顿脾气不成? 这一想,他腰板顿时就直了:“说清楚就说清楚,她要是不惹柳丫头,人大嫂能生气?柳丫头能关在房里怄气?” 林秀是早知道林二这人的,自私自利、心早偏了,但听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她们有错,心里一下火冒三丈! “爹!我和娘、二姐今儿在灶头忙了一个早上,到晌午了连口水都没喝就顾着给你们端菜送水了,就这样我还给小姑端饭进去,出门就收拾你们剩下的碗筷去洗漱,到人走才闲了下来,才刚进屋歇息呢,谁知道咋惹啊奶和四堂姐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都是林家人,咋的没一个人来帮衬一下我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说能惹到她们?” 偏心眼到别人说啥信啥,她这个爹没救了! 林秀原本还想着把她爹给拉拢过来,让他认清楚她们一家在林家的地位,不要再死脑筋,只是一见他到如今还梗着脖子一副认定了她们的模样,心里那一肚子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爹又不傻子,一大家子人生活了这几十年,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吗? 朱氏更是红了一双眼眶,眼里泪水汇聚,一下就晕染开了,像是要把这十几年受尽的苦都哭出来似的,一拳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都是我没用啊,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瞧瞧人家过的是啥日子,我们过的是啥日子,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干,别说句好话,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的孩子跟头牛似的,啥事都要做,还得整日挨骂被打,老天爷啊,你劈死我们吧,免得活着受罪啊...” 字字句句的,连林康这个男子汉想起以往,都红了一双眼。 “这...你这是做啥?”林二脸色难堪,“快别哭了,没的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我早就是个笑话了!”朱氏朝他吼道。 这些年这家里里里外外的,连个小辈都能指着她的鼻子奚落,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若不是这林家不拿他们二房的人当人看,凭着那些小辈又有几个胆子?想到这儿,朱氏更是愤恨起来,“要不是你个当家的没用,你的妻儿又咋会整日被人欺负,连个小辈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朱氏一双眼猩红,几个儿女也不站在他这头,林二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正觉得这几个不可理喻得很时,外头严氏一嗓子嚎了起来。 这回林二再顾不得教训妻儿,大步开了门朝林老两口的房里走去,他刚到,林大和林三叔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老二,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林二摇摇头,听着里头严氏的嚎哭怒骂,还夹杂着四妹林欣的啜泣,林老爷子则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三兄弟面面相觑,随后林大上前敲了门:“爹娘,你们这是咋了?” 里头静了下来,没多久严氏开了门,肿着一双眼,整个人焉哒哒的:“进来吧。”说完叹着气转身进了屋。 林二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眼里,严氏可是个厉害的人,连她都这样一副模样,可见事情有棘手? 进了屋,只见房里,林老爷坐在凳上不住的叹气,而林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一张脸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追究别的,林大忙问道:“爹娘,到底咋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可不是出事儿了!”严氏瞪着眼,一把拍着大腿,又嚎了起来。 这下,林二几个顿时急了,又追问下去。 “你们问她!”严氏一手指着林欣,哭着脸拍着胸口:“我这是为了谁费心费力的?为了谁跑上跑下的?我做楞多是为了谁好,这死丫头居然跟我说她不嫁了!” 一提起这事儿,严氏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本来她见林欣来找她,脸上还擦着殷家送来的胭脂水粉,以为她想通了,知道人殷家是个好人家呢,哪知道,她一出口就是不嫁了。 她以为这是闹着玩呢,说不嫁就不嫁? 严氏也没想闹大,正跟老头子一起劝着呢,哪知道都劝了个把时辰了林欣就是不松口,一口一个不嫁,一口一个他们要推她入火坑。 严氏一想起来都气得发抖!亏她说得出来,这些年他们待她如何?只怕这整个村子都找不出第二户,就是家里头那些小辈们,又有谁越过她去? 她一心一意为了她,到头来还害她不成? 听完,林睿第一个不赞成:“四妹,娘这是为你好,你可别任性了。” 接着是林大:“可不,那殷家殷实人家,崇元公子身上还有童生功名,你能嫁过去真真是走了运道,家里头为了你这亲事里里外外的操着心,你可别事到临头了让家里不好做人。” 到了林二,他摸了摸脑袋,憨憨实实的:“四妹你放心,殷家两位叔伯都说了殷家大公子长得不赖,要不二哥替你去瞧瞧?” 林欣咬着牙,随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糊成一团,她毫无知觉,胸脯剧烈的起伏,脸色更是扭曲起来,“走,你们都走!别以为我不知道安的什么花花肠子,不就想把我嫁给那破了相的丑八怪接济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死丫头!” “四妹!” “四妹你胡说什么呢!”林大黑了脸。 虽说跟殷家做亲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也是真心为了林欣好不是? 林睿更是气得甩了袖子,道:“朽木不可雕也!”说完,哼了一声就大步出了房门。 他一走,林大也跟着走了,林二倒是皱着眉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得叹着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晚发生的事儿很快在林家传遍了,严氏整日的沉着脸,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连三房的人在她这儿都没讨着好,其他人更是夹起了尾巴做人。 林欣不识好歹,私下小辈们多有碎嘴。大房里头,小严氏见此,心里顿时活泛起来,暗地里怂恿着林大把林欣给换成他们林柳得了。 林欣不乐意结这门亲,她可是百八十个满意。 也不瞅瞅,这样上好的人家去哪儿寻? 一连过了数日,天儿越发冷了下来,林家人都不大出门子了,倒是林秀还隔三差五的出去一回,寻些野菜蘑菇回来,这一日,她刚下山,就被林四娘给拦下了。 “三姐姐,小姑那事儿你早知道的吧?” “你个死丫头,进门都不知道出个气儿是吧。”林欣被推门的“咯吱”一声给吓了一跳,脸都白了,手一颤,一盒子水粉顿时洒了不少出来,让她脸都皱成了一团,给心疼的。 林秀瞧了瞧她手上的几点红,毫不在意被骂了一通,没脸没皮的把饭菜给放到一边,笑着打趣儿:“是是是,我下回一定出个声儿。” “你还有下次!”林欣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 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林秀又顺着她道:“行行行,没有下次了。” 林欣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侧过身冷哼一声:“果然跟娘说的一样,你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赖子货。” 赖皮货色总比干巴巴的老实人好。 林秀不以为然,反倒近了她几分,在林欣脸上看来看去,在林欣不耐烦快要发脾气时捧着笑脸:“姑姑,这胭脂可真美。” 林欣颜色称不上一句上佳,只能说一声清秀有余。那眉眼不够秀丽、眼眸不过水润,鼻梁也不够高挑,嘴唇也寡淡了两分,上了这艳丽的脂粉后,生生让她打一个照面就能抛诸脑后的容貌多了两分鲜活。 所以,林秀说这胭脂美。 事实上,整个林家的女子样貌都只得堪称一句清秀罢了,反倒是林四娘,模样在众姐妹里倒是出挑,五官出众,略微装扮也当得一句佳人,不过也只在林家姑娘里罢了,这天下疆土之大,无边无际,样貌生得国色天香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前一世她所嫁那位章姓将领,府上的妾室也是千姿百态、婀娜风流,一管子娇柔婉转的嗓音便是她一个女人听了都直叹软了身子,更阔论那些男人了。 再这些绝色佳人的衬托下,林家女有幸坐上正室之位确是烧了高香,前世她离世之前,还曾偶有听丫头们暗地里议论林皇后下懿旨让诸位夫人们效仿前朝慈后,说是娶妻娶贤,当以才干贤惠为择妻首要云云。 谁不知前朝那位慈后是有名的妒妇,偏生长得难看? 林欣双眼发亮:“真的?” 林秀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那可不,姑姑底子不差,又涂上这脂粉,整个人就跟那桃若艳李一般动人呢。” 对着昏黄的铜镜,林欣细细的抿了唇朝她嗔道:“就你会说话儿。”只眉目间的得意之情跃跃欲试,暗衬,秀丫头这贱蹄子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放眼整个林家村,谁有她生的好看? 见此,林秀似不经意的了一句:“听闻我那姑父往前也是个模样俊朗的人物,想来配姑姑这般样貌最是天作之合呢。”她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婶子们说的郎才女貌吧?” 殷家公子的名字一入耳,林欣一脸的自得欢喜顿时就冷了下来,等林秀说话,更是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 “姑姑,你这是咋了?” 林欣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愤之下一下把手里头那上好的胭脂给砸了,又恨恨的瞪着她:“谁让你提那个人的!” 林秀配合着身子颤了一下,满脸的疑惑:“哪个人啊?”随即她又恍然大悟一般,“姑姑说的是殷家那位...” “不许提!” 林欣侧着身对着她虚虚抬手抓了一下。 等林秀闭了嘴,林欣气闷的转回身,看着铜镜里娇艳如花的自己,明明有着这一张旁的姑娘都没有的脸庞,又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坏了相的人。 就算他家中有银钱又如何,不过一铜臭商人罢了,一个童生而已,她哥哥还是秀才呢?越想越委屈,林欣伏在铜镜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林秀在她几步瞧着,眸中还残留着先前的那一抹疑惑,却更显得里头清冷至极。 就算上辈子林欣曾提醒过她小心林四娘,但也并不妨碍林秀厌恶林欣的事实。本来这辈子她便打算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林欣非得来招她,对她不是轻喝谩骂,便是暗地里告黑状,实在让她忍无可忍,若说上辈子承那一句之情,她也早在林欣逝去后还了回去,半点不欠她的。 那时林四娘势大,林欣的自尽就算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又有谁敢替她说一句话? 没有。 只有林秀看在出自一家人的份上,替她收殓、安葬。 已然两清。 “姑姑,爷奶和大伯三叔还有婶婶们都说殷家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婿呢,你嫁给了他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林欣身子一僵,脑袋埋在双臂间,声音嗡声嗡气的:“你也觉得?” 林秀摇了摇头,还有些遗憾:“姑姑打小被啊奶当大家闺秀给养大的,生得也好,就是嫁给官家也是使得的,”她小声儿的叹着气,“可惜这世道不好,女儿家家的都盼着早些嫁人,其实前些朝不也有女子在战乱里被耽搁了下来,后头寻了好人家吗?” 她小小声的抱怨,听在林欣耳里却像一道甘泉一般,顾不得别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呢,她几步拉了人,急切的问道:“你真觉得以后能寻着好人家?” 林秀矮她半个头,闻言天真的仰着脸:“可不,如今都乱了套了,好人家也大都藏起来了呢。” 那时林欣都二十好几了,别说嫁官家,就是村里子的普通汉子也不愿娶个祖宗回去供着的,只有那些死了媳妇的汉子没钱娶亲才会打主意到她头上。 林欣若不想这一辈子都赖在娘家,除了嫁给这些她看不上的泥腿子别无他法。 何况就算林欣不愿意,林老爷子两个也不乐意,但家中几个嫂嫂哪里容得下她?就是除了他爹外的两个哥哥恐怕也颇有怨词。 别怨她,相比林欣这些日子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破坏她一门可以吃香喝辣的姻缘倒是便宜她了! 林秀早已不是那个懦弱木讷之人,如今人若敬她三分,她便还上三分,人若待她不好五分,她便加倍给还回去! 林欣被她的话给撩得火急火燎的,在房中渡来渡去的,口中喃喃有词:“对,秀丫头你说得对,我在等等就行,那破了相的谁要嫁谁嫁去,我才不嫁他,我娘他们不就是看上人家的米铺子吗,居然为了点粮食就逼我嫁给一个丑陋的人!” 林秀点着头,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 心里不屑至极。 破相、丑陋? 人殷公子若不是破了相,能瞧得上你? 所以这门亲事成不了,也算她替天行道,就林欣这种人,也就只配嫁给那些死了媳妇没钱娶亲的汉子了。等她以后过日子了,吃了苦头后,说不得这性子还能扭转过来。 “姑你好生琢磨吧,外头恐怕吃完了,我去收碗了。” “去吧。” 林欣背着她摆了摆手,林秀便出去了,刚一拉开房门,只见与她差不多高的林四娘一头撞进了她怀里,把林秀给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你在这里做啥?” 若是没看错,她方才拉开房门的时候林四娘正贴在门上呢。 林四娘揉着脑袋,眼眸里沁着点水雾,听林秀问她,下意识摇着头:“没做啥,”说完,她又咬着嘴角,模样无辜的扯着自己的衣裳下摆,小声儿的说道,“是娘,娘让我来瞧瞧,说三姐姐还没用饭呢。” 朱氏也是知道林欣一向不喜他们二房的人,怕林秀在林欣这儿吃亏,便让林四娘过来瞧一瞧。 “哦,”林秀也没说甚,只道:“走吧。”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林四娘小心的瞥了瞥房里的林欣,又见林秀已经走远了好几步了,只得按下心里头的想法,追了上去。 林秀出来时两桌人刚吃完,正在堂屋里喝茶说话,林家几个爷们喝了酒,一张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样,女眷那头因为林秀晌午的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顿时就客气起来。 严氏陪着笑脸,心里把林秀母女恨毒了。 还不知道这两位夫人回去要怎么编排他们林家呢? 便是小严氏母女,因为在殷家两位夫人跟前丢了这么大个人也被严氏给打发走了,其实就是严氏不发话,小严氏也没脸皮继续待下去的。 严氏此时不光恨林秀几个,就是小严氏母女也被她抱怨上了。 你说你抢人家的事往身上揽,揽就揽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些,还引火烧身把他们给连累了? 林秀识趣的没上去。 她凑到朱氏身边,小声问道:“娘,你和二姐吃过了没?” 朱氏带着林娟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朝严氏那头瞧了瞧,见没人关注她们这边,小心的点了点头:“吃了,还给你留了,在灶头搁着呢,快些去吃吧。” 有严氏在一边不善的盯着,她和娟儿哪里吃得下,只顾着扒拉两口了事。 “好。”林秀跟着她一起收好了桌上的碗筷去了灶房,这才端着一碗饭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殷家那头便告辞了。 林家老两口留了两次,见人执意要走,只得让底下几个儿子代他们去送送人,在殷家人走了后,村里留下来的几个长者也说了两句归家去了。 没了外人,严氏一口憋着的闷气这才撒了出来,在二房门口足足骂了个把时辰才罢休。 朱氏早早就带着几个女儿回了屋,任她谩骂不停,母女几个一声不吭,只怕幼女被吓住,朱氏便把人拢在怀里。 101.查国舅府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林秀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简直不敢置信。 她敢拿他亲爹来发誓,她上回亲手埋的是两珠灵芝和一枝人参! 这样的东西咋会突然就不见了? 她第一个念头, 是被豺狼叼去了,只是转念一想, 不对啊,她埋得不算浅, 那个豺狼还能用爪子刨坑叼东西? 难道... 她突然想起了上回被偷走的两个红薯, 顿时脸青了。 怪不得她抓不到人呢, 跟个泥鳅似的滑烫, 原来是早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算了, 多抓些野鸡吧。”林秀撇了手中的一堆石块, 气闷不已的扔回了坑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 又把泥坑给填好,这才提着网子拖着野鸡背上篓子下了山。 偷都偷了,她只得自认倒霉,早知道还不如去镇上换些银钱呢。 下山前, 她把野鸡给装进了篓子里头,又捡了些叶子野菜盖在上头, 遮得严严实实的后, 又挑了走动少的路, 绕着弯去了离他们家不远的白家。 白家是外来户,也住在村尾处,中间离林家隔了七八户人家,他们挨着林子,平日里少有人去那儿,白家人也不大爱同村里人往来,因为早年白家只有一个闺女的原因,村里的长舌妇们没少碎嘴,也由此惹恼了白家两口子,至此便不大在村里走动了,颇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 白家婶子姓朱,跟她娘是一个村的,两人没出嫁时还十分要好,便是嫁人这么多年,以往的情分也都记着,这二人一个脾气利索,一个脾气温软,也不知是如何凑到一块儿的,早些年时林秀还听过一耳朵,是白婶儿劝她娘要立起来,莫要让旁人欺了去云云,待他们几个小的也十分关心。 更为重要的是白家那位姑娘以后还是她大嫂。 就凭着这几点,林秀才敢提着野鸡上门,借白家的地方私底下给朱氏几个补身子,换了别家,她还怕有人给林家人告了信,漏了嘴,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哪副模样呢。 这整个林家村里,跟他们一般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人没做得这般绝,一个捧得高高的,一个半点不当人看,他们二房过的日子,她娘和兄弟几个在林家过的啥日子有眼睛的谁不会看? 谁会去多嘴去指责严氏等人不该苛待不成? 没那个功夫,何况,他们一无权势,二无银钱,谁愿搭理?就算不少人暗地里碎嘴林家其他人,但见着时该捧的还是得捧。 就如同前些时候知道林欣定了镇上的殷家那般。 那副嘴脸,尤为让人恶心。 “秀姐姐,”林秀转头,见到撅着屁股在林子里玩耍的小娃,朝他走了过去,“易哥儿,你在玩啥呢?” 易哥儿叫白易,是白叔和婶子的独子,今年六岁,生得圆润,脸上泛着小娃独有的天真,仰着头道:“我在给蚁蚁搭窝呢,这样下雨就不怕淋湿了。”他说着蹙了蹙小鼻子,“爹爹前几日淋了雨就受凉了,娘说那是因为他没回屋躲雨。” 林秀见他一本正经的,有些失笑,凑近一瞧,果然那一株树旁边有几只蚂蚁在爬,白易正用树枝和叶子给他们搭窝,只是搭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又细,眼看就撑不住了,林秀蹲下替他把下头固定了,摸了摸白易的小脑袋,“好了,你瞧,易哥你搭得真好。” 白易双眼放光,开心得很,“这样蚁蚁就不用到处躲雨了。” 林秀正要答他,旁边白家大门“咯吱”一声儿开了,接着白兰端着一盆水出来,一边倒水一边四处瞧,目光扫到他们处,见到林秀时还有些惊讶:“秀妹妹来了。” “兰姐姐。”林秀喊道。 白兰嗔了她一眼:“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倒好,也不过来转转,”说完,她眼一瞥,见到磨蹭着躲到林秀后头的白易,脸一板:“你个皮小子,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头跑来外头玩,还不快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冻着?” 白易探了探头,伸出五个手指给她看,“你瞧,没事。” “唉你还有理了是吧!”白兰故意插着腰,瞪着他:“过来不过来?” 林秀就抿嘴儿笑,主动牵了白易走过去,到了白兰跟前,问她:“兰姐姐,婶儿在屋里吗?” 白兰只以为她找她娘有事,点头一指:“在里头绣鞋样子呢。” “行。”林秀把篓子放下,“那篓子底下有东西,劳烦兰姐姐把它拿出来了。”说罢,她便进了屋。 只没一会又出来了。 “这么快?”白兰还有些诧异。 “是啊,”林秀进去一说,白婶儿就应了下来,还说早该如此,又欣慰的看着她,说她懂事了,小小年纪都知道心疼当娘的了。白兰还没来得及把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林秀便把铺着的野菜叶子拿出来,露出里头的两只野鸡。 “这...” “哇,野鸡,野鸡。” 白兰姐弟皆是惊讶的看过来,白易又高兴又害怕,最后还是小步小步的走了过来,慢慢扒着篓子朝里看,见两只野鸡缩成一堆,一点也没有那神气的样子,还胆儿大的伸手想朝野鸡头上点。 “你干啥!”白兰眼疾手快,一下捉住他那双捣乱的小手,呵斥:“你个皮小子,这野鸡的头能乱摸啊,小心待会儿把你的手啄出一手血,我看你咋办,可别哭着喊着找娘就行。” 白易听了,顿时小手缩到了背后。 林秀看得发笑,一把把两只野鸡给拧了出来,朝白兰说道:“兰姐姐,野鸡我就放这儿了,明儿劳烦你给炖了,咱们一起喝喝汤补补身子。” “唉。”白兰也没跟她客气,只是刚应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迟疑起来,“在我家炖,那你家...” 林秀苦笑:“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我要拿回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几个的份?明儿我让娘她们悄悄过来就是。” 这倒是。白兰一家虽说跟村里接触少,但林秀家是个啥情况心里也是有底的,她娘就曾在家中说过不下四五次,说林家那位婶子在家时性子便软,没想到这嫁人了还是一副好脾性,生生带着几个孩子被婆家给欺负成这样,那语气又是无奈又有些恨她不争气,怄了好几回气呢。她拍着胸脯保证:“秀姐儿只管放心,你把这野鸡放这儿,明儿保管过来就能喝上汤了。” “那我就多谢兰姐姐了。”林秀笑着同她打趣,心里对白家很是感激。 说来上辈子她接触白兰的机会不多,更别提这般主动来白家走动了,大哥守着妻儿老小不肯步入那繁华之地,先时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骂她哥傻,说他有福不知道享,便是后头林家败了下去,但那日子也不是普通人能想的,林秀以前劝过她哥几回,后都被拒了便再没提起过,但心里不是不恼他的。 重生这一次,她却看得分明,他大哥早就看清了,所以便只守着这点本事过活,不贪、不羡,明哲保身,何况身边又有白家姐姐这般豪爽的妻子在侧,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必去把那些不属于他的抓在手上? 倒是她,只顾着想做那人上人,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最终也死于权利的漩涡下。 不得善终。 正说着,白当家的抗着锄头回来了,白易一见他,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扒着他的腿,仰着头,“爹爹,你瞧野鸡,两只大野鸡。”他比划着,一边儿还拖着人往这边走,想让他看。 “白叔。”林秀打着招呼。 “是秀丫头啊,”白当家是个和气的人,除了当年村里碎嘴的婆娘们拿白兰说事惹恼他,这么多年林秀就没见他跟人红过脸,家中大小事也同白婶儿商量着来,夫妻两个十分恩爱。 他随意把锄头放在院子里,一把抄手把起了白易坐在手臂上,乐得白易高兴得直拍手,白当家抱着人停在一对野鸡跟前,点点头,“好家伙,这两只野鸡只怕有七八斤重了吧,瞧这肥的。” 他肯定的点了头,转头问着林秀:“秀丫头,这野鸡谁打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这是林秀弄来的。 林秀摸了摸鼻头,带着两分不好意思:“是我白叔。” “你!”白当家惊讶的看着她,而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身手,你白叔可不如你啊。” “别别别,”林秀忙摆摆手:“我也就运气好罢了,用这网子给网住了吧,要不然,我哪儿会抓野鸡啊。” 说完,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家去了。 林家院子倒是安静得很,林大林二带着林丰兄弟在院子里编篓子,见她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倒是她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她奶奶严氏的屋子,意思是她啊奶脾性大,让她避着点。 林秀朝他笑笑,回屋放了篓子就朝灶房去。 果不其然,林娟儿正带着林四娘做饭呢,林秀四处看了下,随意的问了句:“娘呢,咋只有你们在?” 这一般做饭都是朱氏带着她们做,由她二姐带人做倒是头一回。 102.喜悦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你个死丫头,进门都不知道出个气儿是吧。”林欣被推门的“咯吱”一声给吓了一跳, 脸都白了,手一颤, 一盒子水粉顿时洒了不少出来, 让她脸都皱成了一团, 给心疼的。 林秀瞧了瞧她手上的几点红, 毫不在意被骂了一通,没脸没皮的把饭菜给放到一边, 笑着打趣儿:“是是是, 我下回一定出个声儿。” “你还有下次!”林欣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 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林秀又顺着她道:“行行行,没有下次了。” 林欣定定的看着她, 半晌侧过身冷哼一声:“果然跟娘说的一样, 你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赖子货。” 赖皮货色总比干巴巴的老实人好。 林秀不以为然, 反倒近了她几分, 在林欣脸上看来看去,在林欣不耐烦快要发脾气时捧着笑脸:“姑姑, 这胭脂可真美。” 林欣颜色称不上一句上佳, 只能说一声清秀有余。那眉眼不够秀丽、眼眸不过水润,鼻梁也不够高挑, 嘴唇也寡淡了两分, 上了这艳丽的脂粉后, 生生让她打一个照面就能抛诸脑后的容貌多了两分鲜活。 所以,林秀说这胭脂美。 事实上,整个林家的女子样貌都只得堪称一句清秀罢了,反倒是林四娘,模样在众姐妹里倒是出挑,五官出众,略微装扮也当得一句佳人,不过也只在林家姑娘里罢了,这天下疆土之大,无边无际,样貌生得国色天香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前一世她所嫁那位章姓将领,府上的妾室也是千姿百态、婀娜风流,一管子娇柔婉转的嗓音便是她一个女人听了都直叹软了身子,更阔论那些男人了。 再这些绝色佳人的衬托下,林家女有幸坐上正室之位确是烧了高香,前世她离世之前,还曾偶有听丫头们暗地里议论林皇后下懿旨让诸位夫人们效仿前朝慈后,说是娶妻娶贤,当以才干贤惠为择妻首要云云。 谁不知前朝那位慈后是有名的妒妇,偏生长得难看? 林欣双眼发亮:“真的?” 林秀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那可不,姑姑底子不差,又涂上这脂粉,整个人就跟那桃若艳李一般动人呢。” 对着昏黄的铜镜,林欣细细的抿了唇朝她嗔道:“就你会说话儿。”只眉目间的得意之情跃跃欲试,暗衬,秀丫头这贱蹄子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放眼整个林家村,谁有她生的好看? 见此,林秀似不经意的了一句:“听闻我那姑父往前也是个模样俊朗的人物,想来配姑姑这般样貌最是天作之合呢。”她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婶子们说的郎才女貌吧?” 殷家公子的名字一入耳,林欣一脸的自得欢喜顿时就冷了下来,等林秀说话,更是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 “姑姑,你这是咋了?” 林欣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愤之下一下把手里头那上好的胭脂给砸了,又恨恨的瞪着她:“谁让你提那个人的!” 林秀配合着身子颤了一下,满脸的疑惑:“哪个人啊?”随即她又恍然大悟一般,“姑姑说的是殷家那位...” “不许提!” 林欣侧着身对着她虚虚抬手抓了一下。 等林秀闭了嘴,林欣气闷的转回身,看着铜镜里娇艳如花的自己,明明有着这一张旁的姑娘都没有的脸庞,又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坏了相的人。 就算他家中有银钱又如何,不过一铜臭商人罢了,一个童生而已,她哥哥还是秀才呢?越想越委屈,林欣伏在铜镜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林秀在她几步瞧着,眸中还残留着先前的那一抹疑惑,却更显得里头清冷至极。 就算上辈子林欣曾提醒过她小心林四娘,但也并不妨碍林秀厌恶林欣的事实。本来这辈子她便打算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林欣非得来招她,对她不是轻喝谩骂,便是暗地里告黑状,实在让她忍无可忍,若说上辈子承那一句之情,她也早在林欣逝去后还了回去,半点不欠她的。 那时林四娘势大,林欣的自尽就算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又有谁敢替她说一句话? 没有。 只有林秀看在出自一家人的份上,替她收殓、安葬。 已然两清。 “姑姑,爷奶和大伯三叔还有婶婶们都说殷家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婿呢,你嫁给了他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林欣身子一僵,脑袋埋在双臂间,声音嗡声嗡气的:“你也觉得?” 林秀摇了摇头,还有些遗憾:“姑姑打小被啊奶当大家闺秀给养大的,生得也好,就是嫁给官家也是使得的,”她小声儿的叹着气,“可惜这世道不好,女儿家家的都盼着早些嫁人,其实前些朝不也有女子在战乱里被耽搁了下来,后头寻了好人家吗?” 她小小声的抱怨,听在林欣耳里却像一道甘泉一般,顾不得别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呢,她几步拉了人,急切的问道:“你真觉得以后能寻着好人家?” 林秀矮她半个头,闻言天真的仰着脸:“可不,如今都乱了套了,好人家也大都藏起来了呢。” 那时林欣都二十好几了,别说嫁官家,就是村里子的普通汉子也不愿娶个祖宗回去供着的,只有那些死了媳妇的汉子没钱娶亲才会打主意到她头上。 林欣若不想这一辈子都赖在娘家,除了嫁给这些她看不上的泥腿子别无他法。 何况就算林欣不愿意,林老爷子两个也不乐意,但家中几个嫂嫂哪里容得下她?就是除了他爹外的两个哥哥恐怕也颇有怨词。 别怨她,相比林欣这些日子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破坏她一门可以吃香喝辣的姻缘倒是便宜她了! 林秀早已不是那个懦弱木讷之人,如今人若敬她三分,她便还上三分,人若待她不好五分,她便加倍给还回去! 林欣被她的话给撩得火急火燎的,在房中渡来渡去的,口中喃喃有词:“对,秀丫头你说得对,我在等等就行,那破了相的谁要嫁谁嫁去,我才不嫁他,我娘他们不就是看上人家的米铺子吗,居然为了点粮食就逼我嫁给一个丑陋的人!” 林秀点着头,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 心里不屑至极。 破相、丑陋? 人殷公子若不是破了相,能瞧得上你? 所以这门亲事成不了,也算她替天行道,就林欣这种人,也就只配嫁给那些死了媳妇没钱娶亲的汉子了。等她以后过日子了,吃了苦头后,说不得这性子还能扭转过来。 “姑你好生琢磨吧,外头恐怕吃完了,我去收碗了。” “去吧。” 林欣背着她摆了摆手,林秀便出去了,刚一拉开房门,只见与她差不多高的林四娘一头撞进了她怀里,把林秀给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你在这里做啥?” 若是没看错,她方才拉开房门的时候林四娘正贴在门上呢。 林四娘揉着脑袋,眼眸里沁着点水雾,听林秀问她,下意识摇着头:“没做啥,”说完,她又咬着嘴角,模样无辜的扯着自己的衣裳下摆,小声儿的说道,“是娘,娘让我来瞧瞧,说三姐姐还没用饭呢。” 朱氏也是知道林欣一向不喜他们二房的人,怕林秀在林欣这儿吃亏,便让林四娘过来瞧一瞧。 “哦,”林秀也没说甚,只道:“走吧。”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林四娘小心的瞥了瞥房里的林欣,又见林秀已经走远了好几步了,只得按下心里头的想法,追了上去。 林秀出来时两桌人刚吃完,正在堂屋里喝茶说话,林家几个爷们喝了酒,一张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样,女眷那头因为林秀晌午的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顿时就客气起来。 严氏陪着笑脸,心里把林秀母女恨毒了。 还不知道这两位夫人回去要怎么编排他们林家呢? 便是小严氏母女,因为在殷家两位夫人跟前丢了这么大个人也被严氏给打发走了,其实就是严氏不发话,小严氏也没脸皮继续待下去的。 严氏此时不光恨林秀几个,就是小严氏母女也被她抱怨上了。 你说你抢人家的事往身上揽,揽就揽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些,还引火烧身把他们给连累了? 林秀识趣的没上去。 她凑到朱氏身边,小声问道:“娘,你和二姐吃过了没?” 朱氏带着林娟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朝严氏那头瞧了瞧,见没人关注她们这边,小心的点了点头:“吃了,还给你留了,在灶头搁着呢,快些去吃吧。” 有严氏在一边不善的盯着,她和娟儿哪里吃得下,只顾着扒拉两口了事。 “好。”林秀跟着她一起收好了桌上的碗筷去了灶房,这才端着一碗饭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殷家那头便告辞了。 林家老两口留了两次,见人执意要走,只得让底下几个儿子代他们去送送人,在殷家人走了后,村里留下来的几个长者也说了两句归家去了。 没了外人,严氏一口憋着的闷气这才撒了出来,在二房门口足足骂了个把时辰才罢休。 朱氏早早就带着几个女儿回了屋,任她谩骂不停,母女几个一声不吭,只怕幼女被吓住,朱氏便把人拢在怀里。 林四娘也得以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了林秀。 她是知道她娘和二姐的,素来胆小怕事,哪里还能主动惹啊奶生气,想来只有这个前些日子突然就变了性子的三姐姐了。 林秀垂着眉眼,任由她的视线在身上移过。 林家的气氛不好,一直到了入夜,从林家的主房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吵闹和摔东西的声音,接着一向在家中威严甚深的严氏竟然被气哭了。 林秀抿着唇,关了门。 103.进门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今儿大爷爷家修猪圈, 他们家出了两个小辈过来帮忙, 这修猪圈又不是啥大事儿,几个半大的汉子一晌午就能搞定, 午时还被大爷爷给留了下来吃饭。 其实严氏撵他们出门的时候就打着这个主意,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他们两个正长身子骨的时候, 平日里吃得不少,家里头的粮食吃一点少一点, 正好帮个忙还能省下一顿饭菜不是? 林康脸颊泛红,瞪了他一眼:“乱说啥呢。” 说来,他今年都一十有五了, 也可以定亲了。 “还说不是, 你瞧瞧你, ”林丰指着他笑道。他们俩时常在一块儿干活, 又是家中年长的两个男丁, 关系自然走得近。 说来也多亏了他, 林康这个二房长子原本在一个奉孝至极的生父和懦弱的母亲的翅膀下长大,原本的轨迹应如同他二妹妹林娟一般长成一副怯懦听话的模样, 老实巴交, 不敢反抗。 但偏偏林康打小就跟林丰一起做活计, 林丰这人, 是大房长子, 又是林家长孙,为人不拘小节得很,十分随性,或许这也有林家老两口对他并没有多少慈爱的关系。 都说长子嫡孙,但在林家却是行不通的,在林丰前头有一个大师批了状元命的小叔,后头还有个主母命的姑姑,他虽是长孙却夹在这二人中间,并没有受到多少关注,好在还有一对对他妥帖周到的父母,而依着大房两口子的精明,早就不指望得到老两口的重视,更不会像林二一般教导子女。 在林丰潜移默化的引导下,林康对家里发生的事儿心里门清,却不跟他爹一般糊涂透顶。 “我才不想呢,大堂哥自己想雷家姑娘了,偏生拿我说事做啥?”一把拂开他的手,林康起身进了屋,问着玉叔媳妇:“婶儿,可还有啥事要做的?” 林大爷家跟他们家不同,大奶奶入土多年,大爷爷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三个儿子给抚养长大,从来没偏心哪个,这三位叔叔的情分却很好,对大爷爷更是孝敬,娶的媳妇也不是那起心眼小的,所以家中和睦,便是他们来了,也是客气得很。 林大媳妇唤玉婶儿,闻言麻利的摆摆手,“做得差不多了,这灶头的活计是我们女人家的事儿,你们就等着吃饭就行。” 林康摸了摸脑袋,憨憨的笑,“唉,那行。” 说完,他又坐回了林丰身边儿,林丰正同方才回房换了身衣裳的林正、林祥两个不知道说啥,几人脸色都带着笑,见他过来,林正还招了招手:“康哥快来。” 待他走近,林正拉了拉他,指着林丰道:“你不知道,这小子竟然在怀里揣了一支银片子,还是女人家带的钗子,你说说,他几时攒下的?” 这未婚男女之间,只要订下了亲事,相互之间赠送东西再是正常不过,旁人知道了也只打趣两句,说一声感情好罢了,林正和林祥两个原本见了也只是打趣他念念不忘那雷家姑娘,说道那姑娘运气好,寻了个疼惜她的好人家罢了,只转念一想,不对啊... 林丰这小子哪来的银钱? 二奶奶家谁这般大方会给银钱买这? 所以,林康来时,他们正在逼问这小子呢。 林康也很惊讶,诧异的看了过去,不过一瞬,他又憨憨的摸了摸脑袋,道:“想必是大堂哥以前节省下来的吧,就是可惜这钗子还没给送过去。” 听完,林正两兄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也顾不得问林丰咋个攒下来的了,反正在这世道没乱之前,林丰兄弟两个就到处干着活计,只是林丰那小子有个精明的娘,而想起林康家中的情形,他们顿时心下一叹。 “你们几个皮小子,赶紧过来吃饭了。”里头玉婶儿吼了一嗓子,搭手的两个妯娌也麻利的把饭菜端上了桌。 “来了。” 正要进屋,林康眼尖儿的瞧着不远处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的林文,胳膊肘推了推林丰,朝他道:“大哥,你瞧瞧,那是不是六弟?” 林丰随意一瞥,而后皱起了眉:“是他。” 这大晌午的,小弟跑这儿来做啥? 林文虽只有十岁,但也是个半大小子了,在他们说话间就已经要到跟前儿了,整个人气踹嘘嘘的,“大哥二哥,快些回去,家里出大事了!” 林丰两个脸色大变,几乎是同时抓住林文的胳膊。 “出啥事了?” “家里还好吧?” “嗤”林文被他们抓得痛呼了一声,还是一旁的林正兄弟眼尖,忙把他提了过来。 林文瘪了瘪嘴,心里有些委屈,不过想着家里这时的情形,还是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是镇上的殷家来人了,说是要退亲。” 殷家人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依然是上回来过的殷二爷、殷三爷,以及媒人良婆一干人等,严氏等人先前还以为殷家这是要下聘金呢,哪曾想殷家两位瞧着和气得很的老爷刚喝了茶,就满脸歉意的表示说这门亲事要再考虑考虑,但是为了表示歉意,上回下的聘礼他们也没那个脸收回去,就当是给林欣的赔礼。 那良婆则在一边儿解释,说是殷家夫人亲自去镇外的庙里上了香,请了大师合八字,谁知就是这里出了事儿。 大师断言这八字不合,若是强行配在一起,非死即伤,于他们殷家有害。 殷崇元是殷家的长孙,又是殷家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他的妻室不说要旺夫,但至少得不犯冲不是,否则娶进来就家门不幸,殷家又岂敢? 听完媒人的话,林老爷子和严氏脸就黑了。 林丰等人回去的时候,正听严氏压着脾性,好声好气的跟殷家两位老爷商量:“既然是八字有问题,不如请大师做场法事,只要不相冲不就得了?” 在严氏眼里,这八字不合也算不得大事,村里好些人都遇到过,只要舍得花银子,请了大师破了这不合就是,人不照样娶进了家门,也没见就出事了? 林康扶着门框,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那殷大郞还是听到了。 良婆子抬头询问着主事的殷二爷,只见殷二爷同殷三爷商量了下,还是否定了,“严婶子见谅,不是我们不肯请大师做法,实则是大师断了命,说他二人犯了冲,不能在同个屋檐下,否则我殷家将祸事到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不能拿我殷家家业来做赌注吧?” 这话合情合理。 放了任何人家家里,都不会为了个女子而断了祖产。 这女子既非倾城貌美,又非宁她不可,凭啥让人冒着破灭的危险做这事啊?既然只是定亲,又没交换更贴,又没下聘金,此时退了也对这姑娘没啥影响,何况他们还主动把聘礼给留下以做补偿,就是想舍点小财,大家不要伤了情分,以免以后见面难堪。 严氏可没想到这些,她只知道,这殷家如今就为了个子虚乌有的由头就想退亲,想都别想!不说退亲后他儿的名声,就是这村里如今谁不知道她姑娘要嫁去镇上享福了,若是退了,以后还不知道那些碎嘴的婆娘要胡说八道些啥呢。 “不成,退亲这事儿我不同意!” 严氏伏低做小了一会儿,这下见殷家人安了心要退亲,压着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上,侧了脸同林老头道:“是吧老头子?” 林老头自然也是气的,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点。 两家并没有交换庚帖。 当初正是因为宋皇朝都垮了,那些衙门也就成了摆设,因此这换不换庚帖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都不能拿去衙门登记了不是? 倒不想,也正是因为这点,如今这庄婚事倒成了那口头约定一般,名不正,言不顺,殷家人就是翻脸不认人,他们也只能干看着,这没凭没证的,他们就是说破天那也不占理。 想到此,他按住要发火的严氏,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这也不是真的破不了,不如换个大师试试?” 严氏吊着的眉眼一僵,随即冷哼了一声,在水盆里搅了搅,把好些水都洒了出来,还不解气的盯着女眷们手中提着的篮子身上扫过,挑了朱氏和林娟出来骂:“好啊,我不在你们二房要翻天了是不是!让你们捡个稻谷穗儿比绿丫头都捡得少,你们还要不要脸了啊,老二!” “娘。” 林二立马应了声儿,长得高高壮壮的却缩着个脖子,还比划着两个手指头表忠心:“娘你放心,我待会儿就教训她们,让她们再不敢偷懒!” 已经习以为常的朱氏母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不够似的,林欣扭着腰从屋里出来,还跟着添了句:“可不是,二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你们家三丫头一下午跑不见人影,回来给我洗两件衣裳还磨磨蹭蹭的。” 原本在屋里切菜的林秀一顿,眼眸神色变换,最后咬了咬牙,看了眼缩着脖子的林四娘一眼,叮嘱她加两把火,一边儿放下刀擦着手上的水,转瞬就出了门,做了个四不像的揖道:“姑姑我错了,侄女给你陪个不是了。” 她先是给林欣道了歉,起身后笑着嗔了句 :“不过姑姑可冤枉侄女了,我那可不是磨蹭,就是被吓到罢了。”她侧身在一群幸灾乐祸的女眷里挑中了三婶马氏,扬着声音问道:“三婶儿,你是城里人,见多识广的,能不能告诉侄女一声,那裹裤上沾了血是啥,我从来没见过呢?” 马氏脸一僵,别说她,就是场上一干人,连洗了手要走到屋歇息的林当家的都一下铁青了脸。 林三叔更是一甩了袍子,大步走进了屋里:“真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林秀面色奇怪的看着他们,嘟囔了一句:“连三叔也知道那是什么啊,三叔果然不愧是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 回应她的,只有“嘭”的一声,林睿关了门,可见有多大气,为了怕她再问,涨红着一张脸的林欣几步朝她扑了过来:“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竟然敢说出来!” 林秀不是个傻的,见她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就跑,身子灵活得很,林欣一个娇滴滴的哪里能抓到她,林秀又问:“怎么了这是,姑姑那血是你的吗?这可不成,失了这么多血,你该有多难受,侄女一想着就心疼!” 她朝着林二就喊:“爹,你快去请大夫,姑姑流血了,那些裹裤上全是!要出人命的,爹你快去!” 一墙之隔的另一户人家里,在那墙脚之下,几道笑声传了开来,让严氏气红了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她:“秀丫头!你个该死的小蹄子,老娘……” 她的话还没骂完,却见林秀突然怔住,随后面色凄苦,几颗斗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抬着退就哭着往外边跑:“不活了,不活了,侄女关心姑姑为什么流血,怎么就跟仇人似的又喊打又喊杀的了!” 严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扯着嗓子朝一堆女眷喊道:“楞做做啥,还不快去把人给拉回来!” 小严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撒开腿就朝外跑,又以朱氏和林娟跑得最快,没一会儿,一众人就把林秀给拦下来了,半劝半哄的把人给拖了回去,等大门一关,再也不敢留下看热闹了,个个都回了屋紧闭着房门,只悄悄竖着耳朵听那院子里的动静。 没让他们失望,这回气得狠了的严氏哆哆嗦嗦的指着林秀,还没开口责问,林二就一把扶着人,满脸不悦起来:“三丫头,你奶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要这些要死要活的给别人看甚热闹?” 尤其,关乎小妹的私事,扯上他做甚! 林二一张脸黑中带着点点红,面上显见的严肃,眸子里浓浓的不悦之情,他能说出这种不分黑白的话林秀并不意外。 妻儿、妻儿,妻室和儿女对这个已经把愚孝奉入了骨子里的男人而言,向来是放在最后一位的,在林二心里,排第一的是林家老两口,其次是兄弟姐妹和她们的子嗣,其次才轮到自己一家,而在他们这个小家里,他自己自然是爷,余下的才是他们。 两辈子,林秀都曾怀疑过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到底是不是林二的种! 但很可惜,他们确实是。 如同上辈子一般,林秀也捧着林二的话当圣旨,只要他发了话,必然是照做的。当即,她微微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小鸡一般,怯着说道:“爹说的是,女儿以后再不敢让啊奶不高兴了。” 她眼眶有些湿润,眼睛还有两分黯淡,看得朱氏和林娟不忍心,却连句话都不敢替她争辩,只眼睁睁看着严氏得意起来,轻蔑的对着那只看得见的一圈枯黄的发撇了撇嘴:“既然知道自己不该顶撞长辈,那今儿就得好生给你个教训才能教你知道规矩。” 里屋的林欣一听严氏出了声儿,难堪的心顿时散了去,小声道:“便宜你个死丫头了。” 而其他房里屋里,听着严氏的话,谁都没有出声儿。 林秀嘴角微微的扬着讥讽。 看,这就是林家人,未来的皇后后族。 什么耕读之家、仪礼俱全,不过是一群见义忘利、踩踏血亲的卑鄙小人罢了! 那一缕讥讽很快隐去,林秀佯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把错处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揽:“啊奶教训得是,孙女以后再也不敢顶撞长辈了,姑姑带血的裹裤往后再也不敢问了,只管洗便是,孙女不懂之处定然会憋在心里,再不敢胡乱担忧姑姑的身子了,还请啊奶原谅才是。” 话到最后,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哽咽之态。 十岁稚童,在村里已是半个劳动力了,若是她身子骨发育好,葵水来得早,自然早有朱氏这个当娘的教导是何物,但林秀瘦巴巴的,看着比八岁的林四娘大不了多少,这脏污之事寻常女子哪里能宣之于口,就是妇人们也偷偷摸摸的寻了处理,也就林欣被养得刁钻古怪起来,还使唤起了自己的侄女给她洗那脏的臭的。 104.乌纱帽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听懂了林秀的话, 小严氏脸上一僵, 心里更大恨。 果然,这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但嘴里却还大气的说着:“可不, 弟妹你们也辛苦了, 三丫头也是好心, 你们快些吃了吧。” 被小严氏这般劝着, 朱氏和林娟这才松动,看了看一直举着手的林秀, 到底怕等下严氏突然进来了,只得一人一口把一片大肉分着吃了。 心里头,却好似有什么轻轻动了一下。 林秀也没想到, 她不过是不想让小严氏母女占尽便宜, 又兼之她们忙活一场, 想着反正也是白忙活, 倒不如先尝尝味儿, 也算捞回点东西, 不曾想倒是借着这一事,竟让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朱氏和林娟心里疑惑起来。 她们以往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没多久就到晌午了。 严氏已经请了殷家过来的叔婶上了座, 在院子里喊着他们上菜。 这回小严氏倒是积极得很, 抢着勺菜, 还让林柳跟着上菜, 脸上挂着笑, 母女两个一前一后的把菜端上桌。 殷家的叔伯婶子们不住的夸奖小严氏母女两个勤快,更是让小严氏心里头高兴得很,不住的摆摆手说这一桌全赖她闺女林柳,她就是搭把手罢了。 林柳配合着小严氏的话,羞羞怯怯的红了一张脸。 跑了三四趟,母女两个把菜都上齐了,抽空的时候小严氏还特意叮嘱了朱氏母女几个,说院子里桌上都坐满了,让她们母女几个就在灶房里头将就一下,说罢,端着最后一盆菜扭着腰就走了。 等人一走,朱氏母女还有些没回过神,面面相觑的。 林秀四处一看。 早上这烧饭的肉菜和米面都是严氏亲自拿来的,都是有点数的,如今全被烧好了放在桌上,就连最后一盆菜方才都被小严氏给端走了,何况还有先前林柳端走的一盆米饭。 环顾这灶房四处,连点剩下的都没有,这是让她们几个喝西北风呐? 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林秀如今脾性可不怎么好,哼了声儿就准备拿上碗筷去前头院子吃饭,缺一把被林娟给拉住:“三妹,你去哪儿?” 林秀把粗糙的土碗在手上掂了掂,理所当然的:“去吃饭呢。”没道理她们白忙活却还连口吃的都没吧?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她可不打算窝窝囊囊的。 “不能去,啊奶那边,”林娟有些急,还扭头喊道:“娘,你劝劝三妹,大伯母都说了让咱们在灶房里解决,要是过去了啊奶得生气了。” 她不是不知道灶房里啥也没有,只是多年的使唤让她下意识就怕严氏,这是一种本能,更是一种畏惧。 朱氏也怕,只是见到林秀理所应当的模样到口的话又咽下去了,而后红了一双眼眶,面色凄苦起来:“是娘……是娘不好,让你们连吃口饭都吃不上。” 要是,要是他们几个是出自小严氏的肚子或者马氏的肚子,哪里能整日的被呼来唤去却还不让吃饭的,明明不都是林家的孩子? “娘……”林娟呐呐的动了动嘴,也愁了起来。 林秀见她娘和二姐这般模样,眉心微蹙,捏着碗的手紧了又紧,好一会才道:“娘你说什么呢,在女儿心里娘可是有一千,不,一万个好,只要咱们齐心协力的,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纵然朱氏不会耍心眼,纵然她怯懦不堪,但一番爱女之心却是有的,否则前生,她便不会在知晓了一个女儿死于另一个女儿之手后便病于床榻,郁郁而终。 她虽无法替她报仇雪恨,但林秀却亲眼见到朱氏每每辗转床榻时的揪心之痛。同胞相杀,或许最痛苦的是她,然什么也做不了的也是她。 这般纠葛之下,朱氏最终撒手人寰。半生艰辛,半生苦楚,一生未曾享受什么福祉。 “那咱们要如何做才好?”朱氏小声的抽泣着,哽咽出声儿。 林秀在她娘脸上看了看,这才正了脸色,把碗筷放在了灶台上,道:“那咱们就自个儿做了吃吧,”见她们看过来,又道,“娘,二姐,这样......” 堂屋里头,林老爷子带着几个儿子并着村里几个长辈招呼着殷家过来的两个叔伯,期间推杯换盏好不热络,林大,林二,林睿等脸上皆是喜笑颜颜,话里话外的不着痕迹的捧着人,殷家叔伯们也知情识趣的,你来我往的说着好话,两家对这门亲事都再是满意不过,便是林二,再见到了殷家人出手大方后心中也偏了偏,更阔论这殷家叔伯说话做事再是周全不过,便是嘴里随意透露一点都格外与众不同,原先心里头那点子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去。 “亲家放心,我们崇元可谓是人才顶顶好的,模样英俊,做事又稳妥体贴,你们欣姑娘嫁过去,就只等着享福吧。” 隔壁女眷一桌,殷家两个叔母被严氏给请到了主位落座,由她带着两个儿媳和余下小辈陪着。殷家两位夫人约莫三十上下,瞧着比小严氏大不了多少,但嘴皮子格外会说,一个劲的夸着那殷家公子。 那二夫人捏着绣帕抿了抿嘴,在三夫人说完后眼一瞥,见上到严母、下到小辈,面上再是满意不过,嘴角轻轻一扯,颔首道:“可不是,”她笑着说完,眼眸微微一动,对着桌上一大桌菜努了努嘴,满是赞叹,同小严氏说道,“严妹妹这手艺可真不赖,色香味儿俱全,就是比起镇上的酒楼子也是不差的。” 小严氏微微一愣,不过一瞬就满脸笑意,摆摆手:“二夫人说笑了,说笑了。”话中虽然谦逊,但模样却得意得很。 那不知道底细的殷家两位夫人就罢了,在座的林家人面上发笑,不过也只当没听见似的,除了几个媳妇儿,小辈们眼珠都在桌上的肉盆里打转。 反正他们抢二房的功抢习惯了,只叹这会被大房抢了先。 殷家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含着笑意,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屑。 这乡下人果然是乡下人,瞧瞧那眼神,比他们府上的下人还上不得台面。 “要说这一桌,其实我倒没费什么心力,不过是我那女儿柳儿在前头操刀罢了...”小严氏还在那儿夸,林柳更是羞答答的朝她嗔了一眼,母女俩正一唱一和的说着话,只见林秀端了盆青菜汤端了进来。 小严氏惊愕,林柳更是没忍住,脱口了一句:“你来做啥?” 林秀压根没理她,满脸喜色的把一盆菜汤放进了桌上,客气的招呼起了殷家两位夫人:“婶儿,你们吃好喝好啊,这是最后一个菜了,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儿,我娘忙活了一晌午,就盼着婶们吃得满意呢。” 殷家两位夫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满意满意。” “不知你是?” “嗨,”林秀便跟她们说了起来:“我啊,是林家二房的姑娘,今儿是我姑姑大喜的日子,这不,我娘和我姐一直在灶房头打转呢,都没来得及跟两位婶儿说说话,”在林家一众人难看的脸色中,她抿着嘴儿,小手在唇边儿捂了捂,模样又大方又热情,“待会让我娘换了一身带着烟火味儿的衣裳了再来陪两位婶子说说话啊。” “林秀!” 林柳涨红着一张脸,眼里更是难堪得紧。 她好不容易得了两位殷家夫人的夸赞,还指望着留下个贤惠的印象以后好走动呢,哪里知道被林秀这个贱丫头给搅黄了。 娘不是告诉她们,不让她们出来了吗! 这一幕落在殷家两位夫人眼里哪里不明白,这踩高捧低的她们也是见得多了,碍于林秀的热情,她们也不好推诿,只客气的回道:“一定一定。” 林秀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疑惑的看着林柳:“四堂姐,你今儿是咋了?” 她还好意思问咋了? 林柳气得胸脯直发抖,双眼直翻,险些晕了过去。 “好了,菜也做完了还杵着干啥,还让咱们一桌人等着你们母女几个啊,这还有客人在呢,还不快些出来吃饭。” 严氏沉着脸打断林柳,不耐烦的说道。 林秀见她脸色发黑,只不定心里气成啥样呢,只觉得解气得很,又佯装天真多嘴的问了一句:“唉,啊奶别担心,一会就来了,不过..小姑那里要不要给她乘碗饭菜过去?” 按理来说,原本今儿应是林欣露两手给殷家人看的。一来表示贤惠,二来也让人知道姑娘接人待物是个利索大方的,只是林欣对这门亲事不满,又兼之她打小便当大家闺秀般养着,是整个林家村唯一不通这灶房一应事物的,严氏等人怕漏了怯,也由得林欣装病在床。 一听林秀提起林欣,严氏心里一跳,不善的眉眼一瞪,正要说话,那殷家两位夫人却摆了摆手:“是这个理儿,我们这上了桌,欣丫头可还挨着饿呢。” “也怪我们思虑不周到呢。” 有了殷家两位夫人开口,严氏话头便一转:“那你去吧。” 得了这话,林秀笑呵呵的捡了些饭菜给林欣端进了屋去。 那楚军再是厉害,也得要粮草不是? 这些他们安郡都没有。 白当家一副可怜巴巴的,林秀先扯了扯嘴角,又点头应道:“白叔说得有理,咱们一穷二白的有啥怕遭人惦记的。” 破房屋、没铜板,除了人,恐怕没啥值钱的了? 何况那人也分三六九等,女子更甚,以容貌划分天下,绝色者,自然遭人惦记,但就她们这普普通通的样貌,好些人还不定瞧得上呢。 而楚家军,还真没瞅上这块儿地。 林康眉头夹着,听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突然大口扒起了饭。 其实别的他倒是不担心,就怕有人趁乱摸进来,心狠手辣的乱杀乱砍一通,他们一房又只他一个男丁,只怕是护不住娘和妹妹们。 白当家见他给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康小子上道!”他指着白兰道,“闺女,去把你强子叔给我带回来的酒开一坛过来,我跟康小子好好喝一盅。” 白兰瞅了瞅她娘,见她没反对,“唉”了一声这才去了里屋。 “这丫头。”白当家小声儿的抱怨了两句。 好歹给他留点面儿啊!让人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喝点酒还得看婆娘的脸色,那多丢人? 白婶儿含羞带怯的瞪了他一眼,朱氏几个在一旁都抿着嘴直笑,白易更是双手捧着嘴,笑声大得白当家恨不得捶他。 臭小子,简直找抽! -- 珉郡桓城,原宋邸衙门里头,如今已被里里外外一圈儿的楚军给占了,衙门里头的房间被临时安置了一番,院坝的石桌上,在楚军中占着最高位分的几位将军正围着桌上的舆图指指点点。 在他们一众大块头中间,少年身子骨偏廋,更是矮了他们半个头,一个不注意,几乎就没人能注意到他,他一动不动,眉宇在舆图某处盯着。 时间一长,身边有人注意到了,偏了头过来。 “安郡?” “这个地方...” 有古怪。 他们一众将领心知肚明,别看楚越瞧着小,但他的武力可是他们之中拔尖的,而且为人又正经谨慎,上回不过是与宋桓焦灼时带了一小队人马准备从侧处探探珉郡,却不料在西北方向被人偷袭,一小队人马无一活口,楚越失踪。 失了楚越这个首领,楚军人心涣散,若不是几位将士们镇压了下来,后头又有他们的探子在那安郡里发现了楚越留下的痕迹,只怕楚军已经散了。 不过...楚越打从回来后就对在安郡的事绝口不提。 “这处地方可是有何不对?”问话的是楚越右边一位高大的年轻男子,也是楚越的亲信,他的表哥周翰。 楚越摇摇头,嘴唇紧紧抿着:“并无。” 脑子里,那双干巴巴的小手又冒了出来,仿佛在提醒他,怎可能无事呢,他明明欠了一人三恩。 三份恩情。 楚越从小就是个正经人,用旁的人那话,就跟个小书呆一样。正经、严肃、一板一眼,他既然认定了欠下恩情,但棘手的是... 该如何还? 全然没想过,这人还没找到呢,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 周翰点头,“既然没有不妥,那下一步占这里你有何法子?” 楚越偏了偏头,露出清秀的侧脸,眼睑微微朝下。 腾州。 白家一蛊鸡汤和烧鱼被吃得干干净净,一桌人都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微鼓。饭后,林娟、林秀同白兰一块儿收拾了碗筷,朱氏则同白婶儿两个躲进了屋里不知道说了些啥,林四娘和白易被留在堂屋里烤火,见白当家的先喝了碗水,不大一会便招呼林康出门了。 林四娘微微有些出神,余光瞥向那扇关着的房门。 “四娘姐姐,你咋了?”白易扯了扯她的袖子。 林四娘不着痕迹的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没事。” 白易没察觉,眼珠转了转,凑过去小声儿道:“我们出去玩吧,给蚁蚁再搭两个窝?”他想着,若是有四娘姐姐跟他一块儿出门,要是被发现了,有外人在,他娘和啊姐肯定不会动手打他的。 “我不去。”林四娘一口就回绝了。 “啊,为啥啊。” 哪有啥为啥! 林四娘蹙着眉,想着她娘同白家婶子一贯交好,这会儿两人还关在屋头,跟别人她娘许是憋着,但在白婶儿面前,定然有啥说啥。 也不知全说了没。 她这个胞姐做事没啥顾忌,就跟那些泼妇一般,林四娘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的,觉得没点子派头,虽说是出了一口气,但名声可就没了,如今家里头不许外传了出去,但那纸哪里包得住火,婶子姐妹们这些个,个个都管得住嘴不成? 林四娘是不信的。 偏生她们还是同胞姐妹,她年纪还小,万一走漏了风声,受影响最大的可就是她了!以后...... 林四娘咬着嘴角,若是有个万一,她哪里还能寻到好人家?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如今倒专克她来了。 屋里,白婶儿轻轻拍着朱氏的臂膀,“行了行了,你现在能想通立起来还不晚呢,老林家那群乌龟王八蛋,全都不是个东西,我看你以后还心软不。” 苦口婆心的话往常她不知说了多少回,但云娘性子软,当时倒能应,只一回那林家被人一吼上两句,便软了,如今见她眉宇之间以往的软弱气性消了大半,白婶儿又是欣慰又忍不住刺她两句。 105.辞行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正是如此, 林姑娘品性样貌无一不是出众的, 只是我们殷家福薄,迎不了这般好的姑娘, 也是遗憾, 只是两家要结亲却是再无可能了的。”殷三爷也接了话。 他们一人一句, 字字说的合情合理, 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这话再如何婉转, 其中意思也很明白。 这亲退定了! 林老爷子颓然靠在椅上,目光浑浊得很:“真的就没可能了?” 在殷家两位老爷摇头叹息的目光下,林老爷子只得忍着心痛, 故作大方的点了头:“话都说道这份上了, 我老头子又岂会强行把女儿嫁过去, 老婆子, 清点下聘礼, 给退回去。”说完这话, 林老爷子一瞬像佝偻了一般,沉着脸不发一语的回了屋。 “啥, 要退聘礼?” 严氏在后头不满的叫了起来。 林老头子已经关了门, 严氏气得胸脯直发抖, 见此, 殷二爷忙道:“不用退不用退。”他朝殷三爷使了个眼色, 殷三爷便心领神会的接口:“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们也告辞了,告辞告辞。” 说罢,不待林家人反应过来,殷家一行人迅速离去。 守在一边儿的几房人面面相觑。 这场退亲,从头到尾的,他们连句话都插不上,倒也不是插不上,几房当家的还是能说得上话,只是前头林欣把几位哥哥给得罪了,林大又整日的被小严氏给窜唆着把林欣这门亲事给换成他们柳丫头,这耳边风多吹两次,连林大都觉得若是跟殷家结亲的是林柳就更好了。 那妹妹再亲,她能亲过自个儿的亲闺女不成? 瞧瞧林欣上回说的那话,好像他们为了她好是推她入火坑似的,这样的亲事若叫火坑,给几个予他,早就笑开花了,哪能还死活闹着一口一个不嫁? 何况,这妹妹虽是亲的,但上头还有爹娘,不归他管,但若换成自个儿的闺女那就不同了,妹夫总归是平辈,但女婿可就是晚辈了,妹夫家中他插不去手,但女婿家他这个当岳父的可就能指指点点了。 是以,当殷家人和老两口闹起来时,林大因着心里头那些小心思没出声儿,而林睿只出来打了个照面便回房了,说是温书,剩下林二在一边干着急,央着林文去把林丰和林康兄弟叫回来,就是想着万一有个啥,他们人多势众的,殷家人还能占着便宜? 不是他吹,就殷家那两个老爷,他一手就能打一个。 只是林大和林三叔都没开口,林二又一向不善言辞,只得眼睁睁看着殷家人离开,嘴唇微张,朝着严氏,有心想问就这样算了吗?不过见严氏面色难看得很,那到口的话就不敢说出来了。 既然爹娘都同意了,他也没啥好说的。 这两日林秀总觉得她哥林康看她欲言又止的,像是有话要说一样。 今儿她准备进一趟深山里头捉两只野鸡给朱氏悄悄补补身子,她娘这两年过得辛苦,活计就没断过,又整日被严氏骂,精神头也不好,再不好生调养身子,等亏得太狠,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三妹。” 林秀正在上山的小道上,听见声儿她转过身,“大哥,你咋来了?” 林康追上她,见四处无人,脸上又浮现出林秀熟悉的那副欲言又止来,只是这回他没让林秀开口问,直接说了出来,“三妹妹,我,就上回殷家那事儿,小姑她被退了亲,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殷大郞听我说了小姑瞧不上他?”林秀替他说完。 林康点点头,又觉得眼前三妹妹说起这事儿实在太过平淡,就好像...好像... 林秀更是直接,回他:“没错,殷大郎定然是听见了,也不枉费我一番算计。”要不然当日在路上出了那事后,她又岂非劝说林康继续赶路? 就算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这方圆百里目前还算安稳,但驱使她前往镇上的更是为了借她之口让殷大郞察觉到。 殷大郞当然不可能听她几句话就退亲,只是心里已经有了疑惑,之后数日的时日足以让殷家人暗地里打探清楚,所以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儿。 什么八字不合,不过是殷家人的托词罢了,至少,前世林欣可是嫁过去了的,只是殷家这托词说的倒是不错。 配在一起、非死即伤、于殷家有害? 可不就是前世殷家的下场! “三妹妹你...”林康瞪圆了眼,一时只觉得眼前人竟然有些陌生起来。 林秀已经卸下了以往的无害,脸上挂着讥讽,目光锐利,“小姑虽是长辈,但她向来不拿我们二房当一家人,那年我不过六岁,就得端着一盆水去伺候着我那个当小姐养的十六岁的姑姑,我记得那水不过因为我力气不够洒了些出来,她便恼了,挥手打翻了那一盆水,把我浇得浑身湿透,一双手被热水烫得通红,奶奶知道了却指着娘的鼻子骂,还说要卖了我,要不是娘在她门前磕破头到鲜血直流,只怕林家早就没我了,”顿了顿,她稍稍平复了下来,继续道:“这几年咱们过得啥日子大哥心里没数?林家待我母子几个如斯,我凭什么就不能坏了她一门亲事?” 她冷冷的笑了起来:“不过只是坏她一门亲事罢了,算便宜她了!” 林康哑然,心里头阵阵发疼。 他是男子,自然要比娘亲和姐妹几个的处境好一些,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妹妹们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那时他在做啥,咋就不知道护着娘和姐妹们呢? “大哥不必自责,”林秀不在意的笑笑:“左右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也可以自己护着自己了,他们再想着欺负我们却是不能了。” “大哥知道你心头有怨,只是万事都得小心,再像上回一般冒险实在是..”上回路上的遭遇,林康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哪怕回村的路上,路旁躺的那人早已不见,他还是心慌得很。 林秀也不欲跟他争辩,只道:“大哥放心。” 林康这才点了点头,又朝她背后的篓子看过去,目光中带着诧异,“你还拿了柴刀?”他问道:“你拿它做啥,又重又笨的,远不如镰刀好使,你也省力气。” 刚说完,只见他一下想想到了啥一般,不敢置信的看她。 倒不是他多想,只是经过了这一茬,对这个妹妹,他哪里敢轻视了去? 林秀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的答道:“我就在边儿上转转,要是能逮上只野鸡就更好了。” “你要喜欢吃大哥去给你抓。” “不用大哥,我是说你也忙得很,这山上我常去,路也熟悉,你放心吧,我就是上山碰碰运气。”她又不是真在深山周边打转,那外头哪有啥野鸡,就算有,那野鸡见了人影,还不跑得更快?上回她藏了一根人参,正好拿出来一起炖。 林康也道:“野鸡跑得快,一眨眼就没影了,你费力气抓它做啥?” 这回林秀倒是老老实实的给他说了原因,“快入冬了,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娘和大哥二姐你们都累了一载了,也该补补身子了。” 林康听罢,一颗心越发愧疚。 林秀不知道他的想法,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便朝他摆摆手朝山头走去:“大哥我去了,你也家去吧。” 冬日里头,虽说活计比农忙时节要少,但也繁琐得很,像林康这种当个壮劳力的汉子,前朝时在家中留几日到处修补一番,余下便吆喝着去县里做工,一日得上十大文铜板存着,如今外头去不了,每日便出门砍些柴火,或者划了那竹枝削成一条一条的编上些背篓框子来年用。 为了林欣的事儿,严氏这几日连门都没出,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喊着胸口痛,往日的神气全都没了,前些时候她哪日不在外头跟村里的妇人们吹嘘几次,在林秀看来,她这哪儿是胸口痛,纯粹是躁得慌。 也不嫌丢人! 想着她这几日的闹腾,林秀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她爬得快,顺着前几次走过的路线,很快就到了上回进深山的入口,她跟前头那次一样,先用柴刀砍了一根棍子,头部削成尖,握在手中后这才往里走去。 林子深处静得很,越往里走便不时能见到野鸡到处扑飞,在那丛子里还能见到一处处窝,外头沾着野鸡鲜艳的羽毛,除了野鸡的扑哧,偶尔还能见到野兔从眼前略过,林秀先直奔了上次发现的那处茅草屋,里里外外的巡视了一圈,见跟上次走时没有差别,心里头微微一松。 茅草屋里头,有以前的猎户留下的网子,这也是林秀为何敢来抓野鸡的原因,她方才顺眼看过,那些窝里头有动静儿。 果然,她把网子放在其中一处,在背后轻轻一拍,就有两只野鸡从里头钻了出来,一头扎进了网里头,扑哧着翅膀不止的拍打。林秀收了网,把野鸡拖去了茅草屋外,口子用石头压着,这才去了上回埋人参的地方。 挖了几尺,一块青色麻布冒出了头,林秀一喜,把它拿了出来。 只一掀开,林秀还带笑的脸就僵了。 在这世道上,没有不是的父母! 再则,严氏并非没有留后招。 她碍于脸面不敢把事儿做绝了,但她一个不高兴,当家的就指定的让她消气,最后,还不是得林秀低头? 朱氏的一番口苦婆心,外加林娟不时的插话劝她去认个错,显然都是怕她过后吃苦头,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儿,说句难听的,就是遭了罪,该干的活计还是得接着干不是? 怎么就非得去逞这个能呢? 林四娘竖着耳朵在一边儿听着,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秀。 “听娘的话,左右你是姑娘家,在熬几年就好了,知道吗?” “是啊三妹,娘说的没错......” 耳畔,听着她们带着关心的话,林秀的眼神却飘飘的虚的厉害。 两世为人,能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心她、疼爱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前世她也觉得熬过去了就好了,只要离了这林家门日子就好过了,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指使着没日没夜的干着活计,早早就熬坏了身子骨,等她被林四娘算计了一次后,那些后遗症纷纷就出来了,整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还记得她在世上飘荡了数不清的年月,见多了人的辱骂和眼泪后,哪里不明白,她那些念想不过是妄念,这些劝慰人的话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自家人都不待见,还想隔了肚皮的旁人会善待你吗? 当年她想不通,如今却是再明白不过。 林家村虽不过是藏身之地,但她在世上飘荡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时光,走马灯花的看过那些画面,听着那些耳语,置身其中却又身为外客。无法触摸、无法言说,生生的把她隔离开来,险些把她给逼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打从她回来开始的那日起。 心灵扭曲、无所顾忌,想容忍却又想拉着所有人同她一起下地狱沉沦... “秀儿,秀儿..” “三妹?” 林秀一下回神,朝她们笑了笑:“娘,二姐,你们别担心,老太太不会生太久气的。” 这话,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若她记得不错,那镇上的殷家左右不过这两日就准备上门提亲来了。 殷家产业虽在达县,但也是本镇居民,殷家要为殷童生寻亲,要放了殷家这位独子没有出事之前,是怎么也不会选择林家的,毕竟,往上走一步,殷童生就可考上秀才甚至举子,外加殷家的家业,娶个落地举子的闺女是如何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也只是放在从前。 如今各地反对前朝之声大几乎席卷整个朝廷,宋廷几度将皇城搬离,却连连被各地起义之师给打败,风雨飘摇之际,礼崩乐坏,土匪贼寇肆掠,除了持刀的大部队,如今外头几乎断了联系,便是他们镇上到县里短短几个时辰的路上都无人敢走。 殷童生便是在从达县回淮镇的路上被土匪给打劫了一番,若不是镇上殷家人去的及时,只怕远不止毁容这般简单。 除开这些,在整个淮镇来讲,殷家能瞧上林家的原因,无非是想择一位识字或家中有功名的人家,林家有林睿这位秀才,风评向来不错,且他们家那位三婶马氏之父,不大不小在镇上做个良籍衙役,同上头的吏员有两分交情,好赖比外头的人消息灵通。 而对如今的林家来说,有殷家这样的人家上门求亲,自然是如同久旱甘霖一般,说来还是高攀了,哪里能去计较殷童生毁不毁容的事儿,自然殷家那头也是这般考量后才定下的林家女。 106.她是丽妃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殷崇元十分恭敬:“娘放心, 孩儿省得的。” 交代完毕, 殷夫人这才带着婆子去处理府上的事儿。 殷崇元原本也只比他们大上几岁,也不过才及冠之年, 只是他定下的未婚妻室辈分长了他们一截, 这会儿便摆着长辈的谱儿, 正正经经的同他们道:“康哥和秀姐儿随我来, 我先带你们在府上瞧瞧,若是想出去, 待会我在陪你们去。” “多谢。”林康抿了抿嘴儿,只是瞧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殷大郎,那句姑父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秀仰着脸, 模样别提多乖巧了, “大公子你人可真好。” “秀姐儿过奖了。”殷崇元在前头带路, 轻轻的抿着嘴, 耳朵却红了。 殷家这座宅子前些年翻修了一次, 以前没有垂花门儿, 如今不止添了垂花门儿,还修筑了一条抄手游廊, 便是逢那雨季也可出门赏花观景, 是大户人家里常见的, 此外, 还有东厢房、西厢房、正房、主院、耳房和后罩房、庭院, 院落里头栽着林木花草,很是漂亮。 林秀前世里见过的宅子比这殷家大气磅礴的多了去了,别说只是二进,便是五进五出的也见过不少,其中各种名花卉集,乃至水上凉亭瞧湖心泛舟,曲径通幽的小道意味深深等等,林康瞧得眼花缭乱的,眼眸深处还带着几分艳羡、几分惆怅。 这种宅子他也只能瞧上一眼罢了,再深的却是想都不敢想。 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这辈子注定只是个泥腿子,倒不如本本分分的干活做事,以后努力让妻儿吃得饱饭、穿得上衣就已经满足了。何况比起如今外头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他还能在这儿赏花看景的,想来都是老天厚待了呢。 殷崇元虽一路介绍着,但也不时朝兄妹俩看去,见他们一路走来虽说惊叹,但眼里却并没有让人不喜的贪婪,对这门亲事的印象倒更好了。 其实若不是两位叔叔提过林家的概况,殷崇元还真想象不出的。 当日回来后,叔婶们对林家的评论也只说了个尚可二字,说起林家三房人,大房心眼多,为人有些贪婪,二房怯懦,最是没地位,至于那三房,秀才公架子倒是足,上头两个老的对欣姑娘很是宠爱,言语中也透着骄傲,虽没见过那欣姑娘,但想来人物模样料想应是不错。 如今再瞧着叔婶们口中最没地位,最怯懦的二房几人这番做派,他原本并无多大感觉也平添了两分好感。 毕竟,谁不想寻一个知进退、明事理的亲家,虽不需要帮衬,但至少不能拖后腿不是? 逛过了殷家的宅子,殷崇元又带着他们去了镇上走了一遭,相比在殷家里头的随意,林秀对如今镇上还半开着的那些铺子更关注一些。 “镇上受了县里头的牵连,大半铺面都关了,”许是察觉到了林秀的目光,殷崇元便同她介绍着,“你瞧,如今还半掩着门的那几家也多是卖一些能活命的东西。” 淮镇三条街,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底,三条街走下来,对殷崇元说的能活命的东西林秀心里也有了底。 米面粮油、药材铁器都是如今能活命的东西,他们甚至还在一处街尾见到一个半掩着的布庄,里头隐约摆着一些粗棉布。而其中殷家便占了其中的米铺子,以殷家在镇上的地位倒是不稀奇,林秀想着,能撑到如今还半开着门,那另外几家铺子后头也不容小觑才是。 林康更是环顾四周,“咋一个人都没有?” 这会殷崇元沉默了会,才道:“如今各家每日都惶惶不安,生怕外头的祸事波及到镇上,哪里还有心思出来,便是县里头,都只怕...” 殷崇元摇头叹气,眸中还有几分悲恸。 最让人担忧的是,从达县到淮镇,也不过一日的路程而已。 三人都没再开口,心里沉甸甸的,好一会儿,殷崇元掩了愁绪,同他们笑着,“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一日没打进来,咱们镇上就是安全的,若真有那一日,那也只能说在劫难逃了。” 他倒是看得开,林秀倒也道,“是啊,能过一日是一日。” 三人正准备回殷家,刚走到一处关着的铺子下头,就听后头有人在喊殷大郞的名字。 殷崇元回头,“明真,是你?” 他不自觉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林康兄妹俩看过来,林康嘴角微动,林秀先他一步说着:“我们也走累了,便在前头歇息一下,公子也正好跟那位公子叙叙旧。” 她指了指另一条巷子那檐下,正立着两尊石头。 殷崇元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有些感激:“多谢。” 林秀摆摆手。 随后林秀拉这林康去了那石墩上坐下,正好背对着殷崇元。今儿个这趟对林康来说再是轻松不过,平日里干活做事,哪日不是背心都汗湿了去,这闲了下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这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回去后咱们就家去吧。” 林秀勾唇笑了起来:“大哥这是不干活浑身上下不舒坦呢。” 林康想了想,点头应道:“还别说,真是这样呢。” 果然,许是他天生就该在田地里打滚,这别人盼都盼不到的日子,他打心眼里觉得还不如伺弄田地有意思呢。 林秀正要笑上两句,耳尖的先听着了一点细细的脚步声,她眼一亮,故意不认同的冷哼了声,道:“回去有啥好,家里啥事都让我们做,忙完了还得伺候小姑,给她洗衣铺床,慢了些还要被骂,要不是这几日她跟啊奶闹着不嫁殷家公子,惹了奶奶不喜被关在屋中,指不定要被她使唤成啥样呢。” “三妹妹...” “我知道的大哥,我就是同你抱怨抱怨,你说殷家大公子这般好的人,小姑咋不想嫁呢,还骂人是破了相的丑八怪,真等她嫁过来了,岂不成一对怨偶呐。”林康也听到点动静,好几回想打断她,但林秀没理,一直小声儿的说完。 刚一话落,那脚步声已经很清晰了,林秀转回头,歪着头一派天真,“殷公子叙完旧了呀?” 林康不知道这殷崇元到底听没听见,但方才三妹才正说着他,下一刻殷公子就回来了,实在让他心里头虚得很。 就跟那背后说人坏话被人给当面逮着一般。 殷崇元面儿上依旧温和,“叙完了,他也家去了,咱们也回吧。” “唉。” 三人一路说着话回了殷家,殷崇元带着林康去庭院里寻殷大爷去了,又指了个婆子带她去殷夫人处。 林秀到时,殷夫人正在吩咐着底下的婆子们做事,她便在一边等着,脑子里又飞快的回想着今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到了殷家后的一言一行。 至于她挑着说起林欣反对这门婚事的那些话,却是早就在心里计划好了的,就算没有这一出,也会寻个法子让殷大郞听到点大概。 林欣那头虽朝严氏说了不嫁,又在家中闹腾,但她小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想来还是在这殷崇元身上下手比较好。 殷崇元为人爽朗、大方,又兼之有学问、有气度,同时家中还颇有资产,这样的人物,又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书生,在淮镇周边不说头一份,但也是大多人拍马也追不上的,心里也定然是极骄傲自负的,就算他自个儿不介意被容貌有瑕疵,但他能不介意以后的妻子也讨厌他那张脸吗? 不说别的,只说女子虽有才有貌视为上佳,但圣人也曾说过妻贤夫祸少,就凭殷家的身家,他还缺媳妇不成? 在达县更深处约有一林家村,离这县里约有一日的路程,挨着山落,很是山清水秀,受战事影响也小得多,绕是如此,在林家村里,也难得见到一个肤色白嫩,身子骨多几两肉的人。 “你把头绳还给我!”东边山脚下,两个瘦小的女孩争来夺去,其中一个,年纪稍小,虽面黄肌瘦的,但五官生得还算不错,另一个年纪就要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微微高出半个头,面色虽也枯黄,但身子要矫健许多。 只见大的这个手在头顶一抓,再一把把小的那个一推,顿时让人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她则拿着一根有些陈旧的绿头绳甩来甩去,还洋洋得意的说道:“林四娘,我告诉你,现在这头绳是我的了,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小心我告诉奶奶去!” 哼!谁让她的头绳已经损坏,而林四娘的还半新不新的,她前两日就在林四娘怀里看到一抹绿,当即心里就不舒坦得很,奶奶说如今家里穷,不能给她买新的,要不然她又岂会看上林四娘这条破绳子! 她林绿,如今竟然只能用一条破绳子了! 奶奶这个词显然很有威慑力,先前就算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失了一向心爱的头绳,也目光倔强,一副要夺回来的模样,这会儿只听到奶奶这个词,顿时就咬着嘴角,目光闪烁起来。 见此,林绿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绳往兜里一放就自顾走了,显然是丁点没把这林四妹给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家村上百户人家,像林佑家这般的也是不多。 林佑是林四娘和林绿的祖父,如今不过五十左右,身子骨倒是硬朗,娶妻严氏,生了四子一女,老大叫林大,老儿叫林二,老三和最小的林小妹是老来子,素来最得老两口看中,当年还请了云游的道士给算了命取了名。 说这林三有状元之相,给取了个林睿。 林小妹有大家主母之相,取了个林欣。 自打得了这个批命,林睿和林欣两个在林家那就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平日里甚家务活计都不用干,每日里就被老老少少的给伺候着。 后林睿被林家老两口给咬着牙送去了读书,他天分还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来也只考了个秀才,落地了好几回,如今又碰上这么个年月,只得带着老老小小的从镇上给回了家,每日必叹生不逢时,让林婆子林严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既心疼她家小儿子空有那状元之相,若不是被这世道给拖累了,哪里中不了举?当不上官?又恼怒家中花费了金银无数,如今却是白白给花了? 楞是丢水里没见到点水花儿! 如何不气?如何不闷? 这心里一憋闷,可不就得在其他人身上出出气。 林二一家就是被林严氏给出气的。 相比林睿和林欣在林家的好日子,林大和林二的日子就难过了,前些年日子太平,省吃俭用的给林睿凑了银子,供他读书,其他小辈们虽然也混个半饱,但好歹还能捞着点水米,如今世道乱了,大房和二房的小辈们多是顾不得,都紧着林睿和林睿家的,其次是林欣,再然后是林大,最后才是林二。 那林绿就是林睿的闺女。 而林大一家虽然过得差,但林大媳妇好歹是严氏的亲侄女,看在娘家的份上,严氏平日里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小严氏补贴着大房一家,可就苦了林二一家,没有娶个跟严氏沾亲带故的,朱氏为人又嘴笨,可不得被严氏给牵着鼻子走? 偏偏,林二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连林大都有私心,平日里私藏着银子暗地里给小严氏藏着,偏生林二把自家给搜罗光了去补贴孝顺林家老两口,平日里还多有嘱咐着家里的小辈们莫要跟其他几房的人有冲突,做事要勤快,对哥哥姐姐们要恭敬,吃食也要先紧着家里的姐姐弟弟们。 就因如此,原本被朱氏这个嫂子给伺候着的林欣,如今又让侄女们给伺候上了。且还只使唤着林二一房的人,就跟吆喝着丫头似的,半点没当是自己的亲人。 对此,林佑一家也没人觉得不妥。 林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了,那外头的人再是觉得荒唐,也只得当个笑话说两句,时日一久,也懒得提起了。 林秀藏在树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被推到在地的林四娘在林绿走了后,露出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见到她拍了拍屁股抱着篓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的小院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说,她对林四娘的姐妹之情,早就在上辈子被消磨光了。 想到上辈子的时光,林秀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恸,眼神虚无得仿佛回了当年那些尔虞我诈、那些被至亲之人生生剥夺了性命的时候。 她也曾大声喊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的人,反而要了她的命? 可是当她魂归西天,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她已经再也不会问这些让人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恨是没有理由的,想恨便恨了吧。 就如同如今林四娘满心的恨着林绿一般,当若干年后,反而会对她笑脸以待、各种赏赐不断时,谁能想到如今她们之间会有仇怨,明明看着就跟亲姐妹一般不是? 呵!她生生的露出一抹冷笑,背着篓子往深山里头走去。 如今这年月,外头已经乱了起来,反对宋皇室的人从四面八方推进,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林家村远离那些人烟,处在落后之地,又有横跨的山脉做掩蔽,日子倒是比外头过得好,绕是如此,这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野菜也被采摘一空,让人不得不往山里走去。 林秀运气好,选了条平日里没人走的路采了些野菜,还挖了几株蘑菇,装了半篓子,见能回去交差了,这才摘了点野果,把篓子随处一放,一屁股坐在野草上,在衣裳上随处一抹,就吃了起来。 “唔”野果入嘴,端的是甘甜无比,还带着点酸味儿,让林秀又几口吞下了肚,感慨:“真好吃。” 想想她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那是足足成百上千年了,都让下一个皇朝建立到皇权旁落,最后废除了君主制,变成人人平等了,等得她已经无波无喜了,却又被一个漩涡给卷入,重入了林秀这个身体。 唯一不同的是她在数百年之后见到那些书本上分明记录的是一个叫元的朝代,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下一个皇朝,名为天衍才是,而她的这位四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却是天衍皇朝第一任圣元皇帝的皇后。 天衍这个皇朝,却在未来的书本里莫名的消失了。 六百年的时光,到底去哪儿了? 她思索了好半会儿,实在无法解释这荒唐的一切,索性不去想了,仰躺在草地上放空着思维。 说来她重生不过三四日光景,这一年她不过十岁,而林四娘也不过将将八岁的稚儿,她能回来,说来还是得益于她这个好妹妹,若不是怜她小小年纪就跟着一起吃苦,又岂会在这秋风凉凉的时日去那河里,泡着凉水给她抓几尾鱼来炖汤补补身子? 当晚她就因为泡了凉水发起了热,白日里又死命的干活计,到了次日晚就倒下了,同床的胞妹睡得香,未曾发现她的状态,直到半夜三更,她的身子渐渐凉了下去,却在黎明之时,胸口又起伏起来。 就这几个时辰间,林秀的身子里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107.夜话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据她所知, 这殷童生确是个好的。 科举之路虽断绝, 面容也被毁去, 但这殷公子却没有指天骂地,从此心性大变,反依旧兢兢业业, 温和大气,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配那已是高岭之花的林欣实在绰绰有余,奈何林欣志气大,早就放出过话,说是非官家不嫁。 是以, 这一拖,便拖到了双十年华。 林家最大的林欣已年满二十, 林家村的人不屑于上门“高攀”, 外头的人因为世道乱, 也大都歇了娶妻嫁女的心思, 就算周边村落受战乱影响小,也多挑上知根知底的人家, 眼瞅着一年翻一年, 连底下的小辈都到了娶妻嫁女之龄, 这时候有这样吃喝不愁的好人家上门, 对严氏而言, 哪里还能东挑西挑? 若是换了前两年... 她眉心跳了跳,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对花枝招展的媒人笑道:“谁不知良婆是咱们淮镇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媒人,你说的这殷家公子条件确实不错,不过我林家也不是那起眼皮子浅的,我儿自幼习妇德女训,模样不差,女红也出彩...” 这话都是点到为止,但提起林欣,严氏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傲气。 良婆是殷家那头请来的媒人,一大早就带了礼上门问询,上门前,这林家的底细她不是没打听过,一听林家这婆子的话,心里虽是不屑,但嘴上却跟着应道:“可不,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们林家这姑娘打小就当大家小姐养的。” 可惜了,空有这个身子没那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不过能遇着殷家,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否则都二十的老姑娘了,哪里还有汉子愿娶回家去? 严氏同媒人说着话,隔壁屋,林老爷子也问着几个儿子:“镇上的殷家来求娶你妹妹,你们觉着如何?” 也是良婆今儿来得巧,这一大早的,正赶在林家人正用了饭准备出门做活时,良婆三言两语的说了来意后,林老爷子便把儿子们带到了这屋,让女眷们招待媒人。 “这可是大好事啊。”林大率先回道。 殷家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富户,铺子作坊都开到了县里头,手上银钱不知多少,林欣能得殷家看中,可不就跟当日那道士说的,是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只待这战乱一过,那他们不也能跟着沾点福吗? “大哥!”林二不赞成的看着他:“小妹可是一心想嫁给官老爷的。” 林二是个真心疼兄弟姐妹的,初初听闻殷家公子时,心里也为林欣有一门好亲事高兴,可听来听去的,待听到殷家公子上月里归乡时被毁了容,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这殷家再好,殷公子文采再出众,可他这辈子已经毁了。 林大心里暗骂他有福不会享,撇了脸越过他,点了点林睿:“老三你说呢?” 林睿穿着一身青衫坐在林老爷子身下,双手交握在胸前,冷淡着脸色,闻言只说:“小妹年纪已渐长,再不出嫁,恐这辈子就难了。” 间接表明,他也是赞同的。 家中有个双十还待嫁的妹妹,对林睿来说,实在是面上无光。 “你们...” 林二一双眼气愤的在林大和林睿之间徘徊。 “老二啊,”林大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们都知道你心疼小妹,可是如今这世道什么情形你莫非还不知道,前朝都灭了,哪里还有甚官老爷,就是有,咱们家如今还攀得上?” 林家就靠着林睿身上那点子秀才功名能做啥? 谁知道以后老三身上那秀才功名还能不能用了? 林大想着妻子不时在他耳边叮咛的话,对欲言又止的林二又说道:“如今这年月,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得饱饭,你没听人良婆说,那殷家家里头还守着两个米铺子?” 只要这门亲一成,那往后他们林家不也能仗着姻亲得点子实惠,总比守着那些个不能吃不能用的功名饿肚子好。再则,小妹年纪的年纪搁在这儿,谁句不好听的,就是老三这个秀才的功名还在时她也嫁不成甚官老爷,何况,还以后? 做梦还没醒呢? 也就是她娘整日跟疯魔了一般,时时的念叨说小妹往后是大家夫人的命,又觉得老三是个考状元的,也不瞅瞅,老三他只是个秀才罢了,考举子都落地了两回,离那状元还早得很呢,就是老三等得,那小妹她个姑娘莫非也能等? 万一老三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那林欣还不得跟着耽搁一辈子不嫁啊? 林二被林大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把目光期盼的望着林老爷子而去,他想他爹最疼的除了老三就是小妹,定然不会随意就把小妹给嫁了的。 让他失望的是,林老爷子砸巴了嘴半晌,才点了点头似认同的看着林睿道:“老三说的是。” “爹。” 林欣的亲事就此定下,良婆扭着肥厚的腰肢一摇一摆的走了。 余下的小辈们上前给林欣道了喜,小点的又才嘻嘻哈哈的追逐着玩去了,大些的被分了活计,各自出门去了,倒是林欣被严氏给拘在了屋里,说是让她绣自个儿的嫁妆。 说是嫁妆,其实也不过是几方绣帕、几双鞋面儿罢了,如今外头世道乱,镇上的铺子几乎都关了,哪里还能扯得到布? 一屋子人中,林秀并非第一个瞧见林欣难看脸色的。 只是她同别的小辈一样,全当没瞧见,出了门背了背篓就出了门,才踏出大门,只见林娟匆匆叫住她,趁人不注意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红薯,小声道:“让你别犟你不听,饿了两顿饿坏了吧,这是方才大哥给的,你快些拿着出门吃了。” 昨儿,林秀顶撞了严氏,被罚了不准吃饭。 今儿林家有喜,严氏自然顾不得继续罚她,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由着林康多拿了两个红薯。 林秀手里握着两个还湿乎乎的红薯,暖暖的仿佛还带着体温,让她的心窝子一下就暖了起来,她胡乱的点着头:“我知道了二姐。” 林娟摸了摸她的脑袋瓜,低着头努了努嘴:“去吧。” “嗯。” 走过拐角时,林秀听见有人小声的说着话,话里是对林欣这门亲事的艳羡和对林欣不满亲事的嫉妒。 “小姑要不是啊奶生的,这亲事哪里轮得到她,也不瞧瞧...” “还白日做梦呢...官夫人...” 林秀瞧那两个走远的背影,模样看着像是林柳和林绿两个。 她若有所思,随后便笑出了声儿。 说来也是,林柳和林绿两个,一个十三,一个十一,都算不得小了,尤其林柳,眼看着也是寻摸人家的时候,殷家这样的上好的人家于她们而言那是难得一见,却在林欣眼里像是侮辱了她一般,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月前农忙已过,如今天色已带着几分凉意,庄里人家都闲了下来,便分派他们这些女娃上山不拘采些甚野物瓜果添菜,汉子赶在落冬之际多砍些柴火备着年节时用,林秀挑了离林柳、林绿相反的路,沿着村头坑坑洼洼的地,寻了上回上山时鲜有人走的小路。 一直到了荒无人烟的山里头,林秀才歇了口气,放了篓子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思考起了这两日的事儿。 如今她的性子是在林家人面前挂了号,严氏昨儿还骂她是泼皮癞子货,自是不会同上辈子一般半点不吭声,只知道埋头苦干,待把林欣的事处理了,她便为二姐林娟寻一个好人家,让她这辈子平平顺顺的过完一生。 其实她一直有一个疑惑。他们兄妹三个到底是哪里惹了林四娘,让她如此眼睁睁看着同胞兄妹们一个个落魄的落魄、身死的身死,反观整个林家,几房人中只有三房一脉得她重用、赏赐、庇护。 林睿后头虽没当上大官,但也借着皇后母族的余威,借着林家对陛下的恩德去了礼部混了个差事,三房的两个子女林绿和林成,一个嫁给了掌四品的侍郎做正室,一个入了国子监入学,在林四娘这个皇后在一日,便享了一日的福,哪怕后来林四娘争宠落败,被削了后位,余下的林家人也早改了头面,摆脱了在地里刨食,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安享了普通人享不了的福果。 至于大房,想来也跟他们一般,因为没有价值,所以被林四娘给抛弃,游荡在上流之外,过得不好不坏。 而林欣,就算没有她的插手,以后落在林四娘手里也是讨不了好的。 108.回村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先是以赏赐为由赐下了数名宫中美婢, 接着又以理压亲, 深得旁人赞叹之举, 以林欣几年无子为由把美婢们提为了妾室, 一步一步把林欣给架空, 让她失去丈夫、地位, 沦落为被妾室们嘲弄、折辱。 林欣是崩溃而亡的。 那时,林家老两口年迈,儿子们早就攀附上了林四娘,他们一无可用之人, 二无权势,在林欣自尽的消息传来后没多久就相继去世。 林秀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其实在林欣自尽前, 是去章府里找过她的。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欣同她说了许多, 她脸上再也没有记忆里那种高高在上, 林欣说了过往许多的错处, 尽是缅怀, 走时还说林四娘对付完她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她不信。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病重在床,身边只有个小丫头随身伺候, 院子里很大, 又很冷清, 像是没点人烟一般, 她在榻上从初春躺到冬末,期间每每被病痛折磨,夜半咳血不止,大夫、御医来来回回无数,都只让她放宽心思好生养病。 呵,她从一点风寒到连起身也不能,如何能放宽心思? 也是她傻,从病倒起,整个院子的下人被调的调、被撤的撤,除了一个脸生的小丫头随伺在侧,偌大的院子里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出来,谁家的当家夫人养病会跟被囚禁一般? 最后在模模糊糊之间,她偶从夜里醒来,听到伺候的小丫头在和路过的婆子抱怨,说甚亏她还是正室,被人给下了药都不知,若不是上头发了话,她哪里会来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林秀听得心惊肉跳,谁会给她下药? 且还能瞒得过一众大夫和宫中御医? 她是傻,但并非愚笨,能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下药还让御医们闭口不言的除了她那位稳坐后宫的皇后妹妹,世上岂有第二人? 可她怎敢? 林秀自问这一生中对得起父母兄弟,对林四娘更是诸多爱护,除了那一纸圣旨下来后与她一同入京争一个后位,便再也没有不对付过。 更不用说在入京途中,林四娘暗地里朝她下药让她亏了身子修养数月,这些她都并未去计较,就如同她娘朱氏说的那般,总归是亲姐妹,还能记那隔夜仇不是。 却不想,她仁慈一步,却让人要了她的命! “啧,”她吐出那根狗尾巴草,淡淡的唇色抿成一条线。 以林四娘的小心眼,她搅黄林欣这庄婚事也是为她好。 耳边窸窸窣窣的,林秀警惕的坐起身,扭头一瞧,只见一双脏兮兮的手臂从背后草丛里伸出来,在她放在一旁的篓子里一淘,随后快速不见了身影。 那分明是两个出门前林娟递给她的两个红薯! “谁!” 林秀喝问一声,随后一下站了起来,提了篓子就追了上去。 那人影跑得很快,林秀跑出去时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瞧着非是个大汉模样,身形单薄,约摸与她一般高大,跑过转角后借着山林里的地势和草丛的隐蔽更是难以寻得这偷红薯的贼子! 林秀没追到人反而入了山林子里头,顿时蹙起一张脸,呈苦瓜状:“好你个小贼,偷红薯也不知留一个!” 她也是饿了两顿的人呐! 山林子里头树木高大,灌木比她人还高,呼吸间全是泥土湿润的气息,还带着些腐味儿,林秀听村里人说过,说这山里头的深山老林里有大老虎,好些年的时候还有熊瞎子的叫唤声,林家村虽说也在山下,但深山到村里之间隔着些山头,村民们一般砍柴、采摘也只在外头山头上走动,远一些就不敢走动了,只有山下的猎户偶尔才会进来。 深山荒无人烟,脚下的泥土都松松软软的,也不知多少年未有人闯入了,林秀想着幼时听闻的那些传闻,心里也觉得害怕起来,还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 怎么就想不开为了两个红薯就追着人跑呢,万一遇着熊瞎子、野猪甚的还不得被拱啊? 正想着,林子里突然有了些响动,只见不远处一道五彩缤纷的尾巴从面前飞过,吓了她一跳,待定了神才回过味儿,林秀才想起那是一只野鸡。她紧紧扯了扯背篓上的绳子,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正要转身,却又定住了脚步,脸上闪过犹豫,又闪过坚定。 娘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儿大的,拼了! 林秀回身,先从篓子里拿出一把刀,四处打量后,选了一根躺在地上半枯的棍子在手中掂量了下,入手分量足,她满意的抿抿唇,用刀削尖了一头,给自己添了样防身的武器,心里有了底后这才定了定身,迈开步子朝林子里头走去。 待她走后,原先站定的地方渐渐多了些红薯皮,树叉上,面容清秀的少年披散着乌发,穿着破烂,露出两条赤裸脏污的小腿坐着,那树叉摇摇欲坠的摆动少年却浑然未觉似的,只双手抱着个红薯啃得欢实,稍倾,只听“咔擦”一声,树叉受不住重量从枝尾处断裂,从树上断了下来,落在一地的红薯皮上,再看那少年,却是早没了身影。 虽说有了称手的武器傍身,林秀到底不敢深入,这林子深处向来没人踏入,有那大老虎、熊瞎子一干大型的猎物并不稀奇,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够啃两嘴的,哪里敢不当回事,不过就算这算这样这一趟也让她惊喜不已了。 捧着手里头两朵像云一般的植物,林秀脸上满是激动,她朝着林子里头深入后,没多久就在一处野物的腐尸上摘了两支灵芝,随后又在一处悬崖上挖到了一株人参,看年份,少说也有十来年,这两样东西加上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俩,镇上的铺子虽然关了七七八八,但有些铺子还是半掩着门的,此如医馆…… 不过这都不是最让她高兴的,林秀在走出这片林子时还发现了一处茅草屋,看模样已经建了有些年头了,顶上的茅草破破烂烂的,檐下还在滴水,若不是四周地基打得结实只怕早就破了,那茅草屋里头还置着一些器皿,有铁锅和铁壶,还有两张小桌和一张木板床,她幼时曾听人说起过,说是一般猎户林山都会在山里搭个窝,不做别的,好赖有个地儿烧两口热汤喝。 那茅草屋想必就是以前进山的猎户住过的,如今林家村里会打猎的猎户少,大都只在外围捉点野鸡兔子添个菜,再往深了却是不敢,其实也能理解,猎户这行当本做的人就少,且大部分猎户都独来独往,也没有传承一说,一旦撒手不干了,后头的人也多半不会捡起这份拿命挂裤腰带的添口饭。 不过对林秀来说却是个意外之喜。 这一个无主的茅草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退路! 她小心翼翼留在林家是为啥,还不是外头世道乱,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保不齐就有性命之忧,否则谁愿意整日瞧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脸色?还要看他们眼色做事,吃不饱、穿不暖的? 若真有那日闹掰了,她就搬到山里头来,待这乱世之后再带着里头的宝贝们出去安家落户,岂不是比在林家伏低做小的好? …… 不过目前这也就想想,这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如今又快到冬季,真要住人,除了得里里外外修整一番,外加四周加固防这山里的豺狼外,里头还得添置好些保暖的东西才行,此如柴火、棉被之类…… 而现在,棉被这些东西,真真是有银子都没地方买的。 感叹了一番,最终林秀把灵芝和人参给藏在了茅草屋不远的地里,背着半篓子野菜果子下山回了林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抢了她两顿饭食红薯的少年出现在了茅草屋四周,就跟亲眼见到的那般,把才埋进地里不久的东西给掏了出来,而后揣进了他那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衫里,清隽的脸上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只在把东西拿出来后感叹了句,特别正经:“欠了两回了。” 给做饭吧,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给端水吧,不是冷了就是烫了,来来回回跑好些趟数,没个消停,到最后不作了,又来句不吃了。 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林秀昨儿就暗地里劝过她娘,让她多留几个心眼,这就算她奶奶是真病了躺着起不来,不还有三个媳妇吗,凭啥全她娘一个人的? 林娟话刚落,就听主屋里头“哐当”一声,接着是严氏中气十足的怒骂:“好呀,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不孝的东西,心里指不定早就想我老婆子埋土里了,我告诉你,只要我再一日,你就休想爬我头上去...” 109.对峙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是以, 这一拖, 便拖到了双十年华。 林家最大的林欣已年满二十, 林家村的人不屑于上门“高攀”, 外头的人因为世道乱,也大都歇了娶妻嫁女的心思,就算周边村落受战乱影响小,也多挑上知根知底的人家, 眼瞅着一年翻一年,连底下的小辈都到了娶妻嫁女之龄,这时候有这样吃喝不愁的好人家上门, 对严氏而言, 哪里还能东挑西挑? 若是换了前两年... 她眉心跳了跳,舔了舔干涩的嘴角, 对花枝招展的媒人笑道:“谁不知良婆是咱们淮镇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媒人, 你说的这殷家公子条件确实不错, 不过我林家也不是那起眼皮子浅的,我儿自幼习妇德女训,模样不差, 女红也出彩...” 这话都是点到为止,但提起林欣, 严氏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傲气。 良婆是殷家那头请来的媒人, 一大早就带了礼上门问询, 上门前,这林家的底细她不是没打听过,一听林家这婆子的话,心里虽是不屑,但嘴上却跟着应道:“可不,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们林家这姑娘打小就当大家小姐养的。” 可惜了,空有这个身子没那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不过能遇着殷家,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否则都二十的老姑娘了,哪里还有汉子愿娶回家去? 严氏同媒人说着话,隔壁屋,林老爷子也问着几个儿子:“镇上的殷家来求娶你妹妹,你们觉着如何?” 也是良婆今儿来得巧,这一大早的,正赶在林家人正用了饭准备出门做活时,良婆三言两语的说了来意后,林老爷子便把儿子们带到了这屋,让女眷们招待媒人。 “这可是大好事啊。”林大率先回道。 殷家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富户,铺子作坊都开到了县里头,手上银钱不知多少,林欣能得殷家看中,可不就跟当日那道士说的,是个做大家夫人的命? 只待这战乱一过,那他们不也能跟着沾点福吗? “大哥!”林二不赞成的看着他:“小妹可是一心想嫁给官老爷的。” 林二是个真心疼兄弟姐妹的,初初听闻殷家公子时,心里也为林欣有一门好亲事高兴,可听来听去的,待听到殷家公子上月里归乡时被毁了容,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这殷家再好,殷公子文采再出众,可他这辈子已经毁了。 林大心里暗骂他有福不会享,撇了脸越过他,点了点林睿:“老三你说呢?” 林睿穿着一身青衫坐在林老爷子身下,双手交握在胸前,冷淡着脸色,闻言只说:“小妹年纪已渐长,再不出嫁,恐这辈子就难了。” 间接表明,他也是赞同的。 家中有个双十还待嫁的妹妹,对林睿来说,实在是面上无光。 “你们...” 林二一双眼气愤的在林大和林睿之间徘徊。 “老二啊,”林大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们都知道你心疼小妹,可是如今这世道什么情形你莫非还不知道,前朝都灭了,哪里还有甚官老爷,就是有,咱们家如今还攀得上?” 林家就靠着林睿身上那点子秀才功名能做啥? 谁知道以后老三身上那秀才功名还能不能用了? 林大想着妻子不时在他耳边叮咛的话,对欲言又止的林二又说道:“如今这年月,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得饱饭,你没听人良婆说,那殷家家里头还守着两个米铺子?” 只要这门亲一成,那往后他们林家不也能仗着姻亲得点子实惠,总比守着那些个不能吃不能用的功名饿肚子好。再则,小妹年纪的年纪搁在这儿,谁句不好听的,就是老三这个秀才的功名还在时她也嫁不成甚官老爷,何况,还以后? 做梦还没醒呢? 也就是她娘整日跟疯魔了一般,时时的念叨说小妹往后是大家夫人的命,又觉得老三是个考状元的,也不瞅瞅,老三他只是个秀才罢了,考举子都落地了两回,离那状元还早得很呢,就是老三等得,那小妹她个姑娘莫非也能等? 万一老三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那林欣还不得跟着耽搁一辈子不嫁啊? 林二被林大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把目光期盼的望着林老爷子而去,他想他爹最疼的除了老三就是小妹,定然不会随意就把小妹给嫁了的。 让他失望的是,林老爷子砸巴了嘴半晌,才点了点头似认同的看着林睿道:“老三说的是。” “爹。” 林欣的亲事就此定下,良婆扭着肥厚的腰肢一摇一摆的走了。 余下的小辈们上前给林欣道了喜,小点的又才嘻嘻哈哈的追逐着玩去了,大些的被分了活计,各自出门去了,倒是林欣被严氏给拘在了屋里,说是让她绣自个儿的嫁妆。 说是嫁妆,其实也不过是几方绣帕、几双鞋面儿罢了,如今外头世道乱,镇上的铺子几乎都关了,哪里还能扯得到布? 一屋子人中,林秀并非第一个瞧见林欣难看脸色的。 只是她同别的小辈一样,全当没瞧见,出了门背了背篓就出了门,才踏出大门,只见林娟匆匆叫住她,趁人不注意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红薯,小声道:“让你别犟你不听,饿了两顿饿坏了吧,这是方才大哥给的,你快些拿着出门吃了。” 昨儿,林秀顶撞了严氏,被罚了不准吃饭。 今儿林家有喜,严氏自然顾不得继续罚她,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由着林康多拿了两个红薯。 林秀手里握着两个还湿乎乎的红薯,暖暖的仿佛还带着体温,让她的心窝子一下就暖了起来,她胡乱的点着头:“我知道了二姐。” 林娟摸了摸她的脑袋瓜,低着头努了努嘴:“去吧。” “嗯。” 走过拐角时,林秀听见有人小声的说着话,话里是对林欣这门亲事的艳羡和对林欣不满亲事的嫉妒。 “小姑要不是啊奶生的,这亲事哪里轮得到她,也不瞧瞧...” “还白日做梦呢...官夫人...” 林秀瞧那两个走远的背影,模样看着像是林柳和林绿两个。 她若有所思,随后便笑出了声儿。 说来也是,林柳和林绿两个,一个十三,一个十一,都算不得小了,尤其林柳,眼看着也是寻摸人家的时候,殷家这样的上好的人家于她们而言那是难得一见,却在林欣眼里像是侮辱了她一般,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月前农忙已过,如今天色已带着几分凉意,庄里人家都闲了下来,便分派他们这些女娃上山不拘采些甚野物瓜果添菜,汉子赶在落冬之际多砍些柴火备着年节时用,林秀挑了离林柳、林绿相反的路,沿着村头坑坑洼洼的地,寻了上回上山时鲜有人走的小路。 一直到了荒无人烟的山里头,林秀才歇了口气,放了篓子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思考起了这两日的事儿。 如今她的性子是在林家人面前挂了号,严氏昨儿还骂她是泼皮癞子货,自是不会同上辈子一般半点不吭声,只知道埋头苦干,待把林欣的事处理了,她便为二姐林娟寻一个好人家,让她这辈子平平顺顺的过完一生。 其实她一直有一个疑惑。他们兄妹三个到底是哪里惹了林四娘,让她如此眼睁睁看着同胞兄妹们一个个落魄的落魄、身死的身死,反观整个林家,几房人中只有三房一脉得她重用、赏赐、庇护。 林睿后头虽没当上大官,但也借着皇后母族的余威,借着林家对陛下的恩德去了礼部混了个差事,三房的两个子女林绿和林成,一个嫁给了掌四品的侍郎做正室,一个入了国子监入学,在林四娘这个皇后在一日,便享了一日的福,哪怕后来林四娘争宠落败,被削了后位,余下的林家人也早改了头面,摆脱了在地里刨食,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安享了普通人享不了的福果。 至于大房,想来也跟他们一般,因为没有价值,所以被林四娘给抛弃,游荡在上流之外,过得不好不坏。 而林欣,就算没有她的插手,以后落在林四娘手里也是讨不了好的。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不该说的也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严氏倒是想喊小严氏去呢,但上回那对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个大脸,这日子还没过上多久,指不定人还记得呢,没得给人添些过后闲话。 从林家村到淮镇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林秀父子几个走得早,卯时末便出了门,这个天儿昼短,这会儿还带着雾,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过那坑坑洼洼的路他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轻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应。 她是姑娘家,在没战乱时能跟着去赶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时她人也小,是以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稳当,一双脚不时踢在石头上,磕得她直疼。 娇气! 林秀在心里暗暗唾骂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过了几年出门有马车、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吗,咋个现在还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头,林康背着一筐菜,转身问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儿,他伸出双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大哥。” 林二听到动静儿,同他们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儿也快亮了,秀丫头要是脚疼就把腿抬高点,走路的时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来。”林秀回他。 林康顾不上林二那头,只死死皱着眉,面色担忧,“真不疼?” 林秀抬着腿走了两步,笑着同他说道:“你瞧,没事了吧。” 见她面儿上的笑意轻松,并非是怕他担忧装出来的,林康只得点头:“那行,你慢着点走路,左右这时辰还早呢,咱们慢慢走就是,待天儿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见他兄妹两个把话都说完了,却没按他说的加紧赶路,心里气闷得很,但他又拿这兄妹两个无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但这小子心里头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这丫头,以前跟她娘一样,不言不语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时常跟他顶嘴,偏生他这个当爹的还说不过她。 他这哪里是一双儿女,分明是一对讨债的。 这样一想,林二更是觉得小闺女林四娘贴心,爹长爹短的喊着外,说话还讨喜得很。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明,雾气四散,可隐约瞧见路边儿的田埂和远处隐隐的房檐,偶尔还有鸡鸣响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边儿,拿出一早朱氏给他们备下的饭团,一人一个,放在怀里现在还带着温热。 林康兄妹停在他后头,也趁此歇了歇气,林康咬着饭团,又解下腰上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几口下肚后,他见林秀坐在里侧靠着山坡的草地上发着呆,遂问道:“三妹,你咋不吃饭团,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会可就凉了。” 林秀有个习惯,她累得很了反而没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说不疼不过是不想耽搁时辰拖着他到时候被骂而已,事实上哪里会真不疼? 便是这会儿一停下来,她便觉得脚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绣鞋给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紧,“我不饿,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饭团,正待想给林康拿过去,眼眸却在瞥见手心处时顿了下,随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干涩的嗓子一下尖叫出声:“血啊!” “三妹!” 林康骤然脸色大变,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林二紧随其后,两人围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鲜红的血迹,眼底骇然。 林秀细弱的手抖个不停,手心上,饭团斑斑点点的,俨然换了个颜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饭团拿走,又从身上扯了块布给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三妹你别怕啊。” 便是林二心头也难得涌出了慈父心肠:“三丫头别怕,你爹和你哥哥还在呢。” 林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着气,慢慢把心头的恐慌给压了下去,等平复下来后她朝林二父子挤出了个笑脸:“我没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脸上雪白一片。 “这地方不安生,咱们快些离开吧。”林康心疼幼妹,何况又遇着了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听,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他们出来是去给殷家人送礼的,这礼没送到手头,这时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头没个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坏了...” 父子两个争执不休,谁都不肯依着对方,林秀安静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渐渐传来另一股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困兽在挣扎一般。 她的脸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来,但又下意识的顺着那声音搜寻起来,最后,在她先前坐过的那旁边的一摊草丛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那草丛长在水沟里,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沟上头的一摊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际,她刚松了气顾着歇息,这才没发现有何不对。 “大..大哥,这里有人。” 林康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着,待听清了林秀的话,他顿时顾不得别的,“走,咱们回去。”说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篓,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镇周边虽然瞧着太平,但从外头逃回来的人不是没有,就他们林家村都有两个,一说起外头的世道,林康到现在都记得他们那骇然不安的神情,偷盗、抢劫、杀人,官府早被土匪们洗劫而空,而没了管辖,做事全凭喜好厌恶,可想有多乱。 如今,却是连他们这淮镇都开始不安生了吗? “你,你个逆子!”林二在背后气得大骂。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惊肉跳的,只耳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让她的心紧紧拧着,理智让她不该管这档子事,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三妹?” 林秀脸上游移不定,但最后只狠狠叹了口气,挣开了林康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当看不见!” 说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开那束旺盛的草丛后,饶是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吸了口气。 丛下的水沟里,正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满脸脏污,肚子一侧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嘴里不断的溢出痛呼声,眼眸半撑着,瞧着还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的凑上前,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那人嘴唇微动,好一会林秀才听清,他说的是痛。 “这,这可咋办?”林秀没了主意,焦急的四处搜寻,突然,她在这束草丛里发现了几珠跟杂草一般的东西,顿时欣喜起来:“止血草!” 这草农家人大都认识,若有个小伤甚的便采了捣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这人那道长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对这大伤口有无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听他喊痛,心一顿,也顾不得探究有用无用,把那几珠止血草拔了寻了石块砸碎,捡着碎沫给他敷了上去,为了怕这碎片掉下来,又从那人身上的碎布条上扯了一块给包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了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林秀说道。 如今外头战乱不断,这个时候谁都警惕着呢,哪里敢弄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别说她没这个想头,就是林二两个也断然不会同意。 临走时,她又问林康拿了先前那个沾了血的饭团,放在人手心上头,又把草丛掩好,正要起身,却被一双脏污的手给扯住,林秀回头,那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声音微弱:“敢问..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杀戮的人,想来也是被战乱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约约的说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没透露别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后阖上了双眼。 林秀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走到林康身边儿,扯着他的胳膊撒娇:“大哥。” “唉。”林康揉了揉她的脑袋,叹着气:“这人好坏不知,你咋能随便救?” 林秀撇了撇那处,道:“那人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子骨细,穿得又破又烂的,想来不是个坏的,佛不是都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你呀。”林康拿她没办法,只得叮嘱她:“这个就算了,以后可别乱救人了。” 林秀也知道今儿鲁莽了,当下便乖巧的应了下来:“知道了。” 说来她真敢救人,一来是确实不忍心,二来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淮镇这一片是没受多大灾难的,这里四面环山、交通封闭,又向来地处落后,除了圣皇帝打得激烈一路朝着京都推进时闹了一阵儿,余下时日倒是安生。 而这会儿,按后头吏官的说法,那位圣皇帝此时恐正带兵在珉郡与宋八皇子周旋呢。 房里安静,借着一股子酒劲儿,林二更是来了兴致,点着林秀开始教训。蓦然,林秀一下抬起了头,在微弱的烛火下,林二被那锐利的眼神一惊,到口的话一下顿住,随后他不满起来。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借着这股气,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110.荒州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也不知这些有钱人咋想的, 放着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不挑…… “严大婶,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 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 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指着让他们拉一把,不说别的,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 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 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不说换这么多米面, 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 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 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 名为帮忙搭手, 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 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 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 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 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 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二弟妹啊,你瞧柳儿这孩子,今儿一直在外头搭手忙活,还把你家四丫头的活计给一块儿做了,这不,也是饿得很了,不如……”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盆子里的大肥肉,就跟饿了八辈子似的,林秀觉得,若不是她们母女几个还在,只怕小严氏早就扑上去了。 还拿林四娘来说嘴。 林四娘一早就起不了身,说身子虚,朱氏怜她幼小,便让她在房里多休息休息。只是,严氏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早就说好了,林四娘不能干活那她们母女几个就要分摊一些,林家可不养闲人! 要不然她们母女几个又咋会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了。 林四娘的活计她们都瓜分完了,小严氏还拿她来说,要不是碍于朱氏先前的动作,林秀都想回她一句:关她屁事! 小严氏还以为她们默认了,咧开嘴就捡了碗筷盯着盆子里最肥的一片肉叉了去,林柳在一旁看得眼热,目光随着小严氏移动,眼见小严氏叉了肉却不是给她,而是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顿时急了:“娘……” 小严氏几口吞了肉,把碗筷一下放进她手里,不耐烦:“急啥,你娘吃半片咋了?” 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若不是她,她能吃得上肉? 林柳顾不得跟她回嘴,巴着碗里剩下的半片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都没好生嚼动两下吃吃味儿,等她放了碗筷,却见林秀不知何时也拿了双筷在盆子里捡了快肉吃。 见她看过去,林秀还抬了抬下巴。 林柳瞪圆了眼。这林秀……她怎敢! 林秀撇了撇嘴,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递到了朱氏和林娟嘴里。朱氏和林娟两个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人,像这种偷着吃肉的事儿林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她们都不会的。 不仅不会,反而被林秀都动作给吓了一跳。 “这……快还回去,你这孩子,要是你啊奶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朱氏焦急不已,林娟也劝:“是啊三妹,快还回去。” 小严氏母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秀操持着递过去的姿势,道:“娘,二姐,你们一人一口赶紧吃了,要不然奶奶进来看见了才完了呢!” 她瞥了旁边那对母女,接着说:“再说这咬了再放回去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了吗,到时候奶奶发火,别说我们了,还得连累大伯母挨骂呢。” 小严氏自个儿就是这个带头的,她就是推也推不干净,与其相信朱氏母女这几个老实本分的会偷吃,还不如相信小严氏吃了后让妯娌侄女们不准说出去呢。 这老实的和奸滑的,在严氏心里哪里没数? “严大婶,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指着让他们拉一把,不说别的,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不说换这么多米面,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名为帮忙搭手,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111.聚散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尤其那一袋粮食, 可不是村民们平日里吃的粗粮,而是雪白的大米来着。 围观的村民们眼里满是艳羡,他们可都是听说了, 林佑家这小姑娘嫁的可是镇上的人家, 家中别的不多, 就这米面多, 这些可都是能活人的东西,林欣那小蹄子连村里都没人上门提亲,哪里知道还有这运道,竟还被富贵人家给瞧上了。 也不知这些有钱人咋想的, 放着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不挑…… “严大婶, 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 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 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 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指着让他们拉一把, 不说别的,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 不说换这么多米面, 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 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名为帮忙搭手,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二弟妹啊,你瞧柳儿这孩子,今儿一直在外头搭手忙活,还把你家四丫头的活计给一块儿做了,这不,也是饿得很了,不如……”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盆子里的大肥肉,就跟饿了八辈子似的,林秀觉得,若不是她们母女几个还在,只怕小严氏早就扑上去了。 还拿林四娘来说嘴。 林四娘一早就起不了身,说身子虚,朱氏怜她幼小,便让她在房里多休息休息。只是,严氏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早就说好了,林四娘不能干活那她们母女几个就要分摊一些,林家可不养闲人! 要不然她们母女几个又咋会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了。 林四娘的活计她们都瓜分完了,小严氏还拿她来说,要不是碍于朱氏先前的动作,林秀都想回她一句:关她屁事! 小严氏还以为她们默认了,咧开嘴就捡了碗筷盯着盆子里最肥的一片肉叉了去,林柳在一旁看得眼热,目光随着小严氏移动,眼见小严氏叉了肉却不是给她,而是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顿时急了:“娘……” 小严氏几口吞了肉,把碗筷一下放进她手里,不耐烦:“急啥,你娘吃半片咋了?” 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若不是她,她能吃得上肉? 林柳顾不得跟她回嘴,巴着碗里剩下的半片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都没好生嚼动两下吃吃味儿,等她放了碗筷,却见林秀不知何时也拿了双筷在盆子里捡了快肉吃。 见她看过去,林秀还抬了抬下巴。 林柳瞪圆了眼。这林秀……她怎敢! 林秀撇了撇嘴,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递到了朱氏和林娟嘴里。朱氏和林娟两个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人,像这种偷着吃肉的事儿林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她们都不会的。 不仅不会,反而被林秀都动作给吓了一跳。 “这……快还回去,你这孩子,要是你啊奶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朱氏焦急不已,林娟也劝:“是啊三妹,快还回去。” 小严氏母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秀操持着递过去的姿势,道:“娘,二姐,你们一人一口赶紧吃了,要不然奶奶进来看见了才完了呢!” 她瞥了旁边那对母女,接着说:“再说这咬了再放回去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了吗,到时候奶奶发火,别说我们了,还得连累大伯母挨骂呢。” 小严氏自个儿就是这个带头的,她就是推也推不干净,与其相信朱氏母女这几个老实本分的会偷吃,还不如相信小严氏吃了后让妯娌侄女们不准说出去呢。 这老实的和奸滑的,在严氏心里哪里没数?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借着这股气,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她娘竟然回嘴了? 朱氏为人向来胆小怕事,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打小便是从父、出嫁从夫,在林家,谁都可以压她一头,她爹说一,从来不敢说二,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朱氏挺了挺胸,在儿子等人诧异的眼里心一横,嘴上噼里啪啦的连声追问:“你说,你倒是说清楚,三丫头到底哪儿惹柳丫头了?” “我我我...” 林二被她突来的强硬给怔住,见朱氏咄咄不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怎么惹了柳儿那丫头? 他也不知道啊。 下晌在送了殷家人离去后,回来就见他娘在房门口骂人,他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大嫂一脸气愤的同他说朱氏带着两个女儿顶撞了他娘,又当着殷家人的面儿不给柳丫头好受,这不,人柳丫头都这会儿了还在房里伤心呢。 他一听这些,哪里还顾得上询问是为何,定然是朱氏和三丫头几个失了言行,若不然,他娘和大嫂能发那么大一顿脾气不成? 这一想,他腰板顿时就直了:“说清楚就说清楚,她要是不惹柳丫头,人大嫂能生气?柳丫头能关在房里怄气?” 林秀是早知道林二这人的,自私自利、心早偏了,但听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她们有错,心里一下火冒三丈! “爹!我和娘、二姐今儿在灶头忙了一个早上,到晌午了连口水都没喝就顾着给你们端菜送水了,就这样我还给小姑端饭进去,出门就收拾你们剩下的碗筷去洗漱,到人走才闲了下来,才刚进屋歇息呢,谁知道咋惹啊奶和四堂姐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都是林家人,咋的没一个人来帮衬一下我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说能惹到她们?” 偏心眼到别人说啥信啥,她这个爹没救了! 林秀原本还想着把她爹给拉拢过来,让他认清楚她们一家在林家的地位,不要再死脑筋,只是一见他到如今还梗着脖子一副认定了她们的模样,心里那一肚子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爹又不傻子,一大家子人生活了这几十年,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吗? 朱氏更是红了一双眼眶,眼里泪水汇聚,一下就晕染开了,像是要把这十几年受尽的苦都哭出来似的,一拳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都是我没用啊,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瞧瞧人家过的是啥日子,我们过的是啥日子,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干,别说句好话,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的孩子跟头牛似的,啥事都要做,还得整日挨骂被打,老天爷啊,你劈死我们吧,免得活着受罪啊...” 字字句句的,连林康这个男子汉想起以往,都红了一双眼。 “这...你这是做啥?”林二脸色难堪,“快别哭了,没的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我早就是个笑话了!”朱氏朝他吼道。 这些年这家里里里外外的,连个小辈都能指着她的鼻子奚落,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若不是这林家不拿他们二房的人当人看,凭着那些小辈又有几个胆子?想到这儿,朱氏更是愤恨起来,“要不是你个当家的没用,你的妻儿又咋会整日被人欺负,连个小辈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朱氏一双眼猩红,几个儿女也不站在他这头,林二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正觉得这几个不可理喻得很时,外头严氏一嗓子嚎了起来。 这回林二再顾不得教训妻儿,大步开了门朝林老两口的房里走去,他刚到,林大和林三叔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老二,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林二摇摇头,听着里头严氏的嚎哭怒骂,还夹杂着四妹林欣的啜泣,林老爷子则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三兄弟面面相觑,随后林大上前敲了门:“爹娘,你们这是咋了?” 里头静了下来,没多久严氏开了门,肿着一双眼,整个人焉哒哒的:“进来吧。”说完叹着气转身进了屋。 林二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眼里,严氏可是个厉害的人,连她都这样一副模样,可见事情有棘手? 进了屋,只见房里,林老爷坐在凳上不住的叹气,而林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一张脸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追究别的,林大忙问道:“爹娘,到底咋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112.美人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他再不满, 对着拿着刀凶神恶煞的林秀也逞不起能了。 林秀指了指林柳、林绿、林文和林成等人, “他们不就不用。” 被指的几个连连后退。 “我儿,”是谁,咋可能干粗活!马氏下意识就想回嘴, 只是抬头对着林秀冷冷的眼神和她手中铮亮的光, 又咽下去到嘴的话。 咋个忘了这丫头疯了呢, 连娘都敢砍! “继续说啊,”林秀明摆摆的晃了晃手上的刀:“想来自个儿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两房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种事谁心里没点底的,二房几个好使唤又老实,咋个欺负都不回嘴,要是早晓得今儿这小蹄子这般, 还不如当年把她给卖了,省得如今还祸害家来了。 “杀千刀的, 这是要杀了我老婆子啊,”严氏抱着手喊着, 倒在床头哎哟哎哟的唤着,见林二还没把人给绑了, 更是怒不可揭:“你个瘪三玩意儿,叫你抓个丫头片子都抓不住, 老娘白养你了, 跟你那媳妇一样, 都是没用的货色!” “娘, ”林二瘪着嘴,委屈得很。 林秀手上可是拿了刀的,他赤手空拳的哪里敢抓她啊。 “娘个屁,快把那贱丫头给我绑了!” “嗤,奶奶,你可别说话了,我这刀可离你近得很呢。”林秀努怒嘴,示意她耍威风的时候先瞧瞧周围再说。 说句不客气的,都手下败将了呢,还横啥? 严氏恨恨的瞪着她,恨不得吃她的血。林三叔匆匆赶了来,板着脸教训,“林秀你做啥,快把刀放下,你一口一个老林家欠了你们母子的,但林家不止养了你,还生了你,生恩大过天,你是女子,要是背了不孝的名头,不止你,连你兄妹几个都说不上人家了。” 林睿早习惯了家中的吵闹,原本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后头不时的尖叫让他慢慢察觉到不对劲,当下放了书出了门。 一下就让他撞见了这一幕,林睿只觉得心里发凉。若是被传了出去,莫说前途,便是连科举之路只怕都要被连累给夺了去,他顾不得别的,当即就想把人给稳住再说。 不料林秀压根不当一回事,“三叔你唬谁呢,养恩我还了,生恩同你们有啥关系,我是你们生出来的不成?” 还说不上人家,就是没这一出,兄长和姐姐也没见得就说了人家啊! 林睿被她的伶牙俐齿给说的一堵,僵了好一会儿,还是林老爷子灰了脸,目光复杂的问着她:“你到底要做啥?” 这是服软了? “做啥?”林秀回道:“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只要以后你们别来招我们,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过,要不然,我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说完,她又添了句:“其实把我们分出去也行,正好大家也不用瞧着两厢讨厌。” “不行!” “不行。” 林老头和林二几乎同时开口,除开他们,剩下的人倒是脸一喜,显然是认同说的那句分出去的话。 今儿这来一回就够他们受了,要是这母子几个还留在家中,还不知哪日这疯丫头又发疯呢,万一倒是伤着了人可咋办? 林老爷子沉着脸:“父母在不分家,这分家的话就别提了。”他可不是那几个妇人眼皮子浅,图这一时之快把人给撵了,二房这几个勤快能干,若是把他们给分了出去,来年开春儿,这地里的活计谁干? 林老头虽说平日里瞧着万事不管的模样,但对家里头的事儿还是门清得很。 他想着,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何况是人?也是老婆子平日里把事儿给做绝了,要不然这素来好拿捏的人又岂会生出了反骨? 只是这会儿说啥都晚了,倒不如把人稳着,以后再待这母子几个好点,都是一家人,哪里还有隔夜仇不成,等这时日一长,自然就忘了,不照样该做啥就做啥? 林秀定定的看着他,林老爷子无法,只好道:“你说的我应下了,往后这家里没人再欺负你们母子几个。” 被逼着说出了这求和的话,林老头心里哪能舒坦?他一生好面儿,这是第一回被个小辈胁迫得不得不退让! “老头子!”严氏见状,不敢置信。 林老爷子不耐烦起来:“好了,待会儿让老二媳,不,让老大媳妇过来给你包包手伺候你几日,家里事情多,别整日躺着了。” 被点名的小严氏满脸不愿,但公公的话她又不敢反抗,只得暗地里把惹出这摊子事儿的林秀几个给从头骂了一遍。 林老头背着手哼了声儿就转了出去,见此,林三叔忙道,“七丫头,你爷都应下来了,你快把刀放下来吧。” 林秀在林家行七,平日里少有人这般唤她,不是林秀就是秀丫头的喊,炸这一听,林秀都有一瞬的恍惚,不过随后她便笑了,点了点头,把刀给放了下来,“行,这回我就听你们的,这刀我就暂时放下来,不过我得先说一声儿,我身上除了这刀可还有别的,你们也莫要以为暂时稳住了我,待我应下后便反悔,我一个光脚的自然是不怕穿鞋的。” 她意有所指的朝严氏的方向瞥了瞥。 只见严氏捂着已经不大流血的手看着她,那副凶狠的样子宛如地狱恶鬼一般。 “咋会,”林三叔讪讪的笑着:“你就放心便是。” 这个主意他们哪里想不到,只要林秀那丫头把刀一放下,他们这么多人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到时先前说过的话,谁说过的? 只是后头瞧这丫头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他们这才有所顾忌起来。 万一真留着后手,那他们岂不是又捅了马蜂窝? “不会就好。”林秀拿着刀,扶了朱氏走在前头,又招呼林康几个:“走了回去。” 微微簇簇的一群人立马散开,还带着些惊惧的望着母子几个离去,林康、林娟跟在朱氏母女身后,方才缩在人群里状似吓坏的林四娘见此,忙跟了过去。 直到回了二房,关上门,林康几个紧着的心才微微松了下来,他紧靠着门板,吞了吞口水,喉头还是干涩得厉害,“三妹妹,你真是太大胆了。”他真以为今天都要捅破天了,现在一颗心还怦怦直跳得厉害。 “可不是,”林娟直接软在了凳子上。 林秀被他们说得摸了摸鼻头,“娘你先坐下。” 朱氏心神被冲击得厉害,到这会儿还无措得很,她这辈子也算经历不少了,但跟她闺女一比,前头那些扯皮吵架只算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了,就着林秀的力道坐下后,朱氏拉着她的手,神情还带着方才那动荡过后的慌乱,眼里更是担忧不已:“你哥哥说的不错,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怎能拿着刀朝着..朝着你奶奶,万一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毁了名声的闺女朱氏是见过的,那时她还小,在娘家就见过一位据说在娘家就不敬长辈的闺女,模样瞧着清秀得很,可惜就是传了这一出,村里的妇人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时日一长,那闺女受不住,便疯了。 她可不想女儿最终也落得这个下场。 “娘,”林秀在她身边坐下,安抚道:“你想多了,这林家人多聪明啊,才不会干这种事儿,我的名声要是不好了,她们还能好?” 族,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因为有人拿这事儿出去碎嘴,外人碎嘴她,其他没出阁的女子能得到好处? 朱氏嗔了她一句:“瞎说啥,什么林家不林家的,你不也是...”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了幕,是那疯了的姑娘家,因为那女子的疯病,她的家人无论怎的与她撇清关系,只后头议亲时,她家的姑娘都难得被人相上。 这后头的事儿还是她刚嫁人时她娘来瞧过她一次时说出来的,都说没有不漏风的墙,后头才被人传了出来,说是原来那疯了的女子并不是那起不敬长辈的人,只是为人温和,模样又清秀,正逢家人要替她相看人家时,她家中便有个妹子嫉妒得很,使了心眼让她红了眼与家中长辈掰扯了两句,谁料这一幕正让村里人给瞧见了,才有了后来那些事儿。 她听闻时,真是唏嘘得很。 好好一个清清秀秀的姑娘,眼瞅着就要嫁人了,却成了这般,实在让人不忍。 但不忍又如何,这世道确是这样,对女子苛刻得很,她这个女儿偏又生得刚毅,朱氏更怕她为了一口气撞得头破血流的,又拉着她叮嘱:“不管咋样,总之你以后这性子还是得软一点才是,娘知道你担忧我,不过都过了这些年了,娘早就习惯了。” 113.生一窝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反正她爹自来就是这起人,跟她那奶奶一模一样,只能对着自家人横, 出门了一个屁都不敢放,真不愧是一对亲母子。 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畏惧啊奶严氏的威严,这种让人避之不及的事儿, 谁不恐自个儿的性命,偏他宁可丧命也要把严氏交代的事儿办妥! 说来也正是因为她爹这种心胸宽大,若不然以后那圣皇帝哪能等他去救? “我知晓的。”林康到底忧心先前那一出,“三妹妹, 你真觉得这路上安生?”要不是林秀先前给他分析了一番,依着林康这拧巴固执的性子哪里能继续上路。 “大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林秀道:“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连土匪都瞧不上眼, 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作威作福, 想来不过是在外头伤着了闯了进来, 恰好倒在路边罢了。”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林秀才敢哄着她哥继续赶路,若是没这份记忆,她还是那个丁点见识都没的普通村姑,只怕早就吓破胆了, 哪里还敢说笑? 林康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说完, 他又添了句:“不过还是得小心些,要是瞧着不对劲,咱们还是赶紧回村才是。” “大哥说的是。” 前头林二不耐的朝他们道:“你们兄妹两个说啥呢,还不快些,再磨蹭都晌午了。” 林康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还是林秀回了他一句:“就来。” 好在后头一路上没再遇见先前的事儿,赶在午时之前进了镇子。淮镇上主街有三条,余下便是围着中心修筑的一栋栋房屋,以深幽的巷子纵横交错着,有青砖瓦房,也有土砌房,不时还能听到各家房里传来的谈话声,他们林家那位三老爷便是在这镇上某处。 殷家富户,院子就在主街背后,是一栋二进院子,门口还立着个懒洋洋的小厮守着门,见他们上前,也只打了个哈欠,半掀着眼皮子:“你们找谁啊?” 林二把框子停在门口,回道:“小哥帮忙通报一声儿,就说你们大郞定下亲事的林家人前来送礼来了。” 那小厮原本半个身子斜依在门上,见几人穿戴寒酸,模样也拘谨,又背着筐担子框子,只以为是打从村里头过来给他们殷府送菜的呢,没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未来少夫人的娘家人,顿时直起了腰板,忙把几人给迎进了门:“原是林家的爷和姑娘,快请进,小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你们来,该打该打。” 林二本是有些生气他先前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这会见人作揖赔礼了,火气一下便散了去,还十分不习惯小厮的恭维,面儿上有些无措,“小哥严重了,严重了。” 小厮得了台阶,脸上更是笑开了,抬腿就朝里走去:“几位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告知主家。” “有劳有劳。” 等小厮小跑着朝里走去,林二方才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松了一口气儿,林秀环顾四处,见旁边两户人家有人半掩着门朝这边瞧,便催促着,“爹,大哥,咱们先进去吧。”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林二不住点头。 他们刚背着箩筐进了大门,就见前头有个高大的年轻人疾步走了过来,他步子迈得大,后头那方才去通秉的小厮都只得用跑的才能跟上,待近了前,那前头的年轻男子英朗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显眼。 这便是殷家大郞,殷崇元。 殷崇元气度很是利落,也浑然不在意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抬手施了一礼:“这便是林家二哥吧,不知你和两位侄儿们到访,却是失礼了。” 林家三个男丁,模样性情各不相同,早在门房形容了林二一番后,殷崇元就知来着是何人了,他心里想着叔叔和婶母们说过林家几位男丁的境遇,但脚步未停,笑意未减。 林二先前被殷崇元脸颊那道伤痕给吓住,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这会儿见他做派大气,那道可惜的想头又被压了下去,“不失礼,不失礼,也怪我们没提前送信。” 殷崇元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抿着嘴笑了笑,又上前要卸下林二肩上的担子:“二哥给我吧,你们走这般远也辛苦了。” 林二忙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殷崇元虽说没能入官场科举,但一身气度却让他们望尘莫及,这样富人家的公子,自是精贵人物,都不能想象他举着这担子的模样。 不就跟那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殷崇元失笑:“二哥你说笑了,我如何使不得了。” 他见林二不让他碰,倒也没强求,给身后的小厮递了递眼神,自有下人麻利的帮着林二三人把带来的东西给卸下来,做完他又领着几人去了殷家大房居住的正房里头。 “却是不知秀侄女来了,上回听两位婶子说起过你,说你秀外慧中,为人又大方得体..” 路上,殷崇元也没忽略林康兄妹,把他们夸了又夸,往常的憨厚老实说成了勤快肯干,说起林秀,殷家两位婶子的原话是倒是热络,也被说成了识大体。 林秀悄悄碰了碰一旁沉默老实的林康,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果然,这读过书的却是不同,一开口就把他们从头到尾的夸了一番,若非知道不过是些客气话,还当真了呢。 殷大郞这为人处世很是大方爽快,就算知道是客气话,心里听着也舒坦得很,同为读书人,她三叔林睿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了,别说说这些捧着人的话,平日里连笑也极少,时常板着脸,抄着手,淡淡的瞥着他们,一副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的模样。 说话间,大房住的正院就到了,院门大开着,殷家大爷和夫人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走近,待他们近前,两人热情周到的把他们给迎了进去。 “来,她二哥,请坐。” “这位就是秀姑娘吧,模样长得真不错,来,让他们聊着,咱们也到一边儿去说说话儿。”殷家大爷一开口,林秀就知道这殷大郎的爽利劲是传自谁了,这殷大爷虽一副书生模样,但待人接物可是跟殷大郎一般无二。 “夫人客气了,要说夫人才当得起一声秀丽呢,我一个村姑,也就能见人罢。”由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林秀随她去了屏风后。 殷夫人脸色的笑意更深了些,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话落,她捏着绣帕在嘴上抿过,“说来若不是你们来这一趟,咱们家哪有这新鲜的蔬菜吃,便是那野味儿也是不常见的,多亏了你们惦记呢。” “都是自家地里的,当不得夫人夸奖。” 林秀心里不以为然。殷家好歹是镇上的富户,这镇上穷人家也多着呢,在镇外,好些人家都种了蔬菜瓜果,若是殷家想吃,还不多的是人家送上门? 隔着一扇屏风,殷大爷和殷大郞便同林二父子两个说起了田土物事,又约莫带了点外头的消息,林二不善言辞,偶尔回上两句,倒是林康说话不卑不亢的,话虽不多,但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林秀抿嘴就笑。 殷夫人想必也是瞧见了,打趣起来:“不知康哥定亲了没,这样稳重的性子最得姑娘们喜欢。” 这话放以前倒是真的,寻常的姑娘们找人家大都看那男子是否是个持家的,性子稳妥的,若是那起油嘴滑舌的又无多大本事的,便是再是爱那皮相也断然不会嫁去。 只是到了如今,甭管啥稳重不稳重,家里有粮食才是正儿八经的。 “还不曾呢。” 正说着,就有一个盘着发的妇人走了进来,“夫人,厨房那头已经备好饭菜了。” 殷夫人点点头,“行,你让婆子们摆上桌,我们这就过去。” “唉。” 殷家下人不多,大多是雇的娘子和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并没有家中大伯母等人说的那般奴仆成群,主子们穿金戴银的,便是殷夫人,也只穿了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制式稍精致些,发上浅浅带了两枝朱钗,其中还多是银片子,只镶着点金罢了。 待人下去,殷夫人又招呼她:“走,咱们用饭去,你们父子几个赶了老远的路,只怕也饿了。” 林秀从善如流的起身,“倒是让夫人破费了。” 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就瞧上了林欣。 确切的说,是林家。 那是镇上的一户人家,姓殷。殷家素有富名,在县里都有几个门铺作坊,说亲的公子身上有个童生功名,学问也颇为出色,兼之家里还有米铺子,所以在乱世里吃喝却是不愁的。 殷童生样样都不差,却是在去年碰到了一伙土匪,被光顾了一番后,侥幸逃回了达县境内,却是被那土匪下手没个轻重给毁了容,至此,官路断绝。 “还楞做做啥?”林欣见她晃神,语气不耐烦起来:“没点眼力见的,还不快把你那从泥土里滚过的衣裳给拍干净了过来!林四娘可说了,打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活不干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林秀垂着眉眼叹了一口,听话的把背上的篓子给放了下来,又去灶房里头打了点凉水就着洗了手、拍了衣裳,这才到了林欣跟前儿:“姑,你有啥事啊?” 她相信,她要是不开口,林欣能一直念,说不得还能给林家老两口和林二告她一状,至于她那个瞧着胆小心眼却多的胞妹,能说出那话,也并非是有口无心。 要不然,能让林欣把火转她身上? “啥事,你说啥事!”林欣插着腰,脸颊气得红鼓鼓的,在林秀额头狠狠点了几下,把一片额头都点红了,这才放过了她似的,努了努嘴:“瞧见没,那堆衣裳还不快去洗了。” 林秀忍着痛,压着火气挤出了一个笑:“我这就去。” 只这扭头一看,险些气得仰了过去。 那院子的盆子里,放着数件小衣裹裤,一块一块的屁股底下,还沾着血污。 林欣见她站着不动,眼睛盯着那血迹,也是又羞又恼,骂道:“还不快去,等会儿你祖父叔伯们回来了,我看你要不要挨骂!” 她说的是事实。反正在林家,林二一家从大到小都是被骂的,无论犯错的是谁,总归是林二一家的不是。 林秀压着的火气却是越冒越大,险些要跟林欣顶嘴了起来。 话到了口,却是压住了。 只是谁家当长辈的连带血的裹裤都让侄女洗的? 要不要脸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她现在是林秀,是林家村的林秀!不是那个虽然表面看着光鲜,但好歹也是个正室夫人,可以使唤奴仆下人的林秀了! 反正林家人有几个要脸的? 她现在人微言轻,更是身无分文,外头乱世降临,更不能逞这一时之快,得罪了林欣,被林家老两口骂一顿还是轻的,就怕她那个拿爹娘和兄妹当命根子的爹拿她出气给林欣消火。 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个安身之所! “我这就去!”咬着这话出口,林秀连后牙槽都恨得痒痒了起来。 她重生后,当又一次鲜活的见到明日之时就曾对天发过誓,这一世,只有她负人的,没有人负她的,从前那些欠了她、谩骂她、得罪于她的,她都会一一的找回来! 而林欣,就先用她来开这头一遭! 林欣毫不知情,见她动了,还止不住的叮嘱:“唉你可给我小心着点,我那些衣裳可都是上好的面料,就是卖了你都不够的,要是给我弄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秀闷头洗着,遮住满脸凶光,林欣念叨了会嫌弃她跟木头一般不会出声儿也觉得无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裤给洗干净拿到院子后头去晾晒时,林四娘躲在柱子后头怯怯的看着她。 换成上辈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拉着她柔声问了起来,现在她只当没看见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怯的对她说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说的是林欣责骂她的事儿,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为何会对林欣说她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吗?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认同。 就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推别人出去,才会养成在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这些至亲之人,是觉得因为他们年长,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背黑锅吗? 凭什么? 林秀心里大喊凭什么,嘴里却淡淡的道:“没事儿,以后别这样说就行了,反正挨两句骂也没甚。” 114.一霸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林康正拿了一块巾帕擦着身上的冷汗,闻言侧目过来, “你还真抓着了?” “那是!”林秀骄傲得挺了挺胸脯,又看了看她哥,“白兰姐姐可说了,她明儿亲自给我们炖上。” 白兰这个名字一入耳, 林康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姑娘,身量有些小, 但笑起来格外好看,又大方又周到。 这样一想, 林康的心里头顿时有些火热起来。 他若是没记错, 白家姑娘跟二妹妹是同一年生的来着。 林秀见她哥一提起白兰的名字就恍惚起来, 心里好笑得紧,扒拉着朱氏的手, 道:“娘, 你这些年辛苦了,过几日我再去山上给抓两只来。” “傻孩子,”朱氏一下便忘了先前的叮嘱, 心里生出了感慨。出嫁这些年来, 还是头一回有人担心她身子熬不住,以往只知道环在膝下的孩子, 长大了。 林康走了过来, 半蹲着身, 神色郑重的看着她们:“娘,孩儿身为妹妹们的兄长,以往对家中忽略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生保护娘,保护妹妹们,不让她们再受欺负了。” 朱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厢母子几个温情环绕,外头却不这般友好了。 拿着刀的林秀让人害怕,但等她一走,林家人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后就咬牙切齿起来了。那小蹄子不在,但这当爹的可在呢。 “老二,你瞧瞧你那好女儿,没一点姑娘的贤惠,还拿着刀对着我们了,你平日里就这样教的?”林大冷着脸对着他。 “我,”林二半张着嘴,被周围七嘴八舌的给打断了。 “就是,哪家闺女有她那胆子,都敢拿刀砍人了。” “不是我这当嫂子的说,你瞧瞧我家的闺女,可敢这样不曾?” “......” 林二被说得羞愧不已,黝黑的脸通红一片,极为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任由兄嫂们指责。 林睿瞧着,见差不多了才出声阻止了,“好了,子不教父之过,二哥以后好生教导七丫头便是,至于今日家中发生的事儿谁也不可传扬了出去。” 马氏与他夫妻数载,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含义,小严氏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是个蠢的,稍一想就知道了。 家中发生了丑事,只能闷在家中,若是传了出去,不止那丫头片子遭殃,就是整个家都得跟着她遭殃。 呸,便宜那丫头了。 “娘,”林柳拉着小严氏,脸上不情不愿。 小严氏瞪了他一眼,警告她:“你小叔说的话你给记着,若是让我知道从你嘴巴里头传了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林柳浑身一抖,还带着两分惊愕。 小严氏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先放了狠话,这才不耐的点着她的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七丫头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还能得了好不成,你比她大,牵连进去后还想不想说一门好亲事了?” 林秀那丫头惯会在外头做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衬得别的丫头都狡猾得很,一传出去,别人只当个笑话不说,还不得把家中其他姑娘都提出来说说啊,好坏都那一张嘴,谁能落到好? “哼,”林柳听明白了,对林秀更是不满起来。 这一晚,林二没回二房。 朱氏母女也不拿他当回事儿了,经过昨儿那一闹,心里头都畅快轻松了不少,尤其是朱氏,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儿女们都这般维护她,见不得她受磋磨,她也不能再这般软着性子下去了才是,她一把年纪了,出了事儿也不怕,可三丫头才十岁,若是有个不好的,那可是关乎一生!只要这般一想,她的心都揪成一团。 还有老大、老二,也该说亲了... 除了朱氏没睡好外,林康、林娟甚至林四娘都好半宿才睡下,脑子里各种想头略过,整个家中,也怕只有林秀睡得香甜了。 用饭时,她还问道,“大哥,你们咋瞧着都没啥精神头?”不像她,终于撕破脸了后,她现在整个人是神清气爽的。 林康无语。 三妹妹...真是心大啊。 朱氏喝着菜汤,闻言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般呐。” 不过,她的眼底再没昨儿的慌乱,眉宇之间瞧着很是满意,朱氏想着清早去灶房里头煮饭,说是煮饭,不过就是扯上两把小菜就着山上采来的野菜混着一块下锅煮好就是一顿,她正煮着,没想到一贯不好亲近的弟媳妇马氏不声不响的帮着烧火来了。 朱氏是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马氏娘家在镇上,她爹以前还是个捕头,吃公家饭的呢,四乡八里的谁敢对衙门的官场不敬的?便是对马氏都不敢大小声,马氏嫁进林家也十几载了,朱氏还是头一回见她搭手烧火的,以前就算在灶房里头再忙,马氏也当没见到似的,哪里还能主动过来? 没想到她闺女这闹了一次,反倒是镇住了这些人。这样一想,朱氏更是觉得她应该立起来了,都说欺软怕硬,她是真真见识了。 “像我这般有啥不好,”林秀不以为然:“总比被人欺负的好。” 用完饭没多久,朱氏领着几个把屋里头给收拾了一番,这屋原是林家的老屋,四面儿都是土墙,后头子女长大,林老头便连着又起了另外三座,给三个儿子一人分了一座,他则和严氏、林欣住在中间主房里头,相比后头几座房子夹了些石头夯砌,地也大些,二房这老房子里头只有三间房,外带一个放杂物的小间,以他们这几口人,如今倒是勉勉强强能住下。 收拾妥当,林秀打了水来喊他们洗洗手,眼瞅着时辰不早了,母女几个正要出门,林二甩着脸子进了屋,“打哪儿去啊,这眼瞅着都晌午了,咋这般懒,还不快些去做饭!” 说完,他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眼眸迷蒙,走过就带着一片酒味儿。 朱氏到底心疼这个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跟在身后道:“你上哪儿去喝酒了啊,还喝成这样。”说完,她转头喊了声儿,“娟儿,去打盆水来。” “唉,”林娟正要去,林康一把按住她,“我去。”说完,就朝外头走。 “不喝能咋办?”林二一把挥开她,双眼红彤彤的瞪着:“你说,我不喝酒能咋办,就等着你那好女儿拿着刀对着我啊,我教出这么个东西我咋还有脸见人!” 最让林二憋屈的是,他就算喝酒解解愁也不敢把这些事同旁人道哪怕半个字! 自古都是老子打儿子,哪有儿子对着老子喊打喊杀的!她还不是儿子,只是个丫头呢,谁给她的胆子! 朱氏听得脸色一点点下沉,到最后她朝着林二冷冷笑了起来:“咋办,要不是你没用你闺女用得着出这个头?姓林的我告诉你,你少在我这儿吼,你厉害你朝你爹娘你兄弟吼试试,只怕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敢欺负我们算咋回事!” 越说越气,朱氏哼了一声,招呼林秀几个:“走,咱们过去,不管他了。” “你走,你走出门试试,老子打断你的腿!” “走!”朱氏难得硬气起来,拉着最小的林四娘率先出了门,林娟姐妹随后跟上,身后林二骂骂咧咧的,气极了把手边的家伙事一把给拂在地上。 林康正端了水回来,见朱氏气呼呼的,问道:“娘,这是咋了?” 朱氏忍着没在儿子面前发火,只说:“老大,你把水放下,你爹这会儿精神好得很,用不着咱们伺候,让他自个在屋里呆着吧。” 林康愣了愣,算是弄懂了咋回事,听话的放了水,“那行。” 下一刻,屋里又是一阵碗筷碎裂碰地的声音。 “逆子!” 见他气成这般,林康心里竟然奇异的觉得有些痛快。 这些年他们忍、退,这个当爹的全然不管,若是他肯护上一分,旁人哪里敢这般欺? “走吧。” 一直到带着子女出了门,朱氏突然发现。 嫁进林家快二十载,头一回出门腰板是直的。 “云娘来了,快进来。”白婶儿开了门,笑容满面的拉了朱氏进去,又招呼他们几个小辈,“外头冷得很,康哥、娟姐,秀丫头和四娘也快来屋里,里头正烧着火呢,去烤烤。” “婶子。” “婶儿。” 林康几个喊了人,跟着进了屋,在白家堂屋里,确实正烧着一笼火,白易小小一团缩在火塘前头搓着手。 “易哥儿,你瞧瞧谁来了。”白婶儿朝他喊了声儿,白易就转着小脸儿侧过来瞧,见到他们,方才还有些唉声叹气的脸一下就亮了起来,撅着屁股起身跑了过来,“秀姐姐,康哥哥、娟姐姐、四娘姐姐。” “唉。”几人应道。 白婶儿在一边解释:“这皮小子大清早就想出去玩,我没让,这不,正臭着脸不高兴呢。” “娘,”白易没想到她娘竟然一开口就揭他短,顿时唉嚎了一句:“你咋能这样呢?” 林康没有弟弟,见白易活泼天真,不由得摸了摸他脑袋瓜,失笑着,“这小子。” 白易一把拂开他的手,模样正经得很,“康哥哥,你不能摸我的头,男人的头是不能乱摸的。” 一群人蓦然发笑。 “我倒是瞧瞧,我们家这个男子汉在哪儿呢?”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白兰立在门口,腰间围着一块抹布,头发半挽着,身段窈窕,皮肤水润,手中正端着一蛊汤。 只轻轻勾着唇,林康便觉得魂都丢了。 被小严氏这般劝着,朱氏和林娟这才松动,看了看一直举着手的林秀,到底怕等下严氏突然进来了,只得一人一口把一片大肉分着吃了。 心里头,却好似有什么轻轻动了一下。 林秀也没想到,她不过是不想让小严氏母女占尽便宜,又兼之她们忙活一场,想着反正也是白忙活,倒不如先尝尝味儿,也算捞回点东西,不曾想倒是借着这一事,竟让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朱氏和林娟心里疑惑起来。 她们以往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没多久就到晌午了。 严氏已经请了殷家过来的叔婶上了座,在院子里喊着他们上菜。 这回小严氏倒是积极得很,抢着勺菜,还让林柳跟着上菜,脸上挂着笑,母女两个一前一后的把菜端上桌。 殷家的叔伯婶子们不住的夸奖小严氏母女两个勤快,更是让小严氏心里头高兴得很,不住的摆摆手说这一桌全赖她闺女林柳,她就是搭把手罢了。 林柳配合着小严氏的话,羞羞怯怯的红了一张脸。 跑了三四趟,母女两个把菜都上齐了,抽空的时候小严氏还特意叮嘱了朱氏母女几个,说院子里桌上都坐满了,让她们母女几个就在灶房里头将就一下,说罢,端着最后一盆菜扭着腰就走了。 等人一走,朱氏母女还有些没回过神,面面相觑的。 林秀四处一看。 早上这烧饭的肉菜和米面都是严氏亲自拿来的,都是有点数的,如今全被烧好了放在桌上,就连最后一盆菜方才都被小严氏给端走了,何况还有先前林柳端走的一盆米饭。 环顾这灶房四处,连点剩下的都没有,这是让她们几个喝西北风呐? 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林秀如今脾性可不怎么好,哼了声儿就准备拿上碗筷去前头院子吃饭,缺一把被林娟给拉住:“三妹,你去哪儿?” 林秀把粗糙的土碗在手上掂了掂,理所当然的:“去吃饭呢。”没道理她们白忙活却还连口吃的都没吧?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她可不打算窝窝囊囊的。 “不能去,啊奶那边,”林娟有些急,还扭头喊道:“娘,你劝劝三妹,大伯母都说了让咱们在灶房里解决,要是过去了啊奶得生气了。” 她不是不知道灶房里啥也没有,只是多年的使唤让她下意识就怕严氏,这是一种本能,更是一种畏惧。 朱氏也怕,只是见到林秀理所应当的模样到口的话又咽下去了,而后红了一双眼眶,面色凄苦起来:“是娘……是娘不好,让你们连吃口饭都吃不上。” 要是,要是他们几个是出自小严氏的肚子或者马氏的肚子,哪里能整日的被呼来唤去却还不让吃饭的,明明不都是林家的孩子? “娘……”林娟呐呐的动了动嘴,也愁了起来。 林秀见她娘和二姐这般模样,眉心微蹙,捏着碗的手紧了又紧,好一会才道:“娘你说什么呢,在女儿心里娘可是有一千,不,一万个好,只要咱们齐心协力的,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115.记恨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尤其那一袋粮食,可不是村民们平日里吃的粗粮,而是雪白的大米来着。 围观的村民们眼里满是艳羡,他们可都是听说了,林佑家这小姑娘嫁的可是镇上的人家,家中别的不多, 就这米面多,这些可都是能活人的东西, 林欣那小蹄子连村里都没人上门提亲,哪里知道还有这运道, 竟还被富贵人家给瞧上了。 也不知这些有钱人咋想的, 放着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不挑…… “严大婶, 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 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指着让他们拉一把, 不说别的, 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 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 不说换这么多米面, 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 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名为帮忙搭手,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二弟妹啊,你瞧柳儿这孩子,今儿一直在外头搭手忙活,还把你家四丫头的活计给一块儿做了,这不,也是饿得很了,不如……”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盆子里的大肥肉,就跟饿了八辈子似的,林秀觉得,若不是她们母女几个还在,只怕小严氏早就扑上去了。 还拿林四娘来说嘴。 林四娘一早就起不了身,说身子虚,朱氏怜她幼小,便让她在房里多休息休息。只是,严氏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早就说好了,林四娘不能干活那她们母女几个就要分摊一些,林家可不养闲人! 要不然她们母女几个又咋会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了。 林四娘的活计她们都瓜分完了,小严氏还拿她来说,要不是碍于朱氏先前的动作,林秀都想回她一句:关她屁事! 小严氏还以为她们默认了,咧开嘴就捡了碗筷盯着盆子里最肥的一片肉叉了去,林柳在一旁看得眼热,目光随着小严氏移动,眼见小严氏叉了肉却不是给她,而是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顿时急了:“娘……” 小严氏几口吞了肉,把碗筷一下放进她手里,不耐烦:“急啥,你娘吃半片咋了?” 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若不是她,她能吃得上肉? 林柳顾不得跟她回嘴,巴着碗里剩下的半片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都没好生嚼动两下吃吃味儿,等她放了碗筷,却见林秀不知何时也拿了双筷在盆子里捡了快肉吃。 见她看过去,林秀还抬了抬下巴。 林柳瞪圆了眼。这林秀……她怎敢! 林秀撇了撇嘴,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递到了朱氏和林娟嘴里。朱氏和林娟两个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人,像这种偷着吃肉的事儿林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她们都不会的。 不仅不会,反而被林秀都动作给吓了一跳。 “这……快还回去,你这孩子,要是你啊奶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朱氏焦急不已,林娟也劝:“是啊三妹,快还回去。” 小严氏母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秀操持着递过去的姿势,道:“娘,二姐,你们一人一口赶紧吃了,要不然奶奶进来看见了才完了呢!” 她瞥了旁边那对母女,接着说:“再说这咬了再放回去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了吗,到时候奶奶发火,别说我们了,还得连累大伯母挨骂呢。” 小严氏自个儿就是这个带头的,她就是推也推不干净,与其相信朱氏母女这几个老实本分的会偷吃,还不如相信小严氏吃了后让妯娌侄女们不准说出去呢。 这老实的和奸滑的,在严氏心里哪里没数? 她敢拿他亲爹来发誓,她上回亲手埋的是两珠灵芝和一枝人参! 这样的东西咋会突然就不见了? 116.红烧肉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她参呢? 她灵芝呢? 林秀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 简直不敢置信。 她敢拿他亲爹来发誓,她上回亲手埋的是两珠灵芝和一枝人参! 这样的东西咋会突然就不见了? 她第一个念头, 是被豺狼叼去了,只是转念一想, 不对啊,她埋得不算浅,那个豺狼还能用爪子刨坑叼东西? 难道... 她突然想起了上回被偷走的两个红薯,顿时脸青了。 怪不得她抓不到人呢, 跟个泥鳅似的滑烫,原来是早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算了,多抓些野鸡吧。”林秀撇了手中的一堆石块, 气闷不已的扔回了坑里,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 又把泥坑给填好, 这才提着网子拖着野鸡背上篓子下了山。 偷都偷了,她只得自认倒霉,早知道还不如去镇上换些银钱呢。 下山前,她把野鸡给装进了篓子里头, 又捡了些叶子野菜盖在上头, 遮得严严实实的后, 又挑了走动少的路, 绕着弯去了离他们家不远的白家。 白家是外来户,也住在村尾处,中间离林家隔了七八户人家,他们挨着林子,平日里少有人去那儿,白家人也不大爱同村里人往来,因为早年白家只有一个闺女的原因,村里的长舌妇们没少碎嘴,也由此惹恼了白家两口子,至此便不大在村里走动了,颇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 白家婶子姓朱,跟她娘是一个村的,两人没出嫁时还十分要好,便是嫁人这么多年,以往的情分也都记着,这二人一个脾气利索,一个脾气温软,也不知是如何凑到一块儿的,早些年时林秀还听过一耳朵,是白婶儿劝她娘要立起来,莫要让旁人欺了去云云,待他们几个小的也十分关心。 更为重要的是白家那位姑娘以后还是她大嫂。 就凭着这几点,林秀才敢提着野鸡上门,借白家的地方私底下给朱氏几个补身子,换了别家,她还怕有人给林家人告了信,漏了嘴,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哪副模样呢。 这整个林家村里,跟他们一般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人没做得这般绝,一个捧得高高的,一个半点不当人看,他们二房过的日子,她娘和兄弟几个在林家过的啥日子有眼睛的谁不会看? 谁会去多嘴去指责严氏等人不该苛待不成? 没那个功夫,何况,他们一无权势,二无银钱,谁愿搭理?就算不少人暗地里碎嘴林家其他人,但见着时该捧的还是得捧。 就如同前些时候知道林欣定了镇上的殷家那般。 那副嘴脸,尤为让人恶心。 “秀姐姐,”林秀转头,见到撅着屁股在林子里玩耍的小娃,朝他走了过去,“易哥儿,你在玩啥呢?” 易哥儿叫白易,是白叔和婶子的独子,今年六岁,生得圆润,脸上泛着小娃独有的天真,仰着头道:“我在给蚁蚁搭窝呢,这样下雨就不怕淋湿了。”他说着蹙了蹙小鼻子,“爹爹前几日淋了雨就受凉了,娘说那是因为他没回屋躲雨。” 林秀见他一本正经的,有些失笑,凑近一瞧,果然那一株树旁边有几只蚂蚁在爬,白易正用树枝和叶子给他们搭窝,只是搭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又细,眼看就撑不住了,林秀蹲下替他把下头固定了,摸了摸白易的小脑袋,“好了,你瞧,易哥你搭得真好。” 白易双眼放光,开心得很,“这样蚁蚁就不用到处躲雨了。” 林秀正要答他,旁边白家大门“咯吱”一声儿开了,接着白兰端着一盆水出来,一边倒水一边四处瞧,目光扫到他们处,见到林秀时还有些惊讶:“秀妹妹来了。” “兰姐姐。”林秀喊道。 白兰嗔了她一眼:“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倒好,也不过来转转,”说完,她眼一瞥,见到磨蹭着躲到林秀后头的白易,脸一板:“你个皮小子,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头跑来外头玩,还不快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冻着?” 白易探了探头,伸出五个手指给她看,“你瞧,没事。” “唉你还有理了是吧!”白兰故意插着腰,瞪着他:“过来不过来?” 林秀就抿嘴儿笑,主动牵了白易走过去,到了白兰跟前,问她:“兰姐姐,婶儿在屋里吗?” 白兰只以为她找她娘有事,点头一指:“在里头绣鞋样子呢。” “行。”林秀把篓子放下,“那篓子底下有东西,劳烦兰姐姐把它拿出来了。”说罢,她便进了屋。 只没一会又出来了。 “这么快?”白兰还有些诧异。 “是啊,”林秀进去一说,白婶儿就应了下来,还说早该如此,又欣慰的看着她,说她懂事了,小小年纪都知道心疼当娘的了。白兰还没来得及把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林秀便把铺着的野菜叶子拿出来,露出里头的两只野鸡。 “这...” “哇,野鸡,野鸡。” 白兰姐弟皆是惊讶的看过来,白易又高兴又害怕,最后还是小步小步的走了过来,慢慢扒着篓子朝里看,见两只野鸡缩成一堆,一点也没有那神气的样子,还胆儿大的伸手想朝野鸡头上点。 “你干啥!”白兰眼疾手快,一下捉住他那双捣乱的小手,呵斥:“你个皮小子,这野鸡的头能乱摸啊,小心待会儿把你的手啄出一手血,我看你咋办,可别哭着喊着找娘就行。” 白易听了,顿时小手缩到了背后。 林秀看得发笑,一把把两只野鸡给拧了出来,朝白兰说道:“兰姐姐,野鸡我就放这儿了,明儿劳烦你给炖了,咱们一起喝喝汤补补身子。” “唉。”白兰也没跟她客气,只是刚应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迟疑起来,“在我家炖,那你家...” 林秀苦笑:“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我要拿回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几个的份?明儿我让娘她们悄悄过来就是。” 这倒是。白兰一家虽说跟村里接触少,但林秀家是个啥情况心里也是有底的,她娘就曾在家中说过不下四五次,说林家那位婶子在家时性子便软,没想到这嫁人了还是一副好脾性,生生带着几个孩子被婆家给欺负成这样,那语气又是无奈又有些恨她不争气,怄了好几回气呢。她拍着胸脯保证:“秀姐儿只管放心,你把这野鸡放这儿,明儿保管过来就能喝上汤了。” “那我就多谢兰姐姐了。”林秀笑着同她打趣,心里对白家很是感激。 说来上辈子她接触白兰的机会不多,更别提这般主动来白家走动了,大哥守着妻儿老小不肯步入那繁华之地,先时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骂她哥傻,说他有福不知道享,便是后头林家败了下去,但那日子也不是普通人能想的,林秀以前劝过她哥几回,后都被拒了便再没提起过,但心里不是不恼他的。 重生这一次,她却看得分明,他大哥早就看清了,所以便只守着这点本事过活,不贪、不羡,明哲保身,何况身边又有白家姐姐这般豪爽的妻子在侧,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必去把那些不属于他的抓在手上? 倒是她,只顾着想做那人上人,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最终也死于权利的漩涡下。 不得善终。 正说着,白当家的抗着锄头回来了,白易一见他,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扒着他的腿,仰着头,“爹爹,你瞧野鸡,两只大野鸡。”他比划着,一边儿还拖着人往这边走,想让他看。 “白叔。”林秀打着招呼。 “是秀丫头啊,”白当家是个和气的人,除了当年村里碎嘴的婆娘们拿白兰说事惹恼他,这么多年林秀就没见他跟人红过脸,家中大小事也同白婶儿商量着来,夫妻两个十分恩爱。 他随意把锄头放在院子里,一把抄手把起了白易坐在手臂上,乐得白易高兴得直拍手,白当家抱着人停在一对野鸡跟前,点点头,“好家伙,这两只野鸡只怕有七八斤重了吧,瞧这肥的。” 他肯定的点了头,转头问着林秀:“秀丫头,这野鸡谁打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这是林秀弄来的。 林秀摸了摸鼻头,带着两分不好意思:“是我白叔。” “你!”白当家惊讶的看着她,而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身手,你白叔可不如你啊。” “别别别,”林秀忙摆摆手:“我也就运气好罢了,用这网子给网住了吧,要不然,我哪儿会抓野鸡啊。” 说完,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家去了。 林家院子倒是安静得很,林大林二带着林丰兄弟在院子里编篓子,见她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倒是她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她奶奶严氏的屋子,意思是她啊奶脾性大,让她避着点。 林秀朝他笑笑,回屋放了篓子就朝灶房去。 果不其然,林娟儿正带着林四娘做饭呢,林秀四处看了下,随意的问了句:“娘呢,咋只有你们在?” 这一般做饭都是朱氏带着她们做,由她二姐带人做倒是头一回。 “三妹妹,”林娟麻利的切着菜,闻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担忧:“方才奶奶那头说要热水擦擦身子,娘端了热水进去都好一会儿了,咋还没出来?” 117.前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不是的, 严氏只是一时没放下以往老三在镇上做秀才时谨记的那句不能给林睿沾黑罢了,待她回了味儿, 拿着辈分教训小辈,谁还能说她半句不是? 在这世道上, 没有不是的父母! 再则, 严氏并非没有留后招。 她碍于脸面不敢把事儿做绝了,但她一个不高兴,当家的就指定的让她消气,最后, 还不是得林秀低头? 朱氏的一番口苦婆心,外加林娟不时的插话劝她去认个错, 显然都是怕她过后吃苦头,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儿, 说句难听的,就是遭了罪,该干的活计还是得接着干不是? 怎么就非得去逞这个能呢? 林四娘竖着耳朵在一边儿听着, 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秀。 “听娘的话, 左右你是姑娘家,在熬几年就好了,知道吗?” “是啊三妹, 娘说的没错......” 耳畔, 听着她们带着关心的话, 林秀的眼神却飘飘的虚的厉害。 两世为人,能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心她、疼爱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前世她也觉得熬过去了就好了,只要离了这林家门日子就好过了,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指使着没日没夜的干着活计,早早就熬坏了身子骨,等她被林四娘算计了一次后,那些后遗症纷纷就出来了,整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还记得她在世上飘荡了数不清的年月,见多了人的辱骂和眼泪后,哪里不明白,她那些念想不过是妄念,这些劝慰人的话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自家人都不待见,还想隔了肚皮的旁人会善待你吗? 当年她想不通,如今却是再明白不过。 林家村虽不过是藏身之地,但她在世上飘荡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时光,走马灯花的看过那些画面,听着那些耳语,置身其中却又身为外客。无法触摸、无法言说,生生的把她隔离开来,险些把她给逼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打从她回来开始的那日起。 心灵扭曲、无所顾忌,想容忍却又想拉着所有人同她一起下地狱沉沦... “秀儿,秀儿..” “三妹?” 林秀一下回神,朝她们笑了笑:“娘,二姐,你们别担心,老太太不会生太久气的。” 这话,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若她记得不错,那镇上的殷家左右不过这两日就准备上门提亲来了。 殷家产业虽在达县,但也是本镇居民,殷家要为殷童生寻亲,要放了殷家这位独子没有出事之前,是怎么也不会选择林家的,毕竟,往上走一步,殷童生就可考上秀才甚至举子,外加殷家的家业,娶个落地举子的闺女是如何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也只是放在从前。 如今各地反对前朝之声大几乎席卷整个朝廷,宋廷几度将皇城搬离,却连连被各地起义之师给打败,风雨飘摇之际,礼崩乐坏,土匪贼寇肆掠,除了持刀的大部队,如今外头几乎断了联系,便是他们镇上到县里短短几个时辰的路上都无人敢走。 殷童生便是在从达县回淮镇的路上被土匪给打劫了一番,若不是镇上殷家人去的及时,只怕远不止毁容这般简单。 除开这些,在整个淮镇来讲,殷家能瞧上林家的原因,无非是想择一位识字或家中有功名的人家,林家有林睿这位秀才,风评向来不错,且他们家那位三婶马氏之父,不大不小在镇上做个良籍衙役,同上头的吏员有两分交情,好赖比外头的人消息灵通。 而对如今的林家来说,有殷家这样的人家上门求亲,自然是如同久旱甘霖一般,说来还是高攀了,哪里能去计较殷童生毁不毁容的事儿,自然殷家那头也是这般考量后才定下的林家女。 朱氏和林娟不知道这些,见她不懂这各种内情和厉害,还一副稚儿般的童言童语,着急的又要劝,反被林秀给劝住了。 “娘,二姐,你们去瞧瞧爹吧,我和四娘还得把晚饭给做出来呢。” 别看林家只是个农户,可这装腔拿捏的规矩却还不少,到点饭菜就得上桌,否则做饭的女眷是讨不了好的,会说不如旁人之类的诛心之语。 朱氏和林娟显是领悟过林家老爷子定下的这些个条条框框的,顿了顿,只得叹了两声匆匆离去。林四娘见她们一走,面色天真的看着垂着眉眼的林秀,还道:“娘和二姐对三姐可真好?” 林秀默不作声的重新回了案前切了菜,方回她:“莫非对你不好了?” 怎么可能。 因为林四娘是二房最小的孩子,从朱氏到大哥、二姐,甚至她都是最疼她的,总是怜惜她年纪小,替她做了不少活计,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那个出挑的林四娘。 哪怕...哪怕当年她魂归西天,她娘朱氏发现了不对,最后一路怀疑到林四娘身上去后,也只是不敢置信罢了,事已铸成,她还能让另一个女儿替她尝命不成? 最后,焦虑过度的朱氏也撒手人寰。 而大哥林康,二姐林娟,也没能再林四娘身上占着多大的便宜,二姐林娟早早嫁了人,那二姐夫会钻营,消尖了脑袋替林四娘办那些腌臜事,得她重用,又心知林四娘血缘亲缘稀薄,待二姐便一日差过一日,只要外头没有那闲言碎语,无论里头如何糟心折磨,他都不惧。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四娘纵然知道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二姐林娟在她后头没两年也跟着步入了后尘。 只有大哥林康早早就回了这达县老家,虽没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却粗茶淡饭的过完了一生,至死,也不让子嗣们求到林四娘头上去为了谋个好前程。 “没..没有的事儿” 说曹操曹操到,林四娘刚说完,只见林康高大的身子就走了进来。他生得不算魁梧,身子也不算健壮,只是常年劳作肌肉结实看着不单薄罢了,林康长得同林二有几分相似,都是粗眉厚嘴,从面相上看,都是老实憨厚的人,且他是二房长子,又是家中男丁,在林家的日子倒是比底下三个妹妹好上一些,但比其他人还是远远不如的。 林康疼爱妹妹们,方才同大堂哥林丰砍了柴回来就听说起了三妹顶撞啊奶的事儿,他心里着急,还没赶得上洗个手就大步进了来,憨实的双眼一下就见到了站在小凳上炒菜的林秀,原本焦急的心蓦然一下突然就平复了下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林秀扭头咧着嘴朝他笑:“大哥回来了。” 林四娘也跟着唤道:“大哥。” 林康连连点头,他方才细看过了,确定三妹没有受多大委屈,心里一松,这才转身出去了:“行了,你们做饭吧,我回屋去换身衣裳。” 他和大堂哥林丰在山中砍了一日的柴火,这会早就浑身酸臭了,要不是院子里林绿几个说话让他听见,也顾不得带着一身味儿先去招妹妹们。 “大哥,你等等。”后头,林秀追了几步,把方才勺出来的一桶热水放在林康面前,道:“大哥上山辛苦了,听说用热水擦身不容易着凉,这个天儿还是莫要招了冷才是。” 林康对着她,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大眼还浮起了疑惑:“三妹怎的知道?” 林秀抿了嘴角,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我就是知道了,你快些提回去,我做饭去了。” 林康向来是干完活计回房接点凉水一擦了事,今儿虽不知三妹怎的让他用热水擦身,但感念她一片好心,也只得领了,正笑意盈盈的提着木桶准备回二屋,却见大房的四妹林柳怒瞪着他们兄妹,还说了句“假公济私”便跑了。 林康摇摇头,也没理会她,而林秀就更不会把林柳放心上了,转身就钻进了灶房里头。 要说林家这一辈的小辈也不少,三房人足足有九个,老大是大房的林丰,其次是林康、林娟、林柳、林绿、林文、林秀、林成和林四娘,其中林丰、林柳、林文兄妹三个是大房的;林康、林娟、林秀、林四娘属二房;余下林绿、林成则是三房的子嗣。 林丰是林家长孙,今年十六岁,已经说了亲,女方是隔壁雷家村的姑娘,只等明年开春就把人迎过来,后头的孙子孙女们眼瞅着也快要说人家了,但林家从上到下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林康还好,但林娟已是十四的人了,翻个年就是大姑娘了,别说嫁人,就是连个提亲的都没有,外头世道虽乱,但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受灾小,家家户户还能半饱个肚子,虽不能像前些年月一般摆酒宴客,但简单的做个亲还是能的。 再则,林娟又是个勤快的,娶了她不亏,奈何林家不松口,使劲压榨她,就差当驴使唤了,又没点要替她寻摸人家的口风传出去,旁的人自不会没趣的上门来试探。 前世,林娟可不就是生生熬到了两年后才嫁了人,偏生,她嫁了没多久后,圣朝就建立了,随后就是林家的起复! 这辈子,林秀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被林家给耽搁了,所以,她趁这个时候闹,一是出出心头的恶气,二来也是让他们知道二房已经慢慢脱离他们的掌控,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好拿捏了,她若再像前世一般懦弱无能不懂自救,把自个儿的身子给熬坏了,那她重生一次又有何意义呢? 只要二房变了个样这个念头让人习惯了,那往后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足为奇不是? 何况,只等那殷家人前来提亲,只怕林家上下,哪里还记得她这个不听话的孙女,自要做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模样让外人瞧,她不趁此立立性儿更待何时? 至于林欣这场婚事,有她在,这辈子至少别想如愿了。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是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没有的,林康说上来这是啥,只觉得她咋这般好看呢? 白兰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瞧得满脸通红。 “这小子,咋能这样瞧你兰妹妹,”朱氏没好气的拍了拍他,同白婶儿告着罪,但瞧着这一幕,心里又动了动念头。 118.丢了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别说林欣拉不下来这个脸, 就是严氏都是不愿的。 她在林欣身上花费的虽没有林睿多,但整个林家加上那也是拍马也难及的, 精心养出来的闺女,就等着她嫁入那大户人家让她也享享福,这福没享, 本没回,哪里能愿意? 这不,林欣如今都二十了还没定亲。 林秀却是知道的, 虽然如今世道乱得只顾得上吃个半饱,但还是有那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不错。 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就瞧上了林欣。 确切的说,是林家。 那是镇上的一户人家,姓殷。殷家素有富名,在县里都有几个门铺作坊,说亲的公子身上有个童生功名,学问也颇为出色,兼之家里还有米铺子,所以在乱世里吃喝却是不愁的。 殷童生样样都不差, 却是在去年碰到了一伙土匪,被光顾了一番后, 侥幸逃回了达县境内, 却是被那土匪下手没个轻重给毁了容, 至此,官路断绝。 “还楞做做啥?”林欣见她晃神,语气不耐烦起来:“没点眼力见的,还不快把你那从泥土里滚过的衣裳给拍干净了过来!林四娘可说了,打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活不干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林秀垂着眉眼叹了一口,听话的把背上的篓子给放了下来,又去灶房里头打了点凉水就着洗了手、拍了衣裳,这才到了林欣跟前儿:“姑,你有啥事啊?” 她相信,她要是不开口,林欣能一直念,说不得还能给林家老两口和林二告她一状,至于她那个瞧着胆小心眼却多的胞妹,能说出那话,也并非是有口无心。 要不然,能让林欣把火转她身上? “啥事,你说啥事!”林欣插着腰,脸颊气得红鼓鼓的,在林秀额头狠狠点了几下,把一片额头都点红了,这才放过了她似的,努了努嘴:“瞧见没,那堆衣裳还不快去洗了。” 林秀忍着痛,压着火气挤出了一个笑:“我这就去。” 只这扭头一看,险些气得仰了过去。 那院子的盆子里,放着数件小衣裹裤,一块一块的屁股底下,还沾着血污。 林欣见她站着不动,眼睛盯着那血迹,也是又羞又恼,骂道:“还不快去,等会儿你祖父叔伯们回来了,我看你要不要挨骂!” 她说的是事实。反正在林家,林二一家从大到小都是被骂的,无论犯错的是谁,总归是林二一家的不是。 林秀压着的火气却是越冒越大,险些要跟林欣顶嘴了起来。 话到了口,却是压住了。 只是谁家当长辈的连带血的裹裤都让侄女洗的? 要不要脸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她现在是林秀,是林家村的林秀!不是那个虽然表面看着光鲜,但好歹也是个正室夫人,可以使唤奴仆下人的林秀了! 反正林家人有几个要脸的? 她现在人微言轻,更是身无分文,外头乱世降临,更不能逞这一时之快,得罪了林欣,被林家老两口骂一顿还是轻的,就怕她那个拿爹娘和兄妹当命根子的爹拿她出气给林欣消火。 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个安身之所! “我这就去!”咬着这话出口,林秀连后牙槽都恨得痒痒了起来。 她重生后,当又一次鲜活的见到明日之时就曾对天发过誓,这一世,只有她负人的,没有人负她的,从前那些欠了她、谩骂她、得罪于她的,她都会一一的找回来! 而林欣,就先用她来开这头一遭! 林欣毫不知情,见她动了,还止不住的叮嘱:“唉你可给我小心着点,我那些衣裳可都是上好的面料,就是卖了你都不够的,要是给我弄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秀闷头洗着,遮住满脸凶光,林欣念叨了会嫌弃她跟木头一般不会出声儿也觉得无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裤给洗干净拿到院子后头去晾晒时,林四娘躲在柱子后头怯怯的看着她。 换成上辈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拉着她柔声问了起来,现在她只当没看见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怯的对她说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说的是林欣责骂她的事儿,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为何会对林欣说她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吗?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认同。 就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推别人出去,才会养成在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这些至亲之人,是觉得因为他们年长,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背黑锅吗? 凭什么? 林秀心里大喊凭什么,嘴里却淡淡的道:“没事儿,以后别这样说就行了,反正挨两句骂也没甚。” 林四娘却是一怔。 这跟她先前设想的不一样。她先前已经想过了,若是她给三姐姐道个歉,她定然会温柔的拉着她,抚摸过她枯黄的发丝,安慰她,替她遮挡着风雨才是。 怎么……怎么跟平日里不同了呢? “怎么了?”林秀瞥了她一眼,笑道:“家里的鸡仔都喂好了吗,免得待会儿奶奶回来了。” 都说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女娃子,更是一根草,哪怕是林家最小的林四娘也早早就开始学会打扫、喂养牲畜、出门割草了,像她这种半大娃娃,更是早早学会了收拾家务、洗衣做饭、下田挖土了,前些时候才割了稻草,一背篓一背篓的背回来,双肩到现在都隐隐作疼,好不容易闲了点,这才轮得到她去挖野菜这种活计。 前世,在他那个至孝的父亲带领下,她年纪渐长越是勤快的干活,还时不时的帮着林四娘的份一起干,从来没有埋怨抱怨过一分,直到她面色枯黄、发丝枯萎、身姿扁平且毫无美态,而胞妹却五官姣好、肤色白皙的用她那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时,她心里才滋生出那些埋怨、抱怨。 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 从古自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心甘情愿听她爹的话,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胞妹,活活把自己弄成那样一副面貌。 就算没有路途上林四娘的使坏,只怕她也没有那个颜色能入旁人的眼吧? 林四娘脚步挪动了两下,咬着嘴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三姐,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背着她的林秀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身,只连连催促:“原谅你了,原谅你了,快走吧,快走吧。” 做都做了,莫非我还能揍你一顿不成? 你当然不是有意的,因为你是故意的! 这辈子她就想恣意潇洒的活着,远离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也让他们当不成什么皇亲国戚,一辈子就这样穷困落魄下去! 林四娘面上一喜,以为林秀已经被哄好了,当下脚步轻盈的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等人一走,林秀挺着的肩膀才蓦然垮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抬头仰望着头上那片洁净的天空,虚虚实实的不知落在了何处。 申时开始,林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林家老两口带头,后头跟着林大、林二、林睿,须臾,林大媳妇小严氏一干女眷孩童也回来了,他们提着篮子,里头装了些落下的稻草,上头还吊着几点零星的米粒。 前头林家老两口几个是去镇上卖米的,后头小严氏等人则是一块儿田一块儿田的捡着剩下的稻米,连抢了林四娘头绳的林绿都装模作样的提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点,至于孙子辈年纪最大的林丰和林康,则上山砍材去了。 彼时林秀姐妹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声儿,林秀拿了勺子就勺了几瓢热水,和着凉水一混,赶忙端了出去:“爷爷奶奶,大伯爹三叔,来洗洗手。” “做死的小煞星!”盆子刚放下,林秀奶奶严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指着一盆子水劈头盖脸的骂道:“这水不要力气担啊,费这么多水做啥,我整日管着家,一不在你们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 林秀被骂得一怔。 二房的朱氏和林秀二姐林娟紧了紧脸,正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林秀突然笑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是是是,奶奶骂得对,这水是多了,孙女这就减一半去留着明儿用。” 说完,竟是直接端了水盆就进了灶房,须臾出来后,把盆往地上一搁,笑眯眯的:“奶奶你慢用,这下水不多了吧,我去做饭了,你们定然也饿了。” 走得利落干脆,态度不卑不亢还让人挑不出理儿,但却让人,尤其是严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忽青着脸指着她的背影,吊着刻薄的眉头,正要发火:“该死的小蹄子……” “娘。” 林二立马应了声儿,长得高高壮壮的却缩着个脖子,还比划着两个手指头表忠心:“娘你放心,我待会儿就教训她们,让她们再不敢偷懒!” 已经习以为常的朱氏母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不够似的,林欣扭着腰从屋里出来,还跟着添了句:“可不是,二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你们家三丫头一下午跑不见人影,回来给我洗两件衣裳还磨磨蹭蹭的。” 原本在屋里切菜的林秀一顿,眼眸神色变换,最后咬了咬牙,看了眼缩着脖子的林四娘一眼,叮嘱她加两把火,一边儿放下刀擦着手上的水,转瞬就出了门,做了个四不像的揖道:“姑姑我错了,侄女给你陪个不是了。” 119.背后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那是!”林秀骄傲得挺了挺胸脯,又看了看她哥,“白兰姐姐可说了, 她明儿亲自给我们炖上。” 白兰这个名字一入耳,林康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姑娘,身量有些小, 但笑起来格外好看,又大方又周到。 这样一想, 林康的心里头顿时有些火热起来。 他若是没记错, 白家姑娘跟二妹妹是同一年生的来着。 林秀见她哥一提起白兰的名字就恍惚起来,心里好笑得紧, 扒拉着朱氏的手, 道:“娘, 你这些年辛苦了,过几日我再去山上给抓两只来。” “傻孩子, ”朱氏一下便忘了先前的叮嘱,心里生出了感慨。出嫁这些年来, 还是头一回有人担心她身子熬不住, 以往只知道环在膝下的孩子, 长大了。 林康走了过来, 半蹲着身, 神色郑重的看着她们:“娘, 孩儿身为妹妹们的兄长, 以往对家中忽略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生保护娘,保护妹妹们,不让她们再受欺负了。” 朱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厢母子几个温情环绕,外头却不这般友好了。 拿着刀的林秀让人害怕,但等她一走,林家人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后就咬牙切齿起来了。那小蹄子不在,但这当爹的可在呢。 “老二,你瞧瞧你那好女儿,没一点姑娘的贤惠,还拿着刀对着我们了,你平日里就这样教的?”林大冷着脸对着他。 “我,”林二半张着嘴,被周围七嘴八舌的给打断了。 “就是,哪家闺女有她那胆子,都敢拿刀砍人了。” “不是我这当嫂子的说,你瞧瞧我家的闺女,可敢这样不曾?” “......” 林二被说得羞愧不已,黝黑的脸通红一片,极为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任由兄嫂们指责。 林睿瞧着,见差不多了才出声阻止了,“好了,子不教父之过,二哥以后好生教导七丫头便是,至于今日家中发生的事儿谁也不可传扬了出去。” 马氏与他夫妻数载,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含义,小严氏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是个蠢的,稍一想就知道了。 家中发生了丑事,只能闷在家中,若是传了出去,不止那丫头片子遭殃,就是整个家都得跟着她遭殃。 呸,便宜那丫头了。 “娘,”林柳拉着小严氏,脸上不情不愿。 小严氏瞪了他一眼,警告她:“你小叔说的话你给记着,若是让我知道从你嘴巴里头传了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林柳浑身一抖,还带着两分惊愕。 小严氏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先放了狠话,这才不耐的点着她的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七丫头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还能得了好不成,你比她大,牵连进去后还想不想说一门好亲事了?” 林秀那丫头惯会在外头做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衬得别的丫头都狡猾得很,一传出去,别人只当个笑话不说,还不得把家中其他姑娘都提出来说说啊,好坏都那一张嘴,谁能落到好? “哼,”林柳听明白了,对林秀更是不满起来。 这一晚,林二没回二房。 朱氏母女也不拿他当回事儿了,经过昨儿那一闹,心里头都畅快轻松了不少,尤其是朱氏,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儿女们都这般维护她,见不得她受磋磨,她也不能再这般软着性子下去了才是,她一把年纪了,出了事儿也不怕,可三丫头才十岁,若是有个不好的,那可是关乎一生!只要这般一想,她的心都揪成一团。 还有老大、老二,也该说亲了... 除了朱氏没睡好外,林康、林娟甚至林四娘都好半宿才睡下,脑子里各种想头略过,整个家中,也怕只有林秀睡得香甜了。 用饭时,她还问道,“大哥,你们咋瞧着都没啥精神头?”不像她,终于撕破脸了后,她现在整个人是神清气爽的。 林康无语。 三妹妹...真是心大啊。 朱氏喝着菜汤,闻言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般呐。” 不过,她的眼底再没昨儿的慌乱,眉宇之间瞧着很是满意,朱氏想着清早去灶房里头煮饭,说是煮饭,不过就是扯上两把小菜就着山上采来的野菜混着一块下锅煮好就是一顿,她正煮着,没想到一贯不好亲近的弟媳妇马氏不声不响的帮着烧火来了。 朱氏是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马氏娘家在镇上,她爹以前还是个捕头,吃公家饭的呢,四乡八里的谁敢对衙门的官场不敬的?便是对马氏都不敢大小声,马氏嫁进林家也十几载了,朱氏还是头一回见她搭手烧火的,以前就算在灶房里头再忙,马氏也当没见到似的,哪里还能主动过来? 没想到她闺女这闹了一次,反倒是镇住了这些人。这样一想,朱氏更是觉得她应该立起来了,都说欺软怕硬,她是真真见识了。 “像我这般有啥不好,”林秀不以为然:“总比被人欺负的好。” 用完饭没多久,朱氏领着几个把屋里头给收拾了一番,这屋原是林家的老屋,四面儿都是土墙,后头子女长大,林老头便连着又起了另外三座,给三个儿子一人分了一座,他则和严氏、林欣住在中间主房里头,相比后头几座房子夹了些石头夯砌,地也大些,二房这老房子里头只有三间房,外带一个放杂物的小间,以他们这几口人,如今倒是勉勉强强能住下。 收拾妥当,林秀打了水来喊他们洗洗手,眼瞅着时辰不早了,母女几个正要出门,林二甩着脸子进了屋,“打哪儿去啊,这眼瞅着都晌午了,咋这般懒,还不快些去做饭!” 说完,他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眼眸迷蒙,走过就带着一片酒味儿。 朱氏到底心疼这个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跟在身后道:“你上哪儿去喝酒了啊,还喝成这样。”说完,她转头喊了声儿,“娟儿,去打盆水来。” “唉,”林娟正要去,林康一把按住她,“我去。”说完,就朝外头走。 “不喝能咋办?”林二一把挥开她,双眼红彤彤的瞪着:“你说,我不喝酒能咋办,就等着你那好女儿拿着刀对着我啊,我教出这么个东西我咋还有脸见人!” 最让林二憋屈的是,他就算喝酒解解愁也不敢把这些事同旁人道哪怕半个字! 自古都是老子打儿子,哪有儿子对着老子喊打喊杀的!她还不是儿子,只是个丫头呢,谁给她的胆子! 朱氏听得脸色一点点下沉,到最后她朝着林二冷冷笑了起来:“咋办,要不是你没用你闺女用得着出这个头?姓林的我告诉你,你少在我这儿吼,你厉害你朝你爹娘你兄弟吼试试,只怕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敢欺负我们算咋回事!” 越说越气,朱氏哼了一声,招呼林秀几个:“走,咱们过去,不管他了。” “你走,你走出门试试,老子打断你的腿!” “走!”朱氏难得硬气起来,拉着最小的林四娘率先出了门,林娟姐妹随后跟上,身后林二骂骂咧咧的,气极了把手边的家伙事一把给拂在地上。 林康正端了水回来,见朱氏气呼呼的,问道:“娘,这是咋了?” 朱氏忍着没在儿子面前发火,只说:“老大,你把水放下,你爹这会儿精神好得很,用不着咱们伺候,让他自个在屋里呆着吧。” 林康愣了愣,算是弄懂了咋回事,听话的放了水,“那行。” 下一刻,屋里又是一阵碗筷碎裂碰地的声音。 “逆子!” 见他气成这般,林康心里竟然奇异的觉得有些痛快。 这些年他们忍、退,这个当爹的全然不管,若是他肯护上一分,旁人哪里敢这般欺? “走吧。” 一直到带着子女出了门,朱氏突然发现。 嫁进林家快二十载,头一回出门腰板是直的。 “云娘来了,快进来。”白婶儿开了门,笑容满面的拉了朱氏进去,又招呼他们几个小辈,“外头冷得很,康哥、娟姐,秀丫头和四娘也快来屋里,里头正烧着火呢,去烤烤。” “婶子。” “婶儿。” 林康几个喊了人,跟着进了屋,在白家堂屋里,确实正烧着一笼火,白易小小一团缩在火塘前头搓着手。 “易哥儿,你瞧瞧谁来了。”白婶儿朝他喊了声儿,白易就转着小脸儿侧过来瞧,见到他们,方才还有些唉声叹气的脸一下就亮了起来,撅着屁股起身跑了过来,“秀姐姐,康哥哥、娟姐姐、四娘姐姐。” “唉。”几人应道。 白婶儿在一边解释:“这皮小子大清早就想出去玩,我没让,这不,正臭着脸不高兴呢。” 120.教导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林秀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简直不敢置信。 她敢拿他亲爹来发誓,她上回亲手埋的是两珠灵芝和一枝人参! 这样的东西咋会突然就不见了? 她第一个念头, 是被豺狼叼去了,只是转念一想,不对啊, 她埋得不算浅, 那个豺狼还能用爪子刨坑叼东西? 难道... 她突然想起了上回被偷走的两个红薯,顿时脸青了。 怪不得她抓不到人呢, 跟个泥鳅似的滑烫, 原来是早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算了,多抓些野鸡吧。”林秀撇了手中的一堆石块,气闷不已的扔回了坑里,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又把泥坑给填好, 这才提着网子拖着野鸡背上篓子下了山。 偷都偷了, 她只得自认倒霉, 早知道还不如去镇上换些银钱呢。 下山前, 她把野鸡给装进了篓子里头,又捡了些叶子野菜盖在上头, 遮得严严实实的后, 又挑了走动少的路, 绕着弯去了离他们家不远的白家。 白家是外来户,也住在村尾处,中间离林家隔了七八户人家,他们挨着林子,平日里少有人去那儿,白家人也不大爱同村里人往来,因为早年白家只有一个闺女的原因,村里的长舌妇们没少碎嘴,也由此惹恼了白家两口子,至此便不大在村里走动了,颇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 白家婶子姓朱,跟她娘是一个村的,两人没出嫁时还十分要好,便是嫁人这么多年,以往的情分也都记着,这二人一个脾气利索,一个脾气温软,也不知是如何凑到一块儿的,早些年时林秀还听过一耳朵,是白婶儿劝她娘要立起来,莫要让旁人欺了去云云,待他们几个小的也十分关心。 更为重要的是白家那位姑娘以后还是她大嫂。 就凭着这几点,林秀才敢提着野鸡上门,借白家的地方私底下给朱氏几个补身子,换了别家,她还怕有人给林家人告了信,漏了嘴,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哪副模样呢。 这整个林家村里,跟他们一般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人没做得这般绝,一个捧得高高的,一个半点不当人看,他们二房过的日子,她娘和兄弟几个在林家过的啥日子有眼睛的谁不会看? 谁会去多嘴去指责严氏等人不该苛待不成? 没那个功夫,何况,他们一无权势,二无银钱,谁愿搭理?就算不少人暗地里碎嘴林家其他人,但见着时该捧的还是得捧。 就如同前些时候知道林欣定了镇上的殷家那般。 那副嘴脸,尤为让人恶心。 “秀姐姐,”林秀转头,见到撅着屁股在林子里玩耍的小娃,朝他走了过去,“易哥儿,你在玩啥呢?” 易哥儿叫白易,是白叔和婶子的独子,今年六岁,生得圆润,脸上泛着小娃独有的天真,仰着头道:“我在给蚁蚁搭窝呢,这样下雨就不怕淋湿了。”他说着蹙了蹙小鼻子,“爹爹前几日淋了雨就受凉了,娘说那是因为他没回屋躲雨。” 林秀见他一本正经的,有些失笑,凑近一瞧,果然那一株树旁边有几只蚂蚁在爬,白易正用树枝和叶子给他们搭窝,只是搭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又细,眼看就撑不住了,林秀蹲下替他把下头固定了,摸了摸白易的小脑袋,“好了,你瞧,易哥你搭得真好。” 白易双眼放光,开心得很,“这样蚁蚁就不用到处躲雨了。” 林秀正要答他,旁边白家大门“咯吱”一声儿开了,接着白兰端着一盆水出来,一边倒水一边四处瞧,目光扫到他们处,见到林秀时还有些惊讶:“秀妹妹来了。” “兰姐姐。”林秀喊道。 白兰嗔了她一眼:“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倒好,也不过来转转,”说完,她眼一瞥,见到磨蹭着躲到林秀后头的白易,脸一板:“你个皮小子,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头跑来外头玩,还不快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冻着?” 白易探了探头,伸出五个手指给她看,“你瞧,没事。” “唉你还有理了是吧!”白兰故意插着腰,瞪着他:“过来不过来?” 林秀就抿嘴儿笑,主动牵了白易走过去,到了白兰跟前,问她:“兰姐姐,婶儿在屋里吗?” 白兰只以为她找她娘有事,点头一指:“在里头绣鞋样子呢。” “行。”林秀把篓子放下,“那篓子底下有东西,劳烦兰姐姐把它拿出来了。”说罢,她便进了屋。 只没一会又出来了。 “这么快?”白兰还有些诧异。 “是啊,”林秀进去一说,白婶儿就应了下来,还说早该如此,又欣慰的看着她,说她懂事了,小小年纪都知道心疼当娘的了。白兰还没来得及把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林秀便把铺着的野菜叶子拿出来,露出里头的两只野鸡。 “这...” “哇,野鸡,野鸡。” 白兰姐弟皆是惊讶的看过来,白易又高兴又害怕,最后还是小步小步的走了过来,慢慢扒着篓子朝里看,见两只野鸡缩成一堆,一点也没有那神气的样子,还胆儿大的伸手想朝野鸡头上点。 “你干啥!”白兰眼疾手快,一下捉住他那双捣乱的小手,呵斥:“你个皮小子,这野鸡的头能乱摸啊,小心待会儿把你的手啄出一手血,我看你咋办,可别哭着喊着找娘就行。” 白易听了,顿时小手缩到了背后。 林秀看得发笑,一把把两只野鸡给拧了出来,朝白兰说道:“兰姐姐,野鸡我就放这儿了,明儿劳烦你给炖了,咱们一起喝喝汤补补身子。” “唉。”白兰也没跟她客气,只是刚应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迟疑起来,“在我家炖,那你家...” 林秀苦笑:“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我要拿回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几个的份?明儿我让娘她们悄悄过来就是。” 这倒是。白兰一家虽说跟村里接触少,但林秀家是个啥情况心里也是有底的,她娘就曾在家中说过不下四五次,说林家那位婶子在家时性子便软,没想到这嫁人了还是一副好脾性,生生带着几个孩子被婆家给欺负成这样,那语气又是无奈又有些恨她不争气,怄了好几回气呢。她拍着胸脯保证:“秀姐儿只管放心,你把这野鸡放这儿,明儿保管过来就能喝上汤了。” “那我就多谢兰姐姐了。”林秀笑着同她打趣,心里对白家很是感激。 说来上辈子她接触白兰的机会不多,更别提这般主动来白家走动了,大哥守着妻儿老小不肯步入那繁华之地,先时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骂她哥傻,说他有福不知道享,便是后头林家败了下去,但那日子也不是普通人能想的,林秀以前劝过她哥几回,后都被拒了便再没提起过,但心里不是不恼他的。 重生这一次,她却看得分明,他大哥早就看清了,所以便只守着这点本事过活,不贪、不羡,明哲保身,何况身边又有白家姐姐这般豪爽的妻子在侧,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必去把那些不属于他的抓在手上? 倒是她,只顾着想做那人上人,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最终也死于权利的漩涡下。 不得善终。 正说着,白当家的抗着锄头回来了,白易一见他,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扒着他的腿,仰着头,“爹爹,你瞧野鸡,两只大野鸡。”他比划着,一边儿还拖着人往这边走,想让他看。 “白叔。”林秀打着招呼。 “是秀丫头啊,”白当家是个和气的人,除了当年村里碎嘴的婆娘们拿白兰说事惹恼他,这么多年林秀就没见他跟人红过脸,家中大小事也同白婶儿商量着来,夫妻两个十分恩爱。 他随意把锄头放在院子里,一把抄手把起了白易坐在手臂上,乐得白易高兴得直拍手,白当家抱着人停在一对野鸡跟前,点点头,“好家伙,这两只野鸡只怕有七八斤重了吧,瞧这肥的。” 他肯定的点了头,转头问着林秀:“秀丫头,这野鸡谁打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这是林秀弄来的。 林秀摸了摸鼻头,带着两分不好意思:“是我白叔。” “你!”白当家惊讶的看着她,而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身手,你白叔可不如你啊。” “别别别,”林秀忙摆摆手:“我也就运气好罢了,用这网子给网住了吧,要不然,我哪儿会抓野鸡啊。” 说完,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家去了。 林家院子倒是安静得很,林大林二带着林丰兄弟在院子里编篓子,见她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倒是她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她奶奶严氏的屋子,意思是她啊奶脾性大,让她避着点。 林秀朝他笑笑,回屋放了篓子就朝灶房去。 121.错过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不是的, 严氏只是一时没放下以往老三在镇上做秀才时谨记的那句不能给林睿沾黑罢了, 待她回了味儿, 拿着辈分教训小辈, 谁还能说她半句不是? 在这世道上, 没有不是的父母! 再则, 严氏并非没有留后招。 她碍于脸面不敢把事儿做绝了, 但她一个不高兴,当家的就指定的让她消气,最后,还不是得林秀低头? 朱氏的一番口苦婆心,外加林娟不时的插话劝她去认个错, 显然都是怕她过后吃苦头,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儿,说句难听的,就是遭了罪,该干的活计还是得接着干不是? 怎么就非得去逞这个能呢? 林四娘竖着耳朵在一边儿听着,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秀。 “听娘的话,左右你是姑娘家, 在熬几年就好了,知道吗?” “是啊三妹, 娘说的没错......” 耳畔, 听着她们带着关心的话, 林秀的眼神却飘飘的虚的厉害。 两世为人,能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心她、疼爱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前世她也觉得熬过去了就好了,只要离了这林家门日子就好过了,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指使着没日没夜的干着活计,早早就熬坏了身子骨,等她被林四娘算计了一次后,那些后遗症纷纷就出来了,整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还记得她在世上飘荡了数不清的年月,见多了人的辱骂和眼泪后,哪里不明白,她那些念想不过是妄念,这些劝慰人的话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自家人都不待见,还想隔了肚皮的旁人会善待你吗? 当年她想不通,如今却是再明白不过。 林家村虽不过是藏身之地,但她在世上飘荡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时光,走马灯花的看过那些画面,听着那些耳语,置身其中却又身为外客。无法触摸、无法言说,生生的把她隔离开来,险些把她给逼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打从她回来开始的那日起。 心灵扭曲、无所顾忌,想容忍却又想拉着所有人同她一起下地狱沉沦... “秀儿,秀儿..” “三妹?” 林秀一下回神,朝她们笑了笑:“娘,二姐,你们别担心,老太太不会生太久气的。” 这话,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若她记得不错,那镇上的殷家左右不过这两日就准备上门提亲来了。 殷家产业虽在达县,但也是本镇居民,殷家要为殷童生寻亲,要放了殷家这位独子没有出事之前,是怎么也不会选择林家的,毕竟,往上走一步,殷童生就可考上秀才甚至举子,外加殷家的家业,娶个落地举子的闺女是如何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也只是放在从前。 如今各地反对前朝之声大几乎席卷整个朝廷,宋廷几度将皇城搬离,却连连被各地起义之师给打败,风雨飘摇之际,礼崩乐坏,土匪贼寇肆掠,除了持刀的大部队,如今外头几乎断了联系,便是他们镇上到县里短短几个时辰的路上都无人敢走。 殷童生便是在从达县回淮镇的路上被土匪给打劫了一番,若不是镇上殷家人去的及时,只怕远不止毁容这般简单。 除开这些,在整个淮镇来讲,殷家能瞧上林家的原因,无非是想择一位识字或家中有功名的人家,林家有林睿这位秀才,风评向来不错,且他们家那位三婶马氏之父,不大不小在镇上做个良籍衙役,同上头的吏员有两分交情,好赖比外头的人消息灵通。 而对如今的林家来说,有殷家这样的人家上门求亲,自然是如同久旱甘霖一般,说来还是高攀了,哪里能去计较殷童生毁不毁容的事儿,自然殷家那头也是这般考量后才定下的林家女。 朱氏和林娟不知道这些,见她不懂这各种内情和厉害,还一副稚儿般的童言童语,着急的又要劝,反被林秀给劝住了。 “娘,二姐,你们去瞧瞧爹吧,我和四娘还得把晚饭给做出来呢。” 别看林家只是个农户,可这装腔拿捏的规矩却还不少,到点饭菜就得上桌,否则做饭的女眷是讨不了好的,会说不如旁人之类的诛心之语。 朱氏和林娟显是领悟过林家老爷子定下的这些个条条框框的,顿了顿,只得叹了两声匆匆离去。林四娘见她们一走,面色天真的看着垂着眉眼的林秀,还道:“娘和二姐对三姐可真好?” 林秀默不作声的重新回了案前切了菜,方回她:“莫非对你不好了?” 怎么可能。 因为林四娘是二房最小的孩子,从朱氏到大哥、二姐,甚至她都是最疼她的,总是怜惜她年纪小,替她做了不少活计,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那个出挑的林四娘。 哪怕...哪怕当年她魂归西天,她娘朱氏发现了不对,最后一路怀疑到林四娘身上去后,也只是不敢置信罢了,事已铸成,她还能让另一个女儿替她尝命不成? 最后,焦虑过度的朱氏也撒手人寰。 而大哥林康,二姐林娟,也没能再林四娘身上占着多大的便宜,二姐林娟早早嫁了人,那二姐夫会钻营,消尖了脑袋替林四娘办那些腌臜事,得她重用,又心知林四娘血缘亲缘稀薄,待二姐便一日差过一日,只要外头没有那闲言碎语,无论里头如何糟心折磨,他都不惧。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四娘纵然知道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二姐林娟在她后头没两年也跟着步入了后尘。 只有大哥林康早早就回了这达县老家,虽没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却粗茶淡饭的过完了一生,至死,也不让子嗣们求到林四娘头上去为了谋个好前程。 “没..没有的事儿” 说曹操曹操到,林四娘刚说完,只见林康高大的身子就走了进来。他生得不算魁梧,身子也不算健壮,只是常年劳作肌肉结实看着不单薄罢了,林康长得同林二有几分相似,都是粗眉厚嘴,从面相上看,都是老实憨厚的人,且他是二房长子,又是家中男丁,在林家的日子倒是比底下三个妹妹好上一些,但比其他人还是远远不如的。 林康疼爱妹妹们,方才同大堂哥林丰砍了柴回来就听说起了三妹顶撞啊奶的事儿,他心里着急,还没赶得上洗个手就大步进了来,憨实的双眼一下就见到了站在小凳上炒菜的林秀,原本焦急的心蓦然一下突然就平复了下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林秀扭头咧着嘴朝他笑:“大哥回来了。” 林四娘也跟着唤道:“大哥。” 林康连连点头,他方才细看过了,确定三妹没有受多大委屈,心里一松,这才转身出去了:“行了,你们做饭吧,我回屋去换身衣裳。” 他和大堂哥林丰在山中砍了一日的柴火,这会早就浑身酸臭了,要不是院子里林绿几个说话让他听见,也顾不得带着一身味儿先去招妹妹们。 “大哥,你等等。”后头,林秀追了几步,把方才勺出来的一桶热水放在林康面前,道:“大哥上山辛苦了,听说用热水擦身不容易着凉,这个天儿还是莫要招了冷才是。” 林康对着她,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大眼还浮起了疑惑:“三妹怎的知道?” 林秀抿了嘴角,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我就是知道了,你快些提回去,我做饭去了。” 林康向来是干完活计回房接点凉水一擦了事,今儿虽不知三妹怎的让他用热水擦身,但感念她一片好心,也只得领了,正笑意盈盈的提着木桶准备回二屋,却见大房的四妹林柳怒瞪着他们兄妹,还说了句“假公济私”便跑了。 林康摇摇头,也没理会她,而林秀就更不会把林柳放心上了,转身就钻进了灶房里头。 要说林家这一辈的小辈也不少,三房人足足有九个,老大是大房的林丰,其次是林康、林娟、林柳、林绿、林文、林秀、林成和林四娘,其中林丰、林柳、林文兄妹三个是大房的;林康、林娟、林秀、林四娘属二房;余下林绿、林成则是三房的子嗣。 林丰是林家长孙,今年十六岁,已经说了亲,女方是隔壁雷家村的姑娘,只等明年开春就把人迎过来,后头的孙子孙女们眼瞅着也快要说人家了,但林家从上到下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林康还好,但林娟已是十四的人了,翻个年就是大姑娘了,别说嫁人,就是连个提亲的都没有,外头世道虽乱,但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受灾小,家家户户还能半饱个肚子,虽不能像前些年月一般摆酒宴客,但简单的做个亲还是能的。 再则,林娟又是个勤快的,娶了她不亏,奈何林家不松口,使劲压榨她,就差当驴使唤了,又没点要替她寻摸人家的口风传出去,旁的人自不会没趣的上门来试探。 前世,林娟可不就是生生熬到了两年后才嫁了人,偏生,她嫁了没多久后,圣朝就建立了,随后就是林家的起复! 这辈子,林秀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被林家给耽搁了,所以,她趁这个时候闹,一是出出心头的恶气,二来也是让他们知道二房已经慢慢脱离他们的掌控,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好拿捏了,她若再像前世一般懦弱无能不懂自救,把自个儿的身子给熬坏了,那她重生一次又有何意义呢? 122.出城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林秀指了指林柳、林绿、林文和林成等人, “他们不就不用。” 被指的几个连连后退。 “我儿, ”是谁,咋可能干粗活!马氏下意识就想回嘴, 只是抬头对着林秀冷冷的眼神和她手中铮亮的光,又咽下去到嘴的话。 咋个忘了这丫头疯了呢,连娘都敢砍! “继续说啊, ”林秀明摆摆的晃了晃手上的刀:“想来自个儿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两房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种事谁心里没点底的,二房几个好使唤又老实,咋个欺负都不回嘴,要是早晓得今儿这小蹄子这般, 还不如当年把她给卖了,省得如今还祸害家来了。 “杀千刀的, 这是要杀了我老婆子啊, ”严氏抱着手喊着, 倒在床头哎哟哎哟的唤着, 见林二还没把人给绑了,更是怒不可揭:“你个瘪三玩意儿, 叫你抓个丫头片子都抓不住,老娘白养你了, 跟你那媳妇一样, 都是没用的货色!” “娘, ”林二瘪着嘴, 委屈得很。 林秀手上可是拿了刀的,他赤手空拳的哪里敢抓她啊。 “娘个屁,快把那贱丫头给我绑了!” “嗤,奶奶,你可别说话了,我这刀可离你近得很呢。”林秀努怒嘴,示意她耍威风的时候先瞧瞧周围再说。 说句不客气的,都手下败将了呢,还横啥? 严氏恨恨的瞪着她,恨不得吃她的血。林三叔匆匆赶了来,板着脸教训,“林秀你做啥,快把刀放下,你一口一个老林家欠了你们母子的,但林家不止养了你,还生了你,生恩大过天,你是女子,要是背了不孝的名头,不止你,连你兄妹几个都说不上人家了。” 林睿早习惯了家中的吵闹,原本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后头不时的尖叫让他慢慢察觉到不对劲,当下放了书出了门。 一下就让他撞见了这一幕,林睿只觉得心里发凉。若是被传了出去,莫说前途,便是连科举之路只怕都要被连累给夺了去,他顾不得别的,当即就想把人给稳住再说。 不料林秀压根不当一回事,“三叔你唬谁呢,养恩我还了,生恩同你们有啥关系,我是你们生出来的不成?” 还说不上人家,就是没这一出,兄长和姐姐也没见得就说了人家啊! 林睿被她的伶牙俐齿给说的一堵,僵了好一会儿,还是林老爷子灰了脸,目光复杂的问着她:“你到底要做啥?” 这是服软了? “做啥?”林秀回道:“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只要以后你们别来招我们,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过,要不然,我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说完,她又添了句:“其实把我们分出去也行,正好大家也不用瞧着两厢讨厌。” “不行!” “不行。” 林老头和林二几乎同时开口,除开他们,剩下的人倒是脸一喜,显然是认同说的那句分出去的话。 今儿这来一回就够他们受了,要是这母子几个还留在家中,还不知哪日这疯丫头又发疯呢,万一倒是伤着了人可咋办? 林老爷子沉着脸:“父母在不分家,这分家的话就别提了。”他可不是那几个妇人眼皮子浅,图这一时之快把人给撵了,二房这几个勤快能干,若是把他们给分了出去,来年开春儿,这地里的活计谁干? 林老头虽说平日里瞧着万事不管的模样,但对家里头的事儿还是门清得很。 他想着,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何况是人?也是老婆子平日里把事儿给做绝了,要不然这素来好拿捏的人又岂会生出了反骨? 只是这会儿说啥都晚了,倒不如把人稳着,以后再待这母子几个好点,都是一家人,哪里还有隔夜仇不成,等这时日一长,自然就忘了,不照样该做啥就做啥? 林秀定定的看着他,林老爷子无法,只好道:“你说的我应下了,往后这家里没人再欺负你们母子几个。” 被逼着说出了这求和的话,林老头心里哪能舒坦?他一生好面儿,这是第一回被个小辈胁迫得不得不退让! “老头子!”严氏见状,不敢置信。 林老爷子不耐烦起来:“好了,待会儿让老二媳,不,让老大媳妇过来给你包包手伺候你几日,家里事情多,别整日躺着了。” 被点名的小严氏满脸不愿,但公公的话她又不敢反抗,只得暗地里把惹出这摊子事儿的林秀几个给从头骂了一遍。 林老头背着手哼了声儿就转了出去,见此,林三叔忙道,“七丫头,你爷都应下来了,你快把刀放下来吧。” 林秀在林家行七,平日里少有人这般唤她,不是林秀就是秀丫头的喊,炸这一听,林秀都有一瞬的恍惚,不过随后她便笑了,点了点头,把刀给放了下来,“行,这回我就听你们的,这刀我就暂时放下来,不过我得先说一声儿,我身上除了这刀可还有别的,你们也莫要以为暂时稳住了我,待我应下后便反悔,我一个光脚的自然是不怕穿鞋的。” 她意有所指的朝严氏的方向瞥了瞥。 只见严氏捂着已经不大流血的手看着她,那副凶狠的样子宛如地狱恶鬼一般。 “咋会,”林三叔讪讪的笑着:“你就放心便是。” 这个主意他们哪里想不到,只要林秀那丫头把刀一放下,他们这么多人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到时先前说过的话,谁说过的? 只是后头瞧这丫头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他们这才有所顾忌起来。 万一真留着后手,那他们岂不是又捅了马蜂窝? “不会就好。”林秀拿着刀,扶了朱氏走在前头,又招呼林康几个:“走了回去。” 微微簇簇的一群人立马散开,还带着些惊惧的望着母子几个离去,林康、林娟跟在朱氏母女身后,方才缩在人群里状似吓坏的林四娘见此,忙跟了过去。 直到回了二房,关上门,林康几个紧着的心才微微松了下来,他紧靠着门板,吞了吞口水,喉头还是干涩得厉害,“三妹妹,你真是太大胆了。”他真以为今天都要捅破天了,现在一颗心还怦怦直跳得厉害。 “可不是,”林娟直接软在了凳子上。 林秀被他们说得摸了摸鼻头,“娘你先坐下。” 朱氏心神被冲击得厉害,到这会儿还无措得很,她这辈子也算经历不少了,但跟她闺女一比,前头那些扯皮吵架只算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了,就着林秀的力道坐下后,朱氏拉着她的手,神情还带着方才那动荡过后的慌乱,眼里更是担忧不已:“你哥哥说的不错,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怎能拿着刀朝着..朝着你奶奶,万一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毁了名声的闺女朱氏是见过的,那时她还小,在娘家就见过一位据说在娘家就不敬长辈的闺女,模样瞧着清秀得很,可惜就是传了这一出,村里的妇人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时日一长,那闺女受不住,便疯了。 她可不想女儿最终也落得这个下场。 “娘,”林秀在她身边坐下,安抚道:“你想多了,这林家人多聪明啊,才不会干这种事儿,我的名声要是不好了,她们还能好?” 族,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因为有人拿这事儿出去碎嘴,外人碎嘴她,其他没出阁的女子能得到好处? 朱氏嗔了她一句:“瞎说啥,什么林家不林家的,你不也是...”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了幕,是那疯了的姑娘家,因为那女子的疯病,她的家人无论怎的与她撇清关系,只后头议亲时,她家的姑娘都难得被人相上。 这后头的事儿还是她刚嫁人时她娘来瞧过她一次时说出来的,都说没有不漏风的墙,后头才被人传了出来,说是原来那疯了的女子并不是那起不敬长辈的人,只是为人温和,模样又清秀,正逢家人要替她相看人家时,她家中便有个妹子嫉妒得很,使了心眼让她红了眼与家中长辈掰扯了两句,谁料这一幕正让村里人给瞧见了,才有了后来那些事儿。 她听闻时,真是唏嘘得很。 好好一个清清秀秀的姑娘,眼瞅着就要嫁人了,却成了这般,实在让人不忍。 但不忍又如何,这世道确是这样,对女子苛刻得很,她这个女儿偏又生得刚毅,朱氏更怕她为了一口气撞得头破血流的,又拉着她叮嘱:“不管咋样,总之你以后这性子还是得软一点才是,娘知道你担忧我,不过都过了这些年了,娘早就习惯了。” 林秀没应,却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今儿在山上猎了两只野鸡,都放白婶儿家了,明儿咱们一块过去喝喝汤补补身子。” 距离那日的事都过了好几日了,这几日林康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每每想着那日去镇上的情形,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那位殷大郞,他..到底听到三妹妹的话没? 若是听到了,那为何在他们辞行家去时,还能笑脸迎人的为他们备下回礼,心里头就没有一丝芥蒂? 123.亲征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防盗比例50%, 72小时。 “你把头绳还给我!”东边山脚下, 两个瘦小的女孩争来夺去,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虽面黄肌瘦的, 但五官生得还算不错,另一个年纪就要大上一两岁的样子, 微微高出半个头, 面色虽也枯黄, 但身子要矫健许多。 只见大的这个手在头顶一抓,再一把把小的那个一推, 顿时让人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她则拿着一根有些陈旧的绿头绳甩来甩去, 还洋洋得意的说道:“林四娘, 我告诉你, 现在这头绳是我的了, 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小心我告诉奶奶去!” 哼!谁让她的头绳已经损坏, 而林四娘的还半新不新的, 她前两日就在林四娘怀里看到一抹绿,当即心里就不舒坦得很, 奶奶说如今家里穷, 不能给她买新的, 要不然她又岂会看上林四娘这条破绳子! 她林绿,如今竟然只能用一条破绳子了! 奶奶这个词显然很有威慑力,先前就算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失了一向心爱的头绳,也目光倔强,一副要夺回来的模样,这会儿只听到奶奶这个词,顿时就咬着嘴角,目光闪烁起来。 见此,林绿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绳往兜里一放就自顾走了,显然是丁点没把这林四妹给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家村上百户人家,像林佑家这般的也是不多。 林佑是林四娘和林绿的祖父,如今不过五十左右,身子骨倒是硬朗,娶妻严氏,生了四子一女,老大叫林大,老儿叫林二,老三和最小的林小妹是老来子,素来最得老两口看中,当年还请了云游的道士给算了命取了名。 说这林三有状元之相,给取了个林睿。 林小妹有大家主母之相,取了个林欣。 自打得了这个批命,林睿和林欣两个在林家那就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平日里甚家务活计都不用干,每日里就被老老少少的给伺候着。 后林睿被林家老两口给咬着牙送去了读书,他天分还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来也只考了个秀才,落地了好几回,如今又碰上这么个年月,只得带着老老小小的从镇上给回了家,每日必叹生不逢时,让林婆子林严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既心疼她家小儿子空有那状元之相,若不是被这世道给拖累了,哪里中不了举?当不上官?又恼怒家中花费了金银无数,如今却是白白给花了? 楞是丢水里没见到点水花儿! 如何不气?如何不闷? 这心里一憋闷,可不就得在其他人身上出出气。 林二一家就是被林严氏给出气的。 相比林睿和林欣在林家的好日子,林大和林二的日子就难过了,前些年日子太平,省吃俭用的给林睿凑了银子,供他读书,其他小辈们虽然也混个半饱,但好歹还能捞着点水米,如今世道乱了,大房和二房的小辈们多是顾不得,都紧着林睿和林睿家的,其次是林欣,再然后是林大,最后才是林二。 那林绿就是林睿的闺女。 而林大一家虽然过得差,但林大媳妇好歹是严氏的亲侄女,看在娘家的份上,严氏平日里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小严氏补贴着大房一家,可就苦了林二一家,没有娶个跟严氏沾亲带故的,朱氏为人又嘴笨,可不得被严氏给牵着鼻子走? 偏偏,林二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连林大都有私心,平日里私藏着银子暗地里给小严氏藏着,偏生林二把自家给搜罗光了去补贴孝顺林家老两口,平日里还多有嘱咐着家里的小辈们莫要跟其他几房的人有冲突,做事要勤快,对哥哥姐姐们要恭敬,吃食也要先紧着家里的姐姐弟弟们。 就因如此,原本被朱氏这个嫂子给伺候着的林欣,如今又让侄女们给伺候上了。且还只使唤着林二一房的人,就跟吆喝着丫头似的,半点没当是自己的亲人。 对此,林佑一家也没人觉得不妥。 林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了,那外头的人再是觉得荒唐,也只得当个笑话说两句,时日一久,也懒得提起了。 林秀藏在树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被推到在地的林四娘在林绿走了后,露出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见到她拍了拍屁股抱着篓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的小院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说,她对林四娘的姐妹之情,早就在上辈子被消磨光了。 想到上辈子的时光,林秀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恸,眼神虚无得仿佛回了当年那些尔虞我诈、那些被至亲之人生生剥夺了性命的时候。 她也曾大声喊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的人,反而要了她的命? 可是当她魂归西天,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她已经再也不会问这些让人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恨是没有理由的,想恨便恨了吧。 就如同如今林四娘满心的恨着林绿一般,当若干年后,反而会对她笑脸以待、各种赏赐不断时,谁能想到如今她们之间会有仇怨,明明看着就跟亲姐妹一般不是? 呵!她生生的露出一抹冷笑,背着篓子往深山里头走去。 如今这年月,外头已经乱了起来,反对宋皇室的人从四面八方推进,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林家村远离那些人烟,处在落后之地,又有横跨的山脉做掩蔽,日子倒是比外头过得好,绕是如此,这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野菜也被采摘一空,让人不得不往山里走去。 林秀运气好,选了条平日里没人走的路采了些野菜,还挖了几株蘑菇,装了半篓子,见能回去交差了,这才摘了点野果,把篓子随处一放,一屁股坐在野草上,在衣裳上随处一抹,就吃了起来。 “唔”野果入嘴,端的是甘甜无比,还带着点酸味儿,让林秀又几口吞下了肚,感慨:“真好吃。” 想想她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那是足足成百上千年了,都让下一个皇朝建立到皇权旁落,最后废除了君主制,变成人人平等了,等得她已经无波无喜了,却又被一个漩涡给卷入,重入了林秀这个身体。 唯一不同的是她在数百年之后见到那些书本上分明记录的是一个叫元的朝代,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下一个皇朝,名为天衍才是,而她的这位四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却是天衍皇朝第一任圣元皇帝的皇后。 天衍这个皇朝,却在未来的书本里莫名的消失了。 六百年的时光,到底去哪儿了? 她思索了好半会儿,实在无法解释这荒唐的一切,索性不去想了,仰躺在草地上放空着思维。 说来她重生不过三四日光景,这一年她不过十岁,而林四娘也不过将将八岁的稚儿,她能回来,说来还是得益于她这个好妹妹,若不是怜她小小年纪就跟着一起吃苦,又岂会在这秋风凉凉的时日去那河里,泡着凉水给她抓几尾鱼来炖汤补补身子? 当晚她就因为泡了凉水发起了热,白日里又死命的干活计,到了次日晚就倒下了,同床的胞妹睡得香,未曾发现她的状态,直到半夜三更,她的身子渐渐凉了下去,却在黎明之时,胸口又起伏起来。 就这几个时辰间,林秀的身子里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踩着下晌时,林秀不过才恰恰踏进林家院子,迎面就有一跟结实的棍子朝她扔了过来,她身子一歪,险险躲了过去,抬头一瞧,却是小姑林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个贱蹄子,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秀闻言,果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蓝得发白,还带着丝丝冷飕飕的气儿,不过未时上下。 抿唇道:“姑,我去挖野菜了。” 林欣闻言,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起来,显得十分尖刻,尖着嗓子瞪着她:“挖挖挖,家里是缺你这几颗菜了吗?林秀你个小蹄子,别忘了,今儿该是你在我跟前儿伺候!” 是的,伺候。 林欣把这两个字说得光明正大。 林秀指了指林柳、林绿、林文和林成等人,“他们不就不用。” 被指的几个连连后退。 “我儿,”是谁,咋可能干粗活!马氏下意识就想回嘴,只是抬头对着林秀冷冷的眼神和她手中铮亮的光,又咽下去到嘴的话。 咋个忘了这丫头疯了呢,连娘都敢砍! “继续说啊,”林秀明摆摆的晃了晃手上的刀:“想来自个儿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两房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种事谁心里没点底的,二房几个好使唤又老实,咋个欺负都不回嘴,要是早晓得今儿这小蹄子这般,还不如当年把她给卖了,省得如今还祸害家来了。 “杀千刀的,这是要杀了我老婆子啊,”严氏抱着手喊着,倒在床头哎哟哎哟的唤着,见林二还没把人给绑了,更是怒不可揭:“你个瘪三玩意儿,叫你抓个丫头片子都抓不住,老娘白养你了,跟你那媳妇一样,都是没用的货色!” “娘,”林二瘪着嘴,委屈得很。 林秀手上可是拿了刀的,他赤手空拳的哪里敢抓她啊。 “娘个屁,快把那贱丫头给我绑了!” “嗤,奶奶,你可别说话了,我这刀可离你近得很呢。”林秀努怒嘴,示意她耍威风的时候先瞧瞧周围再说。 说句不客气的,都手下败将了呢,还横啥? 严氏恨恨的瞪着她,恨不得吃她的血。林三叔匆匆赶了来,板着脸教训,“林秀你做啥,快把刀放下,你一口一个老林家欠了你们母子的,但林家不止养了你,还生了你,生恩大过天,你是女子,要是背了不孝的名头,不止你,连你兄妹几个都说不上人家了。” 林睿早习惯了家中的吵闹,原本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后头不时的尖叫让他慢慢察觉到不对劲,当下放了书出了门。 一下就让他撞见了这一幕,林睿只觉得心里发凉。若是被传了出去,莫说前途,便是连科举之路只怕都要被连累给夺了去,他顾不得别的,当即就想把人给稳住再说。 124.那时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过往恩怨太深,谁能知道,圣朝的皇后在娘家时地位只相当于一个一个被呼来唤去的小丫头? 初时,林四娘方进宫,还自顾不暇顾不得找她麻烦,等林四娘渐渐在宫里站稳了脚跟, 林欣本来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先是以赏赐为由赐下了数名宫中美婢, 接着又以理压亲, 深得旁人赞叹之举,以林欣几年无子为由把美婢们提为了妾室, 一步一步把林欣给架空, 让她失去丈夫、地位, 沦落为被妾室们嘲弄、折辱。 林欣是崩溃而亡的。 那时, 林家老两口年迈, 儿子们早就攀附上了林四娘, 他们一无可用之人, 二无权势, 在林欣自尽的消息传来后没多久就相继去世。 林秀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其实在林欣自尽前, 是去章府里找过她的。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欣同她说了许多, 她脸上再也没有记忆里那种高高在上, 林欣说了过往许多的错处, 尽是缅怀, 走时还说林四娘对付完她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她不信。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病重在床,身边只有个小丫头随身伺候,院子里很大,又很冷清,像是没点人烟一般,她在榻上从初春躺到冬末,期间每每被病痛折磨,夜半咳血不止,大夫、御医来来回回无数,都只让她放宽心思好生养病。 呵,她从一点风寒到连起身也不能,如何能放宽心思? 也是她傻,从病倒起,整个院子的下人被调的调、被撤的撤,除了一个脸生的小丫头随伺在侧,偌大的院子里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出来,谁家的当家夫人养病会跟被囚禁一般? 最后在模模糊糊之间,她偶从夜里醒来,听到伺候的小丫头在和路过的婆子抱怨,说甚亏她还是正室,被人给下了药都不知,若不是上头发了话,她哪里会来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林秀听得心惊肉跳,谁会给她下药? 且还能瞒得过一众大夫和宫中御医? 她是傻,但并非愚笨,能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下药还让御医们闭口不言的除了她那位稳坐后宫的皇后妹妹,世上岂有第二人? 可她怎敢? 林秀自问这一生中对得起父母兄弟,对林四娘更是诸多爱护,除了那一纸圣旨下来后与她一同入京争一个后位,便再也没有不对付过。 更不用说在入京途中,林四娘暗地里朝她下药让她亏了身子修养数月,这些她都并未去计较,就如同她娘朱氏说的那般,总归是亲姐妹,还能记那隔夜仇不是。 却不想,她仁慈一步,却让人要了她的命! “啧,”她吐出那根狗尾巴草,淡淡的唇色抿成一条线。 以林四娘的小心眼,她搅黄林欣这庄婚事也是为她好。 耳边窸窸窣窣的,林秀警惕的坐起身,扭头一瞧,只见一双脏兮兮的手臂从背后草丛里伸出来,在她放在一旁的篓子里一淘,随后快速不见了身影。 那分明是两个出门前林娟递给她的两个红薯! “谁!” 林秀喝问一声,随后一下站了起来,提了篓子就追了上去。 那人影跑得很快,林秀跑出去时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瞧着非是个大汉模样,身形单薄,约摸与她一般高大,跑过转角后借着山林里的地势和草丛的隐蔽更是难以寻得这偷红薯的贼子! 林秀没追到人反而入了山林子里头,顿时蹙起一张脸,呈苦瓜状:“好你个小贼,偷红薯也不知留一个!” 她也是饿了两顿的人呐! 山林子里头树木高大,灌木比她人还高,呼吸间全是泥土湿润的气息,还带着些腐味儿,林秀听村里人说过,说这山里头的深山老林里有大老虎,好些年的时候还有熊瞎子的叫唤声,林家村虽说也在山下,但深山到村里之间隔着些山头,村民们一般砍柴、采摘也只在外头山头上走动,远一些就不敢走动了,只有山下的猎户偶尔才会进来。 深山荒无人烟,脚下的泥土都松松软软的,也不知多少年未有人闯入了,林秀想着幼时听闻的那些传闻,心里也觉得害怕起来,还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 怎么就想不开为了两个红薯就追着人跑呢,万一遇着熊瞎子、野猪甚的还不得被拱啊? 正想着,林子里突然有了些响动,只见不远处一道五彩缤纷的尾巴从面前飞过,吓了她一跳,待定了神才回过味儿,林秀才想起那是一只野鸡。她紧紧扯了扯背篓上的绳子,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正要转身,却又定住了脚步,脸上闪过犹豫,又闪过坚定。 娘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儿大的,拼了! 林秀回身,先从篓子里拿出一把刀,四处打量后,选了一根躺在地上半枯的棍子在手中掂量了下,入手分量足,她满意的抿抿唇,用刀削尖了一头,给自己添了样防身的武器,心里有了底后这才定了定身,迈开步子朝林子里头走去。 待她走后,原先站定的地方渐渐多了些红薯皮,树叉上,面容清秀的少年披散着乌发,穿着破烂,露出两条赤裸脏污的小腿坐着,那树叉摇摇欲坠的摆动少年却浑然未觉似的,只双手抱着个红薯啃得欢实,稍倾,只听“咔擦”一声,树叉受不住重量从枝尾处断裂,从树上断了下来,落在一地的红薯皮上,再看那少年,却是早没了身影。 虽说有了称手的武器傍身,林秀到底不敢深入,这林子深处向来没人踏入,有那大老虎、熊瞎子一干大型的猎物并不稀奇,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够啃两嘴的,哪里敢不当回事,不过就算这算这样这一趟也让她惊喜不已了。 捧着手里头两朵像云一般的植物,林秀脸上满是激动,她朝着林子里头深入后,没多久就在一处野物的腐尸上摘了两支灵芝,随后又在一处悬崖上挖到了一株人参,看年份,少说也有十来年,这两样东西加上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俩,镇上的铺子虽然关了七七八八,但有些铺子还是半掩着门的,此如医馆…… 不过这都不是最让她高兴的,林秀在走出这片林子时还发现了一处茅草屋,看模样已经建了有些年头了,顶上的茅草破破烂烂的,檐下还在滴水,若不是四周地基打得结实只怕早就破了,那茅草屋里头还置着一些器皿,有铁锅和铁壶,还有两张小桌和一张木板床,她幼时曾听人说起过,说是一般猎户林山都会在山里搭个窝,不做别的,好赖有个地儿烧两口热汤喝。 那茅草屋想必就是以前进山的猎户住过的,如今林家村里会打猎的猎户少,大都只在外围捉点野鸡兔子添个菜,再往深了却是不敢,其实也能理解,猎户这行当本做的人就少,且大部分猎户都独来独往,也没有传承一说,一旦撒手不干了,后头的人也多半不会捡起这份拿命挂裤腰带的添口饭。 不过对林秀来说却是个意外之喜。 这一个无主的茅草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退路! 她小心翼翼留在林家是为啥,还不是外头世道乱,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保不齐就有性命之忧,否则谁愿意整日瞧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脸色?还要看他们眼色做事,吃不饱、穿不暖的? 若真有那日闹掰了,她就搬到山里头来,待这乱世之后再带着里头的宝贝们出去安家落户,岂不是比在林家伏低做小的好? …… 不过目前这也就想想,这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如今又快到冬季,真要住人,除了得里里外外修整一番,外加四周加固防这山里的豺狼外,里头还得添置好些保暖的东西才行,此如柴火、棉被之类…… 而现在,棉被这些东西,真真是有银子都没地方买的。 感叹了一番,最终林秀把灵芝和人参给藏在了茅草屋不远的地里,背着半篓子野菜果子下山回了林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抢了她两顿饭食红薯的少年出现在了茅草屋四周,就跟亲眼见到的那般,把才埋进地里不久的东西给掏了出来,而后揣进了他那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衫里,清隽的脸上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只在把东西拿出来后感叹了句,特别正经:“欠了两回了。” “那便好,”殷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朝殷崇元说道:“大郎好生陪着康哥和秀丫头,府上有些冷清,若是添个声儿,自去外头街上瞧瞧去。” 125.刑罚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林秀昨儿就暗地里劝过她娘, 让她多留几个心眼,这就算她奶奶是真病了躺着起不来,不还有三个媳妇吗, 凭啥全她娘一个人的? 林娟话刚落, 就听主屋里头“哐当”一声, 接着是严氏中气十足的怒骂:“好呀, 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不孝的东西,心里指不定早就想我老婆子埋土里了,我告诉你, 只要我再一日,你就休想爬我头上去...” 林秀、林娟骤然变了脸色。 “娘, ”林秀担忧朱氏,直接就冲出了门直奔主屋, 开了门,眼前的情形让她心里压着的火气瞬间冲到头顶, 红着眼眶跑进了屋。 只见眼前,朱氏站在床前,浑身湿漉漉的,在她脚边, 一只木盆翻倒在地, 里头的水洒了一地, 还冒着热气儿,而严氏坐在床上盘着退,正指着朱氏的鼻子怒骂。 眼前的情形蓦然就和当年林欣掀翻她端水的木盆重合了起来,却更让林秀大恨。真真不愧是母女俩,做的事儿都一样恶心人! 她快步过去,压着火气翻动着朱氏的衣摆,“娘,你有没有事儿,有没有伤到?” 朱氏眼眶泛着红,摇了摇头:“娘没事。” “你当然没事,你有啥事!”严氏拍着床沿,尖刻着嗓子吼道:“整日丧着脸给谁看呢,叫你做点事儿都做不好,你说说你有啥用,我们林家娶你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要是不乐意伺候滚回你们朱家,我倒是替你娘问你一声儿,你的三从四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些话,不可谓不诛心,跟在林秀后头进来的林家人都吸了口气。 妇人被撵回娘家,便是德行有错,就是娘家人脸上也是没光的,讲究些的知道家中有个被撵回来的妇人,都能把未婚的闺女一棍子打死,说她们都一家人,定然也是个不好的。 朱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更是急得掉下了眼泪。 “娘,这婆娘有啥做的不好的你打骂她就是,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林二挤了进来,朝着严氏讨好的笑着。 要真撵回去,他可就成了没媳妇的人了啊! 他忙板起脸呵斥起朱氏:“哭,哭啥,还不快跟娘道歉,求娘原谅你!” 朱氏见到他后眼里的光骤然熄灭,哆嗦着嘴唇,眼瞅着严氏得意的神情,心里一片苦涩,但只要一想到严氏的话,她就不敢有任何反驳。 她早就出嫁了,万不能给娘家招祸事回去。 正要开口,林秀一把搭在她手上,一个呸在地上,抢在她前头开口:“倒霉,奶奶说得是,也不知道我曾奶奶瞧见你现在这虐待刻薄儿媳妇的模样,会不会气活过来把你撵回娘家去!” “秀儿!” “三妹妹!” “林秀!” 林家人瞠目结舌的,林秀却一把插起了腰,把藏在心里两世的火发了出来:“你还真别拿撵人来威胁谁,我娘就是回去又如何,当我外家怕了你是吧,正好你虐待我娘这些年的事儿一笔一笔的说个明白,让外头的人都瞧瞧,到底是你容不得人,心眼子刻薄还是我娘这个儿媳做得有啥不周到之处!” 她侧了身,浑身气势惊人,指着小严氏和马氏:“同为媳妇,这两个整日偷奸耍滑的,另一个却累死累活的,咋的,你还让别人奉承你一声儿公正啊?”她冷冷的讥讽起来:“还有我老姑,一把年纪还赖在娘家让还没及笄的侄女们给伺候长大,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是这样,我呸,啥大家主母之命,也不瞅瞅,那模样,那身段,就是配个丫头也厚待她了,人大户人家的妇容工德,她学了点啥啊?” 噼里啪啦的说完,末了,她丢下一句:“别整日没事找事,告诉你们,惹急了人,大不了大家伙一块鱼死网破!”她说得凶狠,尤其是最后那鱼死网破四个字,眼里更是冒出凶光,让人心里都发颤。 沉默过后,呆愣的严氏突然爆发出一阵嚎叫:“反了天了,你个小贱坯子,不孝的东西,你娘没教好你,老婆子我亲自来,老二,把人给我绑起来!” 林秀虽然说得凶狠,但严氏在家中已经作威作福了几十年,如今被一个小辈给指着鼻子骂,回过神后当即就大怒起来。 毛都没长起来,除了说几句狠话,她还能翻天不成? 林家人纷纷回了神儿,一人一句的指责起她来,林当家的更是背着手,脸色铁青的在后头加了一句:“敢跟长辈顶嘴了,绑住狠狠教训她!” “三妹妹。”林康和林娟着急不已,正要上前,被反应过来的林家人给团团围住,林二唉了一声,正要上前,就见林秀不徐不疾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一把刀。 林秀顺手在灶头抄了一把菜刀,这会正派上用场,她凉凉的看着林二:“来啊,爹,咱们虽然是亲父女,但这刀剑无眼的,伤着了可别怪我。” “你!”林二望进那双眼里,瞬间凉了一身。 那一瞬间,他真觉得,这个逆女说的是真的。 就这一慌神的功夫,林秀已经退回了严氏身边,狠狠的看着她,刀刃架在她脖子上面朝众人凉凉的喊道:“来来,我看看是你们脚程快还是我刀快。” “林秀你做啥,那可是咱奶!” 林绿在人群里朝她扯着嗓子喊着。 “咱奶?”林秀突然笑了起来,那模样格外疯狂,只见她冷冷的扯着嘴,手上刀子起伏,耳边只听得严氏一声痛呼。 再一瞧,竟是林秀拿到在严氏手背上划了一条口子,如今鲜血正顺着往下滴。 见了血,原本还有些浮动的林家众人再也没有小心思了。 真...真敢啊... “你说的这个奶奶是那个从小打骂我们、欺负我娘,说要卖了我给三叔凑路费;还是发烧时连一个铜板都不拿出来,差点让我烧成个傻子,人还烧着就被撵出门干活的奶奶吗?”林秀朝他们望过去:“还有你们,欺负我们高兴吗?” 林欣、林柳、林绿几个瞬间低了头,不敢跟她的眼眸对视。 目光移到林二身上,林秀眸子里闪过嘲弄:“任由自己的妻儿被父母、兄妹、甚至小辈欺负辱骂,有你这个爹跟没有一样,简直让人恶心!” “林秀!”林二也怒了:“家里是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喝,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要不有林家,你早就饿死了,如今还敢对你啊奶动起手来,你个逆女,我看你才是丧尽天良,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呵呵...” 朱氏呆若木鸡,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咋个就...就成了这样? 刚回神儿,就听林二咒三丫头下地狱,朱氏瞬间红了眼,朝他扑过去捶打起来:“你才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才是没良心的东西,你个王八死后才会下地狱!” 打骂她也就罢了,凭啥要骂她闺女? 他们母子几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里里外外到处忙活着,老三读书考试时他们又出钱又出力,身边连一个铜板都没私藏,尽数上缴?其他两房好歹在老三考上秀才后沾了点光,他们呢? 朱氏含泪望着自己的几个子女。 老大林康和次女林娟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却连人家都没相看,三女和四女打小就跟着做活计,还得去伺候那个脾性不好的小姑子,当丫头似的使唤,还落不着一点好,被打骂是常有的事儿。 当长辈的如此,下头的小辈们更是有样学样欺负她们,她没用,护不住她们,说出来反而还引得两个妯娌和公公婆婆不满,婆婆只要皱下眉,当家的更是不占在她们一边。 “唉,你这个妇人!”林二哪里知道她突然发起疯来,没防备下被打了好几下,心里火起捏着人推了出去。 “娘,”林秀忙把人接住。 待朱氏站稳当,林秀黑着脸举着刀一步步朝林二走过去,林二被那刀上现在还沾着血的刀刃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去,“你...你做啥.” 林秀不屑的瞥过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敢动我娘试试,林家养了我不假,但我早就当牛做马的还回去了,你们不该让人当了牛马还得拿捏着想撒气就撒气,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们是人,人都是有火气的。” 正因为是亲人,所以这种恶行才更让人痛恨。 那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那时,林家几房人刚歇下不久。二房里头,林二脸颊还泛着红,身上酒气环绕,正不满的抱怨着,说她们白日里不该顶撞严氏和小严氏,没点子兄友弟恭、孝顺长辈。 朱氏几个都习惯了他的偏心,只听着便是。 “还有你三丫头,身为小辈,怎能当着外人的面儿让你四堂姐下不来台?咱们家一向重规矩,你这样......” 房里安静,借着一股子酒劲儿,林二更是来了兴致,点着林秀开始教训。蓦然,林秀一下抬起了头,在微弱的烛火下,林二被那锐利的眼神一惊,到口的话一下顿住,随后他不满起来。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借着这股气,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126.送行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72小时。 这是昨晚林老头和严氏商量了半夜后定下的。 临走前,严氏还教着他们:“去了殷家后少小家子气,那不该瞧的少瞧, 不该说的也别说, 免得让人笑话, 要是惹了事儿,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儿!”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严氏哼了声, 要不是看在这个儿子一贯老实本分的份上, 她才不让他们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别碍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们走了。”林二便带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这回带着林康和林秀两个,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这丫头纯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缘故上,林二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添上那丫头正好补了不足。 严氏倒是想喊小严氏去呢, 但上回那对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个大脸, 这日子还没过上多久, 指不定人还记得呢, 没得给人添些过后闲话。 从林家村到淮镇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 林秀父子几个走得早, 卯时末便出了门,这个天儿昼短,这会儿还带着雾,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过那坑坑洼洼的路他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轻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应。 她是姑娘家,在没战乱时能跟着去赶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时她人也小,是以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稳当,一双脚不时踢在石头上,磕得她直疼。 娇气! 林秀在心里暗暗唾骂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过了几年出门有马车、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吗,咋个现在还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头,林康背着一筐菜,转身问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儿,他伸出双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林秀摇摇头:“我没事大哥。” 林二听到动静儿,同他们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儿也快亮了,秀丫头要是脚疼就把腿抬高点,走路的时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来。”林秀回他。 林康顾不上林二那头,只死死皱着眉,面色担忧,“真不疼?” 林秀抬着腿走了两步,笑着同他说道:“你瞧,没事了吧。” 见她面儿上的笑意轻松,并非是怕他担忧装出来的,林康只得点头:“那行,你慢着点走路,左右这时辰还早呢,咱们慢慢走就是,待天儿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见他兄妹两个把话都说完了,却没按他说的加紧赶路,心里气闷得很,但他又拿这兄妹两个无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但这小子心里头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这丫头,以前跟她娘一样,不言不语的,现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时常跟他顶嘴,偏生他这个当爹的还说不过她。 他这哪里是一双儿女,分明是一对讨债的。 这样一想,林二更是觉得小闺女林四娘贴心,爹长爹短的喊着外,说话还讨喜得很。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明,雾气四散,可隐约瞧见路边儿的田埂和远处隐隐的房檐,偶尔还有鸡鸣响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边儿,拿出一早朱氏给他们备下的饭团,一人一个,放在怀里现在还带着温热。 林康兄妹停在他后头,也趁此歇了歇气,林康咬着饭团,又解下腰上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几口下肚后,他见林秀坐在里侧靠着山坡的草地上发着呆,遂问道:“三妹,你咋不吃饭团,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会可就凉了。” 林秀有个习惯,她累得很了反而没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说不疼不过是不想耽搁时辰拖着他到时候被骂而已,事实上哪里会真不疼? 便是这会儿一停下来,她便觉得脚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绣鞋给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紧,“我不饿,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饭团,正待想给林康拿过去,眼眸却在瞥见手心处时顿了下,随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干涩的嗓子一下尖叫出声:“血啊!” “三妹!” 林康骤然脸色大变,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林二紧随其后,两人围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鲜红的血迹,眼底骇然。 林秀细弱的手抖个不停,手心上,饭团斑斑点点的,俨然换了个颜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饭团拿走,又从身上扯了块布给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三妹你别怕啊。” 便是林二心头也难得涌出了慈父心肠:“三丫头别怕,你爹和你哥哥还在呢。” 林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着气,慢慢把心头的恐慌给压了下去,等平复下来后她朝林二父子挤出了个笑脸:“我没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脸上雪白一片。 “这地方不安生,咱们快些离开吧。”林康心疼幼妹,何况又遇着了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听,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他们出来是去给殷家人送礼的,这礼没送到手头,这时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头没个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坏了...” 父子两个争执不休,谁都不肯依着对方,林秀安静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渐渐传来另一股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困兽在挣扎一般。 她的脸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来,但又下意识的顺着那声音搜寻起来,最后,在她先前坐过的那旁边的一摊草丛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那草丛长在水沟里,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沟上头的一摊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际,她刚松了气顾着歇息,这才没发现有何不对。 “大..大哥,这里有人。” 林康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着,待听清了林秀的话,他顿时顾不得别的,“走,咱们回去。”说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篓,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镇周边虽然瞧着太平,但从外头逃回来的人不是没有,就他们林家村都有两个,一说起外头的世道,林康到现在都记得他们那骇然不安的神情,偷盗、抢劫、杀人,官府早被土匪们洗劫而空,而没了管辖,做事全凭喜好厌恶,可想有多乱。 如今,却是连他们这淮镇都开始不安生了吗? “你,你个逆子!”林二在背后气得大骂。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惊肉跳的,只耳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让她的心紧紧拧着,理智让她不该管这档子事,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三妹?” 林秀脸上游移不定,但最后只狠狠叹了口气,挣开了林康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当看不见!” 说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开那束旺盛的草丛后,饶是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吸了口气。 丛下的水沟里,正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满脸脏污,肚子一侧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嘴里不断的溢出痛呼声,眼眸半撑着,瞧着还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的凑上前,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那人嘴唇微动,好一会林秀才听清,他说的是痛。 “这,这可咋办?”林秀没了主意,焦急的四处搜寻,突然,她在这束草丛里发现了几珠跟杂草一般的东西,顿时欣喜起来:“止血草!” 这草农家人大都认识,若有个小伤甚的便采了捣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这人那道长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对这大伤口有无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听他喊痛,心一顿,也顾不得探究有用无用,把那几珠止血草拔了寻了石块砸碎,捡着碎沫给他敷了上去,为了怕这碎片掉下来,又从那人身上的碎布条上扯了一块给包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了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林秀说道。 如今外头战乱不断,这个时候谁都警惕着呢,哪里敢弄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别说她没这个想头,就是林二两个也断然不会同意。 临走时,她又问林康拿了先前那个沾了血的饭团,放在人手心上头,又把草丛掩好,正要起身,却被一双脏污的手给扯住,林秀回头,那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声音微弱:“敢问..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杀戮的人,想来也是被战乱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约约的说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没透露别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后阖上了双眼。 林秀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走到林康身边儿,扯着他的胳膊撒娇:“大哥。” “唉。”林康揉了揉她的脑袋,叹着气:“这人好坏不知,你咋能随便救?” 林秀撇了撇那处,道:“那人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子骨细,穿得又破又烂的,想来不是个坏的,佛不是都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你呀。”林康拿她没办法,只得叮嘱她:“这个就算了,以后可别乱救人了。” 林秀也知道今儿鲁莽了,当下便乖巧的应了下来:“知道了。” 说来她真敢救人,一来是确实不忍心,二来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淮镇这一片是没受多大灾难的,这里四面环山、交通封闭,又向来地处落后,除了圣皇帝打得激烈一路朝着京都推进时闹了一阵儿,余下时日倒是安生。 而这会儿,按后头吏官的说法,那位圣皇帝此时恐正带兵在珉郡与宋八皇子周旋呢。 “继续说啊,”林秀明摆摆的晃了晃手上的刀:“想来自个儿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127.皇位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围观的村民们眼里满是艳羡, 他们可都是听说了, 林佑家这小姑娘嫁的可是镇上的人家,家中别的不多,就这米面多, 这些可都是能活人的东西, 林欣那小蹄子连村里都没人上门提亲, 哪里知道还有这运道,竟还被富贵人家给瞧上了。 也不知这些有钱人咋想的, 放着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不挑…… “严大婶, 还是你有福气呢……” “可不, 这满村的人就指着……” 虽这般想着,但村民们还是围着严氏和严老爷子,话里话外皆是各种讨好试探, 指着让他们拉一把, 不说别的,这各家各户的哪里没有几个姑娘家, 如今林家有了殷家这门路, 指着让他们把家里的那些给推出去,不说换这么多米面, 哪怕换一小袋也是好的不是? 在外头热络的时候, 灶房里头也忙得热火朝天的, 朱氏带着林娟、林秀几个同在灶房里炖着菜, 小严氏也被严氏给指了进来,名为帮忙搭手,但小严氏从头到尾的看着朱氏母女忙得脚不沾地的,抄着手眼底满是不耐烦。 姑姑也真是的,今儿这样大好的日子,非让她进来盯着二弟妹几个,就怕这母女几个扒拉着大菜大肉的往嘴里送,也不瞧瞧就二弟妹这性子,她行吗? 倒是…… 小严氏一双眼在林秀身上打了打转。 倒是这秀丫头,如今倒是使唤不动了,说话做事没了以往的木讷怯懦,连姑姑在她这儿都没碰到几个好。 “大伯母,你左右无事,往灶里添些柴火呢。”朱氏她们不敢使唤小严氏,但林秀可不怕她,没道理她们母女几个忙乎半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待会儿还得被人把功劳给抢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子,就打前两日捡那稻谷穗子,这满屋的林家女人们有几个是勤快的,还不是使唤着她娘她姐,结果一回屋,个个提着的篮子里头都铺了几层,连林绿还得了严氏的夸奖。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得很。 就林绿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从朱氏和林娟篮子里拿的,朱氏她们不好跟小辈计较,又嘴笨不爱告状,结果到成了自己偷懒别人勤快! 今儿殷家的下聘礼,小严氏这会儿操作膀子可劲的耍,出了这门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说她自个儿操持了一大桌菜,把她们母女几个给扁得一文不值。 小严氏下意识就推了起来,还瞪着她白了一眼:“你个小蹄子懂啥,大伯母哪里无事了。” 林秀背对着她冷笑了下。 有个屁的事!不就是守着她们怕她们偷吃吗? 确实,打从这世道乱起来后,人人自危,莫说吃肉沾点油水了,就是林家每日也是吃些清汤粗粮,再配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野菜就着肚子,那灶房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头还剩了小半罐油,一直被严氏给锁着向来不肯拿出来,今儿为了给林欣做面儿,除了把殷家送来的一条肉让她们全做了外,更是一脸心疼的开了锁把罐子给拿了出来,只在末了,还叮嘱她们少用了油。 还记得上辈子林欣过聘礼这日,也是她们母女几个一直忙活,到晌午人都吃了饭了,她们连桌都没上,一直饿着肚子洗刷了碗筷,最后饿得没法只啃了几个红薯了事,倒是她这个大伯母,也不知说了些甚,在那殷家过来的人走时还听那头的婶子不住的夸赞说她这席面儿做得好呢。 当时,她就是听到了大伯母小严氏把这勤劳往身上揽也没法,反而记得她爹说过的话,都是一家人,谁做的不是一样? 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她们母女勤勤恳恳的,谁记得她们的半分好了! 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给外往退,反而把她爹的话当真,她爹有那个狗屎运,她们可没有。 “说来也是,大伯母确实忙,咱们家的长子媳妇,啊奶让大伯母来灶房忙活,可不像三婶……” 人马氏可是直接出面替林家两老的招呼起了殷家过来的平辈人。 反观小严氏这个长子媳妇,连门都插不进去。 林秀抹了抹手上的水,钻到了灶头下架起了火,还啧啧了两声,安慰起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的小严氏,脸上泛着天真,还吸了吸鼻子:“其实咱们灶头这块也不错,油水可足了。” 小严氏是啥人她了解得很,别看着和善得很,实际上林家几个媳妇里头,就属她心眼最是多,以前林三叔还在镇上时,小严氏为了巴上去,哪日里不是三叔长三叔短的?如今林三叔这个秀才已经不行了,小严氏虽面上还跟以往一般言语亲善,但到底没了那些讨好巴结,也不再凡事以三房为先。 不说别的,以前小严氏跟林欣还亲如母女呢,整日把林欣捧得高高的,结果如何? “眼皮子浅的……”小严氏唬着脸,十分不屑林秀这闻着点肉味儿就馋嘴的模样,但那心里就跟下了油锅的水一般,火急火燎的。 林秀这死丫头片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一个林家的长子媳妇,却连招待客人的份都没得,被撵来这灶房里头,反倒是老三媳妇出面去招呼亲朋们。 长此以往下去,这屋里屋外的,谁不只认马氏了,哪个还能记得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 见她还死撑着,林秀嘿嘿笑了两声儿。 朱氏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话,手上麻利的把大肉片子放进锅里翻炒着,不大一会儿那香气就顺着屋里飘了出去,让人口水直流。 小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锅里,这两年林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的连饭都吃不饱何况吃肉,俗话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娘,”耳边一道砸吧着嘴的声音响起。 小严氏回头,见林柳扒在门框上,舔着嘴巴,喉咙里吞咽着吐沫,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朱氏装进盆子里的肉片。 “你个死丫头,瞧瞧你这馋嘴的模样。”小严氏压着声音骂了两句,但眼珠子转了两下,还是扯了扯嘴角朝朱氏走了过去。 “二弟妹啊,你瞧柳儿这孩子,今儿一直在外头搭手忙活,还把你家四丫头的活计给一块儿做了,这不,也是饿得很了,不如……”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盆子里的大肥肉,就跟饿了八辈子似的,林秀觉得,若不是她们母女几个还在,只怕小严氏早就扑上去了。 还拿林四娘来说嘴。 林四娘一早就起不了身,说身子虚,朱氏怜她幼小,便让她在房里多休息休息。只是,严氏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早就说好了,林四娘不能干活那她们母女几个就要分摊一些,林家可不养闲人! 要不然她们母女几个又咋会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了。 林四娘的活计她们都瓜分完了,小严氏还拿她来说,要不是碍于朱氏先前的动作,林秀都想回她一句:关她屁事! 小严氏还以为她们默认了,咧开嘴就捡了碗筷盯着盆子里最肥的一片肉叉了去,林柳在一旁看得眼热,目光随着小严氏移动,眼见小严氏叉了肉却不是给她,而是自个儿吃了一大半,顿时急了:“娘……” 小严氏几口吞了肉,把碗筷一下放进她手里,不耐烦:“急啥,你娘吃半片咋了?” 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若不是她,她能吃得上肉? 林柳顾不得跟她回嘴,巴着碗里剩下的半片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都没好生嚼动两下吃吃味儿,等她放了碗筷,却见林秀不知何时也拿了双筷在盆子里捡了快肉吃。 见她看过去,林秀还抬了抬下巴。 林柳瞪圆了眼。这林秀……她怎敢! 林秀撇了撇嘴,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递到了朱氏和林娟嘴里。朱氏和林娟两个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人,像这种偷着吃肉的事儿林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她们都不会的。 不仅不会,反而被林秀都动作给吓了一跳。 “这……快还回去,你这孩子,要是你啊奶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朱氏焦急不已,林娟也劝:“是啊三妹,快还回去。” 小严氏母女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秀操持着递过去的姿势,道:“娘,二姐,你们一人一口赶紧吃了,要不然奶奶进来看见了才完了呢!” 她瞥了旁边那对母女,接着说:“再说这咬了再放回去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了吗,到时候奶奶发火,别说我们了,还得连累大伯母挨骂呢。” 小严氏自个儿就是这个带头的,她就是推也推不干净,与其相信朱氏母女这几个老实本分的会偷吃,还不如相信小严氏吃了后让妯娌侄女们不准说出去呢。 这老实的和奸滑的,在严氏心里哪里没数? 达县位于安郡县,是南方和北方的交汇,总属蔚州管辖,是宋十四皇子的封地。达县很小,不过四五街,一眼就能看到底,因为战事频发,连这个边缘小镇也受到了波及,往日里还有的小猫两三只的街道更是门庭冷落,半晌见不到一个活人。 128.补偿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她灵芝呢? 林秀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简直不敢置信。 她敢拿他亲爹来发誓, 她上回亲手埋的是两珠灵芝和一枝人参! 这样的东西咋会突然就不见了? 她第一个念头,是被豺狼叼去了,只是转念一想, 不对啊,她埋得不算浅,那个豺狼还能用爪子刨坑叼东西? 难道... 她突然想起了上回被偷走的两个红薯,顿时脸青了。 怪不得她抓不到人呢, 跟个泥鳅似的滑烫,原来是早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算了, 多抓些野鸡吧。”林秀撇了手中的一堆石块,气闷不已的扔回了坑里,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又把泥坑给填好, 这才提着网子拖着野鸡背上篓子下了山。 偷都偷了, 她只得自认倒霉, 早知道还不如去镇上换些银钱呢。 下山前,她把野鸡给装进了篓子里头, 又捡了些叶子野菜盖在上头, 遮得严严实实的后, 又挑了走动少的路, 绕着弯去了离他们家不远的白家。 白家是外来户,也住在村尾处,中间离林家隔了七八户人家,他们挨着林子,平日里少有人去那儿,白家人也不大爱同村里人往来,因为早年白家只有一个闺女的原因,村里的长舌妇们没少碎嘴,也由此惹恼了白家两口子,至此便不大在村里走动了,颇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 白家婶子姓朱,跟她娘是一个村的,两人没出嫁时还十分要好,便是嫁人这么多年,以往的情分也都记着,这二人一个脾气利索,一个脾气温软,也不知是如何凑到一块儿的,早些年时林秀还听过一耳朵,是白婶儿劝她娘要立起来,莫要让旁人欺了去云云,待他们几个小的也十分关心。 更为重要的是白家那位姑娘以后还是她大嫂。 就凭着这几点,林秀才敢提着野鸡上门,借白家的地方私底下给朱氏几个补身子,换了别家,她还怕有人给林家人告了信,漏了嘴,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哪副模样呢。 这整个林家村里,跟他们一般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人没做得这般绝,一个捧得高高的,一个半点不当人看,他们二房过的日子,她娘和兄弟几个在林家过的啥日子有眼睛的谁不会看? 谁会去多嘴去指责严氏等人不该苛待不成? 没那个功夫,何况,他们一无权势,二无银钱,谁愿搭理?就算不少人暗地里碎嘴林家其他人,但见着时该捧的还是得捧。 就如同前些时候知道林欣定了镇上的殷家那般。 那副嘴脸,尤为让人恶心。 “秀姐姐,”林秀转头,见到撅着屁股在林子里玩耍的小娃,朝他走了过去,“易哥儿,你在玩啥呢?” 易哥儿叫白易,是白叔和婶子的独子,今年六岁,生得圆润,脸上泛着小娃独有的天真,仰着头道:“我在给蚁蚁搭窝呢,这样下雨就不怕淋湿了。”他说着蹙了蹙小鼻子,“爹爹前几日淋了雨就受凉了,娘说那是因为他没回屋躲雨。” 林秀见他一本正经的,有些失笑,凑近一瞧,果然那一株树旁边有几只蚂蚁在爬,白易正用树枝和叶子给他们搭窝,只是搭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又细,眼看就撑不住了,林秀蹲下替他把下头固定了,摸了摸白易的小脑袋,“好了,你瞧,易哥你搭得真好。” 白易双眼放光,开心得很,“这样蚁蚁就不用到处躲雨了。” 林秀正要答他,旁边白家大门“咯吱”一声儿开了,接着白兰端着一盆水出来,一边倒水一边四处瞧,目光扫到他们处,见到林秀时还有些惊讶:“秀妹妹来了。” “兰姐姐。”林秀喊道。 白兰嗔了她一眼:“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倒好,也不过来转转,”说完,她眼一瞥,见到磨蹭着躲到林秀后头的白易,脸一板:“你个皮小子,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头跑来外头玩,还不快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冻着?” 白易探了探头,伸出五个手指给她看,“你瞧,没事。” “唉你还有理了是吧!”白兰故意插着腰,瞪着他:“过来不过来?” 林秀就抿嘴儿笑,主动牵了白易走过去,到了白兰跟前,问她:“兰姐姐,婶儿在屋里吗?” 白兰只以为她找她娘有事,点头一指:“在里头绣鞋样子呢。” “行。”林秀把篓子放下,“那篓子底下有东西,劳烦兰姐姐把它拿出来了。”说罢,她便进了屋。 只没一会又出来了。 “这么快?”白兰还有些诧异。 “是啊,”林秀进去一说,白婶儿就应了下来,还说早该如此,又欣慰的看着她,说她懂事了,小小年纪都知道心疼当娘的了。白兰还没来得及把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林秀便把铺着的野菜叶子拿出来,露出里头的两只野鸡。 “这...” “哇,野鸡,野鸡。” 白兰姐弟皆是惊讶的看过来,白易又高兴又害怕,最后还是小步小步的走了过来,慢慢扒着篓子朝里看,见两只野鸡缩成一堆,一点也没有那神气的样子,还胆儿大的伸手想朝野鸡头上点。 “你干啥!”白兰眼疾手快,一下捉住他那双捣乱的小手,呵斥:“你个皮小子,这野鸡的头能乱摸啊,小心待会儿把你的手啄出一手血,我看你咋办,可别哭着喊着找娘就行。” 白易听了,顿时小手缩到了背后。 林秀看得发笑,一把把两只野鸡给拧了出来,朝白兰说道:“兰姐姐,野鸡我就放这儿了,明儿劳烦你给炖了,咱们一起喝喝汤补补身子。” “唉。”白兰也没跟她客气,只是刚应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迟疑起来,“在我家炖,那你家...” 林秀苦笑:“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我要拿回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几个的份?明儿我让娘她们悄悄过来就是。” 这倒是。白兰一家虽说跟村里接触少,但林秀家是个啥情况心里也是有底的,她娘就曾在家中说过不下四五次,说林家那位婶子在家时性子便软,没想到这嫁人了还是一副好脾性,生生带着几个孩子被婆家给欺负成这样,那语气又是无奈又有些恨她不争气,怄了好几回气呢。她拍着胸脯保证:“秀姐儿只管放心,你把这野鸡放这儿,明儿保管过来就能喝上汤了。” “那我就多谢兰姐姐了。”林秀笑着同她打趣,心里对白家很是感激。 说来上辈子她接触白兰的机会不多,更别提这般主动来白家走动了,大哥守着妻儿老小不肯步入那繁华之地,先时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骂她哥傻,说他有福不知道享,便是后头林家败了下去,但那日子也不是普通人能想的,林秀以前劝过她哥几回,后都被拒了便再没提起过,但心里不是不恼他的。 重生这一次,她却看得分明,他大哥早就看清了,所以便只守着这点本事过活,不贪、不羡,明哲保身,何况身边又有白家姐姐这般豪爽的妻子在侧,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必去把那些不属于他的抓在手上? 倒是她,只顾着想做那人上人,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最终也死于权利的漩涡下。 不得善终。 正说着,白当家的抗着锄头回来了,白易一见他,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扒着他的腿,仰着头,“爹爹,你瞧野鸡,两只大野鸡。”他比划着,一边儿还拖着人往这边走,想让他看。 “白叔。”林秀打着招呼。 “是秀丫头啊,”白当家是个和气的人,除了当年村里碎嘴的婆娘们拿白兰说事惹恼他,这么多年林秀就没见他跟人红过脸,家中大小事也同白婶儿商量着来,夫妻两个十分恩爱。 他随意把锄头放在院子里,一把抄手把起了白易坐在手臂上,乐得白易高兴得直拍手,白当家抱着人停在一对野鸡跟前,点点头,“好家伙,这两只野鸡只怕有七八斤重了吧,瞧这肥的。” 他肯定的点了头,转头问着林秀:“秀丫头,这野鸡谁打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这是林秀弄来的。 林秀摸了摸鼻头,带着两分不好意思:“是我白叔。” “你!”白当家惊讶的看着她,而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身手,你白叔可不如你啊。” “别别别,”林秀忙摆摆手:“我也就运气好罢了,用这网子给网住了吧,要不然,我哪儿会抓野鸡啊。” 说完,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家去了。 林家院子倒是安静得很,林大林二带着林丰兄弟在院子里编篓子,见她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倒是她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她奶奶严氏的屋子,意思是她啊奶脾性大,让她避着点。 林秀朝他笑笑,回屋放了篓子就朝灶房去。 果不其然,林娟儿正带着林四娘做饭呢,林秀四处看了下,随意的问了句:“娘呢,咋只有你们在?” 这一般做饭都是朱氏带着她们做,由她二姐带人做倒是头一回。 “三妹妹,”林娟麻利的切着菜,闻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担忧:“方才奶奶那头说要热水擦擦身子,娘端了热水进去都好一会儿了,咋还没出来?” 哼!谁让她的头绳已经损坏,而林四娘的还半新不新的,她前两日就在林四娘怀里看到一抹绿,当即心里就不舒坦得很,奶奶说如今家里穷,不能给她买新的,要不然她又岂会看上林四娘这条破绳子! 她林绿,如今竟然只能用一条破绳子了! 奶奶这个词显然很有威慑力,先前就算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失了一向心爱的头绳,也目光倔强,一副要夺回来的模样,这会儿只听到奶奶这个词,顿时就咬着嘴角,目光闪烁起来。 见此,林绿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绳往兜里一放就自顾走了,显然是丁点没把这林四妹给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家村上百户人家,像林佑家这般的也是不多。 林佑是林四娘和林绿的祖父,如今不过五十左右,身子骨倒是硬朗,娶妻严氏,生了四子一女,老大叫林大,老儿叫林二,老三和最小的林小妹是老来子,素来最得老两口看中,当年还请了云游的道士给算了命取了名。 说这林三有状元之相,给取了个林睿。 林小妹有大家主母之相,取了个林欣。 自打得了这个批命,林睿和林欣两个在林家那就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平日里甚家务活计都不用干,每日里就被老老少少的给伺候着。 后林睿被林家老两口给咬着牙送去了读书,他天分还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来也只考了个秀才,落地了好几回,如今又碰上这么个年月,只得带着老老小小的从镇上给回了家,每日必叹生不逢时,让林婆子林严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既心疼她家小儿子空有那状元之相,若不是被这世道给拖累了,哪里中不了举?当不上官?又恼怒家中花费了金银无数,如今却是白白给花了? 楞是丢水里没见到点水花儿! 如何不气?如何不闷? 这心里一憋闷,可不就得在其他人身上出出气。 林二一家就是被林严氏给出气的。 相比林睿和林欣在林家的好日子,林大和林二的日子就难过了,前些年日子太平,省吃俭用的给林睿凑了银子,供他读书,其他小辈们虽然也混个半饱,但好歹还能捞着点水米,如今世道乱了,大房和二房的小辈们多是顾不得,都紧着林睿和林睿家的,其次是林欣,再然后是林大,最后才是林二。 那林绿就是林睿的闺女。 而林大一家虽然过得差,但林大媳妇好歹是严氏的亲侄女,看在娘家的份上,严氏平日里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小严氏补贴着大房一家,可就苦了林二一家,没有娶个跟严氏沾亲带故的,朱氏为人又嘴笨,可不得被严氏给牵着鼻子走? 偏偏,林二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连林大都有私心,平日里私藏着银子暗地里给小严氏藏着,偏生林二把自家给搜罗光了去补贴孝顺林家老两口,平日里还多有嘱咐着家里的小辈们莫要跟其他几房的人有冲突,做事要勤快,对哥哥姐姐们要恭敬,吃食也要先紧着家里的姐姐弟弟们。 就因如此,原本被朱氏这个嫂子给伺候着的林欣,如今又让侄女们给伺候上了。且还只使唤着林二一房的人,就跟吆喝着丫头似的,半点没当是自己的亲人。 对此,林佑一家也没人觉得不妥。 林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了,那外头的人再是觉得荒唐,也只得当个笑话说两句,时日一久,也懒得提起了。 林秀藏在树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被推到在地的林四娘在林绿走了后,露出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见到她拍了拍屁股抱着篓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的小院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说,她对林四娘的姐妹之情,早就在上辈子被消磨光了。 想到上辈子的时光,林秀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恸,眼神虚无得仿佛回了当年那些尔虞我诈、那些被至亲之人生生剥夺了性命的时候。 她也曾大声喊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的人,反而要了她的命? 可是当她魂归西天,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她已经再也不会问这些让人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恨是没有理由的,想恨便恨了吧。 就如同如今林四娘满心的恨着林绿一般,当若干年后,反而会对她笑脸以待、各种赏赐不断时,谁能想到如今她们之间会有仇怨,明明看着就跟亲姐妹一般不是? 129.铁骑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 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 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半晌, 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 “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 借着这股气,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 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她娘竟然回嘴了? 朱氏为人向来胆小怕事, 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打小便是从父、出嫁从夫, 在林家,谁都可以压她一头, 她爹说一,从来不敢说二, 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朱氏挺了挺胸, 在儿子等人诧异的眼里心一横, 嘴上噼里啪啦的连声追问:“你说,你倒是说清楚,三丫头到底哪儿惹柳丫头了?” “我我我...” 林二被她突来的强硬给怔住,见朱氏咄咄不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怎么惹了柳儿那丫头? 他也不知道啊。 下晌在送了殷家人离去后,回来就见他娘在房门口骂人,他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大嫂一脸气愤的同他说朱氏带着两个女儿顶撞了他娘,又当着殷家人的面儿不给柳丫头好受,这不,人柳丫头都这会儿了还在房里伤心呢。 他一听这些,哪里还顾得上询问是为何,定然是朱氏和三丫头几个失了言行,若不然,他娘和大嫂能发那么大一顿脾气不成? 这一想,他腰板顿时就直了:“说清楚就说清楚,她要是不惹柳丫头,人大嫂能生气?柳丫头能关在房里怄气?” 林秀是早知道林二这人的,自私自利、心早偏了,但听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她们有错,心里一下火冒三丈! “爹!我和娘、二姐今儿在灶头忙了一个早上,到晌午了连口水都没喝就顾着给你们端菜送水了,就这样我还给小姑端饭进去,出门就收拾你们剩下的碗筷去洗漱,到人走才闲了下来,才刚进屋歇息呢,谁知道咋惹啊奶和四堂姐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都是林家人,咋的没一个人来帮衬一下我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说能惹到她们?” 偏心眼到别人说啥信啥,她这个爹没救了! 林秀原本还想着把她爹给拉拢过来,让他认清楚她们一家在林家的地位,不要再死脑筋,只是一见他到如今还梗着脖子一副认定了她们的模样,心里那一肚子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爹又不傻子,一大家子人生活了这几十年,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吗? 朱氏更是红了一双眼眶,眼里泪水汇聚,一下就晕染开了,像是要把这十几年受尽的苦都哭出来似的,一拳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都是我没用啊,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瞧瞧人家过的是啥日子,我们过的是啥日子,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干,别说句好话,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的孩子跟头牛似的,啥事都要做,还得整日挨骂被打,老天爷啊,你劈死我们吧,免得活着受罪啊...” 字字句句的,连林康这个男子汉想起以往,都红了一双眼。 “这...你这是做啥?”林二脸色难堪,“快别哭了,没的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我早就是个笑话了!”朱氏朝他吼道。 这些年这家里里里外外的,连个小辈都能指着她的鼻子奚落,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若不是这林家不拿他们二房的人当人看,凭着那些小辈又有几个胆子?想到这儿,朱氏更是愤恨起来,“要不是你个当家的没用,你的妻儿又咋会整日被人欺负,连个小辈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朱氏一双眼猩红,几个儿女也不站在他这头,林二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正觉得这几个不可理喻得很时,外头严氏一嗓子嚎了起来。 这回林二再顾不得教训妻儿,大步开了门朝林老两口的房里走去,他刚到,林大和林三叔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老二,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林二摇摇头,听着里头严氏的嚎哭怒骂,还夹杂着四妹林欣的啜泣,林老爷子则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三兄弟面面相觑,随后林大上前敲了门:“爹娘,你们这是咋了?” 里头静了下来,没多久严氏开了门,肿着一双眼,整个人焉哒哒的:“进来吧。”说完叹着气转身进了屋。 林二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眼里,严氏可是个厉害的人,连她都这样一副模样,可见事情有棘手? 进了屋,只见房里,林老爷坐在凳上不住的叹气,而林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一张脸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追究别的,林大忙问道:“爹娘,到底咋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可不是出事儿了!”严氏瞪着眼,一把拍着大腿,又嚎了起来。 这下,林二几个顿时急了,又追问下去。 “你们问她!”严氏一手指着林欣,哭着脸拍着胸口:“我这是为了谁费心费力的?为了谁跑上跑下的?我做楞多是为了谁好,这死丫头居然跟我说她不嫁了!” 一提起这事儿,严氏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本来她见林欣来找她,脸上还擦着殷家送来的胭脂水粉,以为她想通了,知道人殷家是个好人家呢,哪知道,她一出口就是不嫁了。 她以为这是闹着玩呢,说不嫁就不嫁? 严氏也没想闹大,正跟老头子一起劝着呢,哪知道都劝了个把时辰了林欣就是不松口,一口一个不嫁,一口一个他们要推她入火坑。 严氏一想起来都气得发抖!亏她说得出来,这些年他们待她如何?只怕这整个村子都找不出第二户,就是家里头那些小辈们,又有谁越过她去? 她一心一意为了她,到头来还害她不成? 听完,林睿第一个不赞成:“四妹,娘这是为你好,你可别任性了。” 接着是林大:“可不,那殷家殷实人家,崇元公子身上还有童生功名,你能嫁过去真真是走了运道,家里头为了你这亲事里里外外的操着心,你可别事到临头了让家里不好做人。” 到了林二,他摸了摸脑袋,憨憨实实的:“四妹你放心,殷家两位叔伯都说了殷家大公子长得不赖,要不二哥替你去瞧瞧?” 林欣咬着牙,随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糊成一团,她毫无知觉,胸脯剧烈的起伏,脸色更是扭曲起来,“走,你们都走!别以为我不知道安的什么花花肠子,不就想把我嫁给那破了相的丑八怪接济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死丫头!” “四妹!” “四妹你胡说什么呢!”林大黑了脸。 虽说跟殷家做亲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也是真心为了林欣好不是? 林睿更是气得甩了袖子,道:“朽木不可雕也!”说完,哼了一声就大步出了房门。 他一走,林大也跟着走了,林二倒是皱着眉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得叹着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晚发生的事儿很快在林家传遍了,严氏整日的沉着脸,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连三房的人在她这儿都没讨着好,其他人更是夹起了尾巴做人。 林欣不识好歹,私下小辈们多有碎嘴。大房里头,小严氏见此,心里顿时活泛起来,暗地里怂恿着林大把林欣给换成他们林柳得了。 林欣不乐意结这门亲,她可是百八十个满意。 也不瞅瞅,这样上好的人家去哪儿寻? 一连过了数日,天儿越发冷了下来,林家人都不大出门子了,倒是林秀还隔三差五的出去一回,寻些野菜蘑菇回来,这一日,她刚下山,就被林四娘给拦下了。 “三姐姐,小姑那事儿你早知道的吧?” 她碍于脸面不敢把事儿做绝了,但她一个不高兴,当家的就指定的让她消气,最后,还不是得林秀低头? 朱氏的一番口苦婆心,外加林娟不时的插话劝她去认个错,显然都是怕她过后吃苦头,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儿,说句难听的,就是遭了罪,该干的活计还是得接着干不是? 怎么就非得去逞这个能呢? 林四娘竖着耳朵在一边儿听着,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秀。 “听娘的话,左右你是姑娘家,在熬几年就好了,知道吗?” “是啊三妹,娘说的没错......” 耳畔,听着她们带着关心的话,林秀的眼神却飘飘的虚的厉害。 两世为人,能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心她、疼爱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前世她也觉得熬过去了就好了,只要离了这林家门日子就好过了,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指使着没日没夜的干着活计,早早就熬坏了身子骨,等她被林四娘算计了一次后,那些后遗症纷纷就出来了,整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130.试探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 防盗比例50%, 72小时。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 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林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 他突然瞪起了眼睛:“你还有理了?”话落, 他又朝朱氏发难起来, “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都能跟她老子顶嘴了!” 放了以往朱氏早就拉着林秀不让她回嘴了,只是今儿连得罪严氏这个婆婆的事儿都做了, 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一下冲破了闸,借着这股气,顶着林二不善的目光下回他:“三丫头到底做了啥你回来就骂她,你把这个理儿掰扯清楚。” “你你你...” 莫说林二不可置信,便是窝在朱氏怀里的林四娘都没想到。 她娘竟然回嘴了? 朱氏为人向来胆小怕事, 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打小便是从父、出嫁从夫, 在林家,谁都可以压她一头,她爹说一,从来不敢说二, 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朱氏挺了挺胸, 在儿子等人诧异的眼里心一横, 嘴上噼里啪啦的连声追问:“你说,你倒是说清楚,三丫头到底哪儿惹柳丫头了?” “我我我...” 林二被她突来的强硬给怔住,见朱氏咄咄不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怎么惹了柳儿那丫头? 他也不知道啊。 下晌在送了殷家人离去后,回来就见他娘在房门口骂人,他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大嫂一脸气愤的同他说朱氏带着两个女儿顶撞了他娘,又当着殷家人的面儿不给柳丫头好受,这不,人柳丫头都这会儿了还在房里伤心呢。 他一听这些,哪里还顾得上询问是为何,定然是朱氏和三丫头几个失了言行,若不然,他娘和大嫂能发那么大一顿脾气不成? 这一想,他腰板顿时就直了:“说清楚就说清楚,她要是不惹柳丫头,人大嫂能生气?柳丫头能关在房里怄气?” 林秀是早知道林二这人的,自私自利、心早偏了,但听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她们有错,心里一下火冒三丈! “爹!我和娘、二姐今儿在灶头忙了一个早上,到晌午了连口水都没喝就顾着给你们端菜送水了,就这样我还给小姑端饭进去,出门就收拾你们剩下的碗筷去洗漱,到人走才闲了下来,才刚进屋歇息呢,谁知道咋惹啊奶和四堂姐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都是林家人,咋的没一个人来帮衬一下我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说能惹到她们?” 偏心眼到别人说啥信啥,她这个爹没救了! 林秀原本还想着把她爹给拉拢过来,让他认清楚她们一家在林家的地位,不要再死脑筋,只是一见他到如今还梗着脖子一副认定了她们的模样,心里那一肚子话就再说不出口。 她爹又不傻子,一大家子人生活了这几十年,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吗? 朱氏更是红了一双眼眶,眼里泪水汇聚,一下就晕染开了,像是要把这十几年受尽的苦都哭出来似的,一拳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都是我没用啊,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瞧瞧人家过的是啥日子,我们过的是啥日子,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干,别说句好话,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的孩子跟头牛似的,啥事都要做,还得整日挨骂被打,老天爷啊,你劈死我们吧,免得活着受罪啊...” 字字句句的,连林康这个男子汉想起以往,都红了一双眼。 “这...你这是做啥?”林二脸色难堪,“快别哭了,没的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我早就是个笑话了!”朱氏朝他吼道。 这些年这家里里里外外的,连个小辈都能指着她的鼻子奚落,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若不是这林家不拿他们二房的人当人看,凭着那些小辈又有几个胆子?想到这儿,朱氏更是愤恨起来,“要不是你个当家的没用,你的妻儿又咋会整日被人欺负,连个小辈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朱氏一双眼猩红,几个儿女也不站在他这头,林二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正觉得这几个不可理喻得很时,外头严氏一嗓子嚎了起来。 这回林二再顾不得教训妻儿,大步开了门朝林老两口的房里走去,他刚到,林大和林三叔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老二,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林二摇摇头,听着里头严氏的嚎哭怒骂,还夹杂着四妹林欣的啜泣,林老爷子则不时低声说上两句。 三兄弟面面相觑,随后林大上前敲了门:“爹娘,你们这是咋了?” 里头静了下来,没多久严氏开了门,肿着一双眼,整个人焉哒哒的:“进来吧。”说完叹着气转身进了屋。 林二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眼里,严氏可是个厉害的人,连她都这样一副模样,可见事情有棘手? 进了屋,只见房里,林老爷坐在凳上不住的叹气,而林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一张脸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追究别的,林大忙问道:“爹娘,到底咋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可不是出事儿了!”严氏瞪着眼,一把拍着大腿,又嚎了起来。 这下,林二几个顿时急了,又追问下去。 “你们问她!”严氏一手指着林欣,哭着脸拍着胸口:“我这是为了谁费心费力的?为了谁跑上跑下的?我做楞多是为了谁好,这死丫头居然跟我说她不嫁了!” 一提起这事儿,严氏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本来她见林欣来找她,脸上还擦着殷家送来的胭脂水粉,以为她想通了,知道人殷家是个好人家呢,哪知道,她一出口就是不嫁了。 她以为这是闹着玩呢,说不嫁就不嫁? 严氏也没想闹大,正跟老头子一起劝着呢,哪知道都劝了个把时辰了林欣就是不松口,一口一个不嫁,一口一个他们要推她入火坑。 严氏一想起来都气得发抖!亏她说得出来,这些年他们待她如何?只怕这整个村子都找不出第二户,就是家里头那些小辈们,又有谁越过她去? 她一心一意为了她,到头来还害她不成? 听完,林睿第一个不赞成:“四妹,娘这是为你好,你可别任性了。” 接着是林大:“可不,那殷家殷实人家,崇元公子身上还有童生功名,你能嫁过去真真是走了运道,家里头为了你这亲事里里外外的操着心,你可别事到临头了让家里不好做人。” 到了林二,他摸了摸脑袋,憨憨实实的:“四妹你放心,殷家两位叔伯都说了殷家大公子长得不赖,要不二哥替你去瞧瞧?” 林欣咬着牙,随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说完,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糊成一团,她毫无知觉,胸脯剧烈的起伏,脸色更是扭曲起来,“走,你们都走!别以为我不知道安的什么花花肠子,不就想把我嫁给那破了相的丑八怪接济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死丫头!” “四妹!” “四妹你胡说什么呢!”林大黑了脸。 虽说跟殷家做亲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也是真心为了林欣好不是? 林睿更是气得甩了袖子,道:“朽木不可雕也!”说完,哼了一声就大步出了房门。 他一走,林大也跟着走了,林二倒是皱着眉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得叹着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晚发生的事儿很快在林家传遍了,严氏整日的沉着脸,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连三房的人在她这儿都没讨着好,其他人更是夹起了尾巴做人。 林欣不识好歹,私下小辈们多有碎嘴。大房里头,小严氏见此,心里顿时活泛起来,暗地里怂恿着林大把林欣给换成他们林柳得了。 林欣不乐意结这门亲,她可是百八十个满意。 也不瞅瞅,这样上好的人家去哪儿寻? 一连过了数日,天儿越发冷了下来,林家人都不大出门子了,倒是林秀还隔三差五的出去一回,寻些野菜蘑菇回来,这一日,她刚下山,就被林四娘给拦下了。 “三姐姐,小姑那事儿你早知道的吧?” “还有你三丫头,身为小辈,怎能当着外人的面儿让你四堂姐下不来台?咱们家一向重规矩,你这样......” 房里安静,借着一股子酒劲儿,林二更是来了兴致,点着林秀开始教训。蓦然,林秀一下抬起了头,在微弱的烛火下,林二被那锐利的眼神一惊,到口的话一下顿住,随后他不满起来。 这是咋,这是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啊? 林秀扯着嘴冷笑了一下,头一回回了嘴:“爹你说我让四堂姐下不来台,女儿做了啥让她下不来台了?” 131.夜袭 - 抢了妹妹的后位 - 予乔 请大家支持正版,防盗比例50%, 72小时。 殷家回了两条肉, 两盒点心、一包糖果, 还有一块儿细棉布,这礼可比他们送过去的礼重多了, 他们也就那两只野味儿能看, 另一筐子蔬菜在这周边也只能糊糊口,其实不值当甚。殷家能回重礼, 想来也是重视这门姻亲, 而殷大郞想必, 也并没有听到吧。 这样一想, 林康心头压着的担子轻了不少。 “二弟,二弟, 你想啥呢?”林丰推了推他, 小声儿凑近他问了句:“咋的, 这是想要媳妇了不成?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今儿大爷爷家修猪圈,他们家出了两个小辈过来帮忙,这修猪圈又不是啥大事儿,几个半大的汉子一晌午就能搞定,午时还被大爷爷给留了下来吃饭。 其实严氏撵他们出门的时候就打着这个主意,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两个正长身子骨的时候, 平日里吃得不少, 家里头的粮食吃一点少一点, 正好帮个忙还能省下一顿饭菜不是? 林康脸颊泛红,瞪了他一眼:“乱说啥呢。” 说来,他今年都一十有五了,也可以定亲了。 “还说不是,你瞧瞧你,”林丰指着他笑道。他们俩时常在一块儿干活,又是家中年长的两个男丁,关系自然走得近。 说来也多亏了他,林康这个二房长子原本在一个奉孝至极的生父和懦弱的母亲的翅膀下长大,原本的轨迹应如同他二妹妹林娟一般长成一副怯懦听话的模样,老实巴交,不敢反抗。 但偏偏林康打小就跟林丰一起做活计,林丰这人,是大房长子,又是林家长孙,为人不拘小节得很,十分随性,或许这也有林家老两口对他并没有多少慈爱的关系。 都说长子嫡孙,但在林家却是行不通的,在林丰前头有一个大师批了状元命的小叔,后头还有个主母命的姑姑,他虽是长孙却夹在这二人中间,并没有受到多少关注,好在还有一对对他妥帖周到的父母,而依着大房两口子的精明,早就不指望得到老两口的重视,更不会像林二一般教导子女。 在林丰潜移默化的引导下,林康对家里发生的事儿心里门清,却不跟他爹一般糊涂透顶。 “我才不想呢,大堂哥自己想雷家姑娘了,偏生拿我说事做啥?”一把拂开他的手,林康起身进了屋,问着玉叔媳妇:“婶儿,可还有啥事要做的?” 林大爷家跟他们家不同,大奶奶入土多年,大爷爷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三个儿子给抚养长大,从来没偏心哪个,这三位叔叔的情分却很好,对大爷爷更是孝敬,娶的媳妇也不是那起心眼小的,所以家中和睦,便是他们来了,也是客气得很。 林大媳妇唤玉婶儿,闻言麻利的摆摆手,“做得差不多了,这灶头的活计是我们女人家的事儿,你们就等着吃饭就行。” 林康摸了摸脑袋,憨憨的笑,“唉,那行。” 说完,他又坐回了林丰身边儿,林丰正同方才回房换了身衣裳的林正、林祥两个不知道说啥,几人脸色都带着笑,见他过来,林正还招了招手:“康哥快来。” 待他走近,林正拉了拉他,指着林丰道:“你不知道,这小子竟然在怀里揣了一支银片子,还是女人家带的钗子,你说说,他几时攒下的?” 这未婚男女之间,只要订下了亲事,相互之间赠送东西再是正常不过,旁人知道了也只打趣两句,说一声感情好罢了,林正和林祥两个原本见了也只是打趣他念念不忘那雷家姑娘,说道那姑娘运气好,寻了个疼惜她的好人家罢了,只转念一想,不对啊... 林丰这小子哪来的银钱? 二奶奶家谁这般大方会给银钱买这? 所以,林康来时,他们正在逼问这小子呢。 林康也很惊讶,诧异的看了过去,不过一瞬,他又憨憨的摸了摸脑袋,道:“想必是大堂哥以前节省下来的吧,就是可惜这钗子还没给送过去。” 听完,林正两兄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也顾不得问林丰咋个攒下来的了,反正在这世道没乱之前,林丰兄弟两个就到处干着活计,只是林丰那小子有个精明的娘,而想起林康家中的情形,他们顿时心下一叹。 “你们几个皮小子,赶紧过来吃饭了。”里头玉婶儿吼了一嗓子,搭手的两个妯娌也麻利的把饭菜端上了桌。 “来了。” 正要进屋,林康眼尖儿的瞧着不远处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的林文,胳膊肘推了推林丰,朝他道:“大哥,你瞧瞧,那是不是六弟?” 林丰随意一瞥,而后皱起了眉:“是他。” 这大晌午的,小弟跑这儿来做啥? 林文虽只有十岁,但也是个半大小子了,在他们说话间就已经要到跟前儿了,整个人气踹嘘嘘的,“大哥二哥,快些回去,家里出大事了!” 林丰两个脸色大变,几乎是同时抓住林文的胳膊。 “出啥事了?” “家里还好吧?” “嗤”林文被他们抓得痛呼了一声,还是一旁的林正兄弟眼尖,忙把他提了过来。 林文瘪了瘪嘴,心里有些委屈,不过想着家里这时的情形,还是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是镇上的殷家来人了,说是要退亲。” 殷家人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依然是上回来过的殷二爷、殷三爷,以及媒人良婆一干人等,严氏等人先前还以为殷家这是要下聘金呢,哪曾想殷家两位瞧着和气得很的老爷刚喝了茶,就满脸歉意的表示说这门亲事要再考虑考虑,但是为了表示歉意,上回下的聘礼他们也没那个脸收回去,就当是给林欣的赔礼。 那良婆则在一边儿解释,说是殷家夫人亲自去镇外的庙里上了香,请了大师合八字,谁知就是这里出了事儿。 大师断言这八字不合,若是强行配在一起,非死即伤,于他们殷家有害。 殷崇元是殷家的长孙,又是殷家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他的妻室不说要旺夫,但至少得不犯冲不是,否则娶进来就家门不幸,殷家又岂敢? 听完媒人的话,林老爷子和严氏脸就黑了。 林丰等人回去的时候,正听严氏压着脾性,好声好气的跟殷家两位老爷商量:“既然是八字有问题,不如请大师做场法事,只要不相冲不就得了?” 在严氏眼里,这八字不合也算不得大事,村里好些人都遇到过,只要舍得花银子,请了大师破了这不合就是,人不照样娶进了家门,也没见就出事了? 林康扶着门框,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那殷大郞还是听到了。 良婆子抬头询问着主事的殷二爷,只见殷二爷同殷三爷商量了下,还是否定了,“严婶子见谅,不是我们不肯请大师做法,实则是大师断了命,说他二人犯了冲,不能在同个屋檐下,否则我殷家将祸事到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不能拿我殷家家业来做赌注吧?” 这话合情合理。 放了任何人家家里,都不会为了个女子而断了祖产。 这女子既非倾城貌美,又非宁她不可,凭啥让人冒着破灭的危险做这事啊?既然只是定亲,又没交换更贴,又没下聘金,此时退了也对这姑娘没啥影响,何况他们还主动把聘礼给留下以做补偿,就是想舍点小财,大家不要伤了情分,以免以后见面难堪。 严氏可没想到这些,她只知道,这殷家如今就为了个子虚乌有的由头就想退亲,想都别想!不说退亲后他儿的名声,就是这村里如今谁不知道她姑娘要嫁去镇上享福了,若是退了,以后还不知道那些碎嘴的婆娘要胡说八道些啥呢。 “不成,退亲这事儿我不同意!” 严氏伏低做小了一会儿,这下见殷家人安了心要退亲,压着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上,侧了脸同林老头道:“是吧老头子?” 林老头自然也是气的,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点。 两家并没有交换庚帖。 当初正是因为宋皇朝都垮了,那些衙门也就成了摆设,因此这换不换庚帖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都不能拿去衙门登记了不是? 倒不想,也正是因为这点,如今这庄婚事倒成了那口头约定一般,名不正,言不顺,殷家人就是翻脸不认人,他们也只能干看着,这没凭没证的,他们就是说破天那也不占理。 想到此,他按住要发火的严氏,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这也不是真的破不了,不如换个大师试试?” 只见大的这个手在头顶一抓,再一把把小的那个一推,顿时让人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她则拿着一根有些陈旧的绿头绳甩来甩去,还洋洋得意的说道:“林四娘,我告诉你,现在这头绳是我的了,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小心我告诉奶奶去!” 哼!谁让她的头绳已经损坏,而林四娘的还半新不新的,她前两日就在林四娘怀里看到一抹绿,当即心里就不舒坦得很,奶奶说如今家里穷,不能给她买新的,要不然她又岂会看上林四娘这条破绳子! 她林绿,如今竟然只能用一条破绳子了! 奶奶这个词显然很有威慑力,先前就算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失了一向心爱的头绳,也目光倔强,一副要夺回来的模样,这会儿只听到奶奶这个词,顿时就咬着嘴角,目光闪烁起来。 见此,林绿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绳往兜里一放就自顾走了,显然是丁点没把这林四妹给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家村上百户人家,像林佑家这般的也是不多。 林佑是林四娘和林绿的祖父,如今不过五十左右,身子骨倒是硬朗,娶妻严氏,生了四子一女,老大叫林大,老儿叫林二,老三和最小的林小妹是老来子,素来最得老两口看中,当年还请了云游的道士给算了命取了名。 说这林三有状元之相,给取了个林睿。 林小妹有大家主母之相,取了个林欣。 自打得了这个批命,林睿和林欣两个在林家那就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平日里甚家务活计都不用干,每日里就被老老少少的给伺候着。 后林睿被林家老两口给咬着牙送去了读书,他天分还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来也只考了个秀才,落地了好几回,如今又碰上这么个年月,只得带着老老小小的从镇上给回了家,每日必叹生不逢时,让林婆子林严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既心疼她家小儿子空有那状元之相,若不是被这世道给拖累了,哪里中不了举?当不上官?又恼怒家中花费了金银无数,如今却是白白给花了? 楞是丢水里没见到点水花儿! 如何不气?如何不闷? 这心里一憋闷,可不就得在其他人身上出出气。 林二一家就是被林严氏给出气的。 相比林睿和林欣在林家的好日子,林大和林二的日子就难过了,前些年日子太平,省吃俭用的给林睿凑了银子,供他读书,其他小辈们虽然也混个半饱,但好歹还能捞着点水米,如今世道乱了,大房和二房的小辈们多是顾不得,都紧着林睿和林睿家的,其次是林欣,再然后是林大,最后才是林二。 那林绿就是林睿的闺女。 而林大一家虽然过得差,但林大媳妇好歹是严氏的亲侄女,看在娘家的份上,严氏平日里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小严氏补贴着大房一家,可就苦了林二一家,没有娶个跟严氏沾亲带故的,朱氏为人又嘴笨,可不得被严氏给牵着鼻子走? 偏偏,林二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连林大都有私心,平日里私藏着银子暗地里给小严氏藏着,偏生林二把自家给搜罗光了去补贴孝顺林家老两口,平日里还多有嘱咐着家里的小辈们莫要跟其他几房的人有冲突,做事要勤快,对哥哥姐姐们要恭敬,吃食也要先紧着家里的姐姐弟弟们。 就因如此,原本被朱氏这个嫂子给伺候着的林欣,如今又让侄女们给伺候上了。且还只使唤着林二一房的人,就跟吆喝着丫头似的,半点没当是自己的亲人。 对此,林佑一家也没人觉得不妥。 林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了,那外头的人再是觉得荒唐,也只得当个笑话说两句,时日一久,也懒得提起了。 林秀藏在树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被推到在地的林四娘在林绿走了后,露出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见到她拍了拍屁股抱着篓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的小院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说,她对林四娘的姐妹之情,早就在上辈子被消磨光了。 想到上辈子的时光,林秀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恸,眼神虚无得仿佛回了当年那些尔虞我诈、那些被至亲之人生生剥夺了性命的时候。 她也曾大声喊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的人,反而要了她的命? 可是当她魂归西天,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她已经再也不会问这些让人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恨是没有理由的,想恨便恨了吧。 就如同如今林四娘满心的恨着林绿一般,当若干年后,反而会对她笑脸以待、各种赏赐不断时,谁能想到如今她们之间会有仇怨,明明看着就跟亲姐妹一般不是? 呵!她生生的露出一抹冷笑,背着篓子往深山里头走去。 如今这年月,外头已经乱了起来,反对宋皇室的人从四面八方推进,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林家村远离那些人烟,处在落后之地,又有横跨的山脉做掩蔽,日子倒是比外头过得好,绕是如此,这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野菜也被采摘一空,让人不得不往山里走去。 林秀运气好,选了条平日里没人走的路采了些野菜,还挖了几株蘑菇,装了半篓子,见能回去交差了,这才摘了点野果,把篓子随处一放,一屁股坐在野草上,在衣裳上随处一抹,就吃了起来。 “唔”野果入嘴,端的是甘甜无比,还带着点酸味儿,让林秀又几口吞下了肚,感慨:“真好吃。” 想想她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那是足足成百上千年了,都让下一个皇朝建立到皇权旁落,最后废除了君主制,变成人人平等了,等得她已经无波无喜了,却又被一个漩涡给卷入,重入了林秀这个身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