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心白莲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火光冲天。 耳畔回荡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残垣断壁,山河破碎。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呛鼻的血腥味。 “倾倾,倾倾,倾倾……” 是谁,在耳边温柔亲昵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倾倾,倾倾,倾倾……”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云珩!” 赢倾猛地坐起身,额上冷汗涔涔,眼底尽是恐惧。 “做噩梦了?”矜贵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染烟火的气息,如夏日里一抹清凉拂过,毫无预警地闯入赢倾的耳膜。 赢倾怔然转头,对上一双压抑着某种情感的淡漠瞳眸,思绪还是混乱的,有些分不清现实。 寂冷眸光盯着眼前俊美的男子,赢倾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萦绕在鼻翼的沉香是她熟悉的气息,仿佛一丝一缕镌刻进了骨髓,缠缠绵绵,挥之不去。 赢倾闭上眼,贪恋地深嗅一口这曾经让她无数次想逃离的气息。 然后慢慢地睁开,眸光恢复清明,便越发能将这个男人的容颜清晰映入眼底。 这是一张翩若惊鸿的脸,仿佛惊艳了时光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如雪莲清冷,如云鹤矜贵,如苍龙高不可攀,如…罗刹狠辣。 诸多赞美的词汇被用在他的身上,皆与容貌有关。 诸多带着敬畏的形容,则完全因他的功勋和权势而起。 云珩。 云乃皇族姓氏,云珩是当今天子最小的皇叔,大乾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兼兵马大元帅,掌军权和朝政大权。 云珩这两个字,代表着千斤之重,代表着极致的优雅,极致的尊贵。 赢倾唇角抿得泛白,心头又是一阵钝痛袭来。 “本王的存在,当真让你如此难以忍受?”云珩看着她苍白的脸,压抑的眼底似是凝聚着风暴,语气却平静得近乎冷漠。 赢倾又是一怔,下意识地抬眸看他。 清澈眼底尚未褪去的惊惶就这么落入云珩的视线里,男人削薄的唇角抿起,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闭了闭眼,他决绝地转身离去。 “云珩。”赢倾开口,嗓音嘶哑,却没什么情绪波动,“我有话跟你说。” 云珩握紧了手,嗓音绷紧:“本王不想听。” “你必须要听。”赢倾嗓音沉静平淡,却透着几分强硬,“你若是不听,我就写一封休书给你。” 云珩脸色骤变,一双幽深的瞳眸犹如冷寂多年的寒潭冰渊,窥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可周身流露出的阴冷气息却似狂风肆虐,深刻得让人无法忽视。 赢倾移至床沿,一双雪白玉足搭在琉璃石砌成的脚踏上,干净的眸子锁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嗓音平静:“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帮我把袜子穿上。” 云珩站着没动,因为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王爷。”赢倾又开口,“我脚冷。” 云珩吸了口气,转身走到床前,一袭黑色织金袍服衬得气势冷峻,偏生抬手举足却又如贵公子雅致,让人沉迷。 可此时他就这么安静地蹲在床前,低眉给赢倾穿上袜子,分明做着卑微伺候人的活,却没有丝毫不满。 赢倾垂眸注视着他完美的侧颜,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就这么厌恶这张脸,明明生得如此精致,像是一幅水墨画卷。 “云珩。”赢倾鬼使神差般开口。 云珩沉默抬头,盯着她漂亮的唇瓣,等待着从这张嫣红小嘴里吐出怨恨的言语,等着她日复一日地表达着对他的恨意,等着一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继续被刀锋般的言语凌迟,等着…… 云珩瞳眸微缩,尚未作出反应,唇瓣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虽是蜻蜓点水,稍触即逝,他整个人却霎时僵滞如石雕,木然呆住。 “王爷身份尊贵,权势滔天,容貌也生得如此俊美……”赢倾拧眉,似是不解,“怎么就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呢?” 云珩回神,表情微僵,随即不发一语地低头帮她穿鞋,显然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王爷怎么不说话?” 云珩抿唇,语气冷淡:“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赢倾扬眉:“王爷既然对我如此不满,为何还强制把我留在王府?” 云珩抬头,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深思,显然是觉得今天的赢倾有点不太对劲。 “你不是歪脖子树。”他道,语气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那我是什么树?”赢倾好奇追问。 云珩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这个明显无聊的问题:“你是……” “王爷,赢二姑娘来了。” 云珩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眉眼阴鸷,周身气息冷酷肆虐,像极了地狱里来的死神。 “妹妹来了?”赢倾淡笑,“来得正是时候。” 云珩抿唇,矜贵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不发一语地站起身,垂在身侧袍袖里的手攥紧。 赢倾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似的,从床沿站了起来,柔和地开口:“王爷。” 云珩转眸看她,眼神沉寂。 “王爷太高了,头低下来一点。”赢倾朝他抬手。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一点动作。 赢倾叹了口气,主动踮起脚尖,双手绕到他的脖颈后环住,然后把他头往下压,抬头便吻住了他的唇,依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稍触即离。 “王爷的唇瓣好凉。”赢倾展颜一笑,“不过我挺喜欢这种感觉。” 说完径自放开了他,转身往外走去。 云珩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滞地站着,良久,才做梦似的抬手轻抚着自己的唇瓣,心头泛起一阵汹涌的悸动。 “赢姑娘亲了主子?”门外一颗脑袋探进来,是云珩的贴身侍卫燕书,此时正见鬼似的看着云珩,“赢姑娘居然亲了主子?她,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云珩一记眼风扫过来。 燕书打了个激灵,立即改口:“属,属下的意思是说,赢倾姑娘终于开窍了,看到了主子对她的好……” 赢倾不是很厌恶主子吗? 云珩没理会,冷漠地举步离开。 走到门外,空气中有清冽香气萦绕,兴许是心情有些不太一样,云珩觉得今天的的空气格外清新怡人。 云珩眉目微深,忍不住思索燕书的话,赢倾究竟是受了刺激,还是真看到了他的好? 王府花园里。 “姐姐脸色看起来苍白了许多,是不是摄政王虐待姐姐?”赢栀黛眉微蹙,娇美的脸上布满了担忧,“我很担心姐姐,星泽哥哥让我带话给你,让姐姐定要忍耐,千万莫与摄政王冲突,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耳畔听着熟悉的声音,双眼望着这张前世今生都忘不了的脸,赢倾一时之间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姐姐,你怎么了?”赢栀见她不说话,有些不解,“怎么不说话?” 赢倾回神,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女子脸上。 “摄政王对我很好。”赢倾说道,“我没受什么委屈。” “很好?!”赢栀拔尖了声音,语气激动,“他仗着身份把你强掳进府,害得姐姐名节尽失,幸亏星泽哥哥爱姐姐至深,所以才不在乎失去名节的姐姐,这叫很好?!姐姐如果是因为怕惹怒他,我……” “你激动什么?”赢倾平静地看着她,“骆星泽爱我至深,所以就算我失去名节,他也不在乎?” “这……”赢栀神色微变,眼神带着几分飘忽不定,“当,当然不在乎,姐姐不相信摄政王,难道还不相信星泽哥哥吗?” “我当然相信骆星泽。”赢倾一笑,“星泽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赢栀听她终于问到正题,心下松了口气,面上换了一副真诚的模样:“是这样的,星泽哥哥说,姐姐现在在摄政王府走不开,摄政王是个凶神恶煞,不能跟他硬来……” “说重点。”赢倾打断了她的话。 赢栀一噎,狐疑地看了一眼赢倾,总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不过心头牵挂的事情比这个重要,所以她很快抛开那点疑虑,轻声道:“星泽哥哥的意思是说,让我跟我娘早点认祖归宗,以后就可以,就可以更好地帮着姐姐,安排星泽哥哥的仕途……” 赢倾明白了。 “想认祖归宗,帮骆星泽的仕途铺路?”赢倾压下冲动,唇角挑起一丝笑意,“所以妹妹是有求于我?” 赢栀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以往不是只要说一声,赢倾就会全盘答应她的要求吗? 若非顾忌着赢倾那个固执惹人厌的商户娘,她哪里需要特意过来征求她的帮助? “妹妹怎么不说话?”赢倾挑眉。 赢栀回神,皱眉打量着赢倾的表情:“姐姐怎么了?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赢栀心头恼怒,抿了抿唇,敛了面上神色:“是,我是有求于姐姐,可这都是为了星泽哥哥。星泽哥哥担心姐姐的安危,所以正在想办法对付摄政王,可姐姐知道的,摄政王权势滔天,杀人不眨眼,星泽需得小心筹谋……” 赢倾冷笑,果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她面前诋毁摄政王的机会,她以前也的确是蠢,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心智,以为赢栀所说的就是真的,久而久之,以后在她心里就成了一个恶魔般的存在。 2 言听计从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抬手,敛眸注视着自己冰蓝色的宽袖,平静地开口:“既然是为了骆星泽,那妹妹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赢栀诧异地瞪大眼,随即委屈地辩解,“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要害姐姐了?是不是摄政王在姐姐面前故意挑拨我们的姐妹感情?姐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可千万不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 “是吗?”赢倾挑唇,手腕翻转间,一把匕首递到赢栀眼前,“妹妹认得这个吗?” 花园一角,云珩看到赢倾手里的匕首,薄唇倏地抿起,身边的燕书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咬牙低咒:“赢倾姑娘果然是在跟主子演戏,真是个戏精,可恶又可恨!“ “认得。”赢栀目光微转,淡笑着看向赢倾手里的匕首:“这不是星泽哥哥送给姐姐防身用的……” “谁说这骆星泽送给我的?”赢倾走近一步,跟赢栀面对面站着,“明明是妹妹带着匕首来刺杀我。” 赢栀一懵:“姐姐说什么?” 赢倾忽然抬手,赢栀一惊,以为赢倾要打她,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姐姐要干什么?” 匕首划过赢倾手臂,随即“哐当”一声落地! 赢倾一手捂着自己手腕伤处,目光沉痛且不敢置信地看向赢栀:“妹妹想杀我?” 暗处全程偷看的燕书顿时惊呆了。 “主子,这是怎么回……”燕书抬头看向云珩,话未说完,眼前黑影一闪,他家主子已经在眼前消失了身影。 赢栀也是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无法反应。 下一瞬,伴随着一阵侍女的惊叫,“啊!来人呐!快来人!赢姑娘受伤了,快来人啊……” 赢栀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胸口一记剧痛传来,她整个人未及反应就被踹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赢倾纤细的身体被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男人抱着她,颀长身躯往寝殿方向疾掠而去,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赢倾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急切,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却只觉得平静。 “传府医!”云珩冰冷开口,素来矜贵的脸上只剩下阴沉,多少镇定在面对赢倾时也常常被摧毁殆尽。 赢倾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抚他贵气的脸:“我自己就懂点医术,包扎伤口又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哪里需要惊动府医?” 云珩抱着赢倾走进内殿,把她放在床沿,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服,赢倾抬手制止了他。 “王爷不问问为什么?”她抬眸看着他,目光沉静,却似蕴藏着千言万语的情绪,“刚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王爷应该看到了。” 云珩的确看到了,但那又如何? 受伤的是赢倾,那么赢栀就是罪魁祸首,至于其中的过程和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不想知道。 “王爷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云珩抿唇,目光锁住她流血的手臂,素雅的浅色宽袖已经被血色染红,他目光阴沉了三分,嗓音压抑:“先处理伤口。” 赢倾坚持:“王爷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王爷对我今天的态度,就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云珩抿唇,顺着她的话回答:“的确奇怪。” “那王爷为什么不问问我原因?” “没什么需要问的。”他道,“你就是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乖,先处理伤口。” 赢倾头皮一麻,完全不知道这个字是怎么从他的嘴里蹦出来的,前世今生,这可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跟她说话。 看他真的着急于她的伤口,赢倾心软了,不再坚持,“请王爷把药箱拿过来。” 云珩转身去拿药箱。 赢倾靠着床头,闲适地跟他聊天:“赢栀死了吗?” “没有。”云珩提着药箱走回来,打开,从里面翻出纱布,抬头看了一眼赢倾。 赢倾也没说什么,从药箱最下面一层摸出一把剪刀,“脱衣服挺麻烦的,王爷帮我把袖子剪了吧。” 云珩放下纱布,接过剪刀在床前蹲跪下来,开始给赢倾剪袖子。 赢倾近距离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这张盛世美颜耐看得很,天下难寻。 “明天我想回相府一趟。”赢倾开口,“王爷同意吗?” 容云珩动作僵了僵,矜贵的姿容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 “王爷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示好,就是为了换取回相府的机会?”赢倾平淡地说道,“其实不是的,我是有事要做,而且王爷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吗?” “赢姑娘什么意思?”刚走进殿里就听到这句话的燕书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不满,“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找个机会逃离主子身边,主子掏心掏肺对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呢?你真以为那个骆星泽是什么好东西?他在我家王爷面前连个脚趾头都不如,你是瞎了眼才放着珍珠选了鱼目吗?” 云珩冷道:“闭嘴!” 燕书闭了嘴,脸上明显还带着几分不满。 “燕书说得对。”赢倾淡笑,“我以前就是眼瞎,所以才弃了珍珠选鱼目。” 燕书一愣,狐疑地盯着她看,她居然认同他的话是对的? “王爷应该知道,我娘是个商户女,身份上跟名门权贵相差十万八千里。”赢倾说道,“我那个风流好色的父亲当年也是穷小子,因文采过人,风流倜傥,得到我娘的倾心,曾经跟我娘也算是两情相悦。我娘为了他的仕途付出了很多,全心全意对他,在他身上不知花费了多少银两,我爹倒也争气,在殿试上拔得头筹,一举中了状元,之后仕途一路平顺,十年之间坐上了丞相之位。” 云珩没说话,赢倾说的这些他都知道,更知道赢术贤之所以能这么快坐上丞相之位,除了赢倾的母亲财力上的相帮助之外,还有赢术贤自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本事,最重要的是他的从龙之功,当今天子之所以能在众多皇子上脱颖而出,顺利坐上皇位,赢术贤功不可没。 所以新帝继位之后不久,就对赢术贤大肆封赏提拔,恩宠不断,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然而归根结底,赢术贤能在帝都遍地的权贵之中吃得开,能在皇子夺嫡的斗争中全力支持这位新帝,还是靠着妻子庞大的财富支持。 “我爹现在出人头地了,一国权相,显赫无双,出入前呼后拥,当真是让世人艳羡。”赢倾哂笑,眼底划过一丝嘲弄,“权色富贵迷了眼,他早已忘记当初一穷二白时对我娘的承诺,忘记了我娘的情深意重,处处嫌弃我娘是个充满铜臭味的商户女,嫌弃我娘配不上他的身份,美貌妾室一个个抬进府,这还不算,连养在外面的母女都想登堂入室……” “丞相大人还真是个渣。”燕书撇嘴,“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狼心狗肺,我鄙视他。” 赢倾淡笑:“所以我要回去,不能让我娘被欺负了不是?” “赢倾姑娘说得对,不能让坏女人登堂入室……”燕书下意识地点头,随即一凛,“啊,你回去了,我家王爷怎么办?” “我住在相府东院的蘅芜苑,跟我娘的绿茵阁紧靠着。”赢倾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沉静,“王爷若是想见我,随时可以去找我。” 燕书瞪大眼:“赢姑娘这意思是,让我家主子夜探香闺当采花贼?” 话音刚落,蓦地对上云珩投过去的冷眼,燕书脖子一缩,收回了脑袋。 赢倾转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伤口已经被清理包扎好,云珩虽是尊贵的王爷,却也是领过兵上过战场的主帅,征战沙场难免受伤,所以处理伤口的手艺还是有的。 “我住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顺,于王爷不好,于我名节也不利。”赢倾淡道,“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王爷若是愿意,可以去相府提亲。” 云珩一震,蓦地抬头看她,像是在探究她话里的真实性。 站在屏风外的燕书也是精神一振,提亲? 赢倾姑娘果然是受了刺激,不行不行,惊喜来得太突然,只怕有诈。 赢倾姑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王爷要颜有颜,要权有权,我没道理放着王爷不喜欢,而去重复我娘的悲剧。”赢倾此时只想让云珩放心,所以说的话格外真诚,是她醒来之后真正发自内心的感受。 事实上,这一点却是赢倾多虑了,云珩对她的要求向来言听计从,除了从王府离开。 只是以前赢倾从不屑于对他提出什么要求,唯一的坚持就是逃离摄政王府,而这一点偏偏又是云珩所不允许的。 “主子,那位赢二姑娘该怎么处置?”燕书忍不住又开口,“是把她送回相府吗?” “送回相府干什么?”云珩淡笑,“她又不住相府。” “那送去哪里?”燕书嘀咕,“如果让她待在王府,还得派个人照顾她。” “她伤势如何?” 燕书想了想,若是放在平时,主子那一脚的威力足以让一个七尺大汉瞬间咽气,可大概是顾虑到她是赢倾的妹妹,而且以前赢倾对这个妹妹也挺照顾的,所以他家主子收了七分力道,大概也就是断手断脚吧。 “可能会伤残?”燕书猜测,随即像是担心赢倾不高兴似的,连忙开口解释,“不过这也不能怪主子,主子看到姑娘受了伤,一时心急……” “我知道。”赢倾浅笑,“既然她受了伤,就暂时送去骆府吧。” 3 负心汉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这件事交给属下去办。”他开口请示,两眼亮晶晶地看向赢倾,“把赢二姑娘送去骆府之后,该怎么说?” 赢栀在摄政王府受了伤,总要给人一个交代吧? “照实了说。”赢倾道,“骆星泽嘴上言之凿凿,对赢倾深情不悔,私底下却恼羞成怒,嫌弃赢倾失去了清白之身,恨不得立即断绝跟赢倾的关系,却又碍于痴情君子的名声不敢毁诺,所以给了南月一把匕首,让赢栀杀了赢倾。” 燕书咋舌。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添油加醋发挥一番,可他发现即便自己添油加醋之后的剧情发展,也没有赢倾这番话来得更有戏剧性。 “骆星泽就算如何愚蠢,也不可能直接给赢栀匕首,让她来刺杀姑娘您吧?”燕书犹疑,“这样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 有脑子的人都不敢这样做,骆星泽的脑子比一般人都好使,当然更不会做出这样找死的举动。 赢倾道:“旁人信不信无所谓,你照我的话去说就行。” 燕书看了眼他家主子,云珩没什么表情地点头:“照做。” “是。” 他早就看那个骆星泽不顺眼了,模样没他家主子好看,身份没他家主子尊贵,凭什么能得到赢倾姑娘的倾心? 外面落下黑幕,空气中幽香暗浮。 赢倾安静地靠在浴桶里,白皙的肌肤被包裹在雾气之中,受伤的手腕搭在浴桶边缘,她敛着眸子,整理着脑海中已然清明的思绪。 良久,起身跨出浴桶,擦干身体,穿上柔软的寝袍,赢倾赤脚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倒映出一张少女精致的容颜。 “姑娘。”侍女惊慌走进内殿,把赢倾的绣鞋拿了出来,“怎么不穿鞋子?万一受了风寒……” 赢倾正要说话,一身墨色长袍的男人从殿外走了进来,瞥见赢倾赤足站在镜前,眉心微蹙,疾步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王爷。”赢倾转头看他,唇角微挑,“我不冷。” “我们还没有成亲,你还不能写休书。”矜贵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云珩的声音听着也寡淡,“所以若是你想写休书给本王,需得成了亲才可以。” 赢倾微愣,这才想起早上自己刚醒来时跟他说的那句话。 “云珩。”她浅笑着,微带叹息意味,“你喜欢我?” 云珩眸色微暗,沉默地抱着她走进内殿,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赢倾问道,“我除了一张脸还能看,没有其他的优势,你看上了我哪一点?” 云珩把她放在床上,唇角紧抿,“你很好。” “你的手伤还没好。”云珩低头替她系着腰带,幽深的黑眸落在她被宽袖遮掩的手臂上,“不能等伤好了再回去?” 赢倾抬眸,望着他美得近乎妖孽似的容颜,眉梢轻挑:“就是带伤回去,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云珩于是就不说话了。 “我不会弃王爷而去。”赢倾伸手环着他精瘦的腰,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这一生,赢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 “不许胡说。”云珩眸色转沉,抬手抵住她的唇,“谁敢伤害你,本王让他生不如死。” 赢倾浅笑:“好。” 赢倾整理好仪容穿着,在云珩亲自护送下走出摄政王府大门。 马车已经备好,云珩还准备了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女给她,以及十六个高手护卫。 赢倾看着眼前这阵仗,嘴角轻抽:“人数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你不喜欢?”云珩抿唇,侧脸轮廓紧绷,“他们可以保护你。” 赢倾摇头:“我没有不喜欢,不过人太多了。” 顿了顿,“取一半好吗?侍女两个,护卫八个。” 云珩沉默片刻,点头:“听你的。” 赢倾带在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叫雪松,一个叫雪茶。 雪松比较活泼,雪茶沉默寡言,两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武者,身手特别厉害,那八名护卫同样也都是厉害角色,不过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们的作用就是充门面用的。 赢倾坐上马车,在浩荡的护卫陪同下前往丞相府,相府大门外的守卫看见她从马车上下来,眼睛瞬间瞪大:“大小姐?” 赢倾双脚站定在地上,朝门卫点头。 “我,小,小人即刻去禀,禀报相爷……”门卫语无伦次,实在没料到被摄政王困在府中的大小姐会突然回来,“骆公子也来了,我……” “骆星泽也在?”赢倾淡笑。 “是。” “不用禀报了。”赢倾拂了拂冰蓝色罗裙广袖,语气淡淡,“我自己进去吧,给我爹娘一个惊喜。” 门卫闻言,尚未完全回过神,“是,大小姐慢走,小心点。” 赢倾抬脚跨进大门,看着眼前久违的府邸,似乎,许久没回来了,前世今生,记忆再度交错纷乱,赢倾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缓步往里走去。 “大,大小姐?”一个打扫的婢女惊得丢了手里扫帚,“大小姐回来了?” 赢倾转头看着她,笑道:“我回来很奇怪吗?” “不,不是……” “我爹和骆星泽在哪儿?” “松,松鹤院……” 赢倾静了片刻,对于府中人来说,她不过才离开相府一个多月而已,而对她自己,却已是前世今生的漫长经历。 “是吗?”厅外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三人闻声转头,随即不约而同的瞪大眼,“倾儿?” 赢夫人凌茵第一个冲出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赢倾:“倾儿你怎么样?这些日子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摄政王有没有欺负你?昨天的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伤到哪儿了?吓死娘了,快让为娘看看!” “娘,我没事。”赢倾主动抱住她娘,柔声安抚,“我没事,让娘担心了。” 骆星泽震惊地看着她:“倾妹,你,你怎么……” “我怎么突然回来了?”赢倾放开她娘,转头看着他,“听说父亲要把赢栀母女接进府,所以我亲自回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赢相也正疑惑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听到这句话,脸上立时浮现几分尴尬羞怒之色,“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赢倾淡道:“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可赢栀昨天借着探望我的名头去摄政王府着实炫耀了一通,好像我这个嫡女已经彻底失宠了一样,我跟她争辩了几句,她居然就拿匕首刺伤我,幸亏摄政王在旁边一脚把她踢开,不然今天我还有没有命在都很难说。” 此言一出,凌茵顿时大怒:“什么?赢栀那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刺伤你?我非劈了她不可……” “娘。”赢倾笑着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虽有些意外于她娘火爆的性子,不过这样也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娘若是个软柿子,这些年只怕早不知道被她爹拿捏成什么样了,“赢栀被摄政王打伤了,早上摄政王府的护卫燕书把她送去了骆府。”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骆星泽:“赢栀既然已经被送去了你的宅邸,星泽,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骆星泽脸色一变:“倾妹,男女授受不亲,把她送到我的府上算怎么回事?” “不然把她送到哪儿?”赢倾淡笑看着他,“赢家大门她是别想进来的,只要有我在一天,她永远就是个外室女。” 骆星泽脸色骤变,看着性情突然变得不一样的赢倾,有些惊疑:“倾妹,你……你怎么了?” 凌茵也是诧异地看着女儿,不太明白她在骆星泽面前态度为何会如此强硬,完全没了以前的仰慕。 不过这样的赢倾却让她感到心安。 凌茵是个过来人,她从来就不看好骆星泽这个人,可女儿喜欢骆星泽她也没办法,就像当年她死心塌地的喜欢着赢术贤,结果呢? 赢术贤当年一穷二白的时候多深情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可一朝功成名就之后,谁能挡得住他变心? 4 打发乞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我没怎么。”赢倾开口,语调平静,“赢栀刺伤我这件事已经在外面传开,我怕爹娘担心,请求摄政王让我回来一趟,陪娘亲小住几天。” 说着,她指了指站在外面的雪松和雪茶二人,“摄政王还派人保护我。” 骆星泽心头微动,暗道究竟是保护还是监督? 赢倾今天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跟以前大不一样,是不是故意说给外面两个侍女听的? 赢相跟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外面两个侍女,道:“摄政王有没有苛待于你?” “没有,摄政王对我很好。”赢倾道,“请父亲放心。” 骆星泽松了口气,以前赢倾多厌恶摄政王? “倾妹。”骆星泽抿了抿唇,一副深情的模样,“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是我没用……” “你的确没什么用。”赢倾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骆星泽,我们解除婚约吧。” 骆星泽脸色一变:“倾妹?” 赢相和凌茵也是一愣。 “你应该听懂了我的话。”赢倾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本来我们就只是口头婚约,婚书什么的也没下,就此解除婚约,对你好,对我也好。” “倾妹!”骆星泽回过神来,听出赢倾认真的语气,心头一阵慌乱,抓住她的肩膀,“倾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摄政王威胁你了?还是说他,他强迫你……” 想到某种可能,骆星泽眼神阴郁三分,面上却是一副温柔地神色,“倾妹,我知道一切都是摄政王强逼于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不在乎,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这样的错误不该由你来承担,倾妹,是我没保护好你……” 赢倾平静地望着他真诚的表情,心下忍不住想,伪装得可真是像啊,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听着都是一副深情好男儿人设。 若她还是以前那个傻乎乎一心扑在他身上的赢倾,定然会被他这番话所感动,然后两人像是一对患难情侣般相拥而泣,让苍天大地都感动于他们的凄美爱情。 “骆星泽。”赢倾敛眸,语气淡漠,“我心意已决,别再对我抱有幻想。” 说完,她转头看向凌茵,“娘,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先回绿茵阁。” 凌茵点头,牵着她的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倾妹!”骆星泽不死心地喊她。 赢倾却头也不回,径直跟凌茵一道离开。 雪松和雪茶跟上去之前,转头看向骆星泽,两人眼神都冷得像冰,似是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杀气,让骆星泽浑身血液一僵,寒气从脚底直接窜到了头顶心。 “雪茶。”走到远离松鹤院的僻静无人处,赢倾转头吩咐,“方才我跟骆星泽说的话,你找几个人传出去,就说我已经取消了跟骆星泽的婚约,且骆星泽也同意了。” 顿了顿,“记得别找摄政王府的人。” 雪茶迟疑片刻:“骆公子好像并没有同意。” “由不得他。”赢倾冷笑,“丞相府嫡女要退的婚,轮得到他不同意?” 最好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把他们扯到一起了才好,现在只听到骆星泽的名字她都觉得反胃。 雪茶点头:“是。”转身离开。 母女二人回到绿茵阁,屏退下人,走到内室雕窗前坐下。 “倾儿。”凌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真打算跟骆星泽解除婚约?” “比珍珠还真。” 凌茵并不反对她跟骆星泽解除婚约,她只是奇怪,女儿才到摄政王府一个多月,怎么就突然间态度大变?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的,女儿对骆星泽四年如一日的死心塌地,而且在摄政王府过得也并不好。 “其中种种,一言难尽。”赢倾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释然笑容,挽着她娘的手臂,“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一丝感情可言。娘放心好了,我既不是被迫,也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女儿的确是对骆星泽恨之入骨,恨不得他立即死了才好。” 但是骆星泽还不能死,因为没有足够的理由。 赢倾心里清楚,方才她跟骆星泽说的话,自命清高的骆星泽绝对不会相信,他会自动脑补出许多赢倾是受摄政王胁迫,或者赢倾故意演戏给摄政王侍女看的戏码,以为赢倾心里绝对不可能放得下他。 不过也对,骆星泽才情出众,容貌在男子中也算上乘,甜言蜜语信口拈来,又在一个懵懂少女最美的年华占据了长达四年的时间,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不过赢倾要的正是他自欺欺人,他越是不信,她才能把他前世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全部还给他。 赢倾道:“娘,爹那个外室住在哪儿?” 提到那个外室,凌茵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个出卖色相的妓子罢了,不提也罢。” 佟予不管是卖笑还是卖身都是她的营生,她选择委身丞相也是她的自由,给丞相生个女儿同样是她自己的决定。 丞相府有今天的繁华显贵,有她这个原配夫人一大半功劳,她就算如何上不得台面,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楼妓子所生的女儿,堂而皇之地进入丞相府坐享其成,夺取只能属于倾儿的尊荣。 凌茵给赢倾倒了茶,语带忧虑:“倾儿,摄政王怎么样?他是不是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像个凶神恶煞?你去了摄政王府这些日子,娘没一日不担心,你爹那个懦夫根本不敢去跟摄政王硬碰,若不是……” “娘,摄政王很好。”赢倾笑得云淡风轻,眸心浮现几分暖意,“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外面传言多有夸张,不过是忌惮他铁血手腕和手里的兵权罢了。” 凌茵狐疑:“真的?” “真的。”赢倾点头,沉默片刻,“娘,我想嫁给摄政王。” 凌茵一惊:“嫁给摄政王?” 赢倾淡笑:“娘别这么惊讶,我已经被摄政王掳进王府一个月多,一个姑娘被位高权重的男子掳去,早已清白尽失,我不嫁给摄政王还能嫁给谁?” “可是……”凌茵脸色微变,“可是你……” 春风和煦,鸟语花香。 容色矜贵的男子沉默立于窗外,薄唇紧抿,眸子低敛,看不出眼底色泽。 “倾儿,你喜欢摄政王吗?”凌茵拧眉,“摄政王身份那么尊贵,以后肯定也是妻妾成群,你……” “娘,他不会。”赢倾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坚定,“云珩跟父亲不一样,跟骆星泽也不一样,他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可这么多年一直不近女色,这份自制力不是人人都有的。” 凌茵还是不解:“你怎么会突然想嫁给摄政王?你喜欢他?” “喜欢?”赢倾一笑,“暂时还谈不上喜欢吧,但是也不讨厌。” 凌茵闻言,越发不解:“你喜欢骆星泽四年,对摄政王只是不讨厌,那为什么……” “骆星泽是个伪君子,不值得我喜欢。”赢倾语气骤冷,眼底尽是厌恶,“我认识摄政王时间短,以后可以慢慢喜欢上。而且娘亲不觉得摄政王长得好看,又有权有势,是最佳夫婿人选吗?” 窗外男子抿紧的唇角微松,矜贵侧颜似泛着一层柔光。 凌茵还是有所顾忌,压低了声音:“摄政王手握重权,当今皇上对他忌惮得很,万一以后有什么…倾儿,你也会受牵连的。” “娘。”赢倾淡笑,眉眼色泽通透,“人活在世上,随时都面临着风险。云珩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当今皇帝不是云珩的对手,他想算计云珩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倾儿!”凌茵脸色微变,“当心隔墙有耳。” “没关系。”赢倾并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听到,“就算真有万一,能跟云珩那样的男子死在一块,我也愿意。” 赢倾已不是前世的赢倾,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不成为云珩的软肋,任何人想算计他们都没那么容易。 母女俩许久未见,待在屋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凌茵得知赢倾伤在手臂,而且是她自己拿匕首划的,又是气又是心疼:“你就算要给赢栀一个教训,也不必伤害自己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赢倾正要说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个女子跋扈的声音:“大娘!我娘看中了墨玉阁一款新到的镯子,让我来大娘这里取三千两银子,明天恒安郡主十六岁生辰,我可是要戴着镯子去赴宴的。” 赢倾皱眉:“这是赢雨?” 赢雨是她爹第二房小妾周桐的女儿,今年十五岁,比赢倾只小了一岁。 凌茵点头。 “她经常这样?” 赢倾这句话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她娘是多么的忽视,根本不知道后院这些妾室庶女对她娘是怎样的态度。 凌茵淡笑:“不过是拿点银子的事,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赢倾眉梢轻挑,“她们把娘亲这里当成了票号,需要银子就来拿?就算是票号,也得拿了银票才能来兑银子吧。” 凌茵神色淡淡:“我平素里懒得与她们争执这些,她们想要银子,我就当她们是乞丐,打发了就是。” 赢倾噗嗤一笑:“哪有给乞丐这么多银子的?张口就是三千两,这一个月来个几次,娘亲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们挥霍的” “不会。”凌茵压低了声音,“她们现在来拿的,也就是我手头一些现银,娘亲手上那些值钱的产业都给你留着呢。” 赢倾心头一酸:“娘。” 凌茵摸了摸她的手:“你爹这个人出身穷苦人家,没有什么雄厚的家族背景,做事从来小心谨慎,生怕被人抓到什么把柄置他于死地,好不容易做到丞相这个位置,自然是不敢行将踏错一步,他这个人又自命清高,觉得银子是俗物,所以这些年两袖清风,连朝中大臣给他说送礼,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收,凭他那一点俸禄,都不够维持府里的开销,何况还有外面一些官员之间的来往礼数?” 说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点讥诮:“这些年他养女人都是用我的钱,府中那些妾室庶女庶子们的日常开销也都跟我伸手,所以他们就算有些无礼,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赢倾冷笑:“自命清高?堂堂一品丞相,拿原配妻子的银子去养女人,除了我这位奇葩的爹爹,大概也没其他人能做得出来了。” 哦不,还有一个骆星泽。 前世这翁婿二人实在是一样的德行,说他们是父子大概更为贴切,骆星泽利用了赢倾一辈子,害了赢倾一辈子,拿着赢倾的钱跟赢栀打得火热,跟她爹也算是不相上下。 5 威名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雨。”赢倾从内室走出来,眉目清冷,未施粉黛却也精致无双的脸上表情淡漠,“在我娘院子里显摆你的庶女威风?谁给你的胆子?” 赢雨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赢倾,脸色一僵:“大,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才回来。”赢倾语气不咸不淡,“需要跟你报备吗?” 赢雨脸色讪讪:“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姐别误会,我只是……” “只是来跟我娘要银子?”赢倾淡漠一笑,表情带着说不出的讥讽,“我娘欠你的?” 赢雨脸色瞬间涨红,被她堵得有些下不来台,也生了几分恼意:“大娘执掌府里中馈,我们要用银子,不就得跟大娘要吗?” “是吗?”赢倾语气淡淡,“既然你知道我娘执掌中馈,就该清楚这府中内宅是谁在当家,更应该知道我娘的身份,以及你们母女的身份,所以还请妹妹以后摆正自己的态度” “大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吧。”赢雨语气阴了下来,“府中谁不知道大娘出身商户,我娘虽是妾室,却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千金出身,若论身份地位,指不定谁尊谁卑呢。” 雪松闻言,柳眉一竖:“你说什么?” 赢雨被她气势吓倒,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是相府,你最好别乱来!” “雪松。”赢倾笑容淡淡的,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却也根本没把赢雨放在眼里,“既然你觉得姨娘出身尊贵,还是管你姨娘要银子去吧,别在这里惹人嫌。” 说罢,道:“雪松,把她丢出去。” 雪松大声应道:“是!” “你……你干什么?”赢雨胆战心惊地盯着她手里的匕首,一步步后退,“你别乱来,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别乱来……” 雪松手持匕首,慢腾腾地逼近,看着赢雨逐渐苍白的脸色,嗤笑:“你滚不滚?” 赢雨麻溜地滚了。 赢倾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须臾,转头看向雪松:“明天是恒安郡主的生辰?” 雪松道,“是” 赢倾没说什么,转身进去了。 “父亲等一下会过来吧。”赢倾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盏,唇角挑起嘲弄的笑意,“周氏得不到这五千两银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怎么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呢。” 凌茵淡道:“三千两转眼涨到了五千,周氏在你父亲面前从来不惧于狮子大开口。” 赢倾道:“即日开始,她们母女二人别想再从娘这里拿到一两银子。” 凌茵抬眼看她,眼神里明显浮现几分意外,笑道:“倾儿,你最近受了什么刺激?” 赢倾敛眸,可不是受了刺激吗? “娘还喜欢父亲吗?”赢倾抬眸,语气淡淡,“对这个负了你的男人,你心里是否还有一点割舍不下的情意?” 冷不防听到女儿问这个问题,凌茵愣了片刻,然后才云淡风轻般笑道:“哪有那么多割舍不下?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起初被背叛时觉得难过,伤心,怨恨,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随风而散了,总纠结着不该纠结的东西不放,其实是在惩罚自己,娘没那么傻。” “这些年来,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凌茵叹了口气,环顾这屋子里的精美陈设,“也许只是不想让多年努力便宜了那些贱人,当年你爹一穷二白,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是我出的,我供他吃喝,供他读书,他入仕之后需要各处打点,所有的银子也都是我出的,完全可以说,他有今天的身份地位,最大的功臣就是我。” 冷笑,“虽然他狼心狗肺,薄情寡义,我也不屑于再以功臣自居,可我那些年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和银两才让他有了今天的荣耀?如果我就此放手,跟他一刀两断,他倒是无所谓,甚至巴不得我自请下堂,好让他光明正大地提那些美貌妖艳的贱人做正妻之位呢,可相府将来所有的一切都将归李氏那个贱人的一对子女所有,我多少年付出,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裳?他想得美。” 赢倾心下微松,挺好的。 如果她娘对赢术贤还有感情,还割舍不下,那她以后做事总得留有几分余地,眼下看来,娘对父亲已经失望透顶,只是不甘心多年付出便宜了其他人而已。 赢术贤是效忠皇帝的人,前世害死摄政王这件事上他也没少出力,从头到尾对赢倾这个嫡女的生死漠然视之。 在赢术贤心里,妻子是让他丢脸的商户女,女儿则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要阻碍了他的仕途,那么谁都是可以被舍弃的。 这一世赢倾归来,自然没空去上演什么父女情深,她必须拿回属于她们母女的一切,任何人敢不自量力地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她都会让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夫人,姑娘。”雪松进了屋,躬身,“相爷和周姨娘正在往这边而来。” 赢倾抬眸,跟她娘亲对视了一眼。 “来就来呗。”她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口茶,“意料之中。” 雪松低眉退了出去,刚要把房门带上,身后就响起了赢术贤的声音,带着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不怒自威气势:“夫人和大小姐在屋里?” 雪松转头,点头:“在。” 赢术贤皱眉,那一瞬间因着对方冷淡的态度而有些不悦,不过思及这个婢女是摄政王府的人,一时忍了下来。 然而周桐却似乎是个没眼色的人,见状直接皱眉怒道:“你这个侍女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没看到相爷过来?不行礼就罢了,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雪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没吩咐我开门,你是哪根葱?” “你说什么?!”周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活腻味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是——”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房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少女清冷的容颜,“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呦,大小姐这是在说谁?”周桐不阴不阳地笑了笑,“在说我吗?” 周桐挑衅地看着赢倾。 “周姨娘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赢倾眉目淡漠,嗓音更是不掩饰冷意,“所以一下子就猜到我说的人就是你了。” 周桐脸色一僵,看着赢倾的眼神瞬间转为阴冷:“大小姐这么跟长辈说话,不觉得有点不恭敬?” “原来周姨娘还知道我是这个家的大小姐?”赢倾嘴角微挑,语气不咸不淡,“一天之内,母女二人两次来我母亲这里大呼小叫,周姨娘大概是忘了相府的当家夫人是谁,更忘了正妻和妾室的尊卑之别,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该如何维持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妾该有的分寸和礼仪?” “你——”周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须臾,眼眶一红,转头看向赢术贤,“老爷……” “够了。”赢术贤皱眉,指责地看向赢倾,“倾儿,你好歹是相府嫡长女,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父亲觉得我说话的方式有什么不妥?”赢倾挑眉,“我是嫡长女,是相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周姨娘却只是个妾室,我高兴时称她一声姨娘,不高兴时,她在我和我娘面前都得自称‘奴婢’,眼下她无礼在先,父亲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赢术贤脸色铁青:“你放肆!怎么跟为父说话的?让你母亲出来!” “说到母亲,我还想起一件事。”赢倾不疾不徐地淡笑,“这丞相府中正妻只有我娘一人,按照规矩,所有的庶子庶女都该尊称我娘一声‘母亲’,而不是‘大娘’,这就是正妻和小妾的区别。” 说着,赢倾懒洋洋地挑眉:“父亲身为一国之相,应该不会在内宅规矩上落人口舌,惹人笑柄吧?” “放肆!”赢术贤暴怒,“赢倾,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不尊长辈,骄纵跋扈?你立刻给我去祠堂里跪着” “这可不行。”雪松冷冰冰地开口,“我家王爷吩咐我要好好保护姑娘,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姑娘,谁若是敢不长眼惹怒了姑娘,我家王爷发起怒来,我跟雪茶可吃不消,都得一五一十据实以告的。” 周桐脸色一白,半个屁不敢放。 “如此气势汹汹的找我干什么?”凌茵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赢术贤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来要银子?” 6 人不可貌相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这句话说完,赢术贤脸色一青:“什么叫又来要银子?这府里的东西本相没有动用的权力?明天雨雨要去参加宝灵郡主的生辰宴,你即刻从库房中取五千两银子给她” “库房?”凌茵笑得冷淡,“不知相爷每年往库房里放了多少银子?我倒是想取来给她,可库房里有吗?” 赢术贤恼羞成怒,脸色变得难堪又狼狈:“你眼里难道只剩下钱?别忘了你是丞相夫人,你出去看看外面那些一品二品夫人,哪个不是高雅端庄诗酒花茶?有谁整日里把那些俗物挂在嘴边的?果然是商户女出身,上不得台面!” 这么多年下来,凌茵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类言辞,闻言也不痛不痒,以往不予计较,今天当然也并不在意。 “既然相爷听不得那些俗物,也看不上商户女,以后别让人来我这里拿银子,库房若有银子就直接去库房取。”她道,“免得传出来还让外人以为你堂堂相府的妾室庶女们,都得靠着一个商户女来养活,玷污了你那些妾室们清贵高雅的气质。” 说罢迈出门槛,把房门带上:“倾儿,娘在府中待得实在闷得慌,你陪娘出去逛逛,看看给你添些什么首饰,再让宝衣阁的裁缝过来替你量身做几件漂亮的新裙子。” 赢倾挽着她娘的手,笑眯眯地应下:“好。” 好就一个字,说完,母女二人手挽手走了出去。 “雪松跟着我。”赢倾淡道,“雪茶留在府中,别让人在我娘屋里乱翻。要是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回来唯你是问。” 雪茶面无表情地应下:“是。” “前面是翰林街吧?”赢倾抬眼看到一间熟悉的墨宝斋,回过神,一笑,“咱们去前面看看。” 马车在墨宝斋外停了下来,凌茵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眉头微皱:“倾儿,你这又是想买什么东西送给骆星泽?” 之前赢倾跟骆星泽感情要好,经常来墨宝斋给骆星泽购买上等笔墨纸砚、绝版书籍类,骆星泽的书房里现在还摆着赢倾之前送给他的那些名贵之物。 赢倾摇头淡笑:“不是送给骆星泽的。” 凌茵眉头一皱,很快想到,不会是送给摄政王的吧? 踏进墨宝斋,赢倾看到掌柜正在给一个客人介绍砚台,遂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番,极有耐心地等着。 “这方端砚可是最上品,您瞧瞧这上面的鱼跃龙门雕纹,可是极大的好兆头,市面上您绝对找不出第二只这样的好砚台,而且这石料出自紫云山” “咦?”墨宝斋外面响起一个少女惊诧的声音,“赢倾?!” 赢倾顺势转头,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紫裙少女,眸心微细,随即眼底划过一道异样光泽。 “赢倾,你不是应该在摄政王府吗?怎么出现在了这里?”少女眼神审视地看着赢倾,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会是摄政王不要你,把你赶出来了吧?”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凌茵看见车上下来个漂亮的小姑娘,还以为是赢倾的朋友,没料到一张口就如此让人厌恶,“你是谁家小姑娘,怎么说话如此没礼貌?” “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丞相大人府上那位出身商户的正一品夫人吗?”少女看到凌茵,眼带鄙视,皮笑肉不笑地嘲讽,“怪不得赢倾在这里,原来是夫人带出来撑场子的呀?不过也能理解,一个刚刚失去了名节又被抛弃的女子,这娘亲要是不多疼着点,万一寻短见了怎么办?你们说是不是啊?” 她身边跟来的侍女点头:“郡主说得对。” 凌茵皱眉,越听这小姑娘说话越膈应人,正要跟她理论一番,却见雪松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我道是谁在这里阴阳怪气、臭气熏天呢,原来是茉香郡主你啊?郡主是最近没人疼没人爱,看见我家姑娘有人宠着,所以忍不住眼红嫉妒了是吗?” “你说什么?”少女脸色涨红,抬手就朝雪松的脸上掌掴而去,“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教训本郡主?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啊!” 雪松蓦地抓住她的手腕,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侍女们呆若木鸡,茉香郡主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你,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 “容我跟你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雪松甩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活动活动手腕,“我叫雪松,摄政王府金牌护卫之一,奉我家主子之命保护赢倾姑娘,别说打了你,就算当街把你杀了,我保证你的爹娘也不敢找我家主子兴师问罪。” 从听到“我是雪松,摄政王府的金牌护卫之一”开始,茉香郡主的脸色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刷白了下来,当雪松这一番话说完,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另外,这位。”雪松朝后退了一步,眉目微低,“摄政王府的女主子,未来的摄政王妃,赢倾姑娘,我家王爷心头宠,王爷特意交代过,任何人敢对赢倾姑娘无礼,打死打残了都算在王爷头上,谁敢不服,找我家王爷理论去!” 凌茵听得目瞪口呆,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摄政王当真这么说过? 赢倾也是有些诧异,她暂时还不知道雪松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是她胡编乱造吓唬人,还是摄政王当真说过这样的话。 但无疑的,此时的雪松气势慑人,气场强大,茉香郡主根本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只涨得一张脸红转青,青转白,眼泪都噙在了眼眶里,纯属吓的。 “我,我……” “你什么你?”雪松冷眼一瞪,“以后再敢对我家姑娘无礼挑衅试试?” “我,我不敢了,不敢了还不行吗?” 茉香郡主“哇”的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转身连滚带爬逃上了马车。 凌茵眼带崇拜地看着雪松:“真有气势。” 雪松眉开眼笑,福了福身:“多谢夫人夸奖,保护姑娘是奴婢分内职责。” 赢倾眼神微妙地看着她:“雪松——” “倾妹?” 话未说完,耳畔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赢倾转头看去,眯起了眼:“骆公子。” 骆公子? 骆星泽脸色微变,随即低敛着眉眼,语气带着点黯然:“倾妹,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男女授受不亲。”赢倾注意到掌柜和那位买砚台的公子正竖着耳朵听,墨宝斋外也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平静地开口,“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从此不再有任何关系,赢栀刺伤我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还望骆公子别再逼我。” 难不成赢栀刺杀赢倾一事,真是出于骆星泽的授意? 骆星泽眉头微皱,一脸受伤地看着他:“倾妹,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四年的感情,你真的说抛就抛?” 赢倾看着眼前这个演技精湛的男人,若非眼下这么多围观的人在,她真想拍拍手,赞他一声好演技,不去当戏子都可惜了。 赢倾走出去两步,面上带着几分苦涩:“骆星泽,以前是我年幼无知,你就忘了我吧,我们俩真的不合适。” “可我只喜欢你一个人。”骆星泽伸手欲拉着她的手,却被赢倾避开,“倾妹,我的心只为你一个人跳动,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若没了你——” “没了我,你不是还有赢栀吗?”赢倾低眉,语气黯然,“赢栀说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 围观的众人大惊,看向骆星泽的眼神顿时火热了起来。 赢栀怀了骆星泽的孩子? “倾妹!”骆星泽脸色剧变,被围观的人看得脸上发烫,难堪至极,“这样的事情怎能乱说?” 赢倾淡道:“我乱说了吗?赢栀有没有怀你的孩子你心里清楚,她心里也明白,你可以回去问问她,或者请个大夫回去给诊个脉看看,噢对了,赢栀在摄政王府刺伤了我,然后被王爷所伤,孩子有没有保住我不敢肯定,你还是早些回去看看她的情况,她的身边不能没人。” 骆星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阴沉又狼狈,咬了咬牙,“倾妹,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我喜欢你是真的,你对我分明也还有感情在,取消婚约一事请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怕赢倾说出拒绝的话来把后路彻底堵死,还是当真担心赢栀肚子里的孩子,转身匆匆离去。 围观的人见状,面面相觑,“赢二姑娘不会真的是怀了孩子吧?骆星泽看起来挺着急的……” “是啊,口口声声说喜欢赢姑娘,可一听到那位赢二姑娘怀了孩子,就拼了命的往回跑,这不就坐实了怀孕的事实吗?” “真看不出来,表面上斯斯文文深情款款的骆公子,居然也是脚踩两只船,想效仿古时候的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群中有人看向赢倾,“大姑娘,赢二姑娘当真刺伤了你?” 赢倾点头,伸手抚向自己的左胳膊:“伤了手臂,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真是个白眼狼。”那人说道,“之前赢姑娘对这个妹妹可是疼爱有加,没想到她转眼就刺伤了赢姑娘,真是狼心狗肺。” “赢姑娘居然看上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来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眼光好不好不重要。”另外一人说道,“眼下他背信弃义,口是心非,辜负了赢姑娘的一片情深义重,这才是重点。” 7 泼妇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栀只是个外室女。”她语气淡淡,“父亲是当朝一品丞相,素来注重声誉,不可能把外室女接进家门,所以各位以后可以改口了,她不是赢家二姑娘。” “丞相大人注重声誉?”一个男子似笑非笑,“嗯也对,毕竟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相爷,当然得家和万事兴,还得门风清白才行,当然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接。” 赢倾看了说话的人,一笑,转身进了墨宝斋。 赢倾觉得她父亲当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里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赢姑娘想看什么?” 赢倾目光落在方才掌柜介绍的那座端砚上,“这是鱼跃龙门的雕纹,有没有其他的?”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赢倾沉吟片刻,想说要个五爪金龙的,却担心这话说出来直接把掌柜给吓死,遂淡道:“龙凤呈祥。” 掌柜的闻言,心下顿时泛起狐疑,赢姑娘不是才刚刚跟骆星泽解除婚约吗? “姑娘是要留着自己用,还是送人?” 赢倾道:“送人。” 掌柜的点头:“我这就给赢姑娘包起来。” 凌茵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赢倾的眼神里透着思量。 拿着刚买到手的砚台,赢倾跟凌茵一道转身往外走去:“娘还想去别处逛逛吗?” “当然要去。”凌茵笑道,“不是说好了要给你添几件首饰的吗?” 赢倾淡笑:“首饰什么的其实我也不缺,买多了浪费。” “钱赚来不花,放在那里干什么。”凌茵道,“这些年娘赚的都花不完,你就算天天出来花个几千两,也够你花很多年了。” 赢倾沉默片刻:“银子不怕多,以后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凌茵听得出她话里隐藏着一些异样深意,却也没多问,只是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已经说过了,我手里所有的产业以后都是你的,其他任何人,包括你爹在内,都别想打我手里产业的主意。” 顿了顿,“原本看在我还是凌夫人的份上,府里的开销我倒是愿意出的,反正那些钱对我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不过既然你不乐意,娘以后就不再给他们钱了,省得惯着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赢倾想到她娘那三千两银子都只当打发乞丐,忍不住嘴角一抽,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她娘,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 母女二人说笑着坐上马车,去往另外一条长街。 到了专门售卖首饰、胭脂水粉的繁华街口,马车停了下来,赢倾正要下马车,掀开车帘之际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道青衣身影从视线里一闪而逝,很快消失不见,然而赢倾却冷不防想起了一件事,摄政王府里有内奸。 云珩年纪轻轻被先帝命为摄政王,固然因为他能力卓绝,手腕强悍,然而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功高震主。 “倾儿,怎么了?”凌茵见她放下车帘,久久没有动上一下,开口问道,“看到了熟人?” 赢倾回神,笑了笑:“可能是我眼花了,不过刚才我想到了一些事情,等一下我要去摄政王府一趟。” “王爷下午应该会在军营。”雪松道,“姑娘可以先好好逛逛,王爷不会生气的。” 赢倾淡笑:“我不是怕王爷生气才回去,而是有事情要跟他说。” 雪松闻言,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姑娘有事主动跟王爷商议,王爷铁定会很高兴。” 凌茵看着雪松,表情有些微妙,一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就因为倾儿主动跟他商议事情就会很高兴? 赢倾淡笑不语,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朝凌茵道:“赢雨不是看中了墨玉阁里的镯子吗?我也想去看看。” 赢倾甫一踏进墨宝阁,阁中就有人眼尖地认出了她,热情又不失惊讶地打了声招呼:“赢夫人,赢姑娘。” 赢倾颔首。 正在看首饰的夫人和千金姑娘们听到这一声招呼之后,不约而同的地转过头来看向赢倾,随即众人表情各异,看着母女二人的眼神都透着些许异样光泽。 “赢夫人和赢姑娘也来买首饰?”一位穿着玫红长裙的夫人淡笑着开口,“许久没见到你们了,今日真巧。” 赢夫人认出对方是礼部尚书穆大人的妻子,闻言笑着点头:“是啊,真巧。” “明天是恒安郡主的生辰宴,我家薇薇被邀请去赴宴,我带她来挑一件礼物送给恒安郡主当生辰贺礼,你们也是吗?不知道赢姑娘打算送什么贺礼给恒安郡主?我方才正在为难呢,赢姑娘要不要帮我拿个主意?” “娘。”旁边穿着嫩粉色飘逸长裙的少女皱眉开口,一脸为难的表情,“恒安郡主并没有邀请赢姑娘……” “啊?”穆夫人苻晚闻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捂着自己的嘴,“那个,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我以为恒安郡主会邀请赢姑娘……” “赢姑娘之前不是在摄政王府吗?”少女低声解释,“郡主也是觉得不方便,并没有故意看不起赢姑娘的意思。” 母女二人这么一番无意无意的解释,且不说是否越描越黑,直接把围观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赢倾被困摄政王府这件事上却是真的。 “是啊,赢大姑娘不是该在摄政王府侍奉摄政王吗?怎么有机会出来?” “摄政王府守卫重重,可不是轻易能进出的,莫非,摄政王对赢大姑娘不感兴趣了?” “怎么可能?摄政王位高权重,此番难得看上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腻了?赢姑娘不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听说赢姑娘跟骆公子的婚约解除了,是因为摄政王的关系吗?毕竟摄政王身份尊贵,权势滔天,比起暂时还只是个侍郎的骆星泽不知好上多少倍,若能嫁给摄政王,立马就成了真正的王妃,身份水涨船高,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若是我啊,肯定也会选择摄政王吧。” 凌茵皱眉,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尽,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这些号称高雅的夫人和世家千金。 这就是赢术贤整日里挂在嘴边夸赞的官家夫人和千金闺秀。 赢倾是怎么得罪了她们,需要一开口就如此恶意满满? “穆姑娘面子挺大,能接到恒安郡主的邀请函,值得高兴。”凌茵声音淡淡,“穆尚书在朝为官三十多年,好不容易爬到了尚书的位置,也是挺不容易的,当然该借此机会让女儿跟郡主打好关系。” 苻晚脸色一青:“赢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茵淡笑,“我的意思就是说,穆大人为官不易,眼下年纪也大了,应该没什么往上晋升的机会了,穆夫人和穆姑娘当着我这个一品丞相夫人的面,都敢言语奚落我的女儿,当真是够胆啊。” 苻晚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逞口舌之快,而忘了对方的身份。 可就算如何不得宠,她也还是丞相夫人,赢倾也还是丞相府大姑娘。 “我……”苻晚面露尴尬之色,讪讪解释,“我其实没什么恶意,就只是——” “赢倾被摄政王带进王府,并非出于自愿,方才各位也说了,摄政王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岂是赢家能抗衡的?”凌茵转过话头,抬眼看向墨玉阁里一众夫人,显然不想听苻晚解释什么,“但我家倾儿是个知廉耻的姑娘,进入摄政王府,不管跟摄政王之间有没有什么,都难免惹人怀疑,名节上已经很难再让人相信清白,毕竟很多愚昧之人就如同几位夫人这般,对人对事总是抱着满满的恶意,遇到点什么事就迫不及待地先给人安上点罪名再说,哪管真相如何?” 几位夫人被她说的,纷纷羞恼:“你……” “所以倾儿也是替骆星泽着想,才取消了跟他的婚事,这点还希望各位能明白。” “我们当然明——” “至于说飞上枝头当凤凰。”凌茵唇角浮现哂笑,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几位夫人,“我不敢说别的,就眼下来说,各位的女儿有谁比得上我家倾儿?” “你们的女儿是比我家倾儿身份高贵,还是比我家倾儿有钱?”凌茵伸手一指墨玉阁,“今天这间银楼我动动嘴就能把它买下来,各位夫人买件首饰却还要犹豫半天,买完之后回去再肉痛几天,这就是区别。” 8 凭什么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所以,我家倾儿就算不往枝头上飞,也照样不比凤凰差。”凌茵淡笑,“各位夫人有议论别人的功夫,还不如早些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自家的女儿该往哪个枝头上飞。” 雪松听得痛快,只差没当场拍起手来。 凌茵不疾不徐地说完,浑然不管各位夫人已经青白交加的脸色,径自挽起自己女儿的手:“另外,摄政王很尊重我家倾儿,并未对倾儿有过任何无礼的举动,今日倾儿回府也是征得了摄政王的同意,摄政王还专程派了王府护卫保护我家倾儿的安全。” “夫人说得没错!”雪松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站出来,看着眼前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嘴碎妇人,“我家王爷说了,赢倾姑娘以后就是摄政王府的女主子,是未来的王妃,谁敢欺负了我家姑娘,待我如实禀明王爷,还请各位自己去跟我家王爷解释。” 说到这里,雪松转头看向赢倾:“姑娘,穆尚书家的夫人和千金太过无礼,我回去就告诉我家王爷,罢了穆尚书的官职,把他们一家赶出帝都,姑娘觉得如何?” 苻晚脸色一白,慌忙看向赢倾:“赢姑娘!” 赢倾神色平静,并不说话。 “对了。”雪松转头,伸手一指,“你,你,还有你,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也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说我家姑娘被王爷抛弃了是吧?说我家姑娘嫌贫爱富攀高枝儿是吧?告诉你们,我家王爷对姑娘爱护得很,才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呢,王爷就喜欢姑娘嫌贫爱富,巴不得南姑娘去攀他的高枝儿,怎么,你们是羡慕嫉妒恨?” 望着眼前一众脸色已涨得通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夫人们,赢倾面色依然淡淡,像是完全不受眼前这场面的影响。 “赢姑娘,我,我方才说的话真的没有什么恶意,”苻晚早已回过了神,生怕雪松真的回去告诉摄政王,连忙出言挽回,“我并非故意炫耀,也真的,真的不知道恒安郡主没有发请帖给赢姑娘……” “穆夫人不用解释。”雪松道,“我家姑娘早就接到了请帖,所以今天也是过来挑选一件像样的贺礼打算送给恒安郡主,不知道你们挑好了吗?要是没挑好的话,我家姑娘可以给你们一些建议。” “挑,我挑好了……”苻晚急忙让下人付了银子,一沓银票的确看得她肉疼,可眼下她哪还有精力管肉疼不疼? “那个,赢夫人和赢姑娘慢慢挑着,我们先走了。”苻晚拉着女儿的手,谦恭地跟凌茵告辞,“改天有时间,请赢夫人和云姑娘到尚书府来喝茶,我一定好好招待。” 凌茵望着落荒而逃的众位夫人,嗤笑:“我还以为一个个多有勇气呢,听到摄政王的名字就吓得面如土色,居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冷嘲热讽,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夫人说的对。”雪松附和,“这群夫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日看着别人家不如意就恨不得落井下石,其实人家过得比她们好着呢。” 赢倾沉默了良久,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很温暖。 还有雪松。 赢倾笑着,眼底有些湿润。 “姑娘怎么了?”雪松发现赢倾眼睛有点红,顿时一急,“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姑娘心里要是觉得委屈,奴婢这就回去告诉我家王爷,让王爷出面收拾这些不自量力的夫人。” “不是。”赢倾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我只是有点感动。” 雪松眨眼,不会吧? 赢倾并不知道这个丫头此时心里的想法,她只是在想,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大概就是为了让她有机会回来报答这些对她好的人。 她的娘亲,还有摄政王云珩。 “倾儿。”凌茵在柜台边喊她,“过来看看这只翡翠镯子,颜色很正,太漂亮了,戴在你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定是贵气十足。” 赢倾走过去,看了一眼她娘手里拿的那只镯子,嗯,成色很好,顶级的翡翠,价格也绝对让人咋舌。 “夫人很有眼光。”掌柜的脸上带着笑容,在经历方才那一番争执之后还能保持镇定的笑容,足见他定力不凡,“这镯子乃是本银楼里镇楼之宝,今年出的这只连长公主都看上了,只是有些原因,所以才没买。” 因为太贵,长公主没舍得银子。 “戴戴看。”凌茵撩起赢倾的袖子,把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晶莹的玉镯衬得赢倾纤细的手腕越发嫩白生辉,“真漂亮,太美了。” 赢倾看了一眼,的确漂亮。 “给雪松买一只吧。”她道,转头看向雪松,“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自己挑一只。” 雪松诧异了一下,随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姑娘不用贿赂我!” 赢倾失笑:“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贿赂,只是觉得你跟我年纪一般大,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也该有件像样的首饰。” 雪松还是摇头:“真不用,我是练武之人,戴不惯这些,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就太可惜了。” 她的手腕是藏暗器的,雪松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赢倾跟前,把手抬起来,撩了袖子给她看一下:“姑娘,我也有首饰。” 赢倾看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圈银质的特殊手环,心头微动:“这是暗器?” “咦?”雪松诧异,“姑娘认识这个?” “我猜的。” 雪松低声道:“这个可厉害了,防身暗器,能杀人于无形,改天我做一个送给姑娘防身用。” 赢倾笑了笑:“好。” 她发现云珩给她挑选的这个护卫是真的可爱,一身的武功,脾气该泼辣的时候泼辣,没人招惹的时候又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还有雪茶,性子跟雪松虽然一点都不一样,冷冰冰的看起来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却是十足有个性的人。 “这只镯子的价格是一万零一两。”掌柜的说道,“万里挑一的意思。” 凌茵挑眉:“万里挑一?” 掌柜的笑道:“对。” 凌茵淡笑,倒也没说什么。 “包起来……”凌茵看了眼赢倾的手腕,“算了,不用包了,就这么戴着吧。”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沓银票,数了十张,“这是一万两。” 又掏出一小锭碎银子:“这是一两。” 掌柜的笑道:“夫人果然大气。” “今天带着女儿出来逛,就是来花银子的。”凌茵道,“何况刚才赶走了你这么多客人,不大气点能行吗?” 临近午时,两人打道回府。 赢倾一走进绿茵阁,就看见赢雨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她身边的丫鬟先一步看到凌茵和赢倾回来,连忙低声提醒她。 赢雨转头,脸上的不耐瞬间被笑容取代:“大娘,姐姐,你们回来了。” 赢倾似笑非笑:“看来周姨娘并没有把我说的话告诉给你。” 赢雨微愣:“什么话?” “我娘乃是丞相府当家主母。”赢倾淡道,“按照规矩,你应该如何称呼?” 赢雨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似是感到不悦,不过她眼下有求于人,心头有脾气也不敢发出来,只低眉垂眼,恭敬地开口道:“母亲,以前是雨雨不懂礼数,劳烦母亲教导。” 哼,暂且忍上一时,等她跟恒安郡主打好关系,再整治这对母女。 赢倾淡道:“这一声‘母亲’听起来像是心不甘情不愿似的,不过我娘素来也不在乎这些,否则早早就下定决心整治内宅了。” 赢雨冷笑,凌茵倒是想整治,可她有这个权力吗? 她爹根本就不喜欢凌茵,嫌弃她出身商户,身份卑贱得很,有什么资格做丞相夫人? “既然已经请过了安,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凌茵开口,不是没有看到赢雨脸上的嘲讽,可她并不在乎,“我跟倾儿也逛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赢雨脸色微变:“大…母亲,我……” “还有事?”凌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事也得明天再说,我现在很累,什么都不想听。” “可是等不了明天。”赢雨咬了咬牙,脸色微红,“明天我要去参加恒安郡主的生辰宴,贺礼还没备上……” “贺礼?”凌茵皱眉,“既然到现在贺礼还没备上,那还不赶紧去准备?杵在这院子里干什么?” 赢雨几乎快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攥了攥手,压下心头怒火,恭敬地说道:“我想跟母亲拿点银子。” “你们每个月不是都有月例吗?” 赢雨嫉妒地看着赢倾身上穿的冰蓝色鲛绡长裙,一件衣服就抵得上她好几件,都是相府的女儿,凭什么待遇如此不同? 赢雨眼红地看着雪松和其他侍女手里抱着的一个个锦盒,皆是出自高档的银楼和脂粉楼,她眼热得几乎忍不住想动手去抢,凭什么赢倾就能买这么多? 凭什么赢倾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 “因为我是我娘的亲生女儿,所以我娘的银子给我花是理所当然。”赢倾走到她跟前,声音淡淡,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你也不用嫉妒,周姨娘是你的亲娘,她的银子应该也会心甘情愿给你花。” 9 今非昔比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雨气怒,却忍了又忍,依然低声下气地开口:“府中掌中馈的不是母亲吗?我要用钱,当然得来找母亲。” “掌中馈也是掌家,家里得有规矩。”凌茵抬脚进了屋,“如果个个都像你们这样,金山银山也不够挥霍。” 赢雨脸色一变:“可是……” “府里每个人都有月例,标准也是按照各自的身份而定,谁都不能搞特殊。”凌茵淡道,“银子不够用了,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 赢雨脸色变了又变:“可是以前并不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凌茵语气淡淡,“无规矩不成方圆。” 说着,扫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从今天开始,除了大姑娘之外,任何人进我这院子都必须提前通报,稍后把这个命令下去,让外面的护院也都知道。” “是。” “要是再有不相干的人闯进来,一律按家规处置。” “是。” 赢雨不满:“凭什么大姐就能搞特殊?” “因为倾儿是这个家的嫡长女,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凌茵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这是她本该享有的特权,你有什么意见?” 赢雨当然有意见,而且意见很大。 就因为今天赢倾今天突然回来,所以规矩就多了起来,连银子都拿不到了? 赢雨看了一眼赢倾,想着一定是她从中使坏,在夫人面前挑拨离间,否则以前的软柿子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这么强硬? “大姐。”赢雨抿唇,语气带着几分不情愿,“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一定好好侍奉母亲,绝不敢有半分不敬,姐姐这一次就原谅我好吗?” “以后看你的表现。”赢倾淡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赢雨一喜:“那这次——” “这次什么?”赢倾挑眉,眉眼淡漠下来,“一天之内你们母女二人接连来闹,连父亲都请过来了,真以为我是个没脾气的纸老虎?” 赢雨咬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 赢倾说道:“我什么?” 赢雨正要说话,却蓦地对上赢倾清冷的瞳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寒意,只看得赢雨骤然一凛,满腔的怒火被瞬间浇灭,只剩下惧意。 “回去吧。”赢倾说道,“以后不得母亲允许,别再轻易踏入绿茵阁。” 说罢,当着她的面直接把门关了起来。 “赢雨性子骄纵跋扈,却是个没脑子的。”凌茵在侍女伺候下净了手,语气淡淡,“周姨娘看起来有点小聪明,其实也只是仗着一点姿色在你爹面前争个宠,让你爹朝我施压而已。我以前懒得理会她们,时间久了,她们就真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软性子,要真说赢雨跟她娘有什么深沉的心计,那真是太抬举这对母女了。” 赢倾点头,“娘说得对,真正值得放在心上的其实是那位佟予。” 佟予以前据说是某青楼的花魁,美貌自然是一等一的,除了容貌之外,听说性情也格外的温柔,像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轻易就能掳获男人的心。 连她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也没能逃过佟予的魅力风情,十六年前就给她赎了身,嗯? 赢倾眉心微皱:“娘,我爹跟佟予的关系维持了十六年?” 凌茵看了她一眼,摇头:“也不是维持了十六年,中间断过。此事一开始我是完全被蒙在了鼓里,根本不知道佟予的存在,当年我有身孕的时候,你爹开始抬小妾进门,起初面对我时还有点心虚,可我当年年轻,又是出身商户,在遍地权贵的帝都高门大户之中,我像是格格不入一样。” “想着自己的身份可能的确辱没了他,倒也有点心怀愧疚,而且当年很多官家夫人故意跟我示好,变相地在我面前强调着男人本该三妻四妾的言论,久而久之,我好像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却没想到你爹变本加厉,小妾纳了一房又一房,我虽然能忍,却也对他越来越失望。一个男人风流好色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世间男子本如此,可他对我究竟有多少感情,我却是能体会得到的。” 说到这里,她嘴角浮现嘲弄:“可能功成名就之后,他就不再稀罕糟糠之妻对他的帮助了,他需要迅速在帝都扎根,需要跟帝都权贵打好关系,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获得利益,总之,后来一年一年的,我也就习惯了了。” 凌茵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准备午饭,然后端着茶盏在赢倾对面坐了下来:“你爹当年跟佟予有过一段,可她到底是勾栏之地的女人,你爹是个看中声誉的人,所以当年其实并没有要把佟予赎身的想法。” 赢倾听到这里,心知另有隐情:“然后怎么就有了赢栀呢?” 十六年前的佟予可是炙手可热的青楼花魁,勾栏院的摇钱树,老鸨儿怎么可能允许她怀有身孕? “后来你爹跟佟予也断了几年,大概在你七岁的时候,我才知道当年的佟予在跟你爹共度春宵之后,居然偷偷摸摸生下了个女孩。” “那我爹知道吗?” 凌茵摇头:“他不知道,当时朝中官员竞争激烈,你爹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踏足青楼,偶尔去一次都是小心翼翼像做贼似的,生怕被人抓了把柄。” 赢倾凝眉:“那娘当初是怎么知道佟予有了孩子的?” “我身边护卫告诉我的。” 赢倾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 凌茵接着道:“直到三年前你爹当了丞相,佟予才派人告诉你爹这个消息。时隔多年,当年的花魁依然是风情万种,刚一见面就勾了你爹的魂,两人天雷勾动地火,很快又打得火热。” 赢倾淡道:“我爹当年遇到佟予时还不是丞相,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声誉,他也不会真的跟佟予纠缠。可佟予有了身孕却能瞒着所有人,独自生下这个孩子,一直熬到我爹当了丞相,不得不说,她这份隐忍的功力实在让人佩服。” 凌茵点头:“是啊,我虽然看不起她,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份隐忍多年的耐性和心计。” “可佟予又是如何确定,我爹就一定能当上丞相?”赢倾不解,“若我爹还是以前的品级,或者说,万一我爹在这几年里犯了事被皇上降职,甚至是贬谪驱逐,她难不成就打算独自抚养女儿?” 佟予不可能没有一点打算。 “也许她算准了你爹能飞黄腾达。”凌茵道,“就像我当年无条件供他读书赶考,不也是相信他的才华和能力?佟予出身青楼,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你爹这样的,她或许一眼就看出日后能成大器。” “倾儿。”凌茵抬眸,不解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对你爹跟佟予之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因为佟予不得不防。”赢倾说道,“赢栀心心念念想进丞相府认祖归宗,背后未必没有佟予的撺掇。” 凌茵淡道:“你爹以前还顾及着声誉,外面有人也是遮遮掩掩,现在终于是无所畏惧了,不过也是,今非昔比,他如今是风光无限的丞相大人,又深得新帝信任器重,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赢术贤进入官场这么多年,早已达到了世间大多男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自然要放开以前所有的束缚,好好风光放纵一番,才不枉十年寒窗苦读和官场中多少年汲汲营营的辛苦。 “我爹无法抗拒佟予的美色和风情,而且他们之间还有赢栀这个女儿,想撇都撇不清。”赢倾倚着雕窗前的锦榻,笑言,“可我却是容不下赢栀的。” 凌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佟予找过你?” 赢倾摇头。 “娘怎么瞅着,你对赢栀的敌意似乎比赢雨还深?” 10 陌路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雨只是自己送上门自讨其辱,我让她得些教训罢了。”赢倾淡道,“赢栀却是要不死不休的。” 凌茵心头暗惊,猜测赢倾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 为什么突然间对赢栀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一个外室的女儿,坦白说,其实并没有赢雨的威胁大,只要凌茵不同意,在府内财务上拿捏住,赢术贤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退一步说,就算佟予能进府,她的身份也注定一辈子只能是个侍妾,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妻。 可周桐和赢雨眼下却已是名正言顺的妾室庶女,按着赢术贤对周桐的宠爱,只怕早有了废正妻而把周桐扶正的打算,周桐又是出身世家,身份上甩勾栏地出来的佟予不知几条街。 赢倾怎么会舍了周桐母女,而直接把敌意加诸在佟予和赢栀的身上? 赢倾从摄政王府回来之后就明显跟以前有了些不一样,解除婚约,跟骆星泽反目成仇,跟赢栀也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中午母女二人在绿茵阁一起吃了午饭,周桐和赢雨没再来闹,凌茵难得跟女儿享受了一顿安静的膳食,让人准备了许多赢倾爱吃的菜。 吃完午饭,赢倾带着自己跟娘亲逛街买回来的战利品,回了她自己的蘅芜苑。 雪松和雪茶贴身跟着。 刚穿过紫藤垂绕的长廊,耳畔就响起一个冷怒的声音:“阿欢,这是你打扫的院子??为什么这里还有落叶?你知不知道大小姐已经回来了?就你这样偷奸耍滑的态度,大小姐回来第一个饶不了你!” 被训斥的侍女脸色苍白地低头说道:“阿言姐姐,我刚才,刚才明明打扫干净了……” 阿言一怒,扬手就挥了她一巴掌,“你还狡辩?胆子不小。” 阿欢脸色当即就浮现了五指印,然而她并不敢说什么,眼泪噙在眼眶里,低声道了歉,转身就要去把叶子拾起来。 “你干什么?”阿言道,“我让你走了吗?” 阿欢站起身,一边侧脸苍白:“我……” “看你这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是受什么虐待一样!我虐待你了吗?你哭给谁看,一点规矩都没有的东西!”阿言恶狠狠道,“把你的眼泪擦干净,赶紧去干活!” 赢倾不疾不徐地穿廊而过,很快走到庭院里,春暖花开季节,庭院两旁的垂柳迎风轻拂,带来满院春意盎然。 身躯娇小的阿言蹲下身,用手捡着那一片片本不该出现在杨柳院中的梧桐叶。 “大姑娘回来啦!”雪松扬声开口,“还不快点出来迎接姑娘?” 话音落下,庭院里的阿言和阿欢都转过了头,阿金脸上一瞬间扬起了笑,恭敬地走过来行礼,“小姐回来了。” 阿欢不敢吭声,只沉默地站在阿言后面,低着头,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屋子里又走出来两个身段纤细的侍女,脚步轻盈地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 赢倾点了点头,越过阿言,走到阿欢身边站着,偏头看向她脸上的红肿。 阿欢咬着唇,头垂得更低了些,秀气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紧张之色。 “阿欢。”赢倾开口,“你的脸怎么回事?” 阿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惶恐:“是,是奴婢的错,奴婢笨手笨脚……” “小姐。”阿言转过身来,笑着开口,“阿欢粗手粗脚的,一点活都干不好,我待会儿就打发她去厨房帮忙,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谁说我要跟她一般计较?”赢倾目光微转,面无表情地看着阿言,“我这蘅芜苑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分配任务了?” 阿言脸色一变,跟着就跪了下来,不安:“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小姐息怒,奴婢一定改!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小姐” “你做的错事很多。”赢倾语气微冷,“先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也不等阿言说什么,目光又落回到阿欢身上:“你先起来。” 阿欢不安地站起身。 “蘅芜苑里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我。”赢倾语气淡淡,“在这座院子里,你们需要听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其他人没权利对你颐指气使,以后若是继续畏畏缩缩,任人欺负,我就让人把你打发了卖出去。” 阿欢脸色一白,咬着唇瓣:“是。” “放心放心,大姑娘善良着呢,才不会把你发卖了。”雪松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以后你得学着强硬一点,别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敢反抗,不反抗就一直挨欺负,反抗了说不定她以后就不敢了,人啊,都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你越是怕她,她越是觉得你软弱好欺负。” 阿欢不安地看了眼雪松,觉得她像是在维护自己,然后她忍不住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阿言,抿唇不语。 阿言是骆星泽送给赢倾的侍女,在蘅芜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等大丫鬟,处处高人一等,其他侍女都知道她家小姐喜欢骆星泽,所以对阿言一直忍让,这才造成了她越来越跋扈的脾气。 可偏偏阿言以前特别会做人,每次在小姐面前又一直表现得很乖巧的模样,聪明伶俐,活泼嘴甜,所以很得赢倾欢心。 “以前我看在骆星泽的面子上对你客气三分,不代表你可以爬到我的人头上作威作福。”赢倾俯视着阿言,“我这边就不用你服侍了。不过你方才打了阿欢一巴掌,所以就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权当是教训。跪完之后回你家骆公子身边去,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阿言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赢倾:“大小姐,我,我是公子送过来的……” “所以让你回去,有什么不妥吗?”赢倾冷眼看着她,“我这边已经不需要你了。” 丢下这句话,她径直抬脚往屋内走去。 茉莉和杜鹃殷勤地伺候着赢倾,边伺候还边小心地打探:“听说小姐跟骆星泽解除了婚约?” 赢倾斜倚在梨花木贵妃榻上,舒服地眯起眼:“怎么?” 茉莉就是想知道她家小姐跟骆星泽是不是真的闹掰了,要是真的,她们是不是得放鞭炮庆祝庆祝? 那个骆星泽虽然文采出众,人长得也不错,可行事作风就像吃软饭的小白脸一样,她们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哪里可靠,根本不可能给得了她们家小姐幸福。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骆星泽不可靠?”赢倾睁开眼,神色淡淡,“以前是我瞎了眼。” 茉莉微惊,连忙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骆星泽再不好,在喜欢的人眼里也是哪哪都好,这不是小姐的错。” 况且赢倾十二岁就认识了骆星泽,那个时候懵懂,只觉得他文采学识都这么好,斯文雅致,看起来就是闺阁女子常说的书生君子模样,动心也是正常的事情。 之后四年,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浓,骆星泽又会伪装,甜言蜜语信口拈来,放在哪个女子身上都得心动吧? 茉莉和杜鹃之所以不看好,可能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一种审视的眼光去看待骆星泽,起初是怎么看都觉得他配不上小姐,后来时间长了,就越看越觉得他配不上。 杜鹃给她捏着脚踝,“小姐怎么突然就跟骆星泽闹僵了呢?” “以前瞎了眼,但瞎了四年也总要有醒悟的时候,不能一辈子当个睁眼瞎。”赢倾道,“不然不得被自己蠢死吗?” 茉莉眨眼:“小姐别这么说自己。” “不然怎么说?” 杜鹃还有些疑虑:“小姐确定要跟骆公子一刀两断?会不会只是一时闹别扭,或者,是生出了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她说道,“我跟骆星泽此生已是陌路。他若不来找我,那么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若还敢来找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茉莉和杜鹃面面相觑。 听起来小姐是铁了心要跟骆星泽划清界限?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划清界限才好,骆星泽那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不值得小姐喜欢。 赢倾心里想的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骆星泽绝不可能愿意放弃赢家这么好的婚事,他还指着岳父大人提拔他呢,还幻想着在仕途上一飞冲天呢,所以他肯定还会来找她。 赢倾就等着他来。 她醒来的正是合适时机,她爹和骆星泽在新帝那里都有从龙之功,眼下骆星泽还顶着个状元的名头,他的仕途刚刚开始。 赢倾冷笑,摇头。 即日开始,骆星泽不会再有政绩了,靠着相府积攒人脉的幻想也终将泡汤,想在朝堂站稳脚跟? 得看云珩允不允许。 “小姐午膳在夫人那里用过了?”茉莉开口,“要不要午睡一会儿?” 赢倾回过神,眸光恢复了沉静:“雪茶,你家王爷通常什么时候回府?” “回姑娘。”雪茶站在门边回答,“王爷中午听说姑娘要去,早早就回了王府等着姑娘了。” 赢倾一愣,蓦地坐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雪茶道:“就姑娘跟夫人一起出去逛的时候。” 赢倾沉默片刻,淡定地问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王府暗卫之间消息互通。” 赢倾表情微妙,消息互通也不至于让王府暗卫把摄政王的行踪特意告知给雪茶吧? “那我还是不睡了。”赢倾起身往外走去,有些无法理解云珩的脑回路,“本来我的意思是晚上过去,而且雪松不是也提醒我了吗?说你家王爷白天会待在军营……” “属下的确这么说过呀。”雪松一脸无辜的表情,“可谁也没料到王爷消息这么灵通,居然早早就回府等着姑娘了。” 赢倾叹了口气。 她觉得云珩有时候当真是怪得很,一点都不像那个战场上令人的胆寒的主帅王爷。 “要不姑娘还是睡一会儿再去吧。”雪松劝道,“不然王爷定会心疼自责。” “他自责什么?” “自责没让姑娘午睡。”雪松道,“说不定还会牵连奴婢受罚。” 赢倾默然片刻:“你多虑了,他不会罚你。” 说着径自走出蘅芜苑,雪松和雪茶跟上,三人不约而同地无视了还跪在地上的阿言。 11 很久是多久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微怔,下一瞬,身子一掠便已到了眼前。 “雪松说你去了军营。”赢倾温声开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珩嗓音淡淡:“今天军营里没什么事。” 赢倾对这个理由表示接受,没有拆穿他刻意回来等她这种稍显傻气的举动,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以前没见你穿过白色。” 云珩微默,随即嗯了一声:“本王刚刚沐浴过。” 赢倾轻哂。 沉默站在赢倾身后的雪松和雪茶恭敬地垂眸,雪松心里忍不住腹诽,其实不止赢倾没见过她家王爷穿白衣,就是她跟雪茶这种王府暗卫也同样没见过。 王爷穿白衣,不会是故意穿给赢姑娘看的吧。 雪松识趣地开口:“姑娘午觉还没睡,要不先去王爷的寝殿小憩片刻?” 此言一出,云珩和赢倾俱都沉默。 云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眸光微暗:“可以去偏殿休息。” 赢倾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唇角轻挑,漫不经心地开口:“之前一个多月我都是睡在王爷的寝殿,怎么刚离开半日,王爷的寝殿就不许我进去了?不会是藏了美人吧?” “赢姑娘这可是误会了。”燕书连忙举手保证,为他家王爷辩解,“王爷的寝殿除了姑娘您,这么多年从未第二个女子进去过,属下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 云珩抿唇,俊雅容颜绷起着:“没有美人。” “燕书,你的项上人头我若真想要,你现在就得脑袋搬家。”赢倾伸手挽着云珩修长的手,戏谑地朝燕书道,“你家王爷寝殿里没进去过侍女?” 燕书一呆:“那也算?” “侍女不是女子吗?” 燕书一噎,顿时无言以对。 好吧,是他自己表达有误,他应该说,除了赢倾姑娘和王府侍女之外,王爷的寝殿里再没有其他女子进去过。 “没有美人?”赢倾目光落到云珩脸上,“我不是美人?” 燕书:“……” 赢倾姑娘果然又吃错药了,居然连王爷都怼? 云珩眸光落在她绝美的脸上,眼里浮现细不可查的一丝柔和:“你比她们都美。” 燕书抬头望天。 赢倾安静了下来,莫名觉得耳根子有点热。 赢倾迎着燕书看似淡定实则越来越八卦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了似的,拉着云珩的手往寝殿方向走去:“我有话跟你说。” 燕书跟上,雪松和雪茶也跟上。 走到寝殿外面,赢倾转头看着他们三人:“我跟王爷有重要的事情商谈,你们留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燕书连忙点头:“姑娘是要谈婚事吗?” 赢倾顿默,古怪地瞥他一眼:“谈什么婚事?” “跟王爷的婚事啊。”燕书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负心的女子,“赢姑娘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吧,不是你自己说……” “我的确说过。”赢倾嘴角轻抽,觉得燕书跟三姑六婆有一样的爱好,“但今天要谈的是别的事情,你别着急行吗?” 燕书默然,随即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赢倾瞥他一眼,跟云珩一起进了昭宸殿。 “若你不喜欢,以后不让她们进来。”云珩忽然开口,嗓音低低的,“王府里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主。” 赢倾一静,随即偏头看他:“我又不是王府女主人,怎么能做主王府里的事情?” 云珩薄唇微抿,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漆黑的瞳眸看不出情绪波动。 赢倾见他如此,勾唇浅笑:“王爷头低下来一点。” 云珩心头微动,想到早上她的举止,瞳眸深了深,很配合地低下头。 赢倾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 云珩克制住把她圈在怀里的冲动,待唇上柔软的触感离开,他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我是想扑倒王爷呢?”赢倾挑眉浅笑,带着几分狡黠,“王爷会治我的罪吗?” 云珩沉默片刻,嗓音淡淡:“不会。”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允许你随时扑倒。” 赢倾微默,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地觉得脸颊发热。 轻咳,她开口说正事:“有件事我想跟王爷说。” “很急?” 赢倾摇头:“不急。” “不急就等午睡之后再说。”云珩说着,直接把她抱起走向内殿,“今晚还回去吗?” “晚上是否要回去不重要。”赢倾倚在床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王爷躺这里,我们一起说说话。” 云珩站着没动。 这一个多月里赢倾对他抗拒,怨恨,厌恶,每次看见他都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身体上的接触更是不可能。 云珩看着眼前少女生动的容颜,恍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王爷明天上朝吗?” 云珩回神,在床沿坐下,身体靠在床头:“怎么了?” 赢倾道:“皇上已经登基一年有余,可王爷的手里还握着摄政大权,皇帝晚上睡觉的时候怕是会辗转难安吧。” 云珩沉默片刻,矜贵侧颜看不出什么情绪,嗓音淡得不辨喜怒:“你想让本王主动交回摄政大权?” “不。”赢倾摇头,“恰恰相反。”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我希望王爷能把大权牢牢握在手里。”赢倾目光微抬,看着寝殿内雕梁画栋,“我希望皇上这辈子都动不了王爷一根毫发。” “为什么?” 赢倾转头看他:“皇帝对王爷猜忌甚重,一旦王爷把大权交出去,以后就会任他拿捏,会被一步步削权,甚至他还会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置王爷于死地,王爷愿意如此吗?” 云珩语气清冷:“他拿捏不了本王。” “如果王爷没有软肋,那么的确,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奈何不了王爷。”赢倾道,“可王爷确定自己没有软肋吗?” 云珩没说话。 赢倾转过身来,一双澄澈的眸子锁住他俊美的容颜,“我是不是王爷的软肋?” 云珩薄唇微抿,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是。” “不是。”赢倾却是摇头,“只要王爷手握大权,我就是王爷的助力,而非软肋。” “此生我绝不会再成为王爷的软肋。”赢倾正色说道,“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成了旁人胁迫王爷的筹码,那么我宁愿自我了断,也绝不会让王爷——” “不许。”云珩脸色微变,漆黑的瞳眸里阴沉翻滚,“本王不许你乱来。” 赢倾抬眸,淡笑:“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云珩语气紧绷,“本王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赢倾沉默了片刻,朝他臂弯偎依过去,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王爷说的对,这种情况不可能会发生。” 云珩有兵权在手,他又是这么强悍的一个人,再加上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们占据了太多的优势,若这样还能再次被人算计,她还活着干什么? 赢倾安静下来,心头却忍不住又浮现疑惑。 云珩对她的态度总感觉有些不同寻常,这不像是单纯的喜欢,甚至根本不像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时该有的正常反应。 赢倾心念微转,迟疑地开口:“王爷真的喜欢我?” 这个问题早上问过一次,赢倾前世临死时也确定云珩的确喜欢她。 云珩黑色的眸子锁着她,眼底似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情愫:“嗯。” “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赢倾似是好奇,“王爷为什么会喜欢我?” “很久很久之前。”云珩说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赢倾心底浮现异样感觉。 云珩总不可能在她十岁时就喜欢上她吧。 而且他十六岁领兵之后,那几年都时常在战场上,赢倾第一次见到摄政王云珩就是他大军凯旋那日,如天神般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浑身散发出贵气和浓重的铁血之气。 如果没有后来的强制囚禁,其实赢倾私心里是崇拜云珩的,觉得他是大乾的守护神,不过她见到他的次数其实并不多,那时候她还小,他又是尊贵的皇子,寻常人哪能轻易见得到? 所以赢倾当真是想不出来,云珩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王爷!”燕书清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了赢倾的思索,“恒安郡主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请王爷明日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赢倾抬眸,恒安郡主居然把帖子送到摄政王府? 云珩从来是个不喜热闹的人,什么时候去参加过旁人举办的宴会? “你想去吗?”云珩看向赢倾,“去凑个热闹也好。” 赢倾想了想,恒安郡主桑岁是个霸道的小姑娘,虽有些骄纵,但没有坏心眼,而且前世她的下场似乎并不怎么好。 因为她的父亲桑肴跟长公主感情不和。 12 尊卑有序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头疼?”云珩蹙眉,抬手轻抚她眉间,“传府医来看看?” 赢倾抬眸看着他,随即摇头:“我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事情,觉得困扰。” 是想到了骆星泽? 云珩眸光微暗,薄唇不由自主地抿了起来。 “明天恒安郡主的生辰宴,我拿着王爷的请帖去赴宴,带上雪松和雪茶去凑凑热闹,我好像许久没有——”赢倾正说着,忽然留意到某位王爷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嗓音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王爷不高兴我去?” 云珩道:“不是。” 赢倾不解:“那王爷您看起来怎么好像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本王没有不高兴。” 赢倾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语气淡淡:“王爷就是不高兴。” “没有。” “王爷是不是担心我在长公主府碰上骆星泽?”赢倾眉头一皱,猜测,“王爷如果不希望我去赴宴,那我就不去了。不过对于骆星泽这个人却不必在意,我现在每次看到他,都克制着想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云珩被这句凶残的话取悦到,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想捅死他?” 赢倾沉默片刻:“因为他该死。” 云珩不知道赢倾为何突然间如此厌恶甚至是憎恨骆星泽,明明之前她是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可赢倾不想说,他就不问。 “我恨骆星泽,恨得想撕碎了他。”赢倾丝毫不想掩饰她对骆星泽的恨意,“等到时机成熟,王爷替我杀了他,好吗?” 云珩抿唇:“你要是不想再看见他,本王现在就让人把他弄死。” “不。”赢倾摇头,“还没到时候,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我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让他失望、绝望,等他受尽折磨之后再让他死。” 云珩看着她,幽深的眸底异样色泽翻涌,却什么也没说话,只道:“你的手需要换药。” 赢倾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低声笑道:“我都快忘了自己手臂受伤这件事了,其实不严重。” 云珩道:“换药。” 赢倾抬眸,盈盈看着他:“好,听王爷——” “主子!”燕书在外面高喊,“皇后娘娘身边的岑总管来了。” 赢倾凝眉。 云珩并未理会,径自把她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赢倾回神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她伤在手臂上,两条腿又没断,他怎么这么喜欢抱她? 云珩把她放在床上就转身去拿药箱,对燕书的话充耳不闻。 “王爷。”赢倾见他拿了药箱过来,开口提醒,“岑总管来了,应该是有事要跟王爷说。” 云珩低头取出药和纱布,专注地给她换药,语气淡漠:“让他等着。” 赢倾淡笑:“王爷不先问问他有什么事吗?” “不用管他。”云珩撩起赢倾的袖子,给她把旧的纱布拆下,小心的动作像是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赢倾心头一阵温热,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看着他做一个本不该由王爷来的工作。 “主子。”燕书走了进来,站在外殿禀报,“岑总管说,皇后娘娘请赢姑娘进宫一趟。” 云珩脸色骤冷。 “皇后娘娘要见我?”赢倾挑唇,“这么沉不住气吗?” 云珩目光落到她脸上。 “皇上应该是知道了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赢倾淡道,“否则皇后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要见我,定是皇上授意。” 云珩嗓音冷如寒霜:“让他滚。” 这三个字是对燕书说的,意思是让奉命而来的岑总管滚。 燕书正要领命而去,却听赢倾道:“别急。” 云珩深邃的眸光锁住她的眉眼,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不用理会她。” “为什么不理会?”赢倾唇角挑起一个哂笑的弧度,“皇后这个时候就召见我,已然是落了下风。” 顿了顿,“不过让我就这么乖乖地去见她,也不太可能。” 燕书站在外面,原本还以为赢倾叫住他是答应要进宫去见皇后,没想到她却说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赢姑娘的意思是……” “你去告诉岑总管,就说我被摄政王囚禁在王府。”赢倾淡道,“王爷不许我进宫。” 燕书诧异,赢倾姑娘今天离开摄政王府回了丞相府,又跟赢夫人一道出去逛了半天,外面很多人都看到了,足以证明赢倾眼下是个自由身,被他家主子困在摄政王府这个理由能说服皇上和皇后? “照做。”云珩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语气。 燕书领命:“是。” 得,他家主子这会儿被赢姑娘吃得死死的,赢姑娘说什么都得照做,完全不考虑会造成什么影响。 赢倾留在摄政王府用了晚膳,原本她要回丞相府的,然而云珩只用一双幽深瞳眸锁着她,开口问了一句:“本王不是把你困在了摄政王府?” 赢倾就瞬间无言以对。 好吧,话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虽是为了应付皇后,可也的确是她说的,于是没办法只得留下,并差了雪松去丞相府告诉她娘一声,晚上她就留在摄政王府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用完了早膳,云珩命人给赢倾准备了一套月光纱的裙装,命手巧的侍女给她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下,一袭合身的月光纱长裙拖曳及地,每走一步裙摆都流泻出流动的光泽,漂亮得不像话。 “月光纱仅淮国才有,三年才出一匹,可遇而不可求,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赢倾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出现的男子容颜,“王爷从哪里得来的?” “淮国的进贡。” 赢倾微愕:“宫里的皇后和嫔妃……” “她们不配。” 赢倾诡异地静默片刻,眨了眨眼:“我配?” 云珩沉默看着她,眼底似有柔光流转,良久,嗯了一声:“配。” 赢倾:“……” 侍女低眉垂眼地给她描好了眉,一头乌黑墨发垂在肩背,赢倾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王爷这样就不怕皇上有意见,不担心宫里的皇后嫔妃生气?” 云珩伸手接过侍女手里的玳瑁梳子,亲手给赢倾把头发梳顺,嗓音矜贵:“淮国是本王打退的,谁有意见尽管提。” 赢倾站起身,转头看向眼前这个明明比当今皇上还小,却要被皇上称一声皇叔的男子,唇角微挑:“是不是我要什么,王爷都会给我?” 云珩嗯了一声。 “如果我想做皇后呢?”赢倾问他,“王爷会为我抢来江山吗?” “如果你要。”云珩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本王可以——” “嘘。”赢倾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漆黑瞳眸里一片沉静,“我跟王爷开玩笑的。” 赢倾无所畏惧。 云珩抓着她纤细的玉指,淡道:“雪松和雪茶以后就跟着你,她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赢倾沉默片刻,道:“等以后有机会,王爷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 云珩没说话,清冷的眉眼泛起几许波澜,却很快恢复一片平静。 “我先走了。”赢倾倾身,亲了亲他的唇角,“王爷不用担心,我什么都可以应付。” 云珩嗯了一声,因她的动作,眸底染了些许幽深的光泽。 赢倾走出寝殿,带上雪松和雪茶,乘坐着云珩命人给她准备的马车,一路往长公主府而去。 赢倾从车上下来,抬头,沉默地望着府邸高处的匾额。 雪松走上去递了帖子,年近不惑的管家表情几乎刹那间变得恭敬无比,朝赢倾躬身:“赢姑娘请进。” 赢倾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带着雪松、雪茶进了长公主府大门。 长公主的府邸与一般亲王府邸大同小异,修缮得极为高雅气派,触目所及处处透着贵气。 赢倾被带进女眷所待的汀兰苑,她来得有点晚,汀兰苑已经到了不少的官家小姐,有些是皇族宗亲家的郡主千金,有些是恒安灵郡主相处比较好的朋友。 “启禀郡主,赢姑娘到了。” 花厅中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在赢倾身上的一刹间,厅中顿时陷入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 花厅里的面孔,赢倾大多都认识。 对于这些姑娘来说,赢倾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只是最近这一两个月里,发生在赢倾身上的事情太多,因她而引起的议论也多,眼下她的出现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更是带给人一种意外而又复杂的心情体会。 “赢姑娘?”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端着茶盏,酸酸地开口,“岁岁,你居然给赢姑娘也送了请柬,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还以为赢姑娘不会来呢。” “是啊,我也挺意外的。”身穿杏色轻纱长裙的女子一笑,“赢姑娘不是被困在了摄政王府吗?怎么有空过来?” “赢雨,这不是你家嫡姐吗?”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赢雨,“你们姐妹俩怎么不一起过来?” 赢雨看到赢倾突然到来,明显也是有些意外,可她心里记恨着昨天晚上没有要到的三千两银子,此时看着赢倾的眼神透着几分的讥诮:“我只是一个庶女,哪有资格跟大姐一起来呀?况且大姐昨天晚上去了摄政王府,我就算想跟大姐一道,只怕也没机会吧。”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花厅里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起身走了过来,一袭桃粉色裙装衬得容色清丽动人,语气也带着几分高人一等的傲气,“赢倾乃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赢雨没跟她一道过来不是挺正常的嘛?有什么可问的?” 说着,主动揽上了赢倾的手臂:“赢姑娘过来这边坐,别理她们。” 这个少女就是今天的寿星,长公主的女儿恒安郡主,闺名桑岁。 “岁岁。”穿着杏色轻纱长裙的女子看了赢倾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本郡主不喜欢跟作风不正的人坐在一起,你把赢姑娘安排到别处去。” 13 情敌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桑岁听到这样的话,微微皱眉:“赢姑娘难得来一趟,云鱼,你别为难她。” “我为难她?”云鱼冷笑,“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昨天一天之内,皇城之中流言四起,议论得沸沸扬扬的不都是关于这位赢姑娘的话题?她既然敢做那些事儿,还怕别人说不成?” “就是。”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跟着接口,她是静萱郡主云璃璃,“既然做了那些不要脸的事儿,就该做好准备承受别人的眼光和非议,不过商户出身的女儿跟咱们毕竟不同,大概都不知道羞耻心究竟是怎么——” 啪! 云璃璃捂着脸,又惊又怒地站起身:“你这个贱——” “我叫雪松,是摄政王府的护卫。”雪松甩了甩手,语气冷淡,“我家王爷命我保护姑娘,任何人敢对姑娘无礼,我都可以出手教训。若有不服者,可以去我家王爷面前理论,也可以去太后或者皇上那里告状。” 一番话铿锵有力,第一句就抬出了摄政王府的威名,刚要大怒的云璃璃脸色骤变,砰地一声坐回了凳子上,脸色乍青乍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花厅里似是一阵寒风刮过,众女子脸色青白交错,心头既看不起赢倾,又震慑于摄政王的铁血威压,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主动开口说话。 雪松见状,嘴角不由泛起几分得意。 “原来我不仅在三姑六婆的嘴里出了名,各位郡主大小姐也对我的事情如此感兴趣。”赢倾一笑,优雅地走进花厅,在扶栏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玄阳郡主说我做了那些事儿,这些日子我被关在摄政王府,消息闭塞,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了哪些事儿,不如玄阳郡主给我解解惑?” 玄阳郡主看了她一眼:“你做了哪些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让本郡主给你解惑?你算个什么东西?” “嗯,我的确不算个什么东西。”赢倾敛眸,不疾不徐地拂了拂袖子,“云珩说要娶我为妻,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抵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摄政王妃,到时候玄阳郡主就得乖乖喊我一声皇婶,不知道这算不算资格?” 此言一出,云鱼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你在做梦。” “姑娘不是做梦呢。”雪松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我家王爷的确要娶姑娘为妻,眼下就等着姑娘点头。” “玄阳郡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赢倾淡道,“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需要承受旁人的眼光和非议?” 云鱼攥着手里的茶盏,道:“整个皇城之内,谁不知道你朝三暮四,抛弃已经有了婚约的骆星泽而改投皇叔的怀抱?真当自己做的这些事没人议论?” “就是。”云璃璃低声讽刺,“就算堵住了我们的嘴,难不成你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赢倾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些女子。 不管是出言嘲讽她的云鱼和云璃璃,还是其他没敢开口的几个女子,她们脸上清一色的表情已经告知了她答案。 不管有没有摄政王云珩,也不管她跟骆星泽是什么关系,她们看不起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她娘的女儿,而她娘出身商户。 所以她爹赢术贤,以及她前世倾尽所有真心去喜欢的骆星泽,其实也都是同样的心态。 赢倾唇角微扬,平静地看向眼前这些人:“天下悠悠众口堵不住,那么就把所有乱说话的人舌头拔掉,让他们从此不能再说话,这样是不是就能堵住了?” “雪茶。”赢倾开口,“明日开始,让王爷派人在皇城中巡逻,但凡敢议论我跟王爷的人,全部抓起来把舌头割掉,我看这悠悠众口到底能不能堵住。” 雪茶冷冷地应了声:“是,属下定会给王爷转达。” “姐姐何必大动肝火?”赢雨勉强笑了笑,脸色还有些白,“我们都是开玩笑的,大姐别放在心上。” “开玩笑?”赢倾眉梢轻挑,“拿我的名节开玩笑?我这几天精神不太好,脑子也有些不灵光。雪松,她们方才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下,回去之后一字不漏地重复给你家王爷听一遍,看王爷会不会觉得这是开玩笑,若王爷觉得是,那可能就是我小肚鸡肠了。” 雪松俏生生道:“得令!属下定一字不漏地转达。” 云鱼盯着赢倾,表情阴沉,眼底尽是讽刺,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赢倾只会仗着摄政王的名头压人。 可赢倾根本不在乎。 云珩的名头好用,她为什么不能用? 前世吃了太多的亏,今生她除了需要补偿她娘和云珩,其他人休想再在她面前占一丁点便宜。 “行了行了,今天都是为了我的生辰而来,给我一点面子。”桑岁笑着打圆场,并伸手端起侍女刚倒的一盏茶,双手递给赢倾,“看在我叔祖父的面上,本郡主今天除了是寿星之外,还得充当个和事佬,都消消气儿,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赢倾原本就没怎么生气,此时听到桑岁这句话,忽然就被戳到了笑点。 云珩虽然年纪不大,可这辈分实在高得让人不得不低头,先帝的先帝,也就是云珩的父皇武帝,当真如他的帝号一般英武圣明,被世人称为圣主。 可跟他的圣名相提并论的是他一生风流,后宫无数,子嗣众多,从做皇子时候开始就姬妾不断,生了儿子、女儿好几个,当了皇帝之后更是每年选秀,孩子一个一个生,长子就是后来的神帝,云珩的皇兄,当今皇上的父亲。 赢倾扶额,憋着笑,伸手取下了自己腕上翠绿的镯子,抿唇浅笑:“岁岁,这是我昨天在墨玉阁刚买的翡翠镯子,花了我娘一万两银子,若你不嫌弃铜臭味太重,就送给你当作生辰贺礼。” “这……”桑岁咋舌,“太贵重了,不太好吧?” “有个出生商户的娘的确很苦恼,每每被人议论出身不够高贵,还要经常跟金银打交道,就怕沾染一身铜臭味,让人嫌弃。”赢倾抬起自己月光纱的云袖,嗅了嗅裙子上的清香味,“不过还好,金银虽俗气,可它能买到的东西却不俗,你看这只镯子,通透脆绿,成色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就该配清贵高雅的女子,岁岁,你说是不是?” 桑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啊是啊,赢姑娘说得太对了,我就喜欢金银这等俗物。” 赢倾噗嗤一笑,执起桑岁的手腕,把玉镯戴在她的腕上。 “岁岁!”云鱼咬牙,脸色阴沉,“一只镯子就把你收买了?” 桑岁惊喜地盯着自己腕上的镯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头看向云鱼:“这是赢姑娘送我的生辰贺礼,又不是要收买我去做什么坏事。” 赢倾笑道:“等以后我做了摄政王妃,就是你的长辈了,还有更重的礼物送你。” 桑岁想到赢倾那财大气粗的娘,顿时心花怒放,几乎恨不得让赢倾现在就嫁给摄政王。 赢雨盯着桑岁手上的镯子,一阵眼热,心里只把赢倾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明明也是赢家小姐,可是去大娘那里取用个三千两银子都要低声下气说尽好话,最气人的最后一两银子都没要到,可赢倾转头就送给桑岁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玉镯。 “郡主,冷姑娘来了。” 花厅外一个身着粉白色轻纱薄裙的女子带着侍女走了进来,清丽的脸上挂着微笑,气质高雅,眉眼间泛着几分傲气。 “岁岁。”冷婉优雅地抬手,命侍女把带来的贺礼送上,是一只长条形的锦盒,“生辰快乐。” 桑岁的贴身侍女接过锦盒,没打开看。 桑岁淡笑:“冷姑娘请坐。” 冷婉颔首,目光从赢倾面上一掠而过,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视线在花厅中随意扫了一遍,走到云鱼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 云鱼阴郁的表情微散,眼底浮现几分看好戏的色泽。 冷婉乃是当今太傅冷知许的孙女,冷太傅则是皇子们曾经的老师,连皇帝都对他敬重三分,冷婉身为冷太傅的孙女,不仅人长得美,而且打小就冰雪聪明,才情出众,是帝都人人称颂的才女。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倾心摄政王云珩,为了嫁给摄政王,连皇上选秀的机会都故意称病错过了。 14 滋味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侍女给她上了茶,冷大姑娘端起来轻啜一口,敛眸看着茶水清透的色泽,语气淡淡:“郡主什么时候跟赢姑娘关系这么好了?” 常在贵女圈子里应付各种场面的人瞬间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这是看不上赢倾,且直言桑岁跟赢倾二人关系疏淡,身份上也有所差距,根本不该如此时这般亲密。 桑岁笑了笑:“我跟赢姑娘一直以来关系就不错,只是以前不曾深交,不过以后她跟我就是一家人了,当然要好好相处。” “一家人?”冷婉眉眼微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淡定品尝的赢倾,不咸不淡地开口,“郡主何出此言?” “因为摄政王叔祖父要娶赢倾为妻呀。”桑岁笑眯眯地说道,“等她成了摄政王妃,我就得喊她一声叔祖母,这不就是一家人吗?” 冷婉闻言,表情细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淡笑:“摄政王妃?” 桑岁点头:“是啊。” “我怎么没听说?” 桑岁语塞,下意识地看了赢倾一眼。 “天下之大,每天都会发生成千上百的事情,冷姑娘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赢倾不疾不徐地抬眸,精致的眉眼波澜不惊,“况且这是我跟云珩的私事,应该没必要昭告天下。” 几个贵女眼神都微妙地看着赢倾,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硬地跟冷婉说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打冷婉的脸? 果然是仗着摄政王的权势无所畏惧,连冷太傅的孙女都不放在眼里。 冷婉的脸色一瞬间也有些僵硬,随即若无其事地淡笑:“赢姑娘今日来参加恒安郡主的生辰宴,且如此迫不及待地告诉旁人摄政王要娶你的消息,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 “只是昭告了在场这几个人而已。”赢倾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周,“毕竟生辰宴还没结束,各位暂时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 桑岁咬着唇,其他人也都静寂无声。 “果然越是缺什么,就越喜欢显摆什么。”冷婉的贴身侍女一笑,“我家小姐什么都不缺,所以到哪儿都不喜欢张扬。可人多聚集的地方,就算同是贵女也难免良莠不齐,小姐是高雅才女,没必要跟只会炫耀的商户女浪费口舌,这样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顿了顿,“况且摄政王是不是真要娶妻成亲,在场的谁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眼下不过是赢姑娘自己一面之词罢了,别到时候被打脸就好看了。” 桑岁皱眉。 冷家大姑娘号称端庄的大才女,她身边的侍女却是这般一点分寸都没有? “没错!”听到这句话,云璃璃迫不及待地点头,“我可没听到皇叔要娶妻的消息,就算真要娶妻,也不可能娶一个商户女为王妃吧?赢姑娘别早早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变故,只怕脸面挂不住。” “这个倒不用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来操心。”雪松目光落在冷婉身边的侍女面上,“我家王爷之所以没有把消息放出去,不过是因为此前赢姑娘一直不曾答应,王爷怕惹了姑娘生气,才没有对外宣布。” 说到这里,她目光落到冷婉脸上,冷笑道:“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冷姑娘才貌双全,聪明优雅,冷太傅也是个极重规矩的老者,没想到冷姑娘身边的侍女竟是如此没规没矩。一个卑贱玩意儿,居然也敢公然嘲讽贬低丞相府一品贵女,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 冷婉神色微变,不悦地抿唇。 她身后的侍女心头咯噔一下,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我……” “启禀郡主!”恰在这时,花厅外一人匆匆而来,站在外面禀道,“丞相府派人递了消息。” 桑岁诧异地看了眼赢倾,随即转头问道:“什么消息?” “摄政王亲自去丞相府提亲,说要迎娶赢家大姑娘为正妃。”下人禀道,“丞相派人过来知会赢大姑娘一声,说等郡主的生辰宴结束之后,请赢大姑娘直接回相府。” 桑岁呆呆的,“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冷婉抿紧了唇,宽袖下的双手攥紧,耳畔不停地回荡着那句“摄政王亲自去提亲,要迎娶赢大姑娘为正妃”,心头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情绪翻腾,脑子里一片空白,五脏六腑都被攥紧了似的,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各位都听到了吧?”雪松扬眉冷笑,不惜趁机再加一把火,“我家王爷亲自去提亲,足见对大姑娘的一腔情深,以后大姑娘就是摄政王府的女主子,正王妃,我倒想看看,在座的各位有几颗脑袋,敢在未来的摄政王妃面前口出狂言?” “冷太傅治家不严,我觉得有必要跟王爷反映一下这个情况。”雪松继续说道,“我家王爷常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冷家连自家下人都管不好,谈何治国平天下?” 冷婉皱眉:“祖父曾是皇子们的老师,大乾礼仪素来强调尊师重道,你一句治家不严,就想抹掉祖父多年的功劳?” “冷姑娘此言差矣。”雪松不疾不徐地反驳,“我并没有哪一句话是在否认冷太傅的功劳,可功劳和失职是两码事。冷太傅曾是皇子们的老师,当今皇上对太傅也尊敬有加,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然而这并不是治家不严的理由。” 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侍女:“如果冷府的规矩就是下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以下犯上,那么显然这是冷太傅的失职,冷府下人今日可以尊卑不分,公然指责诋毁赢姑娘,来日到了摄政王或者皇上面前,是不是也可以大逆不道,无视尊卑礼仪?冷家下人尚且如此,是否代表冷府上下眼中皆无君王,根本不可能做到忠诚侍君?” 冷婉和她身后的侍女脸色骤变,便是花厅里其他并不相干的女子们一时也齐齐凛然,不敢轻易开口。 若论口才,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敌不过一个雪松,她不仅是牙尖嘴利,胆量也惊人,方才这一番话放在别人身上,谁敢不怕死地说出口? 当着这么多郡主贵女的面,胆大包天地指责冷太傅治家不严,这已经不是胆子大,而根本是不知死活了。 背靠着摄政王,就算她指着冷太傅的鼻子骂,又有人敢说什么? 冷太傅是当今皇上和几位皇兄弟做皇子时候的老师不假,可他又不是摄政王的老师,摄政王自然不需要对他多尊敬。 冷婉闭了闭眼,“访凝。” 身后的侍女已是面如土色,想到太傅大人之所以被人指责治家不严,就是因为她方才多嘴,一时之间只觉大祸临头,不安地开口:“小,小姐。” “给赢姑娘赔罪道歉。” 访凝低声应了句是,战兢兢地走到赢倾面前,低声下气开口:“刚才是奴婢不对,我有眼无珠,请赢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婢子一般计较。” 赢倾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访凝脸色变了变,“我是冷家的侍女……” “那又如何?”赢倾挑眉,“别说你一个侍女,就算是德高望重的冷太傅,若是当真做错了事需要赔礼道歉,难道就不该拿出点诚意来?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冷家侍女,就比别人家的侍女高上一等?” 访凝下意识地转头朝她家小姐看去。 冷婉抿唇:“赢姑娘这是故意要跟我叫板?” 赢倾淡笑,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温和:“冷姑娘别太抬举自己,我有跟你叫板的时间还不如回摄政王府跟王爷喝杯茶,下盘棋,诗情画意一番。” 冷婉刹那间色变,攥紧了手。 其他贵女愕然之余,面上表情更是青白交错,几乎不敢相信赢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如此打冷婉的脸,甚至还恬不知耻地秀了把恩爱。 云鱼和云璃璃的脸色都格外微妙,而赢雨虽然被这些贵女们高看了一眼,可说到底她只是庶女,在这种情况下断然没有开口的资格。 最后依然是今天的寿星桑岁开口打破了僵局:“访凝只是个侍女,当众嘲讽赢姑娘本就是失了规矩,这跟她是谁家的侍女并无关系,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 冷婉眸心微细,“恒安郡主竟如此维护赢姑娘?” “岁岁。”云鱼皱眉,“访凝也是无心之过。” 云璃璃附和:“是啊,访凝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冷姑娘如此知书达理,就知道她身边的人应该懂规矩,访凝只是护主心切,并无冒犯赢姑娘的意思。” “不是故意的?”雪松冷笑看着访凝,“不是故意的就该躲在后面当个哑巴,她家小姐没教她怎么做个合格的奴才?主子说话,有她插嘴的份儿?” 这话明着是在骂访凝,实则针对谁,一目了然。 访凝咬了咬唇:“你刚才不也说话了吗?” “是啊,我说话了,怎么了?”雪松嚣张,“我说话我敢承认啊,我就是故意的,我不但故意让你难看,我还不用赔礼道歉,你有什么意见?” 访凝脸色涨得通红,随即又是一阵青一阵白,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冷婉更是首次体会到了脸被打肿的感觉,只觉面子里子都没了,坐立难安,着实恼恨得很。 桑岁没想到今天会弄得这么僵,不过虽脸上没表露出什么情绪出来,可听着赢倾和雪松这对主仆怼得在场的人一个个落花流水,她心里只觉得莫名的爽。 这些平素看着高雅的贵女们,仗着自己身份高贵不是看不起这个就是看不起那个,别看云鱼和云璃璃表面上对她热络,还不是看在她母亲长公主的份上? 15 侍女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桑岁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看在其他人眼里以为是打圆场的安抚,实则她就是想笑而已:“赢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前厅宴席已开,我们去就坐” “郡主是什么意思?”冷婉蹙眉,语气淡淡,“赢姑娘大人有大量?这是在说我气量狭小吗?” 桑岁声音微顿,随即淡笑:“冷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访凝不过是个侍女,赢姑娘好歹也是一品丞相府上的嫡女,犯不着跟个不懂事的侍女计较。” 虽然她们印象里总把赢倾看作是商户女,可她父亲是丞相,她是丞相府嫡女却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各人心知肚明,却没人会承认,此时被桑岁挑明了赢倾的身份,众人才生出了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赢倾是赢丞相的唯一嫡女,而赢丞相又是皇上面前的心腹宠臣,从龙有功,若较真起来,冷婉并不比赢倾显贵多少。 毕竟冷太傅虽受皇帝敬重,可实权上又怎能比得过当今相爷? 桑岁一句“不懂事的侍女”,直接把冷婉的脸面踩到了地上摩擦。 这位冷家姑娘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来,站起身,冷淡地开口:“我的侍女确实不懂事,所以就不在这里惹人嫌了,恒安郡主好好招待赢姑娘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径自转身往花厅外走去。 “冷姑娘。”云鱼起身,“我跟你一起走。” 云璃璃跟着说道:“我也有事” “谁有事都可以走,我不强留。”桑岁不疾不徐地淡笑,“不过今日踏出这座府邸,以后就别再跟我假装友好,本郡主是个记仇的人。” 云鱼震惊地看着桑岁:“岁岁,你为了一个赢倾要跟我们翻脸?” “你说错了。”桑岁淡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们在我的生辰宴上拂袖而去,是故意打我的脸,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难道还要记着你的好?” 云鱼眼神冷了下来。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冷婉已经带着侍女离开,显然,桑岁的话对她不起作用,她那么高傲的女子,自己是不可能放下脸面再回来的。 桑岁的话也不是在针对她,而是跟云鱼和云璃璃说的。 云璃璃有些进退两难,她后悔一开始就找赢倾的麻烦,如果她知道桑岁会这么维护赢倾,也许她会在出言讽刺赢倾的时候斟酌一二。 可现在人已经得罪了,她不想再跟赢倾待在一块儿,所以才想借着冷婉的势头离开,却没料到桑岁会直接翻脸。 她抿唇,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云鱼。 在皇上面前,谁都比不上桑岁的母亲更有尊荣,长公主原本就是皇上亲姐姐,姐弟俩感情好,再加上桑氏一族被诛杀,长公主跟桑驸马感情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皇上觉得愧对这个姐姐,就越发对长公主好,宫里很多好东西都往长公主府送,连皇后都不敢得罪这个姐姐。 桑岁身为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她若是要跟谁翻脸不再来往,可想而知,以后在皇上面前大概也就失去了露脸的机会。 心头斟酌轻重缓急,云璃璃忽然扬起一抹笑意,走上前攀着桑岁的胳膊:“岁岁别生气,我们跟你闹着玩呢。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怎么可能中途离席?怎么也要等吃完了酒席再走,鱼鱼,你说是不是?” 她转头看向云鱼,也是递了个台阶给她。 云鱼唇角抿紧,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赢倾,眼神里带着点阴沉,却到底是点了点头,顺着台阶而下:“嗯。” 赢倾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 “郡主。”一个年长的侍女走过来,福了福身,“芙蓉厅宴席已经设好,长公主让郡主把各位贵女都带去就座。” “我知道了,这就去。”桑岁说着,转头看向赢倾,“赢姑娘请。” 赢倾颔首,起身跟桑岁一道往外走去。 云鱼和云璃璃看桑岁对赢倾这般热络的态度,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可不舒服也只能暂时压下,沉默地跟着一起往芙蓉厅而去。 失去了众人关注的赢雨被冷落在最后,抬头盯着赢倾的背影,愤恨地攥紧了手,心头暗自咒骂。 该死的赢倾,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让恒安郡主对她另眼相看,果然是商户女出身,除了一身的铜臭味,也没别的本事了。 进了芙蓉厅,又有其他一些熟面孔入了视线,那些夫人们看着赢倾和桑岁一起走来,都热情地打招呼,目光落在赢倾面上时,眼神忍不住就带了几分微妙。 “这是赢姑娘吧。”一袭深红锦绣长裙的长公主容色美艳,已年过四十也无法掩饰年轻时的无双美貌,反而因年纪大了些更显雍容,描绘得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疏淡,即便是唇角噙着几分笑意也掩不住眉眼间的孤高,“赢姑娘最近风头可不小。” 她这句话一出,其他人看着赢倾的眼神就更加肆无忌惮。 赢倾却对众人审视或者嘲弄的目光视而不见,欠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随即从善如流地淡笑:“风头不小也非我所愿,虽然方才我说拔掉那些长舌妇的舌头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但到底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摄政王不是嗜杀之人,否则早在那些人议论之时就该杀一儆百,哪能容他们活到现在?” 长公主云微语的脸色也细不可查地一僵,约莫没想到这位丞相府的嫡女如此胆大,在她面前都敢这般说话。 她很快笑了笑:“赢姑娘这般特别的性子,难怪小皇叔喜欢。” 赢倾道:“长公主谬赞。” “都入座吧。”云微语转身往主位上走去,袍摆拖曳在地,华贵异常,“岁岁,你来我这边坐,散席之后别忘了带赢姑娘和你的朋友去园子里逛逛,这两天桃花开得正好,你有些日子没去了吧。” 桑岁安排了赢倾的坐席,然后才走到她母亲身边,优雅地拂了裙摆,在母亲隔壁的蒲垫上跪坐下来,这才不疾不徐地抿唇浅笑:“这两天忙着学画,女儿都快忘记春天已经到了。” 她在云微语面前说话,语气带着点娇憨,像是女儿跟母亲撒娇似的。 厅中几位有身份的夫人听了都会心一笑,不由自主地开口夸赞:“恒安郡主不但聪明貌美,这份努力好学的精神也值得各家姑娘好好学习。” “有长公主这样才貌双全的母亲在,郡主自然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像我家里那个,整日里就知道买衣裳首饰,跟郡主是没法比呦。” 忽然有位夫人转头看向赢倾:“不知赢姑娘平常在家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女红?抚琴?还是作画?” “瞧王妃这话问的。”一位穿着桃花粉绸缎锦衣的夫人开口,“赢姑娘可是赢夫人唯一的女儿,以后定是要跟着赢夫人好好做生意的,哪有时间学这些高雅的东西?” 赢倾唇角噙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家姑娘什么都会。”雪松跪坐在赢倾左侧靠后的位置,开口笑道,“女红这个倒不用学,反正王爷也舍不得让她动手。抚琴、烹茶、作画之类的难不倒我家姑娘,连我家王爷都对姑娘的才艺惊叹呢。” “真的?”桑岁惊喜地看着赢倾,开口笑道,“这感情好,以后有机会经常来找我玩,我们一起切磋切磋。” 赢倾笑道:“好。” “既然赢姑娘什么都会,今日索性就给长公主和郡主献上一段?”穿宝蓝绣梅花暗纹锦裙的王妃开口提议,“就当是热闹热闹。” 赢倾敛眸淡笑,并不予理会。 “我家姑娘又不是卖艺的,表演给谁看?”雪松皱眉,并不怕得罪人,“既然想热闹,为什么不请个戏班子过来?” 说话的乃是安定王妃伊取歌,被一个丫鬟当众顶嘴,面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冷怒道:“你是赢府的侍女?丞相府的侍女就是这样的规矩?” “我不是丞相府的侍女。”雪松挑眉,“我是摄政王府的护卫,奉王爷之命专门保护赢姑娘的,谁敢对赢姑娘不敬,我就教训谁。” 伊取歌表情一变,当众被一个丫头呛声,让她脸上挂不住,冷笑道:“摄政王位高权重,没想到王府里的一个护卫也这么嚣张。” 雪松辩道:“我虽然嚣张了些,可也没无缘无故找你的茬呀,你要不为难我家姑娘,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伊取歌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脸色当即铁青:“你——” “行了。”云微语开口,“跟一个小丫头争执什么?传出去还说你气度狭小,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伊取歌脸色冷怒,转头看向云微语:“尊卑有别,长公主刚才也听到了,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居然也敢对我呛声?就算是摄政王在这里,也不能纵容侍女如此无礼吧。” “赢姑娘。”云微语平静地看着赢倾,“摄政王身份尊贵,在朝堂上也是让人敬畏,可越是如此,就越该约束下人的言行,否则难免落人口舌,影响摄政王的声誉。” 赢倾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轻笑:“这话应该跟摄政王说。长公主方才也听到了,雪松是奉摄政王之命待在我身边,像她这样嚣张跋扈的侍女,我的话她应该不会听。” 雪松眨眼,姑娘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 16 天生一对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宴席还没结束,云微语沉默地递给云鱼一个眼神,云鱼不动声色地颔首,淡笑着看向桑岁:“岁岁,方才长公主说园子里的桃花开得不错,你陪我去摘些新鲜的花瓣?” 桑岁抬眸:“你摘桃花干嘛?” “可以做桃花饼,也可以用来酿酒啊。”云鱼笑得端庄,像是之前在花厅里的阴郁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似的,“平日里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来做。” “既然鱼鱼开了口,岁岁,你就陪她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比较有话聊。”云微语开口,并转头看向赢倾,“赢姑娘,你也一起去?” 赢倾眼底色泽微现,漫不经心地点头:“桃花酿确实不错,去逛逛也好。” 云微语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岁岁,好好陪陪赢姑娘和鱼鱼,别怠慢了她们。” 桑岁拧眉,心头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不过她也没多想,小姑娘有小姑娘的话题,跟她娘和这些王妃长辈们待在一起的确没什么话可聊。 于是她站起身,朝赢倾示意。 “我也去。”云璃璃跟着站起身,“我也要摘桃花。” 其他几个姑娘见状也不由起身,朝云微语行了礼,跟云鱼、桑岁一道离开了芙蓉厅。 直到进了桃园,入眼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云鱼面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岁岁,这里的桃花开得不错,你能不能带我到里面走走?” “当然可以。”桑岁点头,转头看向赢倾,“赢姑娘既然也喜欢桃花,刚好可以——” “岁岁。”云鱼语气淡淡,“桃园这么大,你让赢姑娘自己随意逛逛,不用太拘谨。” 桑岁微讶:“可赢姑娘是客人,万一在府中迷路了怎么办?” “没关系。”赢倾笑了笑,“你们去逛吧,我刚好也想自己待会儿,郡主不用太照顾我。” 桑岁不放心,迟疑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赢倾指了指身后的雪松和雪茶:“有她们在,没关系的。” 桑岁闻言,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侍女,雪松是个泼辣女子,口头上不会让人占了便宜,雪茶虽然不爱说话,看起来冷漠得很,不过既然摄政王特意派她们来贴身保护赢倾,那武功定然十分高强。 这般一想,她放下心,点头道:“那你们在园子里先逛逛,不用觉得拘束,就像在自己家或者摄政王府一样。” 赢倾淡笑着点头。 “雪松,雪茶。”桑岁交代,“务必保护好赢姑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你们姑娘身边。” “郡主放心。”雪松点头,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有我跟雪茶在,谁也动不了我家姑娘一根手指头。” 桑岁听了,这才放心地带着云鱼转身离开。 “赢姑娘自己逛吧。”云璃璃一笑,“我跟岁岁一起去摘桃花。” 赢倾漫不经心地点头:“请便。” 云璃璃很快也跟着离开。 其他跟出来的姑娘也很快散开,带着侍女去了别处闲逛,唯有赢雨还留在赢倾身边没走。 “大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挑眉看着赢倾,“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赢倾转头看了看偌大的园子,虽算不得十里桃花,风景却十足幽美,空气中萦绕着丝丝缕缕清冽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自己居然如此不得人缘?”赢倾淡笑,收回目光看向赢雨,“妹妹送了什么贺礼给恒安郡主?” 赢倾不提还好,一提到贺礼,赢雨的脸色瞬间难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又不像大姐这么有钱,能送什么贺礼?不就是库房里随意挑了一件。” 赢倾淡道:“赢雨,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时刻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 赢雨冷笑:“大姐的意思是让我对你恭恭敬敬,做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倒也无需你恭恭敬敬,但你如此阴阳怪气确实没什么好处。”赢倾声音淡淡,“相府中馈大权是我娘在管,当然,掌不掌中馈其实也无甚要紧,毕竟府中的银两开支从来都是从我娘的私库中拿,就算把掌家大权交给周姨娘,你们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 赢雨脸色一僵:“你——” “昨天没给你银子,是因为你跟周姨娘对我娘的态度不好。”赢倾淡笑,“如果你觉得以后都不必开口跟我娘要银子,安安心心地做你高雅端庄的二小姐,从此不再沾染那些充满铜臭味的东西,你大可以继续对我无礼。” 赢雨脸色微变。 “大娘掌府中中馈不假,可如果你们母女一个劲地打压府中姨娘和其他女儿,父亲绝不会坐视不管。”赢雨冷道,“别忘了父亲才是一家之主,丞相府里还轮不到你们母女说了算!” “其他方面我们母女也许说了不算。”赢倾哂笑,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地嘲弄,“可银钱方面,我如果说不给,就算天王老子出面都没用,你若不信,可以走着瞧。” 丢下这句话,赢倾转身往桃林小径中走去,显然不打算再跟这个草包妹妹废话。 到现在还看不清处境,怪不得母亲说她跟周姨娘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要说心机,也许还是赢栀厉害些。 不过女子的心机也得有天时、地利、人和来配合才行,以前赢倾是对她不设防,所以才一步步落入了她的算计。 现在嘛,身份上的截然不同,尊卑上的巨大差距,以及赢倾对一切早已了然的绝对优势,已经注定赢栀的心机不会再有任何用武之地。 宫里的皇后嫔妃们争风吃醋,所倚仗的人是皇帝,赢栀要耍心机,倚仗的人是谁? 摄政王云珩? 只怕云珩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碾碎。 “倾妹。”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赢倾皱眉,闪过心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想曹操曹操到,她这是想片刻安宁都无法如愿。 赢倾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幽深的桃花小径中,一袭宝蓝长衫的骆星泽站在那里,斯文俊雅,面带微笑,一如前世他们两情相悦时那般温润的模样,最能欺骗世人。 赢倾突然就明白了云微语让桑岁带她们来桃林中逛逛的原因,云鱼所谓的摘桃花酿酒显然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她们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给骆星泽制造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明白,骆星泽是皇帝面前的宠臣,云微语又是皇帝的亲姐姐,都是皇帝一派的人,云微语帮着顾青书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按照道理来说,赢倾其实也该算是皇帝一派的,因为她的父亲可是皇帝最倚重的心腹重臣。 她这个不孝女,居然要同时跟她父亲、皇帝陛下和云微语为敌,算得上是既不忠又不孝了吧,想想还挺有趣的。 赢倾勾了勾唇角。 这个表情看在对面的骆星泽眼里却显然让他误会了,他以为赢倾是见到他而开心,表情顿时温柔下来,上前就要拉住她的手:“倾妹。” 赢倾还没做反应,身后的雪松已经先一步上前,一柄匕首横在骆星泽的脖子上:“别冲动,冲动的后果极有可能是脑袋搬家哦。” * 远处紫藤垂落的长廊上,一袭墨色织金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修长身姿,浑身流泻出凛冽。 “小皇叔?”穿着深红盛装长裙的云微语雍容地走过来,讶异地看着站在廊下矜贵的男子,屈膝行礼,“小皇叔是跟赢姑娘一道来的?宴席上枯燥无聊,我让岁岁带赢姑娘和云鱼去桃林中走走,她们小姑娘家在一起也有话聊。” 云珩没说话,容颜矜贵,眉梢眼角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 “桃林?”云微语身后的年长侍女微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奴婢方才去准备茶点时,好像看见骆公子也去了桃园的方向…” “胡说八道些什么?”云微语皱眉,偏头怒斥,“本宫跟小皇叔说话,你胡乱插什么嘴?” “奴婢该死!”侍女当即跪了下来,自己掌嘴,急急地解释,“奴,奴婢可能是看错了,摄政王别当真,赢姑娘是跟郡主一起去桃林散步,顺便摘些桃花打算用来酿酒,绝不是故意去桃园约见骆公子,请摄政王莫要误会。” 云微语面上浮现几分尴尬:“小皇叔别听一个侍女乱说话。” 云珩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闻言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长廊,全程把云微语和她的侍女当成了空气。 桃林里。 骆星泽僵住了脚步,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脸色有些难看:“我跟倾妹说话,下人滚远一点。” 赢倾啧了一声。 “男女授受不亲。”雪松冷道,“要滚也该是骆公子滚远一点才对。” 骆星泽咬牙,恨不得把她甩一边去,他有很多话要跟赢倾说,可雪松手里的匕首泛着森冷寒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骆星泽吸了口气,不再理会她,抬头看向赢倾:“倾妹,我早上问了栀儿,她说她没有要刺杀你,这件事是个误会” “赢栀醒了?”赢倾挑眉。 骆星泽点头:“是醒了,所以此事是个误会,你跟我去一趟骆府好不好?我让她当面给你解释,赢栀只是个小姑娘,绝不可能生出伤害你的心思” “既然她这么善良,你跟她在一起不就好了。”赢倾淡笑,“刚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17 无需旁人同意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骆星泽脸色僵了僵硬,似是有些受伤:“倾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赢栀在我心里只是妹妹,我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跟我有关系吗?” 骆星泽一呆:“你说什么?” “你喜不喜欢赢栀,跟我有关系吗?”赢倾声音淡淡,“我喜欢的人是摄政王云珩,要嫁的也是摄政王云珩。骆星泽,我们俩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希望你以后别再对我纠缠不清。” 骆星泽脸色阴沉下来:“你以前喜欢的人明明就是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心?我不相信!” 赢倾漠然看着他,眼底色泽凉薄。 “是不是摄政王威胁你?”骆星泽给她找了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不愿相信赢倾是真的变了心,“赢倾,别忘了你是谁的女儿,岳父大人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你不要连自己的立场都搞不清楚!如果是摄政王威胁你,我——” “你什么?”赢倾慢条斯理地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雪松,缓步走上前,好奇地看着骆星泽,“你要为我讨一个公道?” 骆星泽表情微变,眼神有些躲闪:“我,我可以禀报皇上” “禀报皇上干什么?”赢倾挑眉,“你觉得皇上圣明无双,一定会帮你?” “我……” “你以为皇上跟摄政王亲,还是跟你亲?” “皇上跟摄政王虽亲,可他们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赢倾淡笑:“你是想说,皇上跟摄政王其实是敌对的关系?“ 骆星泽脸色猝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敢承认而已。”赢倾拂了拂鬓角的发丝,“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敢承认,我又如何相信你会为了我敢跟摄政王叫板?” 骆星泽被她说得狼狈,斯文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几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赢倾,语气带着些许失望的:“倾妹,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赢倾哂笑:“是吗?”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骆星泽摇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可以改,你别这么冷嘲热讽好吗?” 说着,伸手就要抓她的手:“倾妹……” 雪松迅速闪身上前,挡住赢倾:“别动手动脚。” 骆星泽咬牙,几乎忍不住想撕碎了这个接二连三坏他事的雪松:“滚!” 雪松一手叉腰,一手横着匕首做威胁状:“你算哪根葱?让我滚我就滚?” 骆星泽气得脸色铁青。 “骆星泽我是谁的女儿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赢倾站在雪松身后,平静地说道,“另外我喜欢的是谁,我也比你清楚。” 红唇微勾,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甚至是厌恶和看不起你,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摄政王容貌俊美,身份尊贵,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你有哪一处够资格跟他相提并论?”赢倾淡笑,唇角扬起的弧度明显是讥诮,“我眼睛瞎了,也不会放着摄政王这样的极品宝玉不要,而选择你这样不值钱的鱼目。” 骆星泽脸色乍青乍白,既难堪又狼狈,忍不住愤怒:“原来是我真瞎了眼,没想到你也是个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就当我以前一片真心全部喂了狗,赢倾,你太让我失望了!” 赢倾不疼不痒地笑着,甚至感到讽刺:“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站在这里听你废话,骆星泽,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敢不顾我的名节私自来找我,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赢倾,我没想到你这么自甘堕落!” 赢倾勾了勾唇,头也不回地往桃林外走去,雪松雪茶如影子般贴身跟随。 桃林小径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出口处。 视线里映入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袭黑袍尊贵,容颜矜贵,像是天山冰雪般纯净。 赢倾停下脚步,不发一语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语气淡淡:“王爷是担心我跟骆星泽跑了,所以才监视我?” 云珩薄唇微抿,眼底划过一丝焦灼:“不是。” “那就是怀疑我背着王爷跟骆星泽私下约会?” 此言一出,站在云珩身后的燕书和站在赢倾身后的雪松同时开口,语气微急:“姑娘误会了,我家王爷不是这样的人,王爷来这里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云珩忍不住攥紧了手,“你们退下。” 雪茶和雪松二人低头行礼,燕书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索性闭嘴。 三人很快暂离此地。 赢倾沉默地站着,清丽的容颜波澜不惊。 “我没怀疑你。”云珩走上前一步,像是担心吓到赢倾似的,很快又停住,嗓音绷紧,“也没监视你。” 赢倾道:“那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珩抿唇,沉默了片刻:“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云珩没说话,幽深的瞳眸锁在她脸上,眼底似有翻滚的色泽涌动。 赢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须臾,说道:“方才王爷应该听到了一些,我是个爱慕虚荣、贪图名利的女子,喜新厌旧,王爷会不会觉得看清了我的真面目?” 云珩皱眉:“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 云珩抿紧了唇,又不说话了。 赢倾觑着他俊美的脸,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王爷看起来很紧张。” 云珩沉默,盯着她倾城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望进她眼底真切的笑意,心神微松,伸手握住了她,嗓音低沉:“我没怀疑你,也不是要监视你。” “我知道。”赢倾嗓音温柔了些,唇角的笑意也越发明显,“方才我是逗王爷玩的。” 云珩松了口气。 赢倾抿唇浅笑:“听说王爷今天去相府提亲了?” 云珩嗯了一声,目光还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赢倾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云珩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深邃:“好看的人你都会喜欢吗?” 赢倾一愣。 想起方才在林中她跟骆星泽说的话,“摄政王容貌俊美,身份尊贵,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你有哪一处够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赢倾忍不住注视着云珩的脸色。 赢倾猜测平时应该没几个人敢盯着云珩看,否则定会被他这张脸吸引,再也挪不开眼,正如前世的自己,大抵也没认真端详过他的长相,否则怎么就被死心塌地喜欢着骆星泽那个绝世大渣男了? “嗯。”赢倾拧眉想了想,点头,“应该会吧。” 云珩眸色一暗,薄唇刹那间抿紧。 “不过这天下大抵也没人会比王爷长得更好看了。”赢倾不疾不徐地浅笑,眼底尽是狡黠,“至少在我眼里,没人及得上王爷的盛世美颜。” 赢倾最后一句话落音,云珩眸心暗色霎时一扫而空,眉目风华流转,唇角也细不可查地扬了扬:“嗯。” 赢倾被他的笑意晃得失神,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 低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语气温淡:“骆星泽说我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王爷觉得呢?” “不会。”云珩嗓音低沉悦耳,“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赢倾心头感动:“我有钱,你有权,我们俩是天生一对。” 云珩点头:“是。” “王爷喜欢喝桃花酿吗?”赢倾抬眸,“我去摘点新鲜的桃花,给王爷酿酒好不好?” “嗯。” 她要做什么,云珩都会同意。 赢倾忍不住笑。 越是跟云珩相处,她就越觉得自己前世真是蠢得可以,云珩哪里可怕,又哪里可恨了? 方才的贵女们四散开去,此时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赢倾被云珩修长的大手挽着,闲庭信步似的徐行在林中,感觉掌心的暖热顺着那只胳膊里的血脉直接传进了心扉,在五脏六腑中发酵,让人沉醉。 “王爷是担心长公主府里有人为难我?”赢倾看着地上一高一矮两道细长的身影,漫不经心地开口,“寻常这样的宴席,王爷是不会来参加了吧。” 云珩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赢倾静默。 大乾摄政王云珩,在大乾臣民心里就是个神一般的存在,不管是哪个大臣家里有宴席活动,都会派人递帖子给摄政王府的管家,虽然云珩一次都不去。 九五至尊的皇帝尚且需要笼络大臣为己所用,而云珩却已经尊贵强悍到根本不需要这么笼络任何人。 赢倾敛眸,心头忍不住又生出愧疚来。 “王爷。”林外一人匆匆而来,单膝跪地,“皇上派了宫中大总管过来,请王爷进宫一趟,有事商议。” 云珩皱眉,语气冷淡:“本王没空。” “有空。”赢倾转头看他,“皇上要见王爷,王爷怎么能不去?” 云珩沉默。 “我知道皇上要跟王爷说什么。”赢倾淡道,“皇上会说给王爷赐婚,用我来换王爷手里的兵符,若皇上当真提出这样的要求,王爷换吗?” 云珩沉默片刻,想到赢倾昨天跟他说的话,握紧兵权不放手,遂道:“本王要娶妻,无需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没错,王爷要娶妻,何需他人恩赐?”赢倾扬唇浅笑,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不过王爷该进宫还是要进宫。皇上到底还是皇上,该给的面子依然要给。” 云珩嗯了一声。 “不过王爷切记,进了宫之后莫要让任何东西入口。”赢倾语气平静,“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不管是酒水还是茶点,王爷都别吃。”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王爷不用觉得奇怪。”赢倾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我们要防的是一心想置王爷于死地的那个人,小心谨慎才能使得万年船。” 前世云珩就中过皇帝的暗算,为了防止被云珩警觉,云莫隐用的是慢性毒,容易成瘾的忘忧,一点点增加剂量,神不知鬼不觉,如何高深的内力都逼不出来的毒素,一天天戕害他的身体,削弱他的实力。 云珩这样的人,强大到让人不得不忌惮,甚至就连算计他都不敢太大意。 “那我先进宫。”云珩淡道,“你是留在这里再逛一会儿,还是回丞相府?” “回禀摄政王。”禀报的人适时开口,语气恭敬,“简总管还说皇后娘娘召见赢姑娘,让赢姑娘即刻进宫。” 18 我的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淡笑:“皇后娘娘见不到我,是不是就不会死心?” 昨天刚召见过她一次,被云珩命人以“赢姑娘被摄政王困在王府”为由拒绝,今日不死心继续召见她? 是得知她来长公主府参加恒安郡主的生辰宴了吧,看来宫中的眼线也是无处不在。 “不用理会她。”云珩淡道,“本王让人送你回相府。” “不用。”赢倾摇头,“皇后越是沉不住气,反而越容易应付。况且我跟王爷一道进宫,皇后娘娘也不可能对我不利。” 赢倾可以借着皇后的口探探皇上的底。 云珩跟赢倾离开桃园,往前院方向走去。 等在园子外面的燕书和雪松、雪茶沉默地跟上,行经曲折的回廊,两侧紫藤花如瀑布般垂挂下来,散发出清浅的香味。 “赢姑娘!”长廊尽头一个少年匆匆而来,满脸焦急之色,“姑娘看见我家公子了吗?小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公子他方才明明在桃园的方向……” “身为骆公子的书童,你为什么不贴身跟着他?”赢倾停下脚步,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男女授受不亲,我又如何知道他在哪儿?” 这人正是骆星泽的书童藏儿,挺机灵的一个人,以前赢倾爱屋及乌,对这个少年也多有照顾,不过现在同样因着骆星泽的关系,她看骆府所有人都不顺眼。 藏儿噎了噎,“我……” “摄政王在此,你不知道要行礼?” 藏儿脸色一变,刚要抬头却突然意识到失礼,视线里只看见黑色尊贵的长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小人拜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千千岁!” 云珩神色漠然,连眼角都没有施舍给他,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赢倾被他挽着,自然跟着他一道离去。 经过喧闹的前院,有年轻的公子看到云珩和赢倾,先是一愣,随即恭敬地行礼,并小心地说道:“那边有人在举办曲水流觞活动,王爷和赢姑娘可有兴致去凑个热闹?” 云珩是个极为高冷的人,寻常对这些人都不太理会,当然更不可能去参加什么曲水流觞宴。 “我跟王爷有事在身。”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很快躬身告退。 “小皇叔。”云微语听到下人禀报,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过来,优雅地行了个礼,“皇叔和赢姑娘这是要进宫去?” 皇上身边的简总管亲自来传达皇上口谕,甚至连皇后的口谕也一并传达给了赢倾,云微语怎么可能不知道? 赢倾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宣召,不敢不去。” 云珩依然沉默,对周遭下人跪地行礼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带着赢倾走出了长公主府。 云微语虽然年纪比摄政王大,辈分上却比摄政王要矮上一截,且摄政王大权在握,眼下正是风头无量,她自然不敢怠慢,一路里的人送到了公主府大门外。 “男女授受不亲,赢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小皇叔可要顾及人家的名节。”云微语笑着,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本宫让人给赢姑娘再准备一辆马车。” “不敢麻烦长公主。”赢倾开口婉拒,并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如今已经是皇城风云人物,声誉早已扫地,哪里还在乎什么名节不名节?索性就跟王爷共乘一车好了,路上还能说说话。” 云微语闻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赢姑娘倒是看得开,这嘴也伶俐。” “长公主谬赞。”赢倾淡笑,“王爷淡漠寡言,我自然应该多说一些,否则若是两个冰块凑在一起,余生的日子该怎么过?” 云微语笑意有些冷淡。 云珩心头无法避免地悸动了一下。 赢倾很快上了马车,并朝云珩说道:“王爷没有骑马过来吧?上来,我跟王爷一起坐。” 原本云珩是打算骑马进宫,所以除了这辆赢倾来时乘坐的马车,并未再多准备其他的马车,然而在赢倾这句话落音之后,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就上了马车。 赢倾想到方才云微语的态度,红唇微弯。 虽然她恭敬的人是云珩,她却无法避免地占了点便宜,放下车帘之后,赢倾声音里就多了些玩味:“跟王爷在一起果然好处多多,连尊贵荣宠的长公主都对我敬让三分。” 云珩看着她,“以后成了摄政王妃,皇上、皇后和长公主都是你的晚辈。” 赢倾拧眉,想到已经四十岁的云微语以后要喊她一声皇婶,忍不住笑开,那样的画面真是不敢想象。 没办法,云珩的辈分实在太高了。 “对了。”赢倾想到刚才骆星泽的书童焦急不似作伪的表情,心头有些猜测,抬眸看着眼前矜贵男子,“骆星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骆星泽是去年的状元郎,跟一些年轻的公子关系都不错,又是皇帝眼前的年轻新秀。 在长公主府,除了云珩之外,应该没有人会对骆星泽不利。 “嗯。”云珩嗓音淡淡,“略施薄惩而已。” 赢倾道:“没废了他的手脚?” 云珩道:“没有。” “为什么?” 赢倾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云珩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要对付骆星泽,连动动手指都不需要,轻而易举就能让这个人从世上消失。 云珩倒也诚实:“你会不高兴。”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赢倾愕然,“你以为我对他还有情?” 云珩摇头:“不是。” 赢倾瞅着他,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王爷是担心手段太狠吓着我?” 云珩没说话,一双幽深的眸子就这么锁着她的眉眼,表情已是默认。 赢倾失笑:“王爷又不会打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会打你。”云珩伸手握着她,“永远都不会。” 赢倾忍不住失笑。 “我知道王爷不会打我。”她笑,眼底都是细碎的笑意,“我也没说王爷会打我呀。” 云珩看她笑得这么开怀,不太明白什么事戳到了她的笑点,不过她开心,他也就跟着心情好,矜贵的眼梢都罕见的染了些许柔和笑意。 进了内城要分开走。 云珩去见皇帝,赢倾则跟着前来领路的宫人去往后宫方向。 当着诸多宫人的面,云珩也毫不介意地嘱咐雪松、雪茶二人:“保护好你们姑娘,不许任何人为难她。” 雪松、雪茶恭敬应下。 “若姑娘少了一根毫发,本王扒了你们的皮。” 雪松微凛,立即开口保证:“主子放心,有属下和雪茶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姑娘一根毫发。” 赢倾抬手抚平云珩微拢的眉眼,温声安抚:“别担心,宫中眼线众多,皇后是知道我跟王爷一起进宫来的,就算对我有什么不满也会顾及着王爷而不敢乱来。” 云珩抿唇:“有任何不对,立即差雪茶通报于我。” 赢倾点头。 她想说云珩真的太紧张了,皇后又不是什么蠢货,怎么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为难于她? “赢姑娘这两天真是出尽了风头。”这位支姑娘对她有敌意,甫一看到摄政王离开,就阴阳怪气地开口嘲讽,“皇城之内铺天盖地都在议论你的事情,可真是有够威风的。” 赢倾瞥了她一眼:“出风头有什么不好吗?” “出风头没什么不好,但风头太盛也绝没有什么好处。”支初冷道,“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你真以为摄政王喜欢你?” 雪松眉头一竖,怒道:“你说什么呢?” 赢倾一笑:“摄政王喜不喜欢我,是他跟我之间的事情,貌似与支姑娘无关。” “你”支初咬牙,“你配不上摄政王,别痴心妄想!” “我配不上摄政王?”赢倾挑眉,“支姑娘是觉得你自己配得上?” 支初脸色阴沉。 赢倾了然,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把云珩当成凶神恶煞,还是有人识货的嘛。 不过她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道:“摄政王是我的人,不管配得上配不上,都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旁人想打摄政王的主意,大概是不可以的。” 雪松眨眼,摄政王是我的人? 支初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说的够清楚了,支姑娘最好还是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尊容哪里配得上摄政王?”赢倾淡笑,“所以同样的话奉还给你,别痴心妄想,摄政王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支初脸色铁青,几乎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手,所以只得攥住了双手,克制住心头的愤怒。 她阴沉地说道:“赢姑娘尽管伶牙俐齿,我看你到了凤仪宫还敢不敢如此态度说话。” “支姑娘不妨好好看着。”赢倾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相比之下,支初被气得失控的模样毫无修养仪态可言。 支初不再说话。 赢倾嘴巴太毒,又狂妄自大,不知廉耻,毫无教养可言,跟她逞口舌之快显然占不到任何好处。 支初自认为是一个行为端庄,举止有度,优雅有教养的世家贵女,不屑于在口头上跟人一争高下。 她就不信,稍后到了皇后面前,那贱人还敢这么嚣张。 走进宽阔的宫苑,凤仪宫墙角的小花园里兰花开得极好。 赢倾神情闲适,像是走在自家后院,并无寻常官家女子面见皇后时的紧张。 支初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没有理会赢倾,当然也没有要禀报的意思。 她身后的宫女进门之后,恭敬地开口:“皇后娘娘,赢姑娘来了。” 赢倾站在殿外等候。 她以为皇后会很快宣她进去,然而因着距离的原因,赢倾清楚的感受到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殿内很快又喧闹了起来。 “皇后姐姐今天的妆容真是不错,这一身红色锦绣衣裳正搭配皇后姐姐的气质,看上去真是美丽高贵极了。” “是啊,妹妹也这样觉得呢,皇后姐姐天生丽质,容貌本就生得艳压群芳,关键是这气度也是天生高贵,令妹妹等自惭形秽。” “就你们会说。”一个女子佯装生气地斥责,实则声音里掩不住几分得意,“昨晚皇上还说本宫这两天憔悴了,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容光焕发。” “皇上这是心疼皇后姐姐呢。”支初站在一旁,连忙笑着开口,“姐姐操持偌大一个后宫很辛苦,皇上心疼姐姐也是应该的嘛。” “支姑娘说得对,皇后辛苦,皇上也都看在眼里的,当然会心疼。” 皇后被人左一句奉承,右一句夸赞,妆容精致的脸上掩不住笑容,带着几分欣喜,以及几分胜利者的姿态。 赢倾站在殿外,听着里面众位后宫嫔妃你一言我一语吹捧恭维,唇角上扬。 如果这算是下马威,赢倾表示她不想奉陪。 “麻烦你再通报一声。”赢倾道,“若皇后在忙,没时间见我,我就先回去了。” 19 恨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姑娘。”飘宁走了出来,看到站在殿外的赢倾,一笑,“皇后娘娘昨晚睡得晚,身子稍有不适,这会儿才刚起身,你稍候片刻。” 赢倾保证,她若真的在这里稍候片刻,这“稍候”的时间绝对不会少于一个时辰。 “皇后在休息?”雪松皱眉,语气冷冷,“你是睁着眼睛说瞎——” “雪松。”赢倾偏头看了她一眼,一笑,“没关系。” 雪松脸色微变:“可是姑娘——” “皇后娘娘休息要紧。” 支初嘴角浮现冷淡的笑意:“赢姑娘果然懂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烦请南姑娘好好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失了礼——” “你可以回禀皇后娘娘,让她不用着急。”赢倾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清淡,“我等会儿再过来也可以。” 说罢,竟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飘宁愕然,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支初显然也没料到赢倾会是这般反应,诧异之后,见她居然真的往外走去,怒道:“赢倾,你好大的胆子!” 赢倾转过身,不解地看着支初。 “皇后娘娘召你过来问话,你怎能自行离开?” “但皇后刚起身,还要洗漱更衣,不是吗?”赢倾淡笑,似乎完全不明白先离开有什么不妥,“有人在这里等着,皇后娘娘可能会着急,一着急就会发脾气,宫女伺候洗漱就会战战兢兢。我暂且离开,皇后若是没休息好也可以再好好睡一会儿,养好了精神再见我也不迟,我不着急的。” 支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支姑娘,摄政王脾气不太好,我不能离开他太久。”赢倾平静地看着脸色不虞的支初,一笑,“摄政王见过皇上之后过来若是见不到我,只怕会生气。” 雪松点头:“没错,我家王爷脾气不太好,见不到姑娘会很生气。” 支初脸色一变:“你拿摄政王来压我?” “支姑娘别太高抬自己。”赢倾一笑,笑意充满着讥诮,“拿摄政王压你?你觉得自己配吗?” 支初脸色铁青:“赢倾!” “赢姑娘在皇后娘娘这凤仪宫里,居然也敢摆架子。”飘宁目光落在赢倾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皇后召见赢姑娘是对赢姑娘的抬爱,赢姑娘就算不懂宫里的规矩,也不该这点时间都不能等吧。” 这说话的深度就是跟支初这种被娇惯出来的千金小姐不一样,两句话就把话中的重点放在了“不能等”三个字上。 赢倾表示,她的确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支初和飘宁心里同样清楚。 对赢倾却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她并不想配合皇后,既然她要让赢倾难堪,那么赢倾自然也不介意让皇后在后宫嫔妃们面前没面子。 “等皇后娘娘有空,我再过来吧。”赢倾留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去,“雪茶,去看看你家王爷到哪儿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 她说走就走,丝毫犹豫都没有,甚至完全不介意让支初和飘宁知道,她就是仗着摄政王的权力目中无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赢姑娘请留步。”飘宁开口,语气明显软了些,却听得出几分隐忍怒火的意味,“待奴婢再去请示皇后一番,恰好殿内也有其他几位嫔妃在等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赢姑娘若不介意,不妨先进去跟嫔妃们见个礼。” 赢倾转头:“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支初冷眼看着赢倾,见她神情闲适,并没有半点身在凤仪宫该有的拘谨,眉眼间甚至带着一种云淡风轻般的怡然,心头越发恼怒,表情也阴沉了下来。 “赢姑娘今天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她鄙夷地冷笑,“果然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难怪抛弃喜欢了四年的未婚夫,另投摄政王怀抱。” 赢倾挑眉:“你嫉妒?” 支初脸色一变:“我没你那么不要脸!” “你就是嫉妒。”赢倾像是没听到她的谩骂,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过嫉妒也无济于事。支姑娘除了耍耍嘴皮子,像个没教养的泼妇一样口出恶言,大概也没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支初怒道:“你——” “别你呀我的,我觉得支姑娘还是好好待在府里修身养性比较好。”赢倾淡笑,“我跟骆星泽解除婚约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另投摄政王怀抱则是我跟摄政王之间的事情,貌似都与你无关。” “你水性杨花,丢尽女人的脸,就活该被口诛笔伐!” 赢倾点头:“说得有道理。” 支初冷笑:“你知道有道理就好,证明你还有几分廉耻。” “雪松。”赢倾偏头,嗓音淡淡,“等会见到你家王爷,记得把支姑娘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如实陈述给他,并且告诉你家王爷,我跟骆星泽有婚约在身,他强抢臣女的行为是不对的,理该承受世人的口诛笔伐。” 支初脸色骤变。 雪松眨眼:“可是姑娘你跟骆星泽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呀。” “婚约是解除了,但这世上就是有人眼瞎耳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迫不及待地想给人泼脏水。”赢倾淡笑,“你看,我跟骆星泽解除婚约是我的错,摄政王喜欢我也是我的错,是不是我就长了一张写满过错的脸?” 支初怒不可遏:“赢倾!” “嘘。”雪松竖起一根手指头,不疾不徐地对着支初摇了摇,“凤仪宫里,皇后娘娘的地盘上,支姑娘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别让人以为你是个没教养的女子。” 支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像是气得要头顶冒烟了一样。 “不是姑娘脸上写满了过错。”雪松这才转头看向赢倾,极有耐心地解释,“而是世人习惯了欺软怕硬,不管是我家王爷喜欢姑娘,还是姑娘另投我家王爷的怀抱,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我家王爷不同意,姑娘这怀抱也投不成不是?” 赢倾点头:“你说得对。” “可支姑娘不敢去我家王爷面前说这些呀,所以就只能羡慕嫉妒恨地找姑娘的茬了。”雪松撇了撇嘴,显得看不起支初欺软怕硬的举止,“她以为有皇后娘娘撑腰,姑娘必然对她忍气吞声,可是支姑娘忘了,我家王爷是要娶赢姑娘为妻的,一旦赢姑娘成了摄政王妃,就算是皇后娘娘也该尊称一声皇婶,这辈分可不能乱。” 这番话落音,支初的脸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一样,又僵又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恰在这时,飘宁从殿内走了出来,道:“皇后让赢姑娘进去。” 支初这才攥紧了帕子,冷哼,拂袖走进殿内。 赢倾也没再说什么,表情微敛,沉默地抬脚往凤仪宫正殿走去。 雪松、雪茶贴身跟上,却在走到殿阶前时被飘宁抬手拦下,“皇后娘娘只召见赢姑娘一个人,其他人不得进去。” 雪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尽是冷冽的冰霜。 飘宁心悸,却强忍住心头的不安。 “这可不行。”雪松没雪茶那么强的气势,嘴上却丝毫不落下风,“我家王爷交代过,我跟雪茶二人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赢姑娘,你若是不让我们跟着,赢姑娘就不能进去。” 飘宁吸了口气,额头上青筋跳着。 这个赢倾和她身后的这两个贱婢,简直胆大包天! 赢倾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她:“她们是摄政王派给我的人,只听摄政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飘宁脸色一青,攥紧了手,只得放行。 雪松和雪茶像是跟黑白无常似的,堂而皇之地跟着赢倾走进凤仪宫正殿。 殿内异常安静,数双眼睛齐齐注视着走进来的赢倾。 皇后支浣浣坐在正前方的凤椅上,着一件深红色华贵宫袍,红袍上绣着火红的凤凰,银线勾勒出精致华贵,缀琉璃小珠的袍角轻垂在脚踝处,越发彰显尊贵。 赢倾走到凤毯中央,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看得出这位皇后才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描绘得端庄高贵,浓密的秀发上插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看起来当真是一派尊贵。 “臣女赢倾,见过皇后娘娘。”赢倾欠身,端的是优雅,“不知皇后娘娘召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后宫几位嫔妃分坐左右,此时都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赢倾的容貌。 “赢姑娘既然自称臣女,就该知道拜见皇后娘娘是要跪下的。”旁边一个嫔妃笑着说道,“来此之前,难道没人教过赢姑娘宫里的规矩?” 20 驾到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皇后不悦地皱眉,转头看向支初:“方才本宫让你去外面迎接赢姑娘,你没跟她好好提点一下宫中的规矩礼仪?” 支初委屈地喊冤:“皇后姐姐息怒,赢姑娘本就是官家小姐,怎么会不懂规矩礼仪?” 皇后表情微顿,随即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赢倾,伸手接过飘宁递过来的茶盏,揭开茶盖,呷了一口:“那就是赢姑娘故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赢姑娘。”支初视线一转,扬了扬下巴,“臣女见到皇后娘娘需下跪行礼,你若不懂这个规矩,我可以让宫里嬷嬷教你。” “让我家姑娘下跪?”雪松柳眉一竖,“你们好大的脸!” “你放肆!”当着皇后和众多嫔妃的面,支初显然有了些胆气,怒斥,“皇后娘娘面前,容得你尊卑不分,没大没小!” 雪松嗤笑:“忘了告诉你们,我家王爷有命,赢姑娘进宫有见君不跪之权,难不成皇后娘娘自认为比皇上还尊贵?” “你——” “原来赢姑娘这么有面子。”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盏,双手端庄放在双腿上,冷漠的眉眼瞧出了几分不悦,“看来本宫以后召见赢姑娘之前可得好好斟酌了,免得落了什么失礼之处,让摄政皇叔怪罪。” 说完这句话,她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站在殿中的少女,随即眸心微细,有些眼热赢倾绝尘的容貌。 然而等她视线下移,落到赢倾身上淡雅的衣裳时,瞳眸骤然一缩,五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 淮国进贡的月光纱,连她想要都没能要到,最后全让摄政王拿走了,没想到是给了赢倾这个该死的贱人。 “摄政王对我厚爱,是我的荣幸。”赢倾不疾不徐地开口,语气平静不惊,“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必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就生出什么顾忌,摄政王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也不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就横行霸道,目中无人。” 皇后阴沉地看着眼前这女子,一笑:“如此倒是我冤枉了赢姑娘?” 若说她以前不认识赢倾当然不可能,她们年龄相当,家世也相当,没有进宫之前,不管是参加哪位世家贵女的赏花宴还是生辰宴,难免会有碰到一块儿的时候。 赢倾的父亲赢术贤却是从寒门刚刚升上来的丞相,从当初的一贫如洗需要原配妻子支持才能考上状元,到后来一步步入了仕途,步步高升,才有了如今的权势。 赢倾还有一个出身商户的母亲,所以支浣浣从骨子里是看不起赢倾的,再加上赢倾之前喜欢的人一直是骆星泽。 骆星泽是什么人? 平民百姓眼中,他是跃过了龙门的鲤鱼,高高在上的状元郎,然而在支浣浣这些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眼中,他不过是一只刚刚跻身进入朝堂成了新秀的小麻雀。 支浣浣寻常并不会多看他一眼,所以赢倾喜欢他的时候,支浣浣也并未对赢倾多加关注。 就算偶然有人谈论起他们,支浣浣也只是一笑而过,听过就算,并不往心里去。 支浣浣潜意识中甚至觉得,赢倾这样的后来者根本不配跟她相提并论,就算她有个丞相父亲,就算当今丞相是皇上面前的肱股大臣,支浣浣也从未有过要跟赢倾交好的想法。 支浣浣压下心头暴怒的情绪,正要说话,旁边一个女子已经开口:“既然赢姑娘知道不该仗着摄政王的势骄横跋扈,就该明白君臣礼节。摄政王位高权重不假,可天下只有一个主子,摄政王在皇上面前也是个臣子,这一点赢姑娘应该清楚。” 支浣浣原本已经压下了怒火,她虽然气赢倾的不识好歹,却到底顾忌着几分摄政王的权势,然而此时听到旁边的玉妃这么一说,顿时又觉得言之有理。 既然连摄政王都是臣子,那赢倾见到皇后凭何不跪? “温妃娘娘说得对。”支初迫不及待地开口,“赢姑娘从进殿到现在,对各位娘娘们也都视而不见,也不知不认识还是目中无人。” 赢倾淡笑不语,神情始终从容,就这么安静地站着,不卑不亢。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阴冷色泽,语气淡淡:“赢姑娘生得貌美,这脾气又是如此特别,倒是有几分合本宫的胃口。” 赢倾淡笑:“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的荣幸。” “眼下阳春三月,气候正好,转眼又要到了皇上选秀的日子。”支浣浣道,“赢姑娘的年纪和家世都符合入宫条件,按理来说是该参加选秀的。” 宫人们最多称一声“小主”,到时候皇后若想拿捏她,不就跟拿捏蚂蚁一样容易? “入宫为妃?”赢倾哂笑,“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女并没有入宫为妃的想法。” “谁跟你说笑?”支浣浣冷道,“官家女子到了合适年纪必须过了入宫选秀这一关,这是规矩。皇上选秀时把人刷下去,你才有自由婚配的权利。” 赢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待我回去跟摄政王商议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赢倾,别总拿摄政王来吓我!”支浣浣冷怒道,“本宫是按规矩行事,就算是摄政王也无话可说。” 皇上若真敢把赢姑娘弄进宫,她家王爷绝对拆了皇帝的后宫。 雪松不高兴地皱眉,几次想说话都被赢倾制止。 相比起皇后的气急败坏,赢倾此时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气得心肝疼:“既然摄政王无话可说,那我更要请示他一番了,免得摄政王以为是我薄情寡义,攀了皇上的高枝儿又把他给抛弃了。” 皇后吸了口气,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道:“赢姑娘,有些话你听了可能不高兴,但本宫觉得应该早些提点你。” “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摄政王身份尊贵,拥有纯正的皇室血统,是真正的皇亲贵胄。” 赢倾点头:“臣女相信,这天下没有人会怀疑摄政王的血脉纯正尊贵。” “所以,”皇后目光盯着赢倾,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他以后要娶妻,要纳妾,都得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赢倾表情微顿,不由挑眉:“皇后的意思是,臣女不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皇后提醒她:“你的母亲是商户。” 如果她以为这句话会让赢倾感到难堪或者自惭形秽,那么她显然错了。 赢倾从不觉得她娘出身商户就该低人一等,别说如今重活一世,就算是前世她眼瞎喜欢骆星泽的时候,也从不觉得出身商户就该抬不起头。 “没错,臣女的母亲的确出身商户。”赢倾一笑,“但我父亲却是个丞相,当朝一品,而且这个丞相之位还是我那个出身商户的母亲一路扶持上来,试问哪个正经的官家小姐能做到这一点?” 皇后被她堵得脸上挂不住,脸色铁青:“这么说来,赢大人能坐到丞相之位还多亏了南夫人?” 赢倾毫不迟疑地点头:“本来就是多亏了我娘。” 皇后冷笑:“不知道丞相大人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感想。” “就算当着父亲的面,我还是这般说法。”赢倾淡笑,“皇后娘娘召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皇后脸色又阴沉了些。 从赢倾进殿到现在,不过须臾时间,打扮得尊贵的皇后已经一再失态,就算如何努力维持沉稳也掩不住青白交错的脸色。 赢倾眼角余光发现左右两边的嫔妃个个年纪都不大,当然,当今皇上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他的妃子自然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都是官家千金刚入宫,尚未真正历练得老成,而且赢倾敢保证,就算是眼前这个执掌凤印的皇后娘娘,手上应该也还没有真正沾染什么鲜血。 “姑娘。”雪松拽了拽她的衣裙,“我们该回去了,王爷大概在外面等着了。” “放肆!”飘宁看着雪松,“皇后娘娘和众位嫔妃娘娘都在,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雪松皱眉:“别这么凶巴巴的,我可不怕你。” “赢姑娘嚣张,身边的侍女果然也是狗仗人势。”旁边一身水粉色宫装的女子说道,“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都敢如此说话,可见平素是个没规矩惯了的婢子。按照宫中规矩,就算当场拉出去杖毙了也不为过。” 雪松翻了个白眼,压根不屑。 “不过皇后娘娘心善,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把她拉出去四十大板子长长记性,看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没规矩。” 皇后神色微变。 淑妃是故意给她下绊子算计她吧? 支浣浣刚要说话,却听支初点头附和道:“真妃娘娘说得在理,这样的婢子就该拉出去打一顿重板子,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支浣浣脸色一变,冷道:“支初,闭嘴!” 雪松嗤笑。 “这怕是不成。”赢倾淡道,“摄政王府的人,就算只是一个最卑微的下人,也轮不到旁人来处置,所以就不劳烦皇后和各位娘娘了。” 顿了顿,再次欠身:“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请恕臣女不敬,就此告退。” 真妃池汐皮笑肉不笑:“赢倾,你今日如此目中无人,对皇后娘娘不敬,就不怕惹祸上身?” 赢倾淡笑:“我既然敢踏进皇宫,就不担心任何问题。” 说罢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赢倾对本宫不敬,目无宫规就是目无君王,本宫今日定要好好正正宫里的规矩。”支浣浣阴冷说道,“来人,把赢倾和她的两个婢子拿下!” “我看谁敢?”雪松一个箭步护在赢倾身侧,似是利剑出鞘,眉眼间光芒乍现,声音锋锐,“雪茶,谁敢对姑娘动手就劈了他!不怕死的尽管来。”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皇上驾到!摄政王到” 21 打脸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过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赢倾还站着,站在跪地行礼的众人中间,像是鹤立鸡群,醒目得很。 皇帝和摄政王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年轻的帝王一身龙袍,身姿修长,眉目威严,五官轮廓跟摄政王云珩有两分相似,可看在赢倾眼中,却比不得摄政王风姿的十之一二。 云莫隐,不过是个心胸狭窄的皇帝,当不得一声圣明君王。 赢倾想起前世,摄政王府最后的那场通天大火,遍地尸体,王府下人们惨烈而痛苦的哀嚎。 云珩这个尊贵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大乾朝百年难得一见的守护神,就是葬送在这个人阴暗的算计之下。 赢倾克制着心头翻滚的仇恨,看向云莫隐的目光里却似有锋锐的杀气划过,她吸了一口气,怕被他察觉出异样,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赢倾在看云莫隐的时候,云莫隐也在打量着赢倾。 云莫隐正要说话,却见原本淡漠的少女抿着唇,转头看向他身边的摄政王,眼眶微红,精致的容颜流露出无助之色。 “王爷。”她一拜,轻咬着唇瓣,虽然没有流泪却让人感受到了极致的委屈,“我……” 云莫隐愕然,浑然没料到片刻之前还镇定的女子,突然间就成了柔弱的菟丝花。 “我在,别怕。”云珩眉目清冷,嗓音却格外的温柔,像是怕吓着怀里的姑娘一样,只是那双如寒冰一般的瞳眸却扫过在场众人,“雪松。” “属下在!”雪松同样跪在地上,回话的声音恭敬却响亮,以至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晰,“回禀王爷,皇后娘娘想让姑娘入宫选秀,姑娘不答应,皇后娘娘就让人把姑娘拿下!” 云莫隐震惊地看向皇后,入宫选秀? 皇后娘娘心头一沉,强压下怒火,抬头解释:“皇叔请息怒,事情并非——” “本王让你说话了?”云珩开口,寒冽嗓音犹如天山上积了千年的冰雪,冷到极致,却也尊贵到了极致,“雪松,继续说。” 皇后的脸色一瞬间僵白,难堪又恐惧。 雪松应了声是,继续道:“皇后娘娘和各位嫔妃娘娘们还让姑娘给她们跪下,属下说了姑娘是王爷未来的王妃,王爷特准姑娘进宫有免跪之权,可皇后娘娘不信,对了,皇后娘娘的妹妹支初姑娘,从见姑娘第一面开始就不停地嘲讽谩骂,在皇后面前挑拨离间,还骂姑娘是个,是个……” 支初脸色刷白。 后面的话似是难以启齿,雪松低着头,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还说姑娘水性杨花,薄情寡义,攀王爷的高枝儿,说姑娘出生商户,身份卑贱,总之句句都是找茬。属下为姑娘辩解了几句,真妃娘娘就提议让皇后把属下拉出去打板子。” 赢倾安静地缩在摄政王的怀里,低着头,看起来一副羸弱的模样,心里却是不知多少次赞叹着雪松这个丫头的好口才和清晰的头脑。 “我,我没有……”支初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盛气,“皇上圣明!臣女没有故意为难赢姑娘,是赢姑娘自己不懂宫中规矩,臣女——” “雪茶。”冷冽的言语溢出唇瓣,云珩精致的眉眼冷得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兆,“掌嘴。” 云莫隐蓦然转头,压抑着惊怒的声音:“皇叔,这——” “属下遵命!” 冷若冰霜的雪茶恭敬地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身直接走到支初面前,抬手就噼里啪啦往她脸上扇去! “啊!”支初根本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雪茶是个习武之人,下手的力道之大,疼得她立时惨叫出了声,“皇…唔,皇后姐…啊啊!皇后姐姐救…唔,救我!” “皇上!”支浣浣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初儿是臣妾的妹妹,求皇上开恩!皇上!” 云莫隐咬着牙,心头既恼恨,面子上又挂不住,帝王威严在此时被踩在了地上,让他颜面无存。 该死的皇后,当真是愚蠢! 他明明让她笼络赢倾,借以用她来对付摄政王,她居然在这么一点时间里就把赢倾得罪了个彻底? 还有那个该死而愚蠢的支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天天的除了仗着她姐姐的身份在宫里耀武扬威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早叮嘱过皇后,别让她的妹妹经常进宫,结果呢? 云莫隐吸了口气,努力摆出帝王的气度:“皇叔,今天的事情是皇后处置不当,做事有失稳妥,不过看在皇后年纪尚小,还有些不懂事的份上,请皇叔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云珩薄唇微抿,修长的手臂把心爱的女子揽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纤瘦的脊背上轻拍,似是在安抚着她的情绪。 清冷的容颜却是萦绕着一层寒冰气息,对皇帝的话充耳不闻,显然没有就此揭过的打算。 “家有家法,宫有宫规。”云莫隐脸色阴郁了些,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后宫之事一向由皇后在打理,支初是她的妹妹,犯了错乃是皇后教导无方,稍后朕一定让皇后好好教教她宫中的规矩。” 顿了顿,“至于皇后,朕会令她待在宫中闭门思过,皇叔日理万机,既要操劳国事,又要操练兵马,这点琐碎小事不值得皇叔大动干戈。” 云珩偏偏就是不说话,显然没打算给皇帝这个面子,表情冷漠不近人情。 云莫隐见状,心头恨极,眼底划过一丝阴沉的光芒。 “今日之事是本宫之错,求皇叔饶了支初。”皇后见摄政王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只得低声下气地求情,“支初冒犯赢姑娘,改日定让她备上厚礼,登门赔罪。” 顿了顿,“请赢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支初一般计较。” “让我家姑娘大人有大量?”雪松冷哼,“刚才支姑娘可没对我家姑娘嘴下留情,皇后娘娘没有听见她骂的那些话有多难听吗?” 支浣浣咬牙,掩在凤袍袖子的一双手攥得死紧,尖锐的指甲几乎快刺进掌心,几乎恨不得当场弄死这个多嘴的侍女。 连皇上在摄政王面前都得忍耐三分,她这个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以后真的对赢倾如此维护,在这么多人面前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简直目无君王! 支浣浣抿着唇瓣,转头看向不发一语缩在摄政王怀里的赢倾:“支初是本宫的妹妹,希望云姑娘能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赢倾抬手拭了拭眼角,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刚才还说臣女出身商户身份卑微,配不上摄政王呢。” 支浣浣脸色一变。 “云珩。”赢倾抬眸,看着淡漠的男子,“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啊?” 云珩抿唇,垂眸看她:“他们眼瞎。” “你的意思是说,我配得上你?” “嗯。”云珩点头,“只有你有资格做本王的王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赢倾问的这句话和摄政王的回答,就像一记狠辣的巴掌掴到了支浣浣的脸上,让她脸色涨红,心里的难堪化作翻滚的愤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赢倾犹嫌这记巴掌不够狠,漫不经心地又道:“那我以后见到皇后娘娘的面,需要跪下给她行礼吗?” 云珩嗓音淡淡:“没人敢让你跪。” 云莫隐眯眼,双手负在身后不发一语地站着,表情幽冷难测。 “可是有人说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还说王爷不是真心喜欢我。” 云珩神色冷沉:“雪松,以后谁再敢对姑娘胡言乱语,直接拔了舌头。” 雪松干脆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赢倾伸手拽了拽云珩的头发,娇蛮地提出要求:“那以后除了我,王爷不许纳妾,侧妃侍妾的什么都不许有,我不想让乱七八糟的女人进门。” 赢倾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真敢当着摄政王和皇上的面,提出如此非分的要求? 她就不怕把摄政王惹恼,让摄政王觉得她不知好歹,当场翻脸? 很显然,赢倾是不怕的。 云珩一双眼锁住她精致的眉目,嗓音虽淡却听得出明显的纵容:“都听你的。摄政王府以后不会有侧妃,也不会有侍妾。” 不管是皇后还是诸位嫔妃,此时心头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就算是摄政王,在皇上面前也该恭敬地自称一声“臣”,哪怕只是做表面的恭敬。 摄政王今日这般态度究竟意味着什么,谁也不敢深想。 但无疑的,皇上心里定然已经怒火沸腾,只是暂时不得不隐忍罢了。 “雪茶。”云珩目光微转,嗓音冷漠,“罢手。” 雪茶听命退到一边,支初像是破布一般软软倒在地上,一张肿胀不堪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皇后既然管不好后宫,暂时就关禁闭吧。”他道,嗓音寒冽,“皇上觉得呢?” 22 事无不可对人言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皇后管理后宫不力,的确该受些责罚,皇叔处置得对。”云莫隐平静地开口,并不理会皇后刹那间剧变的脸色,“即日开始,皇后就待在凤仪宫别出去了,闭门思过。” 为了表示诚意,他顺带把方才雪松连带着指责的真妃也捎上:“真妃刚进宫不久,大概对后宫的规矩也不太明白,以后就留在甘泉宫修身养性。不得朕的允许,不许踏出甘泉宫一步。” 真妃脸色瞬间僵白,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赢倾安静地听着皇帝惩罚他的皇后和嫔妃,心里想着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必要时候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来换取暂时的安然。 赢倾唇角微弯,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王爷。”她抬起头,温软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云珩垂眸注视着她沉静的容颜,望进那一双清澈隐藏着几分狡黠的眸子,心头一软,有种名为悸动的情绪在五脏六腑发酵。 他点头:“嗯。” 赢倾知道见好就收。 赢倾是个不太好惹的性子,跟那些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世家姑娘都不一样,以及赢倾比任何人都知道摄政王对她的绝对维护,所以她才毫无后顾之忧地跟皇后杠上。 赢倾之前就说了,前世她脑子被糊,眼睛也瞎,喜欢上那个不值得她喜欢的人,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还牵连了摄政王不得善终。 赢倾挑唇,语气也听得出明显的愉悦:“我觉得我太大逆不道了,居然敢跟皇后叫板。” 云珩垂眸,看着身边姑娘明艳的容颜,低声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赢倾挑眉,“王爷是说我并没有大逆不道?” “姑娘才没有大逆不道呢。”雪松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反驳,“我家王爷就喜欢姑娘飞扬跋扈,这样看起来才有朝气,不像那些死板板的世家姑娘,除了容貌不同,其他方面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端庄无趣得像个木偶。” 赢倾转头看了她一眼:“雪松,你是你家王爷肚子里的蛔虫?” 雪松哑然,随即撇嘴:“属下不是。” 雪松恶寒了一下。 云珩握了握赢倾的掌心,嗓音悦耳:“别听她胡说。” “胡说?”赢倾挑眉,“王爷的意思是说,雪松说的不对?” 云珩道:“你并没有嚣张跋扈。” 赢倾失笑,眼底却泛着一层柔光:“那王爷喜欢我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我性情特别吗?” 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些死板板的世家姑娘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她赢倾也不例外。 哪怕总有人说她朝三暮四,爱慕虚荣,说她贪图荣华富贵,赢倾也完全不在意,只当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毕竟她已经当面跟骆星泽解除了婚约,并且特意让人出去宣传了一波,赢栀怀了骆星泽的孩子这件事也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可他们还是乐此不彼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嚣张跋扈也好,仗势欺人也罢,反正有王爷护着,我有什么好怕的?”赢倾说着,唇角勾起,“我不怕人说我嚣张跋扈,只要王爷不嫌弃我就好。” “王爷才不会嫌弃姑娘呢。”雪松嘀咕,“就算姑娘再刁蛮任性一些,王爷也只会觉得姑娘可爱。” 赢倾转头,瞥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雪松吐了吐舌头,一笑。 “不会嫌弃。”云珩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我喜欢你嚣张跋扈的模样。” 赢倾脸红。 走出宫门外,守在马车旁的燕书连忙打量了赢倾一番:“姑娘没事吧?有没有刁难赢姑娘?” “怎么可能没人刁难?”雪松皱眉,想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支家姐妹,以及故意去凤仪宫看好戏的几位嫔妃,一哼,“都在等着给姑娘好看呢,没想到最后好看的人却是她们自己,哼,活该。” 燕书啊了一声,懊恼没有看到精彩一幕。 他待会一定好好问问雪松,让她给他详细说说宫里发生的事情。 赢倾眼神微妙地看了燕书一眼,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懊恼什么,不过她大概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而且燕书这跳脱的性子跟云珩的性情也完全不符啊,怎么做到这么久以来没被发配边疆的? 赢倾笑了笑,弯腰走进车厢,云珩也陪赢倾坐了马车。 赢倾的好心情终止于踏进府邸大门之后。 “大小姐回来了。”管家上前迎接,恭敬地朝摄政王行礼,随即低声开口,“老爷在绿茵阁大发雷霆呢。” 赢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皱眉冷道:“我爹又怎么了?” “老爷说要给公子请个夫子,需要一笔银子,但是夫人不愿意拿出来。” “请个夫子需要多少银子?”赢倾冷笑,“莫不是借着请夫子的由头狮子大开口吧。”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我去看看我娘,你先回摄政王府等我吧。” 云珩道:“一起去。” 赢倾想了想,“也好。” 两人一起走去绿茵阁,就听到他父亲暴跳如雷的声音:“你出身商户,身份上低人一等也就罢了,这些年只生了个女儿,连母凭子贵的命都没有,整日就知道摆弄那些黄白俗物,沾染一身的铜臭味,哪里有其他世家夫人身上一丝一毫的高贵优雅?这些年若不是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我早就把你休出去了,你别不识好歹!” 一番话雷霆骤雨般钻入耳膜,赢倾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加快脚步冲进绿茵阁:“父亲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赢术贤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突然回来的赢倾。 “若不是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你就要把我娘扫地出门是吗?”赢倾冷笑,“好一个薄情寡义的陈世美,当年若不是我娘拿出那么多银子,让你衣食无忧,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哪来今日高高在上的丞相威风?” “放肆!”赢术贤看见赢倾回来,原本还有些心虚,然而听到这一番指责,顿时恼羞成怒,“赢倾,你是在跟谁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赢倾神情冷若冰霜,“父亲读过多少年圣贤书,然而圣贤书只教会了父亲忘恩负义,却没有教会父亲心怀感恩。圣贤书没有教会父亲做个圣贤君子,却把负心薄情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你给我闭嘴!”赢术贤暴怒,“赢倾,你太放肆了!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来指责我?你还知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赢倾走进屋子里,语气平静了下来,“我宁愿我娘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山中猎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也不愿她一片真心被你践踏。” 赢术贤脸色一变,几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慌张地躬身行礼,“臣,臣参见摄政王。” 云珩没说话,清冷的眉眼波澜不惊。 “摄政王来了?”坐在临窗前矮榻上翻账本,对赢术贤的怒火始终无动于衷的凌茵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倾儿,你跟摄政王一起来的?” 赢倾点头,走过去在她娘对面坐下:“娘这是对账?” 凌茵点头,并合上账本,起身往外走去。 “娘干什么?” “摄政王来了。”凌茵看她一眼,“我不该给他行礼吗?” “应该不用吧。”赢倾伸手把她娘拽着,“等我嫁给他,他就是你女婿了,哪有丈母娘女婿行礼的?” “别胡说八道。”凌茵低声斥道,“天地君亲师,摄政王的身份尊贵,排在亲缘关系之前,不能乱来。” 赢倾嘴角一抽。 “不管是君臣关系在前还是亲缘关系在后,不都是摄政王一句话的事儿吗?”赢倾淡笑,“娘不用在意,真的没事。” 不管有事没事儿,凌茵也不可能让摄政王就这么在外面站着,抬脚走到门前,看到外面那个一身织金黑袍、身姿修长的男子,凌茵有片刻怔愣。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摄政王云珩,真的,太完美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比起那个吃软饭的骆星泽,简直一个是尊贵的天上云鹤,一个是地下的癞蛤蟆。 凌茵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女儿的好眼光,回过神来正要行礼,却听云珩开口:“夫人不必多礼。” 凌茵于是也就没再客气,抬眼道:“请王爷进来坐吧。” 赢术贤被撇在一旁无人搭理,脸上有些挂不住,冷漠地开口:“倾儿,为父有话跟你说。” “父亲有话就在这里说吧。”赢倾语气淡淡,“事无不可对人言。” 赢术贤一恼,道:“有些话只可私底下说。” 云珩走进屋里,在赢倾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凌茵命人奉茶。 她虽然不像世家夫人们那般附庸风雅,可财大气粗也是一个优势,凌茵房里的茶都是顶尖的云雾毛尖儿,这一点上就算是那些王爷王妃也不一定比得上。 倒不是那些王爷王妃们买不起,只是没有凌茵便利罢了,毕竟拥有一座茶山的人,就算不追求什么品味,也早就练就出了品茶识茶的本领。 清淡的茶香味萦绕在鼻尖,凌茵笑道:“这是今年的早春新茶灵山云雾,采摘之后炒制好,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王爷尝尝。” 外人都以为凌茵只是出身商户,却少有人知道这个商户的产业势力究竟有多大。 云珩也不知道。 不过凌茵手里有多少产业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除了赢倾那一句“我有钱,你有权,我们天生一对”能牵动他的喜悦情绪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珩端着茶盏,敛眸品了一口,感受着清冽的茶香味在口中弥散开来,丝丝缕缕萦绕口腔,让人回味无穷。 云珩开口:“夫人的茶是好茶。” 赢倾笑道:“我娘虽然出手阔绰,却从没有拿出顶级云雾招待过客人,王爷是头一个。” 云珩抬眼看她,黑眸幽深:“我的荣幸。” 赢倾抿唇浅笑,娇美容颜微见几分臊红。 “别听倾儿胡说。”凌茵给他添了点茶,“王爷若是觉得这茶不错,稍后带几罐回去。” 赢倾见云珩到了她娘这里没有半分架子,就像寻常女婿见丈母娘的样子,看向她娘:“王爷早上来府里提亲的事情,娘已经知道了吧。” 凌茵点头。 赢术贤脸色却变得格外难看,开口道:“关于摄政王提亲一事,我觉得还需要细细斟酌,不能草率决定。” “娘跟王爷商议一下亲事的具体事宜吧,女儿不太懂这些,需要准备什么聘礼,娘都尽管开口跟王爷提了就是。”赢倾出谋划策,像是没有听到她父亲的话一样,“我跟王爷的婚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嫁给了摄政王。” 赢术贤脸色青了青。 “你放心。”凌茵拍着胸脯保证,彻底把赢术贤当成了隐形人,“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赢倾抿唇浅笑,朝云珩眨了眨眼,然后才站起身看向赢术贤:“父亲既然不方便在这里说,那我们就去书房。” 赢术贤这才压下怒火,朝摄政王道:“请王爷恕罪,臣有些事情要跟赢倾说,先行告退。” 云珩不发一语,只低眉品了口茶。 赢术贤跟赢倾一前一后离开了绿茵阁,去了松鹤院的书房,刚关上门,赢术贤就开口:“我不同意你跟摄政王的婚事。” 赢倾闻言,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是我心意已决,父亲不同意只怕也阻止不了我嫁去摄政王府。” 赢术贤脸色阴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赢倾,你是赢家的女儿,丞相府效忠的人是当今皇上,不是摄政王,你若真嫁给了他,从此就是跟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赢倾淡道:“我心甘情愿。” 赢术贤咬牙:“你有没有替你娘想过?等以后皇上坐稳了帝位,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摄政王!你如果嫁给了他,来日算账时必定不会饶了你。”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赢倾语气平静,“既然选择嫁给他,那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他一起承担。” “放屁!”赢术贤厉声道,“你跟他一起承担?你能承担得了什么?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别连累了你娘!” 赢倾嘲弄地勾唇:“父亲这番话说的真是铿锵有力,义正言辞,不明内情的人若是听了,还不定以为父亲对我娘有多情深意重呢。” 23 扮猪吃老虎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倾儿。”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跟的婚事解除了也就解除了,我不强迫你嫁给他,但是嫁给摄政王却是万万不能。我若不同意,你出不了这个阁。” 赢倾挑眉:“父亲不担心惹怒摄政王?” “为父好歹也是当朝丞相。”赢术贤道,“摄政王就算位高权重,也不能强迫堂堂一品丞相嫁女儿,事情传扬出去,他只会落一个仗着身份强抢臣女的恶名。” 云珩若在乎名声,前世就不会把她困在王府一年有余了,他素来就是个行事只凭自己喜好的人,谁能约束得了他? 赢倾在乎。 如果她只是打算嫁给摄政王,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什么都不去想,就这么平淡地过一辈子,那么赢倾自然也不会在乎外面怎么传言。 所以云珩的名声不能有损。 “父亲放心。”她平静地开口,“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摄政王,不是他强迫,所以传言不会中伤于他。至于会不会连累我娘,父亲大可放心,我早已想到了万全之策。” 赢术贤脸色阴沉。 真以为他是担心流言中伤摄政王,或者担心赢倾的选择会牵累她娘? “倾儿。”赢术贤软下态度,语气带着点主动示弱和歉疚意味,“这些年我愧对你的母亲,不是因为我忘恩负义,而是官场上很多事情你们不懂。我对你母亲是有感情的,你又是我唯一的嫡女,我希望你跟你娘都能过得安稳。” 赢倾点了点头:“嗯,我相信父亲是真心这么想的。” “那——” “如果父亲真担心我,不妨就改变一下自己的立场。”赢倾淡笑,“毕竟自古以来君权和相权就是对立的,皇上眼下还没坐稳皇位,所以对父亲器重有加,想利用父亲来对付摄政王,可如果他连自己的亲皇叔都能狠下杀手,父亲又如何确定,皇上根基稳了之后不会过河拆桥,把赢府也连根拔除?” “赢倾!”赢术贤脸色猝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赢倾神色淡定:“在自己家里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赢术贤眉眼间尽是怒火,他发现去了摄政王府一个多月再回来的赢倾,跟以前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让他无法看透。 “倾儿。”他压下怒火,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天下只会有一个君王,江山之主只有一人,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 赢倾暗道,云珩若想把皇上从龙榻上拉下来,根本易如反掌。 “皇上早已是成年的天子,以后定会慢慢坐稳江山,手握大权,等他收拢了臣心,摄政王没理由再紧握摄政大权,你觉得他还能如今日这般风光?”赢术贤谆谆善诱,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教导懵懂的女儿,“你该知道君王一怒,伏尸百万,你不想看到为父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因为你的选择而毁于一旦,是不是?为父安好,你就是相府风风光光的嫡女;为父若有了什么灾祸,你还能置身事外?” 赢倾挑眉,目光落在他脸上:“父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赢术贤松了口气。 “我考虑考虑吧。”她道,转身往外走去,“若没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等等!”赢术贤忙道,“倾儿,为父话还没说完。” 赢倾唇角微挑,转头看他:“父亲还有什么话要说?” “关于摄政王提亲一事,你暂时不用急着回拒他。” 赢倾闻言,定定看了他好大一会儿,随即似笑非笑地挑眉:“父亲何意?“ 赢术贤被她看得有些狼狈。 这个长女的确跟以前不一样,那双眼睛太亮,让他隐藏在心底的意图都无所遁形了一样,以至于赢术贤对即将要说的话感到难以启齿:“我,咳,摄政王对你志在必得,也许是因为他想要银子,所以……” “父亲的意思是说,摄政王是冲着我娘手里的产业来的?” 赢术贤点头:“帝都名门世家贵女不少,若非冲着你娘的银子,他为什么明知为父是皇上的人,还非要娶你?摄政王大权在握,手里的兵马军队固然厉害,可养兵需要大量的银子,他这是提前筹谋,为的就是防止皇上以后在军饷上拿捏他。” 赢倾几乎要笑了。 她也的确笑了,笑得嘲弄:“父亲为了皇上,真是操碎了心呢。” 赢术贤脸色一青。 赢倾很想告诉他,就算摄政王是冲着她娘手里的产业来的,她也心甘情愿把钱给他,何况他并不是。 不过在她娘还身在赢府一日,赢倾就不会真的跟他撕破脸。 她沉默片刻,道:“所以父亲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远离摄政王,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不是。”赢术贤端起案上的茶盏,像是在掩饰什么,“为父的意思是,你跟摄政王可以继续来往,但婚事暂时不用急,如果他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也可以及时抽身而退……” 赢倾了然。 “父亲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赢倾一笑,转身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根本不管身后的赢术贤脸色有多不好看。 刚走出松鹤园,抬眼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色织金长袍流泻出尊贵淡漠的侧颜如刀雕斧刻一般完美,不管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赢倾唇角勾起了笑,脚步变得轻快,“王爷。” 云珩转身,目光映入少女含笑的丽颜,眉眼柔和下来,“谈完了?” “嗯。”赢倾走过去,抬头看着他的脸,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就踮起脚尖亲了亲,“王爷怎么出来了?” 自从那天早上醒过来,赢倾似乎越来越习惯亲他。 这个发现让云珩心头温软,欣喜之余又觉得,怎么亲也是不够。 云珩眉眼越发柔和,眼底似嵌入了星芒,似是千言万语想跟她说,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今天午饭是回去吃,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娘?” 赢倾觉得在哪儿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云珩说“回去”还是“留下来”,好像摄政王府才是她的家一样,他们留在赢府只是客人? 赢倾不知云珩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她想了想:“我去问问我娘。” 云珩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返回绿茵阁,凌茵说道:“不用留在这里,我待会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晚上才回来。” 赢倾问道:“娘有事要忙?需要我帮忙吗?” “你对生意一窍不通,能帮什么忙?”凌茵笑了笑,“我去铺子里跟几个管事对对账,你不用管,跟王爷一起回去吧。” 赢倾一时静默。 她忍不住想知道,方才她不在的时候,她娘跟云珩是不是培养出了一种默契,认定她已经是摄政王府的人了? 明明一个月前她是被云珩强制性地囚困在摄政王府的,她娘应该知道才是。 她娘和云珩似乎都默认为摄政王府才是她的家? 赢倾心里嘀咕,不过倒也没在这事上纠结,反正她早晚也会是摄政王府的人。 “方才娘和王爷商议婚事,商议得如何了?” 凌茵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云珩一眼,随即朝赢倾笑着:“商议得很好,改日王爷会去找个靠谱的媒婆走一下流程,算个良辰吉日,我也得抓紧时间给你准备嫁妆了。” 提到嫁妆,赢倾想到方才她父亲在书房里说的话,眉眼深了深。 “嫁妆不用太多。”她道,“准备的跟寻常姑娘出阁时一样就行了。” 凌茵挑眉:“这不行,我得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出阁,比公主还要威风。” “抢了公主的风头也不一定是好事。” “也不是坏事。”凌茵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不明白,娘越是表现得像个土财主,有些人才会越放心,我这是为了你跟王爷着想。” 赢倾闻言微讶。 “你放心好了,娘心里有数。”凌茵淡笑,“你跟王爷先回去,以后有空再过来看看我,这两天我可能会忙些,不一定常在府中。” 赢倾皱眉:“父亲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你父亲自从做了丞相之后就一直想休妻,可一晃几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敢提出来。”凌茵声音淡淡,唇角噙着几分鄙视,“他找麻烦最多也就是嘴上叫嚣两句,不敢动真格的,你放心。”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爹虽是丞相,可别忘了这些年是谁在帮他,他明处暗处有多少势力,多少人手为他所用,我清楚得很。” 赢倾咂舌。 她娘根本就懒得花心思对付那些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所以每次面对她爹和周姨娘母女的挑衅,她不是不会应付,而只是不屑跟他们计较罢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赢倾和云珩就离开了,走出相府大门,在府中众人恭送下上了马车。 刚一坐进车厢,纤细的身子就落入了一个清冽的怀抱,赢倾抬眸看着容颜俊美的男子,笑道:“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是为了你娘的银子。” “嗯?” “外人都说我养兵需要钱,但这些钱若一直从国库出,以后难免会受到皇上掣肘,但是他并不敢。”云珩嗓音淡淡,却是在跟她解释,怕她误会,“我自己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产业,所以不需要你娘的银子。” 赢倾眨眼:“王爷自己也有一些产业?” 云珩点头。 “这么说来,王爷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 赢倾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几十万的兵马,绝非一般程度的有钱可以养得起的,所以军饷从古至今都得从国库出,此时云珩却说,他自己也有一些产业?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只是“一些”,但赢倾猜测,“一些产业”只怕离富可敌国也并不远。 赢倾沉吟片刻:“王爷方才是听到了我爹跟我的谈话,所以才告诉我这些?” 24 没人敢动你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挑眉:“既然王爷不是为了我娘的银子,那为什么要娶我?” 云珩抿唇,一双幽深的黑眸灼灼看着她,眼底似有深沉的情绪在翻涌,须臾,他手臂一收,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并直接低头覆住她的唇瓣,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原因。 赢倾有片刻呆愣,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清冽的气息包围,唇瓣上干净微凉的感觉竟让她有些贪恋,就这么呆呆地任他为所欲为。 直到圈着她身体的手臂收紧,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是你,所以才要娶你。” 云珩到底没敢真的为所欲为,比起回去每次的蜻蜓点水,他这个充其量只能算是浅尝辄止。 赢倾还沉浸在方才被亲的感觉里,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问:“因为是我?” “嗯。” 赢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很快恢复了淡定:“王爷这是在轻薄我?” 云珩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王爷仗着位高权重就轻薄臣女,不觉得很过分?” 云珩沉默片刻,真诚地说道:“我让你欺负回来。” 赢倾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云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声音却从容自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赢倾无言以对。 “王爷早上提亲,丞相大人是不是没同意?” 云珩嗯了一声:“没直接拒绝,只是借口推脱。” “他不想让我嫁给王爷,却想让我待在王爷身边给他刺探军情。”赢倾唇角微挑,面上浮现一抹嘲弄,“明面上说是为我考虑,其实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云珩低眸看她:“我是火坑?” “王爷明知道我的意思。”赢倾不满地抬头看他,伸手掐着他贵气的脸,“王爷不是火坑,可父亲大人让我待在王爷身边当眼线,如果我真照他的话去做了,那么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就算你算计我,我也不会伤害你。”云珩捉住她白嫩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所以我这里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火坑。” 那一瞬间,赢倾感觉有什么东西跑进了她的眼里,以至于热气直冲眼眶,让眼前这男子完美的轮廓都模糊了起来。 云珩微怔,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无措地伸手擦着她的眼泪:“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没……”赢倾摇头,眼眶红得厉害,一双手揪紧他的袍服,哽咽得说不出话。 前世那一幕幕不由自主地再度重现,赢倾心里忍不住想,他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大门外,燕书恭敬的声音响起:“王爷,到了。” 云珩没说话,只是把赢倾揽在怀里,虽不知她究竟为何而哭,却无声地纵容着她的发泄。 赢倾吸了一口气,抬手拭去眼角晶莹的水渍:“云珩。” “嗯。”云珩应她,嗓音温柔,“我在。” “我不会算计你。”她抬眸,刚被泪水冲洗过的眸子干净,像是雨过天晴的碧空,“就算让我手刃亲生父亲,让我去弑君,我也绝不会算计你。” 云珩心头悸动,却抬起手指竖在她唇边:“不许说傻话,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杀父弑君。” 赢倾顺势亲了亲他的手:“我只是打个比方。” 云珩心动,忍不住又想抱她。 “王爷今天说了很多话。”赢倾突然转了话锋,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讶然,“比以前任何时候说的话都多。” 云珩静默片刻,“你是喜欢我话多还是话少?” “都喜欢。”赢倾笑道,“话多显然容易亲近,话少,嗯,比较有性格,显得跟旁人不一样。” 云珩从她说话的语气里能听得出来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心下稍安,开口道:“我们先下车。” 赢倾点头。 管家走过来行了礼,然后禀报:“早上冷公子过来了一趟,求见王爷,我说王爷不在,让他晚上再过来。” 摄政王府跟别的王府不同,之前云珩独揽摄政大权时就经常有大臣登门求见,云珩喜欢有事说事,讨厌繁琐的规矩,所以有朝中大臣或者世家公子求见可以直接跟管家说,重要的事情管家会禀报给云珩。 若云珩有事不在,管家也会根据事情轻重缓急另作安排。 “冷公子?”赢倾神色淡淡,“太傅府的嫡孙,冷九霄?” 管家点头:“就是这位冷公子。” 赢倾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回到昭宸殿已经是晌午,云珩朝赢倾道:“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吩咐他们去准备午膳?” 赢倾点头,走到雕窗前锦榻之上坐了下来,放松身体半躺下来。 云珩转头看了雪松一眼,雪松无声地领命,带着侍立一旁的两个侍女出去准备午膳了。 “累吗?”云珩在榻前半跪下来,抬起赢倾的一只脚放在榻上,力道适中的地给她捏着脚踝,“疼不疼?” 赢倾坐直了身体,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低声道:“王爷身份尊贵,怎么能做伺候人的活?” 云珩闻言,抬眸看着她:“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不喜欢,而是……”赢倾拧眉,“这样太有失你的身份了。” 云珩摇了摇头:“没关系。” 说着他垂眸,专注地从她的脚踝捏到小腿,“我不觉得委屈。” 赢倾顿时默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看着他。 赢倾突然间就有了种感触,原来一个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时,竟当真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好像为对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云珩。” 云珩抬头,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先休息一会,有什么话可以等稍后用膳时候再说,乖。” 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字,赢倾忍不住想笑,有点好笑又觉得莫名的小喜悦。 赢倾靠在锦榻上,没再拒绝他给她缓解疲劳的举止,虽然她并未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王爷今天不去军营吗?”赢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着,“昨天下午就没去。” “有窦溯和杭华在,我不去也没什么。” 云珩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小腿按捏,丝缕真气从指尖进入经脉,让人暖洋洋的舒适。 赢倾忍不住就眯起了眼。 她知道窦溯和杭华是云珩麾下最得力的两位将军,窦溯武力比较强悍,玄甲军中冲锋陷阵第一人。 杭华则是在排兵布阵这方面有天赋,云珩还曾亲自教过他一段时间,算是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且两人都对云珩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但凡是云珩带出来的人,对云珩的执着死忠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就算别人想尽办法拉拢离间也没用,实在让有些人恼恨捶胸。 不过提到这两位将军,赢倾就想到摄政王府的内奸,欲开口提醒云珩,可却又生出些顾虑。 心里迟疑片刻,赢倾开口问道:“皇上忌惮王爷大权在握,会不会悄悄在摄政王府安插眼线?” 云珩有些讶异的,忍不住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意外于她心思如此之敏锐,“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就是想到今天在宫里看到皇上明明很生气却不得不隐忍的表情,此时冷静下来,心里生出了一些担忧,怕皇上对王爷不利。”赢倾眉头微锁,看起来像是担忧,“虽然替自己找回了场子,但当众给他们难堪固然能让那些人暂时地记住教训,可他们肯定会记仇。” 叹了口气,赢倾道:“现在想想其实是我太冲动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居然把堂堂一国之君和母仪天下的皇后都给得罪了,此时想来,当真是胆大包天,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不用担心。”云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赢倾嗯了一声,嗓音温软,像是撒娇似的:“我相信王爷。” 定了定神,他想到她问的问题,说道:“王府里确实有皇上安插的眼线,不过成不了气候,你不用担心这些。” 赢倾心有所动。 这么看来,以后其实早就知道皇上为了对付他所做的一切动作,不过是放任而已。 想想也是,欲让云珩这样的人落败谈何容易? 赢倾眉目黯然,每每想到前世,心里都会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绞痛,她没再说话,闭着眼,将心事都隐藏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雪松领着侍女把一道道丰盛的膳食摆在外殿的桌上,道道精致,色香味俱全,只看着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这还是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陪王爷用膳。”赢倾在桌前落座,感慨地开口,“心头真是百感交集。” 之前被囚困的日子里,但凡跟云珩待在一起,她就从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为了不让她挨饿,云珩在午膳和晚膳时间几乎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雪松在旁边笑着:“以后姑娘可以天天跟王爷一起用膳,用得多了就习惯了。” 25 谈判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抿唇浅笑:“就怕三五年之后,你家王爷看我这张脸看得腻了烦了,就不想跟我坐在一起用膳了。” “怎么会?”雪松连忙反驳,“王爷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赢倾挑眉:“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会预言,能看到几年之后的事情?” “这……”雪松语塞,忍不住就看了她家王爷一眼,然后支支吾吾道,“王爷这些年可就只喜欢姑娘一个,其他人就算主动投怀送抱,王爷也不会多看一眼呢。” “有人主动向你家王爷投怀送抱?”赢倾皱眉,“谁?” 雪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也说错话,赶紧开口解释:“哪有人投怀送抱?属下只是比方,姑娘可千万别当真。” 赢倾噗嗤一笑。 雪松眨眼,这才察觉到姑娘是在逗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属下先告退。” 云珩全程听她们二人说话,并未参与或者反驳什么,直到雪松告退离开,才低声道:“不会腻。” 赢倾习惯了他寡言少语的说话方式,知道这是在说以后看久了也不会腻,遂俏皮笑道:“我知道,方才逗她的。” 云珩嗯了一声,给她布了些菜。 “以后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跟我说。”云珩语气里多了几分闲适,也许是此时的气氛轻松,让他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用的,或者其他方面的喜好厌恶,都不用瞒着。” 赢倾托着腮,看着他的目光沉静:“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此言一出,云珩表情微紧:“你想当公主?” 虽然云珩表情变化不大,但眉眼间细微的情绪波动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赢倾虽不解,却摇了摇头:“我要是公主,不就成了王爷的妹妹,哦不,还可能是侄女,不行不行,这关系太乱了。” 云珩沉默片刻,低敛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的色泽,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爷?” 云珩回神,神色恢复如常:“用完午膳去睡一会儿,我下午在书房处理点事情,你有什么事可以去书房找我,也可以让雪松去找。” 赢倾点头:“嗯。” 上午片刻没得闲,午膳之后待在内殿睡了一个多时辰。 两个侍女恭敬地跪在榻前,一个捶腿,一个按摩着脚心,只把赢倾伺候得跟太后老佛爷似的。 赢倾曾开口拒绝,但雪松说这是王爷的吩咐,不能违背,于是赢倾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安心地当了一回老佛爷。 赢倾精神倍儿足,在侍女伺候下起身去洗漱,身后雪松边给她递了毛巾边禀报:“冷公子和冷姑娘都来了。” 赢倾擦脸的动作就这么一顿。 雪松以为她不高兴,忙道:“王爷没见冷姑娘,只让人把冷公子带去了书房议事,冷姑娘此时坐在王府花厅里喝茶,说是等姑娘醒了,想跟姑娘说说话。” 赢倾一哂,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嗓音听着有几分淡漠:“早上不是才刚见过面吗?而且貌似闹的得不太愉快,这会儿我跟她之间有什么话可说?” 雪松笑道:“这位姑娘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那位冷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赢倾心里一清二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对方主动要跟她说话,或者说谈判,赢倾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不愧为冷家才女,出门也不忘看书。”赢倾噙着一抹笑,步履优雅地走进花厅,“冷姑娘这份好学的精神,委实让我等俗人汗颜。” 冷婉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着她,抬手:“赢姑娘请坐。” 赢倾表情微顿,随即轻哂,对冷婉这副以主人自居的口吻不置可否,拂了拂裙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知冷姑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件事情想跟赢姑娘单独谈谈。”冷婉虽刻意用平淡的语气说话,却无法掩饰早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孤高,“麻烦赢姑娘屏退左右。” “那不行。”赢倾还未说话,雪松就迫不及待地接口,“王爷命我和雪茶贴身保护姑娘,任何时候都不许离开姑娘一步,还请冷姑娘别为难我们。” “冷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赢倾一笑,“雪松和雪茶都不是嘴碎之人。” 冷婉神色平淡:“有些话不适合被第三个人听到。” 赢倾闻言微默,随即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雪松雪茶,你们就先出去一下,走到听不见我们谈话的地方站着就行。” “姑娘” “去吧。”赢倾说道,“在王府里,还怕有人对我不利?” 雪松还想挣扎。 的确,身在摄政王府,压根就不怕有人敢对赢倾不利。 且不说冷婉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她也不会蠢到拿整个冷家的前途命运冒险。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可懂是一回事儿,若赢倾真掉了根毫毛,那就算赔进整个冷家只怕也无法消除王爷的怒火。 所以雪松才如此不愿。 不过赢倾此时对冷婉来这里的目的也确实生出了几分好奇,转头说道:“听话,都站在花厅外面去,我跟冷姑娘说一会儿悄悄话。” 雪松嘴角一抽,悄悄话? 赢倾看向冷婉身后的四个侍女,语气波澜不惊:“那冷姑娘的侍女是不是也该退下去?” 冷婉点头:“这是当然。” 说罢,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你们都去外面等着。” “是,小姐。” 雪松、雪茶两人见赢倾态度坚决,只得听话地转身走去了外面,却并不敢走远,贴着长廊边的柱子站着,时刻注意着花厅里的动静。 赢倾道:“冷姑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冷婉斟酌片刻,似是在思索该如何开口:“赢姑娘在摄政王心里,应该有着极重的分量。” 赢倾没料到她会以这样一句话做开场白,眉梢轻挑:“冷姑娘想说什么?” “摄政王大概是真的想娶赢姑娘为妻。”冷婉淡笑,“可赢姑娘觉得自己配得上摄政王吗?” 赢倾想关门放狗。 “我能不能配得上摄政王,应该跟旁人没什么关系。”赢倾勾唇,唇角噙着一抹嘲弄,“摄政王觉得我配得上,那我显然就是配得上的。” 冷婉转头看向亭外,语气平静:“说实话,当今皇上不是个宽容大度的天子。” 赢倾眉眼微动:“所以呢?” “摄政王手握大乾三分之二的兵马大权,权倾朝野,朝中大臣无人不敬,也无人不惧他。”冷婉转过头来看着赢倾,“若你是皇上,难道不是日夜难安,恨不得马上除之而后快?” “是又如何?”赢倾漫不经心地轻哂,“皇上也不过只是想想,他奈何不得摄政王。” “待日后皇上羽翼渐丰,帝位稳当,跟摄政王铁定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天。” 赢倾淡笑:“身为太傅的孙女,我以为冷姑娘只需要把琴棋书画学好,维持好自己的才女美誉,就足以做个合格的世家贵女,没想到冷姑娘还会揣测君心。” “这不是揣测,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在不久的将来绝对就会发生的事实。”冷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满朝文武都预测到了这样的结果。” “那又如何?” 冷婉说道:“摄政王如果不是出生晚,帝王之位轮不到别人来做。” 赢倾淡道:“可他偏偏出生就是晚了,这又有什么办法?” 冷婉神色孤傲:“但你不觉得他那样骄傲的男子,天生就该傲立云端?” 云珩那样的男子的确天生尊贵,从不臣服于人,像是傲立于苍天之上的白鹤。 赢倾真心地同意这一点。 在这个认知上,她跟冷婉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摄政王手里有兵权,满朝文武大臣之中有不少是他的心腹,若再加上冷家的支持,我相信就算将来跟皇上真的翻了脸,他也照样可以——” “照样可以什么?”赢倾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清淡,“冷姑娘的意思是让摄政王篡位?” “不是篡位。”冷婉否认,“摄政王手里握的权力足够大时,完全可以废了皇帝。” 赢倾看着她。 “冷姑娘胆子倒是很大。” “赢姑娘不必觉得奇怪。”冷婉道,“任何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都不可能只看表面风光,而忽略背后隐藏的危机。” 赢倾道:“冷家有了危机?” 冷婉道:“暂时还没有,但凡事需要防患于未然。” 赢倾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没说话。 冷婉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倘若在将来的某一天,摄政王跟皇上发生强烈的冲突,双方必须分个生死输赢时,冷家是可以站在摄政王这一边的。 云珩手里有兵权,在朝堂上有心腹,若他真有篡位之心,几乎已不费吹灰之力。 赢倾听懂了,冷婉今天根本就是借着这件事来跟她谈条件的。 可赢倾根本不打算跟她谈任何交易,抬眸看向冷婉,道:“江山帝位一事,你们应该直接去跟摄政王说,而且是关在书房里密谈,你知我知,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两个小女子在这里谈论这个,只怕不太合适吧。” “我喜欢摄政王,除了摄政王,这帝都世家公子没有一人能入我的眼。”冷婉语气高傲,“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摄政王娶我,那么来日冷家就是他最有力的后盾。” 赢倾挑眉,红唇勾起:“这要求还不高?冷姑娘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金凤凰之命?” 26 什么时候开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冷太傅曾经是皇子们的老师,当今皇上年幼的时候,应该也是太傅的亲学生吧。”赢倾平静看着冷婉,嗓音淡淡,“而摄政王十几岁就上了战场,跟这位太傅大人关系反倒疏淡,难不成冷太傅宁愿舍弃自己的学生也要扶持摄政王,甚至不惜背上一个逆臣的罪名?” 冷婉端着茶盏,说道:“这是我祖父的事情,赢姑娘不必多问。” “的确不必多问。”赢倾浅笑,“因为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你。若冷姑娘是聪明人,就不该来找我说这件事,你就不怕我一个转身去皇上面前告状?” “你不会背叛摄政王。”冷婉看着她,“我们都是慧眼识珠的人。” 赢倾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好吧,不管冷婉这番话说得有多自恋,就当她们都是慧眼识珠的人好了。 赢倾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我不会背叛摄政王,又怎么会生出如此愚蠢的想法,认为我会答应你这个荒谬绝伦的提议?” 冷婉并不生气:“你也可以跟我提出任何要求。” “冷姑娘今天只怕要白跑一趟。”赢倾淡笑着摇头,“我对冷姑娘的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没有要求需要跟你提,如果说真要提什么要求,那就请冷姑娘以后别再来打扰我。我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摄政王的事情我并不打算干涉” “你已经在干涉了。”冷婉抬眸,看着赢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冷淡,“赢姑娘以一个商户之女的身份霸占着摄政王府女主子之位,不觉得很自私?” 赢倾微默,她觉得这位冷姑娘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云珩喜欢我,我也喜欢云珩。”赢倾怜悯地看着她,“云珩只想娶我一个,我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难不成冷姑娘以为摄政王是城郊外山上的野花,见者有份,谁想摘都可以摘?” 冷婉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一笑:“赢姑娘说话可以文雅一点吗?” “我是商户之女,学不会文雅。”赢倾始终沉稳,“冷姑娘平时没事的时候,其实不用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学识上,有时间可以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着自己转,用你祖父给你创造的荣华编织美梦,真的不太现实。” 冷婉脸色微变,语调骤然转冷:“你这是在嘲讽我?” “听得出来吗?”赢倾淡笑着摇头,“也不是嘲讽,只是一个好心的建议。当然,听不听在你自己。” 冷婉冷道:“如果我做了摄政王妃,我可以让你做侧妃,我们姐妹相称,并且我可以保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你不利。” 赢倾闻言微愕。 她是真的觉得诧异,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冷婉。 “就算是侧妃,以后进了宫,最低也是四妃之一。”冷婉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赢倾眼里已经是个智障,仍然在抛着自认为优渥的诱饵,“我们和平相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赢倾没有无聊到去想以后有没有可能和平相处,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坐在这儿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冷姑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站起身,唇角的弧度带着再也无需掩饰的嘲弄,“虽早上跟冷姑娘不欢而散,但抱着来者是客的态度,我也是愿意跟冷姑娘和平相处的,但既然冷姑娘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今天不妨就告诉你,云珩是我的人” 冷婉表情一变。 “不管他是现在的摄政王,还是以后会变成其他的什么身份,云珩这个人都只属于我,我不会跟任何人共享他,以姐妹相称?简直是笑话。”赢倾语气淡而坚决,甚至带着点霸道,“他身边的位置不管是正妻还是小妾,都只能是我,所以冷姑娘不用再妄想了。” 冷婉站起身,语气冷冷:“摄政王不是一个物件,你凭什么把他霸占住?” “只凭他喜欢的人是我,这一点还不够吗?”赢倾挑眉,“冷姑娘若是有办法说服摄政王娶你,你也就不用特意放低身段过来跟我这个商户女谈条件了,既然如此,你说我凭什么?” 冷婉表情冰冷。 “至于刚才冷姑娘说令祖父愿意帮忙,那也跟我无关,你可以让你的祖父出面跟摄政王谈,即便摄政王觉得你冷家有谋反之心,想要把你们冷家处置了,那也是你们自己蠢,怨不得人。” 一番话不疾不徐地落音,冷婉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赢倾,你最好考虑清楚!”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赢倾淡道,“今天跟冷姑娘一番交谈下来,我越发了解冷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有句话怎么说的,闻名不如见面,我觉得很有道理。” 说罢,一笑:“冷姑娘请自便吧,恕不奉陪。” 冷婉神色一阴,盯着她从容离开的背影,清丽的眉眼笼罩着一层阴郁之色,若眼神能杀人,此时赢倾的背上定然已经被刺穿了无数个小孔。 “姑娘说完了?”雪松尾随上去,低声开口,“那冷姑娘跟您说了什么?” 赢倾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说了好笑的事情。” “好笑的事?”雪松实在是好奇极了,“那位冷姑娘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属下还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呢,没想到是来讲笑话给姑娘听的。” 赢倾想了想:“嗯,的确是来讲笑话给我听。” 一直到抵达昭宸殿,赢倾脸上还挂着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不过她心情好却是真的,以至于连云珩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什么事这么好笑?” “嗯?”赢倾转头,在看到云珩的那一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你忙完了?” 云珩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眉眼微舒:“方才你跟冷婉见了面?” 提到冷婉,赢倾又笑:“是啊,见面了。” 云珩沉默,黑眸幽深地落在她明艳的脸上,眼底似是有着什么困惑。 “冷姑娘她……”赢倾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着措辞,“很可爱。” 云珩眉心微拧,不知道冷婉可爱在何处。 赢倾回想着冷婉跟他说的那番话,越回想就忍不住想笑,只笑得云珩一脸莫名。 “姑娘都这样笑了好一会儿了。”雪松实在是纳闷,“我也好奇着呢,那冷姑娘看起来像是来者不善,却不知怎么就把姑娘逗得这么开心。” 赢倾挑眉,笑而不语。 “你们先退下。”云珩开口。 “是。”雪松应了声,抬手示意,恭敬地领着殿内几个侍女退了出去。 云珩凝视着她含笑的容颜,低声道:“到底什么事这么好笑?” 赢倾盈盈看着他,瞳眸因染了笑意愈发显得熠熠生辉:“那位冷姑娘说的话好笑。” 云珩皱眉,神色冷了下来:“冷婉找你的麻烦了?” 赢倾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应该是谈判。” 云珩抿唇。 思及方才冷九霄在书房说的话,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所谓的谈判指的是什么。 果然,赢倾很快就说道:“那位冷姑娘说冷家愿意站在王爷身后,条件是王爷要娶冷婉为妻,是明媒正娶的摄政王正妃,嗯,冷姑娘还格外宽容大度地允许我为侧妃,还说愿意跟我姐妹相称,以后任何时候都不做对我不利的事情。” 云珩薄唇抿紧,表情如刀锋般冷峻,眼底杀意一现闪而逝。 “别闹。”赢倾伸手扶平了他的眉峰,唇角的笑意显示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说了,她就是一个笑话,王爷也可以把他们当做是一个笑话。” 云珩凝眉,紧紧锁住她的眉眼:“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赢倾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香吻一枚,“冷公子过来也是跟王爷谈及当今之事?” 云珩嗯了一声,揽着她的腰走到旁边矮榻上坐下,把她圈在怀里。 赢倾亲了亲他的脸:“冷姑娘说我以一个商户之女的身份,霸占着摄政王府女主子的位置,很自私。” 云珩被她亲的有些悸动,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竟没来得及生气。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赢倾说起这句话时,神情并没有丝毫不悦,他也就沉默地听她细说方才一出。 赢倾坐在云珩腿上,手臂勾着他脖子,嗓音软绵绵的:“王爷觉得我自私吗?” 云珩心神一晃,声音低沉了些:“不会,我喜欢你这样。” 赢倾勾唇,笑得怡然:“我也是这么跟冷姑娘说的,我说王爷不喜欢她,就喜欢我一个人。” 云珩嗯了一声:“只喜欢你一个。”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即便是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你的这里……”赢倾纤细的手指下移,点着云珩心口的位置,“也只能装着我一个人,不许给其他任何人留位,一点位置都不许有。” 云珩眸子深了些,低头咬住她白嫩的耳垂:“不会有别人的位置,只有你一个,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赢倾被他咬得有点酥麻,耳垂上刺刺的疼,“王爷先别咬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云珩嗓音低醇:“你继续说,我在听。” 赢倾有些闪躲,脖子被咬得又痒:“有句话,她说的,倒,倒是有点道理。” “什么话?” “她说她跟我都是慧眼识珠,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她的确算是慧眼识珠,在看人的眼光上跟别的肤浅女子不太一样。”赢倾笑着,“不过,唉唉,痒,云珩,别……” 云珩意犹未尽,不过看着她白嫩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了红色的印记,到底是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云珩。”赢倾伸手点着他的眉心,勾人似的轻划着,“我这个人很霸道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你要是喜欢我,就要喜欢一辈子。” 云珩抬眸,幽深的眸光里似有某种让人看不懂的色泽轻涌,“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正妃,宠妃,小妾,都是我。” “嗯,都是你。” “冷姑娘说你不是一个物件,我没资格把你霸占住,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就是要霸占你一辈子,哦不,一辈子都不够,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逃不开我的魔爪……”赢倾张开纤长的右手,作势威胁,“任何人敢打你的主意,我就让她灰飞烟灭。” 如果说赢倾醒来那一刻给了他意外,那么这两天相处下来,云珩感觉到自己时刻都在收获着惊喜。 他圈紧了她的腰,恨不得把她塞进自己的胸膛:“只有你,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赢倾感受着他手臂的力量,心头又泛起疑惑。 云珩对她,是不是太过百依百顺了? 他在她面前极力忍着,总是一副矜贵的模样,可赢倾能感觉得到他骨子里的偏执,尤其前世的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 “云珩。”赢倾开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27 心甘情愿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似是不满,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能说么?” “时机还没到。”云珩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以后你会知道的。” 赢倾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少女该有的俏皮,让云珩一颗心都快跟着融化成水。 赢倾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若有所思的,“王爷很喜欢咬我?” “嗯,喜欢。”云珩嗓音低沉了些,似是多了几分蛊惑意味,“恨不得把你拆了,一点点嚼碎了吞下去。” 赢倾恶寒了一下,抬眸看他:“听起来王爷像是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云珩低笑,亲了亲她的脖颈:“把你装进本王的身体里,以后就再也不能离开了,白天黑夜,时时刻刻都待在我身边。” 赢倾沉默。 “既然答应了嫁给我,就不许再后悔。”云珩埋首在她脖子里,声音低沉,“不许再想那个骆星泽,再也不许离开。”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嗯,再也不离开,就嫁给你,其他人都滚远远的,滚得越远越好……” 窗外夕阳透过雕窗照射进来,笼罩在相拥而坐的一对璧人身上,衬得殿内这幅画面静谧而美好。 “主子这算是得偿所愿了吗?”殿外燕书倚着大树站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目光落在昭宸殿的方向,“虽然赢姑娘看着很好,可帝都好姑娘也不止她一个,主子对她是不是太过放在心上了?这有点不太符合主子的性情啊。” “这句话你最好别让王爷听到。”雪松瞪了他一眼,“当心王爷剥了你的皮。” 燕书撇嘴:“我说的是实话呀,又没说赢姑娘不好。” “王爷喜欢的当然就是最好的,帝都其他世家千金哪能跟姑娘相提并论?”雪松皱眉,“你别没眼光。” 燕书嘲笑:“你才跟在赢姑娘的身边多久,就这么向着她?” “摄政王府未来的女主子,我当然要向着,不然向着你呀?”雪松没好气,“再说赢姑娘确实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王爷的眼光比你好多了,你懂个屁。” 燕书叹了口气:“我也没说赢姑娘不好,就是觉得主子这般态度有些奇怪,我家主子多尊贵的一个人,跟高岭之花似的,以前从未听说过主子对什么美人如此执着,怎么遇到这位赢姑娘就陷得这么深?” 他似是很困惑:“你们说,主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赢姑娘的?” 雪松摇头:“王爷的心思,我们做属下的哪能猜到?” “雪茶,你说呢?” 雪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蠢,她根本懒得回答。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燕书又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惆怅,“整天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你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只怕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么。” “你知道。”雪茶语气冷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问我?” 燕书一噎。 “雪茶又不好奇这些,你问她也是白问。”雪松说道,“倒是你,一个大男人整日里不好好研究武功,不想着如何保护主子,尽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我眼瞅着你马上就要跟那些市井三姑六婆差不多了。” 燕书不满地皱眉:“你才三姑六婆呢。” 雪松嗤了一声,不再理他。 天色落下黑幕。 “赢姑娘今晚定是歇在主子的床榻上了。”燕书双手枕在脑后,仰头望着星辰漫天的夜空,“果然还是要生米煮成熟饭才行,女人啊,一旦失了身,早晚得交出一颗心来。” 他觉得主子以前就是太君子,顾忌着赢倾会生气,会闹,晚上宁愿把自己的寝殿让出给赢姑娘,自己跑去睡书房,这不是傻吗? “燕书,你这辈子就别娶妻了。”雪松说道,“我看你跟骆星泽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个人渣。” “我怎么跟他没两样了?”燕书跳起来,不服地辩驳,“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明天起来看看就知道了,主子定是春风满面,赢姑娘也——” “禁言。”殿内传出一声淡漠的命令,“燕书罚跪三个时辰。” 燕书从树杈上栽了下来,摔了个大马趴。 “燕书说了什么?”赢倾靠在内殿的床榻上,沐浴之后,身上穿着白色柔软的白色轻袍,“王爷不用太过苛责他,他其实是个很好的护卫。” 她没有云珩那么好的内力和耳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自然听不到外面三人在说些什么。 云珩站在床前,正低眸给她擦拭着一头乌发,动作细致,生怕一点点不经意的动作就拽疼了她,“不用理他。” 拭干头发,云珩柔声道:“你先睡,我让雪松进来。” 赢倾道:“你要去哪儿?” 云珩沉默片刻,“去书房。” 这一个多月他都是歇在书房,因为赢倾每次见到他都不会开心,白天看见他食不下咽,晚上看见他吓得不敢睡觉。 云珩不想造成她的恐惧,所以都尽可能的少来打扰她。 “这不是你的寝殿吗?”赢倾挑眉,唇角噙着笑意,“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云珩唇角微抿,幽沉的目光锁着她的眉眼:“我们还没成亲。” “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赢倾从善如流地说道,语气格外的从容,“放心,就只是同床共枕而已,成亲之前,我保证不会对你霸王硬上弓。” 云珩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笑:“如果是我克制不住呢?” 赢倾目光灼灼:“你会吗?” 云珩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可能做她不愿意的事情,除了把她囚困在王府这件事没有征得她同意之外,其他的,都是她的意愿为主。 “王爷先去沐浴。”赢倾浅笑盈盈,“需要我伺候王爷吗?” 云珩心扉处忍不住柔软。 “不用。”他压制着内心深处咆哮而出的渴望,温柔地开口,“我很快就回来,你要不要先看一会儿书?” 赢倾点头:“嗯。” 云珩转身拿了本书过来给她:“都是一些民间趣事。” 赢倾低头看了眼浅蓝色封皮,沉吟片刻:“王爷书房里有医书吗?” 云珩道:“怎么突然想看医书?” “原本就懂点皮毛,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钻研一下。”赢倾笑着说道,“王爷精通兵法谋略,我也得学点什么才能跟王爷并驾齐驱才是,不然显得我像是被娇养的菟丝花。” 云珩沉默片刻,“府医那里有,我让雪松去给你拿。” “明天吧。”赢倾道,“太晚了,让府医歇着。” 云珩嗯了一声,转身去沐浴。 赢倾一个人倚着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前世云珩中毒的事情。 虽然下毒的主使是谁她不知道,因为前世她放在云珩身上的关注太少了,当你厌恶和恨一个人时,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关心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云珩虽贵为天家皇子,又大权在握,可越是站在高处,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凶险也就不计其数,看似平静的朝局之下,其实处处暗藏刀光剑影。 赢倾越想就越觉得,云珩真的是个强悍而厉害的王者。 “在想什么?”清冽夹杂着清香而来,萦绕鼻翼,拉回了正在沉思的赢倾。 “想着该如何保护你。”赢倾抬眸,挑眉看着他,“你相信吗?” 云珩身上穿着白色宽松的寝袍,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柔软,少了几分白天在人前的高贵。 听到赢倾这句话,他点头:“相信。” 赢倾身子往里移了移,给他留了足够大的位置:“你怎么不说我不自量力?” 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能保护我的心。” 赢倾酥麻了一下,轻咳道:“王爷只是看起来寡言少语,原来也擅长说情话。” “你不喜欢?”云珩黑眸锁着她,嗓音低沉,“若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说了。” 赢倾手被他握着,蜷起手指挠着他掌心:“我喜欢听,以后要常说。” 云珩被她挠得酥痒,忍不住握紧了她纤细的手。 “这两天我突然性情大改,王爷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赢倾敛眸淡问,“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跟你演戏,其实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你能有什么阴谋?”云珩嗓音散漫悦耳,“你父亲的话你都不听,跟骆星泽也决裂了,难道这些都是在演戏?” 赢倾沉默片刻,俏皮地挑眉:“如果就是在演戏呢?” “那我也甘愿被你算计。”云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眸光微深,眼底似有灼热的火焰在跳跃,却很快泯灭,最终化作平静的色泽:“天色不早了,睡吧。” 赢倾嗯了一声,在床上躺了下来。 这是云珩第一次成功占据赢倾身侧的位置,心平气和且温馨地睡在了一起,纵然心无旁骛,平静如水,却也能带给心灵深处最直接的冲击。 28 看戏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三月十七早晨,恒安郡主差人送来了一张请帖,邀请赢倾午时之后去清音楼听戏。 赢倾想了想,让人回了一句好。 清音楼是帝都最有名的一家戏楼,楼中台柱子是个年仅十九岁的漂亮公子,名叫无痕,不但天生一副好嗓子,容貌生得也格外柔美,算是男生女相,脸上上了妆,穿上一身水袖戏服,能倾倒整个帝都公子和姑娘。 中午用膳的时候,她把恒安郡主邀她去听戏这件事跟云珩说了,云珩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清音楼鱼龙混杂,别让雪松和雪茶离开你身边半步。” 赢倾沉默片刻,挑眉:“王爷这个反应不太对。” 云珩不解地看着她。 “听说清音楼的无痕公子是个极顶漂亮的伶人,一身水袖戏服风华绝代,倾倒众生,帝都很多贵女都痴迷于他。”赢倾笑盈盈地瞅着他,“王爷不担心我被他的美貌和风姿所吸引,然后移情别恋?” 云珩沉默一瞬,语气有些古怪的:“无痕,有喜欢的人。” 赢倾诧异:“王爷怎么知道?” 她意外的并不是无痕有没有喜欢的人,毕竟这世间不管男女老少,都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她奇怪的是,云珩似乎对这位无痕公子很了解? “以前有过接触。”他言简意赅,似乎没打算详细解释,“你若是喜欢听他唱戏,以后可以常跟他来往,或者让他来王府唱给你听也行。” 赢倾愕然,下意识地开口:“王爷这么大度?” 云珩抿唇看她:“你希望我自私一点,把你关在王府,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然不希望。” “这世上的人除了女子,就只剩下男人。”云珩道,“那些世家女子对你不友善,你也不用理会她们,交一些其他方面的朋友也没什么坏处。” 赢倾沉吟片刻。 赢倾心底的好奇彻底被勾了起来,用完午膳,她回寝殿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就出了门,坐上马车,带着雪松和雪茶往清音楼而去。 恒安郡主约好了在清音楼天字号雅间等她。 敲门而入,恒安郡主坐在临窗的梨花木长几前冲她招手,“先过来这边坐下喝杯茶,无痕公子马上就上台了。” “怎么突然想起要来听戏了?”赢倾走过去,闲聊一般开口,“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今年来的比较少了。”桑岁淡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喟叹,“前年经常来,也曾为了无痕公子一掷千金,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一整年待在府中没有出门。” 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赢倾自是知道,当然也知道恒安郡主为何会一年没有出门。 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赢倾只是顺势问道:“你父亲桑驸马近来还好吗?” 桑岁端起一盏茶递给她,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有个父亲。自打去年桑家出了事,满帝都的权贵宗亲和我的那些至交好友们,没人敢在我面前提及父亲的事情,我父亲的存在好像已经成了禁忌。”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不过也确实是禁忌。他们不敢提起并不是怕惹我伤心,而是担心触了君王之怒,惹祸上身罢了。” 赢倾一时没有说话。 “那些人表面上羡慕我的风光,羡慕皇上对我宠爱有加,畏惧于长公主府的威风显赫,私底下却不知怎么嘲笑我有一个罪臣的父亲呢。”桑岁端着茶盏,脸上挂着几个冷笑,“都是一群虚伪的人,恶心至极。” “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强迫自己跟他们虚与委蛇。”赢倾淡道,“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还是开心点比较好。” 桑岁道:“我的父亲这辈子只怕都开心不起来了。” 赢倾沉默。 “算了,不说这些。”桑岁扬起一抹笑容,抬眸看着赢倾,“你跟皇叔祖父的婚事是当真的吗?之前一直听说摄政王强迫你,你不是心甘情愿进摄政王府的。” “之前的确不是心甘情愿,但现在改变主意了。”赢倾淡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摄政王这么一大株高枝儿放在我面前让我攀,我拒绝得了吗?” 桑岁闻言,眉头纠结了下:“你真是为了攀高枝儿?” “你不信?” “的确有点不太相信。”桑岁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挺奇怪,越是极力否认的反而越像是欲盖弥彰,越像你这种大大方方承认的,反而让人不愿轻易相信。” 赢倾笑道:“可能是我说得不够真诚。” 桑岁轻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对皇叔祖父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我却似乎已经知道,皇叔祖父为什么对你倾心了。” 因为赢倾跟那些所谓的名门权贵家千金小姐实在是不太一样,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那些权贵眼中,反而觉得赢倾这样直白的人上不得台面。 尤其是赢倾的出身。 那些嫉妒赢倾有钱又得到摄政王青睐的人,找不到其他可以攻击的点,自然只能从她的出身上大做文章了。 可事实上,就算有个出身商户的娘,赢倾也依然是当今一品丞相的女儿,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不过以后你得小心点。”桑岁眉心微蹙,“眼下很多人都注意到你了,朝堂上波云诡谲,阴谋诡计多如牛毛。皇上本就忌惮摄政王大权在握,视摄政王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前些天你在宫里又公然得罪了皇后,他们暂时忌惮于摄政王威名还不敢做些什么,可心里定然记着仇呢。” 赢倾端起茶盏,放在唇边轻啜一口:“我知道。” “你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赢倾淡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 桑岁闻言点头:“你说的对。”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桑岁精神一振:“无痕公子上台了。” 说着,利落地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到戏台上看一身水袖的柔美男子,“赢倾,快过来看!” 赢倾起身走到窗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宽阔庭院里搭建的戏台上,随即目光微凝。 可能因为赢倾和桑岁站得稍微有点远的距离,从这个视角看来,少年五官轮廓柔美,如轻烟薄雾,透着一层水墨画般朦胧的美感。 “他就是无痕公子?” 桑岁点头:“别看他年纪不大,登台已有六年之久,也成名了六年。” “他唱戏都不需要上妆吗?”赢倾端详着无痕公子那张脸,“跟别的戏伶打扮得好像不太一样。” “他不喜欢浓妆艳抹,上台之前通常都只是上一层淡淡的妆。”桑岁解释,“无痕公子脾气很大,行事从来随心所欲,不给任何人面子。” 赢倾若有所思,如此轻狂的一个人,前世怎么就答应入了英王府做男宠呢? 如今再思及英王的死,赢倾倒是越发明白,果然什么事情都不能看表面。 “无痕公子今天唱什么曲子?”台下有人高喊,“来一首《天仙配》吧!” “下面的人都在乱喊。”桑岁倚着雕窗,漫不经心地开口,“无痕公子性情古怪,素来不太喜欢唱这些情啊爱的东西,他们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 赢倾讶异:“他的脾气真有这么大?” 桑岁点头。 “可他只是一个唱戏的,哪来这么大胆子得罪这些达官贵人?”赢倾说话时,目光落在偌大喧闹的院子里。 无痕公子在这些人面前也敢脾气大? “大概是有什么背景吧。”桑岁说道,“至于背后是什么势力在撑腰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成名这几年遇到过不少事,你看今天来的这些客人哪个身份低了?帝都有些权贵表面上人模人样,私底下却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无痕公子又是如此美貌,这几年你以为没人对他生出过什么想法?” 赢倾闻言,目光落到无痕那张比女子还漂亮的脸上。 思及中午用膳时云珩说的话,她在心里思索,难不成这位公子的靠山就是摄政王云珩? 可云珩似乎并没有要杀英王的理由,而且他若要杀英王轻而易举,根本无需其他人动手。 赢倾一时有些想不通。 “我一个人唱得了天仙配?”清冷的嗓音在戏台上响起,无痕公子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公子唱什么,你们听什么,哪来那么多要求?” 刚才开口起哄的客人大抵也是知道他的脾气,听到这句话也没有生气,反而越发兴致高昂:“一个人唱多没意思,无痕公子这容貌倾城,理当配个美人一起唱,清音楼里不是有许多国色天香的美人吗?” 无痕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淡笑:“本公子的容貌不够美?”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赢倾转头看向桑岁:“我看席中坐的都是男客,是不是为了避嫌,女子才能定下雅间听戏?” 桑岁点头:“这也是清音楼的规矩,听说还是无痕公子定下的,雅间只为女子准备。” 顿了顿,“不过雅间价格昂贵,该收多少钱还得收多少钱,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赢倾点了点头,暗道无痕公子看来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我本是,卧龙岗闲淡的人……”戏台上响起公子天籁般的戏腔,霎时在场的所有人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喧闹和叫嚣戛然而止。 赢倾凝目看去。 无痕公子手里拿着诸葛亮的羽扇,风姿潇洒,闲散淡泊,绵长的嗓音透露出些许不羁,“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亲征…啊啊啊啊……” “唱得好听吧。”桑岁低声开口,随即神秘说道,“不过比起听他唱戏,其实我更喜欢他的脸。” 赢倾闻言转眸:“喜欢他的脸?” “当然。”桑岁伸手一指,“你看看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无痕公子的容貌来的?真正来听戏的有几个?” 赢倾皱眉。 “刚才我不是说了,别看那些权贵表面上风光霁月,私底下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嗜好呢。”桑岁冷笑,“我母亲,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曾经也打过这位无痕公子的主意。” 赢倾愕然。 “算了。”桑岁懒得多说,“家丑不可外扬。” 赢倾拧眉沉默。 “英王到!” 戏台上正在唱戏的无痕公子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专注地唱着:“东西战,南北剿……” 赢倾看着戏楼入口处,一身锦衣袍服的男子在护卫簇拥下而来,沉肃的目光落在台上,不发一语地听着那容颜柔美的公子婉转的唱腔。 “英王突然来戏楼干什么?”桑岁脸色微变,眉头皱得紧紧的,“以前好像没听说他也喜欢听戏。” 赢倾知道英王突然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比起前世已经知道的结果,她其实更想看到无痕公子会如何应付这样的人,毕竟思及前世今生,以及考虑到这位公子的性情,赢倾知道,他大抵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主。 “今天来听戏是次要的。”赢倾一笑,转身从几案上端了盏茶,“看戏才是主要的。” 桑岁不解:“什么意思?你早知道英王会来?” 赢倾摇了摇头:“我又不会神机妙算。” 29 杀鸡焉用牛刀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英王这是要干什么?”桑岁皱眉,不解地看着英王和随从走进大堂,“以前没听说他喜欢听戏。” 赢倾站在窗前,沉默地盯着外面戏台上,语气淡淡:“别急,安心看戏就成。” 桑岁狐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此时淡定沉着的模样跟摄政王有些相似,都是属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只是赢倾没有摄政王那般冷峻而已。 席间客人因为齐王的突然到来有些骚动,戏台上无痕公子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从容唱完一段,羽扇轻摇,神色举止间尽显洒脱淡泊之风。 一曲唱罢,绵长余音渐落,英王的护卫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我家英王有请无痕公子。”十几个护卫站在台下四周,气势自然慑人,“请无痕公子入内说话。” 英王冲着无痕公子来的? “无痕公子应该没犯什么事吧?”桑岁皱眉,“看英王府护卫这架势,还真是冲着无痕公子来的。” 赢倾语气淡淡:“雪茶,你下去看看。” 自从进来雅间之后,雪茶就如隐形人般站在屏风后,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此时听到赢倾吩咐,她才现身领命:“是。” 桑岁转头,沉默地注视着她纤瘦的背影,须臾,又转头看了看站在赢倾身侧的雪松,“这两人都是摄政王给你的人?” 赢倾点头。 “皇叔祖父对你真好。” 这个称呼她叫得从容,赢倾听着却总是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云珩已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似的。 摇了摇头,她浅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不知你家王爷找我,是为了何事?”无痕公子摇着手里的羽扇,柔美容颜不见半分惧怕,依然是那一副洒脱的模样,嗓音也是懒洋洋的,“本公子正在唱戏呢。” “果然不愧是无痕公子。”桑岁笑了笑,“不惧权贵,一身风骨。” 赢倾挑眉。 如果你知道这位不惧权贵的无痕公子连王爷都敢杀,还能安然脱身让皇上都没办法,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我家王爷亲自来请你是给你面子,你最好乖乖听话。”护卫首领语气强硬,“别不识好歹!” 同为夺嫡的皇子,云莫源早被当今皇上收拾了,这位英王暂时却还安然无恙,靠的就是朝中心腹和舅家势力对皇上的牵制。 众人沉默间,却见无痕公子漫不经心地一笑,倒也没说什么,转身从后台走了下去,跟着英王府的护卫一起往大堂而去。 恰在此时,赢倾视线里映入一个熟悉的人影。 赢倾在看到赢栀时,却是眯起了眼:“雪松。” “姑娘。” “让人去问问。” “是。” 雪松领命,转身也走了出去。 这两天没赢栀的消息,赢倾还以为她在骆府养伤,没料到今晚会在这里碰见她们,还真是冤家路窄。 雪松很快带来了一个消息,不是因为她查得快,而是因为巧了,负责盯着赢相的手下告诉她详细的经过:“相爷中午去了这位佟予的别院,听说一家三口还吃了团圆饭,父慈女孝,温馨感人,相爷跟佟予感情也实在好,迫不及待地想把佟予弄进府里,给她们母女名正言顺的身份,甚至打了算盘欲借着寿辰宴求皇上赐婚呢。” 桑岁听了雪松的禀报,才反应过来方才那母女二人的身份,诧异:“赢倾,那两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大人养在外面的妾室和女儿?” 赢倾点头。 “你父亲糊涂啦?”她皱眉,“堂堂一国丞相,做事怎会如此没有分寸?堂而皇之地养外室不算,还要把这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和女儿接进府?” 赢倾淡道:“这叫有情有义。” “有个屁的情义!”桑岁语气重了些,显然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赢相这样做,根本是没把赢夫人和你这个嫡女放在眼里,他嫡庶不分,尊卑颠倒,简直不配为相!” 赢倾见她一副愤慨模样,一笑:“他想归他想,却并不代表他能如愿。” 桑岁一静。 沉默地瞅着眼前这神色淡定的姑娘片刻,她道:“你一点都不生气?” 赢倾挑眉:“为什么要生气?” “也不担心?” 赢倾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他是你的父亲。” 赢倾道:“这不重要。” 桑岁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很笨,居然听不懂赢倾这句话的意思。 “姑娘的意思是说,不管赢相在打什么算盘,最终都不可能如愿,所以没必要担心。”雪松脆生生地开口解释,“父亲没办法选择,但姑娘可以选择以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父亲,既然他不仁,就休怪姑娘不义,所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说着,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对待不值得的人,生气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 桑岁:“……” 雪松是赢倾肚子的蛔虫吧? “赢相以为借着皇上的金口,就能让佟予和赢栀顺理成章地进府,并且有旨意压着,夫人和姑娘定然都不敢反对,可他算错了一件事儿。” 桑岁下意识地开口问道:“算错了什么事?” “赢相算漏了我家王爷。”雪松嗤笑,“只要姑娘不想让佟予母女进府,王爷肯定是站在姑娘这边的,皇上敢跟我家王爷抗衡?” 桑岁恍然。 桑岁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期待那样的场景。 “杀鸡焉用牛刀。”赢倾一笑,眉眼沉静,“佟予母女这样的菜鸡,用不着云珩出手。” 桑岁闻言一愣,面上流露出兴奋之色:“你想亲自动手?” 赢倾暗道,赢栀前世害她不浅,她若不亲自动手,又怎能消了心头之恨? “你打算怎么做?” 赢倾没说话,回到长案前坐下,心里想的一句话是,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都是白搭。 她娘上次说过,佟予出身青楼,除了看人的眼光极准之外,且能做到没名没分隐忍十几年,仅这份耐性就足以让人佩服。 可在赢倾看来,佟予隐忍十几年已经磨掉了所有的耐性,以前因为赢术贤尚未走到最高处,她还可以继续忍,心里有股所谓的信念支撑着,隐忍也不觉得多难熬。 可自从她喜欢的这个人如愿以偿当了丞相之后,赢倾敢保证,佟予每天晚上睡觉时,定然会幻想着成为丞相夫人之后的荣华风光,越想就越急切,恨不得马上进入相府,接着才能如鱼得水般在丞相大人的后院里玩起宫心计,配合着她的渣爹宠妾灭妻,搞得丞相府一团乌烟瘴气才好。 赢术贤拖上一天,她的耐性就少一点。 所以相比起以前,现在的佟予反而容易对付。 “姑娘。”雪茶推门而入,语调一贯的冷漠,“英王对无痕公子动了武力。” 赢倾抬眸,嘴角扬起清淡的弧度,果然不出所料。 “我过去看看。”赢倾站起身,转头看向桑岁,“郡主不便出面,就先留在这里等我吧,看我英雄救美之后,让无痕公子过来给你单独唱上一曲。” 桑岁愕然:“你要亲自过去?” 赢倾静默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她原本没打算亲自去的,就算只派个人去给无痕公子解围,照样也能让无痕亲自过来一趟,可她看见了佟予和赢栀,所以才决定亲自出去一趟。 “刚才我说让你安心地看戏,此时还是这句话。”赢倾淡笑,“好好在这里呆着,等着看戏就行。” 桑岁想了想,跃跃欲试:“其实我挺想跟你一起出去的。” 赢倾说道:“英王在楼下,让他看见你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桑岁豁出去了,起身走到她跟前,“反正我年纪小不懂事,又被母亲惯坏了,就算稍后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也没人敢指责我什么。” 赢倾闻言轻笑:“你倒是真敢任性。” “怕什么?”桑岁无所顾忌,“有我母亲护着,谁也不能拿我怎样。” 桑氏一族被诛之后,她父亲深居简出,几乎快被人刻意遗忘,所以就算她真在外面惹了事,也牵累不到父亲身上,最多回去之后被云微语训斥一顿罢了,对桑岁来说不会有其他的影响,就算有,也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赢倾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不过说到英雄救美,”桑岁眉头纠结了一下,低声问她,“无痕公子到底是个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万一你英雄救美的事情传到摄政王耳朵里,会不会不太好?” 赢倾是她邀来听戏的,万一摄政王吃醋迁怒她怎么办? “没关系。”赢倾道,“云珩不介意我跟无痕公子来往。” 30 拙劣伎俩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桑岁走过去,语气不太高兴:“本郡主听戏听得好好的,是谁如此不识相,把无痕公子叫走,打扰了本郡主和赢姑娘的雅兴?” 英王府的护卫都是认识这位恒安郡主的,突然看到她从二楼走下来,众人皆是一惊,为首的护卫连忙上前行礼问安:“郡主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这里我不能来?”桑岁冷笑,“本郡主倒是想问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护卫陪笑:“我家王爷有些话想跟无痕公子谈谈。” “你家王爷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居然愿意放下身份跟一个戏子谈话?”桑岁稀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护卫首领一笑。 “我跟赢姑娘要进去一下。”桑岁淡道,“你们应该不会阻拦才是。” “这……”护卫眼里面露为难之色,“王爷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去。” 桑岁怒道:“如果本郡主非进去不可呢?” “还请郡主恕罪。”护卫首领躬身,“王爷之命,属下不敢违抗。” “我跟郡主不进去也行。”赢倾平淡地开口,“你进去帮我们把无痕公子叫出来,他的戏还没唱完呢。” 护卫看了赢倾一眼,没说话。 “我家姑娘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雪松开口,“是不是需要摄政王亲自过来告诉你,赢姑娘跟王爷已经定下了婚约,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摄政王妃,她的命令就是我家王爷的命令?” “这位就是赢姑娘?”护卫脸色一变,连忙惶恐地低头赔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赢姑娘恕罪。” “没人要治你的罪。”雪松冷道,也不管他是真的不认识还是假的不认识,“但是如果你还要装聋作哑,后果如何我家姑娘可就不敢保证了。” 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请郡主和赢姑娘稍等,待小的去禀报我家王爷。” “去吧。”桑岁扬了扬下巴,“顺便告诉英王,无痕公子是我看上的,不许任何人伤害无痕公子一根毫发,否则我定要禀报到皇上面前,让皇上给我做主。” “是是,小的一定如实转禀王爷。” 护卫首领正要转身进去,赢倾淡道:“雪茶,你一起去。” 护卫首领诧异:“赢姑娘,这……” “放心,雪茶不会冒犯你家王爷。”赢倾视线微转,看着把房门围得水泄不通的护卫,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刚才郡主已经说了,无痕公子是她看中的。我也不希望有人伤害无痕公子一根毫发,否则莫怪我告诉摄政王,让摄政王替我做主。” 雪茶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在他开门进去之际,视线里映入两个武者强制性地把无痕按跪在地上的动作,顿时身影一闪,在护卫首领尚未开口之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过去解决了两人。 英王脸色大变,惊得霍然起身! 英王身边还站着两个武者,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一愣,随即反应极快地挡在英王面前,眼神冷厉地盯着银霜。 “王,王爷……”护卫首领没想到雪茶说动手就动手,一时惊得结巴起来,“外,外面,长公主府的恒安郡主和赢姑娘要见无痕公子,还,还说不许任何伤害无痕公子一根毫发,否则,否则定要皇上和摄政王做主。” 英王脸色骤然一冷:“放肆!” 护卫首领跪了下来:“王爷息怒!” 英王森冷地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雪茶,雪茶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人像是在比赛谁的耐力更好似的,一时竟无人说话。 直到被晾在一旁的无痕公子拂了拂水袖,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哪位赢姑娘要见我?” 雪茶转头看他一眼去,语气冷漠:“丞相府大小姐。” 无痕闻言,拂袖的动作微顿,随即抬眼看着雪茶:“赢倾?” 雪茶点头。 无痕眼底划过一道异芒,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外走去。 “还愣着干什么?”英王盯着他的背影,语气阴沉,“把他给拿下!” 无痕公子没有理会,当然也无需他理会什么,因为英王这句话甫一落音,雪茶就及时伸手挡住了武者的攻击。 英王的贴身护卫武功高强,雪茶也丝毫不弱,三人交起手来招招凌厉,掌风扫过之处,连英王都难免受到一点波及。 无痕公子顺利走出厢房,看到站在外面的赢倾和桑岁,他目光直接掠过恒安郡主,落在赢倾精致的脸上。 赢倾当然也看到了他。 “无痕公子。”她一笑,“你没事吧?” 无痕唇角微扬,魅惑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衬得眉眼光华:“赢姑娘今天也来听戏?” 赢倾点头。 无痕思及方才那个姑娘的身手,心下有数,“扰了赢姑娘和郡主的雅兴,无痕深感抱歉,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单独给两位姑娘唱上一曲。” 桑岁诧异地啊了一声。 赢倾这还没开口呢,无痕公子就主动提出要单独给她们唱? “好啊。”赢倾淡笑,“我跟郡主今天订了二楼天字号雅间。” 无痕公子颔首示意:“郡主和赢姑娘先请。” 桑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跟着赢倾一起回了二楼。 一楼大堂已经被英王府护卫包围下来,连清音楼的老板和角儿都无法靠近,所以从桑岁和赢倾下来到现在都无人过来询问。 三人就这么顺利地上了楼梯,然而在一楼到二楼的转角处,却看见了赢栀。 赢倾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也没什么其他异样的表情,反倒是赢栀像是有些无措:“大姐?” 赢倾平淡的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在这里。” 赢栀不安地咬唇:“我,我今天……” “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赢倾淡道,“你不必跟我解释你的行踪。” 留下这句话,她抬脚走过,经过她身边也没有丝毫停顿,径自转身往天字号雅间走去。 赢栀脸色瞬间一僵。 桑岁自然也不会理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连眼角都不曾施舍给她,从容地跟赢倾一道走开。 “唱戏就不用了,无痕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们,英王找你干什么?”赢倾和桑岁分别在长案前落座,抬手示意无痕坐下,并命侍女奉茶,“我瞅着他应该是来者不善,不过若无痕公子不方便说,我们也不勉强。”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无痕拂衣落座,姿态从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风华,“英王看上了我,让我做他男宠。” 桑岁端着茶盏的手僵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 “英王有断袖之癖?”赢倾皱眉。 无痕公子淡笑,眉目雅致:“癖好也因人而异,可能他原本并没有断袖之癖,只是因为我容貌出色,所以让他生出了占有的想法。” 桑岁回神,惊讶地看着无痕。 身为一个男子,因容貌生得好而被另外一个男人觊觎,甚至以“男宠”的身份来侮辱,无痕公子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且还能如此从容的说出这番话? 桑岁当真是佩服他的气度。 赢倾问道:“那你答应他了?” 桑岁皱眉,当然不能答应了,这种事情谁会答应? 无痕公子一笑:“如果不是有郡主和赢姑娘及时解围,也许我真的能答应。” “无痕公子是清音楼台柱子,怎么能委身另外一个男人做男宠?”桑岁顿时急了,急切之后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英王提出这个样荒谬的要求,简直是欺人太甚!” 无痕公子端着茶盏,闲适地看了她一眼,嗓音轻柔:“郡主不用气愤,这不是没事了吗?” “可英王那个人太过蛮横,若他下次再来怎么办?”桑岁皱眉,脸上掩不住担忧之色,“公子不会真的妥协吧?” 无痕敛眸啜了口茶,淡笑:“要看情况。” 桑岁急道:“看什么情况?” 无痕公子但笑不语。 赢倾坐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心里隐约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前世无痕公子入英王府表面上是被瀛王逼迫,可最终却是以瀛王的死收尾,后来在瀛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赢倾已经没办法得知详情,可此时看无痕的态度,似乎并不忌惮英王,对于英王不正常的心思也没见多少愤怒。 无痕公子抬眼,似乎并未看见赢倾眉眼间的深思:“我给两位唱一曲?” 桑岁讶异:“真的可以吗?” 无痕点头:“当然可以,两位替我解了围,我唱一曲也不算什么。” 赢倾回神,想到方才撞了个正面的赢栀,唇角微挑:“好啊。” * 用过午膳,受桑岁邀约的赢倾离开王府之后,云珩就去了王府校场,检视府卫在校场上的操练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就有人来禀报:“王爷,英王求见。” 云珩负手站在校场上,一袭黑袍冷硬,唯有那张俊美的容颜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失神。 听到下人禀报,云珩眉心微皱,语气冷漠:“什么事?” “英王没说。” 云珩沉默了片刻:“让他过来。” “是。” 不大一会儿,英王管家引路下走了过来,站在校场下躬身行礼:“莫俊参见皇叔。”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刚才我去了清音楼听戏,在戏楼里看见一个眼熟的姑娘。”瀛王语气似是有些迟疑,“原本以为是我眼花,后来才确定就是丞相府的女儿赢倾姑娘,我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吃了亏,特来询问皇叔一声。” 云珩皱眉,看着英王的目光里流露出刀锋一般凛冽色泽。 然而这个表情看在英王眼中,却显然被误解,他忍不住想,摄政王果然不知道赢倾去了戏楼一事,否则怎么可能会同意? 不管云珩对赢倾是真的喜欢,还是抱着其他的目的,既然以后要成亲,那自然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王妃随意去戏楼那样的地方抛头露面。 他面上却丝毫情绪未露,真诚地说道:“皇叔切莫误会,赢姑娘只是去听戏,并未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云珩眉眼深了深,眼底划过一抹寒芒:“你特意过来,就是跟本王说这个?” 云莫俊心头微沉,没能从云珩这句话里听出什么明确的意思,但该说的话却不能不说:“我就是有点不太放心,所以过来告知皇叔一声,毕竟赢姑娘只是个柔弱姑娘家,在外面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云珩不置可否。 站在他身边的燕书则表情古怪。 “可能赢姑娘太喜欢无痕公子唱的曲子,所以命人把无痕公子请到了单独的雅间,说是让无痕公子单独唱给她听。”云莫俊笑着说道,绝口不提桑岁也在场的事实,因为赢栀很快会把桑岁支开,“皇叔可有派人保护赢姑娘?我担心赢姑娘遇到危险,留了两个护卫守在了清音楼一楼大堂,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云珩没说话,一双沉冷的眸子就这么锁着他斯文的脸:“她跟谁一起去的?” 云莫俊闻言心下越发确定,看来摄政王果然不知道赢倾去清音楼一事。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云莫俊摇了摇头,“我就只看到她身边带了两个侍女。” “那两个侍女是谁?” 云莫俊一愣:“皇叔?” 云珩语气冷冽:“那两个侍女你也没认出来?” 云莫俊表情微变。 两个侍女他只看见一个,就是以前曾跟在云珩身边的高手护卫雪茶,云莫俊虽然对她不是很熟,却知道寻常姑娘家身边并不会有武功那么厉害的侍女。 雪茶身手强悍,是受过摄政王府暗卫营训练过的,所以…… “就算你不知道雪松和雪茶是本王府上的人,也该知道她们的身手足以碾压你英王府的那些废物。”云珩转身走下校场,嗓音淡漠,“赢倾是本王的女人,她的行踪和安危无需你来操心。有时间管好你自己的事,堂堂英王别跟个碎嘴的婆子似的。” 一番话不疾不徐落下,言语清冽,只说得云莫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31 包藏祸心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雪松去开了门,看见站在外面的陌生侍女,“干什么?” “我家姑娘听说恒安郡主在这里,让奴婢过来请郡主去一趟,有话要跟郡主单独谈谈。” 桑岁讶异抬头,盯着门口容貌陌生的侍女:“你家姑娘是谁?” 侍女摇了摇头:“姑娘说,郡主过去就知道了。” “在本郡主面前装神秘?”桑岁冷笑,“本郡主不是阿猫阿狗,谁让我去我就得去?转告你家姑娘,她要见我让她自己过来,我愿不愿意见她还得考虑考虑呢。” 那侍女闻言,面上浮现些许迟疑:“我家姑娘是郡主认识的人,只是……” 语气微顿,她顾忌地看了眼赢倾和无痕公子,意思很明显。 桑岁皱眉,认识她的人? 难不成是冷婉,或者皇族里面哪位宗亲郡主? 桑岁转头看向赢倾。 赢倾淡笑:“有事就先去,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你。” 桑岁虽是娇蛮,可心思并不迟钝,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无痕公子,迟疑道:“不然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赢倾淡笑,“人家已经摆明了只想见你,我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桑岁想了想,点头:“我很快回来。” 赢倾沉默地看着她走出房门,跟那个侍女一道离开,开口:“雪茶。” “在。” “跟上去看着,别让郡主吃了亏。” “是。” 雪茶沉默地走了出去。 “有人在故弄玄虚?”无痕公子端起茶盏,抬眸看向赢倾,“赢姑娘猜到是谁了?” “如此拙劣的伎俩,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赢倾眉目低敛,唇角噙着一抹嘲弄的弧度,“有件事我想问问公子。” 无痕道:“赢姑娘请问。” “你是摄政王云珩的人?” 无痕微愣,随即笑着摇头:“不是。” 赢倾心头微讶,那云珩提到他的时候怎么一副熟稔的口吻? 无痕公子看着赢倾,语气里隐约流露出几分关心:“摄政王对你好吗?” 赢倾诧异抬眸:“你说什么?” “摄政王对你好吗?”无痕公子又问了一句,看着赢倾的眼神透着某种温和,“你是真心喜欢摄政王?” 赢倾心下不解,却还是点头:“摄政王对我很好。” “是吗?”无痕公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嗓音悦耳,“那就好。” 赢倾心下越发古怪:“你认识我?” 无痕公子抿了口茶:“你猜。” 赢倾:“……” 她抬眼看着无痕公子精致的眉眼,想到前世的一些事,开口问道:“听说公子十三四岁时就在清音楼登台了?” 无痕点头:“嗯。” “唱戏辛苦吗?” “喜欢就不觉得辛苦。” “无痕是公子的名字?” 无痕公子挑眉:“赢姑娘对我的事情很有兴趣?” 赢倾表情微顿,沉默。 她明白方才桑岁的迟疑,他们孤男寡女坐在这里本就有些不妥,况且她跟无痕公子还不太熟,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有些唐突。 沉默片刻,赢倾诚实地点了点头。 “的确有些好奇。”她抱歉地笑笑,“不过如果公子不方便说,我也不勉强。” 无痕公子唇角微挑,漂亮的眸子里光华潋滟,让人目眩神迷。 赢倾微怔,随即暗道一声妖孽。 若不是看惯了云珩的盛世美颜,她此时只怕都难以抗拒无痕这张精致的脸,实在是男女皆宜,难怪英王都动了心思。 “我原名不叫无痕。”他道,“赢姑娘别告诉别人,其实我叫——” 一记凌厉的飞镖透过窗子疾射进来,打断了无痕没说话的话,站在屏风前的雪松反应极快地伸手接住,同时破窗追了出去:“谁?!” 无痕公子皱眉,下意识地站起身,戒备地看向四周。 赢倾唇角掠过一抹弧度,语气淡淡:“别担心,有雪松在,贼人无法得逞。” 无痕公子走到窗前,透着被撞开的窗子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他笑了笑:“赢姑娘在这里休息一下。” 赢倾刚反应过来,就见无痕身子一跃,竟是直接从窗子跃了出去。 赢倾走到窗前朝外看去,戏台上一男一女装扮的还在唱戏,无痕跃下去的地方是个死角,专注于听戏闲聊的客人们并没有看到他,但赢倾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心里难免有些意外的,赢倾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对着如燕子般踩着墙窜上来的云珩笑了笑:“在相府没做成采花贼,跑到戏楼来采花了?” 云珩灵活地跃进窗户,转头看一眼,雅间里除了赢倾之外已经没其他的人。 “雪茶去哪儿了?”他问,眉目微寒。 “我让她出去办点事。” 说着,她把桑岁被叫走的事情跟他简单说了一遍,道:“有人要算计我。” “我知道。”容毓云珩伸手关了窗户,垂目看着面前的小女子,薄唇微抿,“本王若真是来采花,你会喊救命?” “不会。”赢倾失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会躺着一动不动,任王爷为所欲为。” 云珩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声音低沉:“我不会对你为所欲为。” “是吗?” 云珩一手揽着她的腰,修长手指轻抵在她的唇边,一双幽深的瞳眸锁着她的眉眼:“亲亲我。” 赢倾抬眸注视着他漂亮的薄唇,笑了笑,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无痕公子方才是不是看见了王爷,所以才主动离开?” 云珩嗯了一声,把她打横抱起走往屏风后的锦榻。 赢倾没反抗,温顺地搂着他的脖子。 云珩把她放在锦榻上,低头亲了亲她:“玩得开心?” “还好。”赢倾双手环着他脖子,眼睛含笑,“王爷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人去摄政王府通风报信,说你跟无痕公子共处一室。” 赢倾愕然,“有人去告我的状?” 云珩点头。 赢倾真是要笑了,她以为赢栀既然想动手陷害她,至少也该想个万无一失的计策。 不过告状的人一定不会是赢栀,因为赢栀这样的身份在寻常情况下根本没资格求见摄政王,况且早在刺杀事件之后,她跟赢倾就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云珩不可能见她。 赢倾想了想,有些迟疑:“通风报信的人不会是英王吧。”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还真是他?”赢倾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以为他好歹也是亲王,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太可能会自降身段做这种事情,没想到他还真学会了告状陷害的小人行径?” 赢倾终于明白前世英王是怎么死的了,人蠢心思脏,无痕公子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不用理会他。”云珩淡道,“我——” 空气中丝缕缕幽香弥散,这种特殊的异香像是预示着某种不言而喻的信号,云珩表情骤冷,抬手捂住赢倾的口鼻:“屏息。” 赢倾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屏住呼吸。 云珩见状放开赢倾,转身疾步走到屏风外面,端起桌上的茶盏浸湿帕子,很快走回来,用打湿的帕子覆住赢倾的口鼻。 赢倾没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瞬间冰冷的表情,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 * 赢倾表情闲适,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清淡笑意:“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打算捉奸在床吗?” 随即在场的所有人退后几步,不约而同地跪地行礼,战兢兢地开口:“参,参见摄政王,摄政王万安!” 赢栀脸色煞白,僵硬地看着相携而出的两人,震惊到无法反应。 “我今天难得跟王爷一起来听戏,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出。”赢倾一笑,“各位以为我在这里私会其他男子?”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否认:“我们在下面听戏听得好好的,赢栀姑娘非得说大姑娘有什么危险,还请大姑娘明察!请摄政王明鉴!” “是赢栀姑娘一口咬定大姑娘跟无痕公子同处一室,我等并不相信……” “对!是赢栀姑娘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32 柳下惠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栀惊慌失措地摇头:“不,不是,我是真的担心姐姐……” “真的担心我?”赢倾挑唇,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月前你能一边跟我上演姐妹情深,一边跟骆星泽有了孩子;眼下你能一边说担心,一边带着这么多人来捉奸,赢栀啊赢栀,你这点手段骗骗没脑子的蠢货还可以,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你拙劣的演技。” 他们虽然并不完全相信赢栀的说辞,可人的骨子里似乎就带着一种劣根性,他们嘴上不信,心里却又有种自己都否认不了的看热闹的心态,何况赢倾又是丞相府的嫡女,摄政王喜欢她。 而不同于其他人恨不得钻进地洞的心态,此时赢栀浑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她几乎不敢去看摄政王的脸色,更不知道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明明在雅间里的人应该是赢倾和无痕公子,明明在中了药之后,他们极有可能把持不住自己,然后做出惊骇世俗的事情。 然而相比起这些疑问,赢倾这番话显然带给她更多的恐惧,她已经预感到了摄政王的愤怒,更清楚如果自己不想办法挽救,下场一定会很难看。 赢栀咬唇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语气委屈:“大姐,我没有,我,我真的只是太担心大姐,大姐……” “够了。”赢倾看到她做作的模样,只觉得恶心,“原本我只想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既然三番两次主动找死,我若不成全你似乎对不起你的一番苦心。” 赢栀心头一沉。 “既然你这么喜欢捉奸,我就让你捉个够。”赢倾开口,“雪松,稍后让人把她送去怡红楼,那里嫖客多,让老鸨儿带她去好好观摩观摩。” 雪松响亮的应下:“是,姑娘!” “不!姐姐你不能这么做!”赢栀脸色煞白,惊恐地抬头看着赢倾,“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不会同意你如此对我,我——” “我不能?”赢倾一笑,转头看向云珩,“王爷觉得我能这么做吗?” 云珩握紧了她的手,想到赢栀算计赢倾的龌龊手段,眉目寒色刺骨,嗓音更是冷酷,“把赢栀送去怡红楼,让老鸨儿好好调教。” 赢栀顿时如坠冰窖,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银雪松冷哼,抓起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去。 “摄政王饶命!”赢栀突然间回神,恐惧地惊叫起来,“大姐!大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姐,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大姐” 赢栀是咎由自取。 可摄政王的狠辣他们今天又一次见识到了,以前只知道他在战场上和军营里是个冷硬的主,没想到今日为了赢倾竟直接把赢栀送去了妓院。 “赢栀。”赢倾一笑,“你的母亲出身青楼,你也该去青楼待着,毕竟那里曾是你母亲营生的地方。” 赢栀被强制性地带走。 在场的没人敢开口替她求情,虽然他们都知道一个女子被送进青楼就意味着这辈子已经毁了,可这些都是赢栀自作自受,何况摄政王要处置的人,谁敢求情? 云珩带着赢倾离开,临走之前朝无痕公子道:“让雪茶把恒安郡主送回长公主府,晚间你来摄政王府一趟,本王有事跟你说。” 恒安点头。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外。 云珩抱着赢倾从马车上下来,片刻没有停顿地踏进王府大门,管家和下人们跪地恭迎。 “把鹿疏青叫过来。” 管家闻言,低头应了句:“是。” 赢倾窝在容毓怀里,抬头看着男子紧绷的下巴线条,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嗓音也带了丝沙哑:“王爷别担心,我没事。” 虽然云珩反应及时,可气味是通过呼吸进入身体里,赢倾难免吸了口药香味,此时有点反应也属正常。 云珩低眸看她,赢倾俏皮地冲他笑了笑:“要是真没办法,大不了我就失身给王爷,反正这辈子我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云珩抿紧了唇,“别胡说。” “怎么?”赢倾面露低落之色,“王爷不稀罕我?” 云珩表情微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云珩加快了步伐,对一路上纷纷行礼的王府侍卫和下人视而不见,很快到了昭宸殿,拾阶而上,跨进殿门,一路走进内殿,“全部退下。” “我们还没成亲。”云珩把她放在床上,像是在解释,“不是不稀罕你。” 赢倾忍着身体的不适,朝他笑道:“就算王爷顾忌我的名节,可外面的人早已认定我已经成了王爷的人,谁会相信我们的清白?” 云珩亲了亲她的额头:“是我的错。” 赢倾微默:“我不是在控诉王爷。” 云珩没说话,转身去拧了帕子过来覆在她额头:“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难受?” “其实还好。”赢倾感觉到身体里的热度在升高,脸上的红晕也越来越强,她伸手环着云珩精瘦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云珩。” 云珩浑身神经绷紧,小心地环着她的脊背。 “不用紧张。”赢倾感受到他身体绷紧,拍着他的腰,“我还好,真的还好。” 云珩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王爷。”一个年轻男子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在帘外行礼请示,“属下可以进去吗?” 云珩放开赢倾,把她扶在床头靠着,给她身后垫了个柔软的靠枕,然后才开口:“进来。” 府医是个年轻的男子,名字叫鹿疏青,是摄政王府的专职大夫,也是云珩的心腹之一,精通医毒,寻常的疑难杂症据说都难不倒他。 不过看到他时,赢倾心头微沉。 按理说有这样一个医者在,前世云珩不至于中了无解的毒,这位鹿公子是背叛了云珩,还是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出了事? 鹿疏青走进内殿,看到赢倾脸上的红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头暗道王爷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在眼前都不知道珍惜。 鹿疏青面上却丝毫声色不露,温和地笑问:“赢姑娘哪里不舒服?” 因为一直在观察着赢倾的症状,所以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深思并未逃过鹿疏青的眼睛,鹿疏青心下狐疑,这位赢姑娘是对他不满吗? “就是身体有点热。”赢倾皱眉,额头上沁出了一些汗水,嗓音越发哑了些,“其他的还好。” 鹿疏青也觉得应该还好,吸入的药效不多,如果是个练武的男子,忍忍就过去了。 鹿疏青想了想,诚心地给出了一个建议:“其实这一类的药没有特别有效的解药可以缓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咳,王爷懂的,赢姑娘应该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自己能忍受,也可以让药物发作一会儿,然后自行消退。” “没有可以缓解的药?”赢倾身体不适,尽可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虽然这句话不太能让人信服,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鹿公子说的是实话。” “既然不能解就滚出去。”云珩神色微冷,“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鹿疏青一愣,随即撇了撇嘴,低声告退。 赢倾注视着他的背影,正要说话,却见鹿疏青又转过身来,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轻咳:“赢姑娘体质若是不错,可以洗个冷水浴,小半个时辰就能褪去药效,还不伤身体。”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了。 云珩脸色冷得像冰,并不理会鹿疏青的话,而是伸手拭去赢倾额头的汗水,犹豫片刻,直接将手掌贴在赢倾后颈处,一股寒凉的气流顺着他的手掌进入赢倾身体,顺着经脉进入四肢百骸。 浑身的燥热仿佛在一点点褪去,赢倾一时间舒服得只想叹息。 云珩没说话,目光锁着赢倾的表情,见她脸上红晕渐褪,眯着眼一副享受的表情,松了口气,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舒服吗?”他问,嗓音少了几分冷意,显得温软。 赢倾嗯了一声:“王爷的手像是有魔力一样,我感觉自己正置身天堂。” 云珩表情越发舒缓,唇角翘起。 赢倾睁开眼,柔情地看着他:“王爷想当柳下惠?” 云珩右手掌心贴着她的后颈,微凉的真气以缓慢的速度维持着她身体的温度,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嗓音低沉:“等我们成了亲,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柳下惠了。” 赢倾闻言,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阵燥热,她怀疑是不是真气失去了作用。 “人家难得主动投怀送抱,王爷居然还能维持这么强大的自制力。”赢倾环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腹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 “不用怀疑。”云珩低声道,“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无法抗拒的姑娘。” 赢倾既感动又高兴,“以前一直觉得王爷寡言,没想到说起情话也不遑多让。” “你要是喜欢听,我以后常说。”云珩道,“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33 一物降一物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雪松回来之后,把赢栀的事情说给她听:“怡红楼的老鸨精通整治人的手段,经她调教的女子就没有几个不乖乖听话的。奴婢特意交待,赢栀是摄政王吩咐送过去的,那老鸨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赢栀,姑娘放心,以后这个恶心人的东西不会再出现在姑娘面前。” 赢倾斜倚着卧榻,语气淡淡:“赢栀的母亲佟予怎么没出现?她不是跟赢栀一起去清音楼听戏的吗?” 自己女儿出事,作为母亲的佟予不可能躲起来不见人吧? 可她从头到尾好像并没有看到佟予。 “佟予也被处置了。”雪松冷哼,“听说她马上要被送去边关军营当军妓,今晚连夜赶路,就是身娇体弱的,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路上。” “送去边关?”赢倾微讶,随即敛眸淡笑,“千里迢迢多麻烦?还要浪费人力物力。” 雪松微愣:“姑娘的意思是……” “佟予这个人已经没了底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送得远远的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皇城又不是没有军营,何必送去那么远?”赢倾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摄政王手下的那些士兵没开过荤的多得是。” 雪松咋舌:“可是,这,这不是把丞相大人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了吗?” 丞相大人就在帝都,皇城之中几乎无人不知佟予是赢丞相的外室,也都知道赢栀是赢丞相的女儿,尤其是朝堂上的同僚,哪个不知道丞相大人假清高,在外面做了为人所不齿的事情? 无痕公子之所以想把人送得远远的,就是考虑到赢倾是丞相的女儿,怕父女俩闹得太难堪让赢倾从中为难。 “踩就踩了,还有什么顾忌不成?”赢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们母女俩在算计我的时候,可没有顾及到我的脸面。” 雪松一想也是。 若非他们家王爷英明,全心信任赢姑娘,就凭此番英王和赢栀两人拙劣的演技,龌龊的手段,说不定就让赢姑娘蒙受了不白之冤,女儿家的名节也会因此受损,也许这辈子都毁了。 “稍后我就去跟无痕公子说一下,不要把佟予送出去了。”雪松冷哼,“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防止她作妖。” 赢倾闭上眼。 她还以为佟予多有手段呢,其实也不过如此。 赢倾想到佟予母女的下场,心情无比的愉悦,虽然她清楚她的父亲大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无所谓。 赢倾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想,解决了佟予母女这两个麻烦之后,接下来该轮到谁了? 骆星泽? 上次在长公主府,骆星泽被摄政王的人打伤,伤势应该不轻,毕竟摄政王府的人出手绝不可能温柔到哪里去。 赢倾摇了摇头,丞相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上苦心经营,背后的势力应该不小,况且当今皇帝对他信任有加,朝中很多大臣跟他都是一派,就算要对付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雪松。”赢倾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雪松,“你刚才说无痕公子要把佟予送去边关军营,这是你家王爷的意思,还是无痕公子自己的决定?” 如果是云珩的吩咐,倒是能说得过去,可无痕公子说他不是摄政王的人,云珩应该不可能把佟予交给他处置。 如果是无痕公子自己的意思,那就更有意思了,无痕只是清音楼的一个角儿,唱戏的,他哪来这么大本事把佟予往边关军营送去?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管家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相府来了人,说是丞相大人让您即刻回相府一趟。” 雪松皱眉:“丞相大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赢倾沉默片刻,一笑:“相府势力大,眼线多,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那姑娘要回去吗?” “你家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正在跟无痕公子谈事情。” 赢倾挑眉。 这位清音楼的台柱子绝对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身份,至于他的身份是什么,云珩应该知道。 赢倾想到在清音楼天字号雅间里,无痕公子问她的那几句话。 “摄政王对你好吗?” “你是真心喜欢摄政王?” 在听到赢倾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很自然地说了句:“那就好。” 赢倾眉眼浮现深思,比起回丞相府承受她父亲的怒火,她现在更好奇无痕公子的身份来历。 所以她很快说道:“让管家告诉相府来传话的人,就说我今天受了惊吓,要在摄政王府中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给父亲请安。”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往外走去,“雪松,随我去一趟王爷的书房。” 赢倾走到书房门外,守在门外的燕书看见赢倾和雪松过来,诧异地开口:“赢姑娘怎么到书房来了?” 赢倾挑眉:“我不能来吗?” “当然不是。”燕书连忙否认,并且真诚地表忠心,“只是赢姑娘若想见王爷,直接派雪松过来通知王爷一下声就好了,无需亲自过来,走路多辛苦呀?王爷一定会心疼……” “没那么夸张。”赢倾失笑,“我又不是残废,走这么点路就辛苦,那王爷每天在军营里操练士兵,风吹日晒,去战场领兵抗敌,流血流汗,岂不是比我辛苦一千倍一万倍?” “啊?”燕书眨眼,“这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王爷武功高强,又是保家卫国的战神,赢姑娘只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怎能相提并论?” 赢倾刚要说什么,却听“支呀”一声,书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身着一身戎装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外面的赢倾,眉头微皱:“书房重地,女子岂可擅自踏入?赢姑娘仗着王爷的宠爱,竟如此不懂规矩?” 燕书大惊,连忙转头看他:“窦将军,赢姑娘她——” “窦将军说得对,”赢倾一笑,抱歉地颔首,“我还是回去昭宸殿等王爷吧,冒昧打扰,请将军多多海涵。”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要离开,岂料眼前黑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是云珩低沉的声音响起:“窦溯去领三十军棍。” 燕书满脸同情地看向窦溯,眼神仿佛在说:赢姑娘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你真是好大的勇气,当着王爷的面都敢教训赢姑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窦溯确实愣神了片刻,但他好歹也是左右将军之一,很快回过神来,看到摄政王把赢倾护在怀里的举动,就知道方才他家王爷说的话是真的。 窦溯低头领命:“是,末将领罚。” 话落,躬身退了出去。 “等等。”赢倾及时开口,并转头朝云珩说道,“窦将军并没有对我无礼,他刚才说的话都是事实,王爷不要苛责于他。” 云珩眉头微皱,表情冷漠。 “我以为书房里只有王爷和无痕公子两人,所以才想过来问无痕公子几个问题,如果早知道窦将军和杭将军也在,我就先不过来了。”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书房里的杭华,“抱歉,打扰到你们谈正事。” 窦溯是个高大的青年武将,武功很高,性情硬且直,是云珩麾下得力大将之一,为人骁勇善战,忠心耿耿。 另外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叫杭华,面容斯文,身段修长,擅长排兵布阵,性子温和,比起窦溯更多一份从容。 此时听到赢倾赔礼,他温雅一笑:“赢姑娘善良温柔,宽容大度,难怪王爷如此在意赢姑娘。” 赢倾挑眉,暗道这人倒是比窦溯会说话。 当着云珩的面夸她,不就是变相地安抚云珩的怒火吗? 云珩的怒火被安抚了,窦溯的罚自然能饶过。 毕竟窦溯也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当然。”赢倾配合地笑道,“你家王爷的眼光还能差了?” 窦溯眼神古怪,不发一语地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看了他家王爷一眼,心里暗道,简直太没有规矩,柔弱女流怎能随意踏进书房? “王爷,你们先谈正事。”赢倾从云珩怀里挣脱出来,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回昭宸殿,等你们谈完正事之后,让无痕公子也过去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就在这里说。”云珩强硬地把她揽在怀里,拥着她一起走到案后,他在椅子里坐下,并直接把赢倾抱坐在他腿上,“有什么话,现在就问他。” 赢倾脸上一阵阵发热,心头既暖心又尴尬。 赢倾轻咳,从云珩怀里挣脱下来,“这样不太好。”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赢倾觉得云珩的眼神有些落寞,可书房里这么多人,他是怎么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 叹了口气,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我先去药房。” 窦溯皱着眉,觉得赢倾的举动太轻浮。 杭华转头望向窗外,暗叹世间万物,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无痕则漫不经心地敛眸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觉得这双手真是漂亮得不像话,难怪家里那位小祖宗喜欢得紧。 赢倾成功安抚摄政王的情绪,然后转过身来,从容地朝其他三人颔首:“各位先谈正事,今天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不会了,抱歉。” “没关系。”杭华温雅浅笑,“赢姑娘的事情比正事更重要。” 赢倾静默片刻,一笑,倒是没有反驳。 以往她也许还会谦逊一二,可历经一世,她知道自己在云珩心里的重要性,那的确是什么正事都比不了的。 她相信如果此时她真要留在这里,云珩定是谈什么事情都不会避着她,这个人愿意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 可赢倾不愿意。 倒不是说她有多矫情,故意做出一副贤惠懂事的模样,而是因为军营里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懂,云珩麾下的军队是大乾最强悍的铁骑,无需其他任何人在其中指手画脚。 赢倾的时间和精力应该用在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她要钻研的医毒之术。 34 我喜欢你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杭华目光落向案后的云珩,沉默片刻,一笑:“这两天听说赢姑娘突然性情大改,像是终于看到了王爷对她的好,变得温柔体贴,原本末将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表情始终冷峻,让人轻易窥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 可杭华其实能猜得出,他家王爷方才的举动并不是真的不知分寸,而是刻意以那样的举动告诉他和窦溯,赢倾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和绝对的分量,这种分量不是任何人可以质疑。 窦溯脾气虽耿直,可他跟着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云珩的意思他又怎么不明白? 无痕公子开口:“淮国提出的联姻建议,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接到边关奏报时,正逢朝中皇子争储到了白热化阶段,云珩不想让战事乱了臣心,更不想让朝堂内乱影响到边关军心。 以后安排好朝堂一应事宜之后,亲率五万玄甲军赶赴边关,抵达边境之后,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把淮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无痕公子也收到了这样一份情报。 不过他的情报渠道跟摄政王不一样,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拎出来讨论,只是想双方商议一下,交换一下彼此的意见,不过杭华和窦溯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清音楼的台柱子,此时听他说话,还以为他是摄政王秘密培养放在戏楼里的探子。 “淮国此时的处境正是大乾两年前的处境。”云珩坐在椅子里,翻看着案上情报,“老皇病危,皇子夺嫡,朝中大臣派系分明,内乱严重。” 杭华闻言,眉头微深:“这么说来,淮国也许是担心大乾趁机报复,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地想通过联姻来示好,以安抚大乾军队。” “当今皇上已立了皇后,四妃也齐全,淮国公主就算真送过来,也只能屈居以嫔。”无痕公子语气淡淡,“不过依我之见,是否要跟淮国国联姻并不重要,联姻能让淮国皇族暂时安心,对我们来说却无甚要紧,而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的安心而答应这次联姻?” “无痕公子说得对。”杭华点头,语气从容,“我们没必要为了淮国的安心而答应联姻,他们越不安心,以后行事才越会小心谨慎,其他国家看见了大周的强硬,才会有所忌惮。” 窦溯沉默地听着两人说话,忽然冒出来一句:“皇上后宫里塞不下淮国公主,王爷不是还没成亲吗?” 窦溯沉吟片刻:“我觉得干脆把这位公主娶回来,然后直接吞并淮国得了,既得了美人又得了国家,多好的事儿。” 窦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我说的不对?” “窦溯,你的脑子里……”杭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小心淋了雨水?” 窦溯皱眉。 “这两天似乎没怎么下雨。”无痕公子甩开折扇,不疾不徐地摇了两下,“就算下雨了也只是把脑门给淋湿,雨水应该不会进入脑子里面吧。” 窦溯听出来了,他们两人是在讽刺挖苦他。 虽然他很想反驳,但不小心瞥见他家王爷清冷的眸子,窦溯咽下所有辩驳言语,低声咕哝道:“摄政王妃的位置是留给赢姑娘的,淮国那些妖艳贱货根本配不上尊贵的摄政王,我脑子的确进了水。” 杭华扬唇浅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窦溯忍不住郁闷,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家尊贵神武的摄政王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女子身上,而且这个女子的父亲还是忠于皇上的赢相,万一哪天非要站个立场,赢倾会不会背叛他家王爷? “淮国之事暂且不必理会。”云珩终于开了尊口,声音淡漠,“英王府前些日子是不是上了奏本,请求册封他的长子为世子?” * 鹿疏青捣鼓着各种药材,闲聊似的问道:“赢姑娘为什么突然想学医术?” 赢倾抬头看着偌大的药柜:“技多不压身,我不想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就算赢姑娘学了医术,也依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鹿疏青头也没抬,真心地告诉她,“学医很辛苦,且极为耗费时间精力,赢姑娘若真是闲着无聊,其实可以多陪陪王爷。” 说着他抬起头:“赢姑娘乖乖待在王爷身边,时不时地说两句好听话,做些亲密的动作,对于王爷来说,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管用得多。” 赢倾目光微垂,视线落在这个年轻俊朗男子的面上,一时竟无言以对。 以云珩喜欢她的程度,她只要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偶尔哄哄他,时不时亲亲他,比做什么都能让他高兴。 赢倾叹了口气。 鹿疏青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摆弄药材:“赢姑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出了学医的想法?” “就是希望能有一技傍身。”赢倾道,“不过你这药房里的药材是不是太多了些?” “的确很多,赢姑娘光是认全这些药材都需要几个月,时间一久,只怕姑娘会觉得烦躁又无聊。”鹿疏青淡笑,“姑娘早晚要成为摄政王妃,现在该做的不是学医,而是去跟宗亲皇族的王妃们打好关系,融入那些你即将融入的圈子里,熟悉皇族的各种规矩……”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就算王爷喜欢赢姑娘,会尽可能地给赢姑娘诸多特权,可赢姑娘应该不会仗着王爷的庇护就以为天下太平。王爷身居高位,姑娘也身处权力旋涡之中,麻烦会一桩桩找上门,赢姑娘要做的不是学医,而是学会如何应付这些麻烦。” 赢倾沉默地看着他。 鹿疏青说道:“赢姑娘见过谁家王府里的当家女主子整日泡在药房里的?” 赢倾若有所思地点头:“鹿公子说得不错,可如果我告诉你,我学医就是为了保护云珩呢?” 鹿疏青微愕,随即有些意外道:“为了保护王爷?” 赢倾点头。 “赢姑娘这个想法是好的,王爷若知道,肯定会很高兴。”鹿疏青放下手里的药材,真心地说道,“不过赢姑娘以为王爷没有自保能力吗?” 赢倾道:“我没这么以为。” “王爷十四岁领兵上战场,十八岁就做了摄政王,不管是战场上的兵法诡谲,还是朝堂上的阴谋算计,王爷全部都领教过,也全都应付自如。” 赢倾沉默地敛眸,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赢姑娘的心是好的,在下也不会觉得赢姑娘不自量力。”鹿疏青笑了笑,“可王爷真的不需要赢姑娘保护,只要赢姑娘不伤王爷,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伤得了王爷。” 赢倾微震。 只要她不伤他,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云珩? 所以前世云珩受伤中毒,其实都是因为她,受伤是因为她,中毒,也是因为她? 是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用她来威胁过云珩,所以才导致他中毒? 赢倾前世对云珩忽视得彻底,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知情,不过她知道,这一世要想保他不再受旁人算计,其实并不难。 赢倾似是醍醐灌顶般回神,吐出一口气,朝鹿疏青福了福身:“多谢鹿公子提醒,我想我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赢姑娘不用客气,我这也是为了我家王爷。”鹿疏青摇头,“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赢倾挑眉:“为了你自己?” “是啊。”鹿疏青笑了笑,表情有些狡黠,“王爷醋性大,对姑娘在意得紧,姑娘若真要跟着我学医,以后难免经常接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爷不吃醋才怪。” 赢倾失笑。 “不过赢姑娘今天既然来了,刚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鹿疏青转从药柜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物,转身递给赢倾,“这是之前雪松让我做的暗器手环,送给姑娘防身用。” 赢倾盯着那精致的手环看了片刻,“没想到鹿公子不但精通医术,手也这么巧。” “一点小手艺,不算什么。” 赢倾接过手环:“多谢鹿公子。” “不用客气。”鹿疏青语调轻松,“赢姑娘好好的,我家王爷就好好的,我们所有人就都可以好好的,反过来也是,赢姑娘若有点不如意,我们所有的人都不会好过。” 说完,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赢倾觉得好笑又感动,然而感动之余她蓦然意识到,云珩对她的感情貌似摄政王府的人都知道,就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若非重活一世,她这辈子已注定要辜负云珩这么好的一个人,连悔恨补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赢倾抿唇,转身离开药房。 赢倾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受上苍眷顾的幸运儿,这辈子才能让云珩如此无怨无悔地捧在掌心,如呵护珍宝。 赢倾笑着迎上前去,被他拦腰拥进怀里,开口:“云珩,我喜欢你。” 35 老虎不发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心头震动,随即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眉头微皱:“鹿疏青欺负你了?” 赢倾微愣,抬眸看着他冷峻的容颜。 她毫不怀疑,若此时她真点头说鹿疏青欺负了她,只怕云珩能让鹿疏青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她眉眼染了几分笑意,嗓音温软,“只是突然发现你太好了,这么好,让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以前多么眼瞎,怎么放着你这么个宝贝不要,反而对那个恶心虚伪的骆星泽死心塌地?” 云珩沉默片刻:“以后不眼瞎就行了。” 赢倾嘴角一抽,被他这句话说得忍不住又想笑。 赢倾又想亲他,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暂时还是要克制一下:“你们的事情谈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无痕?他在昭宸殿。” “其实我问王爷也是可以的。”赢倾挽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往昭宸殿的方向走去,“无痕公子是我的熟人吗?” 云珩道:“不熟。” 赢倾沉默片刻:“可是他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你跟他不熟,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他。” 赢倾静默。 她的确没有见过无痕公子,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可云珩这句话里显然还有别的意思。 云珩看了她一眼,“不过没见过他,不代表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赢倾讶异:“王爷的意思是说,我跟他之间有些渊源?” 云珩嗯了一声。 “什么渊源?”赢倾好奇,“王爷能给我仔细说说吗?” 无痕公子难不成跟她父亲或者母亲有什么亲戚关系? 若真有亲戚关系,她父亲现在是丞相,她娘又有那么有钱,无痕不管是父亲那边的小辈,还是母亲那边的亲戚,都不该沦落到去唱戏才是,或者说,唱戏只是他伪装的一个身份? 赢倾虽然不会唱戏,也清楚戏子身份卑微,可她知道唱戏不是谁都能唱的,要有多少年功底才能登台,要想成为台柱子更是需要下多苦功夫。 若只是为了伪装身份,无痕公子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你的身份由无痕亲自告诉你会比较好。”云珩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许久才如此说道,“事情有些复杂。” 赢倾微讶,有多复杂? 总不可能无痕公子也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吧? 赢倾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摇了摇头,决定待会好好问问无痕公子,先把心里的疑问都弄清楚,然后再想想下一个目标应该解决谁。 到了昭宸殿,远远就看到一身青衫沉稳的无痕公子站在回廊下,身段修长,面容精致。 赢倾想到了一句话。 无痕公子的风姿,当真是世间少有。 云珩和赢倾并肩走上回廊,无痕公子转过头来看着两人,恍惚间有种神仙璧人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错觉。 无痕觉得世间之事,唯有感情最为难解。 “无痕公子。”赢倾走上回廊,主动开口,“还记得下午在清音楼被打断的谈话吗?我问你的名字,你说你原本不叫无痕。” 无痕公子讶然,没料到她还记得下午谈话的过程。 无痕公子温润浅笑:“果然不愧是赢倾姑娘。” 赢倾挑眉:“你以前就认识我?” “我跟你今天才算真正的认识。”无痕公子说道,“以前我都没见过你的面。” 赢倾点头:“我也没见过你。” 无痕公子淡道:“除了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外,你还有其他的问题要问我吗?” 赢倾想了想:“我还想知道,我俩之间是否有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关系的确是有。”无痕公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并且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关系,但是在告诉你之前,我得先征得你娘的允许。” 顿了顿,“因为以前有过约定,我不能擅自打破这个约定。” “约定?”赢倾皱眉,“你跟我娘的约定?” “不是。”无痕公子摇了摇头,“是你娘跟其他人的约定,不得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擅自打扰到你,更不能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 “等等。”赢倾打断了他的话,眉心微蹙,“我的真实身份?我不是丞相府的女儿吗?” “此事说来话长。”无痕公子摇了摇折扇,表情看起来越发想叹息,“我想想该从何处说起” “公子可以长话短说。”赢倾语气平静,“你先告诉我,你是我娘的什么人?” 无痕豁出去似的,“我是你娘的侄子,你娘是我的姑姑,我们俩是表兄妹的关系。” 赢倾挑眉:“一表三千里的那种?” 无痕公子摇头:“嫡亲的表兄妹,如假包换。” 赢倾微愣。 沉吟片刻,她问:“公子祖籍何处?” 无痕公子笑意温和:“这个暂时还不能说。” “好吧,那我不问。”赢倾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说的吗?比如说我娘还有什么亲人?这些年为什么从未听我娘提起过?” 无痕公子道:“因为一个约定。” 赢倾沉默须臾,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公子跟英王有无仇怨?” 无痕公子摇了摇头:“除了今天闹出的一场不愉快,往日并无仇怨。” 赢倾觉得有些问题或许是她想得太复杂了,如果前世那些疑问注定已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或许她该早些从那些谜团中走出来,不再浪费时间去想。 赢倾敛眸想了想,平静地开口:“我明天回去问问母亲。” 无痕公子点头:“改日有空,我登门拜见姑母。” 赢倾没再说什么,无痕公子很快提出告辞。 “我娘那边居然还有亲人?”赢倾皱眉,注视着无痕公子修长的背影,“这些年从未听她提起过。” 而且无痕公子居然是她表兄。 按照时间来推算,前世这个时候无痕公子刚刚被英王盯上,可他既然知道赢倾是他的亲人,前世为何不曾过来相认?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王爷对我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云珩抿唇,“不多。” 赢倾想到方才无痕说的话,心里猜得出无痕和云珩应该都是有所顾忌,他们在顾忌着什么? 赢倾眉心微敛,沉默没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赢倾乘马车回了相府。 毫不意外,她的父亲大人今天告假没上朝,一大早就在家里等着她,赢倾刚踏进相府大门就被告知父亲让她去一趟松鹤院。 赢倾一笑,倒也没为难传话的人,带着雪松、雪茶就去了松鹤院。 “孽女!”丞相大人满脸寒霜,怒不可遏地盯着赢倾,“你给我跪下!” 松鹤院里除了赢术贤,还有周桐母女以及她十三岁的儿子,此时一家三口都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父亲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是下人没伺候好,还是被皇上训斥了?”赢倾跨进门槛,漫不经心地开口,“父亲年岁渐大,可得当心自己的身体。” “大小姐还知道关心自己的父亲呀?”周桐不阴不阳地笑着,“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小姐多有孝心呢。” 赢倾看她:“我跟父亲说话的时候,请周姨娘闭嘴。” 周桐脸色一僵:“你——” “赢倾,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丞相道,“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大姐现在有摄政王撑腰,哪里还会把长辈放在眼里?”赢雨冷哼,“我娘说一句,大姐只怕早备了十句在等着呢。” “忤逆父母,不敬尊长,就该罚去跪祠堂。”十三岁的少年开口,“丞相府乃是权贵之家,容不下忤逆不孝之人。” 赢倾啧了一声,丞相位高权重不假,可这“权贵”两个字暂时还真谈不上。 “呦呦呦,这是仗着人多开审判大会吗?”雪松走过去,一把把赢倾朝自己身后推去,横眉冷对眼前这一家四口,“是不是我许久没发威了,你们都当我是病猫了呀?” 周桐看见雪松就上火:“丞相在教训女儿,你这个侍女最好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算哪根葱?”雪松冷笑,“我家姑娘在赢府是嫡女大小姐,周姨娘身为妾室,不懂得尊卑之别,居然敢朝姑娘大呼小叫?还有你的女儿赢雨,身为庶女,居然敢对嫡姐叫嚣,吃了熊心豹子胆?” 周桐和赢雨脸色齐齐一变,脸上皆染了怒色。 “你是什么东西?”赢之幸怒瞪着银月,“主子在说话,轮得到你这个贱婢——” “你也给我闭嘴!”雪松眉目骤冷,伸手指着赢之幸的鼻子,“怎么?仗着自己是赢府唯一的男丁说话就这么有底气?你信不信我让你这个男丁变成公公?” 赢之幸脸色骤变:“你敢?!” “你再放肆,看我敢不敢。”雪松眼神不善地看着他,“赢丞相治家不严,纵容妾室庶女对嫡女不敬,看来我有必要跟王爷提上一嘴,在朝堂上好好参你一本!” 赢术贤脸色黑沉如墨,难看得像是被人扔进墨缸里又提了出来。 “雪松说得好。”凌茵脚步沉稳地从门外走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堂堂丞相治家不严,为老不尊,公然圈养外室,纵容妾室庶女欺压嫡女,尊卑混乱,门风败坏,我倒想看看,事情传出去之后,天下人会如何评价你这位高权重的大乾丞相。” 赢术贤阴沉地看向凌茵:“凌氏,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凌茵唇角挑起讥诮的弧度,“丞相夫人的身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我决定休了你,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用顾忌什么身份了?” 赢倾诧异地看着她娘,她以为最多只是和离而已,没想到她娘居然这么霸气,要当众休了一国之相? 赢术贤气得脸色铁青:“你简直胡说八道!” 36 被赶出来了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胡说八道?”凌茵淡漠地看着他,唇角弧度却是讥诮寒凉,“你看我像是在胡说八道?” “简直是笑话!”周桐开口,“自古以来只听过男人能休妻,还没听说过女人能休夫的,夫人这话说出来也不怕遭天下人耻笑?” “我既然敢说,就不怕任何人耻笑。”凌茵冷漠,“当初是我眼瞎才看上了一个虚伪自私、薄情寡义的东西,不过好在我不是那些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废物,既然赢术贤对我无情,我觉得我俩之间的夫妻情分到此也该结束了。” 周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怒道:“你说谁是废物?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废——”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赢术贤颤抖地指着凌茵,只差没气得晕过去,“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相爷历经官场风云也有十多载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凌茵一笑,“动辄恼羞成怒,看起来一点风度修养都没有,实在想忍不住让人叹息一声。” 赢术贤气得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神盯着她。 “我过来其实就是想跟相爷说一声,从今天开始,别再找倾儿的麻烦。”凌茵目光微转,看着周桐一家,“你们也是。谁以后再敢对大小姐无礼,莫怪我断了府里所有的开支。别觉得现在委屈,真惹恼了我,我会让你们知道连西北风都是凉的。” 顿了顿,她冷漠的目光落在赢术贤脸上,“还有,外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赢栀陷害倾儿在先,她们母女得到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别动辄把倾儿叫过来兴师问罪!相爷要真是有本事,自己去把他们母女救出来,若没本事,那就让她们自生自灭,谁让她们不知死活地惹了倾儿?” 雪松眨眼,几乎忍不住要为凌茵这一番话拍手叫好。 看丞相和周桐一家精彩纷呈的脸色,雪松心里直叫好。 “倾儿。”凌茵转头看向赢倾,“跟我走,别理他们。” 赢倾浅笑:“嗯。” “很久没发威了,娘都快忘了发威原来是这么爽的一件事。”凌茵吐出一口气,“瞧你爹那难看的脸色,啧啧,我真是无法想象他这个丞相是怎么当的,当今皇上大概是眼瞎吧。” 赢倾淡道:“父亲在外面应该比在家里会做人。” “这是当然。”凌茵不屑的冷哼,“在外面他若是不会做人,又如何能坐上位高权重的丞相之位?当初若不会做人,又怎么会哄得我对他死心塌地?” 赢倾沉默地挽着她娘的手臂:“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女儿曾经不也是看错了人?” 她却蠢到受骆星泽算计摆布,害得云珩不得善终。 回到绿茵阁,母女二人进屋坐了下来,屋里的侍女奉上茶,退至一旁。 “你们先出去。”凌茵开口,“我跟小姐单独说会话。” 凌茵端着茶盏,敛眸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着该怎么说。 须臾,她抬眼看向赢倾:“倾儿,你昨天在清音楼里是不是见到了无痕公子?” 赢倾点头:“嗯。” “他跟你说了什么?” 赢倾沉默片刻,“他说,他是我的表兄。” 凌茵闻言,不悦地冷哼。 “娘怎么了?”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无痕公子说的是真的吗?娘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侄子,这些年怎么从来没有听娘提起过?” “没什么好提的。”凌茵语气并不怎么好,明显心情也不太好,“说起来也是气人,我都懒得搭理他们,谁知道这些人如此阴魂不散。” 赢倾心头古怪,略微沉吟:“这么说来,无痕公子说的是事实?他真是娘的侄子?” 凌茵点头,低头啜了口茶:“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其他的倒是没说什么。”赢倾说道,“他说有空会亲自登门拜访娘亲。” “我没打算要见他。”凌茵语气越发冷淡了些,“你下次如果再看见他,直接跟他说我不想见他,让他别白费功夫。” 赢倾讶异:“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见。” 凌茵这句话说的似乎有点任性,带着点倔脾气的语气,跟平常的态度明显不太一样。 赢倾难得听到她娘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底忍不住就生出了几分好奇。 赢倾倚着矮榻坐着,漫不经心地品着茶,也没说话。 她其实在观察着她娘的表情,想知道她娘对无痕公子的出现是愤怒居多,还是恨意居多? 凌茵当然是注意到了赢倾的眼神,倒是先有些按耐不住了:“你是不是对娘的事情很好奇?” 赢倾诚实地点头:“的确有点好奇。” “好奇也是正常的,毕竟任谁突然间多了个亲戚都会感到好奇。”凌茵搁下茶盏,表情有些迟疑,“不过此事说来有些复杂,娘大概需要好好理一理。” “没事儿。”赢倾温声说道,“娘要是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谁的心里还没有个秘密呢?” 凌茵沉默地看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眉头深蹙,看起来一副深受困扰的表情。 赢倾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到底什么事让她娘这么为难。 “这些年从没跟你说过娘的身世背景,就是不想对你造成困扰。”凌茵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淡淡的,却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我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想生活里出现太多波折,也不想弄一堆责任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些年就算对你爹失望至极,也从未生出过和离的想法。” “算了。”凌茵揉了揉眉心,“该来的躲不掉,那个无痕公子,改日有空,你把他带过来吧,娘见见他。” 赢倾沉吟片刻:“娘心里若是有什么困扰,不妨跟我说说,我也许能替娘分忧解难。” 凌茵失笑:“你替我分忧解难?” 赢倾静默,她觉得她娘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到时候只怕不是你替我分忧解难,而是你自己左右为难。” 赢倾一懵:“……” “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凌茵越说就越想叹气,“那家伙倒也聪明,知道先让你来探探底,此时他若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赢倾猜测她娘说的应该是无痕公子。 沉默了一瞬,她道:“娘方才说要休了父亲,是认真的吗?” 凌茵点头:“倒也不是完全吓唬他,我跟他之间的夫妻缘分其实早就该结束了。” 赢倾嗯了一声:“娘之前说过,就是不甘心让这份家业便宜了周桐母子。” “那不过是个借口。”凌茵笑道,“真实的原因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赢倾微诧,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 凌茵敛眸沉吟,须臾,正色开口:“倾儿,你是不是真的决定要嫁给摄政王,并且非他不可?” 赢倾一愣,虽不解她娘为什么会这么问,却还是点了点头:“非他不可。” 虽然她对云珩并没有爱到无法自拔,也不会离了他就活不下去,可她知道云珩没有她不行。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补偿,赢倾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别人,况且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看一个人顺眼了,喜欢就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现在已经喜欢上了云珩,虽然喜欢得还没他那么深。”赢倾轻笑,“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一点点加深,我已经做好了跟他相守一生的准备。” 凌茵道:“既然如此,我大概要跟摄政王深谈一次。” 赢倾拧眉。 凌茵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娘?”赢倾愕然,“这么急?” 凌茵淡笑:“反正我现在也闲着,与其让你心里一直憋着疑问,不如早些让你知道真相。” 赢倾听到这里,其实已经猜到她娘的身份大概非同一般,否则不至于这么为难。 她没再说什么,跟凌茵一道走出绿茵阁。 云珩今天待在王府里没出门,而且这么巧的,无痕公子也在。 马车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停了下来,凌茵携赢倾刚踏进王府大门,就看到云珩和无痕一左一右站在迎道上,明显是在迎接她们。 赢倾表情有瞬间定格,随即挑眉:“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无痕公子提前算到了她娘会来? 从容的无痕脸上一瞬间扬起恭敬的笑意,躬身:“姑母。” “谁是你的姑母?”凌茵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我跟王爷有话要说,麻烦王爷带我去个安静便于说话的地方。” 云珩点头,转身带路。 赢倾咋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她娘今天的气势着实压人,对摄政王云珩都敢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话。 以赢倾对她娘的了解,这绝不是因为云珩喜欢赢倾,才让她有如此底气。 赢倾抬眼去看无痕公子,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无痕打从一照面就恭敬得不得了,低眉垂眼地跟在凌茵身后,除了见礼之外,居然没再主动开口说一个字。 云珩把凌茵带去了书房。 赢倾完全没想到云珩会直接把她娘带到书房来说话。 书房里充满着书卷气和松烟墨的气息,以及云珩特有的冷峻的风格,进入书房,就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这是赢倾第二次来云珩的书房。 在摄政王府里,她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踏进书房的女子,但今天,她的地位似乎比较低,因为刚踏进书房,她的娘亲就开了口:“倾儿,你先出去玩会儿。” 赢倾微愕,下意识地抬头。 无痕恭敬且拘谨地站在一旁,一副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赢倾目光对上云珩。 赢倾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怎么出来了?”雪松低声开口,“夫人是在跟摄政王商议婚事吗?” 赢倾看了她一眼:“我被赶出来了。” “啊?”雪松诧异,“谁赶的?” “我娘。”赢倾叹了口气,“还有你家王爷。” 37 你一个人的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雪松和雪茶方才远远地跟着,所以并不知道进了书房之后凌茵说了什么,此时听到赢倾这句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哦对,商议婚事姑娘的确不宜在场,免得害羞嘛。” 赢倾嘴角一抽,想说他们并不是在商议婚事,不过看雪松一副神秘宝宝的样子,赢倾笑了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凌茵和云珩关在书房里会说谈些什么,当然没办法告诉雪松。 “走吧。”赢倾抬脚往外走去,“我们去花园里逛逛。” 雪松嗯了一声,跟在赢倾身后笑道:“其实姑娘早点嫁到王府来也挺好的,等做了摄政王妃,以后皇族宗亲的那些王妃郡主们见到姑娘您,都得恭恭敬敬地见礼,连当今皇上和皇后都得乖乖叫一声皇婶儿,这辈分在这里摆着呢,看谁还敢对姑娘不敬?” 赢倾淡笑:“恭敬只是表面,很多人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忌惮王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雪松皱眉:“管他们呢,反正他们也只能干恨着,什么也做不了。” 赢倾笑了笑,不疾不徐地举步走进花园小径。 赢倾离开之后,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无痕公子敛眸,唇角扬起一抹恭敬的弧度:“十六年已满,姑母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凌茵语气淡淡,“你父亲当初说了什么,他应该还记得吧?” 无痕公子沉默片刻:“实不相瞒——” “我暂时不想听你说话。”凌茵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云珩,“摄政王是不是早已知道了倾儿的身份?” 云珩点头:“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凌茵一笑,“王爷还真是懂得谦虚。” 云珩沉默不语。 “王爷想当皇帝吗?” 无痕公子微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云珩。 “以前未曾有过这个想法。” “以前没有?”凌茵神色淡淡,“那现在如何?” “若倾倾想当皇后,本王便为她夺来江山。”云珩语气淡淡,比平日里说话时多了几分温度,“江山为聘,娶她为妻。” 凌茵平静如初:“大乾摄政王位高权重,掌四十万兵马大权,连皇上都忌惮,真想争个皇位来坐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云珩没说话。 “难的是舍不舍得放弃这一切。”凌茵说道,“若王爷当真知道倾儿的身世,就该明白我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明白夫人的意思。”云珩眉眼冷峻,惯常的淡漠,似乎凌茵顾虑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除了赢倾,这世间没有第二样东西是本王不能舍的。” 无痕公子诧异地看着他。 “什么都能舍弃?”凌茵淡笑,“男人的尊严和傲骨也能舍?” “没什么不能舍的。”云珩神色越发淡了些,“夫人考虑的那些,在本王这里从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很多人需要用尽一生去追逐的东西,在云珩这里却是抬手可得,覆手可弃。 大乾摄政王云珩本领强悍,今日手里握着的一兵一卒都是他自己靠本事得来的,就算以后放弃这些,重新开始,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些。 唯有一个赢倾,若放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孰轻孰重,云珩心里比谁都清楚。 “刚才我跟王爷说笑的。”凌茵语气淡淡,“王爷什么都不用舍弃,拥有强悍的实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倾儿,也能护得自己安然。” “就算没有这些,以摄政王的本领照样可以保护自己和赢倾表妹。”无痕公子笑道,“姑母不用担心这些。” “为什么不担心?”凌茵冷笑,“东渭那些豺狼虎豹是那么好对付的?” 无痕神色微变:“有祭司殿在——” “祭司殿只能约束心正的忠臣,约束不了那些心术不正的野心者。”凌茵说道,“现在东渭朝局如何?” “陛下龙体渐弱,处理朝政已有些力不从心。”无痕公子道,“还望姑母能早些回东渭,我——” “东渭储君何在?” “太子皇兄身子也越来越弱,情况堪忧。” 凌茵果然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勾起唇角:“所以你让我回去,你皇伯父知情?” “知情。” “他不反对?” “皇伯父不敢反对。” “哦。”凌茵语气淡淡,“既然如此,此事我考虑考虑。” 无痕公子忙道:“姑母可以好好考虑,不过,也别考虑时间太长,陛下身子骨弱,一日不如一日……” 凌茵嘲弄。 凌茵端着茶盏:“我问过倾儿的意见,她说此生非王爷不嫁,既然如此我也不会用什么规矩来约束你们。只是请王爷心里有数,若王爷真的要跟倾儿在一起,这以后谁娶谁嫁还不好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王爷不能纳妾,这辈子只能有倾儿一个人。” 云珩耳畔听着“这辈子非王爷不嫁”这句话时,心下就已经是一片柔软,恨不得马上出门去把那个小女子拥在怀里吻她,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待到凌茵说完,他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夫人不用担心,本王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凌茵沉默片刻:“但倾儿以后可能会有其他——” “这也不可能。”云珩没等她说完,便已将话打断,“她这辈子只能有本王这一个夫君,没有第二种可能。” * 雪松和雪茶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到花园深处,她眉头微锁:“我娘今天问我是不是非云珩不嫁,你们说,她是不是要反对我跟你家王爷在一起?” “啊?”雪松大吃一惊,“不会吧?为什么要反对?我家王爷身份尊贵,长得又好看,对姑娘一心一意,夫人没有理由反对才对呀。” 赢倾转头看着她,沉默片刻:“我就只是这么一猜,到底是不是反对,我也不知道。” “应该是姑娘多虑了吧。”雪松皱眉,“夫人气质高雅,通情达理,怎么可能会反对姑娘跟我家王爷在一起?” “气质高雅?”赢倾笑了笑,“难得你有眼光,外面那些贵妇人们都说我娘出身商户,俗不可耐呢。” “她们那是嫉妒。”雪松看着赢倾这张精致的容颜,“姑娘长得跟夫人五六分相似,完美地继承了夫人的容貌,夫人若要再年轻个十来岁,妥妥的大乾第一美人。” 赢倾挑眉:“雪松。” “嗯?” “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一点都不像暗卫。” 雪松娇颜一红,“人家可是跟雪茶一样从暗卫营里拼杀出来的,一般的武功高手都打不过我。” “是吗?”赢倾笑道,“暗卫是不是很辛苦?” 雪松点头:“特别辛苦。” “难得你还能保持这般心态。” “我天生好心态。”雪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和雪茶跟其他暗卫不一样。” 赢倾好奇:“怎么不一样?” “我们打小就被送进暗卫营训练,虽然辛苦了些,但跟其他暗卫的训练方式有些不同。”雪松神色微凝,“暗卫营里其他暗卫都是生死厮杀,那么多人一起训练,只有最强的才能活到最后。我跟雪茶不需要跟那些人一起比,有专门的教习师父教我们武功,教习师父很严厉,我跟雪茶打小吃了不少苦头呢。” 赢倾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是云珩命人好好培养你们?” “可能是吧。”雪松耸肩,“训练了十年,每年都需要跟其他暗卫进行比武测试,直到教习师父确定我们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功从那么多人中拼杀出来,才允许我们出营。” 赢倾沉默,两个女孩子最好的童年和少女青春全部留在了冰冷的训练营里,其间所遭受的罪,岂止是辛苦可言? “没想到我们刚出来就成了姑娘的贴身暗卫兼侍女,倒是物尽其用了。”雪松说着,猜测,“我觉得王爷当初挑选我们做暗卫,就是为了替将来的王妃准备的。” 赢倾失笑:“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姑娘。”淡漠的雪茶开口,“赢夫人和王爷谈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谈完了?”赢倾转头,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花园离云珩的书房有一段距离呢。 雪茶没说话。 雪松道:“因为燕书跟她打了招呼。” 赢倾转头,压根没看到燕书的影子,不过燕书也是个高手,他跟雪茶应该有着特殊的联系方式。 赢倾转身往回走,心里开始不断地思索,她娘究竟跟云珩说了什么? 无痕公子又是什么人? 她娘手里握着那么大笔产业,身世来历定然不同寻常,难不成是来自大乾某个显赫门庭世家,因为当初家中长辈反对她跟赢术贤在一起,所以断绝了关系?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主院,远远看到一身黑色织金长袍的云珩站在树下,容颜俊美,身段颀长,浑身流露出尊贵高华的气息。 无痕和她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珩。”赢倾左右看了看,“我娘呢?” 云珩看着她,语气淡淡:“回去了。” 赢倾抬眸看他:“怎么没跟我打个招呼就走了?” 云珩抿唇沉默片刻,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径自往昭宸殿方向走去:“我有话跟你说。” 赢倾被他抱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什,什么事?” 赢倾想到昨天中了药的大好机会云珩都没对她下手,不至于今天被她娘几句话说得就霸王硬上弓才对。 到了寝殿,云珩冷声命令所有人都退下,一路抱着赢倾走进内殿,直接把她放在大床上,颀长身体跟着覆了上去,低头覆着她的唇瓣。 赢倾心头却一片安然,并没有因他的动作而生出丝毫不安,反而抬手环住他的后颈,主动回应着他,像是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王爷似乎有点不太高兴?”赢倾轻抚着云珩眉头,眉目流转皆是柔情,“怎么了?” 云珩目光锁着她的容颜,须臾,低下头咬了一口她白嫩的脖子,声音透着几分霸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赢倾微愣,顾不得脖子被他咬得发疼:“我是王爷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云珩,你怎么了?” 云珩眼底色泽变换,安静埋在她脖颈处,须臾,抬眸看她:“你喜欢当公主还是当皇后?” 赢倾用最短的时间去思索了这个问题里的关键点,然后温柔地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对着他的唇瓣亲了一口:“我喜欢当你的妻子。”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云珩浑身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他嗓音低沉:“只能是我的。” “嗯。”赢倾同意,“只是你一个人的,别的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云珩眸光染了些温度,语气淡淡:“你知道东渭吗?” 38 东渭西陵氏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东渭?”赢倾一愣,随即点头,“知道,天下九国之一嘛,西陵皇族统治,九国之中唯一有过女皇统治的国家。” 当今大陆,九分天下。 四强四弱,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东渭西陵氏。 四大强国分别是大乾,西庆,北疆,南眉,另外淮国次之,景国,羽国,夷国疆域小,兵力弱,寻常都是依附着四大强国而生存。 “我一直觉得东渭是个神奇的国家。”赢倾淡笑,“在不篡位不逼宫的前提之下,可以允许女子称帝,这个国家上至皇族宗亲,下至平民百姓,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包容之心。”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片刻:“你的母亲就是东渭皇族之人。” 赢倾愕然:“我娘是东渭人?” 云珩点头。 “这怎么可能?”赢倾显然对这件事感到诧异,“我娘不是姓凌吗?” “你娘姓西陵。”云珩语气淡淡,“是西陵皇族大公主。” 赢倾呆住:“我娘居然有如此尊贵的出身?那她怎么……” “此事说来话长。”云珩翻身移到一旁,侧躺在她身边,修长手指轻抚着她乌黑发丝,“西陵皇族允许女子称帝,但并不是每一任君王都是女子,相反,西陵氏自称帝以来只出现过两位女皇,总的来说还是以男子为尊。” 赢倾撇嘴:“自古以来女子就没什么地位,男尊女卑,还不都是你们男人说了算?” 云珩微默,倾身亲了亲她的脸,像是在安抚:“我们俩成亲以后,大事小事都由你说了算。” 赢倾微赧:“继续说正事。” “西陵氏出现过两位女皇,皆是因为祭司殿的预言。” 赢倾沉思,东渭西陵氏信奉神灵,祭司殿在东渭具有崇高的地位,受臣民敬仰,历代皇帝挑选储君都会征求祭司殿大祭司的意见。 “西陵氏能征善战,骨子里具有霸主之气,他们其实并不甘于偏安一隅,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云珩语气淡淡,“可祭司殿崇尚和平,这一点又跟西陵氏骨子里的野心相悖,所以他们每隔两百年就要选一个女皇,以缓解君王血脉中压抑不住的野心。” 赢倾咋舌,还有这样的说法? 赢倾是个聪明的女子,沉思片刻,想到她娘隐藏身份离开东渭,这些年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猜测:“西陵氏又到了女皇称帝的时候?” 云珩点头:“每两百年一次,东渭已到了第三任女皇掌权的时候。” “我娘既然是大公主,那应该也是女帝的人选之一。”赢倾沉吟,“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位公主跟她争夺帝位,但因为我娘不喜欢做皇帝,所以主动放弃之后隐姓埋名离开了东渭?” 云珩沉默片刻,摇头。 “不是?”赢倾不解,“那是怎么回事?” “东渭当今皇帝已年过古稀,十六年前,大祭司提议让你娘做皇储,可当今皇上并不同意。” 赢倾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想废除女帝登基这个规定,以后公主不再享有登基为帝的资格。”云珩说道,“但废除规定也有风险,所以他没敢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而是立了嫡长孙,也就是长皇子的儿子。” 赢倾神色淡淡:“隔辈相传,就能打破这个规定?” 云珩摇头:“显然不能。” “所以我娘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东渭?” “不是。” 赢倾拧眉:“我似乎突然间变得很笨。” “不笨。”云珩又亲了亲她,声音柔和了些,“只是因为你对东渭不太了解,所以才有了一些不太准确的猜测,换做其他人也会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赢倾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安慰。 “你娘在皇族中排行第二。”云珩继续跟她解释,“西陵氏长皇子跟你娘做了个约定。” 赢倾道:“什么约定?” “他愿意给你娘肥沃的封地和皇族公主应有的富贵,甚至愿意加倍补偿,只要她愿意离开。” 赢倾皱眉:“我娘不登基就不登基呗,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离开?” “因为祭司殿的预言。” 赢倾当真一点想不通,“既然东渭君臣皆信奉敬仰祭司殿,为何偏偏又不想遵从祭司殿传下的规矩,非要废除女皇登基这个规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云珩摸了摸她的头:“有野心的人,总会想办法给自己找无数的借口和理由。” 赢倾沉默片刻,倒是同意他的说法,问道:“然后我娘就答应了?” 云珩嗯了一声:“你娘本来就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因为皇位跟自己的皇兄、侄子反目成仇,所以就接受了长皇子提出的约定,十六年之内不回东渭。” 赢倾皱眉:“为什么一定是十六年?” “当年嫡长孙被立为储君时四岁,大祭司给出了一个预言,以十六年为期限,嫡长孙被立为储君之后直到弱冠之龄,若无疾病缠身,不会意外身故,那么就证明神灵接受了这位储君。”云珩道,“所以长皇子跟你娘的约定就是以十六年为期限,在约定期限之内,你娘不回东渭。” 赢倾敛眸沉吟。 虽然云珩说得已经足够直白明朗,可赢倾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的疑惑。 赢倾越想就越觉得,东渭是个很让人无语的皇族,然后她想到了无痕公子。 “无痕公子既然是我娘的侄子,是不是就代表了他也是皇族的子嗣?”赢倾抬眸,“他就是那位储君嫡长孙?” 云珩道:“不是。” “那他求见我娘的目的是什么?” “当年你娘跟长皇子的约定里还有一条,她可以答应离开,却也要求十六年之内任何人不许打扰她。”云珩道,“现在十六年已经期满,无痕奉命请接你娘回东渭。” 赢倾默然片刻:“就算十六年已满,可依着长皇子对我娘的戒备之心,也不该主动要求接我娘回去才是。” “那位嫡长孙身体孱弱,无力担负社稷。” 赢倾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赢倾眉心微蹙:“我娘答应了?” “你娘还在考虑。” 赢倾抬眸看着他,眼底浮现隐忧:“云珩,你觉得我娘应该回去吗?” 云珩抿唇,沉默不语。 “怎么了?” 云珩声音低沉:“你娘就算回去,也不会再做女皇。” “为什么?” “这一代女帝,其实是你。” 赢倾腾的坐起身,愕然看着他:“我?” 云珩黑眸锁着她的容颜,沉默片刻,不发一语地跟着坐了起来。 “我?”赢倾做梦似的,“我居然是东渭女帝?” “东渭将来的女帝。”云珩纠正,“你现在连储君都还不是。” 赢倾愣神了好半晌,然后眨了眨眼:“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皇夫?” 云珩薄唇抿紧,黑眸瞬间变得深沉:“不行。” 赢倾愕然:“为什么不行?男子为帝就可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女子就不行?” “不是女子不行,而是你不可以。”云珩伸手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许想着别人,你自己说的,只要我一个。” 赢倾被他圈在怀里,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到云珩的双臂像是铁箍一样紧紧地箍着她,勒得她腰部生疼。 然而赢倾嘴角上扬:“云珩。” “不许。”男人声音透着紧绷,“你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都是,不许想其他人,永远都不许。” “云珩。”赢倾伸手拍着他的脊背,“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云珩没动。 “我刚才跟你说笑的。”赢倾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云珩眼底色泽翻涌,把她禁锢在怀里,少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心口,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激烈的心跳,感觉到她的柔软,仿佛稍稍有力就能把她折断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云珩终于松开她一些,低眸看到赢倾蹙眉忍痛的表情,心下顿时愧疚又心疼,又松开了一些。 “刚才我真的是跟你开玩笑的。”赢倾却是主动朝他怀里依偎了过去,抬起头,抬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心,“我既不想当女皇,也没有什么三宫六院的想法,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嗓音越发柔和了些:“这一生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妻子,只属于你,没有其他人。” 39 贤内助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其实当女皇也没什么好的。”赢倾开口,“需要每日忙于朝政,批阅奏折,忧心天下苍生,还要处理很多很多繁杂的事情,而且我这样的性情,哪里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皇?” 云珩静默片刻,低声道:“只要你想做,就可以做得很好。” “若是我不想做呢?” 云珩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做,我来想办法。” 赢倾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当了女皇之后,真的会弄个三宫六院?” 云珩垂眸看她:“我们成亲吧。” 赢倾讶异:“你之前跟我娘不是已经商议妥当了吗?” “没有。”云珩说道,“你娘说你的婚事可能会有些身不由己。” 赢倾挑眉:“上次你们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云珩没说话。 若不是无痕公子主动说要求见她娘,也许到现在她也不会得知自她娘真实的身份来历。 赢倾敛眸沉默,身份的确挺尊贵的,可她对东渭那边的局势一无所知,并不会贸然被这个消息冲昏头,或者该说,乍听到这个消息,她浮上心头最大的想法只是这件事会不会给她娘带来危险,根本没体会到什么惊喜。 至于那些所谓的预言和祭司殿护佑之类的言语,赢倾完全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 赢倾看着坐在一旁的云珩,抿唇浅笑:“王爷是掌兵权的战神,端坐马上的风姿让人敬畏臣服,近来却习惯了陪个小女子坐马车,就不怕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比起赢倾刚醒来那两天的淡漠,云珩最近明显话多了一些,虽然只限于在赢倾面前。 “不怕。”云珩握着她白嫩的纤手,“谁敢乱嚼舌根,让雪松拔了他的舌头。” 赢倾:“……” “不用这么残暴。”赢倾轻哂,完全不以为意的语气,“我就喜欢别人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所以随他们去说。” 云珩闻言,唇角细不可查地翘了翘,眼底尽是宠溺:“嗯。” 赢倾起身走出去,优雅地踩着凳子下车,环顾四周,车流如水,进进出出的全是帝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许多皇族王爷也都来参加了丞相大人的寿宴。 赢倾想起半个月前在清音楼听戏时听到的话,她爹打算在今天寿宴上跟皇上请求恩典,让佟予和赢栀能顺利进府,虽说佟予母女已经断了希望,但无疑的,今天皇上应该也会来参加她爹的寿宴。 云珩从车上下来,跟赢倾一道往相府走去。 侍女见着云珩和赢倾就立即迎了上来:“大姑娘回来了。” 说着朝云珩见礼:“参见摄政王。” 赢倾要先去绿茵阁见她娘,云珩被下人引领着前往男宾客所在的泼墨阁,两人刚在前面分开,赢倾耳畔就传来了一个阴阳的声音:“姐姐可真是得摄政王喜欢呢,爹的寿宴都要等着跟摄政王一起过来,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已经是摄政王妃了,实则到现在连个名分还没有。” 赢倾转头,看着长廊上走过来的赢雨。 赢倾眉梢轻挑,唇角挑起了两分笑意:“妹妹这酸溜溜的语气,让人听着倍感舒适。” 赢雨脸上一僵,随即冷哼:“今天是爹的整寿,家里来了很多贵人,大姐最好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给爹丢脸。” “所以这就是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华美的原因?”赢倾挑眉,“若运气好被哪个王爷看中了,说不定就能纳回去做个侧妃,从此也算飞上了枝头,是吗?” “大姐说这话多难听。”赢雨抬手撩了撩鬓角发丝,语气里多了些以往没有的得意,“我好歹也是丞相府的二姑娘,身份摆在这里,配那些王爷也算是门当户对,怎么就是飞上枝头了?反而是姐姐你,母亲出身商户,比我更像一只麻雀吧。” 赢倾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表情却是冷漠:“我娘出身商户又如何?不管怎么说,我娘都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丞相府堂堂正正的当家夫人,我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这一点是你们母女永远都比不上的。” “过了今天,可就不一定了。”赢雨扬眉轻笑,笑容里有着几乎克制不住的兴奋之色,“姐姐待会可别气得失态才好。” 说完这句,她甩了甩帕子:“好了,我还有事,就不耽误姐姐的时间了,有什么事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再说吧。”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笑,转身往绿茵阁而去。 “娘今天打扮的这么隆重贵气,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赢倾走上前,唇角含笑,“若仅仅因为父亲的生辰,应该不至于让娘花费这么多心思。” 凌茵站在铜镜前,对着镜子整理身上衣裳,一笑:“你父亲今天整寿,听说他要当着众宾客的面跟皇上讨要一个恩典。” 皇上能亲自来已然是给足了丞相大人面子,也足以证明赢术贤在皇上跟前的分量。 赢倾沉默片刻:“之前父亲说要在寿宴上求皇上许他纳佟予为妾,如此一来,赢栀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成为丞相府名正言顺的二姑娘,但因为清音楼一事,这个计划应该是落了空,父亲应该还没有蠢到求皇上把佟予和赢栀放出来吧。” “你父亲就算如何不要脸面,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凌茵声音淡淡,“他今天是要借着寿宴上皇帝和诸位宗亲王爷都在场的机会,开口提周桐为平妻。” 赢倾一愣:“提周桐为平妻?” 怪不得方才赢雨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得意之色,看来他早知道父亲要提周桐的事情了,周桐若能提上来,赢雨就从庶女变成嫡女,丞相唯一的儿子也将从妾室所生的庶子变成平妻的嫡子。 凌茵点头:“他打的一副如意好算盘,我若不好好回敬他,又怎么对得起他如此精心的算计?” 赢倾神色有些淡漠:“父亲想要嫡子,想要提周桐为平妻,原本都是他身为一家之主的权利,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的一个决定就是在打您这个正室夫人的脸,我万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这件事不用你出面。”凌茵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转过身来开口,“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赢倾抬眸:“娘想打算怎么做?” 凌茵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语气:“原本想着今天好歹也是他的寿宴,四十整岁,不惑之年,怎么也该给他留点颜面,可他好像并不稀罕我给他留的这一点颜面,既然如此,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赢倾抿唇浅笑:“娘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凌茵笑了笑:“乖女儿。” 赢倾失笑:“娘要出去招呼宾客吗?” “不用。”凌茵摇头,“今天寿宴上的女主人是周桐,你父亲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自然得让周桐好好出出风头才行。” 赢倾沉默,她都能想到那些宗亲王妃和世家夫人对着周桐会如何吹捧,又会如何明里暗里的贬低她娘这个正室夫人。 “走吧。”凌茵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今天我们母女二人不是主角,是陪衬,也是看戏的。” 赢倾淡笑:“云珩今天也来了。” “料到他会来。”凌茵淡笑:“娘今天要出大招,兴许还需要摄政王帮忙呢。” 母女二人走出绿茵阁,往女客所在的莲园走去。 远远就听到一阵热闹的笑谈声,一句句落入耳膜的,果然都如赢倾所猜测的那般。 “周夫人容貌娇美端庄,年轻时就是学识出众的世家嫡女,教出来的女儿也端庄贤淑,落落大方,看着就让人喜欢。”这是一位皇族宗亲王妃所说的话,“比起浑身铜臭味的某位夫人,周夫人才是丞相大人真正的贤内助。” 40 贺礼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一位郡王妃点头附和:“是啊,也就是丞相大人重情重义,舍不得当年的糟糠之妻,否则早该让周夫人做当家主母。” “就是,一个是低贱粗俗的商户女,一个是名门庶女,谁高贵谁卑微不是一目了然?” 坐在厅里的一个夫人说道:“只可惜丞相大人有情,糟糠之妻却无意,还生了个白眼狼的女儿,处处跟自己的父亲作对,不就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吗?要我说,摄政王对她也不一定就是真爱……” “摄政王对我不是真爱,难不成对你是真爱?”赢倾走进来,漫不经心地看着说话的夫人,嘴角噙着讥诮的弧度,“要不要我跟夫人去摄政王面前问问,看看他对我到底是真爱还是假意?” 诸位夫人转头看向相携而来的母女二人,短暂的静默之后,面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尴尬之色,尤其是说话被逮了个正着的南宁伯夫人蓝梨兮,脸色瞬间涨红,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赢倾淡笑,“最近外面传言纷纷,各种版本都有,恰好摄政王也来了,不如今天就借着诸多权贵夫人都在场的机会,让摄政王好好表个态,看看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是想娶我为王妃,还是只是跟我逢场作戏?说清楚了,也免得各位夫人胡乱臆测,乱嚼舌根,各位觉得如何?” “赢姑娘这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果然说话都有底气了。”端坐在左边首位的睿王妃鄢弦瑰慢条斯理地开口,身上一袭玫红色绣金蝶的裙装衬得她肌肤白皙,眉目冷傲,“不过一日没进门,赢姑娘就还不是摄政王妃,在本王妃和众位夫人面前,这般说话的语气不觉得太过无礼?” 说完,她转头看向赢倾和云夫人:“还是说,出生商户的只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然而目光对上凌茵那张美丽的脸,看到她脖子上戴的极品碧玺珠子,耳朵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翡翠耳环,鄢弦瑰面色微微一僵,眼底滑过几分嫉妒。 “我今年十六岁,教养和见识的确不如各位王妃和夫人,所以也并不知道,原来在背后肆意非议贬低他人,就是名门夫人们所谓的端庄和教养。”赢倾漫不经心地扬唇,“如果是这样,那这样的教养不要也罢。” “你!”鄢弦瑰恼羞成怒地起身,“赢倾,你太放肆了!” 赢倾淡笑:“不敢当。” “大姐,今天在场的都是皇族王妃,就算撇开身份不谈,她们也都是长辈,大姐怎么能如此说话?”赢雨抿唇,看着赢倾的眼神里明显透着几分谴责,却又似乎顾忌着身份而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况且今天还是爹的寿宴,大姐这样不太好吧。” “果然母亲教养见识不同,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一样。”鄢弦瑰一哼,看着赢倾的眼神冷漠,“看看赢雨,再看看你,难怪不得你父亲喜欢。” 赢倾不痛不痒,道:“王妃这句话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吧。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各位宗亲王妃夫人好歹也算是当家主母,却在这里跟周姨娘这样的妾室相处甚欢,甚至对一个庶女夸赞有加,这般气度实在让我深感佩服。” 说着,漫不经心地一笑:“不知各位王妃、夫人家里的妾室是不是也这般有教养有学识,知书达理,让人喜欢?” 鄢弦瑰脸色一沉,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赢倾!” “听说诚王最近刚纳了一个秀外慧中的侧妃,此女不但美貌不俗,而且特别的温柔体贴。”赢倾不卑不亢地浅笑,“以诚王妃的大度,定然能跟侧妃相处融洽,侧妃以后有了儿子女儿,定然也会好好教导,把儿女培养成优秀出众的人中龙凤,给诚王府增光添彩,风头压过嫡女嫡子也无所谓,毕竟诚王妃就喜欢知书达理的庶女。” 鄢弦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虽然她们不喜欢赢倾,可赢倾这句话说得却没错。 “既然各位这么喜欢跟妾室同处一室,我跟我娘就不打扰各位了。”赢倾欠身,“祝各位玩得愉快,好好请教一下周姨娘是如何教导女儿抢了嫡女的风采,顺便再跟诚王妃请教请教,看她如何做到贤惠大度,如何跟侧妃姐妹相称,又是如何教导庶女成才的。” 身后周桐咬牙怒道:“过了今天,谁是妻谁是妾还说不准呢,赢倾,你别得意地太早。” 赢倾一笑:“那我提前祝姨娘得偿所愿。” 母女二人刚出了莲园,迎面就遇到匆匆而来的管家:“夫,夫人。” 凌茵止住脚步,看他:“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 “相爷请夫人和周姨娘到前厅去,说是宴席已经开始了。”管家面色有些尴尬,毕竟正式的场合上妾室是不可以露面的,所以对着凌茵,他有些心虚,“这是相,相爷的意思,老奴也只是……” “没关系。”凌茵一笑,“你去告诉周姨娘一声。” “是。” 凌茵没再说什么,携着赢倾一道往泼墨阁走去。 “曦儿倾儿。”她轻声开口,“娘这两天也是细细想过了,该来的躲不掉,东渭那边我打算回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赢倾微默:“我跟娘一起去。” “不用。”凌茵摇头,“我自己先回去,你回去了我反而多了一些顾忌,万一遇上麻烦,我处理起来也会束手束脚。” 赢倾皱眉:“可是娘如果遇上了麻烦,我跟云珩远水救不了近火。” “别小看娘的本事。”凌茵握了握她的手,“我既然敢回去,自然就有自保的能力,他们奈何不了我。” 顿了顿,“东渭也有云珩的势力在,你大可以放心,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母娘陷入危险而冷眼旁观的。” 赢倾惊讶:“云珩在东渭也有——” 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赢倾左右看了看,以防隔墙有耳,随即压低了声音:“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珩在东渭怎么会……” “云珩啊。”凌茵笑了笑,“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所以把你交给他娘其实也挺放心的,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赢倾若有所思,她娘所说的走一步看一步,指的是以后她会去东渭做女皇这件事吗? 赢倾对此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这辈子她认定了云珩,身份上如何转变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对于感情的忠贞,什么三妻四妾三夫四君,都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云珩还有另外的身份,这个却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忍不住思索,云珩年纪轻轻的,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在东渭也攒下了势力? 泼墨阁里此时一派热闹,热闹中却透着几分压抑和紧绷,气氛颇为微妙,原因在于皇上和摄政王都到了。 直到一句“夫人来了”,众人才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转头朝凌茵看去。 “这位就是赢夫人和相府大姑娘?” “外人多传云夫人出身商户,必是粗俗不堪,今日一见才得知事实并非如此,果然言语害人啊。” “是啊。”一张桌子前,面容雅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语带叹息,“赢夫人分明端庄优雅,比起那些出身名门的世家贵女也毫不逊色,周身哪有半分粗俗之气?世人习惯先入为主,以出身和家世来论人长短,不愿去发掘别人身上美好的地方,唉,真是可悲可叹。” 凌茵偏头,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主位前,朝皇帝和摄政王福身行礼:“妾身凌氏,携小女参见皇上,参见摄政王。” 云莫隐看了一眼跟在凌茵身后的少女,明眸皓齿,明艳动人,当得上一副倾城之美容颜。 “夫人不必多礼。”他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酒盏轻啜一口,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赢姑娘也不用多礼。” “多谢皇上。” 凌茵转而看向赢术贤,福身:“妾身恭贺相爷寿诞,祝相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姐姐就只是空口祝词?”周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乖巧的赢雨,“雨雨为了今日相爷的寿诞,特意去学了刺绣,这两天日夜赶工,亲手给相爷做了件袍子,这份孝心让妾身感动不已,毕竟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姐姐说是不是?” 凌茵走到赢术贤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笑:“我也给相爷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不过暂时先容我卖个关子,等会再拿出来。” 周桐笑了笑:“姐姐还真是擅长吊人口味。” “都坐吧。”赢术贤今天寿诞,心情看起来不错,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日多几分温和,“雨雨的心意让为父很感动,辛苦了。” 赢雨乖巧地低眉:“都是女儿应该做的,不辛苦。” 41 仁义道德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幸儿原本也想来给相爷祝寿,可妾身不想让他随意缺课,就让他念书去了,等晚上家宴再让他给相爷好好背一背《孝经》,让他时刻谨记忠君卫国,孝顺父亲,做一个有用的人才。” 赢术贤听了高兴,坐在一旁的皇上当然也高兴,朝中一些老臣听了点头,感叹周桐教子有方,有人甚至替她惋惜,如此贤惠的女子若是赢相的正妻多好? 直到赢术贤开口:“既然周桐在场,今日趁着寿宴臣想跟皇上求个恩典。” 云珩摩挲着酒盏,面上一派闲淡,看不出心里情绪。 赢术贤站了起来,朝皇上躬身行礼:“外人都知道臣的妾室周桐出生名门,是个具有学识和良好修养的女子,做个妾室实在委屈了她。” 周桐站在一旁,像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出似的,诧异道:“相爷?” 赢术贤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朝皇上道:“只是这些年臣跟凌茵夫妻相睦,是以一直未曾生出过其他的想法,可如今周桐年纪已长,膝下一双儿女皆已成人,女儿知书达理,小儿也勤奋上进,臣就想着稍稍补偿他们母子一些。” “相爷。”周桐又小声开口,语气里流露出感动和懂事,“妾身,妾身不需要补偿,相爷心疼妾身,妾身已经心满意足,况且姐姐这些年来为相府也付出了不少,妾身实不敢跟姐姐争功劳……” “我今日提出的这些,跟你没关系。”赢术贤继续安抚她,“我知道这些年你懂事,不争不抢,可我不能委屈了你。” “皇上。”赢术贤跪了下来,情真意切地开口,“臣想提周桐为平妻,求皇上允准。” 周桐一个妾室出现在正宴上,赢术贤方才又说了那些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要娶的赢倾是丞相府唯一嫡女,如果今日真把周桐提为平妻,那他们母女跟凌茵就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虽说平妻比正妻还是矮了一头,可凌茵和周桐出身上的不同又足以拉平这点差距。 庶女赢雨也有了跟嫡女平起平坐的资格。 如此一来,摄政王还会继续娶赢倾? “赢卿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替君分忧,劳苦功高,朕一直在想着该如何犒赏。”皇帝陛下终于开了金口,言辞间是对周桐的赞赏,“周桐贤良淑德,教子有方,十多年隐忍之下还能教出如此懂事的女儿,朕深感欣慰。既然赢卿提了出来,朕岂有不允之理?” 赢倾敛眸,心头哂笑。 皇帝陛下是不是忘了云珩还是摄政王? “但朕也不好插手相府内宅之事。”云莫隐转头看向端坐在椅子里的凌茵,“不知夫人是否同意提周桐为平妻?若夫人同意,朕今日就做了这个主。” 赢雨则看向赢倾,无声地挑衅:过了今天,我也是相府嫡女,谁又比谁高贵了? “我不太同意。” 凌茵平静地开了口,却一句话就让厅上炸开了锅。 赢术贤又惊又怒地转头。 赢雨也收回了挑衅赢倾的眼神,震惊地看向凌茵。 云莫隐表情一顿,语气寡淡:“夫人不同意?” “的确不同意。”凌茵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眼神时多么震惊,波澜不惊地开口,“丞相要提周桐为平妻,此事从未与我商议过,所以我不同意。” 赢术贤阴怒地盯着凌茵,脸色铁青可怖,压低的声音更是冷怒交加:“你疯了?” “我没疯。”凌茵一笑,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视席间所有的人,像是要把众人此时的表情欣赏个够,然后在众人僵滞的眼神注视下,她站起身,“事实上,今天我要送给相爷的大礼也跟此事有关。” “你又要耍什么把戏?”赢相咬牙,“我警告你——” “世人皆知我出身商户,粗鲁低俗,一身的铜臭味。”凌茵根本不理会赢术贤的警告,沉静看向在场的众人,“所以今天我也不学那些名门贵妇挥洒文采,只以简单的言语告知各位一件事,即日开始,我与赢术贤夫妻情断,往日种种皆随风而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信封:“这是我给赢术贤的休书,请各位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赢术贤脸上的怒火彻底僵住。 她是知道赢术贤今天要提周桐为平妻的事情,所以以此来抗议? 还是原本就打算跟赢术贤一刀两断,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发作? “简直荒唐!”赢术贤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世间只有男人能给妻子写休书,还从未听说过女子也能休了丈夫,你简直不可理喻!愚蠢至极!” 说罢怒吼:“来人!夫人今天身体不适,还不把她带下去休息?” “的确荒唐,世上哪有妇人给丈夫写休书的?”席间有老臣说道,“果然是愚昧无知的商户女,一点规矩都不懂。” “唉,就是啊。”旁边一个老者捻着胡须,叹息,“方才我还觉得这位赢夫人雍容大度,跟寻常的名门夫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没想到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行经,亏赢相还说什么夫妻相睦,依我看,赢相这么多年未曾休妻都是情深义重了,这样的妻子怎能出得厅堂?” 其他人点头:“相比之下,还是周桐不错。” 听到赢术贤命令之后,外面就有嬷嬷和侍女进来想带走凌茵,赢倾一笑:“谁敢碰我娘一下,信不信我让你血溅当场?” 朝凌茵伸出去的几双手顿时僵住,几个嬷嬷和侍女惊疑不定地看着赢倾,又转头看向赢术贤,明显是在等着他的指示。 赢术贤脸色已是青白中透着沉黑,如果不是此时有这么多人在,他只怕已经把桌子都掀了。 他目光如刀锋般看着赢倾:“你想干什么?” “父亲别担心,我并不想干什么。”赢倾漫不经心地扬唇淡笑,“今日只是想跟各位探讨一些事情,比如说,方才我听到有人说我娘休夫一举惊世骇俗,若以常理来看,似乎的确是的。” “可世人总是如此不公平,对手握权力的人盲目偏袒,对弱势一方盲目打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和正义?”赢倾淡笑,精致的眉眼染着讥诮,“世人皆知我爹当年一贫如洗的时候,是我娘不离不弃,供他吃喝,供他银子读书赶考,供他银子铺路升迁,还供他银子纳一个个小妾入府,生下一个个庶子庶女。” 赢术贤脸色涨红,觉得狼狈:“赢倾!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父亲心里清楚,在场的应该也知道。”赢倾语气淡淡,“所以父亲今日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手里有了权势,就可以说委屈了周桐,想要娶她为平妻,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你委屈了我娘多少?” 她转头看向赢术贤:“外人都说我娘出身商户,配不上你,父亲心里也这么想的吧?所以任由外人诋毁而从不会为我娘辩护一句,如果今天我说你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父亲会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 赢术贤怒吼:“你给我住口!” “我知道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父亲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你们依然赞成。”赢倾淡笑,目光轻飘飘地看着众人,“因为在座的各位其实跟父亲一样,满嘴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虚伪至极!” 这番言语显然激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众人纷纷面露愤怒之色:“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 “简直一点教养和规矩都没有!” “怪不得赢相偏心,赢家这位大姑娘实在是言语粗鄙,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倒觉得赢姑娘性情坦率,敢言真话。”席间一个男子端起酒盏抿了口酒,开口,“急于恼羞成怒的,大概就是被她这番话说中了而显得心虚的人吧?” 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坐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自斟自饮,神色淡漠:“世人大多虚伪,十年圣贤书也读不来一个真正正义的人,功成名就之后便是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自己薄情寡义还容不得旁人说真话,否则就是粗鄙,就是惊世骇俗,孔夫子的圣贤书就教出了你们这群伪善又自欺欺人的善变小人?” “你——” “闹够了没有?”云珩搁下茶盏,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座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一凛,再也无人敢随意开口叫嚣。 “南夫人休夫一事,虽历来发生得不多,但本王觉得可行。”云珩淡漠地说着,偏头看向皇帝,“皇上觉得呢?” 云莫隐面沉如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酒盏,第一次感觉到了骑虎难下的愤怒。 42 假的摄政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摄政王。”赢术贤忍着怒火说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赢倾淡道,“父亲虽然没听说过,却不代表没有。这世上如我母亲这般刚烈的女子并不少。只因休夫这样的事情太过折损男人的颜面,所以古时就算有过,也不一定会被记载在书上。” 赢术贤怒火又要升腾。 “当然,如果古时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今天不妨就由母亲开这个先例。”赢倾说完,转头看向摄政王,“王爷觉得我说得对吗?” 云珩点头:“嗯。” 赢术贤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若不是有这么多大臣在,若不是摄政王也在,她定要好好教训凌氏和赢倾目无君王、目无尊长、尊卑不分的言行。 所以在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一会之后,周桐松开自己因过度用力而攥紧的掌心,面上强行露出一丝谦恭的表情,走到凌茵面前,低声喊了句姐姐:“今天这件事全是因我而起,是我不好,姐姐若要生气就怪我一人,不要迁怒相爷,等宴席散了之后,我任由姐姐处置。” 凌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看她咬牙强忍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一笑:“我休了赢术贤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太高看自己,以为自己有资格左右我的决定。” “我若真愿意高看你一眼,当年你都不会有机会进相府为妾。”凌茵嗓音淡淡,却透着一股浓烈的威压和寒凉气息,“所以你不必把自己当回事。” 凌茵目光微转,环顾席间一周,“既然诸位都听清楚了,那么今天关于我跟赢术贤的事情到此为止。稍后迈出这扇门,我跟赢术贤从此再无瓜葛,府中所有属于我的嫁妆,我一概带走,赢相若是不放心,怕我带走府中其他东西,可以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 顿了顿,“我这个出身商户的低俗女子今日自请下堂,不再留在相府丢丞相大人的脸,丞相大人以后想提平妻还是想娶续弦,皆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她转头看向云珩:“至于小女倾儿,就交给摄政王了,还望王爷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吃了贱人的亏。” 她若真跟南相和离了,以为摄政王还能继续娶赢倾为妻? “凌氏,别再胡闹了。”赢术贤不悦地开口,言语中却俨然有了几分妥协和安抚的味道,“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以后提周氏为平妻一事我再也不提,这样可以了吗?” “爹!”赢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娇美的小脸刷白,“这对我娘不公平。” “你给我闭嘴。”赢术贤没了方才的温柔,不耐烦地呵斥,“为父要做什么,还需要你的同意?” 赢雨咬着唇,瞪了一眼赢倾,眼底浮现明显的阴冷之色。 “赢术贤,你大概是误会了。”凌茵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因为周氏的事情生气?别自作多情,就算你今日不提这茬,我也是打算要休了你的。别说我没资格,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银子加起来,足够买你的府邸和那身丞相官服。” “凌氏。”年轻的皇帝陛下开口,低沉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大乾严令禁止买官卖官,就算你有金山银山,也买不了丞相身上那身官服。” “皇上的意思是说,赢术贤的丞相之位是凭自己实力坐上去的?”凌茵漫不经心地挑眉,语气闲适,“这一点妾身承认。可皇上也不要忘了,赢术贤从踏入仕途之初,就是妾身在供他吃穿用度,他所读的每一本书籍和使用的每一套文房四宝,皆是妾身供他,若没有妾身的金山银山,赢术贤连帝都城门朝哪个方向开,只怕都不知道。” 唇角微挑,她淡笑:“金山银山买不来官服?皇上何不问问赢术贤,若没有我的金山银山,他今日能否坐上丞相之位?” 赢术贤脸色僵冷似铁,不发一语,沉默得像是一尊木雕。 “姐姐,你别太过分了!”周桐咬牙,“今日非要让相爷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你才高兴?” 凌茵连眼角都不再施舍给她,只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家相爷今日之难堪,根本是他咎由自取,跟旁人无关。” 周桐怒道:“姐姐,你——” “不过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各位继续吃好喝好,别因为我而坏了心情。”她说完这句,收回落在席间众人身上的视线,转头朝赢倾道:“倾儿,我先走了,你今晚还是回摄政王府去,有云珩护你,娘也放心。” 赢倾抱住她娘,在她耳畔低声道:“娘打算就以这样的身份走吗?” 凌茵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你暂时还要留在大乾,娘的身份若暴露了,对你反而没什么好处。” 东渭那边暂时局势不明,她的身份暴露,就是把赢倾的身份摊开在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人利用了,不管对赢倾还是对云珩都不利。 “不过你放心,娘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父亲知道。”凌茵说道,“不过到那时候,你爹还有没有今日之风光就不好说了。” 赢倾嗯了一声:“你要回去一定要小心,务必保护好自己。” “放心。” 凌茵说完这两个字,不舍得放开她,“择个良辰吉日把自己的婚事办了吧,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在大乾这边,你若成了摄政王府的王妃,既能震慑一些对你有敌意的人,也能让云珩安心,就当是提前给他一个名分。” 云珩耳力好,就算凌茵和赢倾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得真切。 在听到说要给他一个名分时,眼底色泽不自觉地柔和了些,目光沉沉看着赢倾。 赢倾抿唇浅笑:“我知道。” 凌茵朝云莫隐欠身:“妾身告辞。” 接着转身朝众人欠身:“今日因我的事情扰了各位心情,在此先赔个不是,诸位大人多多见谅,就此告辞。” “赢姑娘身为相府嫡女,为什么不劝一下自己的母亲?”云莫隐抬眸,锁着赢倾精致的眉眼,“身为子女,理当盼着父母和睦才是,赢姑娘却似乎有意促成父母和离?” “皇上冤枉了臣女。”赢倾淡笑,神情不卑不亢,“臣女并非盼着他们和离,而是支持母亲休了父亲,此事无关他们是不是臣女的爹娘,因为就算是放在别人家身上,臣女也是大力支持的。” 云莫隐眸光越发冷了三分,眼底流露出威慑:“为何?” “因为父亲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无情无义。”赢倾一连用了三个成语来评价她的父亲,足见她对亲生父亲的成见之深,“就算他是我的父亲,我也无法原谅他背弃母亲的行为。”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臣女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父亲的所作所为当得上一句‘忘恩负义’。”赢倾淡道,“皇上不清楚丞相府的内宅之事,就一味的偏袒自己的宠臣未免有失公允。臣女今日不妨把话放在这儿,就算是摄政王喜欢臣女,臣女也愿意嫁给他,可来日摄政王如果背弃了臣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休了他,这就是我对感情的态度。” 说完这句,她浑然不管席间众臣因她这番话而惊骇色变的反应,转头看向云珩,眉梢轻挑,唇角扬起柔和浅笑:“王爷同意我说的话吗?” “同意。”云珩走过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本王不会背弃你,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你没有理由休了本王。” 群臣:“……” “王爷。”赢倾有些累了,不想留在这里听他们废话,“我去看看我娘。” 云珩握着她的手:“本王与你一起去。” 赢倾点头:“嗯。” 43 无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绿茵阁院子里,赢倾问道:“皇上走了?” “刚走。”燕书语气微妙,“皇上脸色难看极了,像是后宫嫔妃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 雪松嘴角一抽:“你会不会说话?” 燕书撇嘴。 “皇上一走,那些大臣们大概也是迫不及待就要跟着走了。”赢倾淡笑,“丞相大人这次整寿过得也算是刻骨铭心,足以让他终身难忘。” 燕书表情古怪:“姑娘,丞相大人是您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又如何?”赢倾斜睨着他,“难不成我要助纣为虐?” “这倒不是。”燕书摇头晃脑,文绉绉地说道,“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父亲大人不同意我嫁给你家王爷。”赢倾语气淡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觉得我该听父亲的吗?” 燕书一愣,头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万万使不得。” 赢姑娘这辈子注定是摄政王府的当家女主子,不嫁给他家王爷还能嫁谁? 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挺拔身影走了过来,燕书连忙低声开口:“千万别跟主子说不嫁的事情,主子这两天好不容易见着心情不错,姑娘若是不嫁,主子又该变回以前的冷面阎罗了。” 赢倾挑眉:“有那么夸张?” 没人比燕书更清楚他家王爷的性情,没跟赢倾在一起的时候,那当真是禁欲如谪仙,无情如煞神,别说其他人见着王爷会怎么样,就是燕书这个贴身侍卫都觉得如置身冰窖。 就是赢倾姑娘到了王爷身边之后,王爷才有了点正常人的温度。 “去告诉诸位大臣,今日在丞相府里发生的事情,谁敢出去乱嚼舌根,本王定不轻饶。”云珩语气淡漠,“顺便传本王之命,让窦溯即刻来丞相府一趟。” “是。”燕书领命而去。 赢倾抿唇轻笑:“燕书时刻忧心着王爷的婚姻大事。” 云珩道:“我们早些成了亲,他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王爷让窦将军过来做什么?”凌茵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笑,“让他护送我离开帝都?不用麻烦窦将军,我身边有足够的人手可用。” 云珩转头,语气淡淡:“窦溯是本王手底下的人,不止皇上知道,赢相也知道。” 凌茵闻言微默,随即点了点头。 她显然明白云珩的意思。 不管是皇上还是赢术贤,今日当众受了这么大的一个屈辱,虽碍于摄政王在场而不敢多说什么,可事后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若凌茵自己带着人手离开,赢术贤定会派出大量人手追击,皇上也会暗中派人盯着她,凌茵纵然无所畏惧,却依然免不了要应付许多麻烦。 窦溯是摄政王的人,他们若知道窦溯负责护送凌茵,就算想暗中动手脚也会有所顾忌,也可以避免她的身份暴露。 “既然如此,就麻烦窦将军了。”凌茵说着,转眸看向赢倾,“我下午就走,倾儿,等窦将军过来之后,你直接跟王爷回去摄政王府,不用留在这里承受你父亲的责问和怒火,以后跟王爷好好过日子,这里不再是你的家,没什么事就别再回来了。” “我知道,娘不用担心我。”赢倾笑了笑,上前抱了抱她娘,“倒是娘路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凌茵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 “娘的嫁妆多么?”赢倾问,“需不需要云珩帮您多准备几辆马车?” “娘哪有什么嫁妆?”凌茵摇头,“我当年嫁给你父亲,手头那些铺子产业就是嫁妆,但这些又不能搬进相府。金银首饰一类的娘买得少,装不了多少箱子,自从上次你说不用任由周桐母女予取予求之后,娘连现银都没留了,手里主要是银票,便于携带。” 顿了顿,“你父亲为了维持清正廉洁的好名声,这些年丞相府除了俸禄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收入来源,日常用度都是我在供给,我倒是想看看等我走了之后,他丞相府的风光该如何维持。” “这是我在帝都的商铺,以后都交给你,管事掌柜以后也都会听你的。”凌茵叹了口气,“若以后你也必须离开这里,这些商铺就可以全部转手让给别人,或者继续留着也行,安排个可靠的人帮忙打理,这些都是旺铺,每年进账可观,转出去太可惜了。” 赢倾沉默片刻:“娘回去不需要用银子吗?” 凌茵挑眉:“你指的是我回去东渭打点关系,筹谋势力需要用银子?” 赢倾点头。 “不用。”凌茵摇了摇头,“别忘了我是东渭大公主,回东渭是去享受荣华富贵的,若要我自己拿出银子来打点,那我何必回去?” 赢倾微愕,随即被她娘的霸气折服。 不过她娘说的也对,虽然此番只有无痕代表东渭皇族请她娘回去,但可以判断出东渭皇室之人包括那位皇帝陛下之内,的确都是盼着母亲回去。 这般一想,赢倾顿时又有了几分底。 窦溯奉命来到相府时凌茵已经收拾好了需要携带的衣物行李,几个健硕的侍卫正把一个个包袱和箱子装上马车。 凌茵跟赢倾一道走出绿茵阁。 “姐姐。”周桐带着人走了过来,眼底流露出谴责的意味,“相爷操心劳力都是为了这个家,姐姐就算心有不满,怎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相爷下不来台?” 凌茵挑眉,觉得这个女人病得不轻。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桐,语气平淡:“姑奶奶已经休了赢术贤,为什么还要顾及他的面子?他的面子是黄金做的?” 周桐震惊:“姐姐?” “别一口一个‘姐姐’地叫,让人听了还以为你跟我感情有多好。”凌茵目光越过周桐,看着侍卫忙进忙出,倒还有几分闲工夫跟她扯上几句,“赢术贤以后就只是你的丈夫了,你想当正妻也好,平妻也罢,都跟本姑奶奶无关,赢术贤就算要纳十八房小妾,也是你们夫妻自己的事情,你该高兴才是。” 周桐暗恨在心,面上却不得不扬起假笑:“姐姐还真打算离开相府?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姐姐跟相爷好歹也是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别扭闹过了也就算了,谁家夫妻不是床头吵床尾和?姐姐还真要弃相爷而去不成?” 凌茵淡道:“你以为我在装模作样吓唬他?” 周桐当然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吓唬谁。 周桐当然也不是真的在乎她的去留,她在乎的是凌茵会带走什么。 转头看着侍卫手里拿着的那些东西,她迟疑片刻,终于试探着开口:“姐姐不可能真的把相府搬空吧?” “搬空相府?”凌茵淡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有多大的能耐能把相府给搬空?这偌大的府邸里一砖一瓦都是皇上所赐,那些花草树木我也带不走,假山花园,长廊亭台以后都是你的,包括库房的钥匙也会归你所有,放心,属于相府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带走。” 赢倾几乎笑出声。 周桐觉得恼怒,可为了银子她忍了,咬了咬唇:“那库房还有多少银子?” “这个问题你来问我?”凌茵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不过也是,本夫人到底是掌了这么多年中馈,这离开之前是该跟你交接一下,库房里银子没有,倒是皇上曾经赏赐给丞相府的绸缎还有几匹,以及几件古玩玉器什么的,你要是觉得可以拿去换银子就让人拿去换了,这些事以后都是你做主。” 赢倾暗自点头。 周桐气得脸色铁青:“皇上赐下的东西怎么能拿出换银子?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 凌茵睨着她,声音淡淡:“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你要觉得可行就去办,觉得不行就别听我的,我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周桐咬牙:“你把银子都带走,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那是你的事。”凌茵道,“我跟赢术贤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难不成还要继续拿银子贴补他和他的妾室?” 周桐脸色青白交错,咬了咬牙:“姐姐嫁给相爷这么多年,也享受了相府的荣华,这一朝和离就把银子都带走,你觉得合适吗?” 凌茵惊奇地看着她,显然没料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般程度:“你想让我把嫁妆留给你?” 44 名正言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窦将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赢倾开口,“娘,我们就别耽搁时间了。” 凌茵点了点头:“走吧。” 母女二人旁若无人地抬脚离开,周桐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拦,却被雪松和雪茶拦住了去路。 “你们干什么?”周桐怒目而视,“让开!” 雪松淡笑:“周姨娘就别这么不要脸了吧,不是说你出身名门世家吗?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别贪,这点最基本的教养还是该有的,否则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赢倾听着雪松的话,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这才哪跟哪儿啊? 周桐心里清楚丞相府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靠着谁,今天她娘一走,偌大的丞相府马上就会捉襟见肘。 周桐倒是能顺理成章地掌内宅大权了,可空空的一座库房握在手里又有什么用? 以后丞相府过日子,要么周桐想办法弄银子,要么丞相大人舍下脸面和清誉开始利用职权敛财。 母女二人走到相府大门前,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凌氏。” 凌茵和赢倾同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从敞厅里走出来的赢术贤。 走到不远处站定,他沉沉盯着凌茵:“你这是下定决心要跟本相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凌茵一笑,笑容透着云淡风轻般的不在乎,“丞相大人这话说的不太妥当,怎么能叫鱼死网破呢?分明是鱼也没死,网也没破。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休了我,把外面柳氏接进府,把府里的周氏抬上来吗?今天我主动成全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赢术贤刚刚平静下去的脸色再度铁青。 凌茵却似没有看到,不急不徐地嘲弄:“从此没有我这个出身商户浑身铜臭味的妻子给你丢脸,相爷出入脸上也能增添光彩了,可以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板,身边娇妻美妾环侍,再不用担心有人说你娶了个商户女,这不是好事吗?” 赢术贤攥紧手,脸上阴云密布:“你竟当真舍得下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 “多年的夫妻情分?”凌茵轻笑,“相爷这是要挽留我?” 赢术贤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好聚好散,各自还能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凌茵淡笑,“没出这个门之前,我到底还算是个赢夫人,借着今天的好日子在此祝相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赢术贤任何时候听到这句话都可以当做是祝福,唯独此时,这是明明白白的讽刺。 “既然相爷说到了多年夫妻情分,那么今日带给相爷所有的不快,就当是我给相爷这十几年夫妻情分的回报,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凌茵淡道,“踏出这道府门,从此我跟赢府不再有任何关系,丞相大人好自为之吧。” 赢术贤没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眼底神色阴鸷,竟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征兆。 凌茵踩着凳子上车时,眼角余光看见他的神情,却只是轻扯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只转头朝赢倾道:“等娘安顿好了给你来信。” 赢倾点头:“娘一路小心。” “放心。”她笑道,“娘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云珩走了过来,站在赢倾身侧,吩咐:“把夫人安然送达,路上若遇到找麻烦的人,不管是谁,都不必手软。” “是。”窦溯恭敬应下,“王爷放心,卑职一定护好夫人。” 抬眸看向赢倾,他道:“赢姑娘放心。” 赢倾礼貌地道:“这一路要辛苦窦将军了。” “卑职该做的,不辛苦。” 当着云珩的面,窦溯表现得极为乖觉,完全没有之前在书房里斥责赢倾“书房重地,女子岂可擅自闯入”时的冷硬。 赢倾心里有数,面上却是温雅浅笑。 除了窦溯和护送的摄政王府私兵之外,队伍中还有几十个陌生的面孔,个个身姿矫健,面无表情,气势上比起摄政王府的私兵也毫不逊色。 他们是凌茵自己的私卫,之前一直没有露过面,今日才现身保护主子。 这也是赢术贤心里震怒却不敢让人阻拦的原因,眼前这阵仗,就算如何愚蠢之人也看得出来根本拦不住,况且摄政王亲自派了人护送。 凌茵…哦不,东渭大公主西陵茵坐进了马车,掀开车帘跟赢倾挥手道别。 赢倾和云珩站在大门外青石板路上,就这么看着马车队伍慢慢地驶离了眼前,在视线里越走越远。 “摄政王!”一辆马车从皇宫方向疾驰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白面胡须的公公,到了跟前先是跪下行了个礼貌,随即小心地开口:“王爷,太后娘娘宣召赢姑娘,请赢姑娘即刻进宫。” “回去告诉太后,赢姑娘今天没空。”云珩握着赢倾的手,冷漠看了一眼来自慈安宫的内侍,随即转过视线看向赢倾,“方才在府里受了惊吓,我们先回王府。” 赢倾浅笑:“听王爷的。” 内侍脸色微变,抬头看向赢倾,沉声提醒她:“赢姑娘,这是太后懿旨。” 赢倾转头看着他,面上浮现为难之色:“可刚才你听到了,摄政王说我没空,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听到赢倾这句话,内侍脸色一白,低声下气地开口:“太后懿旨,容不得谁违抗,还请摄政王莫让奴才为难……” 云珩这一次连眼角都没有施舍给他,握着赢倾的手,径自带她离开。 坐上马车回到王府,云珩当即命人去找来京城最有名的媒婆,吩咐雪松和管家负责去跟媒婆商议婚事流程,择个最近的良辰吉日,把婚事尽快地办了。 “凤冠霞帔定制需要时间,太赶的话怕来不及……” “这个不用操心。”雪松告诉媒婆,“凤冠霞帔,珠宝首饰,王爷早已经提前准备了,不需要你们考虑,你们只负责把成亲的流程筹备一下,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婚事该有的细节都准备好就可以。” 雪松负责跟媒婆商议成亲事宜,赢倾则沉默地跟着云珩回到昭宸殿,一路无话。 抵达昭宸殿,两人拾阶而上,云珩沉默地偏头看着她:“不开心?” 赢倾回神,抬头看着他,摇头笑道:“有些怅然若失,我娘这一走,也许很长一段时间我跟她都没办法再见面了。” “不会。”云珩淡道,“你十六岁生辰之前,东渭皇族应该会有人来接你回去。” 赢倾微默,对,她的生辰在腊月,也就是到了今年年底,她才算真正满十六岁。 “为什么他们会在我十六岁生辰之前接我回去?”赢倾蹙眉,“若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跟你也要分开?从大乾到东渭路途遥远,来回一趟浪费的时间太多,我不想跟你分开。” 云珩因她这句话而欣喜,眼底柔光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我跟你一起回去。” 赢倾正要跨进殿门的右脚微顿,诧异地看着他。 “大乾到东渭也不算太远,我们就当是去游玩,赶路也不用太着急。”云珩揉了揉她的头,“暂时还早,你先不用想这些,我会做好安排。” 赢倾点了点头,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在我十六岁之前过来接我?” “因为东渭历代神灵选择的储君,必须在十六岁生辰次日登基为帝。”云珩淡道,“神灵选择的储君指的是两百年一次的女皇。” 赢倾愕然,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到现在都还没什么感觉,好像这祭司殿选择的女皇跟我无关一样,我就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与之格格不入。”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深沉的眼底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光泽涌动,淡漠的眉眼像是蒙了一层朦胧云雾,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赢倾走到靠窗前的雕花锦榻上坐了下来,侍女泡了茶端过来,给赢倾倒了一杯,随即恭敬地退到远处站着。 “关于成亲一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云珩在赢倾身边坐下来,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埋首在她颈侧,“我让雪松跟媒婆商议婚事细节,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一并告诉雪松,让他们一道筹备。”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成亲也就只是个仪式,这个仪式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赢倾偏头,亲了亲云珩的唇角,“等我们成了亲,就可以每天享受鱼水之欢,王爷也不用再看得着吃不着了。” “王爷怎么不说话?”赢倾挑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清澈瞳眸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是不是我的话太彪悍,吓着王爷了?” “…不是。”云珩摇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嗓音里多了几分低沉的意味,“你说的对,等我们成了亲,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鱼水之欢,不用再看得着吃不着了。” 云珩闭眼,鼻翼萦绕着独属于她的馨香,空寂已久的心扉被填得满满的,像是前所未有的充实。 “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吧。”云珩低声开口,“没必要等太久。” “王爷决定吧,我随意。”赢倾倒也没什么意见,“相府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娘给我留的铺子,成亲那天,我就去铺子里梳妆出嫁,多带几个陪嫁丫头也就弥补了一些遗憾,其他方面但有缺憾都可以由排场和嫁妆来凑……” 不过说到陪嫁丫头,赢倾想到还留在蘅芜苑里的两个丫头,道:“稍后让雪茶去相府一趟,把茉莉、杜鹃和阿欢、阿挽、阿芝、阿韵几人都接过来,继续留在相府只怕要让周氏记恨上,以后再迁怒虐待她们。” 45 九华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成亲的日子最终并没有采纳云珩“定在三日后”的意见,因为媒婆算来算去,都觉得四月十九才是大吉之日,四月初十反而没那么吉利,所以最终把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九。 云珩虽杀伐果断,一言九鼎,但在成亲事宜上却还是得尊重媒婆的意见。 距离四月十九还有十二天,比云珩要求的三日后延迟了九天。 赢倾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男子,“云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珩沉默片刻:“苍云山。” 赢倾不解:“去苍云山干什么?” 云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到了你就知道了。” 赢倾挑眉:“你不会是要把我骗去苍云山,卖给土匪头子当压寨夫人吧?” 云珩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嗯,我就是土匪头子,你要给我当压寨夫人?” 赢倾以为他是在说笑,煞有其事地点头:“当个压寨夫人其实也挺不错的,自由自在,无人管束,每天还能享受山清水秀的风景,要多逍遥自在就有多逍遥自在。” 赢倾没有去过苍云山,作为一个深闺女子,前世只活到了十七岁,连大乾皇城的城门都没出去过,当然没有机会见识过苍云山的广袤。 以赢倾的认知,最多也就知道它神秘而已,至于如何神秘,她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行了半夜,凌晨时分早已把繁华的皇城撇下数百里,前方有人准备了快马,云珩跟赢倾下车吃了点东西,稍作休息之后就抱着赢倾飞身上了马背。 “累吗?”云珩低头问她,干净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让赢倾心跳加快。 她偏过脑袋,抬头看着他清俊的容颜,嗓音柔柔的:“有美人夫君作伴,怎么会累?” “时间有点赶,辛苦你了。”云珩亲了亲她的侧脸,“到了苍云山,好好泡个澡休息两天。” 赢倾心里正憋着好奇呢,不过看起来赶路确实挺急的,她也就没再多问,只嗯了一声。 云珩大概是赢倾前后两辈子见过的最体贴的男子,怕她在马背上颠得辛苦,在快马加鞭连续飞奔了大约四百里路之后,中午又给赢倾换上了铺着柔软皮毛的超大马车,可以让她睡觉也浑然不会颠簸的那种。 云珩怕她骑马骑得屁股疼,还亲自给她按摩着臀部,伺候得赢倾舒服又忍不住脸红心跳,不过好在云珩的手法极好,暖洋洋的真气缓解着浑身的疲劳,赢倾很快就睡着了。 苍云山在九州大陆是最为神秘的一处山脉,它的神秘之处其实不在于山脉本身,而是因为这座山上隐藏的势力,九华阁。 苍云山只是九华阁的一处势力所在,比起苍云山的神秘,九华阁这个名字在九州大陆更是让人敬仰畏惧。 它是凌驾于天下九国的超然势力,天下无人不知九华阁的可怕,以及他在九州大陆之中无比崇高的地位。 此时站在山脚下,赢倾看着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绵延山脉,仿佛看到了山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的一幕。 “今日开始,我就真成了压寨夫人?” “嗯。”云珩点头,挽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去,“我们在这里住两天。” 赢倾不解地眨眼:“王爷当真是土匪头子?” “什么土匪头子?”燕书和身后众多黑衣护卫策马停在山脚,下了马,使用轻功飞身而来,听到赢倾这句话就反驳,“苍云山九华阁,人人敬畏的九华宝地,怎么能跟土匪头子扯到一块呢?” 云珩冷眸一扫:“多舌。” 燕书脖子一缩,顿时不敢再多话,甚至还主动落后两步,不打扰自家主子跟赢倾姑娘闲聊。 他现在算是摸透了,赢倾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此时她说山是土匪山,窝是土匪窝,他家王爷是土匪首领,王爷也绝对会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嗯,你说得对。” “云珩,九华阁阁坐落在这么高的山巅之上,上山下山都不太容易吧。”赢倾望着高高的山巅,眉心微蹙,“住在山上的人都是自给自足?” 燕书听到这句话,又接话:“九华阁的手下都是高手,轻功来去自如,险峻山峰也如走在平地上。” 赢倾沉默。 云珩没说话,始终握紧她的手。 赢倾刚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云珩忽然挟住了她纤细的腰,她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拔地而起,伴随着耳畔呼呼的声响,山景在眼前急速闪过。 不知用轻功飞了多久,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条漫长的石阶,云珩才放缓了速度,把赢倾放了下来。 双脚站到平地上,赢倾抬头望着眼前这条通往山巅的青石阶,周遭风景如画,虽比不得富贵之家园子里的千娇百媚,却自有一种傲然于天地之间独属于它们自己所有的峭拔。 石阶两旁忽然现出无数的青衣高手,且这些人跪在石阶两侧,像是恭迎帝王一般的阵仗,让赢倾好一阵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若说赢倾还猜不到云珩的身份,那显然就迟钝得说不过去了。 “云珩。”赢倾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语气里透着几分微妙,“九华阁阁主,是你?” 云珩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抬脚往石阶上走去。 赢倾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浑身通畅:“云珩。” “嗯。” “你真是深不可测。” 云珩低眸看着她,唇角微挑:“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赢倾沉默。 前世她确实了解他太少了,没想到云珩除了摄政王这么个尊贵的身份之外,居然还有其他厉害的身份,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云珩没开口,跪在两旁的青衣高手就像石雕般动都不动一下,健硕的身体半跪在地,悄无声息,如同影子一般。 “云珩。”她突发奇想地开口,“你说这么高的山,常年云雾缭绕,几千或者几万年前,会不会有神仙在此修炼?” 云珩还没说话呢,身后的燕书耳尖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就接了话:“姑娘是不是神话故事看多了?” 雪松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多什么嘴?” “雪松。”云珩嗓音淡淡,“找一处悬崖峭壁,把他丢下去。” 雪松脆生应道:“是!” 燕书脸色微变,顿时不敢再说话。 “燕书哥哥。”雪松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盈盈道,“你要不要自己看看哪处峭壁风景比较好,适合做葬身之处?” 赢倾被两人逗得发笑:“燕书其实很可爱。” 赢倾挑眉:“这似乎不像你的风格” 话音未落,殿内又走出来两人,身姿高挑,气势卓然,一黑一白像是黑白无常。 一人黑衣冷峻狠厉,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刃。 一人白衣俊逸绰约,是个温润贵公子。 赢倾微愣。 两个男子看到赢倾的瞬间似乎也是一愣,随即敛了眉眼,撩袍跪地:“见过主子。” 赢倾打量着这两个人,暗道云珩身边当真是卧虎藏龙,这两人以前从未见过,可此时只看着,便无法忽视他们周身流露出的超然气度。 如此容貌和气度都出众的两个人,居然也是云珩的手下? 帝都有杭华和窦溯,苍云山上又有这二人? 云珩若无些真本事,大概也无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臣服听命吧。 云珩没说话,挽着赢倾的手往殿内走去,身后黑衣白袍两个男子起身跟了上来,其他少男少女进殿服侍,从容不迫地在雕窗前的锦榻上铺上最新的雪白皮毛垫子。 云珩坐在矮榻上,跟赢倾中间仅隔了一张檀木小几,白衣侍女端着玉盘走过来,给云珩和赢倾都奉了茶,随即躬身退去。 赢倾安静地执着茶盏。 “雁过,朝生。”云珩声音一贯的淡漠,波澜不惊却流露出天生威压,“这是本王的王妃,九华阁以后的主母,赢倾。” 赢倾微讶,转头看了他一眼。 云珩端坐在榻上,周身气度透着浑然天成的尊贵,帝王般的威压丝丝缕缕笼罩下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臣服。 这句话落音之后,却见眼前两位黑衣白袍的男子再一次撩袍跪了下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却透着心甘情愿的恭顺:“属下朝生,雁过拜见夫人。” 赢倾抬眸看着眼前两人,声音温和:“两位公子请起。” 两人起身,恭敬地道了声:“谢夫人。” “四月十九日大婚,倾倾从苍云山出阁。”云珩淡漠吩咐,“雁过,此事你全权负责筹办,务必隆重。” 赢倾其他的都没怎么在意,只听到从“苍云山出阁”和“务必隆重”这两句就足够让她说不出话来。 “云珩。”赢倾转头看他,声音柔和,“也别太隆重……” “大乾摄政王成亲,苍云山九华阁嫁女儿,怎么能不隆重?”白衣男子温润浅笑,“夫人不必担心,一切交给属下来办即可。” 赢倾惊默,随即心下了然。 原来云珩打的是这个主意。 “备浴。”云珩吩咐,“半个时辰之后备好膳食,清淡一些,都下去。” “是。” 雁过和朝生躬身退下,带走了殿内的四个白衣少年。 四个少女开始去准备沐浴用品,以及赢倾沐浴之后要穿的衣服,随即恭谨地端着玉盘侍立一旁。 “先去泡个热水浴,然后用膳。”云珩低头看着赢倾,“膳后好好睡上一觉,等醒了我们再讨论正事。” 赢倾原本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困,不过看到捧着托盘候在一旁的四个少女,她点了点头:“嗯。” 云珩挽着赢倾的手把她带到浴殿。 “这是山间引来的温泉水,泡泡有助于缓解疲劳。”云珩温声道,“不过别泡得太久。” 虽然在马车上睡得很香,但赶路总的来说还是辛苦的,尤其对于赢倾这样没有武功傍身的娇弱女子来说。 赢倾点头。 “让她们伺候你,我去外面等。” 赢倾拉住他的手:“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云珩微震,转头看着她倾城的眉眼,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乖,有什么话可以等你沐浴之后再说,我先出——” “留下。”赢倾坚持,一双清澈的瞳眸无辜地看着他,“我都不怕你看,你顾忌什么?” 云珩薄唇轻抿,幽沉的黑眸里情绪涌动。 46 无可取代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浴池里的水温度刚好,云珩趴在浴池边缘,闭着眼,修长手指细致地按摩着她后颈肩背,恰到好处的力道以及适中的水温都让她舒服得昏昏欲睡,以至于她的嗓音都透着几分猫儿似的慵懒:“云珩。” “嗯。”云珩眸光已经柔到了骨子里,声音却始终保留着几分冷静,“想睡了?” 赢倾唔了一声,语调散漫:“其实还好,你要不要下来泡泡?” 云珩微默,随即低笑:“你先洗。” 赢倾睁开眼,侧过头瞅他:“王爷是不是怕自己做不了柳下惠?” “不是。”云珩摇头,眼睛里带着点笑意,“稍后我跟朝生、雁过还有事情要处理,不着急沐浴。” “沐浴更衣之后再去处理正事应该也没什么不妥,其实你就是担心下来跟我一起洗会把持不住自己。”赢倾问道,眉眼似是带着挑衅的意味,“王爷会不会突然化身为禽兽?” 云珩闻言好一阵沉默,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眸心沉沉。 “这两天赶路,你其实比我辛苦。”赢倾直起身子,心疼的看着他,“下来一起洗吧,我都不介意,你怕什么?反正还有几天我们就成亲了,不就差一个成亲仪式?” 云珩没说话,对她的邀请难以抗拒。 赢倾纤细的身体没入水中,只露出白玉般的脖颈和漂亮的脸蛋,不过这个画面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男子来说,都显然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你的手下已经喊我夫人了。”赢倾说着,眉头微拧,“不过为什么不是喊王妃?因为帝都摄政王府跟九华阁的势力是分开的?” 云珩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让我以九华阁千金的身份出阁?”赢倾看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想让我成为全天下人艳羡的女子?” 云珩执起她的手,亲了亲她掌心:“应该说,是让我成为全天下人艳羡的男人。” 赢倾微愣,随即失笑:“你这个九华阁真正的主子难不成因为娶个妻,就要沦落成为上门女婿?” “我以后还会成为东渭的上门女婿。”云珩温声说道,眸光灼灼,“到那一日,还得仰仗夫人庇护才行。” 赢倾心尖上像是被猫爪挠过似的,酥酥麻麻,涌起一股子暖暖的悸动。 她怎么会不明白云珩的心意? 此番她娘又直接休了父亲,带着自己所有的嫁妆离开,有摄政王派人保护,她父亲和皇上就算想查她娘的底细都无法轻易做到,但赢倾这个商户女的身份却是众所周知的。 帝京权贵素来喜欢以貌取人,以家世背景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所以才总有人以商户女的出身来大做文章,肆意抨击,说赢倾配不上摄政王。 更何况嫁给摄政王之后,赢倾就真正入了皇族,成了皇家妇。 云珩身为皇族正统血脉的王爷,以后皇族宗亲的宴会活动多了,不是这家宴席就是那家赏花,不是太后寿诞就是皇帝生辰,还有一些需要宗亲进宫团圆的节日,总之活动多,宴会多,赢倾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机会就会跟着多起来。 若此番赢倾从九华阁出嫁,那婚礼定是轰动天下,别说大乾权贵,就是其他国家的人以后也没人敢低看她一眼。 明白了云珩的心思,赢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评价她的身份,就算是前世还喜欢着骆星泽的时候,她也从未觉得商户女就该低人一等,她娘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凭什么就要被人看不起? “云珩。”赢倾脸颊贴着云珩掌心,嗓音软软的,“我上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太多太多的好事,拯救了天下苍生,行善积德修了太多福报,所以这辈子才幸运地遇上了你?” 云珩没说话,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眸色有些幽深难测。 “云珩。” “不是你。”云珩低眸看她。 “嗯?”赢倾抬头,“你说什么?” “幸运的人是我。”他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情绪,“是我幸运,才遇见了你。” 赢倾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奇怪,说得好像她是什么绝世仙女一样。 赢倾不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相反,她觉得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抗拒得了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感觉,可她还是觉得奇怪。 “云珩。”她托着腮,嘴角扬起,开始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就相爱,然后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善终,这辈子你才对我这么好?” “云珩,”被放在床上的姑娘发出迷糊的呓语,眼睛似睁非睁,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迷糊的可爱,“云珩……” 云珩低头亲了亲她,声音低沉:“嗯,我在。” “云珩,你怎么这么好?”赢倾半睁着眼,声音因迷糊而越发温软,像是柳絮拂过心尖,“人好,长得也好看,怎么看怎么好,越看越喜欢……” 云珩心头悸动,胸腔里的情愫排山倒海般涌来,须臾,又覆上她的唇。 赢倾到底是没能抵挡得住困意侵袭,呓语停止,呼吸声很快平稳下来。 云珩站在床边,维持着弯腰亲她的姿势,就这么静静的,安静地注视着少女容颜,修长手指划过少女精致的眉眼轮廓,带着说不出来的眷恋。 倾倾,倾倾,倾倾…… 赢倾感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一直“倾倾”、“倾倾”地喊着她,声音温柔,像是倾注了一生的柔情。 可等她醒过来,却完全想不起来梦中的画面,只有那个声音回荡在耳畔,柔情刻骨地唤着她:“倾倾。” 赢倾坐在床上,努力地拧眉回想,却还是想不起一丝半点。 “姑娘醒了?”雪松端着盆水走进来,放在一旁盆架子上,转头走到床边,“姑娘饿了么,洗漱之后就可以用膳了,王爷命人备了一桌膳食,就等着姑娘醒呢。” 赢倾回神,转头看了看窗外:“我睡了多久?” “姑娘早上睡的,这会儿已经傍晚了。”雪松笑道,端着杯子给赢倾漱口,“姑娘是赶路累了,所以王爷命我们不许打扰姑娘,让姑娘好好睡一觉,把精神气都补回来。” 赢倾叹了口气:“你们比我还辛苦呢,我一路就坐在马车里睡觉,什么也没做。” 云珩还贴身照顾了她一路,她睡觉的时候都是他在旁陪着。 “属下练武之人,赶这点路算什么?” 赢倾真心地说道:“会武功真好。” 雪松笑道:“姑娘要是想学,可以让王爷教两招,强身健体。” “云珩呢?” “王爷在书房。”雪松打湿了帕子拧干,递给赢倾擦脸,“姑娘是先用膳,还是属下去请王爷过来陪姑娘?” 赢倾抬眸,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淡笑道:“不用你请了。” 雪松转头看去。 一身雪白干净轻袍的云珩从殿外走了进来,矜贵容颜,眉眼清冷,周身流泻出不染尘埃的谪仙气质,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雪松福了福身,赶紧带着殿内侍女都退了出去。 “王爷今天真好看。”赢倾笑着看他,“是不是故意想让我看得移不开眼?” 云珩扬唇:“只是今天好看?” “不是,王爷这张脸每天都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赢倾浅笑,眼底似是嵌入了细碎的光:“只是今天特别好看。” 云珩低头亲了亲她,声音柔和:“你喜欢就好,出去用膳吧。” 赢倾嗯了一声,看着云珩蹲下身给她穿鞋,心头被充实感包围,然而感动的同时,却突然生出一些忐忑:“云珩。” “嗯?”云珩抬眸。 “我们真的可以这样白头到老吗?”赢倾眉心微锁,手指无意识地勾着他的头发,“你对我这么好,以后等我芳华不在,容颜老去,没有了如今这般美貌,你会不会喜欢上其他的女子?” 云珩如今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觉得不真实,如今她正值二八年华,正是女子容颜最动人的时候。 赢倾无法想象,若面临那样的处境,她能否承受得到那样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打击。 云珩抿唇沉默片刻:“不会。” 赢倾看着他。 “只有你一个人,无可取代。”云珩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头亲着她的额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就算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我也不会喜欢其他的女子。” “真的?” “真的。”云珩揽着她腰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该担心这个问题的人是我。” 赢倾闻言一愣,随即挑眉:“你怕我抛弃你?” 云珩嗯了一声。 “我才不会呢。”赢倾撇嘴,“我不是喜新厌旧的人,而且你这样的男子天下难寻,世无其二,我又不傻。” 想到前世他对她的执着,赢倾也知道自己其实是矫情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何处吸引了云珩,但他的深情执着确实是世间罕见。 “去用膳吧。”云珩放开她,改而挽着她的手,“天快黑了,晚膳之后我带你去山巅看看。” 赢倾玩笑:“山巅能触摸到星星吗?” 云珩摇头:“视线会更好一些。” 赢倾没再说话,目光微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感觉到掌心暖暖的,被密密麻麻的柔情包围,心扉柔软一片。 47 触之者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别光顾着我,你也多吃点。”赢倾夹了些菜给云珩,“我觉得用膳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有家的味道,旁边围着那么多人,吃都吃不自在。” 说着看向云珩,“等成亲以后,用膳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云珩眉目柔和:“好。” 赢倾浅笑,一顿晚膳用得静谧。 云珩和赢倾抵达九华阁之巅最高的山峦,夜里山风微凉,一袭雪白的云珩迎风而立,衣袂飘飘,越发似是降落凡尘的谪仙。 赢倾退后一步,眸光盈盈看着他:“王爷真像是——” 赢倾声音顿住,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像是什么?”云珩拍了拍自己身边平坦的巨石,柔声询问。 赢倾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没什么。” 眸光注视着远处重峦叠嶂、此起彼伏的山脉,赢倾躺倒在云珩腿上,仰头看满天星斗:“今晚夜色真好。”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她的话。 赢倾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娘到哪儿了。” “已经出了大乾边境。”云珩轻拂着她的发丝,“东渭有人来接,你不用担心。” “窦将军会把我娘送到东渭?” 云珩点头:“路上我还安排了一些暗卫,还有你娘身边也有不少高手,可以解决跟踪的人。” 赢倾于是放了心,她娘离开大乾阵仗不小,队伍太过显眼,皇上或者丞相大人派出去的人手很容易追踪到,轻易无法甩掉。 不过这些也确实不用她担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比得上云珩和她娘心思缜密? 这些担忧早在她提出之前,云珩应该就早早安排妥当了。 “有个强悍的夫君,还有个厉害的娘,我怎么就这么幸运呢?”赢倾望着云珩矜贵容颜,发出一声感叹,“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你们宠着就好了。” 云珩低眸看着她。 “听说一些精通占星卜卦的高人,都能通过天上的星星变化来推测帝星国运。”赢倾嗓音柔和,“云珩,你相信这些么?” 云珩是强悍的武将,是运筹帷幄的摄政王,是心深似海的权臣,也是孤傲尊贵的强者,应该不会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吧。 然而云珩却低声说了一个字:“信。” 赢倾微讶,“你也相信命运?” “很奇怪么?”云珩手指轻抚着她娇嫩脸颊,唇角上扬的弧度,“我也是人,别太把我神话了。” 赢倾眨眼:“那王爷相信天上有神仙么?” 云珩道:“未曾见过。” 赢倾微默,随即笑出声:“王爷此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跟平日里淡漠寡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赢倾阖上眼,“我暂时是不是就留在这里了?” “嗯。”云珩点头,语气温柔,“雪松和雪茶也都会跟着留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雁过。” 赢倾问道:“早上穿白衣服的那个男子是雁过?” “嗯。” “他看起来比较好相处。”赢倾道,“斯文俊秀的翩翩公子。” 云珩沉默,眸光微暗。 “不过还是没你好看。”赢倾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云珩,“我家王爷最好看。” 云珩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姑娘,眉眼明艳,瞳眸熠熠生辉,浑身都散发着明媚阳光般的朝气。 “苍云山距离大乾帝都较远,出阁的仪仗需要提前两天出发。”云珩开口说道,“路上雪松和雪茶贴身照顾,雁过也会安排好你的生活起居,你安心出嫁就行。” 说完,他低下头,声音愈发柔和:“摄政王府迎亲队伍也会早些出发,半路汇合,迎接我的新娘子。” * 云珩片刻未停就地要往府里走去,商福连忙等下马车,小跑上前:“老奴参见摄政王。” 云珩脚步微顿,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有事?” “启,启禀摄政王。”商福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借此来掩饰面对摄政王的畏惧,“奴才奉太后之命,请王府的鹿,不,不是,是请摄政王进宫一趟,太后老人家有要事跟您商议。” 云珩语气冷漠:“很急?” “不,不是很急。”商福连忙摇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很重要。” 云珩淡道:“本王回府沐浴更衣,晚上进宫。” “是。”商福应了这句,心下总算松了口气,“奴才告退。” 云珩没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举步进了王府。 “这两天有没有人过来?” 总管跟在云珩身后禀道:“商总管午时来过一次,送来了两个教引宫女,恰好遇到鹿公子回来,直接就给打发了。” 燕书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古怪,商福来摄政王府居然是因为太后要送给他家王爷教引宫女? 云珩没说话,径自回殿沐浴更衣,燕书命侍女去厨房拿些食物过来,主子在苍云山跟赢姑娘依依不舍,回来还要加紧准备迎亲仪仗,赶路赶得急,路上都没怎么吃好。 云珩从浴殿里出来,换上摄政王的织金蟒服,简单用了碗粥,随即就带着燕书进了宫。 云珩道:“太后找我有事?” 太后已经习惯了他冷漠的态度,命人赐座,云珩却并没有坐,只道:“有事直说。” “关于你的亲事。”太后端着茶盏,开口,“云珩,赢倾配不上你。” 云珩脸色骤冷,眉眼寒峭:“本王的妻子,轮不到旁人置喙。” “你该知道皇族娶妻的规矩。”太后皱眉,“如果你实在想娶她,哀家有个条件。” “冷家姑娘喜欢你,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当初为了你,她连进宫选秀的机会都放弃了,人家姑娘一片情深意重,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太后语气淡淡,“况且冷姑娘品貌出众,家世显贵,是帝都少有能配得上你的贵女。哀家瞧着她也顺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那个出身商户的赢姑娘要好得多?哀家想把她赐婚给你,她以后一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 云珩淡漠不语,矜贵眉眼蒙上一层寒霜。 “冷婉做正妃,赢家姑娘做个侧妃,如此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后说完,想到中午被退回的两个教引宫女,又补充了一句,“你十几岁就上了战场,带兵打仗虽是擅长,可一直未近女色,床笫之事约莫约莫还有些不太知晓,所以哀家让商福给你挑选了两个教引宫女” “说完了吗?”云珩开口,嗓音冷硬,“若是说完了,本王就此告辞。” 太后一愣,随即脸色变了变:“云珩,哀家也是为了你好。都说长嫂如母,先皇已经不在了,你的婚事哀家势必要多操些心思,你也别嫌我烦,身在皇家,很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娶妻娶贤,也要门当户对,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顿了顿,“况且一个低贱的商户女,根本连皇族宗谱都上不了” “本王的婚事,无需你来操心。”云珩语气冷峻,并没打算给这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留什么面子,“太后若真闲得无事,皇族之中还有许多尚未成亲的亲王世子,太后爱给谁赐婚给谁赐婚,本王不会干涉。” 太后脸色骤冷:“云珩,你——” “以后若再让本王从谁的嘴里听到不干不净的话,莫怪本王让她从此说不了话。”云珩看着她,眼底尽是煞气,“即便是你,也一样。” 太后脊骨一冷,对上他隐含煞气的眸子,骤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血液像是刹那间被冻僵,骇得她脸色发白,心神剧震。 云珩却并不在乎她如何,说完这番话,显然没打算继续留下去听她废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驾到” “奴才参见摄政王。”简公公和身边几个小太监,以及随行的侍卫都跪了下来,“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叔?”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讶异地看着云珩,像是意外于他此时会出现慈安宫,“这么巧。朕刚好来看看母后,既然皇叔也在,就进去陪朕坐坐吧,朕有些事情想跟皇叔商议。” 云珩敛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绣着金线蟒纹的袍袖:“本王这两天要忙迎亲之事,没空陪皇上闲聊。” 云莫隐脸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淡笑:“迎亲?皇叔真的决定好要迎娶赢家嫡女?” “不然呢?”云珩抬眸,冷峻的目光落到他的面上,淡漠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却让人无端的胆寒,“既然在这里遇上了,本王就顺便跟皇上提点两句。” 云莫隐心头一凛,徒然生出几分不悦,却依然带着笑容说道:“皇叔想说什么?” “赢倾是本王逆鳞。”云珩目光疏冷,声音也疏冷,“任何人,即便是九五至尊或者一国太后,若敢在她身上动心思,本王都绝不手软。” “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云莫隐好歹是一国之君,被人当着宫人的面警告,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皇叔是在威胁朕?” “你可以当做是威胁,这不重要。”云珩淡漠说道,“本王可以容忍的事情很多,唯独一个赢倾,谁惹谁死。皇上若还想在皇位上安稳地坐下去,就记着本王的话,别做蠢事。” 说完这句话,他面无表情地抬脚离开,并不理会天子在听到这番威胁警告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四月十八日早晨,一袭白色袍服尽显矜贵出尘的云珩骑着矫健大马出了皇城,身后百名玄甲军护卫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寻常臣民自然不会知道,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已经护送着摄政王府的准王妃从苍云山下出发了一日,正往帝都而来。 十八日午时,云珩一行人抵达距离大乾帝都两百里之外的中城,跟送亲的队伍汇合,云珩弃马进了轿子,看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姑娘,眼底溢满情愫。 48 皇叔威武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含笑看他:“想我了?” 云珩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安静的握着她的手,“累吗?” “不累。”赢倾摇头,嗓音温软,“抬轿子的人才累。” 云珩摇头:“不会。” 赢倾当然也清楚,所以她笑道:“也亏得都是武功高手,否则让他们抬着轿子走这么远的路,一般人都做不到。” 即便此时云珩进了轿子,又加了重量,对于抬轿的高手们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云珩没说话,把她拥在臂弯,享受着轿子里静谧的气息。 “怎么了?”赢倾偏头看着他,察觉到情绪似乎不太好,“回帝都之后,皇上为难你了?” 云珩注视着她绝尘的眉眼,沉默了片刻,摇头:“不是皇上,是太后。” “她为什么为难你?又是因为我?”赢倾皱眉,眉眼间明显染了几分怒火,“我就搞不懂,她堂堂一个母仪天下的太后,身份尊贵,无上尊荣,要什么有什么,连皇上在她面前也要恪尽孝道,宫里那么多人伺候着,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让王爷把她儿子从皇位上拉下来,她们母子才能学乖一点?” 少女一向是温柔的模样,这一个多月以来在云珩面前也是百依百顺,从未发过火。 云珩不是没见过她发火的模样,只是以前发火和今天发火的原因不一样。 云珩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眸心色泽越发柔软,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乌黑柔顺的发丝,唇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别担心,没人为难得了我。” 赢倾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云珩点头:“真的。” 赢倾沉默片刻:“可太后娘娘毕竟是长辈……” “先帝在位的时候,我就没把她当回事。”云珩淡道,“现在她想摆出长嫂如母的架子,也得看本王愿不愿意。” 赢倾点头,倒也是。 她又皱起了黛眉:“真的没有觉得为难?若有什么不开心的,王爷一定要跟我说,我们一起分担。” 云珩安静地想着,往后余生,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们一起分担,不,没有怒和哀,他们的生命里从此只有喜乐平安。 “好。”云珩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们一起分担。” “必要时,我还可以帮你出气。” 云珩面上划过一丝笑意:“你要怎么帮我出气?” “你不懂。”赢倾挑眉,“太后娘娘是你的嫂子,都说长嫂如母,王爷如果对她太不客气的话,会落人口舌,就算是太后无礼在先,世人也会觉得王爷应该恭敬。” 说到这里,她冷笑:“恭敬个屁!对一个只想找茬的嫂子,我觉得可以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云珩低笑:“我也这么想。” “那我们夫妻所见略同。”赢倾勾了勾嘴角,眉眼泛起愉悦的笑意,“还有就是男人欺负女子,也会让人觉得没风度,所以太后如果再找你麻烦,就让我出面,我跟她都是女人,女人的战争就用女人的方式来解决。” 太后身份虽尊贵,她也不是吃素的,云珩在皇上面前都能态度强硬,她这个摄政王妃在太后面前又怕什么? 就不信他们母子真敢在掌管四十万兵马大权的云珩面前强横。 “反正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赢倾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他们都觉得我出身商户,俗气得配不上你。既然如此,我就索性再学得强悍一点,做个俗气又彪悍的摄政王妃。这世上的人大多欺善怕恶,我若一个劲地忍气吞声,他们反而越发来劲,我及时粗暴地反击,他们也许被震住,反而不敢吭声了。” 云珩就喜爱看她这副跋扈模样,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说得对。” “王爷别看那些大家闺秀们平日里端庄优雅,出言讽刺别人的时候言语可一点都不优雅,尽往别人的七寸插刀。”赢倾说道,“然而如果有人比他们更强硬,他们只怕立马就怂了,这就是人性。” 云珩完全同意她的话:“爱妃说的都对,以后为夫给你撑腰,你想怎么彪悍就怎么彪悍。” 冷不防听到这个称呼,赢倾愣了愣,随即俏脸微红:“没想到王爷也有旖旎的时候。” 云珩注视着她,眼底流转着柔情刻骨。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距离皇城仅剩八十里的万宁城,云珩和赢倾下了轿子在一处别院里下榻,休息一晚。 次日一早起身梳洗打扮,描眉上妆,换上华丽隆重的凤冠霞帔,坐上轿子,继续赶路。 四月十九,吉日,宜嫁娶。 大乾尊贵的摄政王迎着他的王妃入了皇城。 十里红毯铺满地,从皇城门外直通摄政王府,街道两旁锣鼓喧天,遍布都城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熙熙攘攘喧闹的万众瞩目之下,前方八匹高头大马开路,华丽的软轿进入视线,令人惊叹到屏息。 前面引路的一匹高头大马上,斯文的年轻男子策马走到轿子前,看向尊贵的摄政王府大门,声音温和,却让周遭所有人都能听见:“今日是我九华阁大小姐出阁之日,嫁与大乾摄政王,还望摄政王以后善待小姐,也望大乾臣民都能善待我家大小姐。” 摄政王娶的不是赢家大姑娘吗? 摄政王要迎娶的准王妃明明是赢家大姑娘,几天前摄政王不是还对赢家大姑娘维护有加,非她不娶,怎么眼下就换了个成亲的姑娘? 众人安静的瞩目之下,清冷的摄政王下马走到轿子前。 云珩正要带着赢倾抬脚入殿,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通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俊雅天子语气温和,目光落在殿中一对璧人身上,瞳眸对上赢倾绝美容颜,呼吸一窒,随即从容淡笑,“朕和皇后也过来凑个热闹,蹭一杯喜酒喝,恭贺小皇叔新婚大喜,夫妻和鸣。” 赢倾敛眸,又握紧了云珩的手。 皇后今天居然也来了,果然是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算准了云珩不会拿她开涮,所以才想借机解了禁足的惩罚。 “多谢皇上的祝福。”云珩语气淡淡,因着今日大喜,心情好,声音也少了些许平日里的淡漠,听起来有了些许温度,“来人,请皇上上座。” 云莫隐淡笑:“不急,朕还没敬皇叔一杯呢。” 话音落下,旁边就有侍奉的下人恭敬地呈上酒盏,云莫隐抬手端起一盏美酒,“这杯酒敬皇叔。” 云珩接过,一饮而尽。 云莫隐又斟了一杯:“这杯酒敬皇婶儿。” 赢倾从容的淡笑,说了一声“多谢皇上”,就要伸手接过酒盏。 然而斜里忽然伸来一只手,在她之前把酒盏接下:“倾倾不擅饮酒,这杯还是本王来喝。” 殿内当场响起一阵哄闹:“皇叔威武。” “皇叔真是把皇婶儿疼到心尖尖上了呢。” 云莫隐纵使心中不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会表露出来,况且他今日本来就是为送祝福而来,若在这里摆出帝王架子,未免显得心胸狭隘。 只是心头仍有疑惑,就开了口,语气有些深沉:“皇婶是九华阁千金?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赢倾从容淡笑,神色坦荡:“母亲休了父亲之后,我就被母亲派来的人接去了九华阁。” “所以赢夫人是九华阁之主?” 九华阁之主的岳母大人也勉强算是个主子吧,赢倾心安理得地点头,面上没有半点心虚:“嗯。” 云莫隐猛地握紧了手。 “这些年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赢倾淡道:“我娘低调,本来只是想跟爹好好过日子,没料到我爹如此不靠谱,她伤透了心,休夫离开之后才派人告诉了我她的身份。” 云莫隐心里想着九华阁,忍不住后悔,还要再问些什么,却闻云珩开口:“皇上有很多问题要问?” 皇帝陛下表情顿住,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难得大喜的日子,众位皇弟不妨也都给皇叔敬杯酒如何?” 云珩眉眼淡漠,眼底掠过寒芒。 赢倾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安抚。 “还是我们兄弟几个先饮几杯比较好,小皇叔今日难得成亲,万不可误了新人吉时。”殿中一位年轻男子站起身,端着酒盏,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稍后有空再敬皇叔不迟,三皇兄说是不是?” 说话的男子乃是当今泰王,皇族之中排行第七的亲王云莫岭,今年刚及弱冠,向来低调,不争名利,存在感不太强。 皇帝陛下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淡,却到底也没再继续说什么,道:“既然如此,朕就不耽搁皇叔和皇婶的吉时了。” 仪官赶紧高唱:“入洞房!” 盖头轻垂,盖住了新娘子倾城丽颜。 方才在王府大门外,云珩是存着让人看见赢倾的意思,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娶的人是谁,摄政王府的当家女主子是谁,以及九华阁千金是谁,所以盖头只盖了一半,直到此时才完全放了下来。 云珩握住赢倾的手,陪她一同往新房走去。 49 保不了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掌仪女官跪地,恭请两人结发,在得到允许之后,将云珩和赢倾的发丝各取一绺,系成了如意同心结:“恭喜王爷、王妃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雪松和其他侍女纷纷笑着送上祝福:“恭喜王爷、王妃!” 便是连一贯冷漠的雪茶面上也泛了丝淡笑,低头道:“恭喜王爷、王妃。” 赢倾浅笑接受众人的祝福,云珩也高兴,道:“今天所有人赏赐加倍。” 燕书从外面探进了脑袋:“恭喜王爷、王妃!不过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了,王爷要不要早些过去?” 云珩眉心微蹙。 “大喜之日,别皱眉。”赢倾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柔声细语地说道,“今天皇上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来了,外面宾客众多,势必要出去应付一下,早些回来便是了。” 云珩心头不悦,一步都不想离开此地,甚至很想让人即刻把皇上和那些宗亲子弟们都赶出去。 然而大喜之日,这样的行为显然并不妥当,所以沉默了片刻,他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着。” 内殿有雪松和雪茶在,云珩倒是比较放心,然而看了赢倾片刻,他还是不舍,直到赢倾再三催促,才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离去,目光忽然落到赢倾头戴的凤冠上,云珩抬手把它取下:“这个太重了,先拿下来让脖子休息一会。” 女官讶异,下意识地开口:“王爷,这,这个不合规矩……” “我家王爷心疼王妃就是规矩。”雪松连忙开口,给她使了个眼色,“外面那么一大群宾客等着,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王妃带着这么沉重的凤冠,肯定会脖子酸。” 女官闻言,知道摄政王府的这些侍女已经习惯了王爷对待赢姑娘的态度,于是福了福身,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云珩柔声道:“我早些回来,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赢倾点头:“少喝点酒。” 云珩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哎呀,王爷真是体贴王妃。”雪松笑着叹了口气,酸不溜秋的打趣,“奴婢真是好生羡慕呢。” 赢倾俏脸微红,“你要是再胡说,我就让云珩治你的罪。” 雪松吐了吐舌头,俏皮得紧。 内殿礼毕,女官福身告退,身边很快就只剩下雪松和雪茶,以及六位站在外殿候着的摄政王府侍女。 雪松道:“王妃饿不饿?” 赢倾摇头:“还好。” “渴不渴?” 赢倾摇头,坐了大半天的轿子,身体有些疲惫倒是真的,说来也是矫情,人家抬了一天轿子的人都不累,她这个坐轿子的反而有些疲乏了。 不管渴不渴,雪松还是倒了盏茶递给她:“王妃要是无聊,奴婢就陪你说说话。” 赢倾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掩不住笑意:“说什么?” “王妃高兴吗?”雪松注视着赢倾眉眼,“一看就是高兴的,看王妃这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赢倾睨了她一眼:“能嫁给摄政王云珩,是整个大乾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高兴。” 雪松沉默一瞬。 这虽是事实,可这些女子之中曾经并不包括赢倾。 她跟骆星泽可是有四年的感情,当初被他家王爷强行带进王府,听说着实闹了一个多月,虽不知后来为何突然间就改变了态度,但肯定不是冲着王爷的权势来的。 “启禀摄政王妃。”殿外一个宫女手托锦盒恭敬地请示,“皇后娘娘命奴婢送来了给王妃的贺礼。” 雪松狐疑,朝雪茶使了个眼色,雪茶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出去,伸手道:“给我。” 宫女低头回道:“皇后娘娘交代,一定要交给摄政王妃。” 雪茶表情骤冷。 “既然皇后娘娘要亲手交给我,就进来吧。”赢倾待在内殿,听到宫女的话似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挑唇,“皇后娘娘特意送来贺礼,我该谢谢她才是。” 正要行进内殿,忽然扬手朝雪茶的方向砸出了锦盒,雪茶抬手一挥,锦盒被强劲的力道劈成两半,锦盒中粉末四溅,一阵异香飘散在内殿,雪茶表情一凛,厉声道:“屏住呼吸!” “雪茶!”雪松脸色骤变,直接出手朝宫女攻击过去,然而掌风还没扫出来,整个人也砰的栽倒在地。 * 骆星泽骤然意识到危险,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心口一阵剧痛传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赢倾:“你没事?”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赢倾挑唇淡笑,笑容却透着跟方才面对云珩是完全不同的薄凉,“摄政王府戒备如此森严,今日乃大婚之日,云珩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更是加强了防范,你如此轻易就能混进来,我猜想,必然是因为王府里有人跟你里应外合,对否?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骆星泽脸色阴沉:“你耍我?” “耍你?骆星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愚蠢可笑?”赢倾神色淡淡,“我给你通风报信了,还是让人给你传话了?难不成今天还是我让你来摄政王府送命的?” 骆星泽脸色发白,伸手捂住剧痛的心口,目光怨毒地瞪着神色悠然的少女,心里已经猜到自己是中了计。 他现在受了伤,就算赢倾是个柔弱女子,他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对她做些什么,何况只要她开口一喊,外面很快就会有人进来。 雪松和雪茶站在眼前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骆星泽脸色刷白,眼底浮现惊惧之色。 这两人是赢倾身边难以对付的女护卫,骆星泽早就知道她们厉害,所以才想着先下药,却没想到药效对她们居然丝毫不起作用。 “很奇怪迷香对我们没用?”雪松冷笑,“你也不看看姑奶奶从小到大受的都是什么训练,这点迷香就想把我们迷倒?简直太目中无人。” 雪茶言简意赅:“该怎么处置他,还请王妃示下。” “很简单。”赢倾倚着床头,语气淡淡,“废了手脚,从窗子外面丢出去。” “是!” 骆星泽脸色骤变,蓦地转头看她,不敢置信地开口:“赢倾,才短短几天没见,你居然变得如此恶毒?” “我恶毒?”赢倾淡笑,眉梢挑起讥诮的弧度,“本王妃大婚之日,你一个男子潜入我的新房,想要干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应该已经有人去前殿通风报信了吧?我猜那个人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告诉摄政王,他的王妃在新房里与旧情人勾勾搭搭,再续前缘,然后摄政王就会在大婚之日跟本王妃双双丢尽脸面,本王妃也会名节不保……” “若是严重点,说不定摄政王当场杀了我,”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落音,赢倾做了个总结,“不知道这个计策恶不恶毒?” 骆星泽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诡谲亮光,脸上阴沉之色褪去,满眼受伤地看着赢倾,痛心疾首地嘶吼:“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没想到——” 话未说完,眼疾手快的雪松抄起剑鞘砸在了后脑勺。 文弱书生骆星泽哪经得住雪松的力气? 赢倾沉默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骆星泽。 “他今晚是抱着必死的态度来的吧?”雪松皱眉,“想跟王妃同归于尽?” “应该有人承诺会保他,否则明知必死无疑,却还敢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雪茶开口,“不过就算背后那个人如何神通广大,这一次也注定保不了他。” 赢倾从沉默中回神,抬起头,稀奇地看着雪茶:“难得今晚听到雪茶一次说了这么长的话。” 虽然只有两三句话,却是雪茶到赢倾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雪松嘴角轻抽,无语地看着她:“都什么时候了,王妃居然还有心思关注雪茶多不多话?” “怕什么?”赢倾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语气淡定,“反正你家王爷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雪松微默,随即看向昏迷在地上的骆星泽,厌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臭虫:“他怎么办?” 赢倾道:“殿外应该有人值守吧,窗外也不太安全,那就先塞床底。” 雪松、雪茶两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赢倾当机立断:“塞。” 雪松点头,跟雪茶分工合作。 雪松利落地出手把骆星泽塞拖着塞进了床底,雪茶则走到外殿,拿出一瓶气体解药,逐一放在几个侍女鼻子下,也许解药刺激性大,很快只听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的声音响起,雪茶开口:“都站好了。” 侍女们刚醒来,原本还有一些迷糊的像是在睡梦中,听到雪茶冷漠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伸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朕并不想在皇叔大婚之日让众人看笑话,可皇家之事从来没有秘密可言,越是遮掩,他们心里只会越发怀疑。” 昭宸殿外玉阶下,云莫隐停下脚步,看着身姿峭拔容颜冷漠的云珩,“皇叔觉得朕说得对吗?” 云珩神色沉冷,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摄政王府侍卫。 云珩目光微转,看都没看云莫隐一眼,嗓音冷漠:“本王给你们一个交代。” 正当众人被沉默的气氛快要逼疯之际,殿内走出一个侍女,抬头看到殿阶站了这么多人,顿时一惊:“王爷?皇上?” 云珩抬眸,面无表情的地看着走出来的雪松,俊美的脸上一派淡漠,眉眼笼罩着寒凉气息。 皇帝陛下和众位宗亲子弟当然也看到了雪松,而且他们清楚的看到这个侍女是从内殿走出来的,所以摄政王妃私会情郎,都不需要避着摄政王府的侍女? “皇上和各位王爷是要闹洞房吗?”雪松发愣,“奴婢——” 云珩淡道:“王妃安好?” 50 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王妃?”雪松下意识地点头,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很好啊,就是王妃有点饿了,奴婢正要去厨房拿些热食过来给王妃垫垫肚子。”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雪松说王妃很好,并且神情如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殿内有人在私会的模样。 宗亲子弟们说不出来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松了口气,但至少双腿不打颤了,心跳也没那么快了,看了一眼云珩,却见云珩正抬脚往殿阶上走去。 进了内殿,视线里映入恭敬侍立外殿的六个侍女,云莫隐眸心微细,顿住了脚步。 “雪茶。”恰在此时,内殿响起少女娇嫩的声音,“你整天这么冷冰冰的,就不担心以后找不着情郎?” 雪茶语气冷漠:“奴婢这辈子就护着王妃,没打算嫁人。” “女子怎么能不嫁人?”赢倾不赞同,“我以后定要给你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 “奴婢是暗卫出身,不能成亲。”雪茶说道,“这天下的男人没几个可靠的,雪茶不想依附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狗男人。” 殿外手无缚鸡之力的狗男人们表情微变:“……” 云珩朝内殿走去。 雪茶看到云珩进来,恭敬地行礼:“王爷。” “云珩?”赢倾讶异地看着他,“你不是在前面招呼客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莫隐站在外面,一双手悄然攥紧。 云珩语气淡淡:“本王怕你一个人待得无聊,过来看看。” “无聊?”赢倾笑着说道,“还好,有雪松和雪茶陪着我,也不算无聊。” 云珩淡道:“方才有什么人过来吗?” “嗯?”赢倾不解,“没有啊。就雪松和雪茶在这里,你问的是谁?” 云珩摇头:“没谁。” 雪茶说道:“奴婢从王妃进新房开始一直没有离开过,不会让任何人过来打扰王妃。” 云珩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皇族年轻子弟在大婚之日都有闹洞房的习惯,云珩年纪跟他们相仿,这些王爷辈分低,闹房不会不合规矩,但今天这个情景,哪怕已经站在了新房门外,也是没人敢留下来闹喜的。 内殿赢倾和雪茶的对话他们听的清楚,眼睛也看得见外殿侍立的六个侍女,这样的情况下,真要有私会情郎的事情才出了鬼。 云珩走出来,冷硬的目光落在通风报信的侍卫身上,侍卫吓得当场跪地:“属,属下该死,这这,这不是属下的意思……” “造谣生事,罪责当诛。”云莫隐负手转身,冷怒说道,“来人!把他拉出去!” “皇上饶命!王爷饶命!卑职什么都不知道!王爷饶命” “他是摄政王府的人,就算要处置也是本王来处置,不劳皇上费心。”云珩淡漠说道,抬手示意已经蜂拥而至的王府护卫,“把他下巴卸了,带下去。” “是!” 虚惊一场,不等云珩开口,宗亲王爷子弟就开口告退。 云莫隐离开之前不经意地瞥了眼内殿方向,敛起眼底阴沉光泽,道:“朕就不打扰皇叔洞房花烛夜了。” 云珩周身气势冷峻,头也不回地转身又回了内殿。 赢倾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人,用脚踢了踢,“他死了没有?” 雪松忙放下托盘,回道:“应该还有气儿,属下方才留着几分力呢。” 云珩沉默不语。 “妾身在床底藏了个男人,王爷不会怀疑妾身不忠吧。”赢倾转头看着云珩,笑着说道,“王爷方才是带人来捉奸的?” 云珩沉眸看着她,不发一语。 “还真是捉奸的?”赢倾敛了笑意,表情淡了下来,“眼下这个情况,王爷觉得该怎么办?把妾身跟他一起沉塘如何?” “不许胡说。”云珩薄唇一紧,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本王不是跟你生气。” 他只是生气骆星泽自己找死的行径。 同样的伎俩之前南月用过一次,今晚骆星泽居然还敢用,这般龌龊的心思用在她的身上,不可原谅。 “王爷,这个人该如何处置?”雪松恭敬地开口请示,顺便稍作解释,“方才王妃说要废了手脚丢出去,却又担心皇上在窗外安排了人手监视,所以情急之下才塞进了床底。” 云珩嗓音冰冷:“照王妃说的办。” 雪松点头:“是。” “废了手脚,关进地牢。”云珩声音无情,“本王明日再处置他。” “是。” 雪松、雪茶很快拖着人离开,不打扰自家王爷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 “我没怀疑你。”云珩低眸看着怀里明媚的小女子,耐心地开口解释,“今晚这一出我能猜出是谁在背后算计,动静已经闹大了,前面很多人都听到不该听的话,若不让他们亲自过来看看,反而欲盖弥彰。他们就算嘴上不敢说,心里定然也会生出怀疑。” 云珩方才一进殿就嗅到了空气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迷香,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赢倾抬头,踮起脚尖,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我逗你的。” 云珩眸色暗沉,沉默地盯着少女明媚的容颜,忽然打横把她抱起,走到床边把少女平放在床上,身体跟着压了上去。 大红轻纱帐幔垂落,层层叠叠,倒映着帐子里深情缠绵的两具身影。 空气中温度升高,气氛旖旎,春光无限。 “启禀王爷!” 外面忽然响起燕书恭敬的禀报声,“属下把王府各个出口都拦住了,可皇上说要回宫去,其他宾客也纷纷离开,属下快拦不住了。” 四目相对,云珩眼底划过一抹冷光,却见赢倾冲他眨了眨眼:“先去看一下,让宾客们都回了再来,我在这里等你。” 云珩眼底划过一丝恼意,薄唇微抿,不发一语地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边整理着身上半解的衣袍。 “王爷。”燕书抬头看着云珩,感觉到王爷脸色似是有些黑沉沉的,心中疑惑,却还是尽责地禀报,“属下已经安排侍卫守住了各大出口,主子是要逐一排查还是先放他们离开?还请主子示下。” 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淡道:“迟统领何在?” “他在前院维持秩序。” “雪茶,你跟燕书一起过去。”云珩冷漠地吩咐,“找出送贺礼的那个宫女,连同迟统领一道卸了下巴,押入地牢。” 燕书诧异:“迟统领?” 云珩瞳眸冷沉:“有问题?” “没。”燕书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低头应下,不敢再问,“属下遵命。” 雪茶跟着离开。 云珩转头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雪松和其他几个侍女,淡漠开口:“别再让任何人进来。” 雪松屈膝应下:“是。” 云珩转身跨进殿门,雪松顺势指挥着侍女把门关上,如门神般守在外面。 旖旎被燕书打断,此时云珩已经恢复了些许冷静,进了内殿,看见坐在床沿的赢倾,他眉目放柔,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折腾了一天,累了吧,先去泡个热水浴?” “还好。”赢倾浅笑嫣然,笑着朝他伸出双臂,“麻烦夫君抱我去。” 云珩心头悸动,眉目瞬间柔化成一团。 云珩伸手替她除去身上繁复的嫁衣,温柔地把她抱了起来,转身朝后殿浴池走去。 云珩站在浴池边脱去了身上的袍服,脱去了雪白的里衣,抬脚走了下去,走到姑娘跟前,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云珩有些情动,克制着心头火热的悸动,他如对待世间最无价的珍宝一般,细致地撩水给她净身。 赢倾看着云珩,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云珩,我喜欢你。” 云珩心神微颤,不自觉地拥紧了她。 “这一生一世,你是我唯一的夫君,我唯一爱的人。”少女的倾诉溢出红唇,柔情婉转,“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柳,蒲柳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云珩把她整个人拥入了怀里,削薄的唇角微抿,比起肌肤相亲,他更享受此时这种旖旎的气氛。 盏茶时间之后,沐浴结束的云珩抱着心爱女子起身走出浴池,擦干身体和头发,给她披上一件单薄的柔软寝袍。 赢倾被他抱在怀里,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双颊悄然飞上红晕,心头想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时既紧张又有些期待。 走入寝殿。 红烛高照,鸳鸯交颈。 红帐轻扬的寝殿内,美人乌黑的发丝在织锦鸳鸯枕上铺陈开来,削薄的唇落在她的耳畔,在雪白的颈侧流连,低沉的声音响起:“吾妻……” 醇酒的气息萦绕,赢倾微阖着眼,柔若无骨的纤细被他的气息包围,密不透风,沦陷在他霸道却又温柔的攻势之下,醉人心驰,烟雨迷蒙。 龙凤喜烛燃了一夜。 内殿流光溢彩,大红的纱帐晃动,朦胧烛光映着帐子里交叠的身影。 殿内春风无限,令人沉醉。 51 酷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什么时辰了?”赢倾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云珩躺在她身侧,柔声道:“子时刚过。” 赢倾哦了一声,有些昏昏欲睡。 “困了?”云珩的气息萦绕在鼻翼,空气中弥散着旖旎的气氛,“身体可有不适?” 赢倾羞于面对这个问题。 云珩凝视着姑娘眉眼,眼底尽是纵宠,若此时赢倾睁开眼看着,大概会溺毙其中。 云珩伸手把她圈进了自己臂弯,低头在她眼梢处落下薄如蝉翼的一吻,带着珍视。 次日一早赢倾醒来时,外面已是日头高照。 “疼?”耳畔响起云珩绷紧的声音,赢倾睁开眼,看到他一脸心疼,扬了扬嘴角,“女子都要经历这一关,没事的。” 云珩没说话,安静地给她按摩着大腿位置。 赢倾阻止了他动作:“今天是不是要进宫?” “进宫干什么?” “敬茶啊。”赢倾坐起身,觉得疼痛没那么难忍,“不是要给太后敬茶吗?” 女子嫁到夫家次日都有给公婆敬茶的规矩,云珩的父皇母妃早已归天多年,可宫里还有一个太后是云珩的皇嫂,不管是依着皇族礼节还是“长嫂如母”的规矩,他们似乎都该进宫敬茶。 “不用。”云珩淡道,“今天在府里好好休息,哪儿都不用去。” 赢倾沉吟片刻:“最近相府的情况怎么样?” “四月初七凤阳酒楼伙计去结账,你父亲之前在凤阳酒楼请同僚吃饭的银子还没结,四月初八岑氏绣庄去要账,周桐和赢雨在他们绣庄订做了几套衣服也还没付银子,四月初十茶庄去收账,四月十三周姨娘去逛银楼看中了一对耳环,想赊账,银楼里没同意,双方起了争执,周姨娘被逛银楼的几位夫人冷嘲热讽,落荒而逃。” 淡漠的摄政王爷难得化作万事通,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相府里的事情一一述来,直接听得赢倾目瞪口呆。 “父亲这日子过得,啧啧。”赢倾淡笑着叹了口气,“果然没了我娘,他什么都不是。” 云珩没说话。 赢倾目光落到他面上:“夫君,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话,而且是如此,嗯,跟平日里的你完全不一样。” 云珩唇角扬起笑意:“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我让雪松进来陪你。” “你呢?” “有些事情还没处理。”云珩淡道,“我去处理一下。” 赢倾明白他是想去查昨天晚上的事,也没多说什么,她知道骆星泽落到云珩手里,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连求死都是一种奢侈。 比起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比起云珩的无辜惨死,骆星泽就算被千刀万剐受尽酷刑而死,赢倾都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忍。 抬眸望着昨晚刚成为她名正言顺夫君的男子,赢倾浅笑着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 云珩自然是弯腰配合。 赢倾亲了亲他的脸,然后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昨晚的感觉很棒,我喜欢。” 话落,脸颊迅速染上两朵红晕,没等他反应过来,赢倾就利落地在床上翻过身去躺了下来,拽过绸缎鸳鸯被子蒙住脸,不好意思看他。 云珩看着床上娇羞的姑娘,嘴角微翘,心扉被满满的幸福和喜悦包围,他凑过去亲着姑娘红通通的耳朵,“为夫以后会表现得更好,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吩咐雪松去拿。” 雪松候在外殿,身后跟着一众端着水盆、捧着毛巾、托着托盘的侍女。 见到摄政王出来,侍女们纷纷行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云珩俊美的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少了些许淡漠,也比平时多了几许暖意:“王妃还要再睡一会儿,雪松进去伺候着就行。” 雪松暗道王妃昨晚一定是累坏了,连忙应下:“王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王妃。” 云珩嗯了一声,走到殿门外,一个黑衣侍卫急掠而过,在殿阶下俯身跪倒:“昭宸殿四周防守已经重新布置过,迟统领和骆星泽被关押在地牢,昨晚假借皇后之名来送礼的宫女已中毒暴毙,属下查出她是太后身边当值的宫女,奉的是太后之命。” 云珩没说话。 暗卫接着禀报:“昨天主子成亲大喜,并未邀请骆星泽,他混在皇上带来的禁卫中顺利入了王府,进王府之后,迟统领曾三次与他接触过。” 赢倾沉默着,薄唇微抿,清贵的眉眼染上薄凉色泽。 燕书和禀报的黑衣侍卫沉默地在身后。 摄政王府占地面积广阔,东北角训练营是一座独立而隐秘的宅院,一道高达三丈的高墙隔开了训练营里所有的景致,除了摄政王和暗卫统领,此处是所有人的禁地,仅一座训练营的占地面积就相当于寻常亲王的府邸大小。 不过此处与亲王府邸不一样,没有雅致的亭台楼阁,没有春意的清风拂柳,没有波光粼粼的湖面,也没有争相斗艳的花园,只有一排排暗影卫居住的厢房,一片片宽阔的训练基地,以及一重又一重需要影卫以血肉之躯闯过的生死殿。 摄政王的地牢设在训练营刑堂地下,已经闲置很久,是以常年无人把守,不过即便无人把守,训练营高墙之内的禁地,外人也休想轻易踏足。 赢倾已经很久没来,训练营中影卫的训练通常由四位大教习负责,还有各殿殿主各司其职,云珩一般忙于朝政,很少踏足此处。 云珩什么也没问,只开口说了一个字:“打。” 白矾搬来一张雕椅,云珩拂衣落座,姿态如行云流水般从容,充满着贵气,可此时看在对面的骆星泽眼里,却只有面对死神的恐惧。 尖锐的破风声回荡在地牢里,听着毛骨悚然,剧痛在身上炸裂开来,比起手脚被废的痛苦似乎更胜一筹,骆星泽眼前黑了好大一会儿,才感觉到那痛苦像是凌迟一般在身体上叫嚣起来。 “啊!”惨叫声破喉而出。 云珩皱眉:“堵上。” 燕书掏出自己携带的帕子,走过去强硬地掰开骆星泽的嘴巴,把帕子塞了进去。 鞭子疾风骤雨般落下去,骆星泽惨烈的求饶和惨叫尽数被堵在喉咙里,只有低嚎声和抽搐的身体显示他此时正在承受的痛苦。 云珩神色平淡,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道:“泼醒。” 刚刚痛晕过去的骆星泽很快被一瓢冷水泼醒,凌乱的发丝沾着汗水,一滴滴地落到地上。 急促的呼吸中,他看着云珩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恐惧,不断地摇头,剧烈地摇头,疯狂地摇头:“呜呜呜!” “多少了?”声音响起,平静得似是事不关己一般。 “回主子,已经整八十。” 此时暗卫手里的鞭子在刑房中其实还算是最普通的一款,如果用绞金丝的刑鞭,以骆星泽文弱书生的体质和承受力,不出十鞭就能让他当场断气。 云珩的确是要杀了他,但不会让他那么快就死,否则未免太便宜了他。 想到他昨晚的举动,云珩眸心一道寒色划过,嗓音淡淡:“敲断他的腿骨。” “是!” 听到这几个字,骆星泽几近涣散的瞳孔尖锐一缩,眼底划过极度的骇然。 暗卫把手里的鞭子悬挂在墙上,随手拿起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沉重檀木棍子,照着骆星泽的膝盖砸了下去。 似乎没用多少力道,然而灌注了内劲的一击之下,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纵然是帕子塞住了嘴巴,也没能阻挡几乎破喉而出的闷哼惨叫:“啊!啊啊——” 燕书道:“叫什么叫?一个大男人这点疼都忍受不了?简直丢尽天下男人的脸。” 执刑的暗卫并没有受此影响,又是一杖砸下去,骆星泽的一条腿已经宣布报废。 强烈的挣扎,死命的挣扎,不顾一切的痛苦的挣扎惨叫,回荡在这间牢房里的凄厉声对燕书和白矾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 如果去天牢里走一圈,就会发现残酷的刑法到处都是,刑部审犯人时所用的逼供手段也许并不亚于此时骆星泽所承受的,只是对于骆星泽这样的书生来说,这般残酷的刑法无异于人间地狱。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知道惹了赢倾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只怕就算许诺了他金山银山亦或是权倾天下,他也绝不敢冒犯赢倾分毫。 * “姑娘满面春光,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气,看起来真是羡煞人也。”不同于地牢里的压抑地狱,此时的昭宸殿里,却是一片喜气融融,雪松递给赢倾擦脸的毛巾,并笑着打趣,“燕书那个没一点眼力见的家伙,昨晚要不是属下拦着,他定要打扰了王爷和王妃的美事,万一惹怒了王爷,只怕今天就会被发配去边疆修城池。” 赢倾沉吟:“你的意思是说,昨晚皇后派来送礼的那个宫女已经死了?” 雪松点头:“一看就是被灭了口,想来个死无对证呗。不过这背后主使之人显然低估了我家王爷的脾气,王爷想要知道真相简直轻而易举,若要报复惩治谁,也完全不需要证据。” 52 一击致命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点头,一脸崇拜的表情:“我家夫君霸气。” 雪松噗嗤笑出了声。 摄政王府里卧虎藏龙,云珩想要知道的事情的确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况且骆星泽能避开王府里重重守卫潜入进来,必须有身份足够高的人从中帮忙,否则早就被当成图谋不轨的人抓了起来,哪里还有机会抵达昭宸殿? 赢倾起身洗漱。 “王妃不再多睡一会儿?” 赢倾摇头:“新婚第二天就赖床,让人看了笑话。” “谁敢笑话王妃,属下第一个饶不了他。” 赢倾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雪松,很是不解:“雪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雪松道:“王妃是属下的主子,属下当然要好好保护王妃。” 赢倾摇头,“不一样的。” “王妃对我们也不一样。”雪松显然明白赢倾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宫里的那些皇后嫔妃们,还有帝都权贵家里的公子贵女们大多习惯了高高在上,不把下人当成人看,动辄打杀杖毙,人命在他们眼里贱如蝼蚁,王妃跟他们不一样。” 赢倾沉默片刻,漫不经心地挑眉:“可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之前在王府里这么作,你应该有所耳闻才是,不是该讨厌我吗?” “怎么会?”雪松说道,“我家王爷那般高贵的男子,看上的姑娘一定有着过人之处,怎么可能是一般庸脂俗粉能比的?” 赢倾失笑,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雪松给她梳头,长发如瀑,披散在肩背。 雪松赞道:“王妃的头发跟绸缎似的,顺滑极了。” 赢倾看着镜子中姑娘明媚的容色,一笑:“云珩——” “启禀王妃。”管家站在外面禀报,打断了赢倾的话,“宫里来了人,是太后身边的商公公。” 雪松表情一冷:“这些人整天的有完没完?” 赢倾不以为意,道:“让他先候着。” 管家点头:“是。” 雪松不悦:“太后也这么大岁数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身边那么多人服侍,在宫里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整日里尽折腾些让人厌恶的事情,昨晚已经彻底把王爷给惹怒,今天还不消停?” “有些人可能觉得成了天下至尊,从此就唯我独尊,容不得任何人冒犯挑衅,甚至一点点不如意的地方都会让他们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何况摄政王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威胁。”赢倾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家王爷手中握有兵权军队,本就让皇上寝食难安,我娘的手里又握着庞大的金银财富,如今云珩娶了我,就等于娶了一座金山进府,军饷富足,太后和皇上自然就坐不住了,做梦都破坏云珩和我的亲事。” 可他们忽略了云珩娶她的决心,也忽略了摄政王被惹怒之后会有的反应,他们压根没去想那后果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依属下看,王爷对太后和皇上本没有敌意,对皇位也没有任何想法,否则当初根本轮不到这位皇上登基。”雪松道,“皇上看不透这一点,只想着王爷握兵权对他有威胁,实属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赢倾淡笑:“如果云莫隐是个聪明人,他该做的是真心对待云珩,云珩这个人看似无情,但只要不做触他底线的事情,他不会主动对谁不利,可皇上不懂,在他把云珩当成假想敌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满盘皆输的命运。” 前世云珩的确在云莫隐的算计下落得整个摄政王府覆灭的结果,可究其因果皆是一个赢倾从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而且就算云莫隐大获全胜,以他自私狭隘的性子,兵权放在任何人的手里,他都不会放心。 赢倾出了昭宸殿并未直接去前院见人,而是坐在殿外的凉亭里,道:“让商公公过来吧。” 雪松应了声是,转身差了个侍女去传话。 梨花木雕花茶桌上摆放着刚沏好的茶,和几盘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赢倾手执一盏清茶,漫不经心地倚着雕花椅,享受着空气中清冽的幽香。 “商公公来了。” 赢倾瞥了一眼,并没说话。 商福在侍女带路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玉盘。 走入凉亭,商福恭敬地朝赢倾行礼:“见过摄政王妃。” 赢倾嗯了一声:“商公公有事??” 商福仗着太后的势惯来是威风凛凛,就算那些权贵大臣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前几次他来摄政王府时也不改这样的想法,可接二连三碰壁之后,又亲眼见过摄政王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哪还敢摆谱? 所以此时就算心里不悦于赢倾的傲慢,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太后娘娘一早就命人给王妃挑了贺礼,打算王妃去请安时赐给王妃。”商福低着头,“可左等右等不见王妃的身影,太后就差奴才把这些贺礼给王妃送过来。” 赢倾哦了一声。 商福命人把东西呈上:“太后送给摄政王妃莲叶如意纹金镯一对,嵌珊瑚累丝花簪一对,紫牙乌冰晶串珠一副,年年有余长命锁一只,请王妃过目。” 赢倾像是完全听不懂似的,一笑:“请商公公替我转达太后,谢谢太后娘娘的心意,改日有空我定和王爷一起去给太后请安谢恩。” 商福表情微滞,随即笑着说道:“皇上的赏赐稍后也会送到,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赢倾点头,沉默地看着商福离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雪松冷哼,“昨晚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居然就敢阴阳怪气地指责王妃没去宫里给她请安?” 赢倾目光落在桌子上,开口:“这些东西都收下去吧。” 赢倾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雪松让人备了早膳,她道:“等云珩忙完了一起吃。” “王爷要处理地牢里两个渣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雪松道,“奴婢先让人送碗燕窝粥让王妃垫垫肚子。” 说着也不等赢倾说什么,赶紧打发了侍女去厨房。 赢倾闻言淡笑,倒也没再拒绝。 地牢里的骆星泽已经成了个血人,出气多进气少,呼吸微弱,濒临死亡。 云珩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语气淡淡:“让府医过来看看,该用药用药,暂时别让他死了。” “是。”燕书低声应下,“迟统领那边……” “比照着骆星泽处置。”云珩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地牢外走去。 燕书眉头微拧:“主子不审吗?万一冤枉了他……” “白矾去审。”云珩语气淡漠,“审完了告诉本王结果。” 白矾领命:“是。” 回到昭宸殿,看到少女坐在凉亭里喝茶,云珩脚步微顿,眉眼间淡漠的气息褪去,眸色逐渐染上了暖意。 “本王先去沐浴。”云珩转头吩咐,“去厨房让人准备些早点送过来。” “是。” 赢倾在凉亭里吃了一碗燕窝粥,很快就有侍女陆陆续续把一道道精致早点端了过来,摆在桌上。 赢倾没有说话,唇角却往上翘了翘:“云珩来了。” 雪松点头:“嗯,王爷来了。”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似的,说完相视一笑,换上一身月牙白绣竹纹锦袍的云珩走过来就看到了两人笑得开心,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什么事这么开心?”走进凉亭,他在赢倾身边坐下,“吃好了?” 雪松笑道:“属下是在笑王爷王妃心有灵犀。” 云珩心情不错:“怎么说?” “这早点是王爷命人准备的吧。”雪松解释,“刚才属下想让王妃先用膳,王妃说要等王爷一起,奴婢就去厨房端了一碗燕窝粥过来让王妃先垫垫肚子,燕窝粥刚吃完呢,厨房就又送来了这些早点,王妃跟属下都猜着是王爷来了。” 云珩唇角微翘。 赢倾看着云珩身上的袍服,“沐浴过了?” 云珩点头,语气淡淡:“地牢里气味不太好。” 新婚夫妻感情如胶似漆,雪松识相的没有留下来打扰,恭敬地开口告退,并带走了凉亭外四个侍女。 赢倾主动朝云珩身边挪了挪,亲亲他的脸,嗅到他身上刚沐浴之后的清冽气息:“辛苦了。” “骆星泽还没死。”云珩主动汇报情况,“留着他一口气还有用处。” 赢倾沉默片刻:“当心狗急跳墙。” “他已经没了跳墙的能力。” 赢倾摇了摇头:“留着这种苍蝇,不吓人也恶心人。” “还有六天是太后的寿诞。”云珩道,“骆星泽是本王送给她的寿诞贺礼。” 赢倾诧异:“太后的寿诞也要到了?” “六天之后,那也就是四月二十六。”赢倾挑唇浅笑,“太后寿诞,本该普天同庆,可你的迎亲大礼实在太风光,把她的风头都抢光了。” 虽说没什么冲突,宫里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但心境上绝对不一样,不过今年的寿诞对于太后来说注定不平凡,毕竟天底下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敢在热闹喜气的太后寿诞宴上,送出骆星泽这样的大礼。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一击致命。”赢倾笑眯眯地看着云珩,满眼的小星星,“我家夫君果然是杀伐果断。” 云珩凝视着她真心的笑容,干净纯粹,不含杂质,像是雨过天晴的天空,让人一个不慎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关于骆星泽,”他语气有些迟疑,“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他太狠?” 赢倾微默,随即毫不迟疑地摇头:“一点都不狠。你就算当着我的面把他凌迟三千刀,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把他的骨头敲成碎渣,我都不会觉得狠,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53 能屈能伸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看着她,唇角微扬:“嗯。” “吃早点吧。”赢倾夹起一个蒸饺送到他唇边,“夫君,张嘴。” 云珩张嘴吃下,眼梢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仿佛耀眼的阳光穿透冰凌,眉梢眼角都浸润着温暖的光泽,似水的柔情。 巳时三刻,三匹快马从城郊军营驶入皇城,从宽阔街道上风驰电掣般行来,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停下,马上身着戎装的三人翻身下马,匆匆了王府。 为首男子正是云珩麾下大将之一杭华。 “王爷。”到了昭宸殿,杭华双手呈上加急信报,“淮国在北疆边关新增五万精锐,淮国太子楼尘带着胞妹楼姝意以及使臣于四日前就入了大乾境内,眼下已行到砀城,约莫再三日就可抵达帝都。” 云珩伸手接过情报,沉默地展开静阅,须臾,道:“情报送至宫里了?” 答话的是杭华左侧的男子:“是,已经奏禀皇上。” 云珩嗯了一声,语气淡漠:“本王知道了。” 云珩负手徐行在亭廊下,淡漠开口:“这两日点齐兵马,做好出征的准备。” 杭华眉头微皱:“王爷刚成亲……” “本王不去。”云珩淡道,“率玄甲军五万讨伐淮国,你任主将。” 杭华诧异:“末将一个人?” “窦溯最多再三五日就该回来了。”云珩道,“你们俩一正一副。” 杭华沉默片刻:“皇上会同意吗?” “若真要出战,便由不得他不同意。”云珩嗓音清冷,“本王只是让你做好出征的准备,是否真要出征,暂时还不确定。” “主子。”燕书从长廊一头疾步而来,躬身禀报,“雁公子来了。” 杭华眉心微动,雁公子是谁? “让他去本王的书房。”燕书语气淡淡,说完转头看向杭华,“你先回去,等本王指示。” “是。” 云珩转身去了书房,燕书跟随其后。 进了书房,雁过上前行礼:“主子。” “什么情况?” “九华阁探子于四月初十拦截了一份情报,是大乾晋王写给淮国皇帝的信。”雁过把情报呈上,“这份是誊抄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那封信属下让人誊抄了一份,原信已经到了淮国皇帝手里。因事情并不紧急,属下就等主子成亲大礼之后才送了过来。” 云珩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展开情报看了看,眉眼逐渐染上寒凉。 晋王云莫烨,先帝皇子中排行第六,也曾参与过争夺皇位的战争,只是最后败在了云莫隐的手里,这一年来韬光养晦,没料到会跟淮国皇族有了书信往来。 云珩嗓音淡淡:“淮国送来的这位公主有什么玄机?” “此女闺名楼姝意,容颜极美,美而近妖,擅长摄魂术。”雁过低眸回道,“是个让人难以抗拒的美人。” 云珩敛眸,看着桌上誊抄的信件:“信上落款是晋王?” “主子果然敏锐。”雁过笑了笑,点头,“落款的确是晋王,上面盖着晋王的印章,但属下认为晋王应该没这么蠢。” 比起晋王通敌,他更倾向于这封信是皇帝的阴谋。 “主子要属下去查吗?” 云珩淡道:“不用,你这段时间先留在帝都,就当是给你的假。” 雁过沉默片刻,猜到这个决定应该是为了新王妃,点头道:“是。属下先告退。” 云珩没留他。 雁过离开之后,云珩去了一趟花园,赢倾和雪松、雪茶正在花园里赏花,见到云珩到来,雪松雪茶行礼就待离开。 “我要进宫一趟。”云珩把赢倾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让雪松、雪茶陪你出去逛逛。” “其实也还好,昨天成亲折腾了一天,我这小身板也有些累了。”赢倾浅笑,“今日就留在王府休息,改日再出去逛。” 云珩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脸:“我早些回来。” “不用着急。”赢倾笑着回亲他,“老规矩,进宫之后别让任何东西入口。” 云珩点头,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谨遵爱妃之命。” 赢倾唇角笑意加深:“去吧。” 云珩不舍地转身离开。 以云珩平日里清冷的性子,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如此柔情,可纵使是铁汉,这世上也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化作绕指柔。 云莫隐和云珩两人接到信报的时间相仿,所以就算云珩不进宫,云莫隐也会派人来请。 云珩的马车到了宫门外,恰好看到从宫内走出来的岑大总管。 “老奴参见摄政王,王爷万安。”岑福行礼,“奴才正要去请摄政王进宫呢,好巧就遇上了王爷。” 岑福推开御书房的门,恭敬地禀报:“皇上,摄政王来了。” 云珩沉默地跨进御书房,一袭黑色织金绣蟒纹的袍服衬得身姿峭拔,容颜淡漠,眉眼清冷,周身流露出让人敬畏臣服的尊贵。 英王,晋王,以及几位内阁大臣皆恭敬地行礼:“参见摄政王。” “参见小皇叔。” 云珩淡漠道了一声“免礼”,就在岑福命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靠近御案,方便说话。 云莫隐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执着情报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随即一笑:“朕先祝贺皇叔新婚大喜,朕赏赐给小皇婶的贺礼已经让赢相带回去了,等三日后回门,皇叔可以带皇婶去丞相府把那些贺礼带回去。” “燕书。”云珩开口,嗓音清冷。 燕书在御书房听到主子叫他,推门走进,单膝跪下:“王爷。” “皇上送给王妃的新婚贺礼在丞相府,你现在跟岑福去丞相府走一趟,把东西清点一下,一样不少地送到摄政王府交给王妃。” 燕书领命:“是。” 岑福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皇帝。 云莫隐脸色刹那间僵了一下,眼底划过一道阴沉的光,明显怒极,然而他实在是没有跟摄政王发怒的底气。 气氛僵滞片刻,他不得不扬起一丝笑容来,开口呵斥岑福:“既然皇叔让你去,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干什么?” 岑福咽了咽口水,连忙转身走了出去,走到御书房外才敢抬手拭去额头沁出来的冷汗。 “此事是朕考虑不周,还望皇叔莫要往心里去。”云莫隐一笑,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听来还算温和,“其实朕也是不忍心看丞相跟皇婶闹僵,毕竟是亲生父女,哪有隔夜仇?不过没有事先得到皇婶的同意,确实是朕的失礼,在此跟皇叔赔个不是。” 云珩淡道:“没关系。” 云莫隐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近乎失控的情绪,抿了口清茶,他搁下茶盏,才找回正常的声音:“刚刚传来急报,淮国边境新增五万精锐,似乎又有兴兵挑衅的苗头,朕想让皇叔即刻领兵赶赴边关,镇压淮国大军,阻止他们的放肆,让两国子民免受战乱之苦,不知皇叔有何想法?” “淮国又要兴兵?” “简直岂有此理!去年刚被摄政王的玄甲军打得落荒而逃,失了三座城池,如今还没学到教训?” “淮国蛮夷天性好战,屡屡掀起战争,实在是不可原谅!依老臣之见,就该把他们彻底打趴打垮,让他们从此无力再战。” “战争劳民伤财,淮国只是在边关增兵,是否真要跟大乾开战暂时还不好说,各位稍安勿躁。”显然有人持不同意见,“以淮国目前的兵力和财力,他们应该并没有蠢到跟大乾开战。” 云莫隐目光一直落在云珩脸上,见他从始至终不为所动,淡漠容颜一片波澜不惊,让人窥不透他心中所想,看起来倒是比君王更心深似海,幽深难测。 “皇叔是什么看法?” “淮国太子和公主已经在来大乾的路上。”云珩说道,嗓音淡漠,“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联姻而不是开战,对于这位淮国公主想嫁给谁,以及皇上想让她嫁给谁的问题,到时候双方可以坐下来商议。若淮国若真有兴兵的打算,本王也已经有了领兵出征的人选,这一点皇上不用担心。” 皇帝陛下神色一变:“皇叔的意思是,另选主将?” 云珩淡道:“本王麾下两员大将皆骁勇善战,随本王经历了大大小小战役数次,本王相信他们的能力,定能替本王守护北疆边关,不让淮国一兵一卒冒犯大乾疆土。” 云莫隐抿唇,垂在袖子里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 “淮国军队野蛮强悍,只有皇叔亲自去,皇上才能安心。”英王沉稳地开口,“皇叔现在可是大乾的镇国战神,威名深入人心——” “不用拍本王的马屁。”云珩打断了他的话,“关于淮国联姻一事,皇上可以提前在几位没成亲的亲王之中选一个合适的出来,或者皇上如果打算把这位公主收入后宫,那么封个妃子也不是不可以,这些皇上可以自己拿主意。” 顿了顿,“至于出征,本王心里自有决断,皇上不用操心。” 54 秘密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老好人似的振王笑着开口打破了沉寂:“皇上这也是忧国忧民,毕竟淮国向来蛮横彪悍,此番边关突然增兵五万,定然是有兴兵的意图,一旦战争将起,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的平民百姓。” “是啊。”另外一位宗亲老王爷点了点头,“摄政王领兵征战所向披靡,曾打得淮国落花流水,溃逃千里。只有摄政王亲自领兵,皇上心里才踏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阵附和之后,英王适时开口:“不过皇叔昨日才成亲,暂时不舍与新婚娇妻分开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可以容后再议,皇上觉得呢?” 这么多人齐齐找台阶给他下,云莫隐当然得顺着台阶下去,摄政王明摆着不给他脸面,他又怎会蠢得继续跟摄政王硬碰硬? “既然皇叔心中已有决断,那朕就不再干涉了,毕竟领兵打仗这一块,皇叔比朕在行。”云莫隐道,“保家卫国的重任以后还是得交托给皇叔,朕只要全心治理天下,为大乾子民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就是尽到了一个帝王的责任。” 云珩当然不会做那种事,于是几位内阁大臣、宗亲王爷躬身说道:“皇上圣明!” 云莫隐心里窝火,皇帝做到他这样憋屈的,放眼大乾史上大概也找不着几个。 “关于接待淮国使臣的事情,”云莫隐抬头看了一眼晋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帖了,不能让远道而来的使臣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晋王负责的是礼部,招待使臣也是分内之事,闻言点头:“臣弟遵旨。” 云珩走出御书房,晋王跟在他身后,低声开口:“对于淮国此番提出联姻的提议,皇叔心里可有什么想法?莫烨心头总有一种怪异之感,怕他们是来者不善。” 云珩瞥他一眼,语气淡漠:“最近晋王府可还安宁?” 晋王一愣:“皇叔?” “家贼难防。”云珩语气淡淡,“一次大意,满盘皆输。” 丢下这句话,他举步离去。 * 赢倾命人给岑福包了一包银子,一笑:“岑公公辛苦了。” 岑福连声推辞,在赢倾执意要给之后,只得把银子收下,并再三感谢王妃赏赐。 岑福离开之后,燕书眉飞色舞地把在赢相府发生的事情陈述给赢倾听,只听得雪松一阵诧异:“你把皇上赏赐给丞相的金子和银子都抢过来了?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打劫吗?” “打劫就打劫,你没看赢相和周桐母女的脸色有多难看。”燕书冷哼,不屑地说道,“也真是怪可怜的,皇上想赏赐给自己的宠臣一些金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赏,还得夹带在给王妃的贺礼之中,我把贺礼全收了,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雪松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么腹黑。” “赢相枉读十年圣贤书,却不知道夫妻和睦,家族才能兴旺,不知道感恩原配妻子十几年对他的付出,忘了他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夫人在背后默默支持,结果他一朝飞黄腾达了就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这样的人不该给他一点惩罚吗?” 燕书冷哼,“况且他所作所为还不止这些,辜负了夫人满腔情深意重还不算,私底下纵容妾室对夫人诋毁,任由那些外人对夫人冷嘲热讽也不作出辩解,还敢嫌弃夫人浑身铜臭味,哼,现在好了,夫人休了这个渣男,丞相府以后再也闻不见一丝铜臭味了,扑面而来的都是清香幽雅之气,这金子银子多俗气啊?留在丞相府,我都怕玷污了丞相大人的高雅圣洁的气质。” 雪松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怎么?”燕书见她表情奇怪,皱眉,“我说得不对?” “你说得很对。”雪松噗嗤一笑,“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如此喋喋不休地为谁打抱不平过,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侍卫。” 燕书讪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没什么别的事,属下先告退。” 赢倾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燕书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为王妃肝脑涂地也是属下职责所在。” 话音刚落,云珩走了进来。 燕书神色一肃,行了个礼,赶紧识相地走了出去。 雪松也识趣地福身,带着殿内侍女告退。 “回来了?”赢倾起身,给他倒了盏茶,“喝口茶。” 云珩端着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揽着她的细腰,顺手就把她拥进了怀里:“想你了。”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柔情,短短的三个字也让人心尖上泛起酥麻,赢倾抿唇浅笑,眼底泛着一层柔光,“我也想你。” 说着,抬眸亲了亲他的唇角,拉着他在一旁坐下:“过来喝茶吃点心。” 云珩不舍放开她,就直接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坐着,淡道:“燕书做事,越来越合我心意。” 赢倾微愕,随即愉快地笑道:“这话你应该当着他的面说,他会更高兴。” 云珩咬了下她的耳垂。 “我能想象周桐母女的脸色有多难看。”赢倾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就像饿了半个月的乞丐突然看到一桌子美味,刚想大快朵颐呢,美味却凭空消失了,这种感觉就是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她们此时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云珩凝视着她的笑,眉眼温柔。 “父亲心里其实非常非常想把金子留下来,可他拉不下面子。”赢倾窝在云珩臂弯,抬手勾起他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嫌弃我娘出身商户,嫌弃黄白俗物玷污了他浑身的高雅之气,现在就是要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被这些俗物逼到狼狈的滋味。” 他不是喜欢出身名门的周桐吗? “我给你带来了几个人。”云珩低眉看她,“你要见见吗?” 赢倾正要问是谁,忽然灵光一闪:“你把茉莉、杜鹃她们都带过来了?” 以前蘅芜苑的丫鬟,她前几天还寻思着把她们接过来呢,后来因着成亲一事,云珩半夜带她出城赶往苍云山,她这事就给耽搁了。 云珩点头:“嗯。” 赢倾心里暖暖的,这个人什么都替她记着呢:“好。” 两人走出去,就见蘅芜苑的大丫鬟茉莉和杜鹃站在殿外,身后还跟着阿欢,阿芝,阿挽,阿韵四个人,见到赢倾,六个姑娘跪地磕头:“奴婢参见摄政王,参见王妃娘娘!” 四月二十三日早晨,淮国太子带着使臣一行人抵达了皇城门外。 皇帝命晋王带人出城迎接贵客。 两国虽曾是死敌,但天下从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何况就算是两国交战时也有不斩来使的规矩,远道而来即是客。 “不知道这公主是怎样的一副天香国色。”皇城中颇负盛名的天香酒楼里,赢倾坐在二楼靠窗位置,看着使臣的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行去,唇角挑起了一丝笑意,“夫君要不要猜一猜,这位公主殿下是冲着谁来的?” 自从上次赢倾夸他白衣好看,云珩闲暇在王府中或者陪赢倾出来逛时,就会换上一身雪白的轻袍,衬得眉眼清俊,恍如谪仙。 修长手指间转着一杯清茶,他眉目温软:“放心,不是冲着为夫来的。” 赢倾挑眉:“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冲着你来的?” 云珩反问:“那爱妃为什么会觉得是冲着我来的?” 赢倾哑然。 她原本倒也没以为这位公主是冲着云珩来的,不过此时既然提到了这一茬,她仔细想了想,还真觉得云珩是这位公主殿下最合适的目标。 “首先你长得好看。”赢倾托着腮,秋水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惊叹,以及些许引以为傲的表情,“天下女子不敢说全部,但十个女子之中至少有六七个见到夫君这副容貌都会惊为天人,继而生出倾慕之心。” 云珩抿唇:“为夫不需要其他女子惊艳倾慕,只要倾倾这辈子别负了我就好。” “怎么会?就算负了天下人,我也绝不会负你。”赢倾伸手勾着他的手指,语气温柔,“夫君不但容貌俊美,还手握兵权,是大乾尊贵的摄政王,曾领兵把骁勇善战的淮国铁骑都打得落荒而逃,这一点淮国公主定然也知晓。自古美人爱英雄,而且夫君刚刚成亲,摄政王府只有我这么一个女主子,没有乱七八糟的侧妃侍妾,相比起皇帝后宫三千佳丽,这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能可贵,所以……” “摄政王府不需要侧妃,也不需要侍妾,只要王妃一人就够。”云珩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那位公主不是冲着我来的。” 赢倾挑眉,沉吟片刻:“听夫君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这位公主殿下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云珩道:“晚上就知道了。” 赢倾点了点头:“他们来得倒也是巧,刚好赶上两日之后的太后寿宴。” “旁人的事情暂时不必去理会。”云珩夹了一块酥香脆嫩的肉丁送到她嘴边,“窦溯很快就要从东陵回来了。” 赢倾张嘴吃下,讶然说道:“这么说来,我娘现在已经到了东渭,见到了那些久未谋面的亲人?” “嗯。” 赢倾沉眉:“东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度呢?” 云珩嗓音柔软:“你若是想知道,等淮国使臣离开之后,我带你去看看。” 赢倾微讶:“你不是说他们会来接我?” “我们可以提前过去。”云珩道,“东渭有九华阁势力,不会暴露了身份。” 提到九华阁,赢倾问出了心里的好奇:“云珩,你是怎么成为九华阁阁主的?” 云珩眉眼微敛。 “就算我是个不问世事的女儿家,对九华阁还一知半解,但那几日待在苍云山上,听雁公子简单说了一下九华阁的势力,我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惊奇。”赢倾淡笑,“云珩,你究竟还有多少深不可测的一面是我不知道的?九华阁势力如此庞大,可你却如此年轻,纵然我知道你比一般人都厉害,可我还是无法想象,你怎么就能坐拥九华阁这么大的势力?” 云珩敛着眸子,眼底色泽幽深复杂。 赢倾安静等了片刻,见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托腮笑道:“太后寿宴你觉得我们该送点什么好?” 云珩垂眸,目光落在她白嫩的左手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她掌心划圈圈,划得赢倾痒痒的,蜷起了手指。 云珩道:“你想送什么?” 赢倾摇头:“不知道,听说后宫里的嫔妃都会挖空心思讨太后欢心,想来到时候会收到很多新奇别致的礼物,我送什么也都不稀奇了。” “贺礼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云珩说道,“你不用讨她欢心,我让雪松从库房里随便挑一样就行。” 赢倾嗯了一声。 淮国使臣的队伍远离,赢倾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心头却是忍不住想,云珩心里到底藏着怎样说不得的秘密? “晚上的宫宴,你想不想进宫?” 赢倾回神,转过头看他:“招待外来的使臣,女眷不能出席吧?” “皇后可以。”云珩道,“如果你想去,也可以。” 赢倾想了想,原本想说那样的场面她不感兴趣,可一想到东渭那边的事,假如以后她真成了东渭女皇,大抵也会面对这些,提前去适应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傍晚时分,皇帝陛下召集皇族宗亲王爷和朝中三品以上文武重臣,于大庆宫招待来客。 淮国太子楼尘穿着一身代表着淮国储君身份的蟒纹玄服,身姿高大健壮,虎背熊腰,五官轮廓深邃,属于淮国人的彪悍在他身上可见一斑。 55 不是省油的灯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皇帝陛下。”楼尘欠身,神情不卑不亢,“孤携父皇旨意而来,传达跟大乾永结同好之意,并愿意将舍妹倾城公主献与皇上,还望皇上能善待于她,从此结两国姻亲同盟,和平共处,让天下两国百姓远离战火,永享太平盛世。” 皇帝陛下笑道:“楼太子远道而来,朕未能出宫相迎,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皇帝陛下客气了,孤心下惶恐。”楼尘笑道,“大乾的晋王是位懂得待客之道的王爷,孤对大乾的礼仪非常满意。” 云莫隐目光从落在他身边的女子面上,一笑,“公主容姿绝色,果然不负倾城之名,两国若真能永世修好,朕自然也感到欣慰,楼太子请上座。” 云珩和赢倾坐在帝位下面左边的首座,下首是武王、振王等几位宗亲老王爷,朝中元老大臣,再往下是年轻亲王,晋王、英王、桓王、泰王都在其列。 楼尘颔首,举步走到右边首座坐了下来,而他的妹妹倾城公主楼姝意则跪坐在他身后,不发一语,看起来温顺。 安静跪坐下来之后,楼姝意不经意的抬眼间,视线正对上对面的赢倾,风情万种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开口:“以前不知道大乾男女同尊,今日才见识到如此奇观,男子的宴席上居然还能有女子堂而皇之地抛头露面,真是令小女子艳羡不已。” “公主有所不知,赢姑娘是大乾摄政王新婚的王妃。”泰王唇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除此之外,赢姑娘还是九华阁千金,所以今日她有足够的资格出现在这里。” 云莫隐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赢倾怎么就成了九华阁千金? 她一个皇后,执掌中宫,却还要看一个摄政王妃的脸色,思及之前在赢倾手里吃过的亏,她恨不得即刻把她剥下一层皮来。 “九华阁千金?”楼姝意眉梢微挑,嗓音里多了几分玩味,“那可真是巧了。” 楼姝意的目光却是落在云珩面上,眼底浮现意味深长的色泽。 然而云珩只是沉默地坐着,自始至终没说话,显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赢倾也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似的,对楼姝意明显意有所指的言语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没有要给她面子的意思。 楼尘端起酒盏,朝云莫隐举杯示意:“孤敬皇帝陛下一杯,愿大乾、淮国两国永世太平,不再交战。” 赢倾心头腹诽。 云莫隐端起面前酒盏跟楼尘共饮。 酒盏见了底,宫人即刻弯腰斟上,楼尘举杯朝云珩示意:“这一杯,孤敬大乾英武不凡的摄政王。” 云珩端起酒盏,沉默地隔空示意。 楼尘仰头,一饮而尽。 皇后目光在群臣中一扫,随即看向楼姝意的方向,温和地笑了笑:“公主殿下容颜倾城,身份尊贵,既然太子提出了两国联姻之建议,那么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公主殿下看上了大乾哪位王爷?” 楼姝意听她问起,似是不解:“皇后娘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可以自由选择联姻婚配的夫君?” 皇后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滞了滞,随即微笑:“要看哪位王爷合适,总不能委屈了公主做妾不是?” “做妾?”楼姝意勾唇浅笑,纵使被面纱遮住了容颜,却也掩不住眉梢眼角流泻而出的魅惑,“皇后娘娘方才没听皇兄说的话吗?父皇是把本公主献给了贵国的皇帝,皇后娘娘却让我在王爷之中挑选一个,这是担心本公主进宫与你争宠?” 皇后脸色霎时铁青。 群臣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这位美丽却胆大的淮国公主,来到大乾联姻,却在大乾群臣面前公然挑衅他们的皇后娘娘? “九妹。”淮国太子殿下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妹妹如此大胆,眉头皱起,斥道,“不得无礼。” 楼姝意眼角微翘,懒散地垂眸执起酒盏,葱嫩的左手挑起面纱,香醇的宫廷玉液顺喉而入,不知是酒气熏染还是自带邪气,女子再抬眼时,一双比桃花还美的眸子似醉非醉般染上了氤氲,嗓音亦多了几分蛊惑:“倾城言语多有放肆,还请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赢倾微讶,暗道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个奇特的女子,不过皇后眼下貌似遇到了对手,还真是难得。 皇后的心情并没有因她这句话而好转,看着这媚骨天成的女子,她心底生出了忌惮。 “皇上。”皇后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晋王和泰王不是还没有成亲吗?何不把公主赐婚给两位王爷中的其中一人,也算是全了一桩美姻缘。” 云莫隐看着楼姝意那张隔着面纱也掩不住倾城的容颜,一笑:“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淮国太子楼尘开口道:“父皇的原话是,献上淮国倾城公主给皇帝陛下为妃。不过既然到了大乾,倾城从此就是大乾的人,姻缘自然该由皇帝陛下做主。” 楼姝意低眉浅啜一口美酒,对此不置可否。 “皇后觉得呢?”皇上转头,语气淡淡,“该给倾城公主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比较合适?” 皇后眸光微暗,唇角扬起一抹端庄笑容:“后宫一后四妃已满,本宫觉得不能委屈了公主做小。摄政皇叔虽刚刚成亲,但王府中暂时只有王妃一人,后院关系简单,本宫相信公主殿下跟王妃应该可以和平相处,不知小皇婶是否能容下皇叔的后院里再进一人?” 摄政王固然位高权重,且还是皇帝的长辈,但君臣尊卑的界限总归要存在,皇后就是要当众提醒赢倾这个事实,警告她不能仗着摄政王的权力目无君王皇后。 “皇后娘娘说得挺有道理。”没等云珩发怒,赢倾就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唇角的笑意从容不惊,气度非凡,“淮国公主远道而来,要做的自然是正妻,而不能是妾室。我家王爷已经娶了我,正妻之位只有一个,我就算如何大度也不能让王爷纳了公主为妾吧?所以姐妹相称这话有点不太合适。” 皇后脸色一僵,随即淡笑:“本宫的意思是可以做平妻。” “皇后娘娘说笑了。”赢倾语调不疾不徐,听不出丝毫烟火气,却莫名透着一股威压,“大乾律法关于夫妻名分的规定之中,其实并没有‘平妻’一说,这种名分是不存在的,前些日子丞相大人开了先例,然而他的行为举止已经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公主和亲乃是两国之大事,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希望摄政王和公主也因为这样的荒唐事而沦为天下笑柄。” 云珩唇角微勾,心情甚好地端起面前的酒盏轻抿一口,举止优雅,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当场色变的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坐在摄政王下首的赢相,听到赢倾这句话,原本心情就不快的赢术贤斥责:“胡说八道些什么?为父要做什么,轮得到你这个女儿来置喙?” “王妃应该没说错什么。”云珩转头,清冷的眉目因他的话而泛起一层寒气,“大乾律法之中,关于夫妻名分这一条的确没有‘平妻’一说,赢相觉得倾倾说得不对?” 赢术贤皱眉,不得不低头解释:“臣的意思是说,她不该当着太子和公主的面,揭自己父亲的短。” “那也要有短可揭才是。”云珩语气冷峻,“赢相若自己行得端坐得直,又何惧旁人揭短?况且倾倾只是在解释大乾律法之中没有关于平妻的规定,恰好叶相开过这样的先例,她随口一说罢了,赢相不用太过敏感。” 赢术贤脸色阴沉。 想起赢相府这两日的拮据,想到赢倾目中无父的所作所为,他恨不得当场宣布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也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他丞相府养出来的这个白眼狼女儿! 然而有摄政王在,赢术贤只能生生忍下这些愤怒。 “各位稍安勿躁,别因为我而伤了你们自己的和气。”楼姝意温柔开口,嗓音含笑,“婚姻大事不可强求,两国联姻也不是儿戏,所以各位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淮国太子皱眉,冷言警告:“九妹。” 楼姝意没理他,目光落在赢倾面上:“摄政王妃是不愿接受我,还是不愿接受摄政王纳妾?” 赢倾温雅淡笑:“公主是想听温柔的说法,还是粗暴的回答?” 楼姝意似是觉得有趣,玩味挑唇:“温柔的该如何说?粗暴的又该如何说?” “实不相瞒。”赢倾声音温和,却透着坚定,“我跟王爷相爱至深,他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他,夫妻和鸣,白头偕老,我们夫妻之间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插入。” 楼姝意问道:“这是属于温柔的说法?” “的确是。” 楼姝意笑道:“那粗暴一点的呢?” “我是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占有欲极强的女子,心眼儿只有针尖那么大,不愿意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谁要敢觊觎我家夫君,我绝对会在能力范围之内让她生不如死。”赢倾一笑,“若我自己的能力做不到,也会让我家王爷出手,总之任何一个心怀不轨试图跟我做姐妹的人,我都会让她知道,我的妹妹下场都不会太好。” 众人骤然一凛,瞬间想到了赢相外室生的那个女儿,据说那位赢栀姑娘已经在青楼里接客了,不得一点自由,赢相私底下也曾派人去跟青楼老鸨儿要人,可赢栀是因为得罪了摄政王和赢倾才被送进去的,老鸨可不敢给他这个面子。 而赢栀虽说姿色还算不错,但进入青楼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不但没了初夜,甚至还怀过骆星泽的孩子,这件事在整个皇城之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一个女子在青楼里自然不值钱,甚至因为压着一个摄政王,楼里的姑娘都知道她这辈子翻不起身了,都可劲地欺负她,去寻欢的客人知道曾是骆星泽的人,也是打从心眼里看她不起。 总之赢栀现在的确像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这一切,只因为她是赢倾的妹妹。 皇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得沉了下来,皇后的脸色更是青白交错,怒火升腾。 “霸气。”楼姝意漫不经心地瞥了摄政王一眼,面纱下的红唇勾起,笑得一双漂亮的眸子眯成了月牙,“摄政王妃的性情还真是格外合本公主的口味,我觉得如果我来做王妃的妹妹,下场应该不会太惨。” 赢倾挑眉:“何以见得?” “因为我跟王妃一样,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占有欲极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也同样不喜欢跟别人共侍一夫。” “九妹!”淮国太子脸色阴沉,明显压抑着怒火,“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联姻关乎着两国和平,关乎着天下社稷的安稳,岂容你信口胡言,任性妄为?!” “太子殿下说得对。”淮国一位使臣严肃地开口,“公主身负和亲重任,需以维护两国和平为己任,怎能如此任意妄为?” “公主殿下太任性了!” 楼姝意像是没有听到叶炎和使臣的讨伐似的,眉梢轻挑,嗓音娇媚:“如果本公主对摄政王没有一点觊觎之心,王妃是否可以容我在摄政王府暂住几天?” “九妹!”楼尘拍案而起,冰冷地注视着楼姝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稍安勿躁。”云莫隐开口,“公主殿下孩子心性,太子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楼尘看着楼姝意,表情冷若冰霜,眼底尽是阴沉的警告。 然而楼姝意自始至终压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径自落在赢倾面上,眼底带着几分慵懒之色。 赢倾沉默片刻,眉眼浮现深思。 而眼下这一幕看来,楼尘的怒火不似作假,难不成楼姝意此番来大乾联姻并非她自愿,所以才在宫宴上当着两国君臣的面,落了淮国太子的面子? 心头这般猜测,赢倾挑唇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打我家王爷的主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你所言不实,摄政王府于你而言就是龙潭虎穴,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 皇帝和皇后脸色微变,刹那间想到了三日前进去摄政王府的骆星泽,到现在生死不明,找不着下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活像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妃放心。”楼姝意抬手轻撩发丝,抬手举足,尽是妖娆,“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认死理,说话算话,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56 下马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宫宴尚未结束,楼姝意就主动朝赢倾邀约:“宫宴无聊透顶,本宫坐在这里快透不过气了,王妃娘娘能否跟我一起出去逛逛?” 赢倾转过看向云珩,云珩点了点头。 于是赢倾朝楼姝意淡笑:“走吧。” “楼姝意。”楼尘脸色沉冷如冰,“你——” “皇兄稍安勿躁。”楼姝意自席位上站起身,漫不经心地一笑,“两国邦交,重在一个‘交’字,臣妹跟大昭摄政王妃交好,不就是间接哄好了摄政王吗?摄政王一高兴,以后自然不会朝淮国发兵,臣妹这也是为了淮国着想。” 说罢,也不管楼尘是什么表情,离座朝皇帝皇后欠身施了个礼,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这两天太后一直念叨着摄政王妃,既然公主待得无聊,不妨就陪王妃去太后宫里走走,陪太后说会儿话,免得太后挂念。”身后传来皇帝陛下淡而威严的声音,“待宫宴结束,皇叔再去接皇婶出宫不迟。” 赢倾眉梢轻挑。 皇帝陛下这是当着群臣的面,指责她成亲之后几日未曾进宫给太后请安,骄纵失礼,并“命令”她此时去给太后请安? “皇上放心。”赢倾颔首,从容浅笑着告退,“我这就带公主殿下去慈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转身之际,她递给云珩一个安抚的眼神,跟楼姝意一道转身走了出去。 “本公主千里迢迢来到大乾疆土,可不是为了给你们的皇帝陛下做妃子的,去给太后请安?”楼姝意嗓音柔婉,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味,“若不是为了陪你,本公主可没这个兴趣去给一个老太婆见礼。” “放心。”赢倾语气同样闲适,“你也许根本见不到太后。” 楼姝意多聪明的姑娘,听了这话只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后不会蠢到主动为难你吧?” “太后娘娘是大乾最尊贵的女子,为难一个看不顺眼的小姑娘,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赢倾淡笑,“不过这也许不该叫做为难,而是被为难的人不识抬举自找的,太后娘娘只是教教别人何谓规矩而已。” 楼姝意嗤笑:“蠢妇。” 赢倾挑眉:“骂我?” “骂太后。”楼姝意直言,根本不担心被宫人听见,“连淮国君臣都知道大乾摄政王在大乾的地位,大乾的太后和皇帝却意识不到,不是蠢货是什么?” 赢倾安静淡笑。 是啊,连敌国君臣都知道云珩的本事和他对大乾社稷的重要性,太后和皇帝却只看到了摄政王对他们的威胁。 “公主方才说自己不是为了给皇帝做妃子而来?”赢倾淡笑,“既然是联姻,自然应该嫁给皇帝为妃,方才我眼瞅着皇帝陛下对你似乎挺满意,有心想让你进后宫,不过皇后娘娘看起来倒是不太愿意。” “她当然不太愿意。”楼姝意勾唇轻笑,隐含讥诮,“本公主要是进了这后宫,定然搅得天下大乱,让她这皇后之位都坐不稳。” 顿了顿,嘴角挑起一个嘲弄的弧度,“至于皇帝,一个色胚罢了,他看上本公主,不代表本公主就要看得上他。” 赢倾浅笑。 “本公主这两天先住在摄政王府,等过段时间楼尘和淮国使臣离开之后,本公主大概也会离开大乾,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和摄政王添麻烦的。” “我倒是不怕公主给我添麻烦。”赢倾只是有些好奇,“公主殿下到底所为何来?” “为一个懦夫而来。” 赢倾不解,“谁?” 楼姝意眉眼寒凉:“一个不战而逃的懦夫。等抓到他,本公主定要废了他的四肢,用铁链把他绑起来,让他好好尝尝被酷刑折磨的滋味。” 赢倾:“……” 楼姝意偏头:“吓到你了?” “没有。”赢倾淡笑,“只是大乾兵力强盛,待淮国太子和使臣离开,公主孤身一人留在大乾,想离开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区区大乾皇城,困不住本公主。”楼姝意淡道,“放心,你家摄政王不会为难本公主。” 赢倾不以为意,顺势跟她闲聊了起来:“公主殿下跟云珩早就认识?” “不认识。” 赢倾偏头看她,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好奇:“公主既然不认识大乾摄政王,又如何确定他就一定不会为难你?而且公主方才提起摄政王时的口吻,似乎对他颇为了解。” “我猜到你会问我。”楼姝意一笑,“我的确不认识大乾的摄政王,以前也从未见过他,但我听说过他。” 赢倾:“……” 赢倾虽然比前世聪明了许多,但本质上还是个姑娘家,且还是个单纯的姑娘,就算前世被人背叛有过惨痛经历,可满打满算,前世她也仅活了不到十八年。 未曾经历过太多风雨,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轰烈的旷世之恋,在摄政王云珩的保护之下,她始终活得纯粹。 赢倾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们今晚才第一次见面,就算彼此印象还不错,以后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合得来的朋友,但今晚毕竟还是初识。 慈安宫就在眼前。 走到朱漆的宫门外,赢倾让宫人进去通报,然后就安静地站在门外等着。 赢倾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许久不见禀报的宫人出来,一笑:“我说对了吧,今晚我们见不到太后。” “宫人还没有出来,证明太后只是想为难你。”楼姝意道,“既不直接让你进去,也不干脆地拒见,这意思是想让你在外面多等一会儿吧?” 赢倾转头看她:“公主殿下有兴趣在这里等着吗?” “没兴趣。”楼姝意伸手轻抚自己的脸蛋,声音慵懒,“本公主这张倾国倾城之颜可是要好好爱护的,吹风熬夜都会让肌肤干燥,我得用多少玉露才能保养回来?” 赢倾淡笑:“既然如此,这就走吧。” “干什么去?” “逛逛御花园,等着宫宴结束。” “正合我意。”楼姝意道,“就算是要吹风,我也宁愿在香气扑鼻、风景优美的御花园里吹,可没兴趣站在这里当门神。” 赢倾跟楼姝意悠闲地逛着御花园,四个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夜晚的亭台楼阁看起来也多了一些静谧。 “方才在宫宴上,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太子下不来台,太子会不会为难于你?” 楼姝意抬手轻撩鬓角发丝,嗓音散漫:“管他去死。” 赢倾愕然转头:“……” “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楼姝意勾唇浅笑,“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赢倾道:“公主的真性情跟外表看起来不太一样。” “本公主曾经也是温柔似水的小姑娘,奈何命运弄人,不得不学得彪悍一些。”楼姝意轻哂,“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首先自己得学会反抗命运。” 赢倾沉默片刻:“可很多时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随心所欲的。” “没有欲望,就没有弱点。没有畏惧,就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楼姝意道,“无欲无求的人是最难对付的,这样的人也许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自然没有什么弱点。一个人倘若无所畏惧,就可以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哪怕披荆斩棘,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在乎,这样至少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随心所欲。” 赢倾心有所动,这世间大概很少有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吧,无关尊卑,而是长久以来的规矩礼教所致,就算是贵为公主也挣不开世俗规矩的束缚。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楼姝意忽然说道,“有个深爱自己的夫君,夫君又是那么强悍,在他无微不至的保护之下,你才是真正可以为所欲为的女子。” 赢倾微默,随即点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到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何德何能,才能让云珩这样的男子倾心。” “九华阁富可敌国,势力非同一般。作为九华阁千金,你的身份跟大乾摄政王非常般配。”楼姝意一笑,“摄政王有权有兵马,九华阁有钱有势力,你们俩乃是天生一对。” 赢倾挑眉:“你既然对他这么了解,就该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接道,“可见在摄政王心里,你的分量远远重于九华阁。” 赢倾没说话。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楼姝意道,“不管他好与不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只有他,无可替代。” 赢倾沉吟片刻:“公主说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走到不远处的楼阁里坐了下来,楼姝意眉目泛起几分冷意:“太子楼尘跟我不是一个母亲。” 赢倾点头:“看得出来。” 淮国太子对楼姝意的态度完全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和亲的公主,并没有所谓的兄妹感情,甚至连一点尊重都没有。 “某种意义上来说,淮国皇族还算是我的仇人。”楼姝意轻笑,朦胧的灯火映照下,笑意带着几分勾魂的寒意,“所以把我送来大乾和亲,是他们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女子,在她倾城的容颜之下,似乎深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压抑,深沉,偏执,只是这一切情绪都被云淡风轻的笑容完美地掩饰,不让任何人得以窥知。 赢倾蓦然想起一句话,人活一世,谁的心里又没有一点秘密呢? 直到摄政王亲自找来,赢倾起身问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云珩摇头:“没有,我们先回去。” “不愧是摄政王,皇上和皇后还未曾离场,摄政王却能先走。”楼姝意语气淡淡,“世间的规则无处不在,却无一不是由强者定制。只要你足够强悍,就算是九五至尊也得低头。” 云珩瞥了她一眼:“你今晚是留在宫里,还是随倾倾去摄政王府?” “摄政王说这话可真有意思。”楼姝意一笑,眉梢眼角流泻万般风情,“随倾倾去摄政王府?摄政王府不是你的吗,为什么不是随王爷一起去?” 云珩表情淡漠,并不理会她的戏谑。 赢倾开口笑道:“我家夫君不喜欢跟女子沾上边,所以公主要是去摄政王府居住,只能以我的名义。” 楼姝意嗤笑:“要不是有求于王爷,真以为本公主稀罕去摄政王府借住?” “你可以不去。”云珩嗓音淡漠,并不打算给她面子,“此时淮国太子跟皇帝应该正在商议该给你一个什么名分,你若有兴趣不妨去听听,今晚就借住在皇后的凤仪宫也未尝不可。” 说着,伸手揽着赢倾的肩膀,“我们先回去。” 楼姝意眉心微皱,连忙跟上去:“堂堂摄政王,心眼不需要这么小吧?” 借住在皇后的凤仪宫? 云珩没说话。 “本公主是不是需要好好哄着摄政王妃,免得以后不小心被扫地出门?”楼姝意伸手勾着赢倾的胳膊,“今晚我跟你睡。” 赢倾讶异:“什么?” “本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肯定会认床。”楼姝意叹了口气,“晚上若有宵小爬窗潜入本公主的闺房怎么办?所以今晚你跟我一起睡。” 云珩脚步微顿,伸手扯开她的手,冷漠吩咐:“雪茶,今晚你负责招待倾城公主,她的住处离昭宸殿越远越好,明日辰时之前,不许她来打扰王妃。” 说罢,带着赢倾就走了。 57 没那么大脸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走到宫门外,上了马车,赢倾眉头微皱:“云珩,公主远来是客,我们要尽好地主之宜。” 云珩低头看她:“我不是让雪茶好好招待她了?”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赢倾更想笑,同时还有些无语:“你是故意的吧?雪茶那冷冰冰的性子,让她去招待公主,跟放一盆冰块在公主身边有什么区别?” 云珩没说话,而是把她圈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不用理她。” 赢倾挑眉:“这么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你怎么忍心?” 云珩道:“她没你好看。” 赢倾无语片刻,问道:“倾城公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云珩道:“你对她感兴趣?” “有些好奇。” 云珩抿唇:“好奇心这么重?” 赢倾抬头看了他一眼:“倾城公主是个女子,你不会连她的醋都要吃吧?” 云珩没说话,表情绷得紧紧的,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赢倾眨眼,他这是在闹脾气? “真吃醋了?”赢倾挑眉,抬手揉了揉他的脸,“我还没担心她跟你有点什么呢,王爷倒是懂得先下手为强。” 云珩淡道:“你也会吃醋?” “当然。”赢倾亲了亲他,“如果王爷跟她之间真的有点什么,或者这位公主殿下对王爷打着什么主意,那我肯定不能让她去摄政王府借住,说不定住着住着就不走了,到时候王府里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主子,我可是得不偿失。” “不会。”云珩道,“除了你,摄政王府不会有别的女主子。” “这可不一定,男人情窦初开时都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旦以后变了心就说感情淡了,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赢倾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似的,语气淡淡,“况且这位倾城公主不但容貌美丽,气质也佳,一般男子很少能抗拒她的魅力。” 云珩看着她,不发一语。 “怎么了?” “我不会变心。”他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对我下药。” 赢倾表情微变:“下什么药?” 云珩道:“如果以后我负了你,就让我七窍流血而——” “不许胡说!”赢倾皱眉,捂住他的嘴,“我们还要白头偕老,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 云珩看见她眼底的不安,自责,伸手握着她的手,亲着她掌心,嗓音温不自觉地温软了几分:“楼姝意擅长摄魂术,我以为这种本事只对男人起作用,没想到最先被勾了魂的人是你。” 赢倾顿默,一时竟无言以对。 “其实……”她拧眉,“我就是觉得她性情比较特别,敢爱敢恨,随心所欲,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云珩道:“在很多人眼中,她这样的行为会被视为离经叛道,世人大多无法容忍如此任性放肆的女子存在。” “世俗对女子的要求总是分外严苛,因为如果女子都如她这般,男人的尊严和地位会受到很大的威胁。”赢倾道,“然而我却是佩服她的。” 云珩凝视着她的眉眼,“不用佩服她,你比她好得多。” 曾经的她,岂是一个楼姝意可比的? 赢倾闻言只是一笑,把这句话当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赞美,毕竟在自己喜欢的人眼中,对方浑身都是优点。 回到王府,云珩直接把赢倾从马车里抱了下来,转身走进王府大门,一路直达昭宸殿。 云珩和赢倾回到寝殿沐浴更衣,一番激烈的云雨之后,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享受旖旎的气氛。 赢倾勾着容毓的发丝:“刚才在御花园我们聊了一些事情,楼姝意说她来大乾是为了寻找一个懦夫,虽然她的语气里颇多怨怼,但是我猜,她要找到这个人也许是她的心上人。” 云珩闻言,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赢倾不解,“我说的不对?” “不是。”云珩道,“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赢倾想了想:“她说淮国皇族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她的仇人。” 云珩没说话。 “王爷是不是知道她的故事?” “原本并不知道。”云珩道,“后来了解了一些。” “后来是指什么时候?” “得知她被送来大乾和亲之后,听雁过说的。” “雁公子?”赢倾挑眉,“他情报很广?” “还行。” “雁公子是哪里人?” 云珩微默:“淮国。” 赢倾讶异:“巧合?” “也许不是巧合。”云珩沉眉,眉心多了几分深思,“当年我于边关救下雁过时,他伤的很重,已是奄奄一息濒死状态,身上大部分的伤是用刑所致。” 赢倾诧异:“你有问他的身世来历吗?” “他重伤昏迷了大半个月,在他昏迷期间,已经有属下把他的身世来历查了个大概。”云珩道,“不过有些事情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因为时间关系,只查到表面上的一些事情,他醒来之后求我别再继续深查,并愿意从此卖命于我。” 赢倾猜测道:“倾城公主说淮国皇族是她仇人,会不会是因为雁过?云珩,你觉得他们俩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云珩没说话,目光落在她纤白的颈间。 “云珩。”赢倾抬眸,“你怎么不说话?” 云珩眸光暗沉:“我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那你对——” “只对你感兴趣。”说完,他直接低头啃了口她白嫩的颈项,“大好良宵,别谈论无关紧要的人。” 赢倾想说他们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个时候最适合聊八卦,可云珩不给她这个机会,很快就把她吻得意乱情迷。 “云珩……” “乖,叫夫君。” 赢倾迷迷糊糊的:“夫君?” “嗯,我在。” 内殿温度节节升高,气氛很快又转为旖旎。 窗外一轮明月穿透雕窗,银辉洒落在层叠的帐幔上,如浪涛轻涌。 四月二十五日,窦溯从东渭回来,直接进摄政王府汇报详情。 “东渭臣民很热情地迎接了大公主。”窦溯说话素来言简意赅,“皇族王爷宗亲表面上都很友好,对大公主回宫表示激动喜悦。” 赢倾表情微妙,沉默地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窦溯,暗道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听着可真有意思。 “东渭皇帝问了大公主关于赢姑娘的事情,大公主说赢姑娘暂时走不开。” 云珩原本只是沉默地听着他说话,听到此处,皱眉:“本王跟倾倾已经成亲了。” 窦溯微默,随即垂眸改口:“大公主说王妃暂时走不开。” 赢倾嘴角轻抽,无语。 云珩转头看向赢倾,温声道:“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赢倾道:“我娘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东渭皇族对大公主讨好的态度居多,不敢得罪。”窦溯摇头,“大公主看起来也有自保的能力。” 窦溯没说的是,凌茵回到东渭之后流露出的尊贵,让东渭皇族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个个唯唯诺诺,活像一群受了气还不敢抱怨的小媳妇。 赢倾虽不是很明白,却也放了心:“窦将军长途跋涉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末将不辛苦。” “王妃让你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云珩语气淡淡,“不用逞强。” 窦溯沉默片刻:“是。末将告退。” 话落,转身离开。 楼姝意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那人转身离开,漫不经心地浅笑:“摄政王手下果然都是心志坚定的男子,见到本公主这般倾城倾国的美人,居然连眼角都不抬一下,啧,真是不解风情。” “倾城公主?”赢倾站在石阶上,唇角含笑,“昨晚睡得好吗?” “不太好。”楼姝意收回视线,眉心微蹙,抬脚拾阶而上,“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本就认床,晚上又没人陪,孤单寂寞冷的滋味委实难熬。” 赢倾微默,随即挑眉:“公主想要谁陪?” “你。” “你没那么大脸。”云珩负手站在殿门处,看着赢倾领着楼姝意走进昭宸殿,眉目清冷,“若待在摄政王府不适应,可以去宫里住。” 楼姝意嗤笑:“摄政王这般待客之道真是让人心寒。” 云珩冷漠,明显不欢迎她。 “不如本公主直接跟皇帝说一声,就说我要嫁给摄政王,以后跟王妃同为姐妹,共侍一夫,这样摄政王是不是就可以对我温柔一点了?”楼姝意红唇微勾,眉梢眼角尽是蛊惑,嗓音亦是慵懒,“王妃觉得这个决定如何?” 云珩眸光瞬间冷厉。 “不如何。”赢倾淡笑,声音格外温柔,“公主殿下聪明一点,我们既可以是姐妹,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公主殿下若是敢打我夫君的主意,我们就只能是仇人,通常情况下,我的仇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楼姝意亲眼看到摄政王淡漠的脸上寒色褪去,眸光一瞬间变得温柔,嘴角甚至细不可察地挑起了一丝笑意。 “我先去军营看看。”云珩看着赢倾,“让她陪你,若是无聊了就出去逛逛。”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吧。”楼姝意皱眉,“本公主是客人,应该是让王妃陪本公主才是,怎么成了本公主陪王妃了?” “不请自来的客人,还打算让本王奉若上宾?”云珩嗓音淡漠,“能陪王妃是你的荣幸,觉得不满就回你的淮国去。” “云珩。”赢倾开口,并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男儿心胸宽广,不能跟女子一般计较。 58 完胜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沉默片刻,注视着她温柔眉眼,温声道:“中午我回来用膳。” 楼姝意转头望天,心里忍不住想,要是让淮国边关的将士知道大乾摄政王已沉浸在温柔乡,当着外人的面都敢如此腻歪,只怕会迫不及待兴兵讨伐,一雪前耻。 赢倾沉吟片刻:“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去军营,别让将士们觉得你这个王爷娶了媳妇就不务正业了。窦溯刚从东渭回来,让他在家休息两天,军营里的事你多多操心一些。” 虽然她跟楼姝意没什么交情可言,但人家好歹也借住在王府里,不能对人不闻不问,否则太失礼了是不是? 她跟云珩刚成亲,感情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时候,若没有外人在场,自然想怎么亲昵怎么亲昵。 而她跟楼姝意又都是女儿家,两人说话方便,气氛也轻松。 她考虑得很周全,既顾及到了客人的需求,也考虑到了云珩在将士们面前的形象,却唯独忘了自己的夫君是个醋坛子。 云珩眉心微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回来用膳并不会耽误军营里的事。” 赢倾微默,瞅着他那张矜贵的脸上流露出的不满,失笑,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温软侬语,撩人心弦。 云珩心扉微震,眼底划过明显的悸动,随即像是被顺好了毛的狮子,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我晚上早点回来。” 赢倾嗯了一声:“我在王府等你。” 云珩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走出了昭宸殿,全程把楼姝意这个号称倾城倾国的大美人视为空气,忽略得彻底。 “我正打算识相点自己主动告退呢。”楼姝意语气微妙,“你家王爷可真是个宝。” “我也是这么想的。”赢倾淡笑,权当没听出她的揶揄,“你说一个人得多眼瞎,才会放着这样的极品珍宝不要,去选择一个不值钱且还狼心狗肺的假珍珠呢?” 楼姝意沉默片刻,不解地问道:“你在说谁?” 赢倾摇了摇头:“有感而发罢了。” 说着转头看向楼姝意:“你想出去逛逛吗?” “嗯。”楼姝意抬手撩了撩发丝,嗓音慵懒,“听说有家银楼里的首饰不错,本公主想添几件首饰。” 赢倾点头,嘱咐雪松多带些银票。 “不用带银票。”楼姝意摇头,“带了也用不着。” 赢倾浅笑,眉眼风华:“公主想说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楼姝意勾唇浅笑,“不,本公主最喜欢无功受禄。” 赢倾讶异:“那……” “我们去墨玉阁。”楼姝意道,“王妃知道墨玉阁是什么地方吧?” “知道。”赢倾点头,“皇城之中最有名的一家珠宝楼。” “还有呢?” 赢倾不解:“最有名的珠宝楼自然是款式最精美,价格最贵,质量最佳,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你知道墨玉阁的主人是谁吗?” 这个赢倾还真不知道,遂摇了摇头。 “走吧。”楼姝意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赢倾心头微动。 两人出了王府,坐上马车,朝墨玉阁所在的长街走去。 下了马车,两人走进墨玉阁,楼里有几个贵夫人在挑选首饰,掌柜依然还是上次赢倾在这里买镯子的那个掌柜。 看见她进了墨玉阁,几位打扮华贵丽的贵夫人转过身来,低头打招呼:“见过摄政王妃。” 赢倾语气淡淡:“各位夫人不用多礼。” 赢倾从来不是个仗着身份就趾高气扬的人,她的强势和无礼只针对主动挑衅她的人。 “王妃可是要选几件珠宝首饰?”掌柜的迎上前来,恭敬地请示,“楼里最近刚到了几样新款,王妃可要看看?” 赢倾淡笑,抬手朝楼姝意示意:“今天我是陪着这位楼姑娘来选,你招待她就行。” 掌柜的闻言点头,转头看向楼姝意:“楼姑娘可有什么特别的需要?”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道:“把你们这里最贵最美的都给我拿上来,项链,额坠,耳饰,镯子,发钗,步摇,我统统都要。” 几件几件的买,这种大手笔通常只有赢倾她娘这样的商人,或者宫里内廷监为后宫嫔妃们在此预订才有可能。 “姑娘是喜欢金饰的,还是玉饰?”掌柜的问,“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金饰玉饰都要。”楼姝意道,“所有今年的新款,全部摆出来。” 掌柜笑道:“请楼姑娘稍等。” “小姐慢点。”宝楼外,一个年轻贵女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丫鬟傲慢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掌柜的!把你们银楼里最近来的新款都拿出来,我们家姑娘要挑一件最好的,明日可是要送给太后娘娘做寿诞贺礼的。” 刚说完这句话,丫鬟就眼尖地瞄到摆在柜台上的一件件珍品,眼睛一亮,“这些好美!都是今年的新款吗?小姐,奴婢觉得这个——” 冷家嫡女冷婉。 比起丫鬟眼睛只盯着摆在柜台上的珠宝,冷婉则是刚一踏进宝楼就看到了站在柜台旁的赢倾。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赢倾容颜太过出众夺目,纵然眉眼温婉,也掩不住周身流露出来的耀眼。 冷婉看见赢倾的同时,赢倾也注意到了冷婉的到来,四目相对,一时俱是沉默。 最终自然是冷婉先开了口,端庄地颔首:“赢姑娘。” 赢倾一笑:“冷姑娘,好巧。” “的确是挺巧的。”冷婉淡道,“赢姑娘也是来给太后选寿诞贺礼?” 赢倾微默:“太后的寿诞贺礼?” 她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语调里细微的讶异还是让冷婉听出来了,冷婉表情一顿,心里已是明了,赢倾不是过来给太后选贺礼的,或者可以说,她根本没想过要准备太后的寿诞贺礼,甚至压根没放在心上。 冷婉压下心头情绪,说道:“明日是太后寿诞,赢姑娘不知道?” 赢倾眉梢轻挑:“太后寿诞我倒是知道,不过贺礼不是早早就该备下了吗?摄政王府的库房里好东西多得是,无需刻意出来买。” 楼姝意今日见识到了。 她亲眼看到这个姓冷的女子在听到赢倾这句话之后,脸上刹那间的僵硬,有种风度全无的狼狈,不过她看起来修养还不错,没有那些女子的歇斯底里和暴怒,而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楼姝意唇角轻挑,放松身体倚着柜台角落站着,姿态慵懒而透着散漫,暂时没去理会眼前这些价值不菲的珠宝,而是专心看戏。 看得出来赢倾和冷婉早就认识,并且打过交道。 冷姑娘这穿着打扮,这周身气质,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权贵之家,所以她肯定知道赢倾已经嫁给了摄政王,但方才一见面,她喊的却是“赢姑娘”,而不是“王妃”,可见在她心里,并不愿意承认赢倾是摄政王妃的事实,虽然她承不承认也无关紧要。 不过由此可见,她极有可能是赢倾的情敌。 只是,她为什么会喜欢摄政王云珩? 楼姝意想了想,摄政王虽然在赢倾面前的确挺腻歪的,但战场上的云珩根本就是个冷血煞神,手段狠辣,生得一张俊美的脸,性子却跟高岭之花似的冷漠难以亲近,这位冷姑娘喜欢他哪一点? “嫁进了摄政王府,赢姑娘果然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很多。”片刻僵硬之后,冷婉很快扬起一抹笑意,声音听着意味不明,“只是太后寿诞,我们送的是自己的心意,赢姑娘连一点心思都不肯花?” 赢倾淡道:“我又不用讨好太后,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 冷婉一僵。 “另外,有一点冷姑娘只怕是搞错了。”赢倾微笑着说道,“没有嫁给云珩之前,我的底气就很足。嫁给了摄政王,我也就是更加能横着走而已,我知道冷姑娘羡慕我,可云珩只有一个,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那一刹间,楼姝意亲眼看着这位冷姑娘清丽的脸上表情凝滞,白皙肤色由青转白,很快又染上了红晕,被气得涨红了脸。 “赢姑娘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冷婉身边的侍女看不过去,开口护主,“嫁给摄政王就能如此欺负人了?我家小姐又没得罪你” “嘿,姑奶奶我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赢倾身侧一直沉默的雪松终于站了出来,冷笑,“你这个贱蹄子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你家小姐没得罪王妃?冷言讽刺算不算得罪?见到王妃不行礼还敢阴阳怪气说话算不算得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王妃点灯?恶人先告状也没你这样的,小小的一个丫鬟也敢在摄政王妃面前造次,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跪下给王妃赔罪!” 59 单独谈谈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忠心护主是好事,却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今日心情好不想与你计较,不过若还有下次……” 语气微顿,赢倾淡笑,“你该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想要弄死一个丫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所以别再挑战我的容忍度。” 赢倾抬头看向冷婉,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火气:“我之前就跟冷姑娘说过,别太抬举自己,我有与你叫板的时间还不如回摄政王府跟王爷喝杯茶,下盘棋,诗情画意一番,哦不。” 她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既是柔情也是挑衅:“现在已经没必要诗情画意了,我跟王爷成了亲,可以光明正大地花前月下,亲亲我我,你侬我侬,随时随地做一些对身体有益且有助于促进感情的事情,我们既喜欢夜晚的鱼水之欢,也不介意白日宣——” “住口!”冷婉脸色又一次涨红,对赢倾粗俗的言语简直不敢置信,“大庭广众之下,赢姑娘说这些就不觉得羞耻吗?你怎么能如此,如此不要脸?稍微有点羞耻心的女子都不会说这种话,你太——” “太什么?”赢倾眉目一冷,唇角的弧度也冷得慑人,“我跟王爷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两情相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既然能做,为什么说不得?” 冷婉气得颤抖。 “还是说,冷姑娘听不得这些话?”赢倾眉目染上清冷,嗓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冷姑娘想要讨好太后也罢,想要在帝都贵女中拔得头筹也好,都跟我无关。今日既然遇上了,我只顺便提醒冷姑娘一句,真正有教养的女子不是仅仅靠轻移莲步,笑不露齿就能体现出来的,而是要懂得洁身自爱,别总肖想着已经有家室的男儿。那个人纵然如何优秀,也不属于你。” 冷婉攥着手,恨不得一巴掌朝赢倾的脸上掴去。 敛眸拂了拂裙子,赢倾不疾不徐地说道:“骄傲的女子除了腹有诗书,也该自矜自持,傲骨不是仅靠一张嘴来说,而是从言行举止中表现出来的,冷姑娘觉得自己做到了吗?” 冷婉咬牙:“你配不上摄政王!” “我配不上?”赢倾挑眉,“我能不能配得上摄政王,是由你来评判的吗?冷姑娘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冷婉脸色阴郁,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尖锐的锋芒。 “云珩是我的夫君,谁敢打他的主意就是与我过不去。”赢倾说道,眉眼冷冽,“世人皆知我出身商户,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我不需要端着高雅清贵的假面孔欺骗世人。我要对付谁,可没那么多顾忌。” 说完这一句,她显然没兴趣继续与冷婉闲扯下去,说了一句:“冷姑娘好自为之吧。” 就转身朝柜台边走去:“选好了吗?” 楼姝意看热闹正看得欢呢,哪有时间选什么珠宝? 见赢倾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怎么回事?” 赢倾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这个,这个,这个,”楼姝意头都没转,把柜台上所有打开的锦盒一一指过,“全部给我包起来。” 那几位躲在角落里看戏的贵妇人闻言也瞬间转头看过来,盯着财大气粗的楼姝意,暗道这个女子是谁? 冷婉面无表情地盯着赢倾看了一阵,拂袖离去。 “楼姑娘。”掌柜的比较理智,不得不开口提醒这位姑娘,“您所指的这些珠宝,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你是觉得我买不起吗?”楼姝意皱眉,脸上笑容消失,表情冷淡,“你开珠宝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买不起这些珠宝首饰?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本姑娘跟他理论理论!” 掌柜的诧异地看着楼姝意,实在没料到这个姑娘性子如此火辣,脸色就跟那天气似的说变就变,方才还一脸笑容看起来和和气气的,眨眼就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叫嚣。 “姑娘稍安勿躁。”掌柜的温言安抚,“我不是说姑娘买不起,而是——” “而是什么?”楼姝意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跟我解释,本姑娘不想听,麻烦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掌柜的皱眉:“姑娘,此事是在下不对,但在下并没有恶意” “什么在上在下?我要见你们老板。”楼姝意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语气格外的强硬,“我再说最后一次,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否则我砸了你的墨玉阁!” 掌柜的脸色微变,眉眼间流露出怒火,然而也许是顾忌着赢倾在场,他压下了怒火,依旧维持着平淡而客套的语气:“请楼姑娘稍等” “光天化日之下,谁在墨玉阁闹事?”温文的声音突然响起,斯文的语调,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让人心头一悸,“在下是此处的老板,是谁要见我?” 楼姝意表情微顿,随即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发丝,红唇勾起:“是我。” “雁公子。”楼姝意眉眼染上三分魅色,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十足蛊惑的意味,嗓音低柔入骨,带着一种独特的缱绻,“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雁过。 沉默地注视着说话的女子,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安静也只是维持了一瞬,他随即温润淡笑:“是你。” “是我。”楼姝意笑了笑,随手一指柜台上打开的锦盒,“这些首饰我全都要了,麻烦掌柜的帮我清场。” 掌柜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雁过。 楼里很快就只剩下楼姝意,赢倾,雪松,雪茶和雁过,以及银楼掌柜。 “欧阳,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负责招待贵客。”雁过吩咐掌柜,“记得给贵客打个折。”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雁过,你给我站住。”楼姝意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淡淡,却透着莫名的威压,“今日你敢踏出这道门,信不信最多一盏茶时间,就会有人过来替本公主收尸?” 雁过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楼姝意:“你就算想寻死也不该来这里,因为没有人会为你的死负责。” “何以见得?”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浅笑,眉眼风华妖娆,“我若真的死在这里,必定会引起两国轰动,大乾皇帝需要给淮国一个交代,如果没猜错的话,墨玉阁应该是属于摄政王的产业吧?” 赢倾诧异,转头看向雪松。 墨玉阁是云珩的产业? 雪松摇头,低声道:“九华阁的势力遍布天下各国,每处都有各自的管事负责,大乾皇城之内有多少是属于九华阁的产业,属下也不得而知。” 雁过淡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楼姝意语气淡漠,“只是大乾皇帝很快会知道摄政王云珩不但握有四十万兵马大权,手里还掌握着遍布天下的泼天富贵,甚至连浑州最大的马场都为他所有,我相信皇帝肯定不敢动摄政王,但摄政王谋反之心也会瞒不住,哦对了,他手下最信任最忠诚的干将还是敌国权贵之子,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会不会影响到摄政王的名声?会不会瞬间引起大乾整个皇室对他的群而攻之?” 雪松眉目一冷,正要开口,却被眼疾手快的赢倾及时捂住了嘴。 雪松转头看向赢倾,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恼怒:王妃,这位公主太可恶了,看属下不好好教训她? 赢倾淡道:“好好看戏就行,那么激动干什么?” 雁过面无表情地看着楼姝意。 “我要跟你单独谈谈。”楼姝意开口,语气不容反驳,“现在,立刻。” 雁过淡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楼姝意红唇微弯:“三年前我捡了个孩子,四岁,生得唇红齿白,漂亮得紧。” 雁过脸色微变。 “养了三年,如今已经七岁了。”楼姝意垂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听说很多达官贵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这般漂亮的孩子若是落到这些人手里——” 雁过咬牙:“他在哪儿?” 楼姝意抬眸:“我会告诉你吗?” 雁过眸光冷淡,瞬也不瞬地盯着这个倾城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往墨玉阁后门方向走去:“跟我来。” 楼姝意一笑,转头看向赢倾:“王妃在这里等我片刻。” 赢倾笑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谈,我不着急。” 楼姝意点头,转身尾随雁过而去。 掌柜的已经关了门,此时心弦稍定,泡了茶端过来给赢倾。 “这间楼是云珩的?” 欧阳掌柜恭敬地点头:“是。属下不是故意瞒着王妃,还望王妃恕罪。” “恕什么罪?”赢倾不以为意,“我又不贪图云珩的产业,况且这件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用紧张。” “是。” 赢倾挑唇轻笑:“不过回去我得问问月娇,他这是什么意思?丈母娘这里买首饰都得掏银子?” 欧阳掌柜一颗心刚放下,闻言顿时冷汗。 60 如隔三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回到前面大堂,楼姝意听到赢倾正在跟欧阳掌柜说话,“这串翡翠包起来吧。” “是。” “多少钱?” 欧阳掌柜神色一讪:“王妃折煞属下了。” “怎么?”楼姝意饶有兴味地一笑,“在自家夫君的铺子里买东西,还需要给银子?” 赢倾转头看她:“谈完了?” 楼姝意道:“暂时谈完了。” “买了一串翡翠项链。”赢倾淡道,“送给你戴。” 楼姝意默了一瞬:“王妃很喜欢送人东西?” “倒也不是。”赢倾笑了笑,“反正来都来了。” “不用。”楼姝意摇头,“我不缺首饰,这间墨玉阁的主子是摄政王,负责这里的老板是雁过,给银子掌柜肯定不会要,我也不愿意白拿东西占他们的便宜。” 赢倾表情微妙:“不愿意占云珩的便宜,还是不愿意占雁公子的便宜?” “都不愿意。”楼姝意说着,伸手勾起她的胳膊,“走了,回王府用午膳去,我饿了。” 赢倾见她如此,只得吩咐欧阳掌柜把珠宝首饰都收起来,才起身跟着楼姝意一道离开。 “怎么回事?”马车里,赢倾姿态闲适地倚着车厢,挑眉看向楼姝意,“你跟雁公子之间看起来曾经有过一段故事。” “一段故事?”楼姝意红唇勾起,“何止是一段故事?” 赢倾见她神情从容,眉眼间并无多少阴郁之色,显然心情还不错,这说明一切应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听云珩说,当年他救起雁公子时,雁公子身受重伤,已是奄奄一息濒死状态。”赢倾说道,“而且大多是刑伤。” 楼姝意敛眸,眉梢染上寒洌的气息:“他曾经所受的,我会连本带利给他讨回来。” 赢倾微默,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她觉得这个女子在某些方面跟云珩很像,怪不得如此倾国倾城的一个大美人,云珩都能当做空气般无动于衷。 马车一路回到摄政王府,在王府大门外停了下来。 楼姝意没急着下车,而是开口:“如果雁过打算这辈子都留在九华阁,愿意把他的忠诚献给你家夫君,我想,我大概也得跟他一起听你家夫君号令。” 赢倾挑眉。 “所以你以后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楼姝意笑了笑,“虽然我这个人素来我行我素惯了,听不得旁人对我颐指气使,但为了雁过,我倒也愿意放下身段和骄傲。” 赢倾闻言,略作沉吟:“的确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赢倾道:“你会摄魂术?” “摄魂术?”楼姝意唇角微弯,笑得愉悦,“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用这些手段对付你跟摄政王。” 赢倾道:“你跟雁公子既然有这么一段故事,为什么你会答应过来大乾和亲?” “我只是答应过来大乾。”楼姝意说道,“常年待在一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会让人变得暴躁阴郁,换个环境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儿,至于和亲什么的……” 她一笑:“那只是淮国皇帝和太子一厢情愿的白日梦而已。” 赢倾叹道:“霸气。” “我也想做一个小鸟依人的柔弱女子。”楼姝意叹了口气,“奈何身不由己啊。” 赢倾古怪地瞥她一眼。 “今天晚上跟摄政王共赴巫山云雨之后,记得提醒他一句,明天太后寿宴上多给我撑撑场面。”楼姝意撩了撩发丝,语调透着几分散漫,“眼下我一个柔弱女子沦落到大乾这个龙潭虎穴,若是没有人庇护,极有可能会被野兽分食,所以得提前找个强大的靠山才是。” 赢倾淡笑:“我这个人占有欲特别强,自家夫君去庇护别的女子,我的心里肯定会有点不舒服……”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以此作为交换。”楼姝意偏头看她,语气带着几分故弄玄虚的意味,“这个秘密是你一直想知道却始终未能如愿的,并且可以让你心情愉悦。” “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赢倾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可以猜到。” “我发现你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子。”赢倾深思,“我现在对你的好奇比云珩还多。” “别。”楼姝意连忙阻止,求生欲极强,“你吃醋了不打紧,要是让你家亲亲夫君吃醋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她起身走出马车,“不管是我身上的秘密,还是你家夫君手里的势力,早晚你都会知道的。揭开谜底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股脑把什么都告诉你,怕你消化不了。” 赢倾跟着下了马车。 两人走进王府,雪松很快吩咐下人去准备午膳。 “把膳食摆在花园里吧。”楼姝意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们可以边赏花,边用膳,边聊天。” 楼姝意欣赏着园子里的景致,平静的声音里浸着几分细不可察的寒色:“我虽是淮国公主,却并不以这个身份为荣。淮国皇族带给我的从不是对亲情的依恋和认同感,而是仇恨和厌恶,一段又一段仇恨,强烈而深沉的厌恶。若不是还有未完的事情要做,来时的路上,我就有一百次机会可以让楼尘死得悄无声息。” 赢倾没说话。 “我的母妃曾是草原上最美的女子,你知道凤族草原吧?”楼姝意转头看向赢倾,“就是被淮国灭族的凤族部落,那里现在已经沦为淮国饲养战马的地方,曾经的凤族部落摧毁殆尽,族人尽数被杀,草原第一美人被淮国皇帝强掳进宫,临幸之后有了我。” 赢倾闻言一惊,眉心微蹙,倾城公主身上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凤族部落虽小,兵力也及不上淮国强大的铁骑兵团,但这个神秘而祥和的部落里,经常会出现一些本事非凡的奇人。”楼姝意淡道,“不用刻意去学什么,而是天生就会。他们的血脉异于常人,有人天生会摄魂术,有人擅长跟动物交流,也有些人会一些罕见的术法,比如占星卜卦,预测未来。” 赢倾诧异:“那真的挺神奇的。” “其实对于凤族部落自己人来说,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足为奇,他们既不会用这些异于常人的本事去获得什么利益,也不会用来害人,这些好像就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跟其他国家的人读书习武都是一样的概念,没有人觉得稀奇。” 楼姝意语气淡淡,“长久以来他们不涉纷争,只待在自己的草原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他们部落太小了,小到连生存都是靠着周边强国的仁慈,一旦强国生出了野心,君王抬抬手,一道旨意就足以摧毁他们所有的安宁和快乐。” 赢倾听到这里,已经大概能猜到整个故事的发展了。 “大约十七八年前,凤族部落里的事情被有心人散播出去,外人很快知道这个部落里多的是奇人异士,他们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能跟神灵交流,能预测生死,能倾覆一国江山……”楼姝意唇角挑起冷峭的弧度,“谣言越传越烈,越传越离谱,传到君王耳朵里,凤族部落已经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奇之地,谁能得到这个地方,谁就是天下之主。” 赢倾皱眉:“这是淮国皇帝灭了凤族部落的原因?” “是啊,君王高高在上,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灭一个部落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楼姝意道,“谣言多种版本,还有人说凤族部落第一美人乃是天生凤命,谁得到她,谁就能一统天下,成为整个天下的霸主。” “十万铁骑如蝗虫过境般席卷那片安宁美丽的草原,凤族被灭,我的母妃被带进了皇宫,很快就遭到君王的临幸。”楼姝意转头看向远方天际,眸光沉寂,“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不只是君王相信,宫里的皇后又何尝坐得住?‘天生凤命’这四个足以勾起她的杀意,而皇后想要弄死一个人,有的是手段,我的母妃很快就凋零在那座吃人的后宫里。” 赢倾沉默地抿唇。 “我生在淮国,长在淮国,吃着淮国的米长大,享受着淮国百姓的供养,可天下九州疆土广袤,我最恨的却也是淮国。”楼姝意在赢倾对面坐下,挽袖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顺势给赢倾也倒了一杯,“可笑的是,皇帝和太子却指望我这个公主来维系大乾和淮国的和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赢倾端着茶盏,淡道:“皇族公主享受着百姓的供养,维系国家的和平安稳倒也无可厚非,他们只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恶行需要付出的代价。” “凤族部落覆灭时我尚未出生,母妃过世时我也还小,才四五岁的年纪,连记忆都模糊的。”楼姝意语气淡淡,“没有了母亲的庇护,自小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生存,见多了生死和阴暗,见多了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时间久了,自己也就成了个孤僻冷漠的人,连宫女都不太敢靠近我。” 赢倾点头,完全能理解她那些年的处境。 “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毫无预警地闯入了我的生命。”楼姝意托着腮,琉璃般清澈的瞳眸因回忆而染上些许缅怀,“他是那么温柔,纯洁而美好,像从未被世俗沾染过,笑容暖暖的……” 赢倾安静地看着她,却见楼姝意表情一收,惆怅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赢倾一愣,不解地开口:“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怎么不说了?” 楼姝意摇了摇头:“今天说得太多,精彩的故事要慢慢讲,吊足听者的胃口。” 赢倾嘴角一抽,笑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楼姝意点头,开始动手享用美食:“我今天全部讲给你听完,你下次对我就没兴趣了。” 赢倾默然,说得似乎挺有道理。 她于是也没再说什么,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开始用膳,吃了三分饱,她以闲聊的口吻问道:“所以你的摄魂术也是源于凤族部落的血脉?” 楼姝意点头:“嗯。” “淮国有几个公主?” “七个。”楼姝意语气淡淡,“皇帝风流,后宫嫔妃众多,生下的子嗣当然也多,儿子女儿一大串,不值钱。” 赢倾若有所思:“淮国皇帝选了你来和亲,是不是因为你擅长摄魂术?” “你真聪明。”楼姝意抬眸瞥了她一眼,“怪不得摄政王这么喜欢你。” 赢倾:“……” “淮国狼子野心,怎么可能真的抱着什么和平安稳的想法?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罢了,”楼姝意嗤笑,“我这副容貌若放在大乾皇帝的后宫,足以艳压群芳吧?” 赢倾点头:“皇后及后宫众嫔妃,没人及得上你的美。” 楼姝意抬手撩了撩发丝,勾唇笑道:“多谢夸奖。” 赢倾从容浅笑。 “所以昨天在宫宴上,皇后才对我生出忌惮。”楼姝意道,“我若真的嫁给皇帝为妃,后宫嫔妃会集体被打入冷宫。” 赢倾扬眉,目光落在楼姝意绝色的脸上,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 皇后只看到了楼姝意容颜美丽就已经生出了忌惮,若她知道楼姝意还通摄魂之术,只怕更会想尽办法阻止楼姝意成为皇帝的妃子。 而淮国皇帝却恰是打着这个主意,利用楼姝意的美色和摄魂之术虏获大乾皇帝的心,继而控制朝权,制造大乾皇族的内乱,削弱整个大乾的实力。 赢倾暗道,然而这副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你以后还会回去淮国?” “自然是要回去的。”楼姝意点头,“很多事情都可以让别人代劳,但有些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痛快。” 两人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用完午膳,雪松跟侍女收拾了桌子,泡上茶,赢倾和楼姝意就坐在亭子里闲聊,赏花品茗,悠闲惬意。 傍晚时分云珩从军营回来,楼姝意主动起身回避,不打扰他们夫妻恩爱。 “你们今天去了墨玉阁?” 赢倾眉梢轻挑,抬眸看着容颜矜贵的男子:“怎么?” 云珩沉默地抿唇,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你在说什么?”赢倾佯装不解,“你瞒了我什么事?” 云珩眸色深沉,双眼锁着她的容颜。 赢倾低叹:“之前在墨玉阁买了只镯子,花了我娘一万两银子……” “我给你。”云珩连忙说道,“整间墨玉阁都是你的,珠宝首饰都给你,银子也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别生我的气。” 赢倾抬头,笑得眉眼弯弯:“我什么时候说要生你的气了?” 云珩薄唇轻抿。 “我又不是没钱。”赢倾抬手,温柔地抚开他轻锁的眉心,“这点事情值得我生气?夫君也太小看我了,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肚鸡肠?” 云珩摇头:“不是。” 赢倾挽着他的手,转身朝外走去:“累不累?” “不累?” “饿不饿?” “不饿。” 赢倾笑道:“那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云珩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温软:“想你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云珩点头:“嗯。” 61 我之幸也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赢倾开口,并小幅度地招了示意,“蹲下。” 云珩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还是依言照做,原地蹲了下来。 赢倾走到他身后,趴上他宽阔的脊背,伸手环着他的肩膀:“我脚酸不想走,你背我。” 云珩心尖一酥,四肢百骸仿佛都荡漾着柔情,连带着素来清冷的眉目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唇角上扬两分,把她背了起来,一步步往昭宸殿走去。 赢倾趴在他背上,声音软软的:“云珩。” “嗯。” “我重吗?” “嗯。”云珩声音温柔,“很重。” 这不是赢倾意料之中的回答,她低声咕哝一句:“真的很重吗?那我以后要不要少吃一点,减减肥?” “重逾江山。”云珩轻声道,“不用减肥。” 赢倾微默,随即俏脸微红,有些喜悦,有些甜蜜。 “你也是。”她在他肩头蹭了蹭,跟猫儿似的慵懒,“云珩,你在我心里一样重要。” 云珩偏头,嗓音里透着某种辨不清的意味:“以后回了东渭,如果你真做了皇帝,有大臣劝你三宫六院怎么办?” 赢倾没料到他还在想这个问题,红唇微翘:“怎么会?你这么厉害,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我才不担心这个问题呢。” 云珩道:“我不是东渭人。” “可你是我的夫君。”赢倾语气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为难的问题,“在大乾,我是你的妻子,那我不是大乾人吗?到了东渭,你是我的夫君,当然也算是东渭人。” 云珩嗯了一声。 “如果他们真逼得狠了,你就以手里四十万大军震慑他们。”赢倾轻哼,“而且东渭那么多皇子可继承皇位,他们却偏要接我娘和我回去,显然已经证明这一代皇子继位行不通,否则那么多野心勃勃的皇子皇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皇位旁落?这样一来,我这个未来的女皇也就有了跟他们谈判的筹码,他们谁敢逼我,我就不做女皇,他们谁爱做谁做去。” 云珩没说话,眉梢眼角却浸润着暖意。 赢倾到底是个单纯的姑娘,心思没那么深,她以为云珩真的是担心以后她三宫六院? 云珩淡漠不假,心思却深沉,他心知肚明以后去东渭会面对什么,有些问题赢倾还没想到,他就已经在心里想了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赢倾这个小姑娘,道行还浅着呢。 四月二十六,太后寿诞之日。 宫宴在御花园的钟粹宫举行。 午后赢倾在殿内小睡片刻,醒来之后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在雪松和众侍女伺候下换上了一身淡蓝脱俗的宫装长裙。 对着镜子照了照,赢倾淡笑:“雪松,你觉得这套衣服怎么样?” “美极了。”雪松笑道,“王妃天生丽质,容颜倾国,穿什么都好看。” 相较于平时素雅打扮,赢倾身上这套衣服除了典雅,还格外隆重,裙摆逶迤于地,嫩绿色绸带在腰间一系,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 “太后寿宴,皇族宗亲权贵以及他们的亲属家眷都会盛装赴宴,本王妃自然也不例外。”赢倾在梳妆台前坐下,嗓音慵懒,“喜不喜欢太后是一回事,在宗亲女眷面前光彩夺目却是有必要的,不能让那些人把我给比下去了,你说对吗?” “那是当然。” 雪松挑选着珠宝头饰,精心替赢倾打理妆容。 “虽然有些肤浅,但女为悦己者容。”赢倾弯唇浅笑,眼角风华流转,“我打扮得好看,云珩脸上也倍儿有面。” “王妃所言极是。”雪松笑道,“最好能让那些觊觎我家王爷的小妖精们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赢倾挑眉,伸手摸了把雪松可爱的小脸:“知我者,雪松也。” 雪松脸红:“王妃不要调戏属下,让王爷看到了,属下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我给你兜着。” 话音刚落,一袭摄政王袍服的云珩从殿外走了进来,语气温淡:“你要给谁兜着?” 雪松讪讪,加快动作给赢倾整理了发饰,随即识相地退了出去。 “时辰差不多了吧?”赢倾起身,轻纱曼拢,腰身玲珑,“倾城公主呢?” “她在跟雁过说话。”云珩灼灼看着眼前明艳的小娇妻,伸手揽过她的细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很美。” 赢倾抿唇浅笑:“真的?” “嗯。”云珩点头,声音低沉,“真的。” 赢倾眉梢挑了挑:“不枉我精心打扮了这么长时间。” 云珩没说话,眸光却是蚀骨的温柔。 “雁公子来了?”她挽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去,裙裾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莲步轻移间,身姿柔美,优雅高贵,“果然还是没能逃出倾城公主的手掌心。” 云珩明白她的意思,淡声道:“因为喜欢,所以心甘情愿被掌控。” 赢倾一怔,沉默地走到殿外:“雁公子也喜欢姝意吗?” 云珩摇头:“我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赢倾笑了笑:“今晚也许能看一出好戏。” 云珩眸色微深,的确能看一出好戏。 云珩坐在前面的马车里,赢倾抬手掀开车帘,看见楼姝意走进了轿子:“可以走了。” 马车行驶起来,楼姝意坐上轿子,几个高手抬起软轿往皇宫方向走去。 “雁公子心情看起来应该很不错。”赢倾倚着车厢,趣味地勾唇,“不知道他跟倾城公主在一起时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云珩抬眼,一双沉黑的眸子锁着她眉眼:“你对他们的事情感兴趣?” 赢倾已经完全了解云珩的说话方式,闻言沉默片刻,笑道:“这也能吃醋?” 云珩沉默不语,只拿着一双黑眸看着她,眼神深邃,柔情藏在深沉的情绪之下,让人望之如一潭深渊,几乎要溺毙其中。 赢倾暗道妖孽,主动靠近他怀里:“我还是对我家夫君最感兴趣。” 云珩唇角翘起,双臂不由自主地圈紧了怀里的女子:“他俩的事情其实很枯燥无味,你不用太过上心,没什么趣味。” 赢倾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淡笑:“你不知道女子天生对旁人的感情经历感兴趣?” 云珩沉默片刻:“他们的感情经历比我有趣?” 赢倾愕然,随即笑道:“这不是一码事。” 云珩没说话。 赢倾失笑:“我家夫君这么霸道,又如此爱吃醋,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嗯,我想想。”赢倾作势做思考状,“夫君不听话,打上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 然而话没说完,她自己却先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夫君。” 云珩垂眸,盯着她笑意明亮的眉眼,声线温软:“我不反抗,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才舍不得呢。”赢倾软声道,“谁敢动我夫君一根手指头,我就要他好看。” 云珩唇角勾了下,低头咬了口她白嫩的耳垂:“为夫这条命是倾倾的,身体也是倾倾的,只有倾倾有权处置。” 赢倾被他撩的心弦躁动,抬眸瞅着他俊美的容颜,罕见地生出了霸王硬上弓的冲动:“云珩。” “嗯。” “你别撩拨我。”赢倾说道,“我怕自己克制不住美色的诱惑。” 云珩笑,声音愉悦:“克制不住就不用克制了,为夫随时等着你轻薄。” 赢倾道:“这样会有损你摄政王的威仪。” “威仪没爱妃的高兴重要。” 赢倾叹了口气,真心说了一句:“得夫如此,我之幸也。” 八个字却让云珩面上笑意尽收,他收紧了手臂,眼底划过深沉的情感波动,“是我之幸。” 马车行到宫门外停下,楼姝意的轿子落在赢倾的马车后。 楼姝意下轿之前抬手覆上了面纱,走出轿子时也没有要回避男女之别的意思,以至于从她身后马车上下来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猜测着她的身份。 楼姝意走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前,敲了敲车壁,并开口问了句:“摄政王和王妃睡着了?” 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你是谁?” 楼姝意转头,看到一个妆容高贵的美妇人,身着奢华的绛红色宫装,头插珠翠,面赛芙蓉,妆容精致,虽年纪已有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好,看起来年仅三十出头。 楼姝意挑了挑眉。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楼姝意心里几乎已能猜出她的身份。 不过说真的,正如她方才在摄政王府里跟雁过说的话,她这个人素来脾气不太好,哪怕以前在淮国时处境并不怎么乐观,也从来不喜欢看旁人的脸色行事,当然更容不得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 赢倾走出马车,抬眸就看到了美妇人,一笑:“长公主。” 楼姝意顿时了然,漫不经心地淡笑:“原来是长公主殿下。” 摄政王并没有这个习惯,赢倾也不是喜欢践踏旁人的性子,云珩伸手一带就抱着她从马车上轻跃而下。 美妇人也是气势一收,敛眸行礼:“见过小皇叔。” 云珩语气淡漠:“你眼睛有问题?” 云微语微愕,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云珩。 被摄政王当众冷斥,她脸上发烫,更多的却是茫然,然而抬头却只看到云珩冷峻的容颜,一双沉黑的眸子里弥漫着冰霜,不发一语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提醒。 目光触及到站在他身边的赢倾,她心头已是了然,浮现在脸上的除了尴尬还有恼怒,可她却不得不忍下恼怒,硬逼着自己低头开口:“见过小皇婶。” 赢倾自然看见了她的不甘不愿,一笑:“长公主不用多礼。” 宽宏的语气,听得云微语自然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岁岁没来?”赢倾不愿与她计较,免得让这些人以为她借着云珩的势狐假虎威,况且云微语到底是桑岁的母亲,就算看在桑岁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跟她闹僵,“有些日子没见到岁岁了,最近她还好吗?” 云微语压下心头情绪,说道:“岁岁比本宫…比我先进宫,已经去太后那儿坐着了。” 赢倾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楼姝意:“我们也进去吧。” 楼姝意唇角含笑,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和云微语一眼,对方才她问的那个问题自动忽略,只是这个眼神看在云微语眼里,却无疑带着一点故意挑衅的意味。 云微语脸色一青,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即将爆发的脾气。 62 杜绝麻烦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摄政王、王妃到!淮国倾城公主到!” 殿内群臣立即起身,整理袍服,迎出殿去,恭敬地朝摄政王行礼:“参见摄政王,参见摄政王妃。” 一袭沉肃王袍的云珩走进宫苑,身姿挺拔,清冷的眉眼泛着淡漠,嗓音更是淡漠:“免礼。” 云珩转眸朝赢倾开口:“倾倾,你跟倾城公主可以先去御园里逛逛。” 赢倾点头。 楼尘看见楼姝意终于现身,表情一冷,正要上前跟她说话,却见楼姝意已经转身跟赢倾一道往御园走去,只得暂时压下情绪,转过头,主动开口跟云珩寒暄:“摄政王。” 云珩嗯了一声,脚步沉稳地走到前方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宗亲几位老王爷主动过来跟云珩说话,云珩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应上两句。 “咦?赢姑娘,这里!”待在御花园湖中凉亭里的桑岁,看到沿着青石板路徐行的赢倾和楼姝意,连忙招手示意,“来这里坐。” 赢倾抬眸看去,前方不远处是御园里的碧波湖,湖中六角凉亭里,桑岁、云鱼、云璃璃等皇族郡主相对而坐,还有几个贵女趴在厅外石桥的栏杆上欣赏着湖中荷花。 听到桑岁喊声,亭里亭外所有女子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来。 赢倾一笑,朝楼姝意道:“那位恒安郡主桑岁是长公主的女儿,小姑娘挺有趣的,跟她母亲的性情不太一样。” 楼姝意是何等聪明的姑娘,听到这话就知道所谓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目光落在前方那些贵女面上,有趣地挑唇:“我看其他姑娘看你的眼神好像都有些不太友善。” 赢倾道:“因为我的出身。” “出身?” “我出身商户。士农工商,商贾排最末等。”赢倾语气淡淡,“商贾之家虽然有着用之不竭的钱财,可地位委实不太高,这些出身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常常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惯我也是正常。” 顿了顿,“就连我的亲生父亲,当今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从寒门一路晋升上来的权臣,都因为我母亲商户女的出身而觉得丢脸,何况这些天生清贵的姑娘,她们都是一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自诩优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对浑身铜臭味的商贾总是报以鄙视的态度。”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淡笑:“谁要是能喝露水空气长大,吃穿用度都用不上银子,一辈子抱着他们所谓的高贵优雅就能活到终老,我才是真的佩服他们。” “门第阶层的观念在这些人心里已是根深蒂固,没办法改变的。”赢倾摇了摇头,“况且我这个人人看不起的商户女嫁给了他们高攀不起的摄政王,羡慕或嫉妒作祟,以至于敌意越来越深,也是可以理解。” 楼姝意沉默片刻:“你的母亲,当真是出身商户?” 赢倾偏头:“怎么?” “赢夫人休夫一事我听说过。”楼姝意唇角微弯,眼底尽是佩服,“赢夫人不惧权贵,性子刚烈,我对她敢于打破世俗的休夫之举感到敬佩,可我听说她休夫那日,当今皇帝陛下也在场,这就让我不得不深思,赢夫人是否还有着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你的感觉还挺敏锐的。”赢倾笑了笑,“不过不管我娘身份如何,跟大乾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走到斜倚栏杆的几个女子面前,见她们动也不动,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赢倾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几位贵女面上,唇角挑起的笑意泛着几丝寒凉:“各位不认识我吗?” 几位贵女微愣,随即皱了皱眉,其中一个面熟的女子说道:“赢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赢倾看着说话的女子,当今皇后的妹妹支初。 “我们又见面了,支姑娘。”赢倾淡笑,“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支姑娘心里正在骂我吧?”赢倾似是有读心术一般,声音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本王妃没有嫁给摄政王之前,支姑娘在我面前就是手下败将,如今我已经嫁给了摄政王,乃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支姑娘见了我不需要行礼吗?” 支初脸色猝变,冷怒道:“你做梦!” “做梦?”赢倾笑了笑,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支姑娘真有志气。” 支初戒备地盯着她。 “我今天依然带了两个侍女过来。”赢倾伸手指了指身后,雪茶和雪松如影子般贴身跟随,“支姑娘是想让她们以大不敬的罪名当众掌你的嘴,还是让她们去摄政王面前告个状?” 支初脸色刷白,“你——” “你觉得我不敢?”赢倾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分明是温柔的表情,却让人看出了几分寒凉危险的意味,“支姑娘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支初脸色青白交错,瞪着赢倾,一双眼睛里几乎快喷出火来。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帮支初说话,虽然她是皇后的妹妹,可她们宁可得罪皇后,也不敢得罪摄政王。 “雪松。”赢倾平静地吩咐,“对摄政王妃不敬之人,该如何处置?” “回禀王妃——” “见过摄政王妃。”支初实在怕极了摄政王,不甘不愿地半屈膝行礼,垂着眸子,“支初以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支初想着自己以前说过的话,此时就像一记记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说赢倾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这边甩了骆星泽,那边就对摄政王投怀送抱,被摄政王当众命人掌了耳光,而骆星泽至今尸骨无存。 赢倾见她服软,倒也没再为难她,只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其他几个女子一眼,接触到她平静的目光,平素里高高在上的几个贵女福身行礼:“见过摄政王妃。” 赢倾扬唇淡笑:“我心知各位行礼并不是发自真心,不过对我来说这不重要,只要各位记清楚身份,以后别再惹我就行。” 说到这里,她态度温和地敛眸笑笑:“以前惹我的人没好果子吃,以后胆敢惹我的,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希望各位明白这个道理。” 楼姝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并不出声。 警告的效果达到,赢倾举步往凉亭中走去,此时的凉亭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桑岁和其他几位皇族郡主表情各异。 直到赢倾走进来,桑岁才蓦然回神,连忙吩咐侍女:“给摄政王妃奉茶。” “果然做了王妃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仗势欺人的架势一点都不含糊。”云璃璃嗤笑,“只是不知摄政王若看见你此时这副模样,还会不会被你外表假象所欺骗。” “一次仗势欺人,杜绝以后无数次的麻烦,我觉得很划算。”赢倾语气淡淡,“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发善心,至少此番警告不伤筋不动骨,不过颜面有损而已。” “这是在发善心?”云璃璃冷笑,“你在骗鬼吗?” “的确是在发善心,不过也是为了我自己。”赢倾端起茶盏,以茶盖刮着茶盏边缘,语气平静,“我平日里跟世家贵女们打交道少,你们看不上我,我也懒得去凑你们的热闹,所以我觉得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可以当我是空气,我也不会主动去为难你们。” 云璃璃沉着脸没说话。 “可人都有脾气,我今日若不提醒各位,你们动辄商户女地鄙视我,我心情就会不好。以前心情不好时,就是跟你们逞一逞口舌之快,可以后万一哪天我当真了,仗着摄政王的势对各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到时候大家都难看。”赢倾一笑,“至于摄政王看见我此时这般模样,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摄政王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脾气,谈不上假象,也没什么可欺骗的。” “赢倾说得对。”桑岁点头,“大家同是皇族宗亲女眷,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和气气多好?没必要每次搞得像是死敌一般剑拔弩张,结果让自己下不来台。” 云鱼安静地垂眸喝茶,对此不置可否。 “赢倾,这个姑娘是……”桑岁眸光落在楼姝意覆着面纱的脸上,表情有些疑惑。 “淮国的倾城公主。” 桑岁、云鱼和云璃璃诧异,目光瞬间落到了楼姝意面上。 “公主这是见不得人吗?”云璃璃皱眉,语气不悦,“大白天的覆什么面纱?” 楼姝意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盯着说话的少女:“你们大乾皇族的郡主都是这样的教养和礼仪?” 云璃璃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63 暗箭难防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长得人模人样的,脑子不好使吗?”楼姝意红唇微勾,唇角的嘲弄毫不掩饰,“我是说你没教养,你听不懂?” “你才没教养!”云璃璃脸色涨红,几乎暴跳如雷,“你这个敌国公主居然在我面前放肆!信不信我禀告太后,让太后娘娘治你的罪?”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抬手,撩发丝的动作自带妖娆风情:“正好本公主对两国联姻的决定深感不满,你若真能去告诉你们家太后,本公主反而要感谢你,只是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 云璃璃闻言,眉头一竖:“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胆——” “璃璃。”听出话音的云鱼及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公主远道而来,乃是大乾贵客,我们应该以礼相待,别丢了大乾皇族的脸。” 云璃璃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抿了抿唇,绷着脸不说话了。 “行了,今天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别闹得不愉快。”桑岁开口打圆场,“赢姐姐辈分比我们长那么多,我都怕把你叫老了,以后我就直接叫你赢姐姐吧。” 赢倾一笑:“我不讲究这些,怎么方便怎么来。” 她当桑岁是朋友,彼此直呼名讳也完全没问题。 侍女过来添了茶,有方才赢倾的警告,这位淮国倾城公主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女子,凉亭里一时没人再蠢到主动挑事,彼此相谈虽不算甚欢,却也不再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冷婉怎么没来?”桑岁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冷婉,“她今天没进宫吗?” “冷姑娘在慈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云鱼敛眸喝茶,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味,“太后喜欢她,以前一直想把她赐婚给摄政王,冷姑娘也死心塌地喜欢着摄政王,连进宫为妃的机会都放弃了,没想到最后却没能得偿所愿。所以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太好,太后把她叫过去安抚呢。” 此时当着正牌摄政王妃的面说这样的话,难免让人多想,言下之意就好像是赢倾这个后来者抢了本该属于冷家姑娘的王妃之位似的。 而且太后刻意把冷婉叫过去安抚,不就是说太后偏宠冷家姑娘而不待见赢倾吗? 桑岁淡笑:“冷婉一片真心的确让人感动,不过姻缘之事不可强求,她喜欢摄政王不代表摄政王就一定要喜欢她,女孩子家在姻缘一事上还是要含蓄矜持点比较好。” 赢倾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手执茶盏,安静地抿了口茶,表情闲适,并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尴尬之色。 “虽然很多人都说赢姐姐出身商户,身份上不太高贵,要我说还是肤浅了些。”桑岁坐在赢倾旁边,漫不经心地托着腮,就像平常姐妹儿闲聊似的口吻,“摄政王喜欢赢姐姐,肯定是因为赢姐姐身上有着旁人所没有的优点,而这优点恰恰就让摄政王看到了,所以别的女子就全部入不了他的眼了,赢姐姐,你说对不对?” “嗯,这话我爱听。”赢倾似乎被哄高兴了,心情甚好地扬唇,“所以还是岁岁独具慧眼,明天我们出去逛街,我带你去墨玉阁挑两件首饰。” 云鱼原本还想挖苦两句,听到这句话直接歇了菜,双手攥了攥,轻咬着唇。 她们这些皇族郡主一年也难得去两次的地方,在赢倾嘴里就好像胭脂水粉铺子似的寻常。 墨玉阁里随便挑件首饰,没有几千两银子都下不来,赢倾倒是大气,随随便便就能带桑岁去挑两件首饰,好像不要钱一样。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皇太后娘娘驾到!皇后驾到!众位娘娘们到”的通报声响起,已经入了席的众位大臣纷纷起身行参拜大礼,散落在御园里的贵女郡主们也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过来,参拜皇上和太后娘娘。 “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上威严地开口,“各位都入座吧。” 高台上都是帝王和他的后宫嫔妃,高台正下方的位置则是文武大臣,伴随着内侍高声喝唱:“宴起” 桑岁走到赢倾跟前,弯腰附在她耳旁低声耳语了一番。 赢倾听完她的话,漫不经心地抬眼,视线从对面冷婉的坐席间掠过,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眼底划过一抹寒凉笑意:“既然冷姑娘诚心赔罪,我又如何能拒绝?” 桑岁眉心微皱:“可是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寻常,你要是不想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赢倾视线微转,落向正前方的高台上,太后,皇帝,皇后,云微语和后宫嫔妃都坐在台上锦棚里,宝扇华盖,锦绣尊贵。 而云珩这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虽然同姓云,却是被他们排挤在外的,不但排挤忌惮,他们甚至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马上想办法除掉云。 赢倾敛眸,眉梢染上一层薄凉的色泽。 赢倾收回视线,语气淡淡:“我去跟冷姑娘谈谈。” 桑岁皱眉:“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赢倾摇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有些话当着你的面可能不太方便说,我跟冷姑娘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事实上,桑岁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待会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雪松和雪茶还得顾及着桑岁的安危。 桑岁迟疑:“可是万一……” 赢倾低声道:“一炷香时间之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告诉摄政王。” 桑岁抿唇嗯了一声:“小心一点,就待在御景阁附近,别走太远。” 赢倾淡笑:“我知道,放心好了。” 她不是任人算计的人,不过是想去看看冷婉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罢了。 赢倾起身离席,刚要举步离开,旁边响起楼姝意慵懒的嗓音:“这是要干什么去?” 脚步微顿,赢倾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私事要处理。” 楼姝意红唇勾了勾:“本公主跟你一起去。” 赢倾摇头:“不用。” “我跟这些贵女们都不认识,坐在这里也无聊。”楼姝意起身,扫了眼朝她们看过来的女子们,语气淡淡,“本公主想去更衣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今晚就跟着摄政王妃了。” 说着,无比自然地挽上赢倾的胳膊:“走吧。” 赢倾于是没再拒绝。 在雪松、雪茶的陪同下,赢倾和楼姝意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踩着幽静的青石路,踏上复道长廊,往冷婉所在的御景阁走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楼姝意语气淡淡,“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还是别轻易应人家的约比较好,免得被人暗算。” 赢倾淡笑:“我知道她是不怀好意,昨天在墨玉阁才闹了不愉快,今天就来示好?怎么想都是别有用心。” “既然知道她别有用心,你还敢来?”楼姝意漫不经心地说道,“虽然你身边有雪松、雪茶两个厉害的属下,可你要知道,她们就算如何强悍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她们能在大部分情况下保护你的安危,却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赢倾沉默片刻,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保证绝对的万无一失?就算我跟云珩每天形影不离,也难保以后不会有意外发生。出身皇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凶险如影随形,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不能总是被动的等着别人来找我的麻烦,也该学会反击。” 楼姝意挑唇挑眉:“万一你因此而中了暗算?” “冷婉今晚在太后宫里待了好一会儿。她昨天对我还有很深的敌意,今天却突然示好,其中肯定有太后的授意。”赢倾语气平静,有条不紊地分析,“冷婉厌恶我,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可太后的目标却不是我这个小虾米,而是云珩,所以今晚的阴谋肯定是针对我和云珩两个人的。” 太后利用冷婉做棋子,以冷婉的敏锐,不可能猜不到太后在利用她,然而她却心甘情愿被太后利用,显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楼姝意眉心微皱,面上浮现几分厌烦:“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我在淮国时就应付多了这样的场面,实在是烦得慌。” 赢倾笑了笑:“倾城公主,别说后宫的嫔妃了,就你们这些姐妹之间只怕都不消停。” “你说对了。”楼姝意点头,“都说皇族之中父子兄弟可以为了皇位而手足相残,其实没有皇位之争的姐妹也很难做到相亲相爱。” “王妃。” 素来冷漠的雪茶忽然开口,并同时停下了脚步,“这个女子不是冷姑娘。” 此言一出,赢倾和楼姝意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微抬,落在前方那个淡雅的女子身上。 身段和容貌跟冷婉相差无几,发型和身上的穿着也一样,远远看去就是冷姑娘无疑。 雪松声音骤冷,跟着说道:“的确不是冷姑娘。” 赢倾安静地看了片刻,忽然饶有兴味地挑眉:“这般故弄玄虚,是想干什么?” “也许太后今晚打算施展什么大手笔。”楼姝意说着,转头看向四周,“我们大概落入了一个陷阱。” 雪茶和雪松一左一右走到楼姝意和赢倾的身侧,戒备地看着周遭:“前后左右都有人,应该是宫里的影卫。” 赢倾笑了笑:“的确是大手笔。” 雪松、雪茶能感觉到宫里的影卫出动,那应该的确是影卫,且肯定不止一两个。 而宫廷影卫绝对不是冷婉这个千金小姐可以调动的,除了皇上,只有太后有权调动这么多影卫。 赢倾笑了。 “没有杀气。”雪茶说道,“不过暗中至少有十五个人盯着我们。” “我跟雪茶两人不是对手。”雪松蹙眉,“他们身上没有杀气,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想困住我们。” 赢倾淡笑:“其实比起他们的目的,我更想知道冷婉现在在哪儿。”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儿。”楼姝意啧了一声,覆在面纱下的脸上浮现讥诮,“有人把我们当傻子耍,哦不,是把你这个摄政王妃当傻子在耍。” 赢倾看着前面梅园入口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嗓音淡淡:“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这里等,还是……” “本公主可不想在这里喂蚊子,还是回去看好戏比较有趣。” 赢倾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楼姝意漫不经心地开口,“雁过,解决掉。” 64 发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奇异的幽香沁入鼻翼,云珩抬眸,沉黑瞳眸里浸润着寒冰般的色泽:“跳得不错。” “那……”女子低眉,语气似是带着些羞涩的喜悦,“妾身有些累了,王爷陪我去御花园里走走可好?” 云珩放下酒盏,不发一语地朝她伸出了手,红衣女子温柔地把手递了过去。 “不是吧?不是吧?”躲在暗处的楼姝意皱起眉,几乎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女子的面具给撕下来,语气也是冷冷的,“要我说,他要是真的认错了人,明天一早你就可以休夫了。” 赢倾站在树下,看着灯火通明处那淡漠的男子,扬唇浅笑:“只怕没有休夫的机会。” 话音刚落,只闻一声惨叫:“啊!” “啧。”楼姝意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不愧是大乾摄政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女子打扮得跟你还真差不多,易容术虽然称不上精湛,可她聪明地用面纱遮掩了一下,远远看着不就是你吗?” “破绽有三。”赢倾不疾不徐地开口,“第一,我不会跳舞;第二,我不可能给太后献舞;第三,就算以上两条都不成立,云珩也绝对第一眼就能认出是不是我。” “其实你最想表达的是第三点吧?”楼姝意嗤笑,“这么自恋,看来休夫的可能性是不存在了。” “这不是自恋,是对我家夫君绝对的信任。”赢倾淡笑,“我要是真把云珩休了,上哪再找这么好的夫君?全天下可只有一个云珩,我又不傻。” “雁过。”楼姝意开口,“如果今晚这女子扮成我的模样来给太后献舞,你能不能一眼认出来她是假冒的?” “雁过。”楼姝意皱眉,“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雁过沉稳的声音响起:“能。” 赢倾转头看向楼姝意:“雁公子性情温和,温润如玉,你别对他那么凶。” 楼姝意挑眉:“我很凶吗?” 赢倾道:“你觉得自己不凶?” 楼姝意淡道:“比起你在摄政王面前的温柔,我肯定是稍微有点凶,但对于雁过来说,这已经很温柔了,不信你可以问他。” 赢倾已经知道楼姝意跟雁过是旧识,也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用楼姝意的话来说,这个少年是她生命里最温暖的光,他是那么温柔,纯净而美好,像是从未被世俗沾染过。 从楼姝意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这个男子当初带给她多大的触动。 不过赢倾倒也能看出来,楼姝意虽是倾城容颜,可这性子显然霸道,并不如时下女子那般温婉,当然也不是刁蛮的那种强势。 正如云珩放着满城温婉的世家贵女不要,偏偏喜欢她这个众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是一样的道理,只要他们自己欢喜,旁人无从置喙。 赢倾开口:“我们该过去了。” 楼姝意嗯了一声,两人抬脚走了过去。 “摄政王!”太后拍案而起,几乎克制不住骤变的脸色,连声音都是颤抖,也不气还是急,“你这是干什么?!” “假扮王妃容貌,败坏王妃名声,罪该万死。”云珩嗓音凛冽,如腊月寒风过境,“燕书,杀了她。” 太后厉声道:“你敢?!”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赢倾像是从天而降的玄女,就这么不期然地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一脸的不解,“我刚才只是有事跟倾城公主两人离开了一会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惨叫?” 赢倾轻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云珩闭了闭眼,声音冷酷得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死神:“燕书!” “是!”燕书才不管什么太后皇后,他只知道遵从自家主子的命令,闻言立即上前,抽出手里的长剑就朝地上女子的心口刺了过去。 “住手!”皇帝身边的高手及时飞掠而出,来不及拔刀,直接已未出鞘的朝燕书击了过去,哐! 燕书手里的剑遇到阻力,刺进了红衣女子心口偏左位置,红衣女子蓦地发出一声恐惧的求饶:“啊!太后!太后救我!太后救我!” 皇上豁然起身,怒声道:“御林军!” “燕书。”云珩声音冷冷,“退下。” 燕书身体一跃,转瞬间回到原本的位置站好。 云珩放开赢倾,却仍然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向高台上僵立的皇帝:“此女假冒摄政王妃,败坏王妃名声,败坏皇室名声,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来人。”皇上终于开口,“把这个胆敢假冒摄政王妃的女子拿下,交由刑部审问,三日之内朕定会给皇叔一个交代。” 楼姝意淡笑:“本公主倒是觉得应该先看看这位假冒王妃的人是谁,舞蹈功底这么好,身段如此柔美,胆量也是让人佩服,本公主对她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楼姝意当真怀疑,这位皇帝陛下是如何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坐上皇位的? “倾城。”楼尘开口,“这是大乾皇族的事情,你跟着掺合什么?” 楼姝意没理他。 “大乾家务事,不劳倾城公主费心。”皇帝陛下语气冷漠,“来人,把她带下去。” “云珩。”赢倾抬头,看着云珩的眸光温柔,“我们还继续留在这里吗?” 云珩摇头:“先回王府。” 赢倾嗯了一声。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楼姝意语气淡淡,“寿宴虽然设在御花园,可这里的空气简直臭死了,本公主待在这里都觉得熏得慌。” “楼姝意!”楼尘脸色黑沉沉,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来大乾的目的是什么?你太放肆了!”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淡笑:“皇兄别这么暴躁,让大乾的文武大臣们看了笑话。”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瞬间把楼尘的怒火全部挑到了至高点,甚至还不怕死地泼了一瓢油上去,火上浇油的后果就是楼尘当着众人的面,失控地飞掠而过,一巴掌就要往她脸上扇过去:“你简直该死” 楼尘愤怒抬头:“谁?!”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温润的男子,那熟悉的五官轮廓让楼尘瞳孔尖锐骤缩,声音不自觉地变了调:“你——” “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没资格称之为男人,只能算是禽兽。”雁过似乎没使什么力,轻飘飘地攫住楼尘的手腕,就能让他动弹不得,“楼太子觉得自己是禽兽么?” “你……”楼尘脸色青白,顾不得被攥得生疼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震惊得脸色大变,“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雁过放开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末了,随手把帕子一丢,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雁某乃是九华阁阁主身边的左护法,代阁主保护九华阁千金。”雁过语气平静,温润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这位淮国来的倾城公主,跟九华阁千金是朋友,雁某就一并护下了,谁要是动她,就是跟九华阁作对。” 云莫隐脸色阴沉,目光倏地落到雁过面上,眼底色泽凌厉,“你是九华阁的人?” 雁过平静地点头:“正是。” “九华阁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云莫隐眯眼,“谁带你进宫来的?” 雁过神色淡淡:“九华阁高手神出鬼没,天下无不能去之地,皇上不必大惊小怪。” 赢倾听得舒心,皇帝却脸色铁青,天子之威严被冒犯挑衅。 “你说自己是九华阁的人,就一定是真的?”楼尘冷笑,“只怕是随便编个假冒的身份来糊弄皇上和太后娘娘吧。” 说着,转头看向云莫隐:“皇帝陛下,我觉得应该把此人拿下好好审问一番,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在这里冒充九华阁的护法。” “他的身份应该还轮不到楼太子质疑。”云珩嗓音凛冽,“本王的王妃来自九华阁,雁公子是不是九华阁的人,王妃都没有开口质疑,你倒是迫不及待想扒了他的身份?” 楼尘表情微变,阴沉道:“若王妃也不是九华阁的人呢?” “王妃是不是九华阁的人,是本王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云珩眉眼冷冽,“楼太子现在该操心的是淮国之事,若真闲得慌,本王不介意找点事情给你做。” 楼尘攥紧了手。 “两国联姻之事到此宣布结束。”云珩挽着赢倾的手,“明日傍晚之前,送楼太子离开大乾帝都。御林军今晚严重失职,撤掉冯运统领一职,杖责三十,暂由窦睿接管御林军。” 65 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皇帝脸色骤变:“皇叔!” “皇上有什么意见?”云珩眸光深冷,语气冷得刺骨,“冯运失职是事实,皇帝觉得本王的处置不妥?” 云莫隐攥紧了手。 云珩冷道:“来人!把冯运拉下去杖责!” 冯运是皇帝的人,他被撤了职挨了打,等于直接换掉了皇上的心腹。 窦睿是御林军副统领,同时也是摄政王麾下大将军窦溯的兄长,由他掌管御林军,从此宫里宫外所有兵权都将掌握在摄政王一人之手。 “假冒王妃的女子,本王知她是谁,今晚没有当众撕开她的真面目,是给朝中某位大臣留脸面。”云珩扫视一周,冷冽的眸子扫到谁的身上,就让谁激灵灵地打个寒战,“本王之前说过,算计本王的人,本王可以酌情饶恕一次两次,可王妃是本王逆鳞,触之者死!” 大臣们腿软,心惊胆战地跪了下来,“请摄政王息怒!” “请摄政王息怒!” 有人跪下,其他人接二连三全跟着跪了下来,惶恐地开口:“请摄政王息怒!” 太后攥着手里的帕子,几乎坐立不安,她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云珩接下来会做些什么,眼底尽是骇然。 “母,母后,”坐在太后身边的云微语开口,声音发颤,“摄政王这是要干什么?他,他要造反吗?他真敢造反吗?” 太后脸色白得厉害,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下。 她明明给了冷婉锦囊,她甚至把一套完美的计划都告诉了冷婉,让冷婉照着她的计划行事,只要今晚计划成功。 她让冷婉借着赔罪的理由把赢倾调离钟粹宫,只要赢倾顺着冷婉的邀约去了御景阁,她安排在那里的影卫就可以牢牢困住她。 赢倾不在场,冷婉才能假扮成她的模样当众献舞,这样的举动绝对会让摄政王觉得丢脸,众目睽睽之下,摄政王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然而暴怒容易让人情绪失控,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分辨不清赢倾是假的。 只要冷婉有机会接近他,就可以让锦囊里的药发挥药效,到时候摄政王中了毒,不但可以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跟冷婉生米煮成熟饭,那毒性从此还会留在他的身体里,侵蚀他的经脉骨血,让他一点点孱弱下去,不能再掌兵权,连武功都无法施展。 只要计划成功,云珩从此就将由着她和皇上操控。 为什么云珩这么容易就看穿了王妃是假的? 为什么本该被困在御景阁的赢倾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太后的寿宴可以继续,本王累了,先带王妃回府休息。”云珩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位大臣继续吃喝庆祝,宴席结束之后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早朝上,本王有要事宣布。”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冯运该受的罚一杖也不能少,若是有谁想挑战本王的命令,都可以试试。” 云莫隐脸色煞白,僵硬如木雕般站在龙椅旁,一句话说不出来。 云珩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带着他的王妃,身后跟着倾城公主和雁过。 甫一回到昭宸殿,云珩就抱着赢倾吻了下去,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赢倾在他手里就像柔弱的兔子落到了凶猛的狮子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压倒在床榻之间。 燕书和雪松、雪茶识趣地领着所有侍女退了出来,留给两位主子尽情发泄的空间。 然而正当衣服要被扯开时,赢倾费力地躲开云珩强硬的动作:“停……” 云珩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 “云珩。”赢倾语气平静,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你方才在宫里碰到了那个女子。” 云珩:“……” “我躲在暗处看到了。”赢倾淡道,“你的手,碰到了别的女子。” 云珩薄唇轻抿。 “虽然是为了折断她不安分的爪子,可还是碰到了。”赢倾道,“我不高兴。” “我的错。”云珩表情微变,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认错,“我去洗手。” “洗手?”赢倾皱眉,“洗了手就干净了?” 云珩:“……” “我觉得那个女人很脏。”赢倾声音冷淡,“你的手碰到了一个女人的脏手。” “嗯。”云珩唇角越发抿紧,盯着她明显不悦的表情,语气越发低沉,“倾倾说得对。” “你觉得该怎么办?” 云珩眸光微转,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砍掉。” 赢倾瞪大眼。 云珩利落地翻身,在赢倾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从尚未褪掉的靴子里抽出了一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自己右手腕划去,动作几乎没有犹豫。 赢倾瞳眸一缩,吓得魂飞魄散:“云珩,住手!” 话音落地,她猛地翻身坐起,而云珩手里的匕首堪堪停在手腕处,血丝顺着手腕滴落在床榻上,触目惊心。 赢倾脸色刷白,蓦地伸手握住他拿着匕首的左手腕。 “你干什么?”赢倾声音颤抖,“疯了你?” 云珩抬眸,看着她惊慌的小脸,柔声道:“别怕,不疼。” 赢倾几乎想打死他。 “云珩。”她咬牙切齿,声音也是发了狠,“你故意想吓死我?” 云珩沉默片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没事了,别怕。” 赢倾一把推开他:“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堂堂摄政王在宫里威风凛凛,怎么回到王府就成了个傻子?连自己的手都能砍,你怕不是想让我有个独臂的夫君?” 云珩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倾倾说手脏了,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就砍掉?”赢倾几乎不敢置信,“砍掉了之后还能再长一只手出来?” “一只手也没关系。”云珩低声道,“足够保护倾倾。” 赢倾气得吼他:“那我是不是也要砍下一只手陪你?” “爱妃别恼。”云珩连声认错,“为夫知道错了,任凭倾倾处置行么?” 赢倾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身冷汗?” “嗯,我的错。”云珩把她搂着,偏头吻了吻她的脸,低声哄她,“倾倾别生气了。” 赢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想到要砍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也不能这么蠢吗?我真是,真是……” “云珩。”过了好一会儿,赢倾才低声开口,声音里还听得出几分余悸,“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云珩垂眸:“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为什么会想到要砍掉手?”赢倾抬眼,很严肃地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只有两只手?” 云珩低笑:“当然知道。” 可怜的摄政王压根不知道,他的行为看在赢倾眼里比三岁孩子更傻,简直算是完全没脑子的行为。 别说赢倾,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只怕更觉得天塌地陷,摄政王神经错乱了。 “你还好意思笑?”赢倾拧眉,“知道只有两只手,你居然还舍得砍掉一只?” 云珩低声道:“这只手惹了倾倾不高兴,就应该砍掉。” 赢倾心头剧震,眼眶瞬间发红。 “云珩。”咬着唇,“你简直傻透了。” 云珩嗯了一声:“傻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赢倾眼眶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环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开口:“以后不许这样,不许再这样吓我。” 云珩点头:“嗯,不会了。” “再这样吓我,我就不要你了。”赢倾狠声威胁,“你要是少了一只手,我就把自己的手也砍下一只来,你要是少一条腿,我就把自己的腿也砍下一条。” 云珩声音微紧:“不许。” “那你也不许。” 云珩乖顺地应下:“谁都不许,都好好的。” 赢倾独自愧疚、懊悔、自责、心疼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要起身去给云珩拿药箱过来,然而刚要下床,双腿却是一软,身体瞬间无法控制朝前扑去,在即将与坚硬地板接触的那一刹那被云珩拽了回来,再度回到夫君温暖的怀抱。 赢倾懵了一瞬,随即伸手拍打着他坚硬的胸膛:“都怪你,我腿都吓软了。” 云珩无怨无悔,对她的抱怨照单全收:“是我不好。” 赢倾语气闷闷:“去把药箱拿过来,给你把手包扎一下。” “不用包扎。”云珩瞥了眼自己的手腕,“血都干了。” 赢倾抬眸:“去拿。” 云珩静了一瞬,放开她,不发一语地起身去拿药箱。 赢倾抬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心脏还在咚咚的跳,像是在提醒她以后再也不能跟云珩开这种类似的玩笑,万一哪次阻挡不及,他真的剁下自己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她哭死都没用。 云珩拿了药箱走过来,放在床上,赢倾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纱布,正要给云珩的手腕缠上,却忽然想起还没用清水洗一下。 “稍等一下。” 赢倾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腿,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 吁了口气,她转身去水盆里拧了打湿的帕子,转身走回来站在床沿,“把手伸出来。” 云珩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一样,伸出手腕。 伤势的确不重,正如云珩自己所说的,血都干了,细若发丝的伤口自己都能愈合。 不过赢倾还是抓着他的手,用帕子把他的手腕擦拭了一番,看到细小的伤口又渗出一点血丝,她把帕子覆在他腕上,道:“把药箱里的纱布递来给我。” 云珩配合照做。 “今天真是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一天。”赢倾叹了口气,站在床沿看他,“我的心脏接受了极大的考验。” 云珩笑了笑,矜贵眉眼染了无边风华:“倾倾。” 赢倾抬眼看他。 “旖旎的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云珩似是有些遗憾,“太煞风景了。” 赢倾瞪眼:“怪我?” “让雪松进来把床褥换了吧。”赢倾又叹了口气,抬起漆黑的眸子瞅他,“为了将功折罪,妾身伺候夫君沐浴如何?” 云珩笑道:“为夫荣幸之至。” 赢倾哼了一声。 “为夫以后再也不碰其他女子的手。”云珩开口保证,“就算是为了杀人,也不需要为夫亲自动手。” “嗯,可以让燕书代劳。”赢倾点头,“免得脏了亲亲夫君尊贵的手。” 云珩心底一柔,眉眼都晕开了笑意:“倾倾说得对。” 赢倾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心头一阵酥麻悸动,一时没忍住,倾身就吻住了他的唇。 66 跌落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的视线却是在欣赏完美的艺术品般,不舍地盯着云珩匀称的脊背线条,眼底尽是惊叹:“云珩。” “嗯?”云珩低沉声音响起,“倾倾?” “你的身材真好。”赢倾像是在欣赏一幅完美的雕刻,称赞,“我要是拥有跟你一样的体魄就好了。” 云珩古怪地沉默片刻:“男人的身体跟女子天生有着不同,倾倾,你这个愿望可能不太会实现。” 赢倾挑眉浅笑:“我就是随口一说。” 云珩转过身来,把她揽在臂弯,低沉问道:“为夫身材真的很好?” 赢倾很诚实地点头:“完美至极。” 云珩唇角翘了翘:“倾倾喜欢?” 赢倾笑道:“喜欢到无法抗拒。” 云珩笑得眉眼越发柔和,眉梢眼角的喜悦掩都掩不住:“反正这身体也不是我的,都是爱妃的,爱妃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在背上作画或者雕刻,都随你。” 赢倾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可舍不得在夫君完美的脊背上留下不漂亮的印记,就这样挺好。” 云珩低头覆住她柔嫩的唇瓣。 热气氤氲,气氛旖旎。 温热的水流放松了全身的神经,赶走了虚惊一场之后的余悸,两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天雷勾动了地火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一夜过去。 天蒙蒙亮时,空气中泛着一层湿气,昨晚下了一场雨,虽然不大,但淅沥沥下了一整个后半夜,整个青石板地面上都是积聚了一层雨水。 微风从窗外拂进,带来一丝雨后的清新之气,刚睡不久的云珩伸手把翻出他臂弯的某位小娇妻再度圈进了怀里。 “王爷。”燕书恭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安静,“冷公子此时正跪在王府大门外,说冷姑娘昨晚已被接回冷府,待冷姑娘伤势好转,就把她送去白云山常伴青灯古佛,以修此身。” 云珩眉目骤冷,怕吵到赢倾睡觉,刚要起身走出去,却见怀里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冷公子?” 云珩躺了回去,低眸看她:“吵醒你了?” “本来也没怎么睡着。”赢倾声音有些沙哑,听在云珩耳朵里,无端撩拨他的心弦,“冷婉的兄长吗?” 云珩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行。” 赢倾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云珩淡道:“昨晚没有当场拆穿她的身份,是给她的祖父留面子,但冷婉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冷家需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赢倾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有晶莹的水雾浮现,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刚才燕书说冷家要把冷婉送去白云山,常伴青灯古佛?而且还是等伤好之后?” 燕书点头。 “昨晚冷婉伤得挺重。”赢倾说着,叹了口气,嗓音慵懒含笑,“夫君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好好的一个美人,居然直接就把人家的手给折断了。” 云珩沉默不语,盯着她如花笑颜,目光微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和香肩上,那些地方布满着他留下的痕迹,让他喉咙发紧。 “倒也不一定非取她的性命不可。”赢倾淡道,“虽说她的行为让人厌恶,但夫君昨晚既然留了她一命,也没道理事后再找她算账,否则不免留下个不太大度的名声,索性送了这个人情给冷太傅。” “我不需要对她大度。”云珩道,“我也并不需要冷家的协助。” “我知道。”赢倾从薄被下探出一双纤细的手臂,搂着云珩的脖子,依恋地把头埋在他臂弯,“夫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区区一个冷家算什么?” 云珩享受着她的依赖,眉梢眼角清冷尽褪,萦绕着仿佛镌刻进骨子里的温柔。 “不过对于冷婉来说,从此跟青灯相伴,于她而言也许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赢倾淡道,“她的一生都将在不甘和孤寂中度过,这才是对她的惩罚。” 云珩沉默片刻,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须臾,嗯了一声:“为夫听爱妃的。” 赢倾扬眉看他,目光柔柔:“夫君别太惯着妾身,会把我惯坏的。万一以后妾身脾气变坏了,怕夫君会吃不消。” “没事,不用担心。”云珩低笑,情话随口捻来,“就算你变成母老虎,我也喜欢。” 赢倾表情微顿,“谁是母老虎?” 云珩无辜地看着她:“为夫只是打个比方。” “如果我是母老虎,那你就是公老虎。”赢倾道,“我们是一对老虎夫妻。” 云珩点头:“嗯。” 赢倾睡意已经全消,干脆也不睡了,开口问道:“夫君打算如何处置太后和皇上?” “太后已经废了。”云珩道,“一个精神失常的太后,大概没什么精力再出来蹦达。” “精神失常?”赢倾挑眉,眼底透着亮光,“太后怎么会精神失常?” 云珩咬着她的耳朵:“之前骆星泽的事情还记得吗?” 赢倾觉得一阵酥麻,身体轻颤:“记得,嗯,你还说要把骆星泽送给太后当做寿诞贺礼。” “那天骆星泽之所以能成功混进摄政王府,是因为他扮作皇帝身边的侍卫,且摄政王府里有个接应他的人,就是侍卫统领迟炳。”云珩越咬越上头,几乎不舍得放开,声音都成了低喃。“迟炳是太后安插在摄政王府的眼线。” 赢倾恍然,闪躲着他啃咬她的动作:“就是之前…嗯…之前我问你摄政王府里是,是不是有内奸…你…你其实早就知道那个内奸是谁。” 云珩嗯了一声,转移阵地开始咬她的脖子。 “这位太后果然,果然是自己作死。”赢倾被他弄得痒痒的,发笑,“别…太后这样的脑子,是怎么在先帝后宫三千佳丽中存活下来,还成了最后赢家的?” 云珩没忍心继续,怕她累着:“她还不是最后赢家。” “其实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她已经算是最后赢家了。”赢倾重新钻进夫君的怀里,“儿子当了皇帝,她成了太后,皇宫里最尊贵的一个女人,皇上和皇后在她面前也得恭恭敬敬,这不是最后赢家是什么?” 顿了顿,“所以我才说她作死,明明已经坐拥天下,却非得跟夫君作对,你说作对也就作对吧,他们完全可以等皇帝坐稳江山之后再慢慢收揽大权,有确切把握可以对付夫君时再出手,或者直接拉拢夫君,让夫君替他们守护江山——这才是一个有脑子的皇帝该做的事情,也是一个智慧的母亲应该替儿子想到的周全,可是很显然,这对母子不愧为亲生母子,两人一样蠢不可及。” 可她却不知道,这番话说完,云珩垂眸凝视着怀里姑娘美丽的眉眼色泽,却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眼底深沉的色泽一闪而逝,薄唇轻抿,眉眼转眼恢复平静,像是清风拂过湖面,只留下刹那间的涟漪。 “倾倾说得对。”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他们蠢不可及,没资格坐在龙椅上享受万民朝拜。” 赢倾若有所思地抬眸:“云珩。” “嗯?”云珩恢复了沉稳,柔和的地看着她,“怎么了?” 赢倾拧眉,心底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不过她很快舒展了眉头,摇头:“没什么。你打算如何处置皇帝?” “他既然没能力坐江山,就换个有能力的人来坐。” 赢倾嗯了一声:“你心里有的人选吗?” 云珩没说话。 赢倾又问:“你想做皇帝吗?” “我没什么想法。”云珩看着她,“你觉得应该换谁来做?” 赢倾眨了眨眼:“我可以干涉大乾江山的帝王人选?” 云珩嗯了一声,修长手指勾着她的发丝:“你想让谁坐就让谁坐,如果你想当皇后,我自己坐也可以。” “我一个弱女子,居然可以决定江山的归属。”赢倾轻叹一口气,“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云珩没说话,表情却是温柔。 “英王肯定不行,他人品太差。”赢倾沉眉,忽然想起一事,“无痕是不是还在清音楼唱戏?” 云珩点头:“还在。” “英王最近没去找他的麻烦?” “英王不敢。”云珩淡道,“我已经警告过他。” 赢倾静了一瞬,猛地抱着他亲了一口:“我家夫君最霸气。” 云珩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赢倾时不时的示爱方式,可每一次依旧被她哄得身心沦陷,沉浸在柔情中无法自拔。 云珩环抱着心爱的姑娘,低沉的声音染上了一层蛊惑意味:“想不想为夫更霸气一些?” 赢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霸道的深吻覆盖住,密不透风的气息笼罩下来,让她逃无可逃,像个待宰的小绵羊,只能任由大灰狼为所欲为…… 赢倾累极,沉沉睡去。 云珩细心地给她调整了个舒适的睡姿,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起身更衣。 云珩穿戴妥当,没有喊燕书伺候,自行洗漱之后,对着镜子打理好仪容仪表,走出寝殿时,一身玄黑织锦袍服衬得身姿峭拔,矜贵眉眼褪去了所有温柔之色,尊贵清冷,高不可攀。 迎着清晨的阳光,云珩负手而立,清冷的容颜越发显得淡漠,嗓音亦是寒峭:“雪松,雪茶守在外殿,不许任何人打扰王妃休息,就算是倾城公主来了也不许进。” 雪松、雪茶跪领命令:“是。” “玄舟,府里护卫安排妥当,本王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不相干之人踏进王府大门。” 新任护卫统领玄舟单膝跪地:“属下领命。” 云珩抬脚行下殿前石阶,玄黑袍服上四爪蟒纹的金线。 “主子,冷家公子已经在王府大门外跪了一个时辰。”燕书贴身跟在他身边,恭敬地禀报,“太后身边的商公公带着几个宫人也跪在前院,说是给王妃送些赏赐,玄统领把他们拦在了前院。” 云珩没说话,眉目冷峭,像结了一层冰霜。 走过曲折的长廊,远远就看到商福和宫人摇晃晃地跪在宽阔的前院青石板上,见到摄政王出来,立即恭敬地行叩拜大礼:“奴才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王爷!”商福抬头,“太后娘娘深知昨晚的宫宴让王妃不快,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心生愧疚,所以命奴才送了些稀罕的物件——” “玄舟。”云珩脚步没停,径自朝外走去,“清理掉。” 玄舟在身后应是。 王府大门外也跪着一个人,乃是冷家公子冷九霄。 终于等到云珩出来,冷九霄抬起头,脸色苍白,唇色也发白:“王爷。” 云珩眉眼冷峻,不发一语。 “小妹的事情,祖父知道后非常震怒,昨晚气得吐了血,爹娘也非常不安,命我过来给王爷和王妃赔罪,也多谢王爷昨晚开恩,保全了祖父在大臣们面前的颜面……”冷九霄抿了抿唇,忽然叩首,“还望王爷看在祖父一直尽忠职守的份上饶恕小妹一次,祖父承诺,永远不会再让她出现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求王爷恩典!” 云珩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擦肩而过。 下人早已备好了马,云珩利落地翻身上马,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67 更迭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摄政王驾到!” 大臣们俯身跪下,高喝的声音洪亮:“臣等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没说话,眉眼一片淡漠。 云莫隐瞳孔微缩,不发一语地坐在龙椅上,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一步步走来的年轻男子,扶着龙椅的手一点点攥紧。 云珩走到了正前方殿阶下,脚步微顿,随即拾阶而上。 “皇叔!”皇帝沉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紧绷,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像是在提醒摄政王的僭越。 不管他是不屑跟皇帝站在一起,还是对此一直抱着不太上心的态度,今天都是他第一次在早朝上踏足那个他从未去过的领域,而这个举动也直接导致了云莫隐的失态。 云珩没理会他,脚步沉稳,气度从容,一张上天精雕细琢般俊美的容颜似天生罩着一层寒霜,冷得刺骨慑人。 云莫隐几乎如坐针毡。 云珩走到龙椅旁转过身,贴身跟随主子身侧的燕书直接从后殿搬来了另外一张王椅,寻常需要几个人抬的椅子,他一人就轻松搬了过来,这无疑又是一个震慑。 云珩撩了撩袍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身体斜靠着椅背,慢条斯理的模样跟他清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符,偏生殿上安静得像是透着一股死寂,他这般举止看在云莫隐眼里,只会越发制造出让人浑身肌骨都绷紧的不安。 “早朝的事都议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似乎已经忘了众位大臣还跪在殿上,就这么问了起来。 “禀摄政王,禀皇上。”群臣之中一个老者起身,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复又跪了下来,“老臣年事已高,做事常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故今日特辞去太傅一职,安心闭门休养,还望摄政王恩准,望皇上恩准。” “太傅。”云莫隐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这是何意?” “准了。”云珩语气淡淡,“冷太傅为大乾辛苦几十年,的确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据闻冷家公子冷九霄才华出众,品行端庄,本王有心让他做本王侍读,以后继任太傅衣钵,继续光耀冷家门楣,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云莫隐转头看着云珩,忍咬牙:“皇叔——” “老臣谢摄政王恩典。”冷太傅叩首谢恩,“宵儿才疏学浅,能得摄政王提拔是他的荣幸,老臣求之不得。” “皇叔。”云莫隐脸色阴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冷太傅一生功在社稷——” “皇上是要挽留冷太傅?”云珩淡漠开口。 云莫隐咬牙:“朕难道不该挽留?” “皇上厚爱让老臣羞愧,然老臣心意已决,只能辜负皇上期望了。”冷太傅说完,躬身退着离开了大殿。 云珩目光环顾一周,漫不经心地开口:“本王今日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话音刚落,群臣立即开口:“臣等恭听!” 云莫隐如木偶一般坐在龙椅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真正的傀儡。 “大正殿的匾额后面有一份先帝遗诏。”云珩开口就是惊雷,“燕书,拿出来。” “皇叔!”云莫隐霍然起身,心头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父皇何曾留下过什么遗诏?皇叔莫要仗着权势滔天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燕书身子一跃而起,已经从大正殿的匾额后取下遗诏。 “交给陈总管看看。”云珩吩咐,声音始终波澜不惊,透着掌控一切的孤傲,“岑德,你之前服侍过先帝,看看这是否为先帝手笔?看完之后再交由各位内阁大臣检查,看看遗诏是否有伪造的迹象?” 燕书把遗诏交给陈德。 陈德战兢兢地接过,咽了咽口水,哆嗦着手把遗诏展开,待看清遗诏上面的内容,脸色刷白,瞬间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先帝遗诏,传,传位于三皇子,云莫隐,继承大统,着皇弟,云云珩为摄政王……” 陈德声音愈发颤抖,几乎抖若筛糠:“若,若,若皇帝无德无能,摄政王有,有有权废除皇帝,另,另,另立新帝……” “这不可能!”云莫隐脸色铁青可怖,僵白的脸色几乎看得见眼底的慌乱,“这不可能!父皇从未说过还有遗诏一事!” 云珩并不理会皇帝的跳脚,吩咐:“把遗诏拿给各位大臣确认。” 陈德像是握着烫手山芋似的,闻言立即迫不及待地走下殿阶,把遗诏给了最前列的武王:“王爷。” 武王接过遗诏,安静地展开过目,须臾,点头道:“的确是先帝亲笔所写。” 历代帝王身边都有秉笔太监,有些皇帝颁下的圣旨诏书会由翰林院编修代为书写,而云珩的父亲武帝则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亲自书写诏书,这个习惯后来也传给了他的儿子景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皇,云珩的皇兄。 先帝喜欢自己写诏书,这个习惯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伺候过景帝的陈德和武王等几位王爷也都熟悉先帝的笔迹,所以此时这份诏书谁都没办法说它是假的。 云莫隐眼睛盯着几位王爷的反应,见他们彼此点头,像是认可了这份诏书的分量,一颗心下沉。 一片寂静之中,云珩冷硬地开口:“皇上生性多疑,刚愎自用,蠢钝无能,自登基以来不思朝政,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打压权臣和铲除异己,本王认为他已没资格坐这个皇位。” 云莫隐脸色刷白。 “臣不同意摄政王此番说法!”朝臣之中终于有人开口,乃是内阁大臣之一支保甲,“先帝亲自传位于皇上,就是对皇上的能力信任有加,先帝也曾亲口说过皇上英明有为,心怀天下,必能做圣明无双之天子,摄政王岂能说废就废?” “臣同意父亲的说法。”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开口,他是支大人的儿子支如鸿,手掌五万皇城军,“皇上之所以没有把全副心思放在朝政大事上,乃是因为摄政王一直揽大权不放,皇上就算想施展拳脚也没有机会。” “臣附议。”另外一位支家党羽大臣顺势开口,“皇上已是成年天子,按照皇族历来的规矩,帝王十六岁便可亲政。皇上登基之时已过弱冠,本该拥有独立处理朝政的权利,摄政王应该卸下大权,还政于皇上,而不是自己手握大权不放,还指责皇上不为——” “来人!”云珩冷漠开口,“支家父子藐视先帝遗诏,公然冒犯本王,即日起罢黜白大人议政之权,剥夺支如鸿将军之职,即刻赶出朝堂,永不予录用。” 支保甲父子大惊失色:“摄政王不能这么做!臣是皇后娘娘的祖父,更是先帝委以重任的内阁” “咆哮朝殿,殿前失仪,还不赶出去?” 窦睿带着两排御林军上殿,利落地擒住支家父子,生拖硬拽就把两人朝殿外拖去。 “皇上!皇上!”支保甲声嘶力竭地大喊,“臣无能!臣无力护驾,愧对皇上啊!摄政王大逆不道,这是要谋权篡位!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 窦睿皱眉,擒着支保甲的御林军脸色大变,当机立断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免得他再叫嚣出更多挑衅摄政王的话来。 云莫隐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浑身瘫软,表情僵硬麻木。 “皇上暂时幽禁乾阳宫。”云珩站起身,宣布对皇帝的处置,“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见,违命者以谋逆罪,诛全族。” 丢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开了大殿。 摄政王跨进慈安宫宫门。 太医院里几个医术精湛的太医都在,一个个小心地给太后诊脉,听到外人禀报摄政王驾到,太医们脸色微变,转身走出来恭敬地行礼:“臣等参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沉默地走进内殿,殿内尸体早已被清理掉,他站在床前看着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太后,语气淡漠:“太后情况怎么样?” “回禀摄政王,太后昨晚惊吓过度,受了很大刺激,导致心神不宁,臣等——” “既然受了刺激,即日开始封锁慈安宫,让太后好好调养身体,任何人不许打扰。”云珩冷漠说道,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太医院太医各个医术精湛,派出一人专门负责太后的病情即可,不需要这么多人都过来。” 太医们俯身领命:“是。” “宫人太多,影响太后休养。”云珩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视线所落之处,宫人们如浸冰窖,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周盛,太后宫里留下两个人,以后你负责伺候左右,端茶送水,务必服侍得周到,不许怠慢了太后。” 尾随在身后而来的内廷侍周盛恭敬应下:“是,奴才谨遵摄政王旨意。” “其他人全部去内廷监报到,让内廷总管重新给他们安排职务。” “是!”周盛应下,“王爷您请放心,奴才一定安排得妥妥的。” 云珩转身走了出去,语气淡淡:“皇后昨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凤仪宫一并封锁了吧。” 周盛恭敬地道:“是。” 回到摄政王府,冷九霄还跪在王府大门外。 摄政王进宫时间并不长,从离开摄政王府到策马回来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可冷九霄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天。 转过头,却见摄政王已经下了马,冷九霄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不安地开口:“摄政王……” “随本王进来。”云珩脚下未停,只在经过冷九霄身侧时,丢下淡漠的一句命令,随即人已抬脚跨进王府大门,“去本王的书房等着。” 冷九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摄政王在跟他说话,吊了两个多时辰的一颗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他吐出一口气,站起身。 两条腿疼得像不是自己的,冷九霄蹙眉,极力忍住膝盖钻心的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才强迫自己不去扶着墙走,迈着僵滞的步伐一步步朝王府里走去。 云珩回到昭宸殿时,雪松、雪茶还尽责地守在外殿。 见到云珩回来,两人无声地屈膝行礼,王妃还没醒,正睡得香呢。 云珩站在外殿朝里面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昨晚太累了,直到早上天快亮时才睡,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时分,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酸痛,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想到昨晚激烈的战况,赢倾低吟,脸色微红,拽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觉得云珩那个冷静的家伙疯狂的时候简直可怕。 “王妃醒了?”雪松走进内殿,看到云珩把被子蒙在脸色,失笑,“当心闷坏了。” 68 偏听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现在什么时辰了?”赢倾拉下被子,开口问道,“我睡了很久?” “已经快酉时了。”雪松把帐幔往两边固定,“王妃睡了一天。” 赢倾沉默。 她觉得雪松这个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为自己辩解:“我怀疑是云珩点了我的睡穴,不然我不可能睡这么久。” 雪松闻言,抿唇轻笑,目光不经意地朝窗边瞄了一眼,点头:“王爷是心疼王妃。” 赢倾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云珩起身走了过来,吩咐:“准备晚膳。” 雪松屈膝:“是。” 赢倾抬眼望着站在床前的男子,沉默片刻,“你什么时候来的?” “忙完就过来了。”云珩坐在床沿,伸手掀开薄被,很自然地按摩着她的腰腿,“很难受?” “还好。”赢倾目光落在他面上,眼底尽是柔情,“夫君给按按就不难受了。” 云珩眉眼含了笑意,低声道:“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你按。” 赢倾原本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晕红了脸。 云珩瞥见她羞赧的表情,大抵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闷笑:“不用担心,为夫知道节制。” 赢倾脸上一阵阵发烫,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云莫隐暂时被幽禁在乾阳宫,太后的慈安宫已经封锁。”云珩嗓音淡淡,“没有人在眼前蹦达,我们可以过一段平静舒心的日子。” 赢倾闻言,压下脸上燥热,低声咕哝道:“自从嫁给你之后,我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舒心。那些虾兵蟹将虽然都比我厉害,可谁让我有一个无比强悍的夫君呢?所以我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赢倾越来越擅长哄人,而且总是用一些不经意的言语,就能哄得人心花怒放。 云珩在某些方面来说其实很容易满足,只要赢倾说一句跟他待在一起很舒心很快乐,他就觉得外面所有的辛苦不是辛苦,而是让人甘之如饴的蜜糖。 “皇帝暂时幽禁,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想好该让谁做皇帝?”赢倾拧眉,“我觉得泰王似乎不错。” 虽然这位王爷存在感不太强,但总的来说各方面都还可以,之前她跟云珩成亲时,这位泰王还曾站在摄政王这边说话,似乎并不怕被皇帝记恨上,看起来也是一个有胆色的王爷。 而且前世她死之前虽然并没有听太多关于泰王的消息,但早在赢倾还受骆星泽蒙骗时,泰王其实有隐晦地提醒过她,让她分清真心,别轻易被人利用了。 那句点到为止的话对赢倾来说终究是没起什么作用,可于泰王自己而言,也许是当时的他仅能做的事情了。 “泰王不适合皇位。”云珩说完,语气微顿,“不过如果你觉得可以让他坐,我就去安排一下。” 赢倾心头一热。 “其实我也知道泰王不太适合做皇帝。”赢倾坐起身,放松着身体靠在床头,“以前诸位皇子争储夺嫡的时候,他就没有参与,而一个皇子想要把自己彻底从争储过程中摘出去,就不能有任何行动。别的皇子拉拢朝中大臣,他也必须做到独善其身,所以泰王府直到现在都是势单力薄,几乎没有什么家族势力相帮。” “但是我们可以帮他。”赢倾笑了笑,“事实上,我觉得最合适做皇帝的人就是夫君,可我也知道你对帝位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如果你做了皇帝,以后我回东渭的话,我们就会两地相隔,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泰王最合适。” 云珩眉眼微敛,似是在思索着她的话:“爱妃说的有道理。” 赢倾淡笑:“世上的人都是善变的,泰王现在看起来是不错,可当了皇帝之后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所以为了我们自己,我还是坚持夫君握着兵权不放手,他若能做一个好皇帝固然好,夫君就可以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他,如果他也跟云莫隐一样,夫君同样可以废了他。” 赢倾之所以提议立泰王为帝,就是为了她跟云珩的幸福着想,不当皇帝,就不用面对大臣们日日逼婚选秀,也不用理会太多繁杂的政务,他们可以拥有更多时间过神仙眷侣般悠闲快乐的日子。 但立了皇帝,却也要确保自己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这位皇帝反噬,泰王势单力薄,登基之初必然需要依靠云珩,而且这个依靠的时间至少在三年以上,所以他才是眼下最合适的皇帝人选。 云珩可以决定大乾江山由谁来坐,也可以决定这位皇帝是实权皇帝还是仅只是个傀儡。 当然,如果云珩自己想做皇帝,赢倾也会不顾一切支持他的决定,但帝位不管谁坐,前提都是不能跟他们作对,不能带给他们原本不该存在的麻烦,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云珩何等敏锐的心思? 只需赢倾说那么几句,他就完全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高兴之余,望着她温柔的面容,也忍不住一怔。 * “听说冷家派了很多人在山上看着,冷太傅也发下了话,绝不允许冷姑娘擅自离开白云山。”邀她上山的晋王妃晏清淡笑着开口,“山上很多挑水劈柴的,都是冷家护卫。” 赢倾没说话,沉默地注视着大殿中一幕。 冷婉此前手腕受了重伤,在家里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被送往白云山,晏清今日邀她来山上上香,恰好就撞见了冷婉剃度的一幕,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原本我以为冷姑娘就算被送上山也是带发修行,没想到直接就剃度了,可见冷太傅对这个孙女实在是失望至极。”晏清叹了口气,“太傅治家之严,果然非同一般。” 赢倾淡道:“带发修行和剃度出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她这辈子已经离不开这白云山,索性直接剃度,也算断了不该有的希望。” 晏清闻言一怔,随即笑着点头:“是啊,断了希望也好,可以彻底远离世俗纷争,早点让自己平静下来。” 赢倾没再说什么,吩咐雪茶多捐些香油钱,然后转身往山下走去。 对于冷婉这样的结局,她并不会生出多少同情怜悯之心,人无完人,这世上的人都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犯错? 一次犯错可以原谅,两次犯错也可以不计较,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她不计较,不代表云珩也能容忍。 “皇上被幽禁在乾阳宫也有些日子了。”晏清状似不经意地提及,“不知皇叔接下来是否有什么打算?” 赢倾摇头,语气从容:“江山社稷之事,我一个柔弱女流懂什么?王爷每次跟大臣谈正事都关在书房,我根本不问,问了他也不一定告诉我。” 晏清淡笑:“其实皇叔还是很心疼你的。” “嗯,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赢倾点头承认,“不过好归好,分寸还是得有,况且我对朝廷那些事情也不太感兴趣。” 晏清被这句话彻底堵了回去。 自从宫里情势发生转变以来,不管在谁面前赢倾都是这个说辞,绝不泄露半个字的口风,以至于所有人都拿不住摄政王的心思,从赢倾这里也听不到半句有用的话。 晚上回到王府,沐浴更衣之后躺在床上,赢倾身体疏懒,表情放松之际,闲聊似的把这件事转述给云珩听,原本还存着几分邀功的意味,然而越来越霸道的男人似乎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耳朵里只听到“好归好,分寸还是得有”这句话,顿时就不太高兴了:“我们之间还需要分寸?” 赢倾没料到他会选择性偏听,而且偏听还如此严重,无语片刻:“我这不是应付晋王妃吗?” “那也不行。” 云珩落下这句话,直接以强悍的体力证明了赢倾在外面乱说话的后果,以至于后来接连三天都没机会出门,哦不,不止三天。 因为皇族贵胄们好像听不懂话似的,时不时地邀请赢倾,不但赢倾觉得烦不胜烦,云珩也不高兴每次有人把赢倾邀请过去,让他每回到王府都看不到爱妃的身影,本该养尊处优的小王妃看起来比他这个摄政王还忙碌。 然后赢倾就被限制出府了。 69 一物降一物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七月天气炎热,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酷暑季节,朝廷也接到了一份加急情报。 从大乾回去的淮国太子楼尘,在穿越两国边界已经进入淮国境内时被一股不明势力劫走,他身边的使臣和护卫被诛杀殆尽,一个活口没留下。 这个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之内传到了大乾和淮国,引起了两国朝臣的哗然不安,而淮国皇帝更多一份惊怒,认为楼尘是在出使大乾时出了事,大乾必须付给淮国一个交代。 七月初,淮国再度增兵五万精锐至边关,态度强硬地要求大乾必须立刻交出淮国太子。 七月初九,在淮国调兵至边关之后仅三天的时间里,北疆就有兵马调动的迹象,果然没出半个月,边关就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情报。 “北疆太子淳于风携北疆第一将军纳兰沉木,率十万兵马于数日前抵达北疆边境仙州,表示愿意献上北疆公主,跟大乾联姻以结秦晋之好!” 朝臣们心里还在琢磨,又一个消息从南面边关加急送至帝都。 “南眉皇帝派他最信任的丞相禹逸作为使臣,不日就会抵达大乾,表达跟大乾的联姻之意。”单膝跪在殿上的戎装男子语气铿锵地禀报,“但南越边关同样增兵十万,逼婚之意图十分明显!” 云珩坐在龙椅上,淡漠的眉眼透着一股深沉,让人无法得知他心里的想法。 “南眉国似乎没有适龄的公主。”武王皱眉,“当今皇帝刚过而立,膝下唯有一个才六七岁的皇子吧,难不成他们打算用郡主来充数?” “回禀摄政王,回禀各位大人。”戎装男子低头禀道,“南眉丞相表达的意思是,想求娶大乾丞相府的嫡女,赢家姑娘,并且愿以三座城池作为聘礼。” 武王到底是吃了几十年的米,语气从容不迫:“赢丞相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如今已经成了摄政王妃,南眉皇帝大抵是搞错了什么,所以这个要求不可能答应。等他们的使臣来了之后,这场误会也许就能弄清楚。” “启禀摄政王!” 一个身穿戎装的高大男子飞快跑了进来,脸色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之色,疾步到了殿前屈膝而跪,高抬双手,呈上一封信函。 “西庆摄政王派五万兵马护送其女陈丹卿,诚心表达了愿意与大乾结为姻亲的意愿。” “北疆、南眉、西庆同时出兵逼婚?他们这是商量好的吧?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巧合,连时间都赶在了一起?” “大乾兵力强盛,可架不住北疆、南眉、西庆都是强国,他们如果齐心协力想要为难,大乾可有应付之力?” “淮国联姻不成,如今又丢了太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是说现在是四大强国合围大周……”内阁褚大人眉头紧皱,“大乾形势不妙啊。” 武王倒是不慌不忙,抬头看向坐在大殿正前方,表情依旧淡漠不经的云珩,“眼下边关形势紧急,不知摄政王可有应付之策?” 云珩敛眸,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龙椅的扶手上,耳朵里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恐慌,眉眼始终一片清冷。 “老臣觉得四国定是暗中联盟,想要借此机会瓜分大周疆土,联姻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兵部尚书开口说道,“若摄政王打算即刻发兵,臣定会安排好后备粮草之事,请摄政王放心。”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赢术贤开口,在一片不安之中他像是最大的清醒者,“西庆摄政王派兵五万护送其女陈丹卿来了大乾,如果他们只是找个理由想发兵,大可不必把女儿送来涉险。”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眉目沉沉。 “臣的意见是,这四国虽然兵力强盛,但大周军队也不是吃素的,摄政王此前在战场上创下的战绩足以让各国武将闻风丧胆,就算他们结盟,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齐心协力。”赢术贤接着道,“真要跟大乾打起来,各国都会思及自己的利益,只要不齐心,他们就不一定就能占着多大的便宜。” “礼部做好招待各国使臣的准备。”云珩语气冷淡,面上不见丝毫异色,唯有一贯的冷峻,“其他的一切照旧,散朝。” * “雁公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赢倾浅笑,“有各国这些探子在,大乾朝局动向他们都已经了然于心。这几个月来大乾发生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摄政王欲废帝一事,在各国皇帝看来,摄政王跟皇帝之间的权力之争算是内斗,所以眼下大乾正值内乱之际,他们想趁机试探大乾国力,或者也可能是抱着几分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的心思。” 喝了口冰凉的梅子汁,赢倾接着道:“总之不怀好意是真,但是否真有实力跟大周开战,大概还要等到他们摸清大乾的实力之后才敢做下决定。” 楼姝意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微转,饶有兴味地看向雁过。 雁过抿唇不语。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俩这是心有灵犀?” 赢倾愕然失笑:“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云珩醋意极大,这句话若是让他听到……” “摄政王来了。”雁过提醒。 赢倾声音一顿,转头看向长廊上走来的男子,眉眼霎时染了几分柔和。 “什么心有灵犀?”云珩脚步沉稳走来,周身散发出禁欲的气息,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倾城公主说的是谁?” 雁过躬身行礼,沉默地站在一旁。 楼姝意挑眉,语气无比淡定:“我说王爷跟王妃心有灵犀,恩爱两不疑。” 赢倾静默,真心惊叹于这位倾城公主面不改色的马屁功力,果然自保功夫了得,怪不得雁过听到云珩问这句话时还可以如此淡定,看来他是笃定楼姝意有应付的把握。 不过好在云珩也没再继续追问,大抵是相信了楼姝意的解释,或者说,他愿意相信楼姝意的解释。 目光落在桌面上,云珩看着桌子上展开的舆图,开口:“楼尘现在情况如何?” 雁过回道:“废了武功,暂时囚禁在苍云山。” 此言一出,赢倾和楼姝意同时一愣,随即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雁过:“太子楼尘在你的手里?” 雁过点头。 “刚才怎么没说?”楼姝意蹙眉,“亏得本公主还在猜测是谁替天行道把这个祸害给收了,原来收了祸害的人是你?” 雁过语气平静,带着几许无辜的意味:“你也没问我。” 赢倾和楼姝意面面相觑,随即楼姝意问道:“这是你的报复,还是摄政王的计划?” “都有。” 楼姝意明白了,怪不得雁过方才说这仗打不起来呢,看来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她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雁过,“胆子不小啊。” 雁过敛眸,不太习惯在旁人面前跟她亲昵互动。 “行了,你们俩有什么账要算,可以回静姝轩去,我跟云珩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友好交流了。”赢倾站起身,把手里的酸梅汁递到云珩嘴边,“外面刚回来热不热?喝点冰镇酸梅汁去去暑气。” 云珩接过杯子,直接一饮而尽,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楼姝意见状,挑眉调侃:“摄政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王妃递过去的酸梅汤喝了?就不怕王妃在酸梅汤里下毒?” “别说下毒,就算这杯子里全是剧毒,只要是我递给他的,云珩就绝对会喝光,一点迟疑都不会有。”赢倾最近也学会了秀恩爱,目光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看着楼姝意,“不过我不可能给他下毒,就算毒死我自己,我也不会伤了云珩一根毫发。” 楼姝意嗤笑:“不嫌肉麻。” “有什么好肉麻的?你就羡慕嫉妒恨吧。”赢倾搁下杯子,握着云珩的手,“走,我们回房恩爱,不在这里碍她的眼。” 楼姝意沉默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此话果然不假。” 70 近乡情怯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今天回来得好像挺早。”赢倾拉着云珩回到昭宸殿,“各国边关加急情报是不是一封接着一封送了过来?” 云珩跨进殿门,走到临窗前的锦榻上坐下,伸手一拉,就把赢倾拉到了自己怀里,把头埋在她颈间,“想你了。” 赢倾微默,伸手轻抚着他的后颈,“我就呆在王府哪里也没去,你别担心我走丢了。以后不管是早上醒来还是晚上就寝,你都能看到我。” 云珩嗯了一声。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脖子,软语咕哝:“与其去外面应酬那些心思深沉的人,还不如留在王府里过安静没人打扰的生活。” 隔三差五就有人邀约,而且总是在想方设法探云珩的底,她烦不胜烦之下压根就不想再理会。 况且眼下天气这么热,待在王府凉亭中喝着酸梅汤,享受着清风拂面的凉爽,跟楼姝意闲聊打发时间,显然要比出去凑热闹有趣得多。 云珩听她这么说,从善如流地说道:“那以后就不去了,不用去理会那些无聊的人。” 赢倾嗯了一声,伸手挑起他的墨发:“楼尘是九华阁带走的?” 云珩点头:“嗯。” “是雁过要报仇?” 云珩道:“他报仇只是顺带的一方面。” “其他方面呢?”赢倾看着他,“你要对付淮国?” 云珩语气很淡:“只是设了一个局,他们要往里跳就被闷死,不往里跳是他们聪明。” 赢倾默然,忽然抱着他的脸亲了上去,语气娇软:“虽然我家夫君总是这么霸气,可偶尔也该考虑妾身我稍稍迟钝蠢笨的脑子,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详细一些?” 云珩被因她娇嗔的语气而心扉一酥,注视着她清澈含笑的美眸,面上浮现些许笑意:“知道我为什么把云莫隐幽禁在乾阳宫,而不是直接废帝吗?” 赢倾眨了眨眼,拧眉沉思片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是为了今日四国合攻的局面?” 云珩嗯了一声,淡定夸道:“爱妃真聪明。” “这句话听起来其实更像是嘲笑。”赢倾撇嘴,“不过就算是嘲笑,只要是来自夫君的口中,我也觉得比外人的赞美更悦耳动听。” 云珩握了握她的掌心,语气低沉:“不要经常哄我,会让我越来越得寸进尺。” “怎么会?”赢倾笑着,“就算你越来越得寸进尺,最多也就是把我禁锢在身边,哪里都不让我去,就像这几天不让我出府一样,我觉得这没什么呀,跟你呆在一起我就觉得是幸福,哪里不去也无所谓。你又不可能真像以前说过的那样,把我一片片撕碎了吃进肚子里,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担心的?” 云珩面上笑意微敛,沉眉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赢倾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靠在他胸口,低声道:“云珩,你知道吗?成亲之前,其实我只是想试着喜欢你,我对你的感情远远没有你对我那么深沉,可后来我发现,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喜欢都在不断地加深,你这么好,好到让我无法抗拒,然后不知不觉中我就发现喜欢已经慢慢变了质,成了一种想要天荒地老的爱,我想跟你白头偕老,希望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有你陪伴,希望百年之后我们还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入土为安。” 云珩沉默,低垂的眸心翻涌着炙烈的色泽。 “不过就算如何恩爱的夫妻,也不可能那么巧的在同一天离开人世,总会有一个先走。”赢倾说着,抬眸看他,“我是不是考虑得太远了?” “不远。”云珩伸手拥紧了她,“如果你先走一步,我定尾随左右。若是我先走……” 赢倾抬眸:“就让我好好的活下去?” “不。”云珩语气幽沉,“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赢倾愕然,随即噗嗤一笑:“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我以为你会劝我好好活下去,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云珩垂眸看她:“你想让我一个人先走吗?” 赢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我觉得同一日入土为安是最好的结局,儿孙后代也可以一起把事情办了,省费一番功夫。” 云珩古怪地沉默片刻,想说若连这点事都想省,这样的儿孙不如不要,然而这句话里更重要的意思显然是那句“同一日入土为安”,不管儿孙如何,重点是他们可以白头偕老,死后还可以合葬在一起。 于是他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珩。”赢倾从他的腿上挣脱,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提壶给自己倒了盏茶,“面对目前四国合围的局面,你打算如何应付?” “不用应付。”云珩压下怀里空落落的感觉,“他们很快就会自己退兵。” 赢倾把茶递给云珩:“九华阁掌控全局?” 云珩没接茶盏,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赢倾不解。 云珩道:“过来。” 赢倾微讶,随即放下茶盏又走了过去,一把把赢倾拽进了怀里:“让我抱抱。” 赢倾:“……” “爱妃身上好香。”云珩埋首在她颈间,声音低软,像是百年陈酿。 赢倾哦了一声:“天气热,中午沐浴了,所以香。” “不是沐浴的香味。”云珩道,“爱妃自带香气。” 赢倾惊讶:“你的错觉吧,我身上没什么香味啊。” 云珩坚持自己的观点:“有。” 赢倾默了默,“嗯,你说有就有。” 云珩不满地在她白嫩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爱妃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吗?” “没有啊。”赢倾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这个自带的香味应该只有王爷能闻得到。” “这不就是说我无理取闹?” 赢倾静默:“……” 她觉得云珩身体里好像住着个没长大的小孩,阿不,住着个刁蛮宠妃。 赢倾想到前世云珩对自己百般忍让,最终因她而惨死时还把她护着,今生风水轮流转,她得好好哄着他了? “爱妃怎么不说话了?”云珩拧眉,“觉得我不可理喻?” 赢倾轻笑,想起夫妻吵架时,面对得理不饶人没理也抢三分的妻子,丈夫通常会气急败坏地吼上一声:“你简直不可理喻!” “爱妃笑什么?”云珩皱眉,不满地看着她,“果然觉得我不可理喻?” 赢倾抿唇忍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夫君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是觉得夫君威武霸气,体力强悍,嗯,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 云珩道:“白天也照样可以强悍。” 赢倾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她手忙脚乱地搂着他的脖子,“云珩,白日宣淫不太好……” “无妨。”云珩抱着她走进内殿,“没人敢说什么。” 赢倾顿时无言以对。 八月初七,南眉使臣禹逸偕同其他使臣抵达帝都皇城,却并未直接递上文书拜帖,而是不声不响地在皇城最大的青龙客栈天字二号房住了下来。 八月初九,北疆太子淳于风带着北疆公主淳于妍抵达帝都,同样没有递上文书拜帖,并且跟禹逸住了同一间客栈,入住天字三号房。 八月初十,西庆摄政王之女陈丹卿由精锐卫队护送至大乾帝都,风尘仆仆之下递上文书,求见大乾皇帝。 摄政王府里,云珩像个没事人似的陪伴着他心爱的王妃,一连几日寸步未出,对皇城中的暗流涌动恍若未觉,连雁过都待在静姝轩里陪楼姝意,并不理会外面的消息。 傍晚心血来潮的一番云雨之后,赢倾慵懒地躺在床上,嗓音微哑:“各国使臣都已经抵达帝都,夫君不打算接见他们?” 云珩侧躺在她身边,手指勾缠着她的发丝,声音带着吃饱之后的餍足:“不着急。” 赢倾抬眸看他:“夫君是要磨他们的性子?” 云珩嗯了一声:“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赢倾沉默片刻,大抵明白这叫心理战术。 摄政王云珩不仅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他的性情脾气同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好声好气跟他谈,他也许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还会愿意给你三分薄面。 一上来就是硬手段,云珩真吃这一套才出了鬼。 别说凌驾于各国之上的九华阁是他的势力,就算没有九华阁,以云珩的脾气也绝不会受旁人的威胁,四国合攻? 云珩现在冷着他们,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边关增兵对大乾来说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四国合演戏的一个笑话。 赢倾眉眼沉静:“他们知道大乾现在内乱,所以派兵强迫联姻,那他们想联姻的目标到底是谁?皇帝还是你?” 云珩嗓音淡淡:“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如愿。” 赢倾觉得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么这三个国家大半应该都是冲着云珩来的,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毕竟皇帝已经成了傀儡,各国皇族也正因为知道这个消息才敢对大乾施压。 “对了。”赢倾眉眼微抬,“大乾边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国家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娘应该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东渭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是。” 云珩垂眸,盯着她沉静的眉眼:“岳母大人正在赶来解围的途中。” 赢倾一诧:“我娘也来了?” 云珩点头。 “我娘刚回去没多久啊。” “四个月足以让岳母大人了解并掌控东渭局势,以及确保你回去之后一切顺利安然。” “就算这样,我娘其实也不用亲自过来的。”赢倾拧眉,随即坐起身,“路途迢迢,赶路实在太辛苦,她留在东渭享福不就好了。” 云珩跟着起身,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身后:“岳母大人应该是放心不下你。” 赢倾看着他,“已经八月了,你之前说东渭皇族会在我生辰之前把我接去东渭,这么说来,他们此番前来就——” “启禀主子,”燕书在殿外开口,“无痕公子求见。” “看来无痕也知道我娘要来了。”赢倾叹了口气,抬手轻压着自己的心口,“云珩,我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过东渭对我来说并不是故土,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这句话不知是哪个点戳到了云珩,他唇角微抿,敛眸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71 他的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不用。”赢倾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起身更衣,云珩细致地伺候小娇妻穿衣打扮,做得竟丝毫不比银月差,赢倾疑惑:“云珩,你出身尊贵,自小到大应该都是由宫人服侍得多,怎么这种活做得这么熟练?” 云珩做起这些事情来,却是无比熟练且自然,一点都不手生,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 赢倾觉得挺稀奇的。 云珩沉默,低眉替她整理好腰间绸带,淡定地回道:“以前行军打仗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谁会带一大堆宫人在身边伺候?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赢倾闻言哦了一声,可心头还是有些不解。 之前因为冷婉一事,云珩差点自残的举动到现在还停留在她的脑子里,让她心有余悸,赢倾不敢再冒险去开什么玩笑,万一不小心又引起误会,谁知道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打理好仪容仪表,两人走出昭宸殿,去了王府前厅。 无痕公子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见赢倾,除了他之外,前厅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 云珩和赢倾跨进前厅正门,就看到那个容色俊美的男子,那人也同时转过头来看到了云珩和赢倾。 修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风流潋滟,身段瘦削,穿一袭红色蚕丝轻袍,看起来当真是夺了漫天的光华,让周遭景致瞬间黯然失色。 赢倾好奇他的身份,盯着看了片刻,云珩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爱妃。”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 云珩神色淡淡:“他有什么可看的?” “摄政王独占欲可真强。”红衣男子眉梢一挑,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疏懒,“赢姑娘嫁给了王爷,以后就不能看别的男子了?” “公子误会。”赢倾一笑,理所当然地开始护着自家夫君,声音淡定,“倒不是不能看,而是不可以失礼地盯着别的男子看,这是基本的礼貌。” 说着,福身,“方才是我失礼,还望公子海涵。” 红衣男子古怪地盯着她:“王妃真是可爱。” 赢倾:“……”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荣锦序。”男子勾唇浅笑,慢条斯理地冲赢倾做了个揖,“见过赢姑娘。” 云珩挽着她的手走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道:“找本王什么事儿?” “啧。”荣锦序转身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语气疏懒中带着桀骜,“摄政王以为我们是来找你的?可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来见公主殿下的。” 赢倾一愣:“你是东渭人?” “正是。” 赢倾默然,怪不得他跟云珩说话不见丝毫恭敬,原来是东渭来的贵公子。 坐在他旁边椅子里的无痕公子一笑:“锦序素来就没个正形,表妹不用太在意他。 顿了顿,“我给表妹介绍一下,这位荣锦序是我大舅哥,他的妹妹是我媳妇,此时正在来大乾的路上,不日就会抵达。” 赢倾闻言又是一诧:“你已经成亲了?” 无痕摇了摇头:“还没。媳妇还小,不过这趟回去之后大概就得操办成亲大礼了。” 赢倾哦了一声,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无痕公子待在大乾似乎很多年了,期间经常回去东渭? 荣锦序是他大舅哥,那荣家在东渭门庭定然也是显赫非凡,毕竟无痕公子出身皇族,能自小就跟他定下娃娃亲的家族,一定不可能是寻常世家。 “荣姑娘还在路上?”赢倾不解,看向无痕公子,“她是为表兄而来?” “是为我而来,也是为了护送姑姑。”无痕公子解释,“锦绣是东渭镇国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不过武功强悍,东渭很多武将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而且她是个姑娘,让她贴身护送姑姑是最好的安排。” 赢倾诧异极了,对这位姑娘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她,她多大了?” “年方十六。”无痕公子笑道,“正是出阁的年纪,我打算这趟回去就把她娶了,免得旁人惦记。” 赢倾表情微妙,转头看向云珩:“人家十六岁的姑娘文武双全都能领兵了,我也十六岁,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弱女子,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云珩,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你比她厉害得多了。”云珩握了握她的手,“你有一个强悍的夫君,只需要被宠着就好。荣姑娘文武双全,是因为他的未婚夫太过无能,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其他方面一无是处,荣姑娘只有厉害点,才能防止未婚夫到处招蜂引蝶。” 无痕公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片刻,他悠然说道:“王爷是否还忘了一点?除了有个强悍的夫君之外,表妹更厉害之处在于她是东渭储君,以后会登基成为女皇,可以拥有后宫皇夫三千,整个东渭所有的美男子只要她想要,就全部可以纳进后宫占为己有。” 云珩神色一点点冷了下下来。 “并且除了东渭美男子之外,其他国家若想跟东陵联姻,也可以献上他们的俊秀公子。”无痕公子笑了笑,容色昳丽,唇角的笑意带着十足意味深长,“而这些男子之中,虽说不一定人人都如王爷这般强悍,可文武双全的应该也不在少数,他们或者会抚琴,或者会争宠,或者会疼人,或者会下棋,总之王爷所擅长的,他们之中总有人会,王爷不擅长的,也定然有人会,不知王爷到时候拿什么跟其他皇夫争宠?” 无痕公子年纪不大,修养却极高,被摄政王贬低也丝毫不怒,不疾不徐的一番话如清风细雨般和煦溢出唇角,带着几分悠然,却如雷霆闪电般一击致命,让云珩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云珩眸光冷沉,眉梢眼角萦绕着寒霜,有种想把他当场灭口的冲动。 荣锦序沉默地抿着嘴,心里想,有风度的男子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笑场,否则待会若发生血溅当场的惨案,以云珩的身手和摄政王府的兵力,他只怕也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表兄别这么说。”赢倾像个没事人似的笑了笑,嗓音温柔,不含半分烟火气,“天下优秀的男子何其多,可我只倾心于云珩一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对他都不会变心,不会有皇夫三千,也不会有什么联姻的美男子,云珩醋性大,表兄以后别拿这种事刺激他。” 这番安抚像是一剂灵丹妙药,云珩敛眸,脸上冷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许多,眉眼都多了些许温柔之色。 无痕啧了一声:“表妹真是见色忘义,别忘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的故土在东渭。” “云珩是我的夫君,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一个人。”赢倾笑着,眉眼柔和,“这种关系凌驾于血缘之上。” 无痕公子一噎,瞬间无言以对。 “唉。”无痕公子叹了口气,“方才没来王府之前,我听锦序说,皇祖父已经为东渭储君准备了六位皇夫准人选……” “表兄能不能安分一会儿?”赢倾简直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再这样,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奉了某些人的命令来使挑拨离间之计,想让我留在大乾,永远不踏进东渭一步?” “表妹冤枉。”无痕公子连忙否认,“我这是想告诉表妹,东渭权贵之中比摄政王好的公子多得是,没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我已经怀了夫君的孩子。”赢倾语气淡定,“此生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无痕张口结舌。 云珩身体一震,骤然转头看她,一双眸子锁住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赢倾以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转头看向荣锦序和无痕公子:“你们今天找我跟王爷,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当然不是。”无痕消化不动她已经有了身孕的消息,迟疑片刻,“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赢倾安静地听着。 “锦绣带来了皇祖父的话。”无痕公子说道,“他希望姑姑和表妹跟赢家彻底断绝关系,跟赢术贤别再有任何牵扯,不管将来大乾发生什么事情,东渭都不会掺和。” 赢倾轻笑:“我跟这位皇帝陛下素未谋面,我觉得他应该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此言一出,荣锦序和无痕公子同时看着她,眉头微皱。 “我跟父亲的关系的确是断绝了,我娘也已经休书一封解除了跟我父亲的夫妻关系,这一点不需要他提醒。”赢倾说道,“至于掺不掺和大乾的事情,这一点我不敢保证,眼下他是皇帝,他说什么,你们都可以照做。但如果以后真是由我来坐这个帝位,东渭的事情大概就得由我跟云珩说了算,其他人无权干涉。” 无痕公子诧异地看着他。 荣锦序的表情也有些幽深难测,看着赢倾的眼神带着些许深思。 褪去刚进来时的疏懒,荣锦序道:“殿下虽然言语有气魄,可江山帝位之上只能有一个声音,你若说东渭的事情由你说了算,我还是比较赞同的,可大乾摄政王却无权干涉东渭朝政,就算殿下以后登基,摄政王在东渭也只能是皇夫,有尊卑之分,君臣之别。” 赢倾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回去了吧,我觉得大乾比东渭要好。” 荣锦序表情一变。 “我这个人特别懒,不喜欢操劳,就喜欢被云珩宠着,让他替我遮风挡雨,让他保护我免受外面小人算计。”赢倾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惆怅的样子,“我一想到回去东渭要受到诸多束缚,还有一大堆规矩,连跟夫君恩恩爱爱都得看人脸色,这心里就特别不舒服,所以我思来想去——” “表妹。”无痕公子笑着阻止了她的话,“江山大事不可儿戏,表妹别说胡话。” 72 有条件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淡定地笑笑:“就因为知道江山大事不可儿戏,所以我才需要好好斟酌考虑一番,不可轻易做下决定,免得以后后悔。” 无痕公子:“……” 荣锦序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此时说出来大概只会自讨没趣,于是他挑了挑眉,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南眉、西庆、北疆三国使臣都已到了大乾帝都,不知接下来王爷会如何应付?” 云珩语气淡漠:“这是大乾的事情,不劳外人操心。” 荣锦序顿时一噎,正应了方才他说的那句“大乾摄政王无权干涉东渭朝政”,云珩此时以大乾朝政不劳外人操心为由,给了他一记正戳心口的反击,霎时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赢倾在心底道了声:夫君威武。 荣锦序和无痕皆吃了瘪,同时意识到他们不是这夫妻二人的对手,不但言语上落了下风,还被喂了一嘴狗粮,身心皆受到万点暴击。 他们刚走,云珩就看向赢倾:“爱妃。” “云珩。”赢倾声音柔和,“从决定嫁给你的那天开始,我就全副身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你,包括身体,包括信任,包括生命里所有的欢喜哀愁。”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漆黑的瞳眸里一片翻涌的情愫。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背离你,怀疑你。”赢倾抬眸看他,柔情似水,“希望你也能给予我一样的信任,任何时候都不要质疑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不要患得患失。” 云珩眼底浓黑的雾霾弥散褪去,一双黑眸锁着她的眉眼。 赢倾淡笑,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心:“云珩,我只是一个娇弱女子,没有那么多野心抱负,没有心怀天下的帝王气度,所以东渭的江山其实我并不稀罕,如果回去东渭注定要伤害到你,那我宁愿选择永远留在大乾。” 云珩敛眸,压下眼底深沉的思绪:“东渭皇族的人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云珩眸光不自觉地变得寒凉,一双漆黑瞳眸如寒潭般幽深。 “你保护不了我吗?”赢倾挑眉,仿佛并未察觉到云珩的表情变化,浅笑,“我相信你的实力和能力,而且东渭皇族如果非要让我做女皇不可,那么这件事他们必须放低姿态,是他们求着我,而不是我要求着做女皇,他们必须清楚这一点。” 云珩听着她这番话,沉默了良久,眸心终于褪去所有的阴鸷寒凉而染了几分笑意,像是腊月寒冬里暖阳升起,拂去了刺骨冰霜,让周遭一切都浸润在温暖的阳光普照之下。 赢倾伸手,揉了揉他俊美的脸:“终于笑了。” 云珩抿唇轻道:“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如果东渭皇族的人敢乱来,为夫就率领四十万铁骑抢回我的女皇。” 赢倾眉梢轻挑,调侃:“这么霸道?” “你不是就喜欢为夫的霸道?”云珩挽着她的手,“趁着我心情好,明天就可以招待各国而来的使臣,爱妃陪我一起进宫,让他们好好瞻仰东渭女皇的风采。” 赢倾嗯了一声,随他的安排。 云珩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赢倾,黑眸灼灼:“方才爱妃说,有了身孕?” 赢倾笑了笑,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怀上,月信迟了好些日子,但我听说很多妇人有孕都会出现厌食、嗜睡、恶心等症状,但是我完全没有这些反应,所以一直没朝这方面想,刚才只是为了应付表兄。” 云珩道:“并不是所有妇人有孕都会出现相同的症状。” “是吗?”赢倾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云珩语塞片刻,干脆把她打横抱起,丢下一句命令,“雪松,让鹿疏青过来一趟。” “是。” 云珩抱着赢倾往寝殿走去,赢倾偎在他怀里,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臂有些紧绷,抬手轻抚他的眉心,开口安抚:“云珩,别紧张,也许只是误会。就算真的有孕,那也是喜事一桩,别搞得像是大难临头了似的……” “别胡说。”云珩抿唇,“如果真的有了身孕,以后就留在府里安心养胎。” 赢倾道:“好啊。” 进入内殿,云珩轻柔地把赢倾放在床上,转身端了杯水给她。 鹿疏青得到吩咐,很快提着药箱而来,进殿就问了句:“王妃有喜了?” 云珩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片刻:“……” “属下听雪松说的。”鹿疏青辩解了一句,心里大抵知道怎么回事,告了个罪,走进内殿道,“属下冒犯,请王妃伸出手腕。” 赢倾边伸出手搁在床沿,边温声安抚:“鹿公子不用紧张,现在就是还不太确定,所以让你过来看一下。” 鹿疏青跟侍女要了块帕子覆在赢倾手腕上,单膝跪地,专心地给她试脉。 赢倾敛眸不语,面上虽淡定,其实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 云珩更是不发一语地盯着鹿疏青,那带着威压的眼神像是一道利剑悬在鹿疏青后颈上,似乎只要他诊断出的结果不合王爷心意,那利剑即刻就削去他的脑袋似的,让鹿疏青脊背一阵阵发凉。 不过好在天随人愿,上苍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祈祷,不大一会儿,他站起身道:“恭喜王爷,王妃的确是有喜了。” 云珩沉默片刻,道:“你先退下。” 鹿疏青讶异,他以为王爷会问他王妃有孕之后需要注意些什么,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交代些细节方面的情况,没想到王爷却压根没问。 不过作为医者,他还是尽责地开口:“王妃脉象平稳,孕期反应也不太明显,但前三个月胎儿不太稳当,容易滑胎,王爷得注意,且不可妄为,咳,定要注意节制。” 云珩语气淡淡:“本王知道,无需你多说。” 鹿疏青:“……” 鹿疏青暗想,狐疑地转身走了出去。 云珩站在床沿,目光落在赢倾平坦的小腹处,一时无言。 “云珩,你在看什么?”赢倾抬眸看他,眼底含笑,“觉得意外?” 云珩在床沿坐下,抬手落在她小腹上,面色复杂:“这里面,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 赢倾失笑:“这还能有假?” 云珩抿唇,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真确认了,才惊觉像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了宝宝。”赢倾始终温柔,耐心地等着他接受这个好消息,“有了这个宝宝,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分开了,宝宝需要爹,也需要娘,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吗?” 云珩敛眸,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倾倾……” 赢倾沉默,没料到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赢倾起身偎进他怀里,柔声开口:“云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珩沉默片刻:“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 赢倾挑眉,故意娇嗔:“没想到王爷也重男轻女。” “不是。”云珩摇头,“男孩子坚强,以后好好培养,长大之后跟他的父亲一起保护娘亲。等我们再有个女儿,他还可以保护自己的妹妹。” 赢倾淡笑:“如果第一胎就是个女儿呢?” “那也挺好。”云珩道,“为夫保护你们母女二人。” 赢倾抬眸看他:“王爷有没有想过,直接把大乾皇位传给我们的孩子?” 云珩微默,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赢倾这句话,他沉吟片刻:“你觉得呢?” 现在云莫隐还没废帝,下一任皇帝是谁还没有决定,虽然赢倾之前提议由泰王来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她有让自己孩子继承江山的想法,云珩定然会尊重她的决定。 “其实我也不知道。”赢倾笑了笑,抬手轻抚着他的下巴,“孩子暂时还在肚子里,以后有没有兴趣继承江山,暂时我们也不知道,贸然替他做下决定肯定是不太妥当,万一他不喜欢做皇帝呢?”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他的说法。 “可人都是自私的,天下大多数的爹娘都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子女。”赢倾似是有些无奈,“如果我们的儿子志在天下有心继承江山,那此时我们主动放弃皇位,似乎也不太妥当。” 云珩沉默片刻:“爱妃所言极是。” 赢倾扑哧笑开,眉眼都染上了灿烂的笑意:“王爷不觉得我太贪心了吗?” “不会。”云珩道,“我们有这个条件。” 赢倾笑得开怀。 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两个选择是,云珩可以做大乾最尊贵的皇帝,只要他想,没人敢反对。 赢倾可以做东渭最尊贵的女皇,只要她想,东渭皇族的人即刻就会欢天喜地把她接回东渭去。 “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飘了。”赢倾幸福地叹了口气,“拥有最好的夫君,坐拥两国江山,肚子里又怀了个最宝贝的孩子,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云珩被她说得嘴角微扬,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赢倾眨眼:“是夫君给了我最好的一切。” 云珩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因为你值得。” 顿了顿,又温柔补充了一句:“只有你值得。” 赢倾挑眉看他,眼底似有一抹异样光芒划过。 赢倾其实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可摄政王云珩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男子吗? 而若是比才情,那位正在白云山剃度出家的冷家姑娘比赢倾更有资格称得上一声才女。 所以即便赢倾从不怀疑云珩对她的感情,并且对他的感情深信不疑,可心底始终无法挥去一个疑问。 云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每次她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云珩从来不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73 佩服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八月十三,摄政王接了西庆的文书,下令礼部设宴,于宫中太和殿设宴招待西庆使臣和摄政王之女华硕郡主陈丹卿。 这个决定刚出,南眉丞相禹逸和北疆太子淳于风就一前一后递上各自的文书,请求觐见大乾皇帝和摄政王。 云珩允准。 陈绅看着坐在檀木雕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的男子,眉头微皱,压下心头不悦,开口:“见过大乾摄政王。我乃西庆镇南将军陈绅,奉叔父之命,特来表达跟大乾联姻交好之意,望两国和平相处,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禹逸跟着躬身一礼,温文地说道:“在下南眉丞相禹逸,见过大乾摄政王,此番禹某奉吾皇之命前来提亲,欲求娶大乾赢丞相家嫡长女,吾皇愿以公主之礼相迎,至南眉宫廷封以中宫皇后,荣宠万千,母仪天下,还望摄政王允准。” 容毓睁开眼,淡漠看着率使臣而来的西庆将军陈绅,南眉丞相禹逸。 陈绅身躯高大挺拔,五官硬朗,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在西庆境内却已平过几次大小的内乱,是个有勇有谋的武将。 “陈大将军善谋略,听说还是个机关高手,西庆的边防由陈将军亲自布置,易守难攻,似乎一直让南眉颇为头疼。”云珩淡漠,“本王早就听闻过陈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到底算是有缘。” 陈绅神色微僵,随即皱眉:“能跟大乾威名赫赫的摄政王见面,也是陈某的荣幸。不过摄政王方才说西庆边防让南眉颇为头疼,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南眉看中了西庆最肥沃的锦绣之城,一直试图攻破西齐边境使得这座城池为己所有,只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云珩语气淡漠,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陈述自己心里的疑惑,“本王一直以为西庆跟南眉是死敌,怎么突然间倒戈反水,改变了主意,两国使臣居然都能同进同出了?” 话音落下,陈绅脸色刷地阴沉了下来:“堂堂大乾摄政王,也擅长挑拨离间之计?” 禹逸抿唇。 “本王还不屑于挑拨尔等。”云珩说道,“有没有这回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愿意自欺欺人也好,都是你们的事,与本王何干?” 说着抬手:“两位坐吧。” 陈绅站着没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本将军方才提出的联姻请求,摄政王还没有给予答复。” “没什么可答复的。”云珩伸手从面前几案上端起一酒盏,表情淡漠,眉眼间威压慑人,“本王没有跟西庆联姻的打算,更没有兴趣在谁的威胁强迫之下联姻。” 陈绅脸色一冷:“大乾摄政王就是如此待客之道?” “本王待客之道如何,方才在宣武门外陈将军应该已经感受到了。”云珩抬眸,“这就是本王的态度。” “可本郡主就是看上了你!”娇俏的声音响起,在左右前后清一色男子之中显得格外突兀,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乾摄政王容貌俊美,身份高贵,配本郡主刚刚好,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全场:“……” 一身黄色裙装衬得整个人明艳无比,小巧的鹅蛋脸,肌肤白皙,明眸皓齿,身段纤细,跟她刁蛮的性子倒也相得益彰。 云珩面无表情地斜倚在椅子里,并不理会花痴少女的胡言乱语,说道:“大乾丞相家中此前唯有一位嫡长女,已经嫁给本王做了摄政王妃,如果南眉皇帝没有得到这个消息,那么本王今日纡尊降贵跟禹丞相强调一下,别再提起求娶一事,否则莫怪本王翻脸无情。”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南眉丞相大人说的,压根就没理会西庆郡主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言语。 说完,云珩重复了一句:“请远道而来的贵客入席。” 陈丹卿抬头看着云珩,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云珩那张俊美的容颜,眼底尽是势在必得的光芒:“本郡主要跟摄政王妃决战。” 云珩漫不经心地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眸色寒凉,声音更是冰雪一般透着蚀骨的冷:“你配吗?” 陈丹卿一怔:“你说什么?” “我家王爷说,你配吗?”站在摄政王身侧的燕书似乎已经憋了很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西庆的人来大乾之前,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照照镜子?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 陈丹卿表情一僵,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一时又惊又怒:“你们大乾不是礼仪之邦吗?为什么对远道而来的贵客如此无礼?” 燕书扬眉:“对待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态度,你不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 陈丹卿怒道:“可我是贵客。” “跪客?我怎么没看见郡主跪下过?”燕书皱眉,转头看了看四周朝臣,“各位大人看见这位郡主朝摄政王行跪礼了吗?” 大乾朝臣纷纷摇头:“没有看到。” “是啊,这位郡主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儿,何曾跪过?” “其实他国使臣来到我大乾疆土上,拜见大乾摄政王只需要态度恭敬一点,姿态放低一点,跪不跪倒也不打紧。”武王温和地笑了笑,一副德高望重老好人的模样,“毕竟我大乾是礼仪之邦,对待一些不太懂得礼数的使臣也该宽容大度一些,否则岂不是落人口舌?” “武王说得对。”泰王不疾不徐地开口,“别国先兵后礼,我们是先礼后兵,这一点上我敢保证,任何一国都做不到我们这般气度恢宏。” 然而大乾的热闹显然无法感染到陈绅和陈丹卿,兄妹二人脸色几乎如出一辙的僵硬,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在十万铁骑驻扎边境的此时,他们到了大乾皇宫里居然会得到如此对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将军上座吧。”旁边禹丞相的声音如沐春风般响起,及时提醒了即将失控的陈绅,“联姻一事可稍后细谈。” 陈绅攥紧双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压下心头怒火,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神情从容的云珩,转身走到左边宾客席上。 禹逸风度翩翩,像个温润的贵公子,态度谦恭,主动把贵客席上第一个位置让给了陈绅兄妹,自己则坐在他们下首。 坐下之后,满肚子怒火的陈绅直接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面色冷沉,沉默不语。 “此番我们来大周,是为了觐见大乾皇帝和摄政王,有些事情也许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商谈更为合适……”禹逸一笑,态度温文有礼,风度无懈可击,“不知皇帝陛下此时何在?” 云珩淡道:“皇上龙体欠安,这段时间闭宫休养,暂时无法见客。” 禹逸闻言微讶,像是很意外听到这个消息似的:“皇帝陛下年纪轻轻就龙体抱恙了?可是平日里饮食不周的缘故?” 云珩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皇上乃是受了惊吓所致。” “惊吓?”禹逸越发不解,“皇帝陛下好好的怎么会受了惊吓?难不成宫里有刺客?” “禹丞相真想知道?”云珩嗓音淡漠,似乎并不顾忌提起这个话题,“皇上惹了本王不开心,本王让他闭宫反省几天,这样的解释禹丞相满意否?” “原来如此。”禹逸欠身,充满了歉意的动作,“是禹某失礼,不该对大乾江山社稷一事打破砂锅问到底,请摄政王恕罪。” “无妨。”云珩语气淡淡,“本王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作所为并不介意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禹逸表情一滞,随即从容淡笑:“摄政王坦荡,禹某佩服。” 陈绅眉头微皱,转头跟禹逸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于皇帝被幽禁一事他们自是事先早已知道,故意问了这个问题,是想试探摄政王云珩的反应,却没想到大乾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竟不惧皇族规矩,不惧叛臣名声,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实情,倒是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禹逸温和开口:“有件事禹某心中一直疑惑,不知可否请摄政王解惑一二?” 云珩喝了口酒:“说。” “此前禹某并不知道摄政王妃是赢丞相嫡长女,所以吾皇才有求娶之意,因为此前禹某听说大乾摄政王娶的王妃乃是九华阁千金,婚礼浩大轰动天下,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云珩抬头,目光淡漠:“本王的王妃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应该并不需要跟禹丞相汇报。” “摄政王息怒。”禹逸极有风度地笑了笑,“禹某只是偶然间听说九华阁阁主似乎尚未成亲,身边既没有如意的枕边人,膝下自然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所以心中疑惑罢了。” 74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禹相亲眼见过九华阁阁主?”云珩淡定的声音响起,拉回了赢术贤阴郁的情绪,“如何得知九华阁阁主尚无枕边人?” 禹逸道:“虽未亲眼见过,但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渠道。” 云珩嘴角微挑,似笑非笑:“那本王今日告诉你,你的消息渠道并不靠谱。” 禹逸浅笑:“愿听摄政王赐教。” “据本王所知,九华阁阁主身边早已有了一位倾心相待,愿意执手一生的女子。”云珩嗓音散漫,“禹丞相消息好像不太灵通。” 禹逸微默。 “禹某听摄政王这话里的意思,似乎跟九华阁阁主是熟识?”禹逸眉心微沉,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不知摄政王……” 话未说完,远处又响起一声高喝:“北疆太子到” 浩荡的一群人由远及近而来,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华贵袍服,面容粗犷,五官深邃,浑身透着常年从军而沉浸出的铁血杀伐气息。 转眼北疆太子携使臣已经到了阶下,欠身:“小王乃是北疆太子淳于风,奉父皇旨意前来觐见大乾皇帝陛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皇帝陛下笑纳。” 云珩抬眸,语气淡淡:“本王云珩。” “原来是摄政王。”淳于风似乎有些惊讶,微一沉思,“早就听闻大乾摄政王年少英武,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掌控大乾四十万兵马,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小王敬佩。” 云珩轻哂不语,漫不经心地啜了口酒。 “不过摄政王此时坐的这个位置,小王一直以为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坐。”淳于风淡笑,语气深沉,意味不明,“摄政王这是要取皇帝而代之?” 大乾群臣纷纷抬眸,敌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淳于风身上。 武王不悦地皱眉:“淳于太子还请慎言!” 淳于风并不理会他,目光只落在云珩面上,眼神里流露出挑衅意味。 “淳于太子不识本王也是正常。”云珩敛眸,平静的语气而已充满着无法忽视的威压,“八年前本王领兵征伐北疆时,太子应该还在奶娘怀里哭鼻子。” 淳于风则是脸色一僵:“你——” “本王当年虽取了纳兰雄首级,但看在这位将军一生功绩的份上,倒也没阻拦北疆神鹰残军把他的身体跟头颅带回去。”云珩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淡漠,“只是没过几日,听说太子殿下见到纳兰雄的残尸吓得脸色惨白,吐了一整天,之后好几天没吃下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淳于风整个人僵如石雕。 “我家太子殿下带着诚意而来,摄政王就是如此待客之道?”淳于风身后的使臣语气不善,“八年前的事情拿到今天来说,摄政王是故意想勾起太子殿下对大乾的仇恨,再度引起两国交战?” “这话说得真是可笑。”燕书扬眉,语带讥讽,“北疆太子到了我大乾地盘上,对我大乾摄政王没有一点恭敬礼仪不说,反而句句都是挑衅之语,根本不把我大乾摄政王放在眼里,还是当我们都是傻子,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想挑事直说,信不信让你们有来无回?” “就是!北疆太子和使臣真是好大的脸。”大乾群臣之中,响起一个嗤声,“自己浑身绿毛,还尽挑别人的理儿,北疆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派兵驻扎在边关了吗?想要一雪前耻,大乾奉陪到底,别多余浪费唇舌了。” “北疆皇帝的心情就像二八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云珩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叹了口气,“前一刻还派兵驻扎边关,兴师动众地想要挑起战火,后一刻又热情如火地想要送礼送美人,这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亦或者是笑里藏刀?可不管是哪一种,太子殿下这定力和修为明显还不到家,还需修炼修炼。” 有朝臣点头附和,“边关增兵,这边挑衅,北疆明显是不怀好意而来,不得不防。” 另一人接口道:“表面交好,背后插刀,实属小人。” 泰王不疾不徐地开口:“西庆、南眉和北疆不都是这样吗?只是比起西庆陈将军的蠢钝,南眉禹丞相的奸滑,这位北疆太子既蠢又钝,还多了个坏。” 陈绅脸色铁青:“……” 禹逸表情一僵:“……” 群臣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泰王此言有理。” 北疆太子淳于风脸色青白交错,瞪着说话的泰王。 “瞪我干什么?”泰王淡定地笑笑,“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淳于风恼羞成怒,带着使臣走到左边席位上坐下,一笑:“大乾皇族的修养气度,小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淳于太子是不是忘了件事?”泰王笑眯眯的伸手指了指前面站成一排的美人,“太子殿下一路风尘仆仆,想来赶路应该很辛苦,这些美人是太子殿下带在路上犒劳自己的?” 淳于风脸色一变:“本王洁身自爱,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不用这么激动。”泰王似是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情绪暴躁,淡笑着安抚,“你又不用进宫选秀,是否洁身自爱这一点并不重要,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淳于风觉得这是个侮辱,当即气得脸色铁青:“你——” “太子殿下。”身后一个中年使臣忍不住开口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施压,“您失态了。” 淳于风一怔,瞬间怒火全消,只是脸色依然阴郁不悦。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向正前方的云珩,指了指站成一排的美人:“这些是北疆有名的美人,本太子命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容貌、身段、才艺样样顶尖儿,特献给大乾摄政王,以此表达北疆欲与大乾联姻的诚意。” 淳于风话音落下之后,六个美人福身,嗓音娇柔动听:“奴家拜见大乾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敛眸饮了口酒,没做声。 “我家王爷只喜欢王妃一人,对其他美人不感兴趣,只怕要让淳于太子失望了。”燕书看了眼六个貌美女子,“这六位姑娘之中,应该有一位是北疆公主吧?” 北疆太子携第一将军纳兰沉木,率十万精锐铁骑抵达边关,表示愿意献上北疆公主,跟大乾联姻以结秦晋之好。 这是淳于风还没到大乾之前,递给大乾边关将士的原话,这位太子殿下应该还没忘记吧? “这六位美人之中,其中就有一位是我北疆公主。”淳于风挑眉,“不知摄政王是否有兴趣猜一下,哪位是本太子的妹妹?” 云珩淡漠地扫了一眼,嗓音不含情绪波动:“本王没兴趣猜。这几位女子太子是怎么带来的,请怎么带回去,大乾的疆土上容不下北疆女子。” 此言一出,淳于风脸色一冷:“摄政王当真一口回绝,连丝毫商议的余地都没有?” 云珩端起酒盏示意:“西庆、南眉、北疆都是大乾的邻居,三位携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王的责任是尽好地主之谊,在此先敬各位一杯。至于联姻方面,本王没兴趣,也希望各位都打消这个念头。” 陈绅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上,不置可否。 禹逸依然一派温雅。 “当年摄政王大破我北疆铁骑,使得北疆这些年一直在休养生息,我父皇可是牢牢记得摄政王的功绩。”淳于风说道,“当年纳兰将军战死沙场,那是北疆一大损失,不过纳兰家族个个骁勇善战,他的儿子纳兰沉木接替了父亲的主帅之位,此时正率十万精锐候在边关,誓要为他的父亲报仇雪恨!不知摄政王对此有什么想法?” 淳于风心里很清楚,摄政王云珩是大乾最强悍的主帅,是大乾军队之魂。 他自身的武功修为也是深不可测,否则根本无法做到在千军万马中斩下纳兰雄的头颅。 就算现在纳兰沉木再度发起战争,这位摄政王依然是无法战胜的主帅,可有一点不容忽视,眼下的大乾正陷于内乱之中。 八年前云珩领兵上战场时先帝还在位,少年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战场上,只顾着布阵杀敌,心无旁骛。 “如果北疆真有心一战,本王不介意奉陪。”云珩嗓音淡淡,“纳兰家族既然个个骁勇善战,本王把他整个家族连根拔起,是不是就能让北疆就此消停?” 淳于风脸色骤变:“你——” “摄政王果然威武。”禹逸一笑,“既然要开战,禹某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南眉也愿意借此机会领教摄政王无双谋略。” 陈绅喝了杯酒,面无表情地开口:“西庆同样愿意领教大乾强悍兵马的威力。” 淳于风原本脸色已经阴沉,此时听到盟友适时帮腔,心情转为得意:“若摄政王愿意跟北疆达成联盟,两国也许还可以继续交好。” “此番本将军也是为了联姻而来。”陈绅抬头说道,“还望摄政王莫要一意孤行,同时开罪了三位邻居才是。” 禹逸从容轻笑:“得了三国盟友,总比得了三国敌人要好,摄政王应该能算得过这笔账。” “本王没兴趣交三国朋友,也不惧三国敌人。”云珩容颜清冷,眉眼尽是疏离,“尔等有什么招尽可以使出来,别当个只会嘴上叫嚣的孬种。” 陈绅霍然起身,怒道:“云珩,你别太过分——” “东渭使臣到” 淳于风和禹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眉,东渭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75 孙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这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发难的人不是大乾朝臣,而是西庆来的陈绅,他转头看着云珩,“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东渭来的使臣可以策马入宫,本将军就必须下马卸了兵器才能进来?” “本太子也想得到一个答案。”淳于风跟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为什么我们就要卸下兵器徒步入宫,东渭来的使臣不但可以策马进来,还可以随身携带兵器?” 相比起陈绅和淳于风的不满,禹逸则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马上少女,执着酒盏的手指收紧,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云珩没说话,沉默地坐在椅子里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东渭卫队,目光落在为首的女子脸上,随即细不可查地微转视线,确定丈母娘没有在其列,眉眼舒展了一些,转头看向陈绅:“大乾如何待客,还需要向尔等解释?” 陈绅沉着脸,表情冷怒。 “东渭镇国将军荣锦绣率使臣而来,拜见大乾摄政王。”少女欠身,姿态不卑不亢,从容有礼,“东渭长公主随本将军一同前来,此时已入摄政王府探望王妃。长公主命本将军告知摄政王一声,晚上的宫宴她会带着王妃一起进宫,当着大乾皇族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让王妃认祖归宗,还望摄政王安排妥当。” 禹逸、陈绅和淳于风表情突然间凝重了下来,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云珩薄唇微抿,深沉的眸心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须臾,他点头:“本王明白,请荣将军入座。” 荣锦绣颔首道了谢,转身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并不在乎是上座还是下座。 “对了,还有件事。”荣锦绣站起身,朝云珩欠了个身,“长公主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跟大乾联姻一事。” 群臣:“……” “长公主说,为了感谢摄政王对东渭储君的一片真心,她以长辈的身份送上一份大礼,算是给女儿的其中一份嫁妆。”荣锦绣语气淡淡,“西庆、南眉和北疆帝都都有九华阁势力监督,各国皇帝身边也有九华阁高手贴身监视,只要边关一动,他们可以在收到消息的瞬间让皇帝暴毙,制造三国内乱。除此之外,摄政王若对三国来的使臣不满,也可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以让他们来得走不得,看看谁还敢在摄政王面前嚣张。” 摄政王付出一片真心的人明明是摄政王妃,赢相府的嫡女赢倾,哪来的什么东渭储君? “不可能!”陈绅第一个厉声反驳,并嘲讽,“把九华阁搬出来就以为能吓唬住我们?糊弄谁呢?九华阁从不插手各国朝廷之事,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就以为我们会相信?何况九华阁只是一个江湖势力,你真以为他们有通天之能,想控制谁就控制谁?简直是笑话!” “是不是笑话,不需要你相信。”荣锦绣转头,眉眼冷漠,“本将军只负责转达长公主的话,并且这番话是转达给大乾摄政王,你算哪根葱,敢在本将军面前狂吠?” 众人呆滞:“……” “你简直找死!”陈绅眉目骤冷,“信不信本将军活撕了你?” 荣锦绣语气冷漠:“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撕了谁。” 陈绅闻言,身子疾掠而出,冷怒道:“别说本将军以大欺小,先让你三招,不让你跪地磕头我就是你孙子!” 荣锦绣眉梢微动:“这是你自己说的?” 陈绅看着她:“本将军自己说的。” 荣锦绣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来。” “主子。”燕书低眉看着云珩,“荣将军行么?” 云珩没说话,依旧沉默不语地坐在椅子里,神色一贯的淡漠,面上没有丝毫担忧,也不知是对两人的输赢并不放在心上,还是笃定陈绅不是荣锦绣的对手。 荣锦绣淡道:“想怎么撕?” 语气虽淡,气势却不落人下,让燕书另眼相看了三分。 “本将军堂堂七尺男儿,自然不会占你的便宜。”陈绅冷道,“方式由你来选。” “那就动手吧。”荣锦绣说话间,身姿利落一闪,片刻没有犹豫地攻击而上。 陈绅之前大言不惭的说让她三招,荣锦绣虽然不需要他让,却也不会跟他客气,甫一出手就凌厉,身手不但刁钻,而且速度极快,快得让陈绅几乎无暇反应,匆忙之间应付得很是狼狈。 “荣将军好俊的身手。” 燕书咋舌,惊叹地看着陈绅在荣锦绣凌厉的攻击之下,不断地后退,想要反被为主却始终做不到,被荣锦绣逼得狼狈。 西庆使臣焦急地看着场上,陈丹卿则皱起了眉,不悦地开口:“东渭将军使诈,这场比武根本不公平!” “使诈?”燕书转头看她,“郡主哪只眼睛看到她使诈了?” “我堂兄英勇无敌,她一个柔弱女子若是不使诈,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堂兄?”陈丹卿说道,并转头看向云珩,“摄政王也是武将,应该能看得出我堂兄是什么水平,东渭女将军定是用了什么奸猾手段……” “郡主多虑了。”燕书一笑,“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除去一些不会武功的文臣之外,还有许多会武功的高手。就算郡主怀疑我家主子和大乾朝臣会偏袒,这不还有北疆和南眉的使臣吗?荣将军有没有使诈,他们能看得出来,淳于太子和禹丞相总不会对陈将军落井下石吧。” 陈丹卿噎了噎,一时无言以对。 她转头看向禹逸,却见禹逸面色凝重,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场上不断移动的两人。 陈丹卿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声异响,视线里划过一道人体抛物线急速划过,她蓦地转头看去。 就见她堂兄健硕的身躯摔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荣锦绣纤细的身子急掠而至,下一瞬,一只脚已经踩在陈绅的胸口:“孙子,叫祖宗。” 全场鸦雀无声:“……” 陈丹卿脸色青白交错。 禹逸和淳于风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两人眉头微皱,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唯有云珩低眸抿了口酒,清冷眉眼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陈绅胸口剧痛,当然,更痛的是他的自尊和骄傲碎了一地:“你——” “叫祖宗。”荣锦绣重复了一遍,“否则我取了你的狗命。” “荣锦绣,你别太过分!”陈丹卿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开口,“你是要跟西庆为敌吗?” 荣锦绣没理会他,目光落在陈绅面上,语气平静:“刚才你亲口说的,不让我跪地求饶,你就是我孙子。” 陈绅咬牙,脸色阴沉刷白,盯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怒火。 “来者是客,摄政王就眼睁睁看着我堂兄受辱?”陈丹卿怒气冲冲地看着云珩,“我堂兄在西庆是人人敬畏的大将军——” “郡主这话说的就有些没道理了。”稳坐席上的武王温和开口,“切磋比武是陈将军自己提出来的,愿赌服输也是他亲口所说。众目睽睽之下,东渭荣将军凭本事取胜,这一点在场的人都亲眼看到了,堂堂武将还要出尔反尔不成?” “就是,刚才还说自己以大欺小呢,大言不惭的以为真能教训人家小姑娘,结果却被小姑娘教训得爬不起来。”泰王叹了口气,“技不如人就要承认,愿赌不服输简直丢尽男人的脸。” 陈丹卿攥紧了手,转头朝西庆护卫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去救下将军!” 护卫们刚才也是有些发愣,此时听到陈丹卿的怒吼才蓦然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准备保护将军。 陈丹卿又惊又怒,“你们简直胆大包天!” “摄政王。”禹逸起身,从容地冲着云珩的方向欠了个身,嗓音温淡,“陈将军到底是西庆武将,尊严不容践踏,东渭荣将军虽也是武将,可她同时又是个女儿家,脾气难免有些大,还望摄政王从中调和一下,莫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寒了心。” 言下之意就是荣锦绣这个小女子脾气不好,心胸狭窄易记仇,小题大做,侮辱西庆陈将军要不得。 可他却浑然忘了,这番切磋分明是陈绅自己挑起来的,何况若说寒了心,西庆跟大乾已经撕破了脸,还怕他寒了心? 云珩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尊口:“容将军,是否愿意饶了他?” “不行。”荣锦绣目光盯着陈绅,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不孝孙子,见到祖宗不知道叫?” 76 护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禹丞相看见了,荣将军根本不听本王的话。”云珩漫不经心地看着禹逸,唇角轻哂,“东渭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本王同样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何况论年纪,荣将军比陈将军小上一轮,论男女体格,荣将军比陈将军纤瘦娇小,所有的优势都让陈将军占了,并且他自己亲口所说,如果不能让荣将军跪地求饶,他就是荣将军的孙子,禹丞相有什么理由让本王从中调和?” 禹逸表情微僵,唇角的笑容凝结,无法反驳。 “你们别欺人太甚!”陈丹卿气得快崩溃了,眼睛发红,恨不得吃了荣锦绣一样,“今日你们辱我西庆武将,来日西庆定会血洗东渭和大乾,让你们后悔!” “东渭和西庆将军的争执是他们的私人恩怨,本王不予干涉。”云珩站起身,敛眸理了理身上的袍服,“本王有事在身,就不陪各位了。稍后由内廷负责安顿诸位使臣的住处,武王照看一下,饮食起居方便都按照各国使臣的要求执行,别怠慢了任何一位。” 武王起身应下:“臣一定尽心尽力,请摄政王放心。” “晚宴在御景宫举办,皇族宗亲能参加的都参加。”云珩淡道,“礼部好好安排。” 这句话说完,他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坐在席间沉默不发一语的赢术贤:“丞相今晚务必盛装出席,若是可以,把你的平妻和女儿都带进宫。” 他此时思绪还有些恍惚,已经无心去思考从云珩嘴里冒出来的“平妻”是否带着嘲讽,犹自沉浸在不久之前东渭使臣所说的话中。 此时的摄政王府昭宸殿里,赢倾跟她娘正说着话。 “倾儿,云珩对你好吗?”西陵茵看着分别了半年的女儿,顺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秀发,“你如实告诉娘亲,他有没有惹你生气过?哪怕只有一次,为娘也绝对让他好看。” “可惜一次都没有,让娘失望了。”赢倾惆怅地叹了口气,“云珩实在太不像话,都不给丈母娘发威的机会,简直欠揍。”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西陵茵失笑,“他对你好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赢倾安静地打量着她娘。 一袭深红色皇族公主的服饰彰显尊贵身份,盘成祥云髻的头上插着简单而不失贵气的凤钗,容貌比起之前在丞相府里时更多了几分清丽,虽然跟大乾长公主年纪相仿,可赢倾觉得她娘的气度直接碾压云微语,即便是一身简单的穿着,于皇族而言,她娘这一身打扮的确简洁,也尽显高贵。 “这趟回去东渭,娘感觉怎么样?”赢倾语气难掩担心,“有没有人为难你?东渭皇族的太子和诸位皇子对娘亲态度如何?会不会有人处心积虑想对付娘亲?” “别紧张。”西陵茵温柔一笑,“放心,东渭没人敢为难我,他们对我的态度都非常恭敬,东渭的局势比我想象中要平和许多,等你抵达东渭之后,也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赢倾微默:“我真的要去东渭做女皇?” “倾儿,这是你的宿命。”西陵茵语气淡淡,表情复杂,“如果你不做这个皇帝,东渭也许无法再维持数百年来的祥和安稳,天下极有可能在几年之内陷入战火,到时候战争席卷各个国家,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土地都不会幸免,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也会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个家庭将会支离破碎……” “娘。”赢倾笑了笑,“我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说我一定不愿意去当这个女皇。” 西陵茵笑道:“我知道,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 “做一国之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君临天下,威风凛凛。”赢倾淡笑,“但是其他的我就不能答应了,比如说女皇三宫六院之类的,我不能伤害云珩。” 西陵茵正要让她放心,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侍女行礼的声音,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三宫六院有什么不好?娘现在都想开了,这趟回去东渭,长公主府里多了好几个俊美漂亮的公子。” 赢倾咋舌:“娘?” “倾儿,男人做皇帝可以三宫六院,女子为什么不可以?”西陵茵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你现在还年轻,以为择一人就可以白头到老,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会发现那些二十多岁的俊美公子远比中年男人更能吸引你,所谓的两情相悦其实远远比不上喜新厌旧来得更实际。” “娘。”赢倾表情有些无奈,看着她娘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怪异,“我只喜欢云珩一人,别说现在十六岁,就算到了六十岁,喜新厌旧的事情也绝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除非云珩不再喜欢我——” “不会。”没等她说完,云珩就疾步走了进来,冷峻的容颜绷紧,坚定地看着坐在临窗前锦榻上的赢倾,“我不会变心,不会喜新厌旧,也不会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 “云珩,你怎么回来了?”赢倾愕然抬头,看到云珩表情的刹那间,蓦然反应过来他方才定是听到了她娘的话,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云珩,我……” 想到他曾经差点自残的光辉举动,赢倾可不敢让他有一点误会,万一他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得哭死。 云珩柔声道:“我知道。” 赢倾声音戛然而止:“……” 西陵茵淡定地靠坐窗前,手执茶盏,正漫不经心地以茶盖刮着茶盏边缘。 云珩薄唇微抿,淡道:“岳母大人。” 西陵茵嗯了一声:“看到锦绣了?” “看到了。”云珩声音平静,“他刚认了个孙子。” 西陵茵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幸亏她定力足,反应快,才没有当场失态。 “认了个孙子?”西陵茵语气微妙,“她什么时候有了这般爱好?” “荣将军的爱好很特别,可能连岳母大人也不太清楚。”云珩声音波澜不惊,“就如同岳母大人不了解天下大多的女子一样。” 西陵茵淡笑:“那些跟我无关的女子,我并不需要去了解她们。” “倾倾跟岳母大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云珩语气淡淡,“母女之间若要感情深,必须对彼此的脾性嗜好深入了解,便于投其所好。” 西陵茵挑眉:“比如?” “倾倾是个从一而终的姑娘,就如同小婿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云珩道,“她喜欢的是两个人的白头偕老,而不是三宫六院的乌烟瘴气,这一点上岳母大人如果真的了解,就会想办法成全她的感情,尽可能地替她解决掉可以解决的麻烦。” 赢倾挑眉。 “作为交换,小婿也愿意投其所好,寻遍天下美男子孝敬给给岳母大人。” 赢倾:“……” 西陵茵笑意微僵,随即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你这就是你跟岳母说话的态度?” 云珩也没辩解,只低眉道:“小婿知错,任由岳母大人责罚。” “娘。”赢倾抿着唇忍笑,小声咕哝,“说不过云珩就拿身份压人,这样不太公平。” “倾儿,你有良心没有?”西陵茵斜睨她一眼,“娘这是在为你撑腰,为你以后打江山做准备,你倒好,尽扯我后腿。” “娘不用担心,我的江山不用打。”赢倾一笑,“云珩只差没把我当祖宗供着,所以我得护着他。” 云珩眸光微柔和,嘴角明显翘起。 西陵茵一时无言以对,不过看赢倾的表情倒也明白云珩对她确实好,一个人幸不幸福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眼瞅着某位王爷难掩嘚瑟的表情,西陵茵翻了个白眼,有些受不了他们的肉麻,站起身道:“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你们……” 顿了顿,她道:“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到了外殿朝雪松道:“雪松,你负责安排我的住处。” 雪松恭敬而乖巧地应下:“是。” 殿内安静一会儿,夫妻二人对视片刻,赢倾扑哧一笑:“云珩。” 云珩嗯了一声,把她从榻上抱起来,他坐了上去,从容地把娇妻圈在自己怀里:“谢谢爱妃护我。” 赢倾敛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我方才挺紧张的,就怕你误会了什么,然后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云珩沉默片刻:“你担心我伤害岳母大人?” “不是。”赢倾偎依在他怀里,“我担心你伤害自己。” 云珩心头微震,双臂圈紧了她,眸光幽深难测:“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就不会再伤害自己。” “我怎么会伤害你?”赢倾低声软语,“我爱你都来不及。” 云珩心头震动,无法言喻的热流刹那间搅动着五脏六腑,他薄唇抿紧,说不出一个字来。 “倾倾。”云珩嗓音微哽,带着极度压抑的情感,“如果,如果你以后不要我了,我就死给你看。” 赢倾一恸,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却仿佛对他此时的情绪感同身受,伸手摸着他的头:“不许说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 赢倾想到她娘方才说的话,温声开口:“等以后去了东渭,我做女皇,还是由你做摄政王,就跟在大乾时候一样,你把兵权和朝权都牢牢握在手里,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这样就没有人敢给我送什么美少年了,云珩,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77 不攻自破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平复了心情,却是否决了她的提议:“东渭的主子只能是你,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赢倾讶异:“连你都不可以吗?” “嗯。” “为什么?” 云珩沉默片刻,开口:“世事难料,我不敢冒险。” 赢倾不懂。 云珩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眼底又像是藏着太多的难言之隐,只低声道:“此事以后再说。” 赢倾沉吟片刻,适时转移了话题:“南眉、西庆和北疆三国使臣在宫里表现如何?” 云珩道:“不足为虑。” 赢倾亲了他一下:“我就知道夫君最厉害。” “你也厉害。”云珩回吻着她,“无痕的未婚妻人很不错,你跟她应该合得来。” 无痕的未婚妻? 赢倾想到之前荣锦序和无痕所说的那位小将军,荣锦绣? “你刚才说她认了个孙子,是怎么回事?” 云珩淡笑,把事情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听得赢倾有些惊奇:“到底是这位荣将军太厉害,还是西庆来的将军太无能?” “西庆幼主登基,辅政大权在摄政王陈毅手里,陈毅野心不小,但他的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担不起大任,所以陈毅只能把兵权交给侄子陈绅来掌管。”云珩跟她解释,“陈氏专权,帝位形同虚设,西庆文武百官有一半人投效陈氏,支持幼帝的保皇派根基也不弱,所以西庆眼下才是真正的内乱,陈毅此番把她的女儿派来和亲,南眉和北疆以为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实则陈绅却是真的抱着跟大乾和亲的目的而来。” 赢倾皱眉:“这位摄政王是想让他不学无术的儿子登基为帝吗?” “可能吧。虽然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云珩道,“陈毅的儿子就算做了皇帝,也会是个被控制的皇帝,西庆动乱在所难免。” 不过赢倾对西庆的事情倒不是特别感兴趣,况且这些事情一旦聊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她想到那位彪悍有趣的荣姑娘,生出了好奇:“无痕貌美如花,却有个如此厉害的未婚妻,也不知二人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云珩没说话,可能他也不知道无痕跟荣锦绣之间会如何相处。 “云珩。”赢倾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笑意柔和,“我还没告诉我娘有孕的消息。” 云珩嗯了一声:“不急,明天再说也不迟。” 赢倾点头。 “岳母大人今晚要在宫里宣布你的身份。”云珩垂眸看她,“你做好心理准备。” 赢倾眉梢微挑:“那我今晚不是要彻底扬眉吐气了?” 云珩瞬也不瞬地锁着她的眉眼。 “虽然本来也扬眉吐气。”赢倾笑着亲了亲他,嗓音软得像是棉花糖,“有个这么厉害的夫君,我已经是天底下最风光无限的女子,再有我东渭皇族身份加持,锦上添花,贵上加贵,我都能想象得到今晚会有多少人瞠目结舌,看看以后谁还敢说我是商户女。” 眸光微抬,她浅笑:“云珩,我是不是太虚荣了?” “不会。”云珩说道,“你值得最好的。” 赢倾叹了口气:“你喜欢我,所以总觉得我值得最好的,可在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眼中,我其实一文不值。” “不用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眼瞎。”云珩声音淡淡,“天下最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他们的眼疾。” 赢倾被戳中笑点,抱着他亲了一口:“我就喜欢夫君这种霸气,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云珩嘴角扬了扬:“好,让你赖一辈子。” 晚上的宫宴在御园举办,人很多,气氛喧闹。 男子女眷各自分席而坐。 到场的皇族宗亲和大乾朝臣们看到高高的御台,就想起了之前太后寿宴那一次的风波,心头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摄政王驾到” “东渭长公主到!摄政王妃到” 赢雨心里咯噔一下,赢倾也来了? 一身尊贵王袍的摄政王云珩身姿挺拔,浑身流露出冷峻的霸气,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贴身侍卫燕书。 他身边的女子是赢倾。 今晚的赢倾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色曳地宫装,腰间系着一条两指宽的深紫色腰带,勾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三尺有余,层叠流光轻泻,衬得气度从容,仿佛所有的荣华光芒都汇聚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夺目耀眼,光芒万丈。 赢雨瞳孔骤缩,攥紧了手,既羡慕又嫉妒,更有着深深的恨意。 同样是爹的女儿,为什么赢倾就这么好命,不但有花不完的钱财,还能成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而她跟她娘就连买件衣服都拿不出银子? 大周朝臣们仓促间收回视线,慌忙朝摄政王恭敬行礼,“臣等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参见摄政王妃,王妃万福!” “免礼。” 云珩嗓音淡漠,专注轻扶着赢倾踩上木梯,一步步走上御台,而西陵茵则由雪松小心地扶着,像是对待老佛爷的态度似的,无比恭敬。 禹逸眸光微沉,不发一语地盯着被云珩如珍宝般呵护的女子,年岁十八,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一张足以倾尽天下的绝世姿容美得让人屏息,眉眼间气质如烟,面对心爱之人时温柔含笑,对着外人却是疏淡,高不可攀。 禹逸敛眸沉思,都说摄政王妃出身商户,俗不可耐,说这话的人都是眼瞎吗? 下一瞬,席间不知是谁忽然惊诧开口:“赢夫人?!”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女子,曾经被帝都所有权贵夫人都看不起的商户女,却在数月前霸气而决绝休夫离京的赢夫人,凌茵。 她此时居然跟赢倾站在一起? 周桐不敢置信地盯着凌茵,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真切切就是那个在赢术贤寿宴上当众休夫,让丞相和她这位平妻在皇帝和所有官员面前丢尽了脸面的凌茵! 此时的西陵茵身着一袭深红色锦缎华服,衬得身姿高挑,眉目雍容,跟同样一袭盛装而来的赢倾站在一起,容貌和气度上居然丝毫不逊,反而更多了几分岁月赋予的干练,让人没来由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周桐咬牙切齿,她怎么会回来? 是要夺回丞相府当家主母的位子,还是回来享受赢倾带给她的荣华? 一袭戎装身姿纤长的少女率着整齐的精锐卫队走来,穿过席间红毯,行到御台之下,单膝跪地,恭敬行礼:“东渭镇国将军荣锦绣率金甲卫而来,参见长公主,参见凤公主!” “荣将军请起。” “谢长公主。” “作为东渭来的使臣,本宫先跟诸位宣布一件事。”西陵茵开口,嗓音平稳,透着属于皇族的威仪,“赢倾,本宫的女儿,身上流着东渭皇族的血脉,也是东渭这一任皇帝亲自决定的储君人选,两年之后的东渭女皇。” 全场鸦雀无声:“……” 赢倾? 周桐和赢雨僵硬地盯着玉御台上尊贵无双的女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凝结。 “至于本宫的身份。”西陵茵一笑,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洒脱,“各位也不用多加臆测,以前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本宫隐姓埋名放弃了皇族公主的尊荣,心甘情愿相夫教子,安心享受平淡安稳的生活。奈何造化弄人,本宫眼神不太好使,喜欢上了一个薄情寡义之徒,以至于白白蹉跎了十多年大好青春,好在本宫醒悟得还不算晚,懂得及时止损,休夫离开大乾,继续回去做了东渭长公主。” 众人呆滞持续:“……” 赢术贤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如纸。 “听说南眉、西庆和北疆派大军压境,逼婚都逼到本宫女婿头上了?”西陵茵目光微转,视线掠过御台下三国使臣所在的方向,一笑,“东渭跟大乾才是真正的姻亲联盟国,不管是北疆还是南眉,想要开战直说一声,大乾铁骑奉陪到底。” 顿了顿,她看向一脸淤青的西庆陈绅:“至于西庆,陈将军觉得自己可以在我东渭荣将军手下走上几招?” 陈绅表情铁青,脸颊抽搐,他此时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已是最好的证明,跟荣锦绣那个女煞神过招? 他恶狠狠地盯着荣锦绣,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荣锦绣今天给他的羞辱,改日他一定加倍奉还! “东渭长公主?”禹逸一笑,“禹某孤陋寡闻,不知长公主闺名?” “长公主闺名岂是你可以问的?”荣锦绣转头,盯着禹逸,“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先问问本将军手里的剑。” 禹逸表情微顿,随即从容淡笑:“禹某只是不太相信长公主的身份,万一有人冒充……” “本将军觉得你家皇帝的身份也是假的,不知禹丞相是否可以拿出证据证明他的身份?”荣锦绣语气冷漠,丝毫不给他面子,“若你拿不住证据,本将军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家皇帝的身份也是冒充的?” 禹逸无言以对。 “荣将军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淳于风扬了扬下巴,“素闻赢夫人嫁给大乾丞相十多年,世人都以为赢夫人只是一介出身商户的平民,这突然间成了皇族公主,难免让人怀疑,不会是大乾摄政王故意找个人过来冒充东渭皇族,给自己撑场子的吧?” 赢倾挑眉,一笑:“淳于太子今年几岁?” 淳于风一怔,随即恼怒道:“摄政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我家王爷不需要任何人撑场子。”赢倾漫不经心地哂笑,分明不把北疆放在心上,“八年前北疆就是夫君的手下败将,如今依然是。对付手下败将,我家夫君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北疆铁骑兵败溃散。” 淳于风恼羞成怒:“你——” “若淳于太子不服,可以试试。”赢倾语气淡淡,“本王妃即刻命人给你准备笔墨,让太子手谕一封传至边关,命北疆就此发兵征伐大乾,你敢吗?” 话音落下,淳于风脸色一僵,“你,你以为本太子怕了大乾不成?” “既然不怕,那就开战吧。”赢倾淡笑,“来人,笔墨伺候。” “是!” 淳于风见她来真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红,瞪着端来笔墨砚台的宫人,僵硬着身体不动,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无比尴尬。 “禹丞相。”赢倾转头看他,眉目沉静,“南眉既然也增了兵,不知道是否有意跟北疆达成结盟,来个前后夹击,挥兵大乾?” 禹逸沉默。 东渭长公主的身份他并非不信,东渭荣将军的卫队也不可能作假,况且他心知肚明以云珩的骄傲,绝不可能让谁冒充东渭公主来给他撑面子。 他方才那么一问,只是想挑起各国使臣以及大乾群臣心里的质疑,却没想到会被赢倾反将一军。 心头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得丢下面子保全里子,禹逸从容欠身:“王妃说笑,南眉此番是为了两国的和平而来,无意跟大乾开战。” 淳于风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只剩下可笑。 “禹丞相倒还识趣。”赢倾淡笑,“声势浩大,先兵后礼,人还没到大乾就先驻扎十万兵马在边关,本王妃还以为你们这般气势是真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呢。” 禹逸笑意有些挂不住。 “其实不管是我娘的身份来历,还是白日里荣将军所说的九华阁监督各国朝局之事,都在于各位相信与否,没有证明的必要,你们也没这个资格让谁来证明什么。”赢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若是怕了就安分一点,别整日吃饱了撑的尽整幺蛾子;若是不信,同样可以拿出你们的行动和胆魄来,大乾和东渭并不介意就此开启征伐天下的帝王之路。” 漫不经心地一笑,她道:“我家夫君麾下铁骑横扫千军,说不定最后真能统一天下成为千古一帝呢,名留青史岂不快哉?” 78 偏执欲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谢谢爱妃护我。”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嗓音温柔,“爱妃威武霸气。” “夫君过奖。”赢倾轻咳,语气格外淡定,“作为东渭未来的女皇陛下,妾身这是提前练练胆魄,找找感觉。” “不用刻意去找什么感觉。”云珩道,“爱妃天生就会。” “是吗?”赢倾狐疑地看着他,“你对我倒是满怀信心。” 云珩但笑不语。 “咳。”西陵茵清了清喉咙,端起雪松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倾儿,不要被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云珩淡定坐在椅子上,表情从容不惊。 “娘不用担心。”赢倾转头,眉目含笑,“云珩不图我的钱,也不图我的色,只图我这个人,虽然我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奈何他就是对我死心塌地,嗯退一步说,就算他真对我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骗财骗色,没什么大不了的。” 西陵茵无语,云珩嘴角翘起,连御台下的大乾朝臣都看到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觉得眼花。 周桐看着四面八方落过来的目光,感受着他们脸上的震惊和异样的眼神,脸色血色一点点褪去:“我……” “你们在干什么?”御台方向传来赢倾的声音,“跑到宫里来闹事?” 周桐转头,看到了摄政王冷峻的容颜,脸色刷白。 “丞相治家无方,官降三级。”云珩嗓音淡漠,“周桐母女宫里失仪,来人!拉下去掌嘴三十,赶出宫去!” “倾倾,在想什么?”修长的手带着暖意覆在她的手上,拉回了赢倾失神的思绪,她转头看着云珩眼底的关心,展颜浅笑,“没想什——” “摄政王。”台下有人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是西庆的林陈绅,语气带着几分微怒,“本将军千里迢迢从西庆赶来大乾,用摄政王的话来说也算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就算东渭跟大乾有着姻亲关系,却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吧。” 云珩转头看他,嗓音淡漠:“什么意思?” “今天本将军在众人面前受了屈辱,丢了脸面,越想越觉得不服气,本将军若是就此咽下这口气,以后回去西庆还如何统领三军,号令千军万马?” 云珩眉梢微扬:“所以,你想如何?” “本将军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摄政王能答应。”陈绅语气冷冷,“明天借内城校场一用,本将军要正式挑战东渭将军荣锦绣。” “荣将军觉得呢?”云珩转头看向荣锦绣,“是否愿意接受他的挑战?” 荣锦绣淡道:“输了别哭鼻子就成。” 陈绅怒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荣锦绣淡定地端起酒盏,懒得搭理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除了陈绅对荣锦绣的宣战之外,宴会后半场还算平静,云珩今晚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宣布赢倾的身份,目的达到,他顾虑着赢倾肚子里怀有身孕,提前离场。 他跟赢倾一走,西陵茵自然也没理由待下去,大乾以武王为首的宗亲大臣们为了不失礼数,继续招待三国使臣。 回到王府中天色已晚,云珩命雪松挑几个侍女伺候西陵茵,然后召鹿疏青过来给赢倾把脉。 “王妃脉象平稳,一切正常,王爷不用担心。” 云珩嗯了一声,抬手让他退下。 “我感觉心情挺复杂的。”赢倾倚在床头,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曾经最亲密的夫妻反目成仇,血脉相连的父女也成了陌路,反而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把我宠成了公主。” 云珩坐在床沿:“你本来就是公主。” 赢倾微默,随即失笑:“是啊,没想到我本来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只是这句话落音,想起了云珩以前曾问过她的那句话,想当皇后还是公主? “对你父亲的处置,你心里有没有什么不痛快?”云珩握着她的手,低声询问,“若是你觉得不忍……” “为什么要觉得不忍?”赢倾挑眉,“他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不是他自找的吗?我若心疼他,谁又来心疼我娘十几年的青春?” 云珩沉默片刻:“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赢倾笑道:“我也没说你会辜负我呀。” 云珩笑了笑:“累了吧,为夫伺候爱妃沐浴,早些休息。” “嗯。”赢倾点头,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夫君抱我去。” 云珩亲了亲她的脸,嗓音柔到了骨子里,带着蛊惑意味:“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晚上睡得早,次日一早天方亮赢倾就醒了。 待在静姝轩跟雁过过了几天神仙日子的楼姝意终于现身,一大早就到了昭宸殿,求见摄政王妃。 云珩历来起得早,可自从成亲之后,他越来越习惯在早起之后再在床上赖一会儿,睁着眼,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躺在自己的身侧,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夫君天天这么看我,都看不腻吗?”赢倾挑眉,含笑的容颜就是送给他最好的早安礼。 云珩亲了亲的脸颊:“看不腻,一辈子都不会腻。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跟你做夫妻。” “我也希望如此。”赢倾扬唇浅笑,“夫君这么好的人,我可不舍得让给别的女子。” 云珩眸心荡漾着万千柔情,身体里却在叫嚣某种偏执的欲望,那种熟悉的疯狂,强烈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席卷而来,让他必须利用强大的自制力才能把这股欲望压下去。 “云珩,你在想什么?”赢倾轻声开口,目光里锁着担忧,“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云珩回神,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声音低沉:“只是觉得日子幸福得让我觉得像是在做梦,生怕一觉醒来,美梦破碎。” 赢倾蹙眉:“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不是。”云珩嗓音低低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赢倾还想再说什么,可她已经意识到了言语的苍白。 云珩心里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他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前她不得而知,所以就连开解都不知从何说起。 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赢倾侧耳倾听了片刻:“外面是姝意在叫我?” 云珩蹙眉:“不用理她。” “姝意可能是有事找我。”赢倾说着,起身下床穿衣,“况且有了身孕就得早睡早起,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这样对宝宝有好处。若是天天赖床,以后宝宝生出来也跟我一样懒怎么办?” 云珩拿了衣服给她穿上,边伺候娇妻边回道:“若是男孩,丢到军营里训练几天,保管治好所有的懒病。” 赢倾失笑:“若是女孩呢?” “女孩子懒就懒一点儿,以后自有夫君宠着。”云珩道,“本王的女儿,生来就是享福的。” * 校场外远处一座阁楼凭栏处,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赢倾真心赞叹:“好飒的女子。” 之前她说不知道荣锦绣跟无痕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今天云珩就带她亲自来看一眼,没想到会看到如此霸气一面。 “她武功看起来很厉害。”赢倾嘴角含笑,“无痕表兄貌美如花,跟她很般配。” 云珩道:“荣锦绣的功夫是无痕教的。” 赢倾意外极了:“无痕表兄亲自教的?” 云珩点头。 “可他不是在大乾待了六年?” 云珩道:“清音楼每年会闭楼三个月。” 赢倾了然。 怪不得无痕跟荣锦绣一见面就完全不生疏,荣锦绣就算如何霸气也该考虑一下无痕愿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宠爱”,没想到,嗯,如此看来,倒是无痕甘之如饴。 她拧眉沉思:“若是如此,表兄这副柔弱全是装出来的?” 云珩语气淡淡:“哄媳妇开心罢了。” 赢倾想了想,暗道无痕这样的宠妻方式也怪奇特的,不过听起来却实在是甜,甜得掉牙的那种。 赢倾勾唇浅笑,主动握紧了云珩的手:“都说世间的幸福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不同。然而在我看来,幸福的方式也各有不同。” 云珩沉默片刻:“本质上是一样的。” 赢倾微讶,随即沉思片刻:“嗯,夫君说得对。” 如同云珩,如同无痕,如同楼姝意。 “云珩。”赢倾抬眸看他,眸光里柔情似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珩嘴角上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嗯。” 79 非常时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有孕的消息很快被她娘知道了,这位东渭长公主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皱眉:“有孕?” 赢倾点头。 西陵茵转头看向云珩,见他沉默不语,淡道:“这个孩子以后跟谁姓?” 赢倾微愣,随即道:“这是云珩的孩子,当然跟云珩姓。” 云珩语气淡淡:“姓西陵。” 赢倾怔住,这才明白她娘的意思,拧眉。 她是云珩的妻子,原本孩子理所当然应该跟云珩姓,可她偏又是东渭皇族的公主,且还是被立了储君的公主。 可这样也太委屈了云珩。 赢倾坐在锦榻上,沉吟片刻:“这是在大乾摄政王府怀的孩子,就是大乾的,随云珩姓。” 西陵茵没说话,端着茶盏轻啜,对此没表示反对或者同意。 “第一个孩子必须随云珩姓。”赢倾态度坚定,“以后是继承大乾江山还是做个逍遥隐世的九华阁阁主,都由他自己决定,我跟云珩都不勉强,但姓氏上他没得选。” 西陵茵默了片刻:“九华阁阁主?” 赢倾点头,唇角扬了扬:“是啊,云珩不但是大乾摄政王,还是神秘莫测的九华阁阁主,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享尽了天下尊贵荣华,我觉得他真才是上苍的幸运儿。” 赢倾越想越觉得,“我真是嫁了个神仙夫君。” 西陵茵嘴角一抽:“看你那花痴样。” 云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唇角翘了翘。 自从跟赢倾成亲以来,他越来越不吝于脸上的笑意,虽然只是在赢倾面前才有,但比起以前冷漠的模样,表情却当真是丰富了许多。 “万一是个女孩呢?”西陵茵问,“大乾帝位肯定不会让一个女子继承,九华阁大概也不行,江湖势力跟一国之君可不一样,不是有人效忠就可以的,而是需要强悍的实力让人臣服。女儿家该被娇宠,以后想要驾驭高手如云的九华阁,并不容易。” 大乾跟东渭不同,从没有女子即位的先例,所以若是女孩,就算随了云珩姓氏,也不可能继承大乾的江山。 赢倾沉默片刻,看向云珩:“你觉得呢?” “等孩子出生了再说。”云珩道,“看资质和天赋,适合做什么就做什么。” 赢倾嗯了一声:“反正我的孩子得好好养,以后兄弟之间相亲相爱,千万不能为了权势而自相残杀。” 闻言,西陵茵一笑:“想法是好的,可惜一听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身在权势之中,就算你养得再好,再怎么用心去教,有些孩子骨子里都藏着对权势的追求,这个没办法完全避免。” 赢倾蹙眉。 “没事。”云珩很快说道,“我们的孩子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西陵茵表情微妙,宠妻是这么宠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碍眼,虽然云珩看起来很矜持,赢倾也没事人似的坐在一旁,可她就是感觉到了自己耽误了人家小夫妻你侬我侬。 西陵茵也年轻过。 孩子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让云珩和赢倾自己先商议一下比较好,于是她站起身:“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东渭皇族的江山肯定要有人继承,不过不管是大乾还是东渭,你们都可以提前想清楚,目光放长远一些,别整日里拘泥于儿女情长,觉得有情就能饮水饱似的。” 赢倾赧然:“一切交给云珩就行,我才懒得操心那些。” 西陵茵斜睨了她一眼,交代了几句怀孕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云珩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很自然地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孩子跟谁姓不重要,我不在乎这个。” 赢倾惆怅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让我娘做女皇比较好。” 云珩挑眉。 “我是不是想法转变太快了?”赢倾瞅着他,“都说女人善变,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云珩道:“没有,你很好。” 赢倾默了片刻,无奈地伸手摸着他矜贵的脸,语气微妙:“云珩,我如果说现在是腊月寒冬,你是不是马上就让人给我准备御寒的衣物了?” 云珩点头:“你是女皇,为夫是你最忠诚的臣子。” 赢倾:“……” 云珩亲着她的脸颊,声音温软:“不过若你真想让岳母大人做女皇,我便让人寻遍天下,把所有美貌少年都给她送去。” 赢倾嘴角轻抽:“你想让我娘成为风流女皇?” “岳母大人秉性高洁,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云珩语气淡定,“美少年放在后宫欣赏就成,可以愉悦心情,就像闲来无事去御花园走走的感觉是一样的。” 赢倾沉默片刻:“云珩,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拍我娘的马屁吗?” 她娘比起那些只会搬弄是非的贵妇人,秉性上的确高出不知多少,但重点不是她娘怎么样,而是云珩此时说的这句话的确有拍马屁的嫌疑。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赢倾亲了亲他唇角,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叹息意味:“云珩,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就喜欢一辈子。”云珩低声道,“要一直喜欢,不许变心。” 赢倾嗯了一声:“不变心。” 午膳之后,赢倾跟云珩在内殿休息,下人通报雁公子求见,云珩正给赢倾按摩着小腿,闻言只吩咐了一句:“让他去书房等。” 话音刚落下,楼姝意就走了进来:“摄政王什么时候开始沦为妻奴了?” 云珩眉心微皱,语气淡漠:“出去。” 楼姝意挑眉。 她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赢倾,心里顿时了然,好吧,这是要伺候爱妻午睡呢。 “云珩。”赢倾从床上坐起身,并阻止云珩的动作,“雁公子应该是有正事要说,你先去看看,我跟倾城公主聊会儿。” 云珩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别太劳累,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赢倾点头。 云珩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起身走出内殿,招呼楼姝意:“公主别放在心上,云珩他——” “我知道,娇妻是宝,别的人都是草。”楼姝意打趣,走到靠屏风的矮榻上坐下,“摄政王真是把王妃爱到了骨子里。” 赢倾吩咐杜鹃奉茶,温柔地笑了笑:“你跟雁公子之间不也一样?” 楼姝意淡道:“雁过那性子,我若不逼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主动回来找我。” 赢倾道:“雁公子是温润性情,跟云珩不太一样。” 楼姝意安静地啜了口茶,说道:“我们要回去了。” 赢倾讶异地看着她:“回去?” “嗯。”楼姝意点头,“雁过去见摄政王,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跟你告辞,我们打算先回淮国。” 赢倾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淮国现在正值内乱,楼尘被九华阁带走,生死不明,皇帝身体每况日下,淮国其他皇子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只怕巴不得楼尘死在外面。”楼姝意端着茶盏,语气淡淡,“对我和雁过来说,这同样是个机会。” 赢倾沉吟:“报仇的机会?” 楼姝意点头:“嗯,报仇的机会。” “你想好了吗?” “早就想好了。”楼姝意淡笑,表情平静不惊,“我这个人生性凉薄,虽出身皇族,却并未感受到一点来自于皇族的血脉感情,反而是雁过带给了我最多的温暖,他要报仇,我的立场很坚定。” 顿了顿,“虽然我性子霸道,脾气也不太好,但本质上只是个心胸狭隘的小女子,眼睛里只看得到儿女情长,看得到自己的幸福,我不愿去理会家国大义,也不在乎谁来当皇帝,我只要他顺心如意。” 赢倾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让雁过报仇,她不惜跟整个淮国皇室为敌。 “其实我也没得选择。”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敛眸轻笑,“雁家曾是淮国第一武将世家,手握三十万兵马大权,十年间护得淮国边关固若金汤,然而功高震主,以及跟君王意见不合,终究是惹来了君王的杀意。” 赢倾诧异。 搁下茶盏,楼姝意抬眸看着赢倾:“之前我跟你说过,因幼年母亲早逝,我一个人待在深宫无所依靠,也厌恶尔虞我诈的环境,所以性子孤僻阴郁,不愿与任何人亲近,后来遇到雁过,这个美玉般无瑕的少年让我看到了阳光,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看他的笑容,喜欢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碧海蓝天一般纯粹的光泽。” 说着,楼姝意唇角微挑,面上多了丝笑意:“我生性霸道,见到这般让我心悦的少年,哪还有放过的道理?索性就让他做了我身边的侍卫。” 赢倾有些意外:“皇族贵族森严,不用避及男女之嫌吗?” “男女之嫌?”楼姝意云淡风轻般淡哂,“我的宫殿与世隔绝,虽然不得宠,但是有凤族血脉的加持,宫里也没人真的敢惹我。皇后嫔妃都知道我孤僻难以亲近,不约而同地当我不存在,反正我只是一个柔弱公主,不涉及皇储之争,没什么可依靠的强大背景,就算做了一些离经叛道之事,他们也懒得理会。” 赢倾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倒也明白,所谓的后宫之争,年轻时争的是君王宠爱,是皇后和四妃的位分,年纪大了争的是儿子为储,是以后的帝王之位。 “可四年前一场变故,一夜间毁了我跟雁过之间这段美好的感情。”楼姝意唇角笑意微敛,神色冷漠,声音冰冷,“雁家父亲和兄长在边关被人设计害死,还被冠上了通敌罪名,几位忠心耿耿的将领无一生还。消息传回帝京的当夜,雁夫人和雁家大嫂如遭雷击,当场晕了过去。” 赢倾皱眉:“通敌罪名?” 楼姝意嗯了一声:“雁过急痛攻心,几欲发狂,寒冬腊月里我直接一桶冷水从他头顶浇下去,才让他平静下来,事后他觉得事有蹊跷,安顿了母亲和嫂子之后,请命前去边关查清事情真相,皇帝答应了他。我心里放心不下,把身边仅有的几个可靠护卫给了他,保护他的安全。” 赢倾唇角微抿,一时无言。 “可那时我们年纪都太小,不知道人心之险恶毒辣,雁过用了大半年时间查出真相,却在回程的路上被人刺杀,差点性命不保,后来被摄政王救了。”楼姝意语气微顿,眼角似有晶莹的水汽浮现,“后来,一把通天大火烧尽了雁家府邸,雁夫人和雁过的嫂子以及所有的下人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赢倾神色微凝,听到这里她已然明白,这场阴谋的杀戮应该就是皇帝的计策。 “雁过失踪之后,我暗中找了他三年。”楼姝意抬头,看着窗外拂动的枝叶,眸心浮现薄凉色泽,“淮国皇帝也出动了很多人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雁过的人。” 赢倾沉眉思索片刻:“云珩说当年雁公子被救下来时,身上有很多新伤。” 80 稀巴烂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楼姝意眼梢挑起一道冷冽的弧度,平静的语气中掩不住寒峭:“当年的事情我会继续查清楚,这次回淮国就是为了给之前的事情做个了结。” 赢倾心头被扯起熟悉的疼痛,皇族的算计,历来最常见的理由就是“功高震主”,用的最多的罪名就是“通敌叛国,不臣之心”,前世若非云珩手握权势让云莫隐生出了忌惮,又如何会被那些用心险恶之人一步步算计? 她重生一次还能挽回前世悲剧,而雁过却再也无法见到那些至亲的面,肝肠寸断的滋味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感同身受? “这些年其实我也害怕,怕再也收不到他的消息,怕他已经不在人世,怕他把对皇族的仇恨迁怒到我的身上,虽然我也不算无辜。”楼姝意自嘲的笑了笑,“身上流着淮国皇族的血,谁又能说自己是无辜的?” 赢倾回神,温声道:“好在雁公子到底明白你一片心意。” “他也不容易。”楼姝意握着茶盏,目光迷离,“人往往都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我以前一直以为远离那些权势纷争就能得到一方净土,过自己清静的日子,可雁家的祸患让我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他们不是因我而死,然而我若足够强大,就算保护不了远在边关的雁家父亲和兄长,至少也能把他的母亲和嫂子护下来,而不是让眼睁睁看着她们葬身火海。” 但凡有个亲人还在,对雁过来说至少也还有个念想。 可雁家那场通天大火把整座宅子烧成灰烬时,雁过却连回来见自己母亲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楼姝意自幼就没体会过亲情滋味,对痛失至亲的痛远远没那么深刻,可她无法想象雁过那段时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她同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了那难熬的三年。 赢倾想到楼姝意跟雁过初见面的那天,沉眉道:“你之前提过自己捡了个孩子?” 楼姝意摇头轻笑:“哪是捡的?那是雁过的侄子。” “他兄长的儿子?” “嗯。”楼姝意点头,“他兄长被害死的时候还不足而立,膝下仅有一子。这个孩子也算命大,雁家着火的时候他被我带在身边,侥幸逃过一劫。” 说着叹息:“到底也是给他兄长留了一条血脉,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个孩子,我跟雁过之间的裂缝还得靠着孩子才能修补。” 赢倾猜测,楼姝意也许是想看着这个孩子,才能慰藉那些日子对雁过生死未卜的焦虑思念,没成想却是救了他一命。 “雁过以为那场大火让雁家所有人都丧身了,其实不止是他,就算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也同样以为雁家无人生还,除了失踪未明的雁过。” 楼姝意嘴角浮现嘲弄的笑意,“太子楼尘和他的母后是罪魁祸首之一,为了稳固自己的储位,他们没少从中出力,害死了雁家主将,换上他们自己亲族掌管兵马大权,两年前大乾内乱,太子的舅舅觉得这是个机会,提议攻打大乾,开疆拓土,却没想到跟大乾一战中惨败在你家夫君手里,想来真是报应。” 赢倾了然点头。 怪不得楼尘在离开大乾回淮国的途中被劫走,雁过的报复直接从楼尘开始,这个时候他们选择回去淮国,显然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这些日子多谢你跟摄政王的招待。”楼姝意一笑,“以后有机会我会再过来,嗯,等我们抽出空来的时候,也许就不是来大乾,而是去东渭拜见女皇陛下了。” 赢倾失笑:“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为了感谢摄政王三年里对雁过的恩情,我跟你透露件事。”楼姝意眉心微敛,“你有没有怀疑过摄政王为何对你这般好?好到让你觉得不解?” 赢倾微怔,随即点头:“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我并不怀疑他的居心。” “哪有什么居心?”楼姝意笑了笑,“不过是因为爱得太深,太执着,所以才总是患得患失,以后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你别相信就是,云珩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你不利的事情。” 赢倾眉心微皱:“你是说有人会挑拨离间?” “不管是不是,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楼姝意站起身,“天机不可泄露,这几年为了雁过,我动用了很多不该有的异术,真怕以后哪天被天道收拾了。” 赢倾见她要走,起身送她:“你放心好了,我跟云珩之间的感情坚若磐石,不会听信旁人挑拨。” 楼姝意嗯了一声,跟赢倾一道往外走去:“有些事情该到了让你知道的时候,他会让你知道的,现在不说,也许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赢倾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他。” 走到殿外,抬眸看到雪松从远处疾掠而来,很快到了面前,表情古怪:“王妃。” 赢倾不解:“怎么了?” “有件事,咳,属下有件事要告诉王妃。”雪松清了清喉咙,“方才属下出去了一趟,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赢倾跟楼姝意面面相觑,深切地怀疑雪松此时是在故意打哑谜。 “什么事?” “丞相府,哦不是,赢大人已经不是丞相了,他家里的庶女赢雨,也就是王妃您的那位庶妹妹,昨天晚上……”雪松语气微顿,飞身上了殿前石阶,走到赢倾面前才低声开口,“昨天晚上委身给了北疆太子淳于风。” 眉心微沉,赢倾道:“不用管她,她现在跟我没什么关系,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 雪松点头:“还有就是赢少爷在书院里跟人打架,被夫子劝退学了。” “一张好牌被打得稀烂,说的大概就是你这位父亲大人了。”楼姝意淡笑,“赢大人和他的妾室儿女们终于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 “然而很多时候,越是负心薄情的人,反而过得比旁人好。”赢倾淡笑,“命运对好人总是不太公平。” 云珩在权势上不争不抢,最终还是被算计致死,反而是云莫隐坐稳了帝位,赢术贤坐稳了相位,甚至连骆星泽也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如今这个结局,不过是因为她得了上天眷顾侥幸重生一次,才能让一切重来,否则谁来为云珩报这个仇呢? 赢倾眼底划过一丝寒意,每每想到前世那场梦境,她对赢术贤仅有的那一点亲情也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厌恨。 云珩和雁过在书房里谈事的时间并不长,看到两人走过来时,楼姝意就转身迎了上去,道:“既然决定要走,我们就不再多留了,摄政王和王妃多多保重,来日有缘再见。” 云珩和赢倾还没说话,雁过就温声加了一句:“不用有缘再见,我是九华阁的人,随时都有见面的机会。” 楼姝意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雁公子说得对,以后随时都可以见面。”赢倾轻笑,“我家夫君一声令下,你家夫君就得随叫随到,这不就是随时见面吗?” 楼姝意嘴角一抽。 云珩负手而立,眉眼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声音也依然是一贯的淡漠:“回到淮国,九华阁的势力你们可以尽情地用,被人算计了一次,别再有第二次。” 雁过敛眸:“是。” 楼姝意冷然一笑:“被人算计第一次就几乎是全军覆没,若还有第二次,我跟雁过大概去了地府都没脸见他的爹娘。” 雁过没说话。 楼姝意说得没错,在隐忍了三年,淬炼了三年之后,如果他还会遭人算计,就算去了地府也没脸见雁家列祖列宗。 雁过和楼姝意都不是话多煽情的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很快告辞离开。 云珩和赢倾站在昭宸殿外,目送着两人离去,待到雁过和楼姝意的身影在长廊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两人才收回目光。 “云珩。”赢倾浅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爱人方式,每一对相爱的人也都会有各自不同的命运,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我这般幸运。” 云珩握着她的手,转身往昭宸殿走去:“幸运的人是我。” 赢倾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殿阶,此前她说自己幸运的时候,他也这么回了一句:幸运的人是我。 赢倾唇角微扬,“云珩。” “嗯?”云珩偏头,“累不累?” “不累。”赢倾失笑,“我都没做什么,怎么会累?我是想告诉你,赢雨跟北疆太子淳于风之间有了一点牵扯。” 赢雨跟北疆太子? 云珩沉默片刻,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须臾淡道:“大乾没打算跟北疆联姻,也不会允许任何大臣家的女子嫁给其他国家皇族男子。” 赢倾淡笑:“北疆太子应该看不上一个失势的大臣家庶女,明媒正娶肯定不可能,彼此做个交易大概还是可以的,各取所需。” 赢雨今年十五岁,也到了快出阁的年纪,然而以赢家目前的处境,帝都像样的权贵之家根本不可能考虑跟赢家结亲,除了赢家已经失势之外,他们更怕得罪摄政王。 所以赢雨别无选择,找上淳于风大概也是走投无路之下孤注一掷的决定。 北疆太子此番抱着联姻的目的而来,却没有达成联姻的目的,吃瘪之后虽然对大乾有所顾忌,但并不需要过度惧怕云珩,所以他只要对赢雨有兴趣,自然敢收了她。 况且赢雨容貌不错,十五岁的少女正是娇艳如花之时,淳于风除非是正人君子,否则没有拒绝的理由。 81 如临大敌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惹人厌的都走了,感觉耳边突然清静了很多。”西陵茵坐在凉亭里,漫不经心地笑道,“大热天的着急赶路,也难为他们此时火急火燎的心情。” “活该。”赢倾淡笑,“谁让他们存着欺负云珩的心思?” 他们年纪不小,可那份自以为深沉的心计在云珩面前却幼稚肤浅得像个三岁娃娃,可笑得很。 西陵茵看着她:“你现在是有夫万事足?” 赢倾静了片刻,点头:“对于时下大部分女子来说,拥有一个完美的夫君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西陵茵不置可否:“打算什么时候去东渭?” “如果是问我自己意愿的话,我压根就不想去。”赢倾啜了口茶,“留在大乾多好?做一个人人羡慕的摄政王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完的绫罗绸缎,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夫人和千金大小姐们在我面前都得卑躬屈膝,再也使不了以前那般威风,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就让云珩立他为皇帝,我们自己就可以过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做万人之上的女皇陛下不是更威风?” “那不一样。”赢倾摇头,“我对东渭没有什么归属感,就好像大乾是自己的家,去到东渭之后却成了客人,而这个客人就算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那种感觉,还是跟待在自己家里不一样。” “你是担心让云珩受委屈吧。”西陵茵一句话戳破了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吾家有女初长成,长成之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这话果然没错。” 赢倾敛眸:“太在乎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我现在已经真正明白了自己在云珩心里的分量,也明白了他在我心里的重要性。如果可以选择,我这辈子都不愿意伤害他一根毫发,可东渭那边的局势我实在不太清楚,生怕自己在不经意疏忽了什么,让他受到委屈。” 西陵茵温和道:“云珩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赢倾没说话。 在很多人眼中,云珩是不可战胜的强者,强悍无情,可在感情上他却始终没什么安全感,骨子里藏着偏执,让赢倾心疼。 也只有赢倾最清楚,云珩可以承受任何事情上的磨难,却唯独在感情上经受不住一点伤害。 她沉默片刻:“娘,去东渭之后,我是否可以做一个不问政事的女皇?” 西陵茵诧异地看着她,须臾,眼底浮现了然之色:“你是想让云珩掌权,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赢倾点头。 “倾儿,云珩的安全感不是靠着权力得来的。”西陵茵叹了口气,“娘已经说了,他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你喜欢他,心疼他,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必把他当成一个易碎的孩子,过犹不及,当心弄巧成拙。” 赢倾敛眸静默,目光落在茶盏盖子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别想那么多了,东渭不是龙潭虎穴,没你想得那么可怕。”西陵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和不确定性,我都不会让你回去,况且有祭司殿的支持,没人敢为难你们。” 赢倾抬眸看着她,须臾,点头:“谢谢娘。” “云珩来了。”西陵茵看着远处走来的男人,主动站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情意绵绵了,你跟云珩商议一下,看什么时候启程比较妥当,我的建议是重阳之后,九月中旬。” 赢倾道:“九月中旬?” 西陵茵点头:“九月中气候凉爽,适宜赶路,而且九月份你的危险期就过去了,不用担心引起太多不适,赶路也不用太着急,腊月之前能到就行。” “岳母大人考虑得很周到。”云珩走过来,温声说道,“就这么决定了吧。” 西陵茵笑了笑,转身走出凉亭。 云珩在赢倾身边坐下:“雁过和楼姝意已经到了淮国。” 重阳节之后这两天,大乾朝局紧张。 “泰,泰,泰王监国?” “摄政王。”武王不解地看着云珩,以确认似的口吻问道,“让泰王监国?” “王妃要回去东渭一趟,本王需要护送她前往。”云珩坐在龙椅上,语气淡漠,“本王不在大乾期间,由泰王监国摄政,窦睿依然掌管宫内外御林军大权,并在泰王摄政期间听其调度,不得有丝毫违背。” 窦睿俯身叩首:“卑职领命。” “武王辅政,众位内阁大人需全力协助泰王。”云珩目光微转,“六部政务照旧,本王不想听到任何人有懒政的情况出现,从东渭回来之后,本王会对所有官员的职责做一番调整,目前丞相一职空了下来,还请武王多多辛苦,待本王回来会择一个合适人选为相。” 武王静默片刻,低头道:“臣领命。” “皇,皇叔,”一片诡异的静寂之中,泰王怯生生地开口,“我对政务一窍不通,只怕胜任不了——” “本王的决定,容得你讨价还价?”云珩语气淡漠,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 “此事就这么定下。”云珩素来寡言,从不多说无意义的废话,“本王希望看到各位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所有认真尽职的臣工,本王都不会亏待。倘若有人在本王离开大乾期间胡乱作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本王也绝不手软。” “军营里杭华照看,窦睿负责宫里,窦溯点兵五千随本王前往东渭。”云珩吩咐,“冷九霄明日开始任御书房参政,辅佐泰王。” 一脸懵逼的人还是泰王,他看着杭华、窦溯和冷九霄三张平静的脸,一阵凌乱,难道觉得这件事不正常的人只有他自己? “皇,皇叔。”泰王小心地开口,“我什么都不懂,怎能监国?”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疏冷:“本王给你安排了这么多人,你若扶不上墙,待本王回来之后不介意亲自教你。” “今日之事暂时就这样。”云珩疏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泰王飘离的思绪,“窦溯先回军营挑选五千精锐,后天一早出发。” 窦溯领命:“是。” “皇叔,若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儿,那我也先告退了。”泰王恭敬地开口,“我先去跟那几位那个大臣们交流一下。” 云珩嗯了一声:“记住一句话。” 泰王恭敬低眉:“请皇叔示下。” “在其位谋其政。”云珩声音淡淡,“别让本王抓到你懒政的把柄,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泰王又打了个哆嗦,“是,莫岭一定谨遵皇叔教诲,不敢稍有懈怠。” “泰王?”赢倾从回廊上走下就看见站在书房外的泰王,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怎么了?你想见云珩?” 泰王抬眸看见赢倾,先恭敬地行了个礼:“参见皇婶儿。” “不用多礼,你是不是要进去见云珩?” “不是。”泰王说道,“我刚从书房出来,已经见过了皇叔。” 赢倾哦了一声,趣味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看你的表情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咳,皇婶儿,有件事……”泰王表情有些微妙,“有件事我想问问皇婶。” 赢倾浅笑:“你问。” 泰王拧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着眼前赢倾的笑容,总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泰王转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书房,抬手道:“皇婶,我们去别处说。” 赢倾点头,随他一同走上回廊,脚步从容,神情自若。 “皇婶,那个……”泰王清了清喉咙,“皇叔让我监国……” “监国?”赢倾温柔浅笑,“云珩信任你,你千万别辜负了他的信任。” 泰王噎了噎,“不是,皇婶,我怕自己胜任不了皇叔给的这个……” “怎么会?”赢倾偏头看他,“我觉得云珩用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你身上必有可取之处,否则他不会做出这般决定。” 泰王一窒:“……” “行了,别如临大敌感觉天要塌下来似的。”赢倾笑容一收,语气正色了些,“云珩不是给你安排了可用的辅政大臣?” 泰王沉默片刻,实话实说:“其实我是有些摸不着皇叔的用意,心里有点不安。” “云珩以后极大的可能会留在东渭。”赢倾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该明白他的意思。” 赢倾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大到让他不敢乱想,可,这件事又不能不想。 “大乾需要一位用心为政的皇帝,他觉得你合适。”赢倾道,“你不用忐忑,先听我说。” 泰王迟疑地看着她,点头:“请皇婶明示。” “云珩对帝位从来没有野心,可大乾周边的国家却虎视眈眈地盯着大乾肥沃的疆土,你该知道,不管是曾经的北疆还是后来的淮国,他们铁蹄侵伐大乾边关时,是云珩大败他们的兵马,让他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浇灭了他们的野心。”赢倾淡笑,“云珩是因为大乾疆土的完整,所以才一直握着兵权不放,放眼大周,除他之外,你觉得还有谁能让北疆淮国忌惮?” 泰王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点头:“皇婶说得是,大乾无人能及得上皇叔用兵如神,运筹帷幄。” 82 天命所归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可当今皇上却一直想对付他。”赢倾淡笑,“云珩的脾气你应该也知道,没有野心,却也容不得任何人算计,云莫隐江山还没坐稳就不思朝政,一门心思地用来算计忠臣武将,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不配为帝。” 虽然他也一直认为云莫隐心胸太过狭隘,没有容人之量,不配做天下之主,当他置身事外时,这些话不但敢想,有时候就算说出来也无忌什么。 “我跟云珩离开大乾的这段时间,是你培养亲信、学习政务的最佳时机,云珩给你安排的人都是可靠的忠臣,你可以放手去笼络人心,揽权在手,而不必担心惹来谁的猜忌。”赢倾语气淡淡,“江山有云珩守着,外敌无法入侵,你可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政务上,在你需要那些元老大臣们帮助时,别介意放低身段,虚心请教,多听听众人的意见。只要你不做出有损大乾百姓的事情,云珩不会过分干涉。” 泰王心头纠结,“可是我……”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云珩从东渭回来,应该就会宣布扶持新帝。”赢倾淡笑,“你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用着急,等你手下有可用的忠臣良将,有足以守护大乾边关的英雄武将,云珩手里的兵权早晚还是会让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泰王眉头纠结,抬眸看着赢倾,问出了心头的怀疑:“皇叔跟皇婶这样算是恩威并施,软硬兼施,打一棒然后再给颗甜枣吗?” 赢倾轻笑:“你要这么想也没错,总之云珩想让你当皇帝是真心的,我也觉得你比较合适。” 泰王语气微妙:“那我还真得谢谢皇叔和皇婶抬爱,旁人心心念念想得到的江山就这么轻飘飘落到了我的头上,砸得我一阵脑晕,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做梦似的。” “所以你的想法呢?” 泰王沉默片刻,语气认真:“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不想参与那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也不想日夜提心吊胆被人算计,所以从来置身事外,不过既然皇叔、皇婶信任我,我自然也不会矫情地推辞。” 顿了顿,他抬头望着湛蓝天空,“与其看着大乾再次陷入内乱,我只能当仁不让的接下重任,让皇叔放心,也期待早些还大乾一个平静安稳的社稷。” 赢倾嗤了一声:“好像还挺委屈似的。” “不委屈。”泰王叹了口气,“我反而应该谢谢皇叔信任我。” 虽然他现在孤身一人,没权没势,没有党羽幕僚,也没有完全可以托付信任的心腹,然而既然云珩觉得他可行,那么后续的一切应该都不用他担心,不需要心腹,只需要忠诚的文臣武将。 他虽不擅长尔虞我诈,可了解云珩的性情就能大致明白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泰王卸下了心头的一些压力,真心道:“我尽量不让皇叔、皇婶失望。” 赢倾笑道:“我跟云珩都相信你。” 赢倾站在回廊上看风景,三个多月的身孕还没开始显怀,身姿依然纤长,精致的容颜比起没嫁人之前多了几分沉定,以及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就连雪松和燕书有时都觉得王妃眉眼间气度慑人,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折服。 身子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赢倾偏头,温柔地看着云珩:“谈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泰王是个聪明的人。”赢倾淡笑,“他心里什么都明白,脑子也比那几位王爷好使,把江山交给他,应该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云珩语气低柔:“不留给我们的儿子了?” 赢倾摇头:“女人善变嘛。” 云珩拥着她,沉默不语,眉眼泛着几分幽深难测的色泽。 “云珩,你是不是紧张?”赢倾柔声开口,“九华阁势力庞大,你对东渭朝局应该不陌生才是。” 云珩道:“没紧张,别多想。” 赢倾眉眼微动:“你心里若有什么想法或者情绪,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嗯。”云珩点头,“我知道。” 赢倾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两天情绪有些不太正常,说紧张又不像,但是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赢倾想知道,可云珩藏得太深,总是让她别担心,如果她提出留在大乾不去东渭的话,他又会宽言安慰,以至于赢倾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思索,此番前去东渭究竟会面对什么? 楼姝意之前提醒她,让她别轻易受他人挑拨,这个极有可能会挑拨他们关系的人是谁? 赢倾叹了口气,伸手环着他劲瘦腰身:“云珩,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绝不离弃。” 九月十七,东渭长公主的銮驾离开大乾前往东渭,护送的兵马浩浩荡荡,除了摄政王亲自领精锐五千,还有东渭镇国将军荣锦绣手下的精兵铁骑五千,以及九华阁化整为零远远跟随的高手数百人沿途护送。 声势浩大,保护严密,让坐在马车里的赢倾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知道的是护送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押解囚犯呢。”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赢倾开始惆怅起来,“即将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不会水土不服?” “有云珩在,有什么可担心的?”西陵茵说着,随即眉头微蹙,“我瞧着云珩倒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赢倾心头微动。 “可能是受东渭制度的影响吧。”赢倾不动声色地笑道,不想让母亲一起多心,“毕竟帝王三宫六院后宫众多,他又不愿意我身边出现其他的男子,所以去东渭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需要他应付的事情也多,心思多些也正常。” 西陵茵点头:“这倒是。” 车厢里长几上摆着几盘新鲜的茶点瓜果,赢倾提起茶壶给她娘倒了杯茶,转头掀开车帘,看着坐在黑色骏马上紧随马车左侧的云珩,扬声问道:“云珩,你饿不饿?” 云珩低眸看她,清俊眉眼间划过一抹温柔,摇头:“不饿。” “渴不渴?” 云珩还是摇头,不过眼下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他解释道:“天色已晚,前面再行十里路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赢倾嗯了一声,因为顾及着她的身体状态,赶路并不算急,白天走上两个时辰左右就会停下来休息个把时辰,晚上更是会找个舒适的别院住下,尽可能的地照顾到她的身体,不让她劳累,以至于这一路赶路其实跟游玩差不多。 赢倾放下车帘,倚着铺了柔软皮毛的锦榻,笑道:“感觉自己做梦似的。” 西陵茵取笑:“到现在还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赢倾摇头,语气沉寂了些:“娘,其实我以前真的做过一个梦,一场噩梦。” 西陵茵拧眉:“什么噩梦?” “一场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让我心痛如绞的噩梦。”赢倾敛眸,表情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怆痛,“梦见自己眼瞎,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最终不但被他害得惨死,还连累了云珩也不得善终。” 西陵茵心头微惊:“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赢倾声音冷寂,像是还沉浸在那场梦境中没有醒过来,“娘应该还记得我以前喜欢的人是谁,后来突然间性情大变,幡然醒悟一般跟他断了关系,决定嫁给云珩,就是因为那场噩梦的关系。” 西陵茵诧异,随即了然。 怪不得她以前那么喜欢骆星泽,喜欢到了死心塌地不顾一切的地步,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坚持要解除婚约。 虽然西陵茵从来没觉得骆星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女儿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答案在这里。 “娘,你觉得那是一场寻常的噩梦吗?”赢倾抬眸,瞳眸清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噩梦,以前我一直以为那些事情真实发生过,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我才终于明白,那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顿了顿,她淡笑:“因为梦中没有出现东渭,没有出现娘亲的结局,没有出现父亲的落魄,没有楼姝意和雁过,没有九华阁,甚至没有南眉,北疆和西庆的使臣挑衅,我只看到了云莫隐坐在锦绣江山上高高在上的尊贵,看得了父亲和骆星泽这对翁婿位极人臣的风光,看到了云珩被万箭穿身,临死前他还紧紧地把我护在怀里,然后我就被惊醒了。” 西陵茵表情沉凝,平静地开口:“惊醒之后决定解除婚约,丢弃了那个品行不端的伪君子,嫁给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直到那人品行暴露,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事实很快证明,你的决定是对的。” 赢倾点头:“嗯。” “所以你可以当做是,这是神灵给你的提醒。”西陵茵眉心舒展,“也由此越发可以证明,你的确是东渭这一代的天命所归。” 赢倾现在脑子里思索的是,究竟为什么她前世的记忆里没有出现她方才所说的那些人? 83 协议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傍晚时分,赶路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马车完全停下。 赢倾回神,听到外面有人翻身下马的声音,然后她娘亲说道:“我们也下去吧。” 赢倾嗯了一声,刚起身就见车帘被掀开,露出了某位王爷那张俊美的容颜。 云珩朝她伸手。 赢倾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把手交到他掌心,由他扶着弯腰走了出去,然后被他抱着下了马车。 西陵茵只当没看见。 军队就地扎营,窦溯负责安顿大乾玄甲军,东渭铁骑由荣锦绣安置,九华阁高手则四下散开,去查看周遭的地形,将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危机全部扼杀在萌芽状态。 眼下天色尚未完全落下黑幕,别院内已经燃起了灯火,训练有素的下人站在宽阔的庭院迎接,姿态格外恭谨,看得无痕心里不断地感叹,九华阁的势力真是大得让人心惊。 云珩带着赢倾走进别院,荣锦绣和无痕尾随在后,随行的还有雪松、雪茶两位照顾赢倾生活起居的侍女护卫。 西陵茵此番来大乾本就随身带了侍女,所以离开大乾帝都之后,一路上就由自己的侍女伺候,而没再动用雪松,让雪松可以安心地留在赢倾身边。 沐浴更衣之后,侍女送上了精致可口的饭菜,赢倾让雪松去把她娘请过来,云珩道:“让岳母大人先陪你用膳,我出去看看。” 赢倾道:“你可以吃饱了再去。” 云珩笑道:“今晚为你准备的这些膳食都是稍微清淡有营养一些的,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赢倾点头:“那你待会记得吃,别饿着自己。” 云珩点头。 看到西陵茵从外面走进来,云珩起身朝她颔首,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别院花园里有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此时荣锦序就坐在凉亭里,一身的红衣,看着格外醒目耀眼。 云珩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过去,在凉亭中间的桌前坐下,自己提壶倒了盏茶。 “王爷是九华阁阁主?”荣锦序漫不经心地挑眉,语气却是笃定,“执掌九华阁几年了?” 云珩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嗓音淡淡:“怎么?” “我来大乾之前,大祭司跟我说了一些话。” 云珩表情微顿,随即敛眸,神色波澜不惊:“他说了什么?” “大祭司说,凤公主即位是天命所归,任何人改变不了这个结果。”荣锦序道,“并且即位时必须是在十六岁生辰的次日。” 云珩没说话,低眉饮茶。 十六岁生辰的次日,意思很简单,西陵茵已经不合适,甚至东渭所有已经超过十六岁的公主都不合适。 赢倾也必须在十六岁生辰第二天就举办即位大典,即便老皇帝还没驾崩。 云珩淡道:“东渭皇族应该不止倾倾一个公主。” 西陵氏所有的公主都已经成年并有了孩子,可若非凤公主这个后来加封的头衔,赢倾原本也应该是个郡主的身份,既然她能是郡主,其他公主的女儿若请封,也同时可以破例册封。 荣锦序淡笑:“很不巧,所有的公主都只生了儿子,没有女儿。” 云珩没说话。 “摄政王是九华阁阁主,对东渭皇族的情况应该了若指掌才是。” 云珩的确了如指掌。 他知道东渭所有公主岁数都已经不小,比西陵茵小上几月或者小几岁的都有,她们也早在多年前就嫁了人并有了孩子,可无一例外的,个个生的都是儿子。 “大祭司让我带句话给王爷。”荣锦序抬眸看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深意,“纵然九华阁势力如何庞大,也无法做到在东渭为所欲为。” 云珩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搁下茶盏,声线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你可以把他的话当成空气。” 荣锦序眸心微细:“就算在东渭,也没有人敢把大祭司的话当成空气。” 云珩沉默不语,似是不屑。 “摄政王果然孤傲不可一世。”荣锦序一笑,“只是不知到了东渭,你是否还可以这般傲气。” 云珩嗓音淡漠:“你可以拭目以待。” 荣锦序默然。 荣锦序端起茶盏,不发一语地呷了口茶:“实不相瞒,我也觉得大祭司的话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不过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云珩道:“帮忙可以,需要付出代价。” 荣锦序嘴角一抽,道:“凤公主刚回到东渭,势单力薄,需要各大家族支持,我以为这种时候你应该乐于看到有人请你帮忙。” 虽然所谓命定天子乃是皇帝和祭司殿共同决定的,但赢倾以前一直生活在大乾,从来不曾熟悉过东渭,此番回去就算为储或者登基,她都需要各大家族的扶持,这取决于她以后将做一个傀儡女皇,还是有实权的天子。 “本王的确乐于看到有人求她帮忙,但这不代表忙是白帮的。”云珩目光平静,“臣子效忠皇帝是理所应当,你不能妄想帝王效忠于家族。” 荣锦序有片刻语塞,随即道:“摄政王不同样是皇帝的臣子?可我也没见你对大乾皇帝多忠心。” “本王的情况跟你们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茶盏里的茶被饮尽,云珩自顾自又倒了一杯,“我跟云莫隐同属皇族,那皇位本王愿意扶持他,他就是皇帝,本王不愿意扶持他,他就是一个废帝。” 荣锦序沉默地皱眉。 “本王身为皇族嫡系血脉,就算有自立为帝的想法,满朝文武也不敢说一句不同意。”云珩抬眸,“你荣家有自立为帝的胆量么?” 荣锦序:“……” “东渭其他家族有这样的底气?” 荣锦序:“……” “还是说,你以为女皇为帝,就一直需要你们各大家族的扶持?”云珩嗓音如夹冰凌,“家族若不忠,本王可以让家族全部消失。” 荣锦序握着茶盏的手一抖,脸色变了变:“这只怕很难。” “不难。”云珩敛眸饮茶,“九华阁高手如云,也就是灭几次门而已。” 荣锦序冷道:“这会引发东渭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 “与我何干?” 荣锦序一窒:“你说什么?” “大乾大乱,与我何干?”云珩目光里透着冷冽,“东渭百姓就算死绝了,与我何干?” 荣锦序表情僵冷,像是被冰冻起来的石雕,好半晌没有反应,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着云珩,像是在判断他说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吓唬他还是当真这么想。 他握紧了茶盏,淡道:“王爷当真如此决绝?” 云珩搁下茶盏,语气淡淡:“若没别的事,恕本王不再奉陪。” “王爷等等。”荣锦序无奈,只得退让一步,“我确实有事要让凤公主帮忙。” 云珩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了下来。 “关于我妹妹锦绣跟无痕两人的婚事。”荣锦序淡道,“都说婚姻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痕和锦绣虽然已经有了婚约,可宁王妃有退婚的意思,我妹妹喜欢无痕,无痕也认定了锦绣不娶,回到东渭之后,此事若真闹大,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云珩道,“作为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最好还是别娶妻为好。” 荣锦序脸色青了青,却还是克制住:“无痕的态度很坚定,但两个家族若是因为一桩婚事闹僵,毕竟不太好。” “所以让倾倾去当这个恶人?” 荣锦序否认:“不是当恶人,她即将成为东渭女皇,一道旨意就可解决的事情,顺势还能得到锦绣和无痕的感恩,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他道:“宁王府大权早晚会是无痕的,荣家也是锦绣掌兵权,只要他们二人效忠女皇,你家爱妃甫一回到东渭就收获了第一批忠臣,江山帝位等于稳了一半,再有你这个强悍的夫君相佐,我相信东渭很快就是你们说了算。” 云珩微哂,语气深沉:“你倒是不遗余力为他们着想。” 荣锦序面上掠过一丝讪笑,“也不完全是为了他们。” “更多的是为了荣家。”云珩看得通透,“荣家跟宁王府联姻,算是强强联手,同时荣家也成了皇亲国戚。东渭祭司殿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规矩是,皇室成员之间不能自相残杀,否则会遭到神灵惩罚。” 这也是荣锦序想让妹妹嫁给无痕的原因。 荣家家大业大,历来兵权又是最让君王敏感的事情,只有跟皇族联姻,才能确保荣锦绣是真的“臣服”在皇权之下,同时宣布容家的效忠,彻底打消未来帝王的忌惮。 只是荣锦序到底低估了云珩洞察人心的本事,在心思被戳破之后,他罕见地陷入沉默,良久才点头:“如果王爷觉得不妥——” “我没说不妥。”云珩语气淡淡,“本王答应你的要求。” 84 未雨绸缪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赢倾弯着唇笑道:“云珩回来了。” 西陵茵瞥她一眼。 赢倾勾唇,对她娘的目光不以为意。 云珩走到门前顿住脚步,看了眼沉默侍立在门外的雪松、雪茶两人,勾了勾手指。 雪松狐疑地看了眼自家王爷,走上前,低头道:“王爷。” “替本王传句话给荣锦绣。”云珩声音淡漠,“就说荣锦序正在拿他们的婚事跟本王谈交易。” 雪松微默,心里短暂地思索着她家王爷话里的意思,随即点头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云珩抬脚进了屋,与此同时,西陵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说会儿话,然后早些休息。” “岳母大人请留步。”云珩说着,走到赢倾身边坐下,“有件事也许应该让你知道。” 西陵茵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 赢倾也看着他。 “东渭皇权之下,还有荣家、沈家、蒋家和卫家四大家族并列权贵之首。” 西陵茵点头:“若荣锦绣跟无痕成了亲,荣家的地位会更上一层。” “宁王府在东渭身份本就不低,跟其他亲王权势相当,握有足够的实权,若加上荣锦绣这个武将手里的兵权,地位水涨船高,会直逼皇权。” 西陵茵蹙眉:“你担心宁王府以后会生出异心?” “异心倒不至于,可权臣不一定非要取而代之才能让人忌惮,有时权势太大只会牵制皇权。”云珩语气淡漠,“我不乐意让倾倾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女皇。” 西陵茵道:“你会不会多虑了?无痕没有野心。” “无痕没有野心,不代表他的父亲没有,不代表荣家没有。”云珩淡道,“荣锦序方才来找了我。” “荣锦序找你?”西陵茵诧异,“他找你干什么?” 云珩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着早已洞察一切的光泽。 西陵茵了然:“找你谈锦绣和无痕的婚事?” 云珩漫不经心地点头。 “如果荣家真的并列四大家族之一,而荣锦绣也当真有野心的话,在我们回到东渭之前把条件谈妥,的确是个先下手为强的机会。”赢倾起身吩咐了侍女一句,回过身来给云珩倒了盏茶,“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如果我是荣锦绣,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婚约被人拿来当做谈判的筹码。” “我也不喜欢。”淡漠的声音响起,一身玄色戎装的荣锦绣走了进来,声线冷漠,“不管荣锦序跟你们说了什么,你们都可以当他是在放屁。” 赢倾转头,没料到自己背后议论人居然被正主撞了个正着,嗔怪地看了云珩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怎么不提醒我有人过来? 云珩柔声安抚她:“是我派人去告诉她的。” 赢倾狐疑,随即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高手过招兵不刃血吧。 不过云珩深谙皇族官场之道,不管是跟荣锦序的交锋还是以后跟东渭权臣过招,都是为了她,完全没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在,她只要选择相信他,把一切都交给他就行。 于是她点了点头,吩咐侍女给荣锦绣奉茶,荣锦绣却并没有打算坐下,只是站在云珩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的婚事我自己争取,谁也无权干涉。” 云珩嗓音淡淡:“女皇也无权干涉?” “就算她不干涉,我手里的铁骑也会效忠天子,这一点不因任何人而改变。”荣锦绣道,“但我不喜欢被人捏住软肋的滋味。” 云珩挑唇,意味不明:“有脾气。” “若是你们不放心,待我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交出兵权。”荣锦绣声音平淡,“东渭镇国将军,谁爱当谁当去。” 赢倾蹙眉,心里思索,这样对待荣锦绣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虽心里这么想,赢倾却还是没有说话。 “本王也不喜欢自己的感情被人拿来当谈判的筹码。”云珩语调平静,自始至终没什么起伏,“但握住自己的筹码不放手,才是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荣锦绣看着他,沉默良久,淡道:“我明白了,多谢。”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看向赢倾:“公主应该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为了那个人可以付出所有,与此同时也会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对不该妥协的事情绝不妥协。” 赢倾下意识地点头:“荣将军说得对。” “所以公主殿下登基以后,只要不做出伤害无痕的事情,我永远效忠女皇,至死不会生出异心。”荣锦绣语气清冷,“但任何人拿我跟无痕的感情作为筹码来谈条件,都请公主殿下把他们当成空气。” 赢倾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相信荣将军对无痕表兄的情意,也相信荣将军的忠心,今晚云珩所说的话若有冒犯荣将军之处,我代他跟将军赔个不是。” 说着,她站起身,真心地欠身表示歉意,“但就如同方才荣将军所说的,喜欢一个人就该坚守自己的底线,也该坚守他的底线,所以云珩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荣锦绣淡道:“摄政王没有冒犯我,公主殿下不用赔礼道歉。” 相反,她觉得云珩是在真诚地跟她沟通,因为没有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会如此理所当然地告诉她:“握住自己的筹码不放手,才是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 透过窗子看着两人举动的赢倾好一阵目瞪口呆:“荣将军真彪悍。” 她这貌美如花的表兄,大概被荣锦绣吃得死死的吧。 “你这是想让荣家兄妹窝里斗?”西陵茵看着云珩,眉心微拧,“大乾皇帝虽不是你,可你这帝王心术使得真是让人佩服。” 云珩淡笑:“岳母过奖,这才是开胃菜。” 赢倾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云珩,真心地笑道:“我家夫君真厉害。” 云珩唇角翘了翘。 西陵茵懒得搭理这对肉麻的夫妻,站起身道:“我这上了岁数的老人没法跟你们年轻人比,精神不太好,晚上得早点睡,就不陪你们唠嗑了。” 赢倾要起身送她,却被她娘挥手阻止:“你好好坐着,别乱动。”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正巧碰上侍女们端着托盘,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她想到赢倾方才吩咐侍女的事情,这是担心她夫君晚膳没吃饿着呢。 西陵茵摇了摇头,失笑之余也生出些许忧虑来,倾儿如此死心塌地地信任云珩固然没什么不好,可一国之君若沉溺于儿女情长,到底也容易引起朝臣的不满,以后摩擦还多着呢。 然而转念想到赢倾所说的那场噩梦,西陵茵心头什么忧虑都没了,对于她来说,天命帝王固然重要,可那是建立在不违背女儿意愿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做这个女皇不会伤害到赢倾,不会影响到她的幸福。 如果做女皇就意味着要被胁迫,要做出某种妥协,会影响到赢倾跟她最在乎的人之间的感情,会让她伤心落寞,那么这个女皇不做也罢。 “今晚妾身服侍夫君。”赢倾含笑,伸手夹了盘子里一只虾,“我给你剥虾。” 云珩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沉静的脸上:“爱妃有事要我做吗?” “没有啊。”赢倾下意识地摇头,随即娇嗔地说道,“你每天既要顾着外面的一大堆事,又要贴身照顾我,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我体贴你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云珩目光微垂,看见她的白嫩的手指:“爱妃这手可不是用来剥虾的……” “人长了一双手,就是用来做事的呀,平日里娇生惯养,偶尔做点什么也委屈不了它们。” 云珩抓着她的手,低头吮了吮她的手指,指尖带着一点鲜虾味:“不用剥,我不吃虾。” 赢倾被他允得指尖酥麻,脸颊一阵阵燥热:“别这样,赶紧用膳,都饿了大半天了。” 云珩道:“你不问问我关于荣家的事情?” “没什么好问的。”赢倾把剥好的虾肉塞进他嘴里,“你做事我放心。” 云珩长这么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嘴角扬起,他道:“荣锦序虽然让人讨厌,荣锦绣却是个值得信任的,且她是女子,以后在朝政上可以帮你,不用顾忌着什么。” 赢倾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云珩的意思,挑眉:“你倒是懂得未雨绸缪。” 85 拖下凡尘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今夜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巍峨皇城,有九重宫阙,有繁华锦绣…还有那弥漫了一地的血色。 一个身着华袍的女子孤傲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着城楼下万民匍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看不清容色却同样尊贵的男子。 明明满身荣光,夺目耀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萦绕在他周身。 赢倾迫切地想要看清那人是谁,却始终不能如愿,那人的脸像是融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让人想到了风华漫天,却始终无法得见真颜。 画面一转。 女子依然一身尊贵华服,独自立于丹陛之上,明黄色袍摆拖曳及地,铺陈在殿阶上,折射出夺目贵气的光华。 殿阶之下,遍地血色,颀长的身躯跪立大殿之上,僵如石雕。 萦绕周身的,尽是孤寂。 直到长剑入胸,在耳畔发出轻微的声音,女子瞳孔骤缩,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急匆匆跑下殿阶,再顾不得华贵仪态,声嘶力竭地喊着:“来人!” 生死一瞬,性命堪虞。 太医全部出动,倾尽所有名贵药材,不知熬了多少个漫长的日夜,终于把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然而他存了必死之心刺下的那一剑含了剧毒,侥幸救回之后身体匮乏严重,脸色格外的苍白,心肺皆衰,从此缠绵病榻,靠汤药续命。 明黄色身影每晚踏足床前,卸下了所有尊贵,温柔与他低语,只为宽慰他的病情,为得见那一丝丝温暖的笑意。 衰竭的身体靠着灵丹妙药也续不了太久,终有那日,他费力撑起孱弱身躯,半靠在床头,把她眉眼映入心怀,嵌入骨髓,嘴角一缕鲜血是她眼里最后一抹颜色。 女子看着他,泪水布满脸颊,蓦地发出凄厉痛哭:“啊——” “啊!”赢倾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浑身冷汗涔涔。 “怎么了?”一双手臂把她揽进怀里,云珩声音里充满担忧,“做噩梦了?” 赢倾闭眼靠在他怀里,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良久才低声道:“做了个奇怪的梦。” 云珩着吻她的发梢,柔声道:“梦都是假的。”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都蜷缩进了他怀里,感受着他心脏处有力的平稳心跳,一种安心的感觉蔓延四肢百骸,一点点驱褪了弥散在身体里的寂冷滋味。 赢倾开口:“云珩。” “嗯?” “你觉得人有前世今生吗?” 云珩微默片刻,声音低沉:“嗯。” 赢倾抬眸,眼底还残留着跟梦中人几乎相同的孤寂:“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嗯。”云珩把她揽在怀里,声音越发低沉,蕴藏着某种无法说出口的浓烈情愫,“相信。” 赢倾眼神没什么焦距地盯着床幔一角,良久才开口:“云珩,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梦见了什么?” “不用理会梦见什么,你只要知道,梦都是假的。”云珩道,“让你感到惊恐不安的梦,一定不会是真的。” “可我以前,真真切切有过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境。” 赢倾抬起头,目光里藏着浓烈的情绪:“云珩,我以前经历过一场真实的梦境。” “梦只是梦。”云珩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倾倾,真实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在梦境中完整地展现出来。” 赢倾沉默,“如果那不是梦境呢?” 云珩一怔。 赢倾心里想,不然就把前世今生的经历全部告诉他吧,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坦诚相待,告诉他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梦境,她亲身体会过他的死亡,亲身遭受过骆星泽的背叛,亲眼见到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射进了他的身体。 然而话到嘴边,赢倾却率先败下了阵来。 她是不是要告诉他,因为前世骆星泽背叛了她,算计了她,反而是云珩对她有求必应,把她放在了心尖尖上,临死前都还把她护在怀里,她欠他一条命,所以才决定嫁给他,以补偿他前世的一腔真心? 赢倾没有勇气去赌,因为她清楚云珩爱得太深太执着,经受不住一点点感情上的打击。 赢倾沉默片刻,悄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说得对。”偎进他怀里,赢倾声音柔和,“梦境怎么可能真的完整诉说曾经的经历?” 云珩心弦细不可查地微松,下意识地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道:“别太放在心上。” 赢倾低应一声,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云珩强而有力的心跳,心头思索,刚才那个奇怪的梦境是巧合吗? 叹了口气,她道:“不早了,睡吧。” 云珩嗯了一声,轻柔地把她扶着躺下:“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 赢倾笑道:“我这一路被照顾得就像玉做的娃娃,生怕被磕了碰了,怎么会不舒服?” 云珩躺在她身边,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眉眼,眼底有着赢倾看不懂的幽深色泽。 赢倾闭上眼,心神静谧,周身一片安然,似乎只躺在这个人身边,感受到他的气息萦绕,就能让她摒弃所有的烦恼,身心皆能彻底的放松下来。 云珩,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赢倾心头微拧,心扉泛起细密的疼。 早上下起了细雨,车程自然耽搁了下来,云珩本就不着急赶路,怕赢倾舟车劳累,下了一场雨刚好理所当然地停下来休息。 阴雨的天气容易让人泛起疏懒,何况昨天夜里没怎么睡好,赢倾早上窝在云珩怀里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身。 早上她其实醒了一次,只是被云珩一句温柔的“乖,今天下雨,不赶路”又哄得继续睡,于是直接错过了早膳,睡到了近正午才醒。 “唔,睡得骨头都快酥了。” 赢倾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矜贵男子,俊美的容颜实在惹人垂涎,赢倾伸手抱着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刚睡醒还没有洗漱,所以她亲的是脸,并慵懒地打了招呼:“夫君早。” “倾倾早。”云珩唇角上扬,蚀骨的柔情都蕴藏在眼底,“睡饱了吗?饿不饿?要不要起身用膳?” “云珩。”赢倾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一个劲的盯着他俊美的脸,“你长得真好看,越看越好看,像花儿盛开一样。” 云珩嘴角一抽,笑道:“男人像花儿一样?” “是啊,我家夫君比花儿还美。”赢倾丝毫不觉得自己所用的形容词有什么不妥,“早晨起来看一眼,心情好上一整天。” 云珩唇角直往上翘:“以后天天让你看,夜夜让你看。” “这样的话,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从此不早朝’的昏君?”赢倾挑眉浅笑,光华盈满眉眼,“各国朝堂上文武百官年纪应该都差不多,老头子一群,中年人一群,年轻人一群,不过不管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大概都长得歪瓜裂枣的,不如夫君一根手指头好看。” 云珩低笑:“倾倾早上刚起床就吃了蜜?” “你觉得我这样像不像一个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妃?”赢倾沉吟,“妖妃最大的优势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其次就是媚君宠的手段,擅长哄人,而且还哄得恰到好处,甜言蜜语能说进君王的心坎里,把皇帝陛下迷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嗯,虽然精髓还没怎么掌握,但道理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云珩一颗心简直柔化成一团,道:“倾倾什么都不用做,就足以颠覆这红尘天下。” “云珩。”赢倾惆怅,“你被我感染了。” “嗯?” “以前的你尊贵如苍天白鹤,俯瞰天下苍生如蝼蚁。”赢倾声音平静,“现在的你,已被我拖入了凡尘,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淡泊高贵。” 云珩道:“倾倾不喜欢我这样?” 86 女皇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喜欢得无法自拔。”赢倾笑得眉眼弯弯,“苍天白鹤只可仰望,入了凡尘的夫君才让我敢放开一切束缚去爱。” 瞅着云珩唇角的笑容,赢倾叹道:“我是凡人,只能喜欢凡人,所以才把夫君拖下来陪我共享尘世繁华,体会人间七情六欲,不过夫君最近这情绪波动是不是太大了?总是忍不住笑得如此开心,就不怕有损你摄政王的威严?” 云珩摇头:“不怕。” “要克制。”赢倾伸手点着他的唇角,“把喜悦藏在心里,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云珩拧眉:“倾倾这是为难我。” “为难?”赢倾眉梢轻挑,“我以为对你来说,喜怒不形于色是不必费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是以前。”云珩实话实说,“有了倾倾之后,怒可以不形于色,喜悦却一定要放在脸上,这样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倾倾嫁给我,可以让我比天下所有男人都幸福,每天都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之中。” “云珩。”赢倾拧眉,似是百思不得其解,“我真有那么好吗?”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件事,可始终也想不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云珩的地方。 “你的好,是苍生所不及。”云珩没有迟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倾倾方才说我是苍天白鹤?为夫心里,倾倾才是云端那遥不可及的尊贵白鹤。” 赢倾微震,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梦中那个一身高贵华服的女子。 她摇头,不愿再去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转头看了看窗外:“我们是不是该起身了?再赖下去就只能等着吃晚饭了,我娘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一对懒虫?” “爱妃怀有身孕,本就应该多休息。”云珩给她找了个光明正大可以赖床的理由,“孕妇容易困乏,岳母大人能理解。” 赢倾道:“可是我并没有太明显的症状。” “我说有就有。”云珩鼻子抵着她道,“不许反驳。” 他难得使用一次作为夫君的霸权,只逗得赢倾闷声直笑:“是,夫君圣明。” “雨刚停了一会儿,这会儿又下了起来。”雪松走进内殿,把红色滚雪白毛边的披风给赢倾穿上,“长公主吩咐了,说天气冷,让王妃您尽量待在殿内跟王爷情意绵绵就好,千万别出去雨中浪漫,万一染了风寒就不太妙了,王妃肚子里有宝宝,很多药都不可以用,所以千万得注意防寒保暖,保护自个的身子。” 赢倾闻言,抬眼看向临窗前的云珩,眉梢轻挑,唇角扬起笑意:“这话真是我娘说的?” 云珩转过头来,点头道:“应该是岳母大人说的。” 说着走到赢倾面前,伸手接过雪松的活,帮赢倾把披风的带子系好,然后退了一步,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这件披风好像就是专门为赢倾量身定做的,纯正红色的披风,袖口和领子都镶着雪白的皮毛,不但穿在身上显得美丽,更衬得她肌肤如雪,娇艳明媚,一双清澈的眸子熠熠生辉。 “云珩。”赢倾嘴角轻抽,“我们今天不出门,没必要穿得这么……” “有必要。”云珩挽着她往外殿走去,“今天下了雨,骤然降温,理该多穿点。” 顿了顿,“而且岳母大人送的这件披风漂亮极了,配得上你。” 赢倾转头看了看,雪松顾及自家王爷的面子和威严,已经把所有侍女都带了出去,殿内现在只有她跟云珩两个人。 云珩扶着赢倾在椅子上坐下,随即紧挨着她身侧坐了下来,“连日来舟车劳顿,今天给爱妃稍微补补,爱妃不用亲自动手,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 赢倾提醒他:“云珩,我只是有了身孕,手脚并没有断掉。” 云珩道:“倾倾不喜欢这样?” 赢倾怕他难过,连忙摇头:“我是怕累着你。” “带兵打仗都不累,照顾倾倾又怎么会累?”云珩抬眸看她,“难道倾倾觉得自己比千军万马还难伺候?” 赢倾一阵无言以对:“……” 赢倾到底还是没拗过云珩的坚持,安静地坐在那里被云珩一口一口投喂,且专挑她爱吃的,说幸福也的确幸福,天下任何一个女子看到这一幕,只怕都忍不住要羡慕嫉妒恨。 可赢倾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云珩吃得死死的,不忍他有丝毫的伤怀落寞,不忍他的心意被拒绝,怕他多心胡思乱想,怕他一腔情意被伤害,所以什么都想顺着他,除了最初因为弥补和愧疚嫁给他之后,最大的原因应该是那一次他自残的举动真的吓着她了,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可赢倾还是觉得不太对。 明明云珩这么温柔,除了感情强烈到有点偏执之外,对她真是好得实在挑不出一点点瑕疵,可她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赢倾心里这般想着,抬眸看他,目光瞬也不瞬,若有所思。 “倾倾,怎么了?” “云珩,你是不是给我灌了迷魂汤?”赢倾托腮,瞳眸里荡漾着柔情笑意,声音听着有些傻气,“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夫君,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都不敢想象,倘若以后你不在我身边……” “别说傻话。”云珩抬手抵着她的唇,“我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这辈子别想摆脱我。” 赢倾拧眉:“威胁我?” “嗯,威胁你。”云珩放下筷子,“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休想把我甩掉。” 赢倾想着,这像是大乾摄政王云珩会说的话吗? 用完午膳,赢倾走到屋外廊檐下,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声音里有着一点憧憬:“听说有情人雨中漫步别有一番情趣。” “你想去吗?”云珩站在她身侧,“我们去花园赏菊。” 赢倾转头看着他:“可以吗?” 云珩嗯了一声:“可以。” 赢倾想了想,摇头:“不去。” “为什么?” 赢倾道:“外面冷,还是待在屋子里舒适。” 因为她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冒险,若真的去,云珩怕她染了风寒肯定要把她护着,为了她一时的浪漫给他增加多余的负担,没必要。 赢倾转身走到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 云珩端了杯暖茶给她,“喝了,我带你去。” 赢倾抬头,对上云珩永远温柔的眸子,心弦微震,点头把一盏暖茶喝光。 云珩把茶盏放到一边,伸手替她系好了身上的披风,把她从锦榻上抱了起来,然后把帽子给她戴上,全身护得严实,密不透风。 转身走到外殿,燕书把一件黑色宽大的披风系在云珩肩头,云珩撩起披风盖住怀里的赢倾,几乎把她整个人包了起来,连一双眼睛都没露。 赢倾好一阵无语,也懒得探出头来见人。 现在才是秋季,对云珩这样身强力壮的练武之人来说,还没到需要系这么厚披风的时节,为了她,他也算是拼了。 耳畔传来一阵风声,赢倾感觉到云珩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停了下来,然后说道:“倾倾。” 黑色披风被褪下,赢倾终于能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发现他们此时已经到了暖亭里,四周垂下的竹帘遮住了外面的风雨。 “倾倾。”云珩低眉凝视着她沉静眉眼,“怎么了?在想什么?” 赢倾摇头:“云珩。” “嗯?” “东渭上一任女皇是个怎样的女子?” 云珩表情微顿,“怎么会突然对她感兴趣?” “就是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女皇的。”赢倾笑了笑,“虽说东渭每隔两百年就有一个女皇是祭司殿的决定,也算是承了天命,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承了帝位,那就要肩负天下苍生的责任,需要跟男皇帝一样处理政务,治理国家,这位女皇陛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云珩沉默片刻,道:“前些日子我翻阅过东渭政史,史上两位女皇都是英明睿智的女子。” “是吗?”赢倾惊讶,“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跟她们一样好。” “可以的。”云珩低声道,“你可以做得比她们更好。” 赢倾唇角微弯:“这两位女皇都有三宫六院吗?” 云珩静默一瞬,点头:“嗯。” “都有?”赢倾诧异,像是突然对着两位女皇来了兴趣,“有多少?” 云珩有问必答:“第一任女皇晋宜女帝西陵鸢墨,记载在册的皇夫十六人。” 赢倾咋舌:“看来也是多情的皇帝。” 云珩声音淡淡:“这位女皇志在天下,儿女情长从不放在心上,后宫皇夫多,更多也是为了稳固江山。” 87 昭华女帝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看来她跟大多数男皇帝一样,是个胸怀天下苍生的大女子……”赢倾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接着问:“第二任呢?第二任女皇也这么多皇夫吗?” “第二任昭华女帝西陵莞羽,只活到了三十岁。”云珩转头看着暖亭外,“生平皇夫四人,无一善终。” 赢倾一惊:“为什么?” “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云珩声音低沉,“这个人毁了她的江山,杀光了她所有的皇夫,最终连累女皇也含恨而崩。” 赢倾沉默,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然而她还是不解:“你刚才不说她是个英明睿智的女皇吗?” “嗯。”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十六岁继位,在位十四年间东渭国泰民安,前所未有过的盛世繁华,治理天下方面她的确胜过史上大多皇帝。” 赢倾哦了一声:“倒也是个奇女子,可惜了。” “倾倾觉得那个人可恨吗?” 赢倾啊了一声,不解地抬头看他:“谁?” “杀了女皇所有皇夫的那个人。” 赢倾沉默片刻,摇头:“我不知道,不知内情全貌,如何知他可不可恨?就算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女皇,也不过是史书上如此记载,谁又知道她是真的那么好,还是别有隐情?” 云珩眉眼微敛,静默了良久,才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赢倾见他如此,心头泛起狐疑,她觉得云珩在提到东渭女皇时,反应跟平常提到一些不相干之人时有些不太一样。 心念微转,她试着开口:“云珩。” 云珩抬眼看她,唇角扬起清浅笑意:“嗯?” “我觉得昭华女帝的故事比晋宜女帝更精彩。”她道,“可能帝王的爱恨情仇更让人有挖掘的兴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昭华女帝的生平?” 云珩目光落在她面上,柔声道:“你想听?” 赢倾点头:“嗯。” “昭华女帝在兄弟姐妹之中排行最长,容貌最美,气度最佳,因生来承袭天命,这一生光华显耀,荣宠万千。”云珩目光无焦距地落在暖亭竹帘外,素来淡漠的声音似是染了一层让人不懂的色泽,“十岁被立为储君,十六岁正式登基为帝,登基时皇子们最大的年方十二,最小的五岁,个个对她尊敬爱戴,恭顺有加。” 赢倾听着,一边听心里一边思索,承袭天命她倒是明白,因为帝位传承到她那一代已满四百年,皇帝和大祭司必然是早早就算出了她的命格。 赢倾收回思绪,回归自己的好奇心:“登基之后她就选了皇夫?” 云珩摇头:“长公主没登基之前,身边就有了一个特别亲近的人。” 赢倾讶异了一下,随即想到,既然是以储君标准来培养,那长公主身边有男子伺候也正常,毕竟历代太子都早早就成亲有了太子妃,换成公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这个人是长公主驸马?” “不是。”云珩摇头,“他原本卑贱,只是生了一张祸水的容貌。” 赢倾心头咯噔一下,心尖没来由的泛起尖锐的疼。 所有的好奇心似乎突然间不那么重要了,她沉默片刻,蹙眉:“我是不是正在把自己的好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云珩转头看她,见她表情黯然,伸手把她圈在怀里:“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管他们是痛苦还是幸福,都早已做了古,没什么好在意的。” 赢倾依在他肩窝,嗯了一声:“所以,长公主是看中了他的容貌?” 云珩摇头:“应该说,他是作为美貌的侍奴被送进了长公主府。” 赢倾拧眉:“侍奴?” “嗯。” “容貌不错的少年,算是臣子讨好长公主的一个物件。”云珩点头,“此子生性桀骜难驯,被送进公主府之后,先交由内务管家和嬷嬷教规矩,可因性子不讨喜屡屡惹怒他们,一度几乎被打死,然而贴上公主侍奴的标签,又不能真的把他打死,后来无奈之下,内务管家禀报到了长公主那里,长公主日理万机,那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面。” 赢倾不知不觉又听得入了神:“这少年被送进公主府时,公主没见过?” “没见过。”云珩道,“后来经管家禀报之后见到了,觉得少年容貌不错,脾气性子又如此难驯,实在少见,一时起了兴趣就亲自把少年带在了身边。” “啊?”赢倾诧异,“长公主没有治他的罪,反而是少年因祸得福?” 云珩默然片刻,敛眸道:“算是因祸得福吧。” “后来呢?” “长公主留他在身边伺候,亲自教导皇族规矩和礼仪,后来见他喜欢习武,还专门请来了东渭第一高手授他武功,长公主每日读书,少年也跟着她一起学四书五经,学治国之道,学帝王心术。” “长公主对他真好。”赢倾感叹,“公主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很温柔。”云珩拥紧了赢倾纤细的身躯,吻了下她的发梢,“她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把少年驯服得彻彻底底,磨去了他的棱角,让他收起了锋锐利爪,从此死心塌地,眼里心里只看得她一人,摒弃了外界所有,只愿受她一人驱使……” “少年喜欢上了长公主?”赢倾忽然反应过来,蓦然抬头,“少年是不是就是后来杀了长公主所有皇夫的那个人?” 云珩点头:“嗯。” 赢倾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云珩问她,“除了贪心,还自私,凶残,忘恩负义……” “应该没这么差吧。”赢倾蹙眉,不知怎么的,居然下意识的就为那个少年辩解了起来,“站在长公主的身份上来说,少年的确贪心了些,毕竟公主对他真的是很好,他就算无法接受长公主身边出现其他的男子,也不该痛下杀手,为君者其实本身就有很多的不得已,也许那些皇夫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嗯。”云珩点头,“你说得对。” “何况这位长公主做了女皇之后,身边仅有四位皇夫,那这四个男子定然都是东渭权贵家子弟,就这么杀了显然不太合适,极易惹来众怒,对江山社稷来说也极有可能会引发一番动荡,甚至引起危机内乱。” 云珩没说话,眉心微敛,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情’之一字实在是害人不浅,我相信这个少年是因为喜欢长公主太深,所以才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他本性有多自私。” 云珩嗯了一声,掩下的眸子藏起了太多让人无法窥测的思绪。 “不过云珩,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赢倾不解,“就算史书上有所叙述,像这种事情也大多是三言两语寥寥带过,应该不会给一个侍奴太多的笔墨吧。” 云珩回过神,一笑:“那个侍奴后来坐到了东渭摄政王的高位,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赢倾瞬间明白:“哦,原来如此。” 赢倾叹息:“女皇陛下如此英明睿智,于十六岁登基之后能独自亲政的情况下,还封这个人为摄政王,足见对少年的感情之深,不惜为了他而破例,可惜了,本来应该是一场两情相悦的美好爱情,却最终败在了世事难料上。” “倾倾。”云珩敛眸,语气平静没有起伏,“如果你是这位女皇,会不会后悔当初的一念之仁?会不会后悔把这只恩将仇报的豺狼带在身边?” 赢倾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位女皇陛下应该不会后悔吧,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曾经爱过的人。” 云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去吧。”赢倾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原本是出来赏菊的,结果听了一出女皇陛下和摄政王之间跌宕起伏的情感大戏。” 云珩看着她,眼底似有许多欲言又止的情愫,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所有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化作一片平淡。 云珩抱起她,走出暖亭。 赢倾忽然想吃火锅。 “我应该可以吃点辣吧。”赢倾期待地看着云珩,“想吃羊肉汤。” 云珩点头,立即让人去准备。 赢倾慵懒地躺在窗前的锦榻上,眯着眼:“这日子过得简直赛神仙,想吃什么吃什么,出入起居有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就负责张嘴就行,连手都不用伸。” 说着转头看向云珩:“你就不担心把我养成废物?” 云珩摇头:“不怕。” 赢倾沉默片刻,托着下巴,语气疏懒:“云珩。” “嗯?” “记载昭华女帝和摄政王生平之事的那本书,以后有机会找给我看看吧。”赢倾说道,“我好想多了解一下他们的生平。” 云珩没说话。 赢倾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云珩摇头,“以后回到大乾再看。” 赢倾沉吟片刻:“你的书房有吗?” 云珩又沉默了下去,不知想点头还是想否认,这还是赢倾第一次见他如此,挑眉:“云珩,你在暖亭里给我讲的故事,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云珩道:“不是编的,不过书上没有记载得这么详细。” “那你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赢倾诧异,“难不成你看过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史?” 云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一时只能沉默。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的爱恨痴缠有些触动我。”赢倾转头看着窗外阴的天色,“可能女子天生对跌宕凄美的爱情故事比较感兴趣,不像你们男子,志在天下,眼睛看得到的都是万里江山,家国抱负,男人跟女子的眼界心胸到底还是不同的。” 云珩目光落在她清丽的侧颜,心头思绪沉沉,就如狂风骤雨下江海上泛起的滔天巨浪,惊涛拍岸,起起伏伏,无法平静下来。 这天夜里,赢倾又做了个梦。 不再是断断续续的画面,而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十四五岁模样,依然无法真切地看清容貌,只是依稀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诡异的安静:“……” “告诉本宫你的名字,以后就不必再看他们的脸色,不用再挨他们的打。” 持续的沉默:“……” “本宫不太喜欢不听话的人,你若是不愿待在这里,可以现在就回去,本宫会让你的爹娘对你好一点,也不会因此而怪责于你。” “……” “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既已入了公主府,往日名姓便当化作烟灰,公主喜欢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这是让本宫赐名的意思?” 一阵静默之后,桀骜的声音终于短暂歇火:“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几句对话注定了一生的痴缠牵绊,不知是孽是缘。 88 梦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长公主殿下未置可否,只吩咐贴身侍女带他去洗漱换衣,顺便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身上的伤。 一番清理之后,少年一袭青色袍服出现在书房,看见那个女子正专注地翻阅《楚辞》,见他进来也没转头,只道:“你姓什么?” 少年没说话。 长公主抬起头看他,十三四岁的青葱少女正值风华正茂,姿容倾世,一双瞳眸明澈,然而因生来承袭天命,眉眼间自带一股清贵:“本宫问话,你需及时回答。” 少年沉默片刻:“我……” “也罢。”长公主开口,“既然你不愿意再冠以前的姓,本宫就赐你一个‘云’姓,名景行,望你以后能做一个性情高洁、海纳百川之君子。” 少年没说话,只是那一瞬间无法掩饰心扉的震动。 也许他从未想过一个名字能带给他多大的感触,可这位初次见面的长公主,东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殿下,却为了他的一个名字而费心翻阅《楚辞》,只为给他一个美好寓意的名字。 云景行。 “即日开始,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做些侍读研墨的活,不用理会其他。”长公主说完这句话,就低头去翻书案上的卷宗,“不管你父亲把你送来的目的是什么,本宫对你都没什么兴趣,你不用把自己当成侍奴,也不用做棋子。” 少年没说话,只低头沉默,心头不断念着那个崭新的名字。 那一日之后,他跟在长公主身边形影不离,白天她看书写字,他就负责替她研墨,研磨是一项急需耐心才能做好的活,墨和水的比例如何调和,研墨的力度如何掌握,他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学会,从起初的笨拙到后来的游刃有余。 长公主进宫见皇上,见皇后,见朝臣,他每每尾随在身侧,皇上或者皇后对长公主说的话,他安静地记在心里,长公主在朝臣面前展现出的储君气度,他皆看在眼里。 大军归来,她代天子犒赏三军,东渭最骄傲的武将都对她心悦诚服。 这是东渭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一个还不足十四岁的少女,却让满朝文武都敬服有加。 云景行目光落在铁血戎装的将士们身上,无法收回视线。 长公主十四岁生辰,宫中大摆筵席。 权贵家子弟和贵女在长公主面前恭敬祝贺,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们言语行动中毫不掩饰对长公主的倾慕,满腔情意溢于言表。 坐在高位的长公主风华无双,通身的清贵,让人心生臣服。 少年跟在她身侧,收获了敌意。 他们觉得他身份卑贱,配不上长公主的高贵优雅,他们嫉妒他可以时刻跟在长公主身边。 可惜有长公主在,权贵公子们大多时候也只敢用眼神表达不善。 即便偶尔有人当着长公主的面说他的不是,长公主也只会说上一句:“景行年纪小,你们应该包容他。” 这种像是对待自己弟弟的口吻,让少年心头生出被人庇护的暖意,与此同时,又忍不住蹙起了眉,暖意中隐约夹杂着几分异样的不满。 她比他还小上几个月呢。 生辰之后的某天里,长公主府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云景行认得这个人,知道他是宫廷第一高手,常年跟在皇帝身边护驾,身份品级不高,可权力和实力却都不容小觑。 “景行,以后他做你的教习师父。”长公主语气平静,“你喜欢习武就好好学,这不是坏事,不用偷练。” 少年蹙眉:“我没有偷练。” 长公主唇角噙着戏谑的笑意:“半夜不睡觉偷偷起来练武,不算是偷练?” 少年哑口无言。 只是对上长公主明澈的笑容,心弦按捺不住的泛起悸动。 “以后每天上午跟着师父习武,下午在本宫身边侍读。” 少年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到了长公主身边之后,他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因为长公主没有强迫他做任何一件他不愿意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讽刺或者侮辱他的话,就连命令听起来都是温和充满着商议的口吻,让他无法拒绝,也从没有拂逆过她。 他的时间被安排得越发充实,即便是在梦里,似乎也能感受到少年身上脱胎换骨的变化,时间一日日过去,变化的不仅仅是不断抽高的身体,还有日渐强悍的体格,以及少女明媚的容颜嵌入心扉,在心底生根发芽却无法说出口的爱恋。 于他而言,长公主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尊贵存在,是夜空那一轮不可触及的明月,是云端高贵的白鹤。 而他的感情是禁忌的感情,发自于心底的自卑让他只能将感情一日日压抑,每日自虐似的不断习武,日夜钻研兵书谋略,只为了让自己不断地变得强大。 十六岁那一年,他在所有人震惊到完全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击败了皇朝第一高手,就此出师。 用师父在长公主面前的话来说,“他有三分超于常人的资质,七分异于常人的毅力,所以有这样的成果倒也不算是奇迹,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 长公主听完,温和笑着把这话纠正了一遍,“三分异于常人的资质,三分异于常人的毅力,还有四分归功于师父的倾囊相授,恩师的功劳绝不能忘。” 长公主聪明,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少年学会规矩,学会尊师重道,这种含蓄而温和的方式不会带给他任何强迫的感觉,却又分明让他懂了很多,学会了与人打交道,学会了尊重他人,在以后成为权臣的那段时间里,起了很大的作用。 长公主十六岁登基,登基之前的正月里,雪松西南疆域有藩王内乱,长公主问少年有没有出战的想法。 少年思索片刻,问:“若是平叛有功,能得到奖赏吗?” “能。” 少年点头,奉长公主的命令领了兵马去平叛。 储君登基前夕,朝政大权基本都已掌握在手里,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领军平叛,自然会引来诸多权贵世家的不满,因为领军平叛对于武将世家的子弟们来说,同样是一个积攒军功和历练的机会。 原本应该属于世家子弟的机会,被这个人人看不起的少年抢了去,一时之间朝臣们纷纷上书,请求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但最终并没能如愿。 那时的少年其实不知道,长公主顶着多大的阻力压下了所有朝臣的不满,只为给他一个立军功的机会。 历经四个多月,于六月烈日之下,少年带着第一批属于他麾下的忠诚将士,携捷报和一身荣光凯旋归来。 那日阳光格外灿烂,晒得人头昏眼花。 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一眼就望见城楼上那个迎风而立的身影,似乎漫天的光芒都黯然失色,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被思念折磨了四个多月的倩影,再看不到其他。 少女温柔的容颜,是他刻入骨血里永世无法磨灭的朱砂。 自马背上一跃而起,他在众人惊怒的目光下跃上城楼,屈膝而跪,朝他最爱的公主行礼,没有一丝不甘,心悦诚服地献上自己的忠诚。 众目睽睽之下,他执起她纤白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公主答应给我奖赏,那么可以容我自己提一个要求吗?” 出征平叛四个多月,少年容貌依然精致,五官轮廓却明显硬朗了一些,眉眼间多了几分之前没有过的冷峻。 长公主殿下对他素来是包容的,闻言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你想提什么要求?” 少年却迟疑了片刻,心底千言万语,一条又一条越了分寸的请求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清楚,就算公主答应了他,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否则就是自不量力,也会陷她于两难。 长公主看出了他的犹疑,淡笑着说道:“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登基之后,能不能,先不要选皇夫入宫?”他低着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就只是暂时……”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我答应你。” 少年闻言,眼底骤然迸射出喜悦的光:“真的?” 长公主点头,声音沉静:“真的。” 事实上,按照东渭历朝惯例,每一任皇帝即位之后,次月就会举办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 长公主的登基大典在九月,而就在这两天,关于选皇夫的折子和人选已经陆陆续续呈上了御案。 长公主府书房的案上,也有了几位近乎于内定的皇夫名单。 但这一切,都将因少年的请求而被搁置。 但长公主觉得这没什么。 景行立了战功本就应该给予奖赏,何况为了他眼底的那一点喜悦,她觉得值得。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没什么变化,立了战功之后的少年依然跟在公主殿下身边形影不离,纵然皇上和大臣们都说这不合适,权贵子弟们也觉得不合规矩,可容怀瑾从来不理会外面的言语,惯常的我行我素。 然而有些东西到底不一样了。 历经四个多月的分别,刻骨的思念让少年完全明白了自己对长公主的情愫,曾经的桀骜,曾经的叛逆棱角,于这次凯旋之后彻底化为乌有,他在长公主面前的态度变得平和,小心地守护着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人。 长公主也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少年的在意。 可帝王的感情从不是儿戏,而是事关江山社稷,是君权与臣权的结盟。 所以少年时期的感情就算如何纯粹,坐上了那个位置,很多事情也会身不由己。 他只能在暂时有限的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守护着自己的感情,不让任何人轻易践踏。 九月份登基大典,女皇陛下正式入主大正宫,少年成了他身边最忠诚的影子,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没有净身,却可以随时随地进出女皇陛下的寝殿,贴身伺候女皇陛下的起居,早上随女皇陛下上朝,下朝之后跟女皇陛下一起去御书房议事。 他成了宫廷第一高手,御前行走第一将军,也是女皇陛下手里最锋利的一柄宝剑。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女皇陛下的“家臣”,是女皇陛下最在意的人,女皇重视他胜过任何一个权贵子弟,暗里太多隐含敌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可他的眼里,只有女皇。 这一夜的梦很长,赢倾却并没有被半夜被惊醒。 赢倾醒来之后并未睁开眼,而是放空了脑子躺在床上,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她才开始试着去回想梦境中出现的所有关键点,并把这一场像是“有预谋的梦”跟昨天下午云珩讲述的昭华女皇的故事串在了一起,然后陷入了思索。 89 坚定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没有丝毫迟疑,回了句:“再休息一天。” 赢倾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云珩。” “醒了?”云珩轻声开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赢倾道:“睡饱了。” 云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矜贵容颜无波无澜,看不出心底思绪。 赢倾清澈的瞳眸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眼前浮现梦中的画面,思及昨天他给她讲的昭华女皇生平,心头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不知怎么的,越看他就越觉得有种诡异而微妙的代入感。 云景行。 “倾倾在想什么?”云珩低声询问,声音带着几分细不可查的压抑,似是克制着某种不安,“又做噩梦了?” “没。”赢倾浅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看。” 云珩抿唇,唇角牵出一丝笑意来:“是吗?” “今天不赶路?” “再休息一天。”云珩道,“不着急,腊月之前抵达东渭就行。” 赢倾淡笑:“那你今天让人去城里给我买些书来,我想了解一下东渭政史。” 云珩沉默片刻,点头:“好。” 赢倾起身洗漱更衣,云珩贴身伺候着,几乎不假他人之手。 赢倾心底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以前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似乎都在此时有了解释。 比如云珩这个领兵征战沙场、在朝堂上统摄群臣的摄政王,为什么会在照顾女子穿衣这种事情上也得心应手,像已做过了无数遍一样。 “倾儿。”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赢倾的失神。 目光微转,赢倾看着回廊上走来的西陵茵,嘴角扬起温和笑意:“娘。” 西陵茵走到近前,狐疑地打量着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云珩,总觉得眼下的气氛怪怪的。 她方才在回廊上就看见赢倾站在廊下,看神情像是正在对天空发呆,而她身边的云珩跟石雕似的站着也不说话,那双眸子锁在赢倾脸上,若非庭院里并没有画师,她还以为两人是打算以这般模样入画呢。 “怎么了?”西陵茵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你俩闹别扭了?” “闹别扭?”赢倾不解,转头看了一眼云珩,伸手挽着他的手,“怎么可能?我跟云珩感情这么好,娘别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云珩低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眸心情愫翻涌,薄唇抿紧,沉默一言不发。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原本以为会继续赶路,东西都让人收拾好了。”西陵茵淡笑,“没想到你们又改变了主意。” 赢倾温声道:“天气乍凉,娘要注意保暖。” 西陵茵点头:“我知道。” “娘。”赢倾抬眸,“我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西陵茵讶异:“什么事?” “去屋子里说吧。”赢倾挽着西陵茵的手朝屋里带,转头看向云珩,声音惯常的温柔,“夫君,我跟娘聊一会儿,昨天下了雨,你去看看窦溯和将士们那边安顿得是否妥当,让他们好好吃些热食,别受了风寒。” 云珩在她脸上吻了吻,点头:“好。” “即将抵达东渭,可我对东渭的很多制度还一无所知,所以想提前了解一下。”赢倾一笑,“娘不介意给我讲讲吧?” 西陵茵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云珩。” “他是个男子,性情跟一般人又不太一样,对一些宫廷秘闻肯定不怎么了解。”赢倾托着腮,眼睛里浮现求知欲,“东渭史上有过两位女皇,听说都是圣明无双的君王,政绩不逊于历代男皇帝,娘对她们的生平了解多少?” 西陵茵嘴角一抽:“你担心自己做不到前两位女皇这么好?” 赢倾点头:“的确有点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西陵茵道,“有云珩在,怎么也会让你做个让天下人称颂的好皇帝。” 赢倾挽袖提壶,敛眸倒了两盏茶,自己端起一盏轻啜:“我比较想知道的是,昭华女帝的生平事迹。” 西陵茵沉默片刻,了然笑道:“你想了解的,是她的感情经历吧?” 赢倾淡笑:“娘亲好敏锐的心思。” “晋宜女帝和昭华女帝在位时的功绩都不小,两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昭华女帝曾深爱过一个人,而晋宜女帝在感情上没什么可让人评价的。” 赢倾想了解昭华女帝,显然是想了解她的感情经历。 赢倾点头:“昭华女帝只活到了三十岁?” “嗯,她算是一个奇女子。”西陵茵道,“亲手培养造就了一代权臣,却也因为这个权臣而英华早逝,差点毁了江山。” “昭华女帝登基时已经十六岁,应该不需要摄政王了吧,为什么身边的那个人会被封为摄政王?” 西陵茵看了她一眼:“你对昭华女帝倒是挺了解。” 赢倾道:“了解得不多,就是听云珩提了几句。” 西陵茵想了想:“其实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史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只知道昭华女帝跟摄政王确实相爱过,或许女帝爱得更深一些。更多的说法是,摄政王野心勃勃,想要取帝位而代之,那个时候他权倾朝野,几乎把持了整个朝堂大权,最后被女帝忍痛赐死,才还江山社稷一片安宁。” 顿了顿,“而失去了这个最爱的男子之后,昭华女帝精神上也是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驾崩了。” 赢倾蹙眉:“摄政王权倾朝野,野心勃勃?” “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西陵茵道,“很多大臣也坚信这一点。” “可东渭有祭司殿在,不是说没人敢谋反吗?” “把持朝纲,权倾天下,谋不谋反还有什么区别吗?”西陵茵淡笑,“他利用昭华女帝对他的喜欢而一步步收拢势力,架空女皇的权力,就算不谋反,朝政大权实际上也是掌握在这位摄政王的手里。” 赢倾摇头:“这应该不是事实。” “是不是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后世的皇族子嗣引以为戒,不会眼睁睁看着昭华女帝的事情再度发生。”西陵茵道,“所以倾儿,你这番回到东渭,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赢倾沉默须臾,“娘觉得摄政王真的是野心大过感情?” 西陵茵讶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会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沉吟片刻:“东渭皇宫藏书阁里有一本昭华女帝的手札,已经被珍藏了好些年,你若真的想了解内情,也许可以找来看看。” 赢倾没说话,脑子里又浮现出梦中的画面。 云珩说,那人杀了女皇陛下所有的皇夫,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为争风吃醋,然而看在文武大臣们的眼里却是祸乱朝纲,专权跋扈,不可原谅。 赢倾沉默片刻,道:“我的态度始终很坚定,这一生我嫁给了云珩,就只会有他一个夫君。” 西陵茵淡笑:“云珩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跟其他男子有什么名分。” 赢倾没说话,却终于明白了云珩为什么会发展那么大的势力。 赢倾这般想着,眸心泛起几许涟漪,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既然今天不赶路,娘就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休息一天。”赢倾喝完手里的茶,搁下茶盏,“若是想进城逛逛,就让雪松、雪茶陪你去。” “这是迫不及待要去找你的郎君?”西陵茵失笑着摇头,眼睛里透着些许了然,并主动站起身准备离开,“看样子是想通了一些事,想去找云珩说清楚,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突然间对昭华女帝和摄政王之间的感情生了兴趣,是担心自己和云珩步他们的后尘?” 赢倾摇头:“不是。” 西陵茵看出她不愿多说,笑道:“女大不由娘,我就不多问了。” 西陵茵离开之后,赢倾吩咐雪松准备早膳,要丰盛一点,之后她就走了出去,打听到云珩的去处,脚下一转,举步往后花园而去。 赢倾心尖上泛起细密的疼,她叹了口气,沿着花园小径走过去,修为高深感官敏锐的云珩,今日却直到赢倾进了暖亭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像是在魂游天外。 赢倾在暖亭里站了片刻,见他确实没有反应,有些无奈地缓步上前,走到他身后,伸手环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脊背:“云珩。” 云珩瞬间回神,静默一瞬,转过身把她轻拥入怀。 “云珩。”赢倾低声开口,“云景行是被昭华女帝赐死的吗?” 云珩抿唇,声音低沉:“不是。” “云景行有称帝的野心吗?” “没有。” “那他……”赢倾抬眸,眼底情深如海,“算计过昭华女帝吗?” 云珩沉默,俊美的脸像是冰雕一般僵滞,良久才道:“算计过。” 90 一辈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道:“我也觉得云景行算计过昭华女帝。” 云珩薄唇抿紧,神色如雪般苍白:“他是不是很该死?” “该死?”赢倾挑眉淡笑,“为什么?” 云珩沉默不语。 “云景行犯下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不该轻贱自己的性命,不该让昭华女帝伤心绝望而亡。”赢倾转头,看着厅外菊花,“我觉得爱一个人没错,深爱入骨,很多事情无法控制,就该两个人一起去想办法克服面对,而不是做下极端的事情,连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下。” 云珩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俊颜紧绷,似乎不知该对这句话作何回应。 “云珩,你觉得云景行该死吗?” 云珩沉默片刻:“该。” “为什么?” 云珩没说话,只是不自觉地把她拥紧。 “你看,你觉得他该死,却说不出他为何该死。”赢倾转过头,柔和地看着他,“爱上昭华女帝是他宿命的开始,爱得越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占有欲,所以无法容忍她身边出现别的男子,我觉得在昭华女帝刚选皇夫那段时间里,他肯定也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曾艰难地说服自己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克制自己。” 顿了顿,“或者说,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也许那些皇夫的家族给女皇施加的压力太大,惹怒了云景行,他可以容忍自己吃醋嫉妒,却无法容忍旁人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子,所以才不惜触犯众怒除掉了那些皇夫,最终却自己一力揽下了所有的罪责。” 云珩神色复杂,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几许欲言又止。 “怎么了?” 云珩淡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赢倾敛眸沉默,因为那个男子自成年之后跟在女帝身边,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那是少年时期不曾拥有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看着长公主时,眼里只有明亮的倾慕。 “你觉得云景行做错了,却说不出他错在哪里。”赢倾一笑,“因为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应该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明知爱上一个帝王很辛苦,他还是会选择在年少时期就喜欢长公主,为了守护自己的感情一步步掌握大权在手;明知四周扑面而来的敌意是他控制不了的,站在一国之君身边注定要面对无数刀光剑影,他依然不会放弃自己的感情,女皇陛下要顾忌天下江山,要保证社稷的安稳,就只能委屈自己的爱情,站在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谁都有自己的无奈,不能任性妄为,感情和理智时时刻刻都在漩涡中挣扎,爱上她的那个人注定要彷徨不安,看到女皇身边出现其他的男子会嫉妒得发狂,当他权力越来越大,而各大家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逼迫女皇除掉权臣,当忍耐到了极限,他依然会选择痛下杀手。” “云珩。”赢倾唇角微挑,“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云景行这个人的吗?” 云珩指尖微颤,眼底色泽翻涌,良久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觉得呢?” 云珩静了一瞬,才道:“岳母大人告诉你的?” “不是。”赢倾摇头,“我昨晚又做了个梦。” 云珩敛眸不语。 赢倾淡笑:“云珩,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我这几天经常入梦,且那么巧的,刚你昨天告诉我关于昭华女帝和那位权臣的故事之后,我晚上就梦见了他们,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云珩看着她,摇头:“不是巧合。” “那该如何解释?” 云珩不说话。 “云珩。”赢倾抬头,伸手捧着他的脸,“你在不安什么?怕重蹈覆辙?怕悲剧重演,还是怕我最终会离你而去?” 云珩看着他,薄唇抿紧,素来淡漠的眸心似是翻涌着狂风巨浪,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姑娘明媚的笑意,仿佛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依然是那般柔和,包容,让他一颗心沉沦,永世无法挣脱。 “夫妻同为一体,我猜当年的昭华女帝若是可以选择,她不会选择当皇帝,而更愿意与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相守一生,只是责任绊住了他们的幸运。”赢倾抬眸亲着他的唇角,“人非圣贤,谁都有七情六欲,如今两百年岁月已经过去,不管是当年的云景行还是昭华女帝,都已成为历史,我们茶余饭后可以把他们的故事拿出来回味,感动于主人公的执着,唏嘘着结局的不完美,可前人的故事对我们来说是个警醒,也可以当做激励和指引,让我们得以未雨绸缪,做出更多更好的准备,云珩,你说是吗?” 云珩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嗯。” “东渭虽然是我母亲故土,可于我而言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到了那里,我还需要你庇护,你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不能整日沉浸在莫须有的不安之中,分神他顾。”赢倾说道,“世间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往往都是作茧自缚的结果,你这么厉害这么强悍的人,理应傲视群伦,别整日胡思乱想,跟那些姑娘家似的悲春伤秋,对花惆怅。” 云珩抿唇,语气似是辩解:“我没有对花惆怅。” “你对着我惆怅了。”赢倾挑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夜都没睡觉,整夜盯着我看,心里不定在彷徨些什么呢。” “不管昭华女帝如何,也不管以前的云景行如何,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赢倾抬手轻抚着他的脸,“我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这一生要执手偕老的人也是你,所有妄图拆散或者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不管昭华女帝和云景行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往事已矣,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也没必要沉浸在过往的惶惶不平之中自己折磨自己。 也许他们都带着属于各自那一份独有的记忆,不管是过奈何桥时忘了喝孟婆汤,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特殊原因,赢倾都没有深究的想法。 “倾倾。”云珩声音似是有些恍惚,“如果昭华女帝知道云景行算计了她什么,也许不会原谅他。” 赢倾讶异,不会原谅? “那就别让她知道,多简单的事儿。”赢倾一笑,“何况原不原谅又能如何?反正昭华女帝已经不在人世,总不可能从陵墓里跳出来再赐死他一次。” 以后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见赢倾沉吟片刻,开口道:“云珩,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云珩温声道:“什么事?” “还记得当初我被你困在摄政王府,突然间性情大变吗?”赢倾犹豫再三,终于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以前我对骆星泽死心塌地,反而厌恶你强行把我困在摄政王府的举动,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态度变了,像是突然间开了窍,就是赢栀来王府里找我的那次,你还记得吗?” 云珩神色微变,眼底一抹晦暗色泽划过,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一点点又绷了起来。 “我觉得我跟梦境结下了不解之缘。”赢倾淡笑,“当初也是因为一场大梦,让我看清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倾倾。”云珩低声开口,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梦里出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必太过当真。” 赢倾沉默片刻:“如果那不单单是一场梦呢?” 云珩道:“如果那些梦能起到警醒的作用,你可以当做是上苍的安排,若不是,你也不用太过当真。梦境真真假假,没必要太过放在心上。” 赢倾心头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嗯。” 以前是因为觉得重生一事太过离奇荒谬,她担心自己说出来会被当成妖言惑众,可这两天光怪陆离的一些梦境以及云珩隐藏的心事让她明白,有些事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其实不过是看人的认知接受能力。 不过既然他不想听,赢倾也就暂时打住不说了,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说不定他们才可以真正开诚布公地去了解所有的真相。 “今天天气不错,你想赏花吗?”云珩转头看了眼园子,“去园子里走走吧。” 赢倾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暖亭,沿着曲折花径走着,赢倾声音柔和:“云珩,你觉得东渭每隔两百年必出一个女皇的宿命能不能改?是不是真的必须遵循天命而行,否则就会降下灾祸?” “在不违背自己意志的前提之下,可以选择相信。”云珩说道,“如果你能接受自己成为女皇,并且这个皇位并没有给你带来苦恼和负担,我们就顺天命而为。” 赢倾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笑道:“那如果我实在不愿意做这个女皇,或者说这个皇位会带给我无穷尽的烦恼,我们就逆天而行,不理会那些所谓的天命?” 云珩点头:“嗯,是这样没错。” 赢倾笑得眉眼弯弯:“云珩,我们即将抵达东渭地盘上,你要不要这么目中无人?” 云珩唇角扬起,面上终于染上几分真心的笑意:“你不就喜欢为夫的目中无人?” 赢倾切了一声:“傲娇。” 云珩克制了很久,忍不住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低头亲着她的眼睛:“倾倾,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有你在身边,我才可以目中无人,可以肆无忌惮,我的所有底气都来自于你,若是以后有一天,你决定不再喜欢我……” 嗓音低了又低,云珩把她看着,眼底情愫浓烈:“一定要亲口告诉我,好吗?” 赢倾微怔,心头一时又酸又涩又痛,伸手轻抚他的眉眼:“告诉你之后呢?你又要独自离开这个人世,留下我一个人吗?” 云珩沉默不语。 “云珩,我的喜欢是一辈子,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中途变心,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觉得不喜欢你。”赢倾眨眼,温柔地笑着,“所以啊,以后你只要没有从我的嘴里听到任何不喜欢的话,你就不能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不喜欢你了,更不许做傻事,知道吗?” 云珩点头。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脖子,“我以后要对你好一点,一天比一天好,让你每天都活得幸福满足,不会战战兢兢地胡思乱想。然后我还要对你严厉一点,不许你整日胡思乱想,杞人忧天,若是你不听话,我就要惩罚你。” 云珩凝视着她唇角笑意:“惩罚我什么?” 赢倾想了想,煞有其事地说道:“嗯,惩罚你跪搓衣板,让你做个惧内的摄政王,哈哈……” 云珩唇角翘了翘,温声道:“等我们回到东渭,入住皇宫,就可以让宫女去准备了,可以多准备几块放在寝殿里,以备不时之需。” 赢倾一愕,随即笑得不可开支:“云珩,你说真的?” 云珩点头:“真的。” 91 女为悦己者容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眉眼染了笑,声音却娇嗔:“我才舍不得。” 赢倾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看淡了很多事,心态跟以前相比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有身边的这个人,是她永远不能再辜负的执念,他把她视为执念,她又何尝不是? 赢倾被套得心甘情愿。 次日一早车驾重新开始启程时,云珩和赢倾的心情都已拂去阴霾,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两天里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无痕和荣锦绣形影不离了两天,于第三天赶路时依然腻在一块儿,两匹马并骑,让荣锦绣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西陵茵在荣锦序面前说了那句“昨晚我掐指一算,锦序,你已大祸临头“之后,荣锦序就总觉得心神不宁,他左思右想,除了那晚跟云珩说的那番话之外,其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他试着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云珩跟赢倾如胶似漆,无痕跟锦绣两人也片刻不分,让他压根找不到一点探话的机会。 赢倾蹙眉,平静地压下心头异样感觉,伸手接着几片柔和的雪花:“今年的雪来得好像有点早。” 云珩说道:“这是瑞雪。” 赢倾目光微转,抬眸看向端坐在马背上的云珩,抿唇浅笑:“瑞雪?” 云珩点头,利落地翻身下马。 云珩充耳不闻,径自上了赢倾的马车。 西陵茵坐在前面另外一辆马车上,此时赢倾的车上只有雪松贴身照顾,见自家王爷上了车,雪松不等吩咐就极有眼色地主动下了马车,留给自家王爷跟王妃安静共处的机会。 “云珩,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瑞雪吗?”赢倾放下车帘,笑意盈盈地看着坐在一旁的云珩,声音柔和,笑容明媚。 云珩点头:“你是东渭祥瑞。” 赢倾挑眉失笑:“只怕东渭权贵们不一定这么认为。” “他们必须这么认为。”云珩语气淡淡,“各大世家自有排行,谁若不听话,就换一家上位。” 他语气太过沉着,嗓音里流露出来的冷硬让赢倾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像是他们又回到了以前在大乾时面对文武百官时的态度,带着浑然天成的霸气。 前些天那些不安都已经远离,云珩依然是那个无坚不摧的云珩。 赢倾笑容明媚,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云珩,不解:“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我身上凉。”云珩解释,“没关系,你先坐着,把毯子盖好。” 赢倾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冷不冷?” 云珩摇头:“我是练武之人,这点冷不算什么。” 赢倾正要说话,却听外面呼啦啦翻身下马之后军靴落地的声音,随即有人恭敬地行礼:“末将参见长公主!恭迎长公主、凤公主殿下回宫!” “韩统领免礼。”西陵茵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此番护送凤公主的大乾兵马五千由窦将军统帅,迎回凤公主的东渭兵马五千由荣将军统帅,本宫和凤公主直接进城,韩统领带他们去军营安顿,东渭将士对待大乾将士务必周到谦恭,切不可怠慢分毫。” 赢倾抬眸看向云珩,云珩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柔声道:“让岳母大人安排就好。” 赢倾点头。 “末将领命!”韩统领恭敬地应下,“麻烦荣将军护送长公主和凤公主进宫,皇上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要见凤公主,大祭司和几位内阁大臣、宗亲王爷此时也都守在了大正宫,正等着拜见公主殿下。” 西陵茵点头:“本宫知道了。” 韩统领告退,带着自己手下的将士翻身上马,行到荣锦绣跟前,两人做了个临时交接。 荣锦绣给了他一面银白虎符,供他临时安置兵马所用,随即领着一行亲兵亲自护送长公主的车驾进了城门,往皇宫方向而去。 赢倾掀开帘子看向繁华的皇城,唇角挑起几分哂笑:“感觉真有几分荣归故里的味道。” 云珩道:“东渭比大乾民情更淳朴一些,百姓信奉神灵,对祭司殿尊崇有加,他们相信人有因果轮回,所以相对之下,善恶更为分明,行事准则也更强一些,轻易不会越了那条恶之线。” 赢倾抬眸看他,眼底闪烁着崇拜的光泽:“云珩,你这个假的东渭人比我懂得还多。” “你也是假的东渭人。”云珩唇角翘起,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你是大乾摄政王妃,在没来东渭之前,跟东渭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了解他们的风土民情。” “不过以后就需要了解了。” 云珩沉默片刻,“以后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好啊。”赢倾俏皮地眨眼,“我现在是有夫万事足。夫君无所不能,我也跟着沾光,免得到时候对东渭风俗一窍不通,被他们的臣民笑话。” 云珩想抱她,却又担心把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只得暂时克制住,温柔地嗯了一声:“没人敢笑话你。” 赢倾越来越喜欢他平静中流露出霸气的样子,分明比那些所谓的虚张声势和霸气外露更有威慑力。 她挪了挪身子,主动挪到云珩身边,用毯子把两个人都包住:“马车里暖和得很,我一点都不冷,你也不用时刻把我当成娇弱的娃娃。” 云珩正要躲开她的碰触,闻言动作一顿,改而把毯子裹在她一个人身上,然后直接把她连人带毯子圈在自己怀里。 “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可乱来。” 赢倾挑眉:“你这是为了孩子着想?” 云珩亲了亲她的脸:“为了你,以及我们的孩子着想。” 赢倾冲着他仰头,然后闭上眼,卷翘的睫毛像两扇蝉翼。 云珩先是沉默,随即伸手环着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唇瓣,品尝浅啄,情到深处,几乎又控制不住那种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半个时辰后,车马行到宫门外停下,赢倾掀开帘子看了看:“到了吗?该下马车了吧。” 云珩圈住裹得像蚕蛹的赢倾,声音淡而暖:“不着急。” 荣锦绣策马上前,朝宫门口的禁卫出示了令牌:“凤公主回宫,尔等恭迎。” 荣锦绣抬手示意,率先策马进了宫。 今天这样的气候下,若是让尊贵的凤公主下车步行进宫,别说长公主心疼,只怕大乾摄政王当场就会发作,绝不可能因为到了东渭地盘上就收敛自己的脾气,这是无痕提前提醒楚红衣的话。 荣锦绣性子虽强悍,却一向听无痕的话,尤其是无痕以正经的语气说起正事的时候,她向来无条件相信并遵从。 哒哒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赢倾半眯着眼窝在云珩怀里:“云珩,我们不用先去洗漱更衣一下,再去面圣?” “不用。”云珩道,“这样就挺好。” 赢倾拿开自己身上的毯子,她今天穿了一件厚实的锦白袄裙,外面披着那件红色滚白边的披风,整个人显得像是刚出水的雪莲,清丽灵动,贵气如玉。 云珩亲着她的额头:“很美。” 赢倾笑道:“自打我们成了亲,夫君以前淡漠寡言的习惯一去不回头,越来越擅长甜言蜜语了。” “你喜欢听,我就天天说。”云珩道,“说到你烦了为止。” “我才不会烦。”赢倾笑道,“女为悦己者容,世间哪个女子不爱美?除了爱美,还喜欢甜言蜜语,经不住哄,来自心爱之人的情话就像蜜糖,能让人从嘴里甜到心坎里,我敢保证,就算是荣锦绣这样的冷面女将军,也绝对经不住无痕甜言蜜语的呵哄,何况是我?” 云珩低声叹了口气:“要是真能如此简单就能让你开心,余生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负责哄你开心就好。” 赢倾笑得愉悦,像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 然而当马车真正停下的时候,赢倾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外露的表情。 这么多人出来站在寒风小雪之中迎接他们的储君公主,除了表示出极大的尊重之外,对于赢倾来说,也显然是个无声的震慑。 可赢倾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把毯子放在一旁,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披风,须臾之间周身的气势已经发生了转变,在云珩贴身搀扶下弯腰走出马车。 车外雪松已经撑好了伞,正要伸手扶下赢倾。 赢倾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干什么?” “凤公主,您可以踩着他的背下车。” “让他起身。”赢倾语气淡淡,“我没有这种的习惯。” 说着,转头看向从马车里出来的云珩:“夫君,抱我下车。” 云珩什么话也没说,揽着她的腰飘落在地上。 东渭大臣们表情微变,正要说话,却见西陵茵开口:“别杵在这里了,进去见父皇吧。” 92 西陵紫仪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皇上,大祭司。”内侍碎步走进内殿,恭敬地禀报,“凤公主来了。” “来了?”内殿传来一个老者虚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让她进来吧。” “是。” 内侍转身行来,朝西陵茵和赢倾行礼:“皇上召见公主殿下。” 赢倾点头,举步往内殿走去,云珩沉默地跟在她身边,刚走了两步,面前就有一个男子伸手拦住了他。 “父皇只召见凤公主,不相干之人留步。” 赢倾神色冷漠,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霜,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赢倾停下脚步,看着说话的中年男子,应该比她的娘亲大上几岁,心里先暗自猜测了一下他的身份,然后淡笑着开口,“娘,这位就是大皇伯?” 西陵茵淡笑着道:“没错,这位是东渭皇长子,娘的兄长,你的大伯父,封号黎王。” 赢倾哦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原本作为晚辈,我应该给皇伯父见礼的,不过此番回来东渭听说是为了继任皇位,所以按照皇族礼仪来说,君臣在前,应该是皇伯父跟我见礼才是。” 黎王脸色微变,在场的其他宗亲大臣也都诧异地看着她,显然没料到,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刚回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凤公主说得极是,君臣原本就排在父子之前,皇族论尊不论长,但黎王并没有让凤公主见礼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皇伯父是什么意思。”赢倾打断了说话人的话,“只是我的意思可能你们还没听明白。” 黎王皱眉:“凤公主不妨直言,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太过愚钝。” “我的意思是说,此番回到东渭是为了继承皇位,做东渭的女皇,若非如此,我是不会回来的。”赢倾一笑,“我十六年生长在大乾,一直以为自己是大乾之人,后来嫁给了摄政王,成了摄政王妃,这些都是在我回东渭之前发生的事情,任何人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黎王及一干大臣沉默。 “云珩不是外人,对我来说更不是不相干之人。”赢倾目光平静,“作为我的夫君,我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夫君必然需要随身保护我的人身安全,怕我受委屈,担心我被人欺负……” “凤公主乃是东渭储君,谁敢欺负你?” “这只是大伯父自己的想法,夫君对我情深似海,自然不愿冒一点风险。” 黎王无言以对:“可他不是东渭臣民——” “如果我成了东渭女皇,夫君就是女皇皇夫。皇夫应该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东渭皇族之人吧?”赢倾淡笑,“还是说,大伯父其实并不愿意看我回来继承帝位?若是如此,我可以即刻打道回大乾去。” 黎王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向云珩:“大乾摄政王的威名本王也听说过,手掌四十万兵马大权,在大乾权倾朝野,是无冕之皇,说一不二,朝廷内外无不对摄政王敬畏有加。难不成到了东渭,摄政王就打算靠着凤公主庇护于你?” 云珩嗓音淡漠:“干卿底事?” 明黄龙幔拂动,一袭雪白曳地袍服的年轻男子手握金色权杖走了出来,眉目温雅,神情平静,视线落在赢倾脸上,平淡的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陛下等着见凤公主。”他像是没听到外面的争执一样,嗓音同样平静,“请凤公主和……” 视线微转,目光落向站在赢倾身边的云珩脸上,只蜻蜓点水般留了一下,很快移开视线,“这位大乾摄政王一起过去。” 黎王表情不虞,却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情绪,其他宗亲贵胄听到大祭司开口,自然也不好再故意为难。 赢倾颔首,抬脚走进内殿。 云珩沉默地跟在她身侧,经过大祭司身边时,脚步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随赢倾一起往龙榻方向走去。 “凤公主殿下。”内侍站在一旁提醒,“进了宫,要给皇上行礼。” “她没给任何人行过礼。”云珩淡漠开口,“到了这里也不会。” “面圣跪拜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君臣礼仪,不管是大乾还是东渭都一样,摄政王这是故意要挑衅君威,还是根本没把东渭皇帝放在眼中?”黎王语气冷冷,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凤公主是父皇和大祭司共同决定的东渭储君不假,她以后会继承江山,可是这不代表你能仗着大乾摄政王的身份,对东渭的规矩指手画脚!” “大皇伯何必如此震怒?”赢倾笑道,“规矩是人定的,东渭皇族把我接过来做女皇,不就代表这江山以后由我说了算?云珩是我的夫君,也是东渭以后的正宫皇夫,大皇伯这样也算是以下犯上吧。” 此言一出,黎王脸色倏变:“你——” “够了。”皇上皱眉,“都吵吵什么?” 黎王表情阴沉地闭了嘴。 皇帝在宫人搀扶下坐了起来,目光在赢倾和云珩面上打量了一阵,淡语调自带一股帝王威严:“朕让人接你回来是为了继承皇位,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想要坐稳皇位却不单单靠自己,也要靠皇族宗亲和众位元老大臣们的忠心辅佐,甫一回来就得罪皇室尊长,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臣们躬身唱喝:“皇上圣明!” 黎王脸色缓了些,面无表情地看了赢倾一眼。 “皇祖父所言极是,不管是皇族贵胄还是平民之家,尊重长辈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德行,人人都该以身作表率,君王自然也不例外。”赢倾扬唇浅笑,语气不卑不亢,“不过一国之君如果只能靠着讨好尊长和大臣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跟傀儡有何区别?” 皇族宗亲和在场的大臣们脸色齐齐一变,不敢置信地抬头:“凤公主还请慎言!” “这句话说的太严重了吧,凤公主就算不懂规矩,也不该在皇上面前如此大逆不道,简直目无君王!目无尊长!” “凤公主还不赶紧给跟皇上请罪” “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并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若尊长言行符合其德高望重的身份,作为晚辈,我自当尊重。”赢倾转过头,唇角噙着几分笑意,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这群东渭元老,“若尊长言行有悖身份,只知倚老卖老,那么我的身份就只是东陵储君,君臣尊卑,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 “皇祖父若觉得我适合做这个女皇,我就做,若觉得我不合适,也可以另择他人。”赢倾转头看向皇帝,语调始终不疾不徐,波澜不惊,“但是请皇祖父和各位宗亲尊长明白,皇位不是我求来的,若有人仗着长辈身份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甚至试图对我的言行横加指责,对我的夫君无礼,那么我肯定是不乐意的。”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虽这些日子身子骨越发不如以前,眉眼间多了挥之不去的疲色不怒而威的目光里流露赞赏之意:“果然是大祭司占卜出来的天命女帝,这份胆识气魄,放眼整个东渭皇族也无人及得上。” 虽然她身边站着大乾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但靠着旁人所获得的胆色只能浮于表面,掩饰不住内心的怯懦,而赢倾这份胆魄和气度则完全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底气。 皇帝起身往殿外走去,贴身内侍急忙伸手让他扶着,小心地伺候在一旁。 “老四,杨爱卿。” 站在宗亲之列一直未曾说话的宁王走上去,恭声道:“父皇。” “臣在。”另外一个中年大臣也恭敬地向前听候指示。 “长公主之女赢倾,乃天命所授之主,即日起恢复东渭皇族西陵姓氏,名紫仪,入嫡系宗谱,正式册封凤公主,居东宫,享储君之礼,你们二人全权负责操办此事,不得有误。” 宁王和宗正寺卿杨奥良跪下,恭敬领旨:“臣(儿臣)遵旨。” 皇帝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最后看向西陵茵:“凤公主刚回东渭,对东渭还不甚了解,对皇族宗亲也不甚熟悉,接下来就由长公主在这方面多多指点一下,毕竟是你的女儿,你们母女说起话来也方便。” 西陵茵点头:“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三日后在太和殿举行册封大典,今晚上的家宴通知所有皇族宗亲务必进宫,拜见东渭储君。”皇帝陛下目光在外殿两个儿子和众位大臣身上绕过一圈,语气淡淡,“任何人不许再刻意为难凤公主,否则朕不介意杀鸡儆猴。” 黎王脸色微变,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祭司。”皇帝转头,看着手执权杖走出来的白衣男子,“册封储君的典礼由你主持,祭祀殿的祈福仪式也由你全权负责。” 大祭司颔首:“陛下放心,臣职责所在。” “按照礼节,凤公主回宫之后应先去见皇后、皇贵妃等后宫长辈,不过大乾到东渭路途迢迢,今天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晚上还有一场家宴要应付。”皇上看向赢倾,“如此安排,可觉妥当?” 赢倾点头:“皇祖父的安排,自是妥当。” 皇帝于是说道:“那就这样吧,你跟你娘先去休息,让你的夫君留下来,朕有些话想单独与他说说。” 赢倾蹙眉:“云珩跟我一样长途跋涉,皇祖父有什么事可以等明日再说。” 皇帝闻言,好一阵无语:“你们这一路赶路一路休息,以摄政王的体力,应该不至于疲累。” 93 别来无恙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的确不太疲累。”云珩嗓音淡漠,“不过本王暂时没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他转头看向赢倾:“累不累?我先陪你去休息,让人传个太医过来给你诊脉看看” “等等。”皇帝陛下皱眉,“凤公主身体不适?” “哦,也没什么大碍。”赢倾抬眸看他,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气格外淡定,“只是我有了身孕,云珩担心我长途跋涉动了胎气,所以才忍不住担心。” 皇帝陛下表情微僵,目光下意识地朝赢倾的腹部看去,然而随即他意识到不妥,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即便只是极快地瞥了一眼,也能发现赢倾隆起的腹部。 云珩是大乾摄政王,如果他跟凤公主所生下的子嗣成为东渭储君,东渭江山只怕无法安稳。 而短暂的沉默之后,皇帝陛下很快开口道:“先去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西陵茵身后跟着诸多宫人,都是奉旨去东宫伺候的人,走出大正宫,云珩挽上赢倾的手,低声问道:“紧不紧张?” “你要听实话?”赢倾唇角微挑,笑眯眯地偏头看着他。 云珩嗯了一声:“自然是实话。” “不紧张。东渭和大乾虽然是两个国家,可除了东渭多一个祭司殿之外,两国本质上其实没什么两样。”赢倾淡笑,“皇族贵胄秉性不一,世家大臣各有所图,人心有善有恶,尔虞我诈随处可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云珩没说话。 “如果我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姑娘,从未接触过帝都皇城的达官贵人,那么此番初进宫廷,也许真的会无法避免地生出一些拘谨、惶恐、不安等情绪,可宫廷于我不陌生,帝王身份对我也没什么威慑力,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说着,赢倾悠然浅笑:“况且我还有个厉害的夫君随身护驾,自然无所畏惧。” 云珩嘴角翘起:“只怕为夫以后还得仰仗公主殿下庇护。” 赢倾挑眉:“没问题,我护着你。” 走在前面的长公主嘴角一抽,实在没忍住,开口道:“你们俩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 赢倾道:“我已经很克制了,都没有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西陵茵脚步微顿,吸了一口气,聪明地转移话题:“倾儿,你以前的名字可以继续作为小名用,上了宗谱的名字不能乱来,作为储君,你皇祖父给你赐的名寓意尊贵,你得记在心上。” 云珩温声开口,“这是对你的认可,也是对其他人的警告。若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用在意,名字只是记入宗谱,对你没什么影响。” 因为除了皇帝、西陵茵和云珩,没人敢直呼未来女皇的闺名。 赢倾想了想,点头:“嗯。” 阶下停着两副玉辇,西陵茵坐上属于长公主的一副,云珩轻扶着赢倾坐在属于储君的辇上,由禁军护送,宫人浩浩荡荡簇拥着东渭新任储君,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大正宫,往东宫方向走去。 东宫布置得整洁,陈设规格皆是按照储君标准准备,但因赢倾是个女子,风格上有了些许改动。 紫色轻纱帷幔显得典雅,镂空的红木隔断屏风隔开了内外两殿,三层木阶之下横着一张檀木雕花的长案,供休闲时读书写字所用。 长案两端摆着宫人精心培育的玉兰花,一眼看去漂亮,给这代表着尊贵身份的寝殿增了几分秀雅之色。 “暂时就住在这里。”西陵茵带着赢倾走进寝宫,一笑,“登基以后还得搬,所以也就住上两个月而已。” 赢倾有些意外:“之前那位储君没住这里?” “没住。”西陵茵淡笑,“他压不住这里的贵气,自打被封了储君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一直住在黎王府,他的父王母妃也方便照料。” “这些是以后留在东宫伺候的宫人。”西陵茵转身,看着恭敬立于殿阶前的四排宫娥,还有四个年纪稍长些的女官,以及年过半百的两个嬷嬷,语气淡淡,“丁香,芙蓉,即日起你们就是东宫的人,以后唯凤公主之命是从,东宫荣华就是你们的荣华,倘若有人做出什么背信弃义之事,这宫里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别怪本宫事先没提醒你们。” 丁香和芙蓉是两位女官的名字,都是宫里服侍超过五年以上的老人了,闻言立即跪下,恭敬道:“奴婢不敢。” “倾儿,今天先好好休息,晚上家宴别忘了参加。”西陵茵转头,伸手握着赢倾的手,提点,“在其位谋其政,做储君跟做王妃不一样,东宫要有东宫的规矩,有些事情若你不方便做,可以交给云珩,驭下这方面他比你在行。” 赢倾低声咕哝:“这不就是说我没云珩有威严吗?” 西陵茵淡笑:“你觉得你有威严?” “她有。”云珩语气淡淡,“没有人比倾倾更适合做女皇。” 西陵茵无语:“……” 简单交代了几句,西陵茵很快带着长公主府的下人离开了东宫,赢倾看着还跪在阶前的宫人,语气淡淡:“都起来吧。不用太过紧张,各位只要做好的事情就不会动辄得咎,本宫不是喜欢迁怒打罚下人的人,但正如我母亲所说,若是犯了宫里的规矩,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云珩轻抚着她的腰,入殿之后,一阵暖意扑面而来,云珩随手解下赢倾身上的披风递给雪松,雪松拿去挂了起来。 此番随行而来的除了雪松、雪茶之外,还有茉莉和杜鹃,初来一个陌生的地方,用自己的人显然更放心。 赢倾走到临窗前的雕花锦榻上坐了下来,其中一个女官很快上前斟茶。 热腾腾的茶香弥散在空气中,芙蓉恭敬地开口:“这都是今天刚从御茶房拿出来的新品,殿下先尝尝。” 雪松不动声色地验了毒,说道:“以后奉茶侍膳的活就由我来做,稍后你把宫人们的名字和各自负责的职务都写在名册上让公主过目,由公主定夺。” 芙蓉目光看向赢倾,赢倾道:“照雪松说的做。” “是。”芙蓉恭敬应下,“公主殿下累了吧,奴婢给殿下铺床,殿下先休息一下。” 赢倾嗯了一声。 芙蓉和丁香转身进了内殿忙活。 赢倾抬眼看着外殿的宫人,竟有四十人之多,虽说宫中规矩严谨,宫人皆有等级和职务之分,可以前她在大乾摄政王府时殿内最多也没超过十人,而且侍女们大多是安静的,这突然间多了这么多人,赢倾一时还真有些头疼。 喝了茶,赢倾起身走进内殿,屏退了所有的人:“暂时先让我安静会儿,你们都出去吧。雪松,你负责统筹一下宫中各人的品级职责,然后告诉他们以后需要遵守的规矩,不用太严厉,以后都是一起共事的。” 雪松笑着应下:“主子放心。” 赢倾坐在床沿,两只纤细手臂亲昵而眷恋地环着云珩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云珩。” 云珩拥着她,修长的手掌轻抚她的脊背,“累了?” “还好。”赢倾轻声道,“你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云珩摇头:“不会。” 赢倾抬眸看他:“不骗我?” 云珩低笑,转身在床沿坐下,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骗你做什么?” “东渭跟大乾不一样,这里的人不认识你,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他们也许会对你生出敌意。”赢倾叹了口气,“你的军队,身份,王府,都在大乾,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难免束手束脚。” “不会。”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别担心,这些顾忌都不存在,就算没有兵权,没有大乾摄政王的身份,我也能保护你。” 赢倾笑了笑,也是。 “睡一会儿吧。”云珩柔声说着,把她放在床上,“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应付那些牛鬼蛇神。” 赢倾因他的说法而失笑:“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防范于未然。”云珩低头吻着她的唇瓣,“局势不明之前,所有人都是敌人。” 赢倾嗯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困意毫无预警地袭来,她眼皮沉重地抬了抬,最终还是阖眼睡了过去。 云珩给她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把被子给她掖上,温柔地看着她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雪松、雪茶见他出来,低头行礼,云珩淡道:“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公主。” 云珩独自去了东宫花园,远远就看到一袭雪白袍服的大祭司手握权杖站在花园阁楼上,清风拂下,衣袂飘飘,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气质。 云珩身子拔地而起,如一阵风般急掠而至,转眼到了二楼高处凭栏而立。 “摄政王殿下,别来无恙。”大祭司温雅一笑,唇角噙着的弧度带着几分蚀骨的冰冷,“我以为你不会让她再踏进东渭一步,看来还是料错了。” 94 不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眉心微蹙,这般表情恰好就落入了云珩眼底,薄唇微抿,云珩不发一语地接过侍女手里的玉盘,语气淡漠:“你们都下去。” “殿下。”朱嬷嬷上前,低声而又不失强硬的态度,“东宫有东宫的规矩,您才是这东宫的主子,殿下初回宫,切不可乱了规矩。” 说到规矩,云珩和赢倾不比谁懂得多? 漫不经心地转头,赢倾声音淡淡:“既然知道我是这东宫的主子,那我现在告诉你们,云珩是我的夫君,以后在东宫的地盘上,他的话即代表我的话,如此可听明白了?” 朱嬷嬷神色一凛,似乎还要说什么,然而抬眼对上云珩那双冷峻的眸子,霎时只觉得浑身血液凝结一般僵住,朱嬷嬷脸色不由自主地白了白,低头道:“是,奴婢明白。” “本宫在大乾日子过得好好的,原本并不想回来做什么储君。”赢倾站起身,展开手臂,由着云珩给她系上两指宽的腰带,声音始终透着几分闲适的意味,“不过本宫既然回来了,那么肯定不是回来做傀儡的,这一点你们最好明白,顺便想清楚东宫的主子是谁,以后这东渭江山的主子又是谁。” 朱嬷嬷和秦嬷嬷脸色猝变,再也不敢倚老卖老,跪在地上听训。 “本宫是个宽容的人,不喜欢随意惩罚下人,可本宫的夫君乃是大乾摄政王,战场上砍下敌国的头颅不计其数,你们若真惹了他,区区这几条命够他塞牙缝吗?”赢倾嗓音清冷,“也别拿宫里的规矩说事,本宫不喜欢被那么多规矩束着,更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说教,以前在大乾,本宫见了皇上和太后可以不用行礼,因为有夫君护着。皇后惹了我不开心,最后的下场是被打入冷宫,九族被诛,太后惹了本宫不开心,最后被幽禁,失去了荣华富贵。” 赢倾不是选秀入宫的秀女,她是东渭储君,不是傀儡,而是祭司殿抛开所有身份尊贵的皇子皇孙之后决定出来的储君人选。 “本宫告诉你们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们,更不是为了虚张声势,而是让你们明白自己的身份职责,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别逾越了本分。” 赢倾视线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周,声音平和了些,却无法掩饰其中威压,“本宫喜欢安定平静的生活方式,不会无缘无故去找谁的麻烦,更不喜欢动辄见血,所以只要你们守住本分,本宫就能保你们所有人安然无恙,可谁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本宫不会给你们解释的机会,唯一的下场就是杖毙。” 伏地的宫人几乎瑟瑟发抖,惶然回道:“奴婢不敢,凤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赢倾没再说什么。 整理好袍服,云珩低声问了一句:“紧不紧?” 赢倾伸手轻抚腹部,摇头:“这样挺好的。” 云珩嗯了一声,把披风搭在她肩头,替她拢好,伸手揽着她的腰往外走去。 雪松、雪茶贴身跟随着,朱嬷嬷和秦嬷嬷察言观色,此时自然起身尾随上去,并示意芙蓉和丁香跟上。 赢倾坐上玉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云珩也上来。 “你坐就行。”云珩笑着,“我不能逾越了本分。” 赢倾微默,随即嘴角一抽,娇嗔瞪了他一眼。 云珩很是受用,执起她的手亲了亲,旁边宫人们低眉垂眼,谁也不敢乱看,更没人敢开口提醒这不合规矩。 侍卫抬起辇轿,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赢倾往重华宫而去。 众人心头正这般想着,外面就响起了内侍高喝的声音:“凤公主殿下驾到” 赢倾也并不在意他们是否行礼。 皇帝身边的贴身大总管恭敬地引着她走上丹陛,在皇帝身边左侧方的筵上坐下,赢倾看了眼坐席,淡道:“这里少了个位置。” 皇帝陛下眉心微皱:“什么意思?” “我今天见过了皇祖父,皇祖父也见过了我的夫君。”赢倾并不畏忌,平静地与他对视,“按照东渭皇族的名分来说,云珩应算是我的驸马,他理所当然应该坐在我的身边。” 黎王沉声道:“就算是驸马,也该有君臣之分,凤公主莫不以为夫妻一体就可以平起平坐?” 赢倾转头看着他:“在大乾时他是摄政王,身份何其尊贵,却处处以我为先。到了东渭,我自该与他平起平坐,这有何不可?” 黎王脸色冷硬:“既然入了东渭,自当以东渭皇族的规矩为先,君臣有别,尊卑不可乱。” “东渭既然迎我回来,自当以我的规矩为先。”赢倾声音淡淡,“谁若想做我的主,先坐到凌驾于我之上的位置再说。” “没想到凤公主已经成亲了,嫁的还是大乾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大乾摄政王居然是凤公主的夫君,这算不算是强强联手?” 席间有人沉吟:“其实退一步想,可以当做是东渭和大乾联姻……” “什么叫‘当做是’?如果这位摄政王真的是凤公主的夫君,这联姻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难不成还能拆散人家夫妻不成?” “说的倒也是。” 赢倾和云珩也听见了,心情自然是愉悦的。 赢倾眉梢轻挑,想道,原来东渭皇族也不全是草包,明事理的其实大有人在。 “来人。”皇帝陛下的声音,充满不容违逆的威严,“设座。” 很快有内侍领旨意,在赢倾的坐席旁又设了一席,紧靠着赢倾的席位。 赢倾这才慢条斯理地拂衣落座,并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殿上:“容本宫介绍一下,坐在本宫身边的这位乃是大乾摄政王云珩,手握四十万兵马大权,本宫名正言顺拜过天地的夫君,你们可以叫他摄政王,也可以称他云驸马,或者在本宫登基之后喊他一声皇夫摄政王,本宫不挑,都可以。” “皇夫摄政王?”一片静默声中,皇后许杏舞开口,“凤公主的意思是登基之后,让这位大乾的摄政王直接参与东渭朝政?” 赢倾目光微转,看向皇后的方向,平静地点头:“的确是这个意思。” “这不太妥当吧。”皇后眉头微皱,表情深沉难测,“我们承认他是你的夫君,也愿意在你登基之后让人尊他为正宫皇夫,可摄政大事关乎东渭社稷,万不可儿戏,更不是用来体现夫妻恩爱的筹码。” “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对于讲道理的长辈,赢倾愿意给予耐心的解释,“我并非出于夫妻情深才冲动地做下如此决定,而是早已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云珩在大乾就是摄政王,在处理政务上有足够丰富的经验,有他协助,本宫登基之后可以很快学会处理国家大事,不会因为经验不足而出错,这才是对东渭社稷和天下苍生的负责。” 皇后神色沉沉,闻言正待说话,却听赢倾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其实皇后娘娘和其他各位尊长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本宫心里清楚。云珩是大乾王爷,你们担心我一个女子感情用事,会使得大权旁落,但本宫可以保证,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本宫和云珩身上。” “凤公主殿下如何保证?”黎王开口,“就凭你一句轻飘飘的口头承诺?” 赢倾淡笑:“云珩若真有野心,在大乾时就已经是天子,而不会迂回婉转,费尽心机来谋夺东渭的江山。若是你们想当皇帝,会握着四十万兵权不动手,而去他国抢别人家的江山吗?” 赢倾身上流着西陵皇族的血脉,所以不管众人心里对她的归来抱有什么想法,至少她是西陵家的人,她坐上江山,这江山依然是东渭西陵氏的江山。 “本宫只能保证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至于你们相不相信,那是你们的事。”赢倾淡笑,语调波澜不惊,“只是在没有登基之前,本宫愿意让你们知道本宫的态度。如果各位尊长觉得不妥,本宫不会勉强,你们只当本宫从未踏入过东陵,这皇位可以另择明主,我回大乾继续做我的摄政王妃,或者如果我愿意,也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相信云珩不会对我提出后宫不得干政的要求,我们夫妻平起平坐,不管身在何处都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无痕在他母亲面前的强硬,也是早已算准了宁王妃最后必将妥协。 他们唯独没有见过赢倾这般胆大到近乎纯粹的姑娘,连丝毫的掩饰迂回都不会,或者可以说不屑。 今日见了第一面,她就让他们明白,东渭若要有她这个女皇,就必定有云珩这个皇夫。 “当真是仗着祭司殿的支持,就以为有了为所欲为的胆魄。”侧殿传来一个声音,“东渭储君是父皇和大祭司共同决定的人选,东渭臣民千里迢迢把凤公主接回来,是为了东渭江山社稷的安稳,不是为了给东渭制造内乱,后宫尚且不得干政,况且还是一个联姻的后宫,若真的封个皇夫摄政王,这东渭江山以后姓什么,只怕凤公主都不敢保证吧。” 这个声音是黎王妃何菲媛。 作为皇太孙的母亲,何菲媛距离太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只等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就算不能名正言顺坐上太后之位,也可以享有跟太后一样的尊荣待遇。 可因为赢倾,她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95 小姑娘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皇族的江山永远会姓西陵,这一点本宫可以保证。”赢倾并不恼怒,语气始终波澜不惊,“祭司殿应该也能保证。” 何菲媛道:“我们如何相信你的保证?” “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情,总不可能让本宫对天发誓。”赢倾一笑,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既然诸位尊长都知道本宫是祭司殿和皇祖父共同选出来的储君人选,那么本宫倒想问问,各位此时的质疑是对本宫的质疑,还是对大祭司和皇祖父的质疑?” 何菲媛脸色一青,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表情微微一变,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斜倚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却见皇帝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并无兴趣,从始至终并未针对赢倾的放肆多言一句,对于黎王夫妇不太友善的言语也置若罔闻,就这么不发一语地坐着,表情莫测高深,让人看不出心里真实的想法。 无痕本名西陵瑾,他沉默坐在席间,自斟自饮,唇角挑着笑意:“公主表妹的态度已经挑明,这皇位她其实并不稀罕,所以做不做女皇对她都没影响,但若是让她从皇位和夫君两者中间选一个,她必定选择自己的夫君。” 宁王皱眉:“凤公主在说话,你多什么嘴?” “父王且莫恼怒。”无痕抬眼,带着浅淡笑意的目光环顾眼前一周,“我不过是把你们自欺欺人不愿挑明的话说出来,让父王和大伯父别再为难公主表妹而已。这江山帝位是我们需要表妹来做,而不是她求着要做,既然是我们有求于人,自然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如此咄咄逼人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黎王脸色一沉:“阿瑾!” “你住嘴!”宁王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大伯父别怒,父王也别恼,我只是说出事实。”无痕语气淡淡,“表妹方才所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年我在大乾帝都待的时间比在东渭时间长,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大乾摄政王跟他的王妃之间的感情。说实在的,若非摄政王对表妹爱若珍宝,这次她能不能顺利回到东渭都不好说,毕竟这是人家明媒正娶的王妃,摄政王若说一句不愿,你们能把人硬抢过来不成?表妹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的夫君在东渭被人为难。” 众人心头琢磨着无痕的话,这才意识到赢倾方才其实已经很含蓄了,没直接说出“是你们求着我回来当女皇的”这句话,已经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 还有坐在她身边一直没说话的云珩。 虽然他一直在沉默,可他们无法忽略他的身份和他手里的兵权,人家不说话不代表真的好欺负,此时只是因为赢倾能应付这样的场面,所以他以沉默的方式无声地给予她绝对的尊重。 倘若赢倾应付不了,云珩会怎么做? “行了。”皇上开口,“都不许再多说废话,紫仪是东渭储君,眼下已入住东宫,这个月开始适应储君的身份,下个月朕退位,紫仪登基为女皇。” “等安顿好了,紫仪就先学着理政。”皇帝说道,“以后东渭江山的主子是紫仪,她的话即是圣谕,她的身份至尊至贵,谁若悖逆天子,便是同时悖逆圣旨和祭司殿的神旨,东渭律法容不得。” 黎王歇了声,皇后和何菲媛也歇了声。 众人起身跪地,恭敬地行礼叩首:“臣等(儿臣)遵旨!” 赢倾低眉执盏,朝云珩轻举示意。 云珩唇角挑起了三分笑意,宠溺地看着她的侧颜,端起酒盏与她隔空相碰,像是在祝贺她的大获全胜。 帝后一走,侧殿有几位年长的嫔妃也跟着起身离去,宴上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侧殿一个十四五岁的宗亲小郡主跃跃欲试地看着长公主:“姑母,我能去跟凤公主说说话吗?” 西陵茵点头:“当然可以。” 话落,她偏头看向正殿的方向,透过镂空的屏风恰好看到云珩低眸跟赢倾说话,像是在问她累不累? 西陵茵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侍女。 侍女离开侧殿走到了赢倾跟前,恭敬禀报:“凤公主殿下,长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赢倾抬头看了一眼侧殿方向,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我跟你一起去。”云珩正要与她一起起身,却被赢倾阻止,“那边都是女子,怕她们见了你会拘束,你留在这边坐着。” 云珩嗯了一声,便又坐了回去。 雪松和雪茶贴身跟随在赢倾身侧,在她走下丹陛时伸手轻扶,一路随着赢倾走向侧殿,坐在无痕身侧的几位年轻子弟转头朝无痕道:“这位大乾摄政王文武双全,骁勇无比,我们能不能跟他切磋一下?” 无痕语气淡定:“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既有切磋肯定就有输赢,我们也不在乎能不能赢,就是想领教一下他的本领。” 无痕看了一眼前面独自饮酒的云珩,摇头:“今晚大概不行,你们要真是有这个想法,可以去跟他说一下,然后约个时间去校场上比。” 回宫的第一个晚上,纵然是没人敢做什么找死的事情,可作为爱妻如命的人,云珩绝不可能抛下赢倾一个人,自己去跟人比武什么的。 从大乾到东渭的一路上走来,除了偶尔长公主跟自己的女儿说话时,云珩会有短暂的回避之外,其他时候无痕就没见过云珩离开赢倾身边。 “什么时候比不重要,只要能有这个机会就行。”年轻的勋贵们说做就做,各自斟满酒杯,端着酒起身就往云珩的方向走去。 侧殿里,诸位王妃都在打量着这个走过来的凤公主,几个小郡主则恭恭敬敬地起身福礼,“参见凤公主。” 赢倾温和笑着:“不用多礼。” 众人让位给她,云珩只是走到自己母亲身边坐着,对眼前几位目露好奇惊艳之色的少女报以友善的笑意:“不用拘谨,都坐吧。” “凤公主生得好美。” “凤公主的夫君也好看。” “对,简直是一对神仙眷侣。” “凤公主的夫君还是大乾战神呢。” 旁边一个蓝裙小姑娘托着下巴,满眼崇拜地看着赢倾,娇憨地道:“凤公主看起来好贵气,一看就不是凡人,我等只能仰望。” 赢倾表情微妙,对着眼前几个不解世事的纯真小姑娘顿时生出了好感,倒不是说被人奉承的滋味有多美妙,虽然本来也没人会讨厌被人夸赞的感觉。 “倾儿,这个是楚王的女儿,情情。” 西陵茵话音落下,娇憨的西陵情起身行礼:“我是西陵情,见过凤公主姐姐。” 赢倾浅笑:“不用多礼。” 其他几位小郡主见西陵情露了脸,报了名字,自然也有些迫不及待,一个一个都要起身,赢倾笑道:“不用着急,我刚回来也没什么事做,你们明天都可以进宫来找我玩,我让人在东宫设宴招待你们。” 小姑娘们闻言一喜:“真的?” “凤公主好温柔。” “那我可以带朋友吗?” “我可以跟摄政王说话吗?” 席间的人都转头看向说话的姑娘,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穿着鹅黄色宫装袄子,生得娇俏,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尽是茫然:“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赢倾温和浅笑,“云珩性子比较冷,若是你不担心被他吓到,自然可以跟他说话。” 席间一个身穿粉白宫装的女子道:“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君臣有别,男女有别,不能没了分寸。” 赢倾看向说话的姑娘。 年纪也不大,但比起其他几个看起来单纯的姑娘,这个少女显然要沉稳一些,性子看起来也寡淡,应该是属于较为沉默的那种类型,然而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位王妃开口:“既然知道分寸,当着凤公主的面就该少说话。” 赢倾蹙眉,看见少女安静地敛了眉眼。 西陵茵从容淡笑:“倾儿,这是宁王府的小姐,无痕的妹妹,穗穗。” 赢倾挑眉,穗穗? 她想到了大乾长公主府的桑岁。 既然她是无痕的妹妹,那方才训斥她的人应该就是宁王妃了。 赢倾转头看了那位端庄的贵妇人一眼。 “没关系。”赢倾温言淡笑,“我以前在大乾有个朋友也叫岁岁,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觉得亲切得很,若是穗穗不介意,以后可以经常进宫来找我。” 西陵穗闻言,抬眸看她一眼,见她表情真诚,笑意也温和,朱唇轻抿,起身屈膝道:“多谢凤公主殿下。” 宁王妃施玉的表情有片刻僵滞,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赢倾这番举动是在削她的颜面,或者说,西陵穗这样一个庶女的身份居然只因为一个名字就能得到赢倾友善的态度,让她觉得不满,总之她的脸色看起来确有几分不太愉悦。 赢倾转头看他一眼,唇角扬起,表情自然而然变得温柔:“嗯。” 站起身,她淡笑道:“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 众姑娘不舍地起身恭送,也不知是不舍赢倾,还是不舍云珩。 走到殿外,云珩低声道:“我好像多了一群情敌。” 赢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小姑娘?” “她们小吗?”云珩语气淡淡,“跟你差不多大,小的也只小一两岁。” 赢倾默了片刻,笑了笑:“我觉得她们挺可爱的,比大乾那些贵女们好相处。” “是吗?”云珩淡淡,语气不辨喜怒。 赢倾偏头看他,并伸手握着他的手:“吃醋了?” 云珩不说话。 赢倾挑眉:“还真吃醋了?” “不能吃醋?” “当然不能。”赢倾语气淡定,“吃醋的应该是我才对,方才她们看你的眼神你没看到?若不是顾着礼节,只怕一个个直接扑你身上去了。” 云珩沉默片刻,唇角翘了翘:“我方才只顾看你了,没注意到她们什么眼神。” “你好像很高兴?” “嗯。” “因为她们想扑你?” “不是。”云珩说道,“因为你吃醋。” 96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你没给我吃醋的机会。”赢倾偏头看他,唇角挑起一丝柔和笑意,“你身边从未出现过让我觉得可以吃醋的女子,就连那位非要嫁给你的冷婉,我自始至终也都没把她当成情敌,因为她没资格。” 云珩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是带着独属于她的气息,丝丝缕缕传至心扉,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充实。 赢倾坐上辇轿时还在想,云珩从不近女色,除她之外,他的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乱七八糟的女子,就连寻常男子院里常有的通房侍妾,他也从来不沾,她就算想吃醋都没机会。 然后赢倾想,其实以云珩的身份,大乾皇朝必然有很多女子都仰慕他,只是寻常姑娘大多含蓄、聪明且胆小,没有冷婉那般勇气。 且云珩性情如此冷漠,也是很多女子打退堂鼓的原因。 赢倾坐在轿子上,看着云珩俊美的侧颜,心头有些小确幸,这个男人是她的,她往后余生都将和他一起度过,早上起身可以看到他,晚上就寝时可以看到他,白天用膳时也能看到他。 回到东宫,辇轿落地。 云珩把心爱的女子从辇轿上抱起,就像托起生命里最贵重的珍宝,他的呵护,他小心的态度,让她感到心疼又心安。 “云珩。”她环着他的脖子,抬头亲着他的下巴,声音软糯,“你一个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怎么就栽在美人手里了呢?” 云珩心头一悸,从四肢百骸传来的酥麻让他情动,怀里的姑娘在撩拨他,他垂眸看她,望进她充满柔情的眸子,低声道:“因为你是美人。” 赢倾微愕,随即娇嗔道:“世间美人这么多。” “不。”云珩亲了亲她的眼睛,“我眼光高,入我眼的美人仅此一个,倾国倾城,无人可比。” 赢倾抿唇:“你是个傻子。” “嗯。”云珩点头,“傻就傻吧,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朱嬷嬷和秦嬷嬷指挥宫人准备沐浴热水,花瓣,香精,皂角,柔软的毛巾,从橱子里取出崭新的丝绸寝衣,低眉垂眼地请示赢倾是否现在就去沐浴。 云珩淡道:“把东西准备好放在浴殿,其他的不用你们伺候。” 朱嬷嬷诧异,下意识地想说这不合规矩,然而想到赢倾今日里所说的那番话,言语如数被堵在喉咙,她低眉恭敬地道:“是。” 沐浴之后,赢倾躺在熏了香的床上,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云珩,一头乌黑秀发散落在织锦枕头上,眉眼间尽是温和浅笑。 “云珩。” “嗯。”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伸手把被子朝她身上拉了拉,“不早了,睡吧。” 赢倾挑眉:“云珩。” 云珩嗯了一声,声音柔柔的,带着温软的包容:“今天折腾了一天,该累了,早些休息。” “可是我不困。”赢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要不我们来做点加深感情的事情?” 云珩微震。 “虽然我有孕在身,不过宝宝早过了四个月之后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赢倾吻着他的唇瓣,声音轻如柳絮,酥酥麻麻,像是故意在撩拨着他的心弦,“你不用克制。” 云珩神经微紧,“倾倾。” 云珩朝他怀里凑去,抬头吻着他的脖子。 女子身子柔软,刚沐浴之后身上散发着让人沉迷的馨香,正一点点摧毁这个强悍男人的自制力,手臂收紧,他小心地环着她的腰,怕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倾倾……” “嗯。” “倾倾。”他低头吻着她的眉眼,薄如蝉翼的吻一个个落下,密麻将她覆盖,让她无处可逃,“倾倾,吾爱。” 赢倾一觉睡到辰时才醒,在宫里很少有人能睡到这个时辰,皇上要早朝,天不亮就得起身。 原则上来说,赢倾其实也不例外。 只是她有云珩护着,云珩给她撑起了一片天,在最大限度上给了她随心所欲的权力,加上她现在怀有身孕,天气又冷,云珩醒来之后会故意让她多睡一会儿,压根没意识到储君身上该有的责任似的,只把她宠得像是某种四肢不勤的动物。 此时此刻,这只四肢不勤的动物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包裹得跟粽子似的美人:“云珩去哪儿了?” “奴婢不太清楚。”雪松仔细地给她梳头,“王爷说让主子您多睡一会儿,他去去就来。” 赢倾嗯了一声,也没多问。 外殿丁香和芙蓉领着几个侍女恭敬侍立,宫女们手里各捧着一个玉盘,玉盘上放着今天要穿的衣服,腰带,配饰,头饰…… “启禀殿下。”朱嬷嬷走进殿来,恭敬禀报,“黎王府的郡主、楚王府的郡主和宁王府的穗姑娘,以及武王王府的郡主来了。” 雪松笑道:“这些小姐都是初见主子,主子昨天让她们今天来玩,她们自然早早就过来了,总不能让主子等着她们不是?” 身份差距摆在这里,即便只是善意的邀请也相当于召见,赢倾不把礼节放在心上,不代表被召见的人也敢抱着怠慢的态度。 赢倾沉默须臾,“淮南王是……” “淮南王是有了封地的王爷,这次是特地带着一双儿女赶回来参见凤公主殿下的,应该会等到殿下登基之后才会离开。”朱嬷嬷说着,及时补充了一句,“昨晚在宫宴上问殿下能不能跟摄政王说话的那位姑娘,就是淮南王的女儿。” 赢倾想到昨晚那个小姑娘,笑道:“既然如此,让她们进来吧。” “是。”朱嬷嬷应下,随即迟疑地请示,“殿下稍后可要去未央宫皇后那儿请安?” 赢倾一愣,暗道,她还真没正儿八经地给谁请过安。 “皇后有召见吗?” 朱嬷嬷道:“没有。” 赢倾沉吟片刻:“皇后通常什么时候起身?” “皇后近来身子骨也不是很爽利,这会儿可能也刚起。”朱嬷嬷道,“殿下今日有空的话去陪着皇后坐坐就行,倒也不必非得早起去请安。” “嗯。”赢倾点头,“本宫等会看看再说。” “是。” 朱嬷嬷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在内殿梳妆打扮,换好衣服走出去就看到四个姑娘站在殿内,见到赢倾出来,四人恭敬地朝她行礼:“参见凤公主。” “不用多礼。”赢倾语气温和,“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东宫花园里走走。” “是。” 五个年岁相当的姑娘一起往外走去,身着杏色宫装容貌娇俏的小姑娘软声开口:“凤公主殿下,怎么没看到摄政王呀?” 赢倾转头看她,见她一副天真的模样,水灵灵的眸子里尽是期待之色,唇角挑了起来:“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摄政王的?” “当然是为了拜见公主姐姐。”西陵轻雾攀着她的手臂,表情娇憨,“可谁让摄政王长得太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不过公主姐姐请放心,我对天发誓,人家对摄政王绝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赢倾淡笑:“本宫并不担心你有什么企图。” “咦?为什么?”西陵轻雾不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浮现疑问,“因为公主姐姐不在意他被别的姑娘喜欢吗?” “我家王爷生得好看,姑娘们喜欢他不是很正常?”赢倾语气淡淡,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不过他已经成了我的夫君,旁人就算如何喜欢也得不到,不是吗?你说得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可能阻止旁人喜欢他,所以有什么好在意的?” 西陵轻雾皱了皱鼻子:“那公主不担心摄政王喜欢上别的姑娘?” “不担心。”赢倾淡笑,“他这辈子已经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西陵轻雾摇头:“可是我听很多人说,男人的花言巧语是最不可靠的。他们习惯了三妻四妾,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是一辈子,时日久了就会变心,我们女儿家的容貌就算如何漂亮也只能保持几年,等以后没那么好看了,他们就会喜欢那些更年轻美貌的小姑娘……” “郡主。”西陵穗蹙眉,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凤公主跟摄政王感情好得很,你别在公主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那些人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世间并不是没有值得信任的好男儿。” 西陵轻雾嘟着唇,无辜地说道:“人家又没说什么,世上的男人本来就风流好色,况且摄政王位高权重,三妻四妾才正常,你看我父王除了我母妃之外,还有两个侧妃,好几个妾室,靖王叔不也是吗?一个王妃,一个侧妃,还有通房侍妾,总之那些身份尊贵的男人有几个能做到从一而终的?这本来就不正常,除非别有所图。” 赢倾漫不经心地笑笑:“你多虑了。” 西陵轻雾像是有些着急:“公主姐姐不相信我吗?我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不相信你。”赢倾一笑,始终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世间男儿的确习惯了三妻四妾,能做到从一而终的也比较少,但是不代表没有。” 西陵轻雾咬着唇:“那万一摄政王也变了心呢?” “他不会。”赢倾语气淡定,“我相信他。” 西陵轻雾皱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只是哦了一声,低声道:“那,大乾摄政王会心甘情愿入赘东渭吗?”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女子表情一变,目光刹那间落到赢倾面上。 西陵轻雾说他除非别有所图,难不成,真的别有所图? “在大乾,是我嫁给了云珩,我是他的王妃。”赢倾淡道,“在东渭,如果本宫真的做了女皇,他就是本宫的皇夫。我跟他之间没有谁尊谁卑,也没有谁必须依附于谁,如果真的有,如本宫这般柔弱的性子,也是得他庇护较多,所以你顾虑的这些问题都是不存在的。” 她的声音温和不惊,只是跟方才悠然的语调到底是有些不同,似是流露出威仪,让人不由自主地一凛。 西陵轻雾彻底哑了声,其他三位姑娘也各自沉默不语。 跟在几人身后的雪松撇嘴,暗道这点道行也敢在她家主子面前卖弄? 雪松暗自记下这个人,转过头看向雪茶,轻声耳语:“稍后查查这个淮南王,定是不安好心。” 西陵轻雾看着天真,实则心有城府,只是伪装得还行,不过既然是个有城府的女子,当然不会蠢到故意在凤公主面前挑拨,背后定是有人授意。 赢倾沿着花园小径徐行,正要往园子里走去,忽然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熟悉的声音响起:“凤公主!” 赢倾驻足转头,看到了疾行而来的荣锦绣。 荣锦绣很快到了眼前,躬身:“城郊军营里发生了一点冲突,需要请凤公主亲自去处理一下。” “冲突?”赢倾蹙眉,“你说的是大乾玄甲军跟东渭军队?” “是。” “怎么回事?” “事情起因暂时还不太清楚。”荣锦绣道,“臣担心事情闹大,先来禀报公主,摄政王已经过去了。” 赢倾蹙眉,转头吩咐两位嬷嬷先招待几位小郡主,然后朝荣锦绣:“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主子。”雪茶开口,“王爷能处理,不需要主子去涉险。” 赢倾看了她一眼,摇头:“你们跟我一起去,本宫不能让云珩孤军奋战。” 说罢,没有丝毫犹豫就跟着荣锦绣走了出去。 荣锦绣亲自来告诉她这件事,除了因为她是女子,方便进出东宫之外,同时也表明事态应该不小。 军营里的事情云珩自然有办法解决,可此时他身在东渭,他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不管事情起因怪谁,此事都并不容易处理。 储君出宫阵仗不小,赢倾跟荣锦绣一起坐着马车,出了宫门,才听荣锦绣解释:“跟玄甲军起冲突的是淮南王世子带回来的黑曜军。” 赢倾拧眉:“淮南王世子?” 怪不得荣锦绣来禀报,因为起冲突的军队不归荣锦绣管,所以就算她赶去军营也无法处理此事,只能告诉赢倾。 97 愿赌服输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淮南王性情、实力如何?” “淮南王西陵业,在当今皇子之中排行第五,二十年前是东渭第一武将,也是唯一一个以皇子身份领兵的王爷。”荣锦绣说道,“当年皇帝立了皇太孙之后,同时封了这位五王爷为淮南王,带兵驻守淮南边关,享两千里封地,手握边关二十万兵马,是个让人忌惮的王爷。” 顿了顿,“不过朝廷历来有规定,有了封地的王爷不得圣召不能擅自回京,所以淮南王镇守边关之后回来的次数不多,他的一双儿女都在淮南长大,帝都很多人对这位小世子了解不多。” 赢倾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赢倾沉默,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马车一路出了城,直往城郊军营而去。 此时西营偌大的校场上,两军对阵,气势森然凛冽,空气紧绷,透着一触即发的气息。 校场外乌压压围着一群人,大多都是身着盔甲的将士,只是从服饰和颜色的不同上能一眼分辨出他们是属于哪一人麾下的兵士。 校场上对峙的双方一边是大乾玄甲军,以窦溯为首,清一色玄黑戎装,手执红缨长枪,凛然肃立。 摄政王云珩沉默地端坐在马背上,矜贵容颜泛着清冷的光泽。 “听闻大乾摄政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是战场上的神话,本世子仰慕已久。” 白袍青年生得一张过分俊美的脸,肌肤白皙,身段修削,整个人看起来与这肃杀的军营格格不入,那双漂亮的眸子染了几分妖异的邪气,唇角亦是挑起一抹桀骜的弧度:“今日这阵仗,不知摄政王打算如何解决?” 云珩眸光清冷,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白袍青年唇角微抿,顶着头皮发麻的压力,道:“本世子想亲自领教一下摄政王的本领,不知摄政王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本王治军,历来有个规矩。”云珩淡漠开口,“军营中生事,不问缘由,皆以军法处置。” 白袍俊雅的青年脊背一抽,握着缰绳的手细不可查地紧了紧,硬着头皮保持沉默。 “本王给你们两个选择。”云珩语气淡漠,“第一,参与生事的所有将士每人三十军杖,你们二位主将同领责罚;第二,免除其他人的军法,只你们二位主将领责,每人军杖八十。” 大乾将士素来畏惧于云珩治军的严苛,此时自然不敢生出什么想法,不管事情的起因怪谁,不管这样的处置合不合理,他们都不会有一个字的不满。 大乾摄政王云珩刚来东渭第二天,就要对他实施军法? “本王如果赢了你,你乖乖受罚。”云珩目光落在白袍青年的面上,“若是本王输了,同样接受八十军杖,作为御下不力的惩罚。” 白袍青年嘴角微抿,无声地看着云珩,良久,唇角扬起一抹狂肆的弧度:“本世子应了。” “将士的不满因主将而起。所以本世子接受第二个处置方式,所有的责罚由主将承担,免除其他人的责罚。”西陵煜眉梢扬起,表情带着几分孤傲,“如果本世子赢了,请摄政王和窦将军各领八十军杖。若本世子输了,也自当领责,绝不抵赖,今日在场的所有将士作证!” 身后心腹将领皱眉急道:“世子爷,万万不可!”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出尔反尔?”西陵煜语气冷淡,“你们不必担心,今日若本世子输了,受下八十军杖也是本世子技不如人,跟任何人无关,不许因为这个理由而挑起两军敌对混战,听清楚了没有?” 身后众将士脸色齐齐巨变:“世子!” 西陵煜语气骤冷:“听到了没有?!” 将士们一凛,应道:“是!” 话音落下,对峙的两支军队顿时如潮水般有秩一同地往后退去,让出足够宽敞的地方,供西陵煜和云珩切磋较量。 云珩一袭黑色织金锦袍,端坐在枣红色骏马上,容色冷峻,周生流露出浑然天成的贵气。 西陵煜一身白袍,不发一语地端坐白马背上,左手握缰,右手执枪,俊秀容颜端方,上挑的眼角流泻出几分孤傲的气息。 两匹高大的战马沉默对峙。 砰,砰,砰。 锣鼓声响起,校场上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而紧绷,空气中充满着一触即发的慑人之气。 蓦地一声嘶鸣! 众将士心弦一震,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校场上两匹战马、两位主帅,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瞬间。 西陵煜看起来倒是不惊不惧,从容地翻身下马,道:“本世子愿赌服输,任由摄政王处置便是。” 淮南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大惊失色:“世子爷不可!” 西陵煜转头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眉梢一挑:“你们是要本世子自毁承诺,做个言而无信之徒?” 将士们语塞:“……” 云珩抬手示意。 “摄政王容禀!”校场外围观的一个将领急掠而来,躬身,“煜世子此番随淮南王回京述职,乃是奉召而来,淮南王此时正在宫里面圣,对军营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若是摄政王擅自处置了煜世子,稍后皇上那里只怕不好交代,还请摄政王三思。” 他是荣锦绣手下将军,原本不用掺和云珩跟西陵煜之间的事情,愿赌服输本就是武将风格,将军一诺千金,军营里容不下贪生怕死之徒。 可西陵煜的身份实在特殊,不得不慎重以待。 云珩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表情不见喜怒,声音清冷:“西陵煜,你说。” “本世子方才已经说了愿赌服输,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西陵煜皱眉,目光不悦地看着过来说情的年轻将军,“本世子不常回京,所以不识得你的身份,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自毁诺言,以后还如何服众?” 求情的将军闻言,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为难道:“若淮南王震怒……” “此事我会派人跟父王说清楚。”西陵煜道,“今日是我心甘情愿跟摄政王立了赌约,不会迁怒旁人。” “可是——” 恰在此时,军营外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凤公主驾到” 荣锦绣冷漠的眸子一扫,声音冷硬:“凤公主殿下驾临虎贲西营,都还站着干什么?不知道要行礼吗?” 话音落下,荣锦绣的虎贲军刷刷跪地,万人同时参拜的声音震天:“参见凤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是窦溯为首的大乾将士单膝跪在校场上,“参见摄政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乾将士行的是大乾礼,赢倾是大乾摄政王妃,没毛病。 淮南军为首的几位将领看向西陵煜,这位白袍青年世子目光落在东渭新任凤公主面上,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泽,抬手轻挥示意。 几位心腹将领得令,立即单膝跪下:“参见凤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赢倾没说话,目光从偌大军营广场上掠过,看着三支军队齐聚一片的宽阔校场,在荣锦绣和雪松、雪茶贴身跟随下一步步往前走。 行近校场,云珩飞身而下,很快到了她跟前:“你怎么来了?” “听说军营里起了冲突,我担心你为难,所以过来看看。”赢倾温和一笑,“怎么回事?” 云珩唇角轻挑:“我若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以后还如何在东渭立足?” 赢倾低声道:“这不是怕你为难吗?” “嗯。”云珩想把她抱在怀里,不过顾忌着这么人,到底忍住了,只揽着她的腰带她一起掠上校场,声音淡淡,“西陵煜,拜见凤公主。” 白袍青年沉默地注视着赢倾。 赢倾也近距离看到了这位淮南王世子,入眼的第一印象是这位世子长得还挺俊秀,难得的好姿容。 然而还没等她仔细端详,青年已经敛了眸子,单膝跪下:“臣西陵煜,参见凤公主殿下。” 赢倾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听话,挑了挑眉,淡笑道:“世子请起。” “不用起了。”云珩淡漠开口,“来人,军杖伺候。” “什么军杖?”赢倾诧异地看着他。 “军营中生事,该按军中的规矩处置。”云珩声音很淡,“西陵煜和窦溯,各领杖责八十。” 赢倾静默,杖责八十? 站在一旁的荣锦绣眉心微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单膝跪在地上的白袍青年,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八十军杖委实过重,她不得不开口:“摄政王还请三思,军杖八十的责罚有些太重,淮南王世子……” “他自己愿赌服输。”云珩声音淡漠,似乎并无商量余地,“任何人不必多说。” 荣锦绣顿时闭嘴。 云珩目光微转,落在执军杖的四人身上,嗓音如淬了冰霜:“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西陵煜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调整了姿势,双手撑在地上,挺直了脊背,摆好受罚的姿势。 窦溯不发一语地摆出同样的姿势。 云珩没有命人拖凳子过来,自然不需要他们趴下受罚,可两人毕竟都是军中将领,在这么多军人面前需要维持着最基本的尊严,因此,必须尽可能地调整一个自己能挨得住且不狼狈的姿势。 “摄政王!”最先说话的那位虎贲军将军抬眸,“请摄政王手下留情!” “请摄政王手下留情!”淮南军将军也开口,语气焦灼,“今日之事是我等鲁莽,末将愿意跟世子爷一道承担,各受三十,还请摄政王允准!” “末将愿意承受三十军杖!” “卑职等皆愿意承受三十军杖!” 自家世子已经放下了话,愿赌服输,淮南军此时并不敢对着云珩叫嚣,一来西陵煜即将承受的惩罚是他自愿的,挑战云珩之后落败的结果。 “启禀王爷。”大乾玄甲军中副将走出一步,单膝跪下,同样恭敬地开口,“末将愿意分担窦将军的责罚。” “末将愿意也愿意分担!” “卑职都愿意!” “求王爷允准!” 赢倾安静地注视着眼前一幕,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焦灼、惶恐、不安和紧张的气息流动,她看着此时玄甲军和淮南军将士们脸上几乎如出一辙的求肯,心有所动,转头看向云珩:“本宫有话要说。” “倾倾。”云珩抿唇,目光柔和,“你想说什么?” “本宫虽然还不知道他们起冲突的原因是什么,也不了解小世子愿赌服输之前跟你赌了什么,但军营中皆是铁骨铮铮的忠诚男儿。”赢倾声音淡淡,波澜不惊的语气自带威压,“他们保家卫国,尽忠职守,他们愿意承担责任,忠肝义胆,本宫甚为钦佩。” 云珩淡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 “是。”赢倾点头,“可军规之外也有人情,况且沾了赌约的军法已经不再是单纯而严肃的军法,本宫在此替他们求个情。” 云珩没说话。 “犯错肯定要付出代价,可这个代价不需要如此严重。”赢倾抬眸看着云珩,“我觉得八十这个数字有些可怕,不如酌情减些下去?” 云珩抿唇沉默片刻,俊美的面容泛着冷峻光泽,在众人紧张无比的等待之下,开口:“公主殿下觉得减多少合适?” 98 铁汉柔情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世子爷愿赌服输本就坦荡磊落,不失君子风度,且愿意独自承担惩罚,更是一种爱护手下的表现,”赢倾说着,瞥见淮南军将领下意识地点头赞同,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本宫觉得军法虽大,可人品难得,索性小惩大诫一番,军杖数量折半如何?” 荣锦绣吁了口气。 容毓眉心微蹙,似是觉得不太满意,然而不等他说话,淮南军数位将领已经迫不及待地朝赢倾行礼,恭敬地开口:“谢凤公主手下留情!” 其他人自然跟着低头,恭敬地喊道:“公主殿下英明!” “谢凤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清楚,眼下摄政王云珩的处境已是骑虎难下。 凤公主是东渭储君,云珩只是大乾摄政王,在东渭的军营里,自然储君说的话更有分量,就算摄政王是凤公主的皇夫,对,淮南军心里清楚大乾摄政王跟东渭储君的关系,他们有志一同地认为,储君为尊,摄政王乃是公主的臣夫,理所当然应该听公主殿下的。 所以赢倾开了口,他们即刻谢恩,已经表示遵凤公主为君,认定了云珩必须服从。 云珩淡漠开口:“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公主殿下原本不该插手军营里的事情。” “摄政王此言差矣。”荣锦绣反驳,“凤公主乃是东渭储君,以后的东渭女皇,东渭疆土皆是殿下之疆土,东渭子民皆是殿下之子民。东渭疆域之内所有的事情,女皇陛下都有权干涉,朝堂如是,军营亦不能例外。” 淮南军中一位将领附和:“荣将军所言极是!东渭将士子民皆需臣服陛下,为陛下尽忠,保陛下之社稷江山!” 其他人齐声喊道:“东渭子民臣服女皇陛下,保陛下之江山社稷!” 赢倾表情有些微妙,觉得这群淮南军好像很单纯,然而目光不经意落到跪地的白袍青年身上,不知是不是她眼花,这位从始至终表现得都很沉着淡定的青年将军,嘴角好像细不可查地抽了抽。 赢倾若有所思。 云珩没说话,待将士们声音落下,军营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又才终于松口,冷峻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凤公主殿下有令,本王自当遵从。” “西陵煜和窦溯每人四十军杖,其他人免除责罚。”云珩冷道,“动手。” 荣锦绣看了看那位白袍将军,眉眼间浮现深思,心头一抹怪异的感觉发酵。 执杖的四位兵士没有理由再拖延,两人提着军棍走到西陵煜左右,另外两人站在窦溯身旁。 云珩抬手示意。 西陵煜和窦溯都是军营里长大的,对军法熟悉得很,虽然身躯看起来没那么壮硕,可身体素质强悍却是事实,承受力自然也强一些。 四十杖并不需要多久,很快就打完了。 荣锦绣整顿她的军队,把将士带回了属于虎贲军的军营,大乾将士也很快恢复了往常秩序。 淮南军由西陵煜麾下两位心腹将领负责,维持着该有的严谨。 受罚的窦溯和西陵煜则被扶进了主帅的营房,由军医先诊治着,待到伤势处理结束,云珩给窦溯递了杯水。 “谢王爷。”窦溯脸色苍白,发丝都是湿的,“末将没事,王爷不用担心。” 云珩沉默不发一语,表情比往日看起来更冷,在他喝完一杯水之后,说了一句:“先休息,本王让燕书来照顾你。” 窦溯此时自然不敢逆着他,恭敬地谢了恩,就老实地趴在了床上。 云珩搁下杯子,转身走了出去。 西陵煜所在的营房在窦溯隔壁的隔壁,中间隔了两道墙,云珩进去时军医还在给他上药,青年安静地趴伏在床榻上,瘦削的脊背上一道道可怖的肿痕,衬着原本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西陵煜的贴身侍卫尽责地伺候在侧。 清冷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西陵煜若有所觉地转过头,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枕头,睫毛上都沁着湿气,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带着几分羸弱。 在看到云珩的刹那间,他唇角微抿,眉眼下意识地敛了下来,淡道:“你们都出去。” “世子爷,还没上好药……”贴身侍卫面上一变,有些戒备地看了一眼云珩,实则是担心云珩会对他家世子爷不利。 西陵煜道:“出去。” 云珩接过军医手里的药膏,坐在床沿,“出去吧,别让任何人进来。” 云珩熟练地把药抹在西陵煜脊背的一道道伤痕上,浑然不管青年浑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声音淡漠:“还是打得少了,若不是倾倾说话,本王今日是打算断你一条腿的。” 他上药的动作虽熟练,却并不温柔,甚至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西陵煜疼得身体都在打颤。 “我,我是冲动了一些,可我觉得这样的方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佳的效果。”青年低声说道,声音微颤,“一点皮肉伤换来东渭所有将士的服从,这顿打挨得也值,手握二十万兵权的淮南王世子都败在了摄政王手里,还乖乖跪下认打,其他人除了畏惧忌惮,不会再敢生出逆反之心。”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云珩声音冷硬,“经过本王同意了吗?” 西陵煜趴在枕头上,汗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被褥,剧痛让他声音有些不稳:“主上若是还生气,等我伤势好些,再打一顿好了。” 云珩没说话,俊美的容颜冷得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霜。 西陵煜很是惧他,别看方才在校场上挑衅的时候胆气很足,此时却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才好,无奈这个想法大概是实现不了,所以只能先摆出最真诚的态度请罪:“我,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故意挑衅主上。” 云珩没说话。 他原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只专注给他上了药,比起动作小心生怕弄痛了这位世子爷的军医,他上药的过程对于西陵煜来说无疑又是一次酷刑加身,可纵然疼得浑身发抖,西陵煜也绝不敢开口让他轻点。 待到药膏抹遍肿起的伤痕,云珩才说道:“窦溯是受你连累才挨了这顿罚,有时间去跟他赔个罪。” 西陵煜疼得浑身虚脱,慢半拍才应了下来:“是。” “别再折腾其他的事情,东渭这边该如何做,本王心里有数,不需要你用皮肉伤来换。”云珩站起身,待药膏干了些,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再敢自作聪明,就做好待在床上养伤一年的准备。” 西陵煜神经紧了紧,没敢答话,而是拭去脸上的汗,转过头看他:“主上以后真打算留在东渭?” “怎么?” 西陵煜敛眸:“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偌大江山,值得吗?” “值不值得是本王的事情,跟你无关。”云珩声音淡漠,“倾倾会成为东渭的女皇,也是你以后要效忠的君王,你若敢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本王不会轻饶了你。” 西陵煜沉默片刻,很乖觉地说道:“有主上在,就算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云珩转身往外走去。 “主上。”西陵煜抬起头,正色开口,“东渭皇族是迫于祭司殿的选择才让凤公主登基为皇,为的是不愿让东渭参与到天下纷争之中,可主上应该知道,眼下各国局势已经紧张了起来,维持了数百年的平静即将被打破,现在各国君王都已按捺不住野心,就算东渭不愿参与天下纷争,不代表其他有野心的国家会放任东渭置身事外。” 云珩沉默,表情冷峻。 “凤公主是个女子,性情温柔宽厚,在天下太平时做个让子民爱戴的明君完全没问题,可若是遇上战乱时候,凤公主没有征伐天下的魄力——”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云珩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谨守本分,效忠女皇,这是你的职责,其他事本王自有安排。” 西陵煜抿唇,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似的:“如果东渭被逼到了不得不应战的境地,主上会作何抉择?” “东渭不会。”云珩道,“没有人敢对东渭发兵。如果有,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句话,他抬脚走了出去,显然没有再跟他聊下去的兴趣。 云珩走出军营就上了赢倾的马车,雪松、雪茶两人坐在马车外,见到云珩恭敬地行礼,然后给他挑起了车帘。 马车很大,很宽敞,赢倾此时正独自坐在车厢里看书,见云珩进来,唇角扬起了几分笑意,随手把书搁在一旁。 雪松放下车帘,开始驾马车回宫。 “等久了?”云珩坐过去把她抱起来圈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天气冷,以后别一个人往外跑。” “不是一个人。”赢倾笑道,“有荣将军陪着呢。” “那也不行。”云珩不满,“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赢倾顺从地点头:“好,我尽量。” 云珩咬了下她白嫩的耳朵:“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来了也好,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立立威。” “云珩。”赢倾挑眉,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淮南王世子跟你是旧识?” 云珩嘴角翘起:“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眼睛可以看,还有脑子可以思考。”她淡笑,“若真的故意挑衅,对大乾将士有敌意,西陵煜不会有那般态度。就算真出于愿赌服输的心态,他也该是愤怒不屑,而不是那样的,顺服。” 她第一眼看到那个白袍青年就注意到他的脸上并没有刻意挑衅闹事该有的表情,而且云珩说的那句“西陵煜,拜见凤公主”,听着更像是命令,一句极为自然的命令。 西陵煜听了这个命令之后态度如何? 99 训鹰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倾倾聪明。”云珩唇角挑起笑意,“不愧是女皇陛下,这份敏锐的洞察力让臣望尘莫及。” “不许贫嘴。”赢倾娇嗔,“方才在校场上分明是一副冷峻威仪的模样,这会儿怎么不装了?” 云珩笑着亲了亲她的脸:“校场上那么多将士,为夫就算自己不要面子,也得顾着凤公主殿下的威严不是?” 赢倾静了一瞬,算他说的有道理。 “淮南王世子跟你是怎么认识的?” “他以前在我麾下历练过。” 赢倾诧异:“他在你麾下历练?” 云珩点头:“那时候你还小……” 赢倾诡异地安静片刻,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的势力以及麾下众多忠臣良将,大多都是在十四岁上战场之后开始积累的?” 他初上战场那一年,赢倾好像刚刚十岁左右,连骆星泽都没有遇上,然而后来,他怎么会允许她喜欢上骆星泽的呢? 云珩点头,没有留意到赢倾此时心头浮现的疑问,道:“跟西陵煜的结识是个意外。” 赢倾挑眉:“怎么说?” “那次大败北疆的战争影响较大,各国朝堂都在暗中关注,北疆大败,本王的名字很快在各国传得沸沸扬扬,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一战成名天下知,一场战绩之后,天下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却是事实。” 赢倾嗯了一声,心头了然。 “身为淮南王嫡子的西陵煜,也是在那个时候关注到你的?” 云珩点头:“大败北疆之后,捷报传回帝都,玄甲军却并没有马上回京,而是留在边关休整了一段时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有些事情在帝都放不开手脚去做,只能远离他们的视线。” “跟北疆战争结束之后的次年冬,西陵煜带着十八位随从找上了我。”云珩淡道,嘴角浮现一抹哂笑,“甫一见面,当时才十四岁的少年就不自量力地说要挑战我。” 赢倾拧眉,在心里计算着云珩和西陵煜的年纪。 云珩十四岁上战场,跟北疆战争结束之后的次年冬,约莫也不过十六岁。 “西陵煜比你小两岁?” 云珩默了片刻,不太确定地点头:“也许吧。年龄上可能有些误差,我对这些一般不太记得清。” 赢倾嗯了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反正他找上我的时候也就十三四岁,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非得跟我比试。”云珩想到当初,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我看得出来他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行事作风很有武将风格,当然也不失少年心性。” 那时候的云珩,脾气比现在更加孤傲,手段也是狠辣,若不是凭着一股狠辣的手段,大概也没办法在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就让那些将士都听他的,继而顺利掌了兵权,大败北疆。 后来的云珩治军严苛,从不知手软为何物,他亲自组建的玄甲军在他手底下吃足了苦头,对这位少年将军真的是又敬又怕,用杭华的话来说,就是浑身都是煞气。 西陵煜在这个时候找到他,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西陵煜应下了,“我受了这五十鞭,代表我会留下来,以后继续找你挑战。” 少年再次找到云珩,眉眼间依然那么飞扬:“江湖高手才只比武功。作为一军主将,如今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你擅长的应该不仅仅是武功,还有骑射剑阵,兵法谋略,这些都是我要挑战你的项目。” 云珩见他不死心,倒也没与他废话,只道:“你想比什么?” “能比的都要比。” “比试可以,规则由你来定。”云珩冷漠点头,“惩罚则由我定。” 少年冷笑:“没问题,不就是挨鞭子吗?小爷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挨过” “输一次,加十鞭。” 少年表情僵了僵,却很快同意:“加就加,那要是我赢了呢?” “你不可能赢。” 少年气结,被这句话打击得骄傲碎了一地,血性顿起,几乎恨不得当场把云珩射死在箭下。 那一整天里,他挑战了云珩两个项目。 马上长枪对决,只数十回合他就被云珩一枪扫到了后背,强劲的力道直接把他从马上砸了下来,输得狼狈。 步射,云珩能百步穿杨,三箭齐发还能箭箭命中靶心,相比之下,西陵煜虽然箭术也算不错,至少比军营里大部分将士都要厉害,可在云珩面前却像三岁小孩的水平。 云珩冷硬地提醒他:“你已经欠下了一百二十鞭子,确定还要继续比?” 西陵煜震惊:“为什么是一百二十?” “上次是五十,此次翻倍。”云珩语气淡漠,“你接连输了两场,加二十。” 这个数字像是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他满腔不服输的怒火,西陵煜看着眼前这个没比自己大多少,却像是大山一般无法战胜的少年,几乎咬牙切齿:“你师从何人?” 西陵煜似乎也并不在意能不能得到答案,只道:“小爷打小勤练武功箭术,钻研兵法布阵,从未有过懈怠偷懒之时,都未曾达到你这般水平。” “你资质愚钝。” “屁话!”西陵煜震怒,“小爷从小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资质佳,天赋好,是个天生的将才,你是第一个说我资质愚钝的人。” 他生平志向就是做个厉害的将军,而且要做四海扬名的战将,他也有“一战成名天下知”的雄心抱负,他希望西陵煜这个名字有朝一日可以传遍四海,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凛然。 西陵煜按捺不住心头气愤,领着十八卫策马前来,他就是想知道,凭什么有人在他之前名扬天下? 云珩心硬如铁,直到鞭子数目打完,才允许十八卫把他们家娇贵的少爷带回去,并命令:“带他离开这里。” 可疼得昏迷过去的少年却硬生生睁开眼,脸色惨白,声音嘶哑:“还,还没比完,我不会走……” 听完手下探子的禀报,云珩沉默良久,只冷漠地说道:“先不用声张。” 西陵煜醒了之后没再急着找云珩挑战,而是趁着受伤还虚弱的空闲时间,先旁敲侧击地想了解云珩这个人,得知他是大乾皇子之后,直接愣住。 调查云珩的计划暂时只能搁置。 不过西陵煜脾气格外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会让负责送饭的人帮忙传话,伤势见好之后他会主动去军营校场,就算有人拦着他,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见到云珩,然后厚脸皮地跟在他身边,看他练兵,亲眼目睹那些彪悍的七尺男儿在他面前乖得像孙子。 这个少年比他父王的性子冷得多了,练兵的手段更狠,心肠更硬,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动摇他的意志,西陵煜在旁边看他练兵,有时都会觉得腿软。 “今日若是你输了,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给本将军为奴。” 西陵煜乍听到这句话,脸色刹那间变了:“你说什么?” “你若输了,在我身边为奴一年。”云珩重复了一遍,“如果你不愿意,今日比试就此作罢。” 西陵煜可能是被这个赌注给吓到了,表情一变再变,面上闪过恼怒,犹豫,挣扎,思索,各种情绪波动一一浮现,又一一消失,最终只化作咬牙妥协的一个字:“好。” 黑鹰扑棱着翅膀从半空坠落,骏马疾奔,马蹄声如雷震耳,受了伤的黑鹰转瞬间落到了云珩手里。 西陵煜气得脸都红了,愤怒地盯着云珩,两眼喷火:“你使诈!” “谁能射下第一只鹰,谁就胜出。”云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这只鹰,不是本将军射下来的吗?” “你为什么射我的箭?” 云珩敛眸,声音淡漠:“你的规则里没说不可以。” 西陵煜语塞。 后来他才知道,草原上空飞翔的这些黑鹰大多都是云珩饲养的信鹰,轻易杀不得,他那一箭若不是云珩阻止,会直接贯穿这只黑鹰的身体。 而云珩射出的这一箭,只是擦着黑鹰的翅膀,那力道让鹰翅受了点伤,用药调养几日就可以重新展翅飞翔。 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输了这次比试,必须按照约定给云珩为奴一年。 西陵煜对此感到绝望,觉得生无可恋。 “后来呢?” 马车里响起沉静的声音,赢倾抿唇浅笑:“他真的给你为奴了?” 云珩点头:“嗯。” “看得出他是个输得起的人。”赢倾淡道,“不然也不会有今天校场上那一幕了。” 赢倾拧眉,心底有了猜测:“是不是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你就存了要驯服他的心思?” 如果云珩早就打算在东渭布置人手,那么自投罗网的西陵煜显然是个极佳的人选,镇守淮南边境,有些风吹草动也不会轻易就吹到皇城里去,便于行事。 100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亲着她的脸,语调平稳:“虽然‘驯服’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妥,不过的确有这个意思。” 赢倾好奇:“既然是为奴,又怎么会在你麾下历练?” “此事说来话长——”云珩刚要说话,却忽然听到车外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飞奔而过,随即雪松的声音自马车前面传进来:“主子,有一队禁卫军出城了,最前面的马上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太医。” 赢倾眉心微蹙:“看来皇上也知道了军营里发生的事情,派太医前去,这是担心军医医术不行?” 云珩道:“不过是帝王的一个态度罢了,不用多想。” “方才在军营校场上,看得出来西陵煜对你的态度。”赢倾淡笑,“不过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事先你是不是并不知情?” 云珩点头:“西陵煜自作主张,我到军营之后就看出了他想干什么,然后将计就计,配合了他的计划。” “先是挑起两军冲突,让人误以为淮南王世子嚣张跋扈,以挑衅的方式激起大乾将士的愤怒情绪,逼你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此事。”云珩漫不经心地一笑,“作为一个手腕凌厉、治军严苛的主帅,你会如何解决这件事,西陵煜必定是早就预料到了吧。” 云珩嗯了一声:“大抵是。” “他明面上跟你素不相识,自然不可能服从你的处置方式,所以才故作狂妄地提出挑战。”赢倾声音沉静,不疾不徐地说出西陵煜的整个计划,“因为明知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输了之后就可以利用愿赌服输的借口,顺理成章地接受军法处置,如此一来,既可以给予三军以震慑,也能让东渭皇族权贵和朝臣们知道你的魄力,一个连淮南王世子都照打不误的摄政王,对其他挑衅的人更不会手软。”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雷霆手腕,冷硬心肠,以及无所畏惧的胆魄,帮摄政王立威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以后东渭这边的宗亲权贵们想找云珩麻烦的,或者想压他一头的,都得好好斟酌,想想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能不能扛得住军棍的惩罚。 但问题在于,“西陵煜聪明,敢付出行动,与此同时,他对你的情谊也非同一般,否则就算这计划如何周全,他也不可能用自己的骄傲和皮肉伤换取让你立威的机会。” 为了云珩,他还是这么做了。 云珩沉默片刻。 事实上,西陵煜这件事做得并没有让他觉得多高兴,他不需要旁人用皮肉之苦为代价来达到所谓的最佳效果,但西陵煜又的确是一片良苦用心,虽然是自作主张的良苦用心。 “云珩,我明白你的想法。”赢倾看着他,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你不需要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尽忠,但西陵煜既然闹出了这件事,你就只能配合他,毕竟外人不知道真相,他们只看到大乾玄甲军和淮南军发生了冲突,而在军营里这种事情确实又是不允许发生的,所以必须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总不可能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直言西陵煜的闹事是假,挑衅是假,更不可能告诉旁人他跟西陵煜是旧识,一个镇守边关的王爷世子跟别国的摄政王是旧识,本身就是一个大忌,若传到君王耳朵里,会掀起怎样的猜疑? 云珩安静地看着她,薄唇微抿,“倾倾。” “嗯?” 云珩把她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你太聪明了。” “聪明不好吗?”赢倾挑眉。 云珩抿了抿唇,轻声道:“自然是好的,我的倾倾是最聪明的姑娘,以后会成为东渭最圣明有为的女皇,你的成就政绩会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伟大。” 赢倾失笑:“云珩,我没那么厉害,你不要太捧我,当心摔着。” “没事。”云珩柔声道,“我会及时接着你,不会让你摔倒。” 赢倾心头一软,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云珩,不管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来得及跟我说,或者说,你还没有做好让我知道的心理准备,我都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一生没有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 说着轻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没有人能永远沉溺在回忆中,我们应该往前看,大好的人生在前面,不在回忆之中。” 云珩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我对过往其实并没有太多好奇,但就算以后会得知隐藏的真相中有些不太美好的事情,我也不会因为那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对你生出什么芥蒂。”赢倾伸手抚着他俊美的脸,“你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王者,各个方面都强悍到无人能及,唯独在感情上太过小心翼翼,脆弱得让我心疼。” 云珩低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赢倾伸手抚平他的眉心,道:“所以今天这件事中,窦溯最无辜,这顿打挨得其实挺冤的?” 云珩敛眸:“确实有点冤,不过也不算完全无辜。” 回到宫里,两人还没来得及回东宫,就有内侍来传:“皇上让凤公主和摄政王去大正宫一趟。” 赢倾淡道:“本宫知道了。” 云珩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去往大正宫,正殿里几位王爷还在,看见一同走进来的夫妻二人,黎王皱眉:“听说摄政王在城外军营里对淮南王世子动了军法。” 云珩表情淡漠,清贵的眉眼始终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对于黎王的这个问题他压根是充耳不闻,态度极为冷漠,显然并不想理会。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赢倾语气淡淡,“不过小世子没什么大碍,已经让军医看过了,也上了药,养上两天就可以了。” “养上两天就可以了?”黎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像是震惊于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凤公主觉得摄政王对淮南王世子动手是对的?” 赢倾漫不经心地淡道:“大伯父别这么震惊,不知事情全貌,先不用急着质疑。” 黎王脸色一变。 “淮南王叔父。”赢倾转头看向殿内一位身着戎装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欠身,“可要本宫解释一下此事发生的前因后果?” “凤公主切莫如此。”淮南王侧身,避开她的礼数,“煜儿鲁莽,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就算摄政王不教训他,我也断然不会轻饶了他。” 说完,还不忘加了一句:“多谢凤公主宽容,赦了他一半的惩罚。” 赢倾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清淡的弧度,心里不由自主地对这位淮南王生了几分好感。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武将气度吧,不失皇族亲王贵胄的涵养风度,同时又具备武将的刚直公正,难怪能教出西陵煜这个还算出色的儿子,跟帝都权贵之家娇生惯养的公子们相比,西陵煜的确算是出众。 只是这份出众应该不全是淮南王的功劳,云珩也曾出了一份力,而且云珩对西陵煜的影响肯定不小,否则又如何让那个心高气傲的世子死心塌地追随? 赢倾心里想着,对于西陵煜这个人,也许她应该好好了解一番。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沉声开口。 “事情的前后经过应该已经有人做了禀报,西陵煜带着淮南军起哄闹事,大乾军队被激怒之后愤而反击,在军营里造成了不太好的影响。”赢倾语气淡淡,语调带着几分波澜不惊的平稳,“虽然此事的责任不在大乾军,但作为云珩麾下左右将军之一的窦将军依然为此受到了一番责惩,至于西陵煜,他愿意接受惩罚的前提是云珩能打败他,所以这不算是逼迫,也不是云珩滥用职权,而完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黎王冷道:“所以大乾摄政王在东渭地盘上,对皇族世子动用军法的行为是对的?” “军中犯事,本就该按照军中规矩来处置,大皇伯觉得有什么不妥?”赢倾挑眉。 “西陵煜乃是皇族世子。” “那又如何?”赢倾语气清淡,“本宫一直以为位置站得越高,应该承担的责任就越大,这件事本就是因他而起,难道不罚他,反而去惩罚听命行事的士兵? 黎王语塞片刻,语气冷冷:“当着淮南军众将士的面,对他们的世子动手,就不怕引起将士们的不满?” “淮南军将士并没有不满,相反,他们是一群有血性有骨气的男儿,有志一同地认为云珩这件事处理得非常公正。”赢倾淡笑,不疾不徐的语调听着淡定,“方才本宫已经说了,这件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就建立在公平自愿的前提之上,所以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不满。” “淮南王叔父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本宫跟云珩就先回东宫。”赢倾转头,“东宫里来了几个可爱的小姑娘,本宫回去陪她们聊一会儿。” 赢倾跟黎王说话的时候,淮南王目光一直落在淡漠的云珩身上,看着这个比西陵煜只大了两三岁的青年男子,想到煜儿少年时期留在大乾边关的那几年,倒是有些明白了儿子的抉择。 西陵业压下心头想法,沉稳地开口说道:“今日煜儿无理挑衅,若有冒犯摄政王之处,本王代他跟摄政王赔个不是,是本王教子无方,还望摄政王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云珩看了他一眼,嗓音淡漠:“无妨。” “若没有别的事,我跟云珩就先回去了。”赢倾向斜倚在锦榻上喝茶的皇帝陛下,“皇祖父身子骨不太爽利,还是应该多多卧床休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事就别操心了,我们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会乱来的。” 皇帝陛下表情一顿,这是在提醒他少管闲事吗? 赢倾没空去理会他心里的想法,挽着云珩的手一道转身走了出去。 101 昏君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进了殿,云珩帮赢倾脱下身上御寒的披风交给雪松,揽着她的腰在临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宫人呈上热茶,云珩接过来递到赢倾手上:“喝点茶暖暖。” 赢倾望着窗外阳光明媚,勾唇浅笑:“今天是个暖和的日子。” 云珩沉默一瞬,声音放柔:“已经入了冬。” “嗯。”赢倾点头,“夫君说得对。” 云珩唇角翘了翘,正要把她圈起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公主姐姐!”西陵轻雾疾步而入,目光搜寻着殿里的人,在看到赢倾和云珩的刹那间表情一亮,像是饿狼见到羊似的两眼放光,“你们回来了。” 西陵情和西陵穗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冲着赢倾屈膝行礼:“凤公主,摄政王。” “过来坐吧。”赢倾淡笑着开口,“刚才军营里发生了一点事情,本宫出宫去处理了一下,让你们久等了。” 西陵穗和西陵情坐了下来,宫人奉了茶,两位看起来都有些拘束,唯独西陵轻雾一双杏眼锁住了云珩,面上含羞:“摄政王长得真好看,不知今年几岁了?” 赢倾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她。 西陵轻雾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一个劲地看着云珩,拧眉喃道:“看起来比我大哥应该大不了多少……” 赢倾知道以后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笑道:“二十有二。” “二十二?”西陵轻雾笑道,“我大哥十九,大三岁。” 赢倾轻咳:“小郡主——” “摄政王有过侍妾吗?” 赢倾表情微妙,西陵穗和西陵情也同时一僵,三双眼睛落在西陵轻雾面上,眼神古怪。 “怎么了?”西陵轻雾奇怪地看了看赢倾,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两人,走到离赢倾和云珩较近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云珩,“我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摄政王乃是大乾皇族权贵,身份尊贵,又掌兵权,王府中本来就该妻妾成群” “不会。”赢倾一笑,虽然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个小郡主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却还是实话实说,“云珩是个感情专一的人,没有那么多姬妾。” 西陵轻雾似是有些不太相信,转头看向赢倾,眼神带着明显的狐疑。 赢倾暗叹,这位淮南王家的小郡主为什么对云珩有没有姬妾如此执着?说 沉吟片刻,她淡道:“说到世子,方才军营里发生的事情正跟你大哥有关。” 西陵轻雾端起茶盏,低头喝了口茶,“我大哥怎么了?” “他犯了点规矩,被罚了军杖。”赢倾语气淡淡,“眼下正在军营营房里养伤,你……” “谁敢打我大哥?”没等赢倾说完,西陵轻雾眉头就炸了起来,脸色猝变,“我大哥是世子,谁敢对世子动手?” 赢倾沉默片刻,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茶盏被搁到桌上,西陵轻雾抬眸看着云珩:“摄政王下令打我大哥?” 赢倾挑眉。 云珩眸光淡漠,终于开了尊口:“是又如何?” “你!”西陵轻雾霍然起身,攥着手里的帕子,杏眼里再看不见丝毫羞怯,只剩下一团怒火,“你个暴君!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如此冷酷无情的心肠,活像个煞神似的,整日里还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两银子没还一样,凤公主怎么会看上你?你根本就是个暴君!” 赢倾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时竟愕然到忘记反应。 天可怜见,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有个人敢指着云珩的鼻子开骂,而且还骂得这么,这么有气势。 西陵穗和西陵情两人吓得脸色苍白,大气不敢喘,殿内伺候的两位嬷嬷和宫女更是面如土色,只差没跪地求饶。 赢倾皱眉:“本宫——” 西陵轻雾不听,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赢倾:“……” 赢倾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淡道:“没料到淮南王家的小郡主脾气如此火爆,跟她哥哥截然不同。” “听说淮南王妃对这位小郡主比较宠,淮南王又是武将,对女儿没有太严苛的要求。”西陵情开口说道,“本来武将世家的女子性子就有些不拘一格,所以……” 赢倾淡笑,这也太不拘一格了,虽说她不太在意宫里一重重的规矩,却也不代表能容忍有人当着她的面如此无礼,还指着云珩的鼻子叫嚣。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见他表情如常,面上未见丝毫不悦,一时淡笑:“云珩,你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吧。” 云珩瞅她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要留她们用膳吗?” 赢倾看了眼西陵情和西陵穗,摇头:“改天吧。” 西陵情和西陵穗适时地站起身:“眼下天气寒凉,公主殿下身子特殊,要多多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 赢倾嗯了一声,朝银月道:“把本宫准备的礼物拿给两位小郡主。” 西陵穗神色微变,低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宁王府的庶女,不敢当公主殿下一声‘郡主’。” “那也不用自称奴婢。”赢倾浅笑,“本宫是因为自小长在大乾,跟你们不亲,不然也算是表姐妹呢,不必过分生疏。” 她说的话是善意,西陵穗和西陵情听了都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却并不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赢倾起身走进内殿,在床沿坐了下来,目光瞬也不瞬地打量着跟过来的云珩,眼底似是有些思量。 “怎么了?”云珩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低醇,像上好的佳酿,“看什么?” “看你长得多好看。”赢倾浅笑,眉眼染了一层柔和,“果然天下无敌漂亮。” 赢倾惊奇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世界新大陆:“云珩,你脸红了?” 云珩伸手把她压在胸膛,声音自头顶传来:“没有。” “有。”赢倾拉过他的胳膊,抬起头,“让我看看。” 云珩不让,硬是把她按在心口。 赢倾眼底笑意泛滥,唇角翘起的弧度掩都掩不住:“云珩,你好可爱。” 云珩低眸看着她的头顶,身体里像是被人下了药,无法克制的酥麻传遍四肢百骸,沸腾的感觉在血液里流淌。 “云珩,我越来越喜欢了,喜欢得不得了。”赢倾环着他的腰,轻声叹息,越来越习惯表达真实的情感,她觉得夫妻之间就该不吝于情话,“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包容,也谢谢你当初不顾一切的坚持,还谢谢你——” “倾倾。”云珩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揽着她的腰,偏头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不要谢,谢来谢去没意思,不如来点实际的。” 赢倾微默,转头看了看窗外:“来一场白日宣淫?” 云珩闷笑:“为夫求之不得。” 赢倾伸手拧了拧他的腰,没再说笑,反而正色问道:“方才没生气吧。” “生气?”云珩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嗅着她发丝上的清香,“生什么气?” “淮南王的女儿……” “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不必理会她。” 赢倾抬眸看他:“真没生气?” 云珩叹了口气,拥着她一起倒在床上,倾身覆住她娇嫩的唇瓣:“不用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破坏气氛。” 赢倾嗯了一声:“那你给我讲讲……” “以后再说。”云珩声音低沉,“我们去沐浴。” 赢倾:“……” “洗个鸳鸯浴。”云珩抬起头,幽深的眸子锁住她眉眼,“白日宣淫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今天没事做。” 赢倾沉默片刻,还想再矜持一下,可她实在也喜欢跟云珩在一起的感觉。 “口是心非似乎不太好。”她低声咕哝,“对吧?” 云珩笑,一把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对,一国之君要要诚实,不能口是心非。” 赢倾搂着他的脖子,被他抱着往后面走去,清了清喉咙:“一国之君似乎该注意形象,不能耽于美色,云珩,你会让我成为昏君。” 102 册立储君大典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不会。”云珩低沉说道,“为夫保证让你成为东渭史上最圣明的女皇。” 赢倾把头埋在他臂弯,唇角微挑:“我说笑的。” 云珩也许还有隐瞒的事情没说完,然而但凡他说出口的话,没一句是骗她的。 上午耽搁了那么一出,回来之后又耳鬓厮磨了一阵,云珩吩咐摆膳时已经过了正午,赢倾肚子饿得咕咕叫,尤其是在经历过一番稍微有点激烈的运动之后,感觉胃口特别好,感觉能吃下一整只鸡。 云珩命人特意给她准备了鲜美有营养的鲍鱼汤,亲力亲为伺候着她享用每一道美食。 赢倾吃得尽兴又满足:“很多女子怀有身孕时都会吐个不停,我这个除了肚子一天天渐大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能吃又能睡。” 云珩用膳的动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因为你是真命天子,有神灵庇佑。” 赢倾自己已经吃饱喝足,这会儿就托着腮,欣赏着眼前美人夫君雅致地用膳,满眼都是爱意。 “听说贤惠体贴的妻子都会时常下厨,亲自给夫君做几道美味佳肴。”她声音软软,“我要不要给亲亲夫君做几道菜,牢牢抓住夫君的胃?” 云珩声音淡定:“若是需要女皇陛下亲自下厨,御膳房那些厨子可以全部推出午门外斩首示众了。” “凶残。”赢倾抿着唇笑,“还不解风情。” 云珩咽下嘴里的食物,慢条斯理搁下筷子,端起茶盏优雅轻啜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抬眸看着赢倾,开口道:“为夫以后一定好好学会解风情,但绝不是以让你洗手作羹汤的方式来表达。” 赢倾挑眉看他:“哦?那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 云珩沉吟片刻:“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赢倾静默,“虽然本宫不介意陪你白日宣淫,但次数太多总归是不太好——” 一声闷笑打断了她的话,赢倾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他散发着柔和光泽的脸上,“你笑什么?” “因为开心,所以才笑。”云珩搁下茶盏,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往内殿走去,“我说的睡一会儿就只是睡一会儿,午睡的意思,为夫这不是怕你累了吗?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 赢倾默然。 “还是说,其实女皇陛下特别期待与我白日宣淫?”云珩素来沉着的声音里多了丝蛊惑意味,“若真是如此,为夫也不是不能满足——” “云珩,闭嘴。”赢倾俏脸泛起红晕,“不许胡说。” 云珩低眸亲她一口:“遵命,女皇陛下。” 赢倾沉默,她发现云珩好像有点变了,变得,嗯,变得让她招架不住。 为了照顾倾倾娇贵的身体,云珩陪着她躺在床上午睡,“先好好休息两天,等册封大典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赢倾转头看他:“什么地方?” 云珩修长的手指抵着她的唇,声音绵软:“先保密。” 不管宫里宫外因淮南王世子挨打一事掀起了多大风波和臆测,东宫里都不受丝毫影响,作为这一起风波的制造者,云珩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其他的留给旁人随意评判,压根没心思去理会。 赢倾睡得香,云珩一直躺在身边看着,那双仿若星辰大海般幽深的眸子里藏着说不出的深浓情愫,以及一些白天里被掩饰得极好的不安。 赢倾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俊美的脸,她一时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瞳眸晶莹,柔和而平静,像是浩瀚大海一般能包容世间万物,更包容着眼前这个拿整颗心爱着她的男子。 “云珩。”赢倾唇角微扬,眼梢荡开一抹笑意,“安。” 云珩俯首吻了吻她的眼睫,声音温柔:“安。” 两日后的册封大典在太和殿举行。 红毯从殿门直铺到丹陛之下,文武百官从殿门进入,分立红毯左右两侧,气氛严谨,站在龙椅旁的内侍官声音高亢:“皇上驾到” 贴身总管小心地轻扶着皇帝陛下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 皇帝落座,百官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官高喊:“起!” “谢皇上!” 内侍官高声宣布:“东渭明帝册封储君大典起始!” 一身深红绣蟒袍服的赢倾从殿门跨入,身边始终伴随着那个冷峻的男子,两人容貌出色,通身流露出逼人的贵气,甫一进殿就让所有朝臣为之凛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这位就是大周摄政王大乾,那个打败了北疆铁骑而闻名天下的沙场战将? 未曾谋过面的大臣沉默地看着大乾,暗道除却这惊人俊美的容貌,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子周身那种岳峙渊渟、锋芒内敛的气势才是真正让人心惊的强悍,大乾有这么一位摄政王,难怪能让北疆和淮国都不敢进犯。 众人目光微移,落在赢倾面上时又是一阵惊奇,他们未来的女皇陛下生得一副好姿容,明眸善睐,容颜绝色,眉眼沉静却隐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大祭司也看到了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色泽,开口时,声音干净:“请凤公主跪下接受册封。” 赢倾敛眸,正要屈膝,却听云珩淡漠道:“她不能跪。” 殿上此时正安静得落针可闻,云珩这句话一出,顿时引来满殿哗然。 “她不能跪。”云珩重复了一遍,看着大祭司的眼神平静,嗓音更是沉冷,透着不容反驳的威压,“把册封圣旨给她,直接授宝册、金印即可。” 殿上顿时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意思?” “册立储君乃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大乾摄政王这是要搅局吗?” “为什么不能跪?凤公主此时还没登基呢,在皇上面前为何不跪?” “天下之大,万万民皆要跪拜皇上,不能因为凤公主是神灵所选储君就特殊,更不该恃宠而骄,否则皇族尊严何在?祭司殿威严何在?” 云珩不说话,耳畔众人沸沸扬扬的声音他充耳不闻,淡漠的容颜似是罩着一层薄霜,漆黑瞳眸瞬也不瞬地望着站在龙椅旁的大祭司,眼底色泽锋锐。 赢倾敛眸,就这么安静地站着,不吭声,也丝毫没有要打圆场的意思。 “这是在册立储君。”大祭司开口,声音温淡,“按照礼节,凤公主必须跪拜皇上。” 云珩语气越发冷峻:“我说了,她不能跪。” “摄政王,你别太过分!”黎王冷怒开口,“这里是东渭,不是你大乾朝堂,不是你仗着身份胡搅蛮缠的地方!” “摄政王不让凤公主跪拜,是因为凤公主怀有身孕吗?”朝臣中有人开口,似是在给他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请恕臣言语无礼,凤公主腹部隆起,应该早已过了女子有孕的危险期,此时下跪并不会影响到母子安危。”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眉头紧皱,相较于作为一国之君被冒犯的不悦,他更奇怪的是这位摄政王的态度。 “如果大祭司坚持,那么册立储君的大典就此作罢。”云珩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显然也并不在乎东渭满朝文武对此会有什么不满,“她不会跪任何人。” 大祭司握着金杖的手收紧,看着云珩的目光里透着蚀骨的寒凉,然而他的眼神对于云珩来说没有丝毫杀伤力,也改变不了他的态度。 赢倾不会跪。 皇帝陛下眉心微皱,开口:“朕以为此事应该不由摄政王做主。” 此言一出,朝臣们躬身行礼:“陛下圣明!” “紫仪,”皇帝目光落在赢倾面上,“你觉得呢?” 赢倾欠身,嗓音沉静:“我听云珩的。” 在校场上说情是因为看出了云珩真正的心思,惩罚的重点不在数目多少,而在于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他私心里并不愿意让麾下的将士重伤。 所以赢倾求情不会拂了云珩的意见。 云珩的态度很坚决,甚至连他不愿意让她下跪的原因,她大抵也能猜得到,不管这样的举止在东渭文武百官眼中有多大逆不道,有多嚣张,赢倾都知道自己应该与云珩站在统一阵线,无条件地支持他,信任他,哪怕因此而引发不必要的臆测,不满,愤怒,也无所谓。 “大乾摄政王今日因为一个本该有的礼节就能指手画脚,意图掌控凤公主的举动,来日等凤公主登基为皇,是不是还要掌控东渭江山社稷,甚至直接谋权篡位?”左侧为首的一个老臣冷着脸说道,语气严厉,“东渭皇族之事,应该轮不到一个外人在这里——” “云珩不是外人。”赢倾开口,“他是本宫在大乾的夫君,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也是本宫在东渭的驸马,以后的皇夫,若东渭一直当他是外人,那么本宫大概也只能是外人了。” 103 梦是假的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说话的老臣脸色微变:“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皇上面前就该维持小辈该有的恭敬,而不是……” 赢倾漫不经心地一笑:“各位大人尽可放心,云珩对权势没有那么的欲望,谋权篡位这种事情他不会做。本宫在此可以保证,如果以后有朝一日他真生出了异心,本宫愿自裁以谢东渭先祖。” “但有本宫在一天,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欺他。”赢倾语气清淡,带着不疾不徐的沉着气度,“今日不跪,的确是因为本宫身子特殊,此事本宫之前曾劝说过,但云珩不同意,生怕本宫有个意外,事实上,自从知道本宫有孕之后,大多时间里云珩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本宫身边,小心谨慎的态度让本宫也不得不跟着谨慎起来,还望各位王爷、各位大人能体恤他的不安。” 表明了自己维护云珩的态度,又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女子柔软的言语总是能给人保留几分颜面,况且在场的皇亲大臣心里也明白,这是凤公主在给双方台阶下。 拖着残躯病体而来的西陵煜低声咕哝:“不跪就不跪嘛,反正一个月之后也就成为女皇了,现在纠结跪不跪有什么意义?凤公主肚子里怀的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小皇帝,娇贵着呢。” “闭嘴!”淮南王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起来虚弱的西陵煜闭了嘴。 “就这样吧。”皇帝陛下似乎被云珩接二连三的无礼举动也折磨得没了脾气,开口,“大祭司,开始吧。” 一袭圣洁白袍的大祭司敛眸,应了声:“遵旨。” 说罢,面无表情地拿起龙案上册立储君的圣旨宣读了一遍,满朝文武恭敬地低头听着,待圣旨宣读完毕,大祭司亲自执储君的金印、宝册走下丹陛,到了赢倾面前,语气淡淡:“凤公主对摄政王当真是言听计从。” 赢倾抬眸看他,唇角挑起的弧度清淡,“他是我的夫君。” “今年三月份里,凤公主是不是做过一个冗长的梦?”大祭司清雅的声音好似带着几分蛊惑意味,“梦里出现一些让你痛苦的画面——” “大祭司。”云珩冷峻的声音响起,声音里似是淬了冰,“请注意你的身份。” 大祭司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本大祭司是在跟凤公主说话,摄政王急什么?” 赢倾心头微动,垂在宽大袍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你想说什么?” “那场梦境,凤公主应该记得格外真切。”大祭司说道,“是不是那场梦境之后,凤公主才幡然醒悟,决定嫁嫁给摄——” “张怀安。”云珩疾步到了赢倾跟前,伸手一扯就把她扯进了自己怀里,看着大祭司的眼神冷冽,“你再说一个字,本王即刻带她离开!”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眉头皱起,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大祭司,怎么回事?” 赢倾被云珩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云珩此时的不安,握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攥得很紧,力道大得让她肩胛生疼,然而她在意的却不是这阵疼痛,而是肩上传来克制不住的颤抖。 云珩在失控,在害怕,在不安。 赢倾红唇轻抿,一时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 那场让她幡然醒悟,醒来之后就决定要嫁给云珩的梦境。 “没什么。”大祭司转过身,躬身朝皇帝陛下告了罪,“臣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当然不会怪罪他,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深思。 大祭司重新转身面对赢倾,把手里放着金印、宝册的托盘递交给赢倾:“凤公主请接宝册、金印。” 赢倾清楚,大祭司方才说的那句话一定透露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因为没有任何征兆,只因为大祭司一句话,云珩当着这么多东渭朝臣的面失控了,并且不惜以威胁的言语阻止了大祭司的话。 “大祭司随朕到大正宫一趟。”皇帝陛下抬头揉了揉眉心,目光掠过满殿大臣,视线落在西陵赋身上时定格一瞬,“赋儿也来一下,其他人散了吧。” 群臣这才如梦初醒,呼啦啦跪下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赢倾走到殿外,雪松和雪茶随身跟上,瞧着自家王爷脸色僵白,心头骤然一沉,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赢倾。 玉辇停在殿阶前,云珩沉默地把赢倾抱起来走下殿阶,薄唇始终抿得紧紧的,脸色僵硬,直到把赢倾放在玉辇上,宫人抬起了辇轿,他还是没说话。 甚至没有抬眸看赢倾一眼。 赢倾斜倚在辇轿上,偏着头,一路安静地注视着他。 若问赢倾此时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到了东宫,辇轿落地,云珩不发一语地抱起赢倾走进凤华殿,偎依在他怀里的赢倾抬眸就能看到那双僵滞的眸子,不若往常在外人面前的淡漠,也不是以往在她面前的温柔,而是一片没有焦距的死寂。 把她放到内殿床上,云珩如木偶般僵立了片刻,低声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 “肩膀有点疼。”赢倾蹙眉,抬手轻揉着右侧肩胛,“刚才被你掐的。” 云珩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伸手:“我看看” “云珩,你今天失控了。”赢倾斜倚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他,“他是不是透露了你内心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云珩动作一僵,伸出去的手再也无法动弹一下。 “或者说,是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赢倾唇角微挑,“方才坐在辇轿上我想了一些事情,之前来东渭的路上,我就说过我仿佛跟梦境结下了不解之缘,当初在摄政王府也做过一场大梦,我想告诉我突然间愿意嫁给你的原因,结果你不愿听,再三强调梦是假的,云珩,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大祭司是如何知道那场梦的?” 云珩低垂着眸子,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你是否知道我梦见了什么?”赢倾接着问,“我曾以为那场梦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人生,一个短暂而愚蠢悲惨的人生,然而如果那是真实的经历,梦中又委实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如今想来,这场梦是否本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为什么无痕明明一直待在大乾,却任由她害死了云珩,陪着云珩一起惨死而不曾出面说清一切。 那时候她不知道云珩还是九霄阁阁主,不知她母亲是东渭长公主,没有见过淮国的楼姝意,不知道北疆和南眉也曾有使臣来到大乾,当然,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所谓的两百年宿命女皇。 赢倾叹了口气:“云珩,我想听真相。” 云珩脸色白得透彻,几乎比方才她看见的重伤未愈的西陵煜脸色还白,这让赢倾感到心疼。 然而心疼被压在心底,她语气淡淡:“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想说,以后就不用说了。” 云珩唇角越发抿紧,“我……” 赢倾安静地等着,也不催促。 “梦……”云珩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梦是假的。” 赢倾挑眉:“怎么做到的?” 云珩又不说话了,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脆弱,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冷峻?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吧。”赢倾敛下眸子,语气异常平静,“我看大祭司似乎很想告诉我一些什么,等有时间我去问他也行,他也许知道得比你还多。” 云珩脸色猝变,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她。 赢倾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正要弯腰脱鞋,却见颀长的男子比她先一步跪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垂眸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脚搭在他膝盖上,低头沉默片刻,替她把鞋子脱了下来,然后就没有再起身,而是僵跪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 声音发涩,充满着苍白:“我只是实在没办法了……” 赢倾心头一痛。 赢倾心尖拧着,又疼又酸,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赢倾,我不怪你欺骗我或者隐瞒我,但这些事情埋藏在你心头一天,你就会时刻感觉到一根刺扎在那里,会让你疼,让你害怕,让你日夜惶恐不安,既然如此,索性一切都说出来,我们一起来解决,好吗?” 104 入魔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我应该先说什么?”他低声问。 赢倾一愣。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道,“把你心里藏着的,一直以来折磨你的秘密,让你不安、让你惶恐的真相全部说出来,我会尽最大的耐心去听,并且保证听完之后不会对你生出任何不满,怨恨,疏离,我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爱你,因为我们是夫妻,情比金坚的夫妻,不因任何事而分离。” 云珩怔了怔,是啊,他们是夫妻呢。 “东渭祭司殿是个充满神秘感的地方。”他垂眸,看着赢倾纤白的五指,“东渭则是个受神灵庇佑的国度。” 赢倾眉心微深,想到大祭司对云珩若有似无的敌意,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觉得不该打断云珩的思路,于是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等着。 “大祭司是真正的侍神者,修为达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可以拥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但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赢倾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陡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睁大眼,诧异地看着云珩。 然而云珩垂着眸子,并未看到她的眼神,薄唇抿了抿:“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位昭华女帝,就是你的前世。” 赢倾沉默片刻:“所以,你其实就是云景行?” 云珩点头:“嗯。” 赢倾沉吟片刻,问道:“你为何能保留之前的记忆?” “这是我……”云珩迟疑,然后吸了一口气,“这是我跟大祭司的一场交易。” 赢倾愕然:“交易?” 云珩抿唇,脸色又白了三分。 赢倾拧眉沉默片刻:“如果我的认知没什么错误的话,大祭司应该是效忠皇帝的人,为什么会跟你有交易?” 赢倾的每一个问题对于云珩来说都是难以回答的艰难,有点像是严刑逼供,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案子的关键,容不得疏忽,然而每一个问题却都能让他本就沉入谷底的心再次往下坠,直至坠入深渊。 “云景行手上沾了太多的血,需要赎罪。”云珩声音发涩,“可大祭司比任何人都清楚,云景行执念太深,若放任他一个人,只会屠遍天下,使苍生陷入炼狱。” 赢倾声音沉静:“然后呢?” “云景行死之后,他在祭司殿不知用了什么异术,让他得以保留前世记忆。”云珩语气空寂,“条件是,云景行必须还东渭社稷一个清明盛世。” 赢倾蹙眉:“所以,云景行一直带着前世的记忆,等昭华女帝投胎转世之后可以顺利找到她,然后完成他以前一直没能完成的夙愿?” 云珩敛着眸子,细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可云景行太忙了,忙着积攒大权,忙着收复各方势力,忙着为东渭的盛世做准备,所以没时间谈情说爱,也因为心里的秘密和不安而不敢轻易表露情感,但是他又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昭华女帝转世之后的那个女子,所以才有了那一场看似真实且残酷的梦境?” 云珩唇色发白,失了魂似的垂眸望着宫砖地面,声音轻得像是呓语:“是。” “大祭司既然跟你有了交易,为什么看起来却对你有着很深的敌意?” 云珩沉默片刻,道:“他认为是云景行毁了昭华女帝的一生,觉得他是祸水,可偏偏昭华女帝早逝,肩负的宿命尚未完成,并且她跟云景行的孽缘也尚未结束。作为东渭维护正统和天道的大祭司,他本该除掉云景行这个祸患,但这个祸患宿命系在昭华女帝身上,偏又动不得,所以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不满。” 赢倾嘴角一抽,虽然她清楚眼下有些不合时宜,可“祸水”这个词汇冠在云珩身上,总让她有种凌乱的感觉,而且大祭司好像也挺悲催的,站在他维持皇族的角度,的确该除掉云景行这个杀人如麻、祸乱朝纲的祸首。 赢倾不是不愿理他,她只是在整理着稍有些混乱的思绪,等前因后果所有的关键点大抵在脑子里理清了,她才叹了口气:“所以大祭司其实也有拥有前世记忆的人?” 云珩像是失神一般没反应。 “云珩。”赢倾伸手抬起他的脸,“在想什么?” 云珩表情苍白,平日里幽深的眸子里此时只剩下一片让人心疼的沉寂,如一只失去了伴侣的孤狼。 赢倾的心又是一拧。 她确定自己在听完整个故事之后,看到云珩此时这般反应还是觉得心疼,所以她决定自己应该遵从眼下的感情,抛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 就当是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拔了云珩心里的一根刺。 “既然故事说得差不多了,还不赶紧起来看看我的肩?”赢倾娇嗔,“你手劲那么大,只怕被掐出痕迹来了。” 他沉默地起身,不发一语地伸手解开她的衣衫,汗湿的掌心冰凉,依然带着一点不知是惶恐还是劫后余生之后的颤抖,剥开她的衣衫就看见雪白的肩膀处一圈泛青的指印。 “给揉揉。”赢倾见他盯着她的肩膀发呆,知他还没从情绪中完全走出来,遂主动开口,“你不是会按吗?轻轻揉一下,把有指印的地方揉开就好了。” 云珩沉默地照做,敛着眸子,揉着她肩膀处的指印。 对于身娇肉贵的女儿家来说,云珩失控之下的力道真的让人疼得皱眉,白皙肌肤上那一圈变了色的指印就可看得出来他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赢倾此时也没说什么,就只是让他按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某人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带着点谨慎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低声开口:“你不生气吗?” “生气?”赢倾抬眸看他,并挑眉,“生什么气?” 云珩抿唇。 “生气你对我使用暴力?” 于是云珩的目光又落回那紫青的指印上,声音里充满着愧疚:“疼吗?” “有点疼。”赢倾道,“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没关系,我原谅你。” 可其他事情都是他有心为之,云珩心头钝痛,感觉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一点点凉了下去,素来强悍到不畏严寒酷暑的身体此时却觉得非常冷,冷得让他连指尖都变得僵滞。 “至于其他的事情,”赢倾想了想,“虽然你说昭华女帝是我的前世,可前世已经过去了两百年,我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何况我也没有那时的记忆。” 云珩注视着她,涩声道:“是我入了魔,一直无法走出来。” “那你现在喜欢的是以前的昭华女帝,还是现在的我?” 云珩怔了怔:“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可我们性子是不一样的。” “一样。”云珩声音低软,“你跟她一样,骨子里温柔,宽容,善良,也刚烈,会体贴他人,让人会觉得很温暖,对不喜欢自己的人敬而远之,不会与人记仇,心胸宽广大度……” “云珩。”赢倾失笑,“你说的是我吗?我会记仇,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对待赢栀他们的?” “这不是记仇。”云珩摇头,“这是他们该得的教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赢倾哦了一声:“好吧,算你说得有理。” “你跟前世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出身皇族,自幼接受的规则和教导不同,所以她生来高高在上,让人可望而不可及。”云珩低声说道,“这一世,你想过一种更单纯的生活方式,所以出身富贵,却不必背负太多的责任,所以性子更纯真平和一些,可这都是你,不管是睿智聪慧的,单纯温柔的,都是你。” 赢倾嗯了一声:“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记忆,会觉得累吗?” 云珩沉默片刻:“习惯了。” 赢倾心口闷闷的疼。 赢倾哪忍心责怪他什么? 就算她现在恢复了昭华女帝的记忆,只怕也不可能再说出一句谴责他的话来,他受不住的,此时的云珩脆弱得像是碰一下就会碎了似的。 赢倾叹了口气:“我还有几个问题不太明白。” 云珩低眸看她:“你问。” “我做过的那场梦虽然不合理,可在我看来却真实得跟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是一样的,如果你不说那是梦,我永远都不会怀疑那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赢倾声音温和,“你说大祭司拥有强大的修为,可以逆天改命,那他也能操控人的梦吗?” 云珩摇头:“那场梦虽是假的,但如果没有那场梦,梦里的一切就会成为现实。” 赢倾一惊。 “那是他预测出来的场景。”云珩低声道,“你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可那个人算计你,背弃你,我强制把你困在摄政王府,你会恨我,怨我……” 说到“恨我,怨我”这句话时,他心里针扎似的疼,脸色越发白了三分,“虽然最终结果跟你梦里的有所偏差,可很多事情却的确会发生,我,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扭转你对我的态度,所以……”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腰,轻拍着他的脊背:“好了,都是我的错,我有眼无珠,怎么看上了那么个混账东西?别难过了,他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就当是报了一箭之仇。” 云珩微震,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女子,“你,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赢倾埋在他心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格外沉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心安,“人要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是吗?比起对你欺骗我的愤怒,我更心疼你的无助,况且我又不打算跟你分开,也不想重新嫁人,既然如此,浪费时间与你计较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有意义吗?” 云珩唇角抿紧,眼眶莫名地开始发热。 “何况大祭司都说你是一只入了魔的兽,离开了我,是要屠尽天下的,所以就算为了无辜的天下苍生,我也该把你牢牢攥在手里,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好好治治你这个偏执的脾气,不能让你出去为所欲为。” 云珩终于伸手,轻颤着环上她纤细的脊背,声音低到尘埃里:“嗯,让你治,应该好好治治才是。” 105 都对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荣锦序不是荣家嫡子吗?”赢倾眉心微皱,“他这样的身份应该是要继承家业的吧,若真入了宫成为女皇的人,荣家血脉和家业由谁来承继?” 云珩声音淡淡:“荣家不需要有后。” 赢倾愕然转头看他。 云珩抿了抿唇:“我的意思不是让他入宫,而是可以派去边关修城池。” 赢倾:“……” 不过赢倾很快点头,同意他的话:“把荣锦序派去边关做监工倒是可以,他那么斯文俊秀,应该可以改一改其他监工暴躁阴狠喜欢挥鞭子的恶习。” 她说得如此煞有其事,倒是让云珩一时无言,沉默了片刻,他道:“荣家有荣锦绣这个将军可重用,荣锦序可以先晾一晾,只是派去边关做监工,这个倒是没必要。” 赢倾挑眉:“你确定?” 云珩不满地看着她。 眼前的姑娘笑靥如花,一双明眸闪烁着让他悸动的光泽,云珩伸手一拽,就把赢倾拽进了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瓣:“你故意的。” 赢倾无辜浅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还没登基呢,就知道这一招管用了,云珩想着,然后有点骄傲,他的女皇陛下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这副聪明劲可少有女子能比得上。 “选夫宴我觉得可以有。” 云珩表情一僵,沉默地盯着赢倾笑意盈盈的黑瞳,压下心头泛酸的醋意,嘴角轻撇:“你在打什么主意?” 赢倾浅笑:“你猜。” 问归问,可云珩压根不用猜。 他知道赢倾要举办选夫宴肯定也不是为了选夫,而是为了了解更多的人。 “重点不在选夫,在于了解那些世家子弟的秉性。”云珩淡道,“不过既然以选夫为由头,自然也该有个标准。” “什么标准?” “以我为标准。”云珩语调平静,“容貌胜过我,才学胜过我,以及武功胜过我。” 赢倾好一阵没说话。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得承认,云珩这副精致俊美的容貌真的很难有人能超越。 “怎么?”云珩声音淡淡,“你觉得这样不妥?” 赢倾摇头:“妥,妥极了。” 赢倾想着,明明两天前这人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自打她说不会与他计较过去的事情之后,他好像就开始顺着杆子往上爬,越来越有点小脾气了? “在想什么?”云珩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住她娇软的唇,“有我在的时候,不许胡思乱想别的事情,要想也只能想我。” 赢倾目光看向摊开在案上的奏折,清黑瞳眸沉静,偏又温暖得动人:“我方才是在想,我的夫君真是天下无敌好看,天下无敌强悍,别说东渭,就算是放眼整个九国天下,只怕也无人能及。” 说完这句,她抬眸看向云珩:“我说的对吗?” “嗯。”云珩抿唇浅笑,那一瞬,窗外似有微风轻拂而入,撩起发丝轻扬。 男子清隽的眉眼绽开了炫丽的繁华,让人迷醉,“你说得都对。” 赢倾看得失神片刻,伸手掰过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都对的话就听我的,以后不许随便吃醋,不许随便闹脾气,不许使小性子,也不许——” 事后云珩也反省过自己是不是不该乱吃飞醋,但事实证明,这样的反省不起半点作用,反省之后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下次遇到需要吃醋的情况他绝不含糊,每每惹得赢倾娇嗔怒对:“到底是你治我,还是我治你?” 每到这时候,云珩就会服帖地回上一句:“你治我。” 既然大臣们上了这么多折子劝她选夫,赢倾当然也不好太过怠慢,于是又过了数日,在她把所有劝她选夫的折子都看过之后,决定办一次赏花宴,邀请帝都权贵家里的公子贵女进宫赏花。 赢倾尚未登基,皇上和皇后尚在,选夫这种事情按照规矩理应由皇后主持,后宫妃嫔若有兴趣也可以上来凑凑热闹,只是长辈多了,年轻人在一起难免就会拘束,以赏梅宴的名义请他们进宫赏花,气氛可以稍微轻松随和一些。 寻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赢倾终于决定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但帝王后宫皆是嫔妃,除了内侍之外,男子不得入。 自打赢倾回宫,这半个月里,一直等着人主动来请安却始终没有等到的皇后娘娘可算是尝到了铁板的滋味,今日乍听到凤公主求见的消息,她着实愣了一下:“凤公主求见?” 宫人恭禀:“是。凤公主殿下说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拖了这么久都没来,本宫还以为这位凤公主殿下已经尊贵到忘了后宫还有一个皇后呢。”皇后疲惫地斜倚在凤榻上,声音带着几分嘲弄,“今天倒是懂事了。” 贴身嬷嬷连忙开口:“这是凤公主不懂礼数,娘娘不必与她计较。” “本宫跟她有什么好计较的?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皇后抬手,“让凤公主进来吧。” “是。”宫人领命而去。 “凤公主刚从大乾回来,不适应东渭皇族的礼数也是正常。”皇后说道,“况且她身子特殊,还是待在东宫安胎静养比较好。” 贴身嬷嬷低声道:“娘娘大度,是凤公主的福气。” 话音刚落,穿着湖蓝色白毛领大氅的赢倾在荣锦绣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雪松、雪茶二人。 甫一照面,姑娘明艳的容颜就让人失了神,皇后怔了怔,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位凤公主的确是生了一副难得的好容貌。 皇后心头闪过这个想法,却见赢倾欠身:“皇后娘娘。” 皇后坐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一些:“天气寒凉,你这身体又特殊,就待在东宫安心养胎便是,不必特意往我这里来。” 赢倾坐了下来,宫人恭敬地奉上茶点。 “这两日确实有些特殊情况,所以没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我失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赢倾略带歉意地说道,“此番来见皇后娘娘,除了给娘娘请安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示皇后娘娘。” 皇后沉默片刻。 皇后啜了口茶,声音温淡:“什么事?” “我想在御花园举办赏梅宴,邀请帝都世家年轻的贵女公子们进宫赏花,顺便了解一下彼此的性情。”赢倾淡笑,“皇后娘娘执掌后宫,这样的事情理该请示您一声。” “赏梅宴?”皇后沉吟,心里琢磨着这大概是赢倾同意了办选夫宴的意思,“倒是可以,你们小年轻的在一起说说话,认识认识,也便于你登基以后识人用人。” 赢倾温和地笑了笑:“其实我是想问问,这请帖该以皇后娘娘的名义来,还是以东宫的名义发?” 皇后听懂了,却摇头:“本宫身体不太爽利,就不去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宴上凑热闹了,你身子特殊,让摄政王多费些心思,也别太劳累。” 赢倾上来就说邀请帝都世家公子和贵女,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聚集在一处,很多话便不方便说,赏花宴就只能当做是赏花宴来办,皇后操办了也没什么意思,索性让凤公主自己去办,他们还能自在些。 赢倾在未央宫陪着皇后坐了一会儿,约莫盏茶时间之后起身告辞:“皇后娘娘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我这有套冰蓝晶,戴上了可以安心养神,娘娘若是不嫌弃就收下。” 赢倾说着,示意雪松把带来的礼物给皇后呈上。 雪松递上一个精美的锦盒,赢倾伸手接过来,打开盒子,一套冰蓝晶首饰呈现在眼前,让人眼前一亮。 从来见惯了各色珠宝首饰的皇后手里自然不缺翡翠、宝石首饰,可眼前这套冰蓝色晶体高贵,色泽莹润,简直漂亮极了,一眼就能吸引住人的目光,让人见之心喜。 皇后唇角挑了几分笑:“这么娇嫩的颜色只适合你们小姑娘佩戴,我这个一脚踏进棺材板的哪适合戴这个?” 赢倾倒也没虚伪奉承,说皇后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什么的,而是笑道:“无关适不适合,这套冰蓝晶相传是东海美人鱼的眼泪凝结而成,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说法靠不靠谱,但冰蓝晶有宁心安神的效果却是真的,娘娘可以戴着试试。” 说着,把锦盒合上,双手递给皇后。 皇后叹了口气:“难得你有心,那本宫就收下了,明天戴上。” 赢倾笑道:“那娘娘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皇后嗯了一声,吩咐道:“替本宫送送凤公主。” 走到未央宫外,赢倾正要说什么,却见荣锦绣忽然蹙眉,捂着嘴疾步跑到一处花坛边上,弯腰就是一阵干呕。 赢倾脸色微变:“怎么回事?” “中了毒?”雪松连忙走过去,执起荣锦绣的手就开始把脉,可把了半天也没发现中了什么毒,迟疑地看着赢倾,“好像没,没中毒。” 荣锦绣吸了一口气,拿出帕子拭了拭嘴角:“我没事。”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荣锦绣转身走过来,“走吧。” 回到东宫,赢倾屏退其他人,只单独留了荣锦绣说话:“你跟无痕是不是……” 荣锦绣微怔,随即抬眸看她,对上赢倾沉静的眸光,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 “什么时候?” “从大乾回东渭的路上。”荣锦绣说着,暗自算了算日子,“一个多月了。” 赢倾拧眉:“无痕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没成亲就这样,简直不把姑娘家的名节当回事。” 荣锦绣看了她一眼:“不怪他,是我自己要求的。” 赢倾语塞片刻,走到窗前矮榻上坐了下来,并示意荣锦绣也坐下,道:“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宁王妃不太愿意让我嫁进王府。”荣锦绣淡道,声音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不过她的意见对我们来说不重要,我没打算听她的。” 赢倾沉默片刻:“不管你要不要听她的,既然你跟无痕决定要成亲,还是早些办了为好,姑娘家跟男子不同,名节轻忽不得。” 荣锦绣倒是不在乎什么名节,不过她并不是莽撞的人,她名节不好,到时候也会影响到无痕被人议论,所以有些事情并不单纯的想怎样就怎样。 沉默片刻,她道:“如果我跟无痕成亲,荣家风头会很大,荣锦序那边公主殿下可以先让他沉寂一段时间,就当是压制一下荣家的锋芒。” 赢倾微默,眼神微妙地看着她。 荣锦序为了荣家的利益不惜以荣锦绣的婚约作为筹码,荣锦绣为了自己跟无痕的幸福不惜打压荣锦序来达到让人放心的目的。 106 缜密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用人不会顾忌风头盛不盛这种问题,只在意人能不能用,我也一样。”她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 荣锦绣没说话。 赢倾道:“我让人传太医来给你诊个脉,确定一下。” 荣锦绣想了想,点头。 赢倾于是派了雪茶和朱嬷嬷一同前往太医院,朱嬷嬷在宫里待得久,知道谁的医术最精湛,谁的口风最紧,到了太医院直接点了一位年轻的太医,“金太医,凤公主召见。” 虽然凤公主进宫没多长时间,但太医院都知道凤公主怀有身孕,所以猜测这个宣召应该只是例行把脉,金太医提着药箱就随雪茶和朱嬷嬷一道到了东宫。 进殿先行礼问安,得到允许之后,金太医低头走到凤公主跟前,跪下恭请凤公主伸出手腕,赢倾照做,随即就有嬷嬷在她腕上覆了块帕子。 金太医隔着帕子把脉。 “公主殿下脉象正常,胎儿很健康。”金太医两根手指搭在赢倾腕间,低眉说道,“接下来继续保持充足的睡眠,胎儿渐大,公主可以经常出去走动走动,保持精神和体力充沛。” 赢倾嗯了一声:“既然来了,就顺道帮荣将军看看。” 金太医转头看向坐在一旁表情淡漠的荣锦绣,压下心头诧异,朝赢倾应了句:“是。” 转身走到荣锦绣面前:“荣将军,冒犯。” 荣锦绣伸出手腕搁在一旁小几上,主动撩起袖子,淡道:“不用盖帕子了,就这样号吧。” 赢倾挑眉,端起茶盏品了口茶。 “是。”金太医低眉敛目,专注地给她号脉,然而指尖下呈现的脉象却很快让他一惊,“荣将军这是……” “太医不用惊诧。”赢倾适时地开口,“荣将军去大乾接本宫时,本宫曾做主让她跟瑾世子成了亲。” 金太医闻言,表情微缓,吁了口气:“恭喜荣将军,这是喜脉。” 金太医叮嘱了怀孕初期应当注意的事项,然后道:“若是有可能,下官建议荣将军还是早些把婚事宣布了妥当,或者在东渭重新办一场,让人都知道荣将军是瑾世子的世子妃,这样将军也好安心待在家里养胎,同时也能避免许多意外发生。” 荣锦绣的身份是武将,需要经常进出军营,可眼下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再舞刀弄枪,但就算待在家里养着也得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难免引起诸多臆测。 荣锦绣眉头微锁,像是在沉吟着什么,倒是没怎么听进金太医说的话,有孕这件事虽然不在意料之中,对她来说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起身告辞时,赢倾淡道:“以后若因身孕惹来什么麻烦,荣将军就说在大乾接回本宫时,本宫要求荣将军与本宫同一天成亲嫁人,本宫才同意过来东渭。” 荣锦绣微愕:“这并不合乎常理。” “合不合乎常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无痕已经成亲并有了夫妻之实。”赢倾淡道,“我相信不会有人能无聊到跑去大乾查探这件事的真实性。” 荣锦绣沉默片刻:“多谢公主殿下。” 赢倾摇头:“不用客气。” 夜幕降临时分,东宫寝殿内灯火通明,柔和的灯笼罩着案前靠得很近的一对璧人,画面美得似是从仙雾中来。 雪松低眉垂眼地奉上了茶水,安静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其他宫人也都保持绝对的安静,无一人发出声音。 “这些都是帝都贵公子?”赢倾低头看着容毓修削的指尖,画像在他手上被一幅幅摊开了眼前,可以让她看得更真切些,不过赢倾还是生出了怀疑,“这些画像画得都是本人?” “画师的技术不错。”她淡笑,“若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只怕个个看呆了眼,不知选哪个好。” 云珩指尖微顿,偏头看她,清俊的眉眼泛着几分酸意:“你觉得他们都好看?” “没你好看。”赢倾顺势亲了亲他的脸,“有你这个大美人夫君,其他男子就算美若天仙也入不了我的眼。” 云珩敛眸嗯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画像上,伸手指着其中四人:“这个是当朝首辅的唯一嫡子,沈家九公子沈聿。” 赢倾心头微动,看着画像上容色精致的男子:“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十七八岁吧。” 这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贵重,不过云珩既然第一个提他,赢倾淡笑,心里有了底。 “嗯。”云珩接着指了另外一张画像,“这个是荣家庶子荣锦曜,荣锦序的庶弟,荣锦绣的二哥。” 赢倾看着画像上这个斯文的青年,沉吟片刻:“选夫宴是嫡子庶子都可参加?” “都能。”云珩道,“选夫跟选妃不同。以前帝王选妃,大多需要家世、容貌、才学、秉性,各项都符合标准,要求很严苛。但女皇选夫,选的是男子,男子大多需要传承子嗣,沿袭血脉,所以若家中仅有一个嫡子,自愿进宫做皇夫的人则极少,这都是需要考虑到的问题,庶子若才华和品貌若出众,也可以入宫,但位分不会太高。” 赢倾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回那个沈家嫡子沈聿的画像上,暗道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嫡子,肯定不愿意放他进宫做皇夫,那,明日进宫,他是过来凑数的? 赢倾心里还是纳闷,首辅嫡子又是怎么跟云珩扯上关系的? “还有这个。”云珩把沈聿和荣锦曜的画像放在一旁,挑出另外一张,“这个是朝生,你见过的。” 赢倾看见朝生,瞬间一愣:“他不是……” 云珩嗯了一声:“他明天也会进宫。” 赢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云珩为了不让她选夫,当真是准备周全。 “这个人是谁?”赢倾指着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看着有点面熟。” 云珩目光微转,落在画像上:“外甥多像舅。你觉得他面熟,是因为他容貌长得有三分像黎王,东渭六公主的儿子,驸马姓蒋,东渭帝都并列四大家族之一的蒋家二房嫡次子蒋兴飞。” 赢倾皱眉,她倒不是意外这人姓蒋,储君选夫,首先有资格进宫的肯定是帝都最为显赫的几大家族中子弟,而目前东渭四大家族就是沈、荣、蒋、卫。 “六公主应该是我娘的妹妹吧,那这个蒋兴飞跟我不是有血缘关系吗?”赢倾眉心微蹙,“按照关系来说,我得叫他一声表哥?” “原则上来说,这样的关系是可以成亲的。”云珩淡道,“蒋兴飞跟西陵赋走得比较近,这位前皇太孙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弟弟好得多。” “蒋家家大业大,西陵赋跟他又是表兄弟,交好也是正常。”赢倾语气淡淡,“不过我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拥有血缘关系的男女没成亲之前都是哥哥妹妹地叫着,成亲之后倒成了夫妻,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虽然她跟这位蒋兴飞并不熟悉,也不可能真的跟他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可还是觉得这种事情有点离奇。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用想那么多。”云珩倒了盏茶递给她,“他的画像出现在这里不奇怪,不管是黎王或者西陵赋的主意,蒋家都不会拒绝,况且若真能进宫,对蒋家二房也有好处。” 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他淡道:“蒋家掌权的是大房,也就是蒋驸马的哥哥,二房除了驸马一个名头,并无其他实权,所以才想通过嫡次子来改变一下自身处境。” 赢倾把画像一张张收拾了起来,随云珩一起转身朝内殿走去,边走边听他讲述四大家族的事情。 蒋家现任家主蒋浆掌户部大权,跟蒋驸马乃是兄弟,长子掌权入仕,而次子则娶了六公主,做了驸马。 赢倾叹了口气:“云珩。” “嗯?” “我觉得我不是做皇帝的料。”赢倾在锦榻上坐了下来,“人心难测,我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也做不到你这般缜密布局,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算计了,你——” “担心什么?”云珩浅笑,“不是有我在吗?” 赢倾抬眸看他:“跟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踏出过深闺安稳之地,抬头只看到极小的一片天地,而你,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布下了这么大的一张网,把多少优秀儿郎都网了进去,让他们心甘情愿听你驱使,我根本无法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越想就越觉得你竟是如此厉害,厉害到几乎无所不能。” 东渭四大家族,云珩算是已经控制了沈家和荣家两个家族。 荣锦曜是云珩的人这件事,只怕连荣锦序和荣锦绣兄妹二人都被蒙在鼓里,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赢倾一想到云珩曾经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布局这些,心里就一阵阵压抑的难受。 赢倾连想象都觉得那是无比的难,而云珩,却必须一步步亲力亲为地去做。 那些年里他忙得只怕连休息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可怕的是,居然从未有人发现他暗中做的这些事情,赢倾嘴上夸着云珩厉害,心里却疼得无以复加。 赢倾心思酸涩复杂,轻声道:“明日赏花宴之后,再也不理会那些人催命鬼似的奏折了,作为一国女皇,若是连自己这辈子要几个夫君,跟谁共度余生都不能做主,那么这个女皇不做也罢。” 云珩低头看着她不太高兴的表情,伸手挑起她鬓角一缕秀发,柔声笑道:“明天也不算是选夫宴,主要是让你多认识一些人,况且进宫的也不全是男子,不用介怀,我不在意的。” 107 该出手就出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伸手把他拉过来身边坐下,声音柔和:“以后我就负责做一个被娇宠的女皇,外面的事情都由你做主。” 云珩没说话,安静地把她圈在怀里。 赢倾倚着他臂弯,沉吟片刻:“云珩。” “嗯?” “如果我不做一个勤政圣明的女皇,你会失望吗?” 云珩眉心微蹙:“为什么会失望?” “因为前世的昭华女帝是个圣明无双的女皇,云景行喜欢的应该是这样一个女子吧。” 云珩低头吻着她的额头:“你都说了那是云景行喜欢的,可云景行已经死了。” 赢倾没说话。 云景行死了,可云珩还留有云景行的记忆。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为了江山社稷能出多少力,也不是喜欢看你胸怀天下的模样。”云珩说道,嗓音低沉悦耳,“所以别胡思乱想,嗯?” 赢倾轻笑,笑意明媚:“嗯。” “宝宝今天有没有闹?” 赢倾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没,我感觉他好像挺安静的,偶尔动上一下,都不像是五个多月的孩子。” 云珩道:“应该是个男孩,性子看起来比较沉稳。” “沉稳?”赢倾失笑,“你怎么不说是个安静的小姑娘?” 云珩沉默片刻,难得没顺着她的话,而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是男孩。” “为什么?”赢倾当真是有些诧异了,“你不喜欢女孩子?” “喜欢。”云珩道,“男孩子可以尽早培养当皇帝。” 赢倾未料他打的是这个主意,顿时默然。 “女儿不能当皇帝吗?” 云珩柔声道:“如果她想,就可以。” 他打下的势力一方面是为了赢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赢倾以后可以早些退位,就算儿子七岁登基,身边也照样有足够多忠臣良将忠心地辅佐,他布下的势力足以左右各国朝局,所以就算东渭每隔两百年才能有一个女皇,而不是公主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他也可以打破这个惯例。 不过私心里来讲,云珩并不想让女儿继承帝位。 “不早了,去沐浴?” 赢倾嗯了一声,云珩抱起她往浴殿方向而去。 沐浴之后换上一身宽松的寝袍,即便寝宫里燃着地龙,比外面暖和得多,云珩也依然给她披上了一件薄披风,把她从浴殿抱到了床上。 赢倾半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近来她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每天晚上沐浴之后靠在床头,就这样跟孩子亲近,感受着一个小生命在肚子里长大,承袭了她和云珩的血脉,从出生到长大成人,也许会随云珩的性情,沉稳却强悍让人敬畏。 赢倾甚至会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缩小版的云珩模样,然后就会心一笑,眼底流露出属于母亲温柔的光泽。 “男孩子不能宠。”云珩躺在她身边,长臂一伸就把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刚沐浴之后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连带着声音也带着几分蛊惑意味,“帝王更不能宠,需得严苛教导。” 赢倾温顺地躺在他怀里,纠正着他的说法:“对待自己的孩子要严格,但是不能严苛。” “将来要做皇帝的人,不能娇惯。” 赢倾微默:“我没说要娇惯他。” 云珩这认知真是让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然而通过这几句对话,赢倾已经能预测到孩子出生之后会面对怎样严厉的一个父亲,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慈爱的母亲,应该在孩子没出生之前,把属于他的权利给争取过来。 “云珩。”赢倾坐起身,表情认真,“我们来打个商量。” 云珩看着她,像是在研判她的表情:“打什么商量?你说,我都照做,不用商量。” “不,这事情的确要商量,不能由我一意孤行。”赢倾道,“关于孩子,我觉得小孩得有小孩的童年,你说呢?” 云珩点头:“嗯,你说得对。” “孩子小,不能跟成年人相提并论,就算需要好好教导,也不能沿用你在军营里操练士兵的那种方法,小孩子吃不消的,你觉得呢?” 云珩沉吟片刻,点头:“嗯。” “所以,孩子的教导是要循序渐进且严慈相济的,就是既要让他明白父亲的严格,也要让他感受到爹娘的疼爱,对吗?” 云珩听着一句句像是在引导孩子的语气,唇角翘了翘,声音低沉了些:“是,你说得对。” 赢倾觉得他还是很开明的,于是安心地重新躺回他怀里:“不着急,反正也不是一天就能长大的,慢慢来。” 此时的赢倾觉得云珩是温柔的,且能听进她说的话,所以很快放下心来。 云珩的温柔从来只给了她一人,在其他人面前,不管是战场上的敌人,还是朝堂上的对手,甚至是军营里的将士以及他那些死心塌地的属下,去问任何一个人关于容毓这个人的脾性和行事手段,他们都绝不会把“温柔”这个词冠在云珩的身上。 而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云珩也坚持“男孩子需要磨炼”这个原则,以至于以后在教育儿子这个问题上,他的严厉几乎不逊于在军营中操练士兵,一度让赢倾心疼得几乎以为儿子是捡来的。 赢倾抵着云珩的额头,轻声道:“今晚好好睡,有个充足的睡眠,明天气色才会好。” 次日早,天气还算不错。 早晨空气中泛着沁入肌骨的寒气,芙蓉领着众宫人伺候赢倾梳妆洗漱,换上一袭深红色储君袍服,头钗发饰都挑了符合身份的尊贵款式,整个人显得绝艳,高不可攀。 雪松端详了一阵,做主在她眉心贴了红色梅花细钿,“今日是赏梅宴,这个花钿应景还好看。” 赢倾对着镜子照了照。 女子都爱美,赢倾自然也不例外。 “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她笑了笑,“以后可以经常这样打扮,时常换个造型,增加新鲜感。” 雪松笑着点头:“当心把王爷迷倒。” 赢倾挑眉,语气无比自信:“我就是不贴这个,照样能把他迷得死心塌地。” 雪松笑着:“主子说得是。” 赢倾站起来,转身往外面走去,刚好看到一袭织金玄黑锦袍的云珩从外面走了进来,四目相对,两人各自眼底的色泽温柔得让站在一旁的宫人都能感觉到浓烈的深情。 “收拾好了?” 赢倾点头:“嗯。” 云珩伸手接过雪松递过来的披风披在赢倾肩头,仔细拢了拢,随即挽着她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黎王府世子西陵赋因为身子不适,眼下天气又寒凉,怕身子骨吃不消,是以并未进宫,但庶子西陵绝却应邀而来,还有楚王世子西陵昼,小郡主西陵情,宁王府世子西陵瑾,庶子西陵扬,庶女西陵穗,淮南王一双子女西陵煜和西陵轻雾。 “凤公主驾到!”园外响起高亢的通报声,打断了施魅儿的威胁,“摄政王驾到” 偌大的梅园入口,公子贵女们恭敬地低眉行礼:“参见凤公主,见过摄政王。” 赢倾和云珩行在回廊上,看着眼前低眉垂眼的公子贵女们,当真是男俊女俏,一时只觉得眼花缭乱。 赢倾唇角挑起了一抹笑意,温和道了句:“免礼,各位入座吧。” 视线触及赢倾倾城的容颜,以及摄政王云珩精致的脸,还没来得及惊叹,却忽闻一阵惊呼声:“施姑娘的脸怎么了?” 这个声音不知是谁发出来的,但话音一落下,所有人面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几分狐疑之色,随即转头看向施魅儿,当看到她脸上明显青肿的指印时,大多人的表情都是诧异的。 施家虽然不在四大家族之列,却也是响当当的官宦之家,而且施魅儿还是施玉的侄女,且今日同样是受凤公主邀请而来,谁敢对她动手? 方才满园子的人散落各处,他们并没注意到施魅儿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施魅儿眼眶红了红,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身边的侍女连忙上前给她拭泪:“小姐,别哭了……” 魏云机福身行礼,轻声道:“方才起了一点误会。” “误会?”西陵轻雾皱眉,目光落在施魅儿的脸上,“什么误会能把好好一个姑娘家打成这样?看这脸上明显是男子的掌印,哪个男人这么没品,居然连姑娘都下得去手?” “是我打的。”无痕语气淡淡。 他一开口,其他人更诧异了,纷纷面露惊色:“瑾世子?” 施魅儿拭了拭眼泪,垂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低头哽咽道:“求公主殿下给臣女做主。” 好奇之人面面相觑,看到无痕动手那一幕的几个人却沉默不语,各自走到花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赢倾看了一眼说话的姑娘,“施姑娘?” 施魅儿屈膝,哽咽开口:“臣女施魅儿,参见凤公主。” “怎么回事?” “臣来说吧。”无痕语气淡淡,“她对锦绣出言不逊,臣不高兴,就动手打了她。” 魏云机轻声开口:“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西陵瑾挑唇,“魏姑娘的意思是,施姑娘出言不逊是误会,还是我打她是误会?” “我……”魏云机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出言不逊应该也不至于严重到动手的地步吧。”蒋兴飞开口打圆场,“况且荣将军是个武将,心胸宽广,应该不会在意施姑娘言语上的一点无心之过。” 赢倾看了他一眼,道:“本宫倒是很想知道施姑娘说了什么,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 蒋兴飞微诧,似乎没料到凤公主会如此直白,沉吟片刻:“不管施姑娘说了什么,瑾世子毕竟是个男子,对一个姑娘动手总归是不太好,况且季姑娘脸皮子薄,此番又着实受了委屈,臣觉得瑾世子还是应该给施姑娘赔个不是,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不知瑾世子意下如何?” 西陵瑾冷道:“蒋公子倒是很会做人。” 蒋兴飞面上浮现几分尴尬之色,随即淡笑:“男子汉大丈夫,不必跟女子一般计较,有失风度。” “风度是什么?”西陵瑾漫不经心地嘲弄,“能吃吗?” 蒋兴飞表情瞬间一僵。 “瑾世子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施魅儿抬手拭去眼泪,说道,“没错,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可我说的有错吗?荣锦绣没成亲就有了身孕,如此伤风败俗,简直丢尽女人的脸!她能做出如此败坏名节的事情,我为何说不得?” 108 以理服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看着施魅儿,语气淡淡:“你怎么知道荣将军有了身孕?” 施魅儿一滞:“我……” 赢倾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平静地看着施魅儿:“本宫肚子五个月多,你能一眼看出我有孕在身,可你说荣将军有孕,不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施魅儿迟疑了片刻,转头看向魏云机。 众人见她如此,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飘向魏云机。 “你看魏姑娘干什么?”赢倾淡道,“难不成是魏姑娘告诉你的?” 魏云机脸色微变,不自觉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显然没料到会面对这样的盘问。 施魅儿表情一变再变,语无伦次:“重点不是谁告诉我,而,而是荣锦绣的确做了伤风败俗的事……” “不。”赢倾一笑,眉眼间却是流露清冷,“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非常重要,本宫必须要弄清楚,因为这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和教养。” 沈聿、华砚珟和荣锦曜都在打量着这位被他们主子护若珍宝的女子,而其他同样初次谋面的西陵皇族世子、郡主和世家公子也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赢倾。 众人眼神里有深思,有好奇,有诧异,有惊叹,各种情绪汇聚,赢倾也只当未觉,甚至连她身边的云珩对众人打量的眼神也没什么反应。 施魅儿显然有些紧张:“我……” “公主殿下为什么一直在质问施姑娘?”蒋兴飞挑眉,“我觉得瑾世子对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动手不是一件有风度的事,公主殿下应该先让瑾世子跟施姑娘赔罪,至于施姑娘说的是不是事实,让太医来诊个脉不就知道了?” 旁边有几个女子纷纷点头附和:“是啊,蒋公子说的有道理,只要太医诊脉确定荣将军真的有身孕,那施姑娘就不是无故谩骂荣将军,瑾世子动手就没了正当的理由,理该跟施姑娘赔礼道歉。” “没错,这样才能以理服人。” “如果施姑娘冤枉了荣将军,那么太医诊脉之后也能还给荣将军一个清白,若是施姑娘胡言乱语败坏荣将军名节,也理应跟瑾世子和荣将军赔礼致歉,这样一来瑾世子冲动之下动手一事也就可以不用计较了。” 赢倾表情沉静,气度从容,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表态,只看着施魅儿:“本宫还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判断出荣将军有孕在身的?难不成你是大夫,一眼就能看出荣将军身子状况?” 众人诧异,看向赢倾。 “我……” 施魅儿再一次看向魏云机,明显是在向魏云机求救。 注意到众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魏云机克制着心头些微慌乱,低声道:“是臣女跟她说的。” 赢倾道:“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魏云机咬了咬唇,声音越发低了些:“臣女,臣女无意间看见荣将军似有不适,像是妇人恶心呕吐的反应……” “所以你就到处嚷嚷,荣将军未婚先孕?”赢倾语气淡淡,“这是你镇国公府的教养,还是东渭名门贵女都是如此大嘴巴,唯恐天下不乱?” 魏云机脸色刷白,不敢置信地抬眸看着赢倾:“公主殿下。” “凤公主怎么能如此说话?”蒋衣衣皱眉,语带不善,“凤公主虽常年居于大乾,对东渭没什么认同感,却也不该甫一回来就对东渭贵女有如此偏见” “放肆!”赢倾身边的朱嬷嬷看她,“你现在是在指责公主殿下?” 蒋衣衣脸色变了变,连忙跪了下来,低眉道:“臣女不敢,请公主殿下恕罪。” “魏姑娘觉得本宫的话委屈了你?”赢倾没理会她,平日里沉静的眸子正落在魏云机面上,“你是大夫吗?” 魏云机语塞:“我……” “如果你不是大夫,又如何仅从荣将军的一点不适症状就得出她有了身孕的结论?” 魏云机脸上血色褪去,顶不住赢倾紧追不舍的质问,低头跪了下来,眼眶微红:“臣女知错。” “你的确应该认错。”赢倾看了她一眼,随即抬眸,看向眼前一言不发的众位公子贵女,“所以你们觉得本宫是在冤枉你们,还是对东渭贵女有偏见?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本宫相信在场的各位都知道,可仅从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小细节就能判断出一个女子有孕,并唯恐天下不乱地昭告天下,这是你们东渭贵女的教养吗?” 蒋衣衣脸色发烫:“她一个人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东渭贵女。” “一个人?”赢倾淡笑,“明明是两个。” 蒋衣衣瞬间反应过来,除了魏云机之外,还有一个施魅儿。 虽然施魅儿是听了魏云机的话才认定荣锦绣未婚先孕,但她在自己也不确定的情况下就开口谩骂荣锦绣,的确有失教养。 蒋衣衣一时无言以对。 “魏姑娘太心急了。”赢倾开口,“今日本宫邀你们进宫参加赏花宴,是因为本宫初来乍到,有意跟各位先认识一下,倒也没有要偏帮谁的意思,可魏姑娘作为名门嫡女,自小接受贵族的教养,应该知道有些话说出去会给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带给别人多大的伤害,如果连这些都想不到,只能证明家中对你的教养是失败的。” 魏云机脸色苍白,不发一语地低着头,看起来颇有一种柔弱无助的姿态。 “荣将军的确是有了身孕。”赢倾紧接着说道,并不理会在场的人听了这话是怎样诧异的反应,“不过她并不是未婚先孕,因为她已经成了瑾世子名正言顺的妻子。” 众人一惊,不解地抬眸看着赢倾。 赢倾语气淡淡:“瑾世子去大乾接回本宫,本宫原本是不愿意的,因为本宫喜欢安定的生活方式,也习惯了大乾的生活环境,并且本宫要在大乾跟云珩成亲,做他的妻子,做大乾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不愿意操心江山社稷,也不相信什么神灵旨意,可后来荣将军护送我娘到了大乾,跟本宫说了东渭的一些事,本宫被她说服,以及不愿意让我娘失望,就答应回来东渭,但就此提出了一个条件。” 说着,她看了一眼西陵瑾和荣锦绣:“各位都知道瑾世子容貌生得好看,荣将军又是英姿飒爽的女子,本宫以前并未见过如此般配而特别的一对有情人,所以答应回东渭的条件就是荣将军必须先嫁给瑾世子,所以他们于今年的九月在大乾成过亲,拜过堂,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 话音落下,施魅儿和魏云机脸色一变,其他人也是表情各异,所有人面上都浮现了意外之色。 “成亲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过回到东渭,两人的婚事同样也是宁王府跟荣家两个家族的事情,在东渭各大家族和子民见证之下,瑾世子和荣将军理该再重新举办一次婚礼。”赢倾说着,转头看向荣将军,“荣将军虽有军衔在身,但至今未曾有自己的将军府,如果荣将军觉得有需要,本宫会去皇祖父面前提上一嘴,让他赐一座将军府于你。” 荣锦绣躬身:“多谢殿下。” 赢倾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西陵瑾:“昨日一早,本宫让太医给荣将军诊了脉,她的确有了身孕,表兄,看来你这个做夫君的有点失职。” “是。”西陵瑾谦恭地承认,“臣回去之后就筹备婚礼细节,争取早些让夫妻关系更加名正言顺,绝不让锦绣再遭受无辜非议。” 赢倾闻言:“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本宫不予干涉。” 说着,她道:“魏姑娘和施姑娘都起来吧,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以后不准再发生。” 魏云机道了谢,脸上却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施魅儿又是羞愧又是恼火,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的确理亏在先,最重要的是凤公主除了指责几句,根本未曾给出什么责罚,让她连反驳都不能。 不疾不徐的一番话,略带几分责备,清晰明了地指出了谁的责任,谁的错误,轻飘飘的一番话就让在场的所有人无法反驳,更是坐实了魏云机没有教养的事实,让她无地自容,声名尽扫。 “各位落座吧。” 赢倾举步往宽敞的花厅走去,西陵氏皇族的几位小郡主都跟着她一道走过去,几位公子则自动跟公主保持一定的距离,入了花厅,也是姑娘们跟凤公主坐得比较近,而男子们则自动坐在外围一排。 “今日初次见到凤公主殿下,臣倒是有些意外。”蒋兴飞一笑,风度翩翩,“皇上和大祭司宁愿舍弃皇族众多世子郡主,千里迢迢把凤公主从大乾接回来继承大统,果然有些道理,臣钦佩之至。” 说着,他转眸看了一眼坐在赢倾身边的摄政王云珩,见他没什么表情波动,只是取过一只茶盏,给赢倾倒了杯茶,淡漠的容颜寒洌,透着与生俱来的威压。 “钦佩?”西陵煜手执茶盏,漫不经心地倚着栏杆,“凤公主处事公正,不偏不倚,以理服人,的确该钦佩,不过本世子倒是听出来了,蒋公子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别的意思,什么叫‘宁愿舍弃皇族众多世子郡主’?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会让人误会的?” 109 语不惊人死不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蒋兴飞当然更意外,挑了挑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席间十几双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西陵煜。 若非方才发生了荣锦绣的事情,他们其实是对西陵煜和云珩之间的事情非常感兴趣的,自从那日在军营里被打了四十军杖之后,皇族这些年轻子弟和帝都世家公子们就暗搓搓地期待着两人的再次相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想知道西陵煜是不是已经把云珩给记恨上了,西陵煜养伤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本世子说的是什么意思,蒋公子真听不出来,还是故意与我装傻?”西陵煜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把茶盏搁在几案上,“江山虽大,帝王子孙也多,龙椅却只有一张。谁是真命天子,自有皇祖父和大祭司按神灵旨意选定,容不得他人置喙。蒋公子好歹也是出身世族大家,这样的话说出来不是自己蠢得无可救药,就是心机深沉故意搬弄是非,想在凤公主和摄政王面前挑拨,试图引起他们对皇族子嗣的忌惮,以便给日后铲除宗室制造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随着他一字一句落音,蒋兴飞脸色一点点变了,一阵青一阵白,强自笑道:“世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 “这么多人都听见了,难道蒋公子还要否认?”西陵煜目光微转,闲适地环顾一周,“各位觉得是本世子冤枉了他吗?” 蒋兴飞那番话到底是挑拨,还是故意想在公主殿下面前出风头,每个人的看法和见解都不一样,但淮南王世子针对蒋公子却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 蒋兴飞脸色僵了僵,索性也不笑了,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不善地看着西陵煜:“你什么意思?” 西陵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这里装了什么?什么意思需要问我?” 蒋兴飞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僵白难看。 华砚珟展开折扇摇了摇,在所有女子都穿着大氅或者披风御寒的冬天里,他一柄折扇扇得优雅,端的是一副好风度:“小世子伤势好些了?” 话音落下,成功掀起另外一阵骚动,自然而然地让在场的人想起了西陵煜跟摄政王云珩之间的“仇恨”,众人看似事不关己,实则目光已经不动声色地朝一直没说话的云珩瞥了过去。 “多谢关心。”西陵煜视线微抬,不疾不徐地看向斜对面的华砚珟,“小爷身强力壮,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比起你们这些生活在锦绣堆里磕不着碰不得的公子哥们,小爷那是皮厚肉糙” “的确皮厚。”倦懒的声音响起,带着也不知是嘲弄还是戏谑的语气,不疾不徐地响起,“脸皮尤其厚实。” 西陵煜语气一顿,唇角挑起,“怎么?各位世家公子这是打算联合起来要围攻本世子?” “小世子别误会。”华砚珟道,“在下只是出于一片关心。” “我谢谢你全家。”西陵煜眉梢轻挑,语气透着几分冷峭,“小爷是个武将,虽有些技不如人,但素来习惯有话直说,玩不来你们心计深沉那一套,所以不管各位今天抱着什么心思,小爷都把话撂在这儿,前些日子在军营校场上被打一事,是小爷有错在先,本该接受军法处置,况且是本世子主动提出挑战,最终输在摄政王手里,愿赌服输也是本世子心甘情愿,各位是真的好奇也好,关心也罢,或者试图以这件事为由挑起本世子对摄政王的敌意,那么本世子大概得让你们失望了。” 说着,他亲自斟了杯酒,起身走到凤公主面前,单膝跪下:“今日谨以此酒表示臣的一片忠诚之心,还望凤公主和摄政王心胸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殿下登基之后,但凡有旨意所下,臣必肝脑涂地,效忠君上,兴家国社稷,保边关安稳。” “世子请起。”赢倾一笑,“本宫相信世子的忠诚,也相信淮南军的实力。云珩与你同是武将,心胸宽大,对于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放在心上,世子不必介怀。” 西陵煜道了声谢,起身之际,抬眸瞥了一眼坐在赢倾身边沉默不语的云珩,正对上云珩清冷的眸子,连忙触电似的低下头,暗道这位爷当真是沉得住气,把自己弄得跟隐形人一样没有存在感,可他本身就是一尊大佛,就算不言不语只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西陵煜暗自琢磨片刻,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他承认凤公主比起一般女子要从容稳重得多,气度也强大,可到底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就算她如何出众,又岂能强得过大乾摄政王云珩? 为了给她撑场子而甘愿让自己沦为陪衬,西陵煜怎么想都想不通云珩心里是怎么想的。 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西陵煜抬眸看向方才说他脸皮厚实的沈聿:“素来听闻沈家九爷姿容倾城,艳冠群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这张脸把在场的姑娘家们都比下去了,若非知道沈九爷是个男子,本世子只怕都难免对九爷一见倾心。” 被称作“倾城之容,艳冠群芳”的沈家九爷眉目一挑,眼角流泻潋滟:“小世子这副姿容也还算能入得我眼,在下后院姬妾十数人,环肥燕瘦皆是娇弱女儿身,虽温香软玉明媚可人,看多了却也难免乏味。若小世子真有这般情趣,我倒也愿意成全世子一般情意,在后院专为世子辟出一座院落,以做分桃之用。” 西陵煜眉梢轻挑:“此言当真?” 沈聿慵懒点头:“千真万确。” “好啊。”西陵煜淡定地扬眉,从善地答应了下来,“今天晚上我就登门,还请沈九爷提前收拾好床榻,沈家大宅大院,人口也多,若暂时腾不出院落,本世子也愿意跟九爷同榻而眠,诉说心事。” 众人沉默:“……” “果然是在边关长大的男儿,直言不讳,什么都敢说。”蒋兴飞一笑,“沈家九爷素来眼高于顶,能跟世子看上眼也算是有缘,即便结个分桃是玩笑,可交个朋友却是可以的,不知沈九爷是否有这个意愿?” 西陵瑾执着茶盏,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蒋驸马有两个儿子,长子一心读书入仕,次子蒋兴飞则承继了他父亲当年的用途,用来给长子铺路,所以需要跟帝都世家子弟打好关系,尤其是对蒋家有利的世家。 “爷要跟谁交朋友,那是爷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蒋兴飞来做这个主了?”沈聿脾气是众所周知的难伺候,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是明媚阳光,下一刻说不定就是暴风骤雨,正如此时他看着蒋兴飞的眼神,眼底是讥诮寒色,“如果爷真答应了跟西陵煜交朋友,改日你是不是打算连爷的婚事也给一手包办了?” 西陵瑾挑唇,不疾不徐地啜了口茶,坐等某人自掘坟墓。 蒋兴飞显然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涨红,有些下不台:“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谁要一手包办你的婚事?我又不是你爹” “原来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沈聿冷笑,“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真是我爹呢。” 蒋兴飞脸色变了变,根本不知自己怎么就惹到了他,心里实在恼火,可他又委实不敢得罪谢首辅家这个活祖宗,更不敢占这个活祖宗的便宜,只咬了咬牙,说道:“是我失言。” 他方才见沈聿和荣锦曜从阁楼上一道下来,觉得既然连荣锦曜这个荣家庶子都能攀上沈聿,自己好歹也是公主嫡子,皇族宗亲子弟,面子怎么也比荣锦曜要大吧,没想到沈聿这么落他面子。 赢倾注意到了众多女子的反应,事实上,她对这些男人们的交锋也不太感兴趣,遂开口浅笑:“本宫想去园子里逛逛,你们谁愿意陪同?” 110 冥顽不灵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几位宗亲小郡主连忙开口:“我跟殿下一起去。” “我也去。” “我们都去。” 赢倾有些想笑,这场面其实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显然一切都在云珩的预料之中。 今日来的这些人,不管是西陵煜、西陵瑾这些世子,还是沈聿、华砚珟和荣锦曜这些世子公子,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好像各自为政,实则一大半都是他的人。 谁敢在这种时候生出什么心思来,大概都得弄得狼狈不堪,甚至会引起围攻,比如蒋兴飞,虽然他自己大概都想不通,怎么就惹了众怒? 赢倾起身,见身边的云珩也要跟着站起来,伸手阻止了他:“你坐这里别动,我跟她们一起去逛逛。” 抬头对上赢倾温柔的眸子,云珩沉默片刻,点头:“小心点。” “放心,我身边有荣将军,有雪松和雪茶,不会有什么事的。”赢倾很想亲他一口,不过花厅里这么多人,总归还是要注意一点分寸,于是只叮嘱,“不用顾忌我,若是谁敢惹你不高兴,尽管给他点教训,这里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云珩唇角翘起,“嗯。” 沈聿斜靠着栏杆,一双丹凤眼眯起,沉默地盯着云珩唇角那一抹真心扬起的弧度,暗道这真是大白天里见了鬼,这个煞神一般的男人居然也会笑? 他不经意地转头看向朝生,朝生表情冷漠,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他再转头看向华砚珟,华砚珟也是一样古怪的眼神。 众公子起身行礼,恭送凤公主离开。 沈聿越发放松了姿态,开口:“煜世子方才是在跟凤公主表达自己的忠诚?” 西陵煜沉默地看他片刻,像是奇怪他这个问题:“沈九爷年纪轻轻,耳朵应该没问题。” “爷耳朵没什么问题,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沈聿唇角微挑,眼梢流泻出的色泽透着几分莫名危险的气息,“毕竟一个手掌兵权的人常年驻守边关,若是有什么异心,天高皇帝远——” “沈家对凤公主忠心吗?”西陵煜打断了他的话。 沈聿表情微顿,不疾不徐地瞥了他一眼:“怎么?” “今日来的诸位公子都是年轻贵胄,各个家族杰出代表的人物,东渭将来的肱骨之臣。”西陵煜果然信奉武将作风,有话直说,“本世子得确定一下以后该跟谁来往,又该跟谁保持距离,毕竟谁也不想跟叛臣扯上关系,我怕有异心的人将来遭天谴的时候会连累到我。” 须臾,穿着一身藏青色袍服,坐在角落里几乎未曾说过话的男子终于开了尊口:“煜世子这是要结党营私么?” 手握兵权的武将本就为君王所忌惮,若是公然跟天子脚下的各大家族来往密切,只怕就不是忌惮这么简单了,寻常武将几乎都自发远离这些关系,以免让人猜忌,可西陵煜当着这么多贵胄子弟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试图与人结成盟友? 他当摄政王云珩是死的吗? “结党营私?”西陵煜挑眉,“如果卫公子要这么认为,本世子也不否认,毕竟所有对君王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是一党的,统一称作女皇党,你意下如何?” 卫家嫡子卫君宏看了他一眼,沉眉道:“煜世子说得有道理。” “煜世子一片忠君之心,让人敬佩。”西陵瑾淡笑着开口,“宁王府以后会如何,我暂时还不敢承诺,不过我跟锦绣二人却是忠心君上,大祭司选定了凤公主,我自然也忠诚于凤公主,任何人试图从我这里离间君臣宗亲之间的关系,都是痴心妄想。” “沈家也一样。”沈聿扬唇浅笑,“有我沈聿在一天,便只认皇上和大祭司选出来的凤公主。” 蒋兴飞方才被沈聿和西陵煜连打带削,心情委实不太好,此时见其他人都不说话,担心被误会蒋家不忠诚,只得开口说道:“蒋家自然也是效忠凤公主的,不会有任何异心。” 云珩沉默地坐在首位,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盏,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格外的赏心悦目,此时他眉目低敛,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看起来当真是高深莫测,让人无法猜透他心里的想法。 然而,云珩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点孤单,想早点结束这无聊的赏花宴,跟赢倾回东宫去说说话。 赢倾和荣锦绣并行散步在林中,身后跟着西陵情、西陵穗、西陵轻雾等几位皇族郡主,随后是蒋衣衣,卫岚,魏云机,施魅儿。 远离了男人的战场,这些姑娘们显然放松了一些,面上神情看起来都没那么拘谨紧张了,除了沉默跟在后面的魏云机和施魅儿之外,其他人看起来都还悠闲。 “那个,公主殿下。”西陵轻雾轻咳,主动上前攀着赢倾的手臂,讨好地笑着,“前些日子我在你面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赢倾意外,偏头看了她一眼。 西陵轻雾赧然地摸了摸鼻子:“我,我其实不是为了挑拨你跟摄政王的关系,还望公主殿下别误会我,虽然我的言行有些不妥,但真的没什么恶意。” “没什么恶意?”赢倾淡笑,“我以为你故意想挑拨我跟云珩的感情呢。”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西陵轻雾举起手,摇头,“我只是,只是,听大哥以前提起过这位摄政王,听说他是个掌兵权的,比大哥还厉害,心里有点不服,就,就……” 赢倾了然:“所以,这不还是故意的吗?” 西陵轻雾啊一声,竟直接跪了下来:“公主殿下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公主殿下千万别因为我的愚蠢就对我父王和大哥生出疑心” “行了。”赢倾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女孩子家娇贵,别动不动就跪下。” 西陵轻雾眨眼:“可是公主是储君,以后要当女皇的,我们见着公主不就得下跪吗?” “那就等当了女皇再说。”赢倾笑了笑,“不过本宫先警告你,以后不许再指着摄政王的鼻子开骂,否则本宫可是要生气的。” 西陵轻雾咬了咬唇,一副可怜的模样:“其实我骂完摄政王之后就后悔了,跑出东宫时身上都是冷汗,生怕摄政王命人追出来把我也打一顿,后来我去跟大哥说了这事,大哥气得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说我是混账,尽给他惹祸。” 赢倾听了她的话,倒也能想到当时西陵煜躺床上养伤时气得上火的模样,嘴角一抽:“你们俩还真是亲兄妹。” 西陵轻雾沉默片刻,没琢磨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迟疑道:“公主殿下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是。”赢倾摇头,“我只是有感而发。” 西陵轻雾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赢倾转头,招呼着身后的几个郡主贵女,温淡地笑道:“你们都不用拘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先彼此了解一下。” 魏云机和施魅儿沉默地走在最后面,听到这句话,施魅儿迟疑地看了一眼魏云机,见魏云机始终低头不语,遂转头看向赢倾:“公主殿下。” 赢倾目光微转,淡笑:“施姑娘。” “关于瑾世子跟荣将军的婚事。”施魅儿咬了咬唇,“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荣锦绣表情骤冷,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施魅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不敢跟她对视,就低头看向脚下的鹅卵石小径。 赢倾倒是有些意外。 她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魏云机,然后才朝施魅儿道:“为什么你如此关心瑾世子的婚事?” 施魅儿低着头:“瑾世子是我表兄,姑母正在跟武安公府的夫人商议表兄跟魏姑娘的婚事,我也觉得魏姑娘比荣将军更适合表哥,殿下,婚姻大事历来听从父母之命,表哥未经姑母同意就跟荣将军私定终生,实在有违孝道,所以这件事……” “你是在责怪本宫自作主张?”赢倾淡笑。 施魅儿脸色一变,连忙摇头:“不,不是,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瑾世子和荣将军的婚事是本宫同意的。”赢倾淡道,“施姑娘是不是不太清楚内情?瑾世子和荣将军原本就有婚约在身,并且这婚约据说就是宁王和荣大人商议好决定下来的,你想说宁王做不得这个主,还是说这桩婚约不作数?” 施魅儿脸色微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瑾世子是你的表兄不假,但你不是他的爹娘,无权过问他的事情。”赢倾声音淡淡,“本宫跟你们年岁相当,曾经在家世背景上也相差无几,所以此时不以储君的身份告诫,仅以旁观者的身份提醒你一句,别试图对旁人的事情指手画脚,别说你没资格,就算有资格,你首先也得有这个底气承担指手画脚的后果,脸上的肿印还没消失,就忘记了教训?” 施魅儿不知哪根筋打搭错了,闻言竟辩解道:“表兄是因为我出言不逊才动手,可我此时——” “可你此时依然在做着逾越身份的事情。”赢倾眉梢清冷,“这么做的结果除了得罪瑾世子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好处。” 施魅儿脸色一白,无言以对。 “魏姑娘。”赢倾转头,看向一旁始终安静不语的魏云机,“宁王妃正在跟武安公夫人商讨你们的婚事?” 魏云机抿了抿唇,垂眸看着地上,点头:“是。” “所以你觉得瑾世子非娶你不可?” 魏云机脸色一变:“我,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却三番两次让施姑娘替你出头,到底想做什么?”赢倾眸心微细,“施姑娘为了你已经挨了瑾世子的两巴掌,你还想让她继续挨荣将军的鞭子?” 魏云机脸上血色褪去,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却依然不愿放弃:“公主殿下帮着荣锦绣,是不是因为她以后可以为公主所用?” 赢倾听到这句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轻笑。 “魏姑娘真是冥顽不灵。”她声音里透着嘲弄,“你觉得本宫是在帮荣将军?” 111 命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魏云机抿唇:“难道不是在帮她?” 赢倾淡道:“首先,瑾世子跟荣将军有婚约在身,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魏云机沉默不语。 “看来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成亲不是理所当然?”赢倾语气淡淡,“本宫在大乾时只知道他们是一对有情人,且还是有婚约在身的有情人,既然如此,本宫让他们成亲,他们也心甘情愿,这一点应该没碍着旁人的利益,就当本宫是为了让荣将军以后能为我所用,你觉得这犯了哪一出哪一条?” 魏云机咬着唇瓣,低头不语。 魏云机只是不愿认命。 “再者,你觉得荣将军需要本宫维护?”赢倾眉梢轻挑,威仪流露出来,“如果本宫不干涉此事,魏姑娘以为自己就能把瑾世子从她手里抢过来?” 魏云机沉默片刻,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保持沉默。 只要凤公主不干涉,她有的是办法让施玉促成这桩婚事,荣锦绣擅长领兵打仗,不代表她擅长别的手段,况且施玉不喜欢荣锦绣,只这一点,她就能让荣锦绣永远进不了宁王府的大门。 魏云机永远都知道在什么时候保证自己的利益,不露把柄于对手,就像她利用施魅儿出面,挨打的是施魅儿,惹怒瑾世子的也是施魅儿,而且施魅儿还是施玉的侄女,瑾世子就算如何生气也不可能真的跟施家撕破脸。 “最后一点,魏姑娘大概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角色。”赢倾清冷地看着她,“别说瑾世子和荣将军两人本就相爱,又有婚约在身,容不得其他人插足,就算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本宫想要给他们赐婚,应该也无需征求你的同意。” 站在一个储君的角度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了,魏云机脸色白了白,蓦地就跪了下来:“臣女知错。” “你嘴上知错,心里其实还是不服气的。”赢倾唇角微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你服不服气本宫也不在乎,即日开始好好记着自己的身份,本宫虽是一个宽容大度的性子,却不是任人冒犯还能保持温柔和气的脾性,尤其是作为一个即将登基的准天子,至高无上的身份容不得任何人不恭敬,即便你的家世给了你足够的底气,在本宫面前,你也得学会规矩和礼仪。” 魏云机脸色苍白僵滞,跪在地上一句不敢争辩,只低声道:“是,臣女知错。” 西陵轻雾撇嘴,真是个愚蠢的人,敢在储君殿下面前玩弄小手段,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赢倾看着她:“今日本宫不罚你,但本宫说的话你最好记在心上,如果还有下一次,本宫不会对你客气。” “…是。”魏云机攥紧了手,“谢殿下不罪之恩。” “起来吧。” 赢倾说了这三个字就没再理会她,转身往前走去。 几人走了一段,枝头的梅花开得很美,今日却无人有心欣赏,连带着闲聊的兴致都被破坏了。 荣锦绣脚步微顿。 “怎么了?”赢倾转头看她,唇角挑起了一抹笑意,“想揍她一顿?” 荣锦绣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面上僵白却犹不服的魏云机:“此事本将军自己解决也可以,只要最终导致的后果,武安公府能承担得起就行。” 相比起在大乾时的冷硬,此时的荣锦绣分明已收敛了脾气。 魏云机与之前在大乾遇到的陈丹卿自然也就不一样,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来处理,所以荣锦绣已经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然而倘若魏云机依继续不依不饶,不知好歹,她压抑的这点脾气会很快爆发,毕竟她从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性子。 魏云机抿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本将军不屑与你玩弄闺阁里的那点小手段,但你若因此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本将军也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是自讨苦吃。”荣锦绣说完,补充了一句:“西陵瑾是本将军的人,谁敢打他的主意,本将军让她生不如死。” 赢倾唇角微挑,想起自己以前在支初面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摄政王云珩是我的人,别痴心妄想,摄政王不是你配得上的。” 魏云机待不下去了,她想拂袖而去,可此时在宫里,在凤公主的赏花宴上,没有赢倾发话,她根本没胆子离开。 所以被荣锦绣这句话警告之后,她脸色如何难看,也只能阴郁不发一语地跟在几人身后,落后一小段距离,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荣将军威武霸气。”西陵轻雾小声道,“对付这种人,就应该给她点颜色。” 荣锦绣没说话。 赢倾偏头看了眼身侧的几个女子,笑道:“情情和穗穗我之前都见过,卫姑娘和蒋姑娘今天都是第一次见。” 卫岚性子与寻常姑娘有些不太一样,闻言福了福身,温雅浅笑:“臣女寻常不太出门,喜欢待在府中看看书,侍弄花花草草,殿下若有吩咐,臣女必是随叫随到。” 赢倾挑眉:“卫姑娘看来还是个才女。” 卫岚谦逊道:“才女谈不上,只是喜欢看书罢了。” 赢倾淡笑,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旁的西陵穗,见她神色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开口:“穗穗怎么了?” 西陵穗恍若未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穗穗。”西陵情奇怪地抵了抵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啊。”西陵穗蓦然回神,抬头看着她,怔然道,“什,什么?” “你在想什么?”西陵情奇怪,“殿下在问你话。” 西陵穗这才注意到赢倾和其他几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不安,唇角抿了抿,“对不起,方才不小心走神了,殿下问我什么?” “本宫见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赢倾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意,温和笑道,“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本宫说说。” 西陵穗眉心锁起,语气迟疑:“的确有件事……”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吩咐:“轻雾,情情,你们先去别处转转,雪松和雪茶留下来就行。” “是。” 几个小郡主极有眼色地散开,卫岚和蒋衣衣也往另外一边走去,至于魏云机和施魅儿,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借着这个机会转身去往别的地方。 赢倾淡笑:“现在可以说了?” 西陵穗低头跪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赢倾眉目微凝,“起来说话。” 西陵穗摇了摇头:“奴婢所说之事逾越身份,也许会让殿下感到为难,可奴婢不知道该去求助谁,今日也是受人之托,若殿下觉得奴婢所言之事是为不该,便只当奴婢从未开过这个口,不知可否?” “本宫做不到的事情就不会答应,只要你所求之事不是无理取闹,就不算逾越了身份。”赢倾伸手扶起了她,“不过若是你跟魏云机一样心存妄念,明知不可为却非要破坏别人的姻缘,且还执迷不悟,这种事情就不用说了,本宫肯定不会帮。” 西陵穗低声道:“殿下放心,奴婢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赢倾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园中一座亭子:“之前我不是说了吗,不用自称‘奴婢’,虽然你是宁王府的庶女,但你的母亲到底也是个侧妃,我们也是表姐妹,别太贬低了自己。” “可庶女庶子在皇族贵胄之家,其实就相当于半个奴才,有时候连奴才都不如。”西陵穗唇角轻扯,表情苍白,“有时候不是我们想贬低自己,而是生来注定了身不由己的命运,被踩在脚底也不能反抗,这才是最悲哀的。” 赢倾沉默片刻:“宁王妃虐待你?” “不是我。”西陵穗轻声摇头,“母亲虽然治家严厉了些,但并不会无故虐待我跟二哥,我们只要不做错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可有的人却一直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赢倾在桌边坐了下来,示意西陵穗也坐下:“你可以与我说说。” 西陵穗却没坐,沉默地又跪了下来:“黎王府的二公子西陵绝,常年受到皇太孙的虐待,黎王妃用他的生母来威胁他,绝公子就算奄奄一息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境遇。自从没了储君之位,皇太孙性情更是暴躁残酷,四日前用烧烫的铁鞭把绝公子抽到昏迷,绝公子身上的伤还没好,今日却被皇太孙强逼进宫,还让他想办法帮助蒋兴飞得到殿下青睐,若是做不到,回去之后只怕……” 112 不可揣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沉默地听她说完,淡笑:“这么说来,西陵绝倒是受了本宫牵累。” 西陵穗唇角轻抿,摇头:“失去储君之位让皇太孙性情越发暴戾,但这跟殿下无关,就算没有殿下归来,他依然是这样的脾气,也许登上帝位之位,他的残酷暴戾会施予在更多人的身上,让更多无辜之人遭受残暴对待,甚至祸及苍生。” 语气微顿,西陵穗说道:“况且殿下没回来之前,绝公子的日子就没一天好过的,这两天只是变本加厉了而已。” 赢倾嗯了一声:“你先起来,坐下与我详细说说。” 西陵穗见她表情和语气都没什么变化,也并未因提起西陵赋而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低头应了句是,起身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雪松和雪茶一人站在赢倾身侧,一人站在亭外,东宫所有贴身跟随的嬷嬷宫女们都远远地候着,不得允许谁也不能擅自靠近这里。 西陵穗坐下之后,雪松抬手示意。 远远候着的朱嬷嬷连忙吩咐身后,两个端着托盘的宫人恭敬地上前伺候茶水,给两位主子斟了茶,很快又端着托盘躬身退出了亭子,一直退到确定听不见两位主子谈话的距离才停下站好。 “绝公子的生母陶月年轻时是个极美的女子,黎王当年纳她进府之后,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宠若珍宝,因此惹来了黎王妃的嫉妒不满,后来有了绝公子,陶姨娘身子骨就越来越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跟汤药为伍,慢慢的就失去了宠爱。”西陵穗轻声说着,声音如小溪流水,不急不缓,甚至带着点小心,“奴婢以前深居宅内,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后来听我娘说起才知道的。” 赢倾嗯了一声:“没关系,这些不是忌讳。” “是。”西陵穗接着道,“陶姨娘的孩子比皇太孙小上两岁,绝公子出生之后,陶姨娘身体孱弱得无法照顾他,黎王妃命王府里的奶娘喂养绝公子,绝公子刚出生那年陶姨娘尚未失宠,黎王爱屋及乌,绝公子也算过了两年金贵的日子,只是后来陶姨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容颜失去了光彩,变得苍白憔悴,每天喝药,屋子里又全是苦涩的药味,黎王渐渐的也就去得少了,再后来对绝公子的关心也越来越少。” “自从学会走路之后,绝公子就不得不跟在皇太孙身边,两个孩子一起玩,但是殿下可能不知道,皇太孙一出生就被封了储君,金贵得很,性子又被养得骄纵,稍有不顺心就动手打他的弟弟出气,王府的下人都把他当成小祖宗哄着,每次两个孩子间闹了点不愉快,嬷嬷侍女们当着王爷和王妃的面就说是二公子的错,王爷和王妃顺势就会责罚绝公子,不问青红皂白,总之只要惹了皇太孙不高兴,就一定是绝公子的错。” 赢倾手执茶盏,说道:“黎王妃既然不喜这对母子,那么不管怪与不怪,总归有个理由责罚就是,真相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殿下说得对。”西陵穗点头,“王妃是当家主母,本就掌握着妾室庶子的生杀大权,陶姨娘母子在黎王那里失了宠爱,便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只能任由黎王妃拿捏,幼时还好,皇太孙就算脾气如何骄纵,毕竟年纪小,不如意了最多打两下,王妃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也不至于下狠手,可随着两人慢慢长大,皇太孙性情越来越暴戾,习惯了对绝公子动手,打骂罚跪成了家常便饭,可这样犹不解气,还要想出各种花招折腾,王妃素来由着他,对儿子的行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意无意地以陶姨娘的汤药来威胁绝公子,绝公子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如此一日又一日,当真是受尽了苦楚。” 西陵穗一只握着茶盏,眉目低敛,“以前皇太孙读书时,绝公子和我二哥以及宗亲家族其他年纪相当的公子都是要陪着的,他们亲眼所见,课上皇太孙表现不好,受罚的都是绝公子,皇太孙功课完成不了,受罚的也是绝公子,就算绝公子每日的学识完成极好,功课做得最完美,也没什么用,只要皇太孙觉得他该罚,那么太傅就能把绝公子的一双手打到肿起,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也没人敢说什么。” 赢倾听明白了。 合着这西陵绝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皇太孙出气用的,高兴了打上一顿,不高兴了往死里打上一顿,有错没错都能找到理由发泄。 而黎王妃姜素沫留着陶月,用汤药吊着她的性命,就是为了彻底掌控西陵绝,让这个庶子继续做西陵赋发泄的工具? 赢倾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她淡问:“西陵赋这样的性子,皇上不知道吗?” “也许有所耳闻,也许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西陵穗摇头,“圣意谁敢揣测?况且以前皇祖父对皇太孙是极为维护的,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这个储君的地位,所有的宗亲子弟在皇太孙面前必须恭恭敬敬,谨守君臣礼仪,谁活腻味了敢去皇祖父面前说皇太孙的不是?” 赢倾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 “你一个闺阁女儿家对西陵绝的事情如此了解,应该不仅仅是听你母亲说的。”赢倾抬眸看她,“如果本宫没猜错,你方才说受人之托,是受你二哥所托?” 西陵穗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站起身,却被赢倾阻止:“不用紧张,坐。” 沉默片刻,她依言坐了下来,点头:“二哥不忍绝公子如此,可他又不便跟凤公主单独说话,所以才托我试试,看能不能请殿下帮这个忙。” 赢倾敛眸啜了口茶,神色从容,没说帮忙,也没说不帮。 她其实是在想,宁王府西陵扬托穗穗来找她,到底是单纯地出于帮绝公子的忙,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奴婢今日所言皆是事实,不敢有一个字掺假虚构,甚至黎王府内宅隐藏的那些真相,比奴婢所说的这些更为残酷。”西陵穗垂眸看着茶盏边缘的蓝色花纹,声音沉寂,“二哥同为庶子,深知庶子身份卑微,在主母嫡子面前没什么说话的分量,若以此事去求父王或者母亲,只会雪上加霜,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放眼周围,我们竟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赢倾语气淡淡:“所以就求到了本宫面前?” 西陵穗沉默片刻,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最终却选择实话实说:“二哥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让我试试,若能就此改变绝公子的处境,便是殿下宽恩,就算不能,也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 赢倾嗯了一声,吩咐:“雪茶,去请宁王府的扬公子过来一趟。” 雪茶低眉应是,转身领命而去。 赢倾敛眸喝茶,没再说什么。 负责传令的雪茶很快到了花厅,云珩下意识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原以为是赢倾让雪茶过来跟他说什么,没料到竟是传西陵扬过去,俊美的脸上表情顿时有些深沉,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西陵扬一眼。 西陵扬起身,顶着花厅里众人灼灼的目光朝云珩行礼告退。 “凤公主召见扬公子?”荣锦序玩味地挑唇,“这是要干什么?” “圣意不可揣测。”沈聿嗓音疏懒,“礼部已经在筹备登基大典,凤公主很快就会成为女皇陛下,你现在揣测凤公主的举动,就等于是在揣测圣意。” 荣锦序被他一句话堵的,顿时一个字说不出来。 西陵瑾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西陵扬的背影,暗道这个平日里斯文内敛的二弟应该没做什么需要凤公主特意传召的事情吧,难不成赢倾是打算让他跟锦绣自立门户,然后让西陵扬继承宁王府家业? 西陵扬跟着雪茶入了梅园,远远看到坐在亭子里的赢倾和西陵穗,其他跟随赢倾走出来的贵女们早已四下散开在园子里,距离亭子皆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连东宫的嬷嬷和宫女都站得远远的,不许近前打扰。 西陵扬心里有了底,走进亭子,屈膝行礼:“参见凤公主殿下。” “本宫让你过来,是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赢倾目光落在他面上,漫不经心地端详着他斯文的面容,“还望扬公子能诚实地回答本宫。” 西陵扬心头微沉,低头道:“是。” “西陵赋乃是前皇太孙,你今日让穗穗把西陵绝的事情告诉本宫,除了想让本宫帮他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图?” 西陵扬心头蓦地一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着实震惊于她的敏锐。 “本宫喜欢跟诚实的人打交道。”赢倾轻刮着茶盖,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你想好了再说。” 西陵穗面色不安。 “臣的确存了几分心思。”西陵扬低着头,“殿下容禀。” 赢倾嗯了一声:“直说无妨。” “前皇太孙身份金贵,纵然被剥了储君之位,可黎王府前期积攒的势力不容小觑,阿绝受困于那座王府,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甚至连说都不能说。”西陵扬攥了攥手,“臣想过求助大哥,可一来不确定大哥愿不愿意帮,二来大哥常年不在帝都,就算有心帮忙,也不一定能跟黎王府抗衡。” 赢倾淡道:“你求助于本宫,是因为本宫现如今跟皇太孙是对立的关系?” “臣不敢如此臆测。”西陵扬态度恭谨,“只是黎王府行事作风无法讨人欢喜,臣觉得殿下和摄政王应该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而作为即将登基为帝的储君,殿下又是唯一有魄力也有资格处理这件事的人,所以臣才想着求助殿下。”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赢倾笑了笑,“于立场而言,皇太孙到底也是曾经的储君,很多人心里都清楚,被废的储君会成为帝王眼里的一根刺,越早除掉越好,所以这是本宫的一个机会;于职责上来说,本宫是储君,虽不好干涉皇族宗亲的家事,但西陵赋的举止太过残暴,本宫于情于理都不该坐视不理;至于其他方面的原因,正如你所说的,本宫和云珩有资格也有这个魄力过问此事,所以你今日其实不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而是笃定了本宫知道此事之后必定会管,本宫说的对吗?” 西陵扬低眉垂眼地沉默片刻,点头:“是。” 赢倾说她喜欢跟诚实的人说话,西陵扬便不敢去冒险说出违心的话,只能实话实说,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心里也是这么盘算的。 赢倾神色轻松了些:“除了本宫方才说的那几个原因,如果你还能再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本宫就答应帮你。” 西陵扬敛眸沉默片刻:“阿绝的才华少有人能及,虽庶子不能考取功名,可他除了学识过人,性情也坚韧,以后可以为殿下所用。” 赢倾静默片刻,唇角淡挑:“有你这个兄弟,是西陵绝的幸运。” 西陵扬摇头:“臣只是不忍。” “好一个不忍。”赢倾淡笑,“身在皇族之中,有人选择权势利益,有人选择明哲保身,如你这般冒险替他人着想的,虽有,却也不多。” 113 赠梅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赢倾淡笑,“本宫的确厌恶西陵赋的残暴作风,但他作为皇太孙的这个身份,于本宫而言却是无所谓的,本宫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所以只要黎王一家行事周正,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她和云珩不会因为忌惮就除掉他们。 西陵扬低头:“殿下心胸宽大,臣惭愧。” “并非心胸宽大,只是不值得。”赢倾无意借此美化自己,言语听着波澜不惊,“黎王夫妇本宫已打过交道,道行不过如此。西陵赋虽做过储君,却没有丝毫储君该有的胸怀和仁德之心,自私狭隘,暴戾成性,这样的人值得本宫忌惮?” 西陵扬沉眉:“是臣狭隘。” 不仅因为黎王一家的品行自私败坏,眼界和心胸狭隘,更是因为云珩本身足够强大,赢倾身边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夫君,自然不需要把黎王和皇太孙放在心上。 况且西陵扬之前也曾听穗穗说过,在凤公主刚回来的那晚宫宴上,她一人独自面对西陵氏皇族宗亲丝毫不露怯意,对夫君的维护胜过对皇位的渴望,正因为无所求无所惧,所以才能压得那么多长者都无话可说。 当时大乾摄政王云珩全程站在她身边不发一语,以行动证明了身为皇夫该有的依附关系,却又以自身强悍的实力维护着凤公主的威仪,让任何人不敢在他们面前造次。 如果说此前还有人怀疑凤公主登基之后,朝政大权会不会落入摄政王之手,这位凤公主是否有资格执掌江山社稷,那么在短暂地接触过之后,西陵扬会推翻所有的怀疑。 “你先回去吧。”赢倾淡道,“宴席结束之后,让几位西陵氏的公子都留下来,本宫有事要与你们商议。” 西陵扬闻言,浑身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恭敬地说了句:“谢殿下。” 西陵扬离开之后,赢倾安静地坐在亭子里好一会儿,对面的西陵穗并不敢再出声打扰她。 不过赢倾很快就回过了神,抬眸淡笑:“穗穗,陪我去折几枝腊梅。” 西陵穗点头:“是。” 西陵扬回到花厅时,没有意外地又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他从容地朝摄政王躬身一礼,然后回到自己的席上坐好,敛眸道:“凤公主让几位皇族公子稍后都去东宫一趟,有事情要商议。” “皇族公子?”蒋兴飞表情一动,唇角扬起笑意,“那我——” “是我表达有误。”西陵扬不疾不徐地说道,“凤公主要见的是,西陵氏的公子。” 虽然蒋兴飞的母亲也出身皇族,可他姓蒋。 蒋兴飞唇角笑意滞了滞,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其实我本来就是想问问,自己算不算是皇族公子,不过既然凤公主要见的是西陵家公子,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西陵瑾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山水画折扇,此时漫不经心地摇开扇子,轻笑:“二弟,公主表妹跟你说了什么?” 西陵扬垂眸:“兄长恕罪,可否稍后再禀?” 众人明了,凤公主召见他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只是心里又疑惑,西陵扬只是宁王府庶子,凤公主特意召见他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西陵瑾于是没再多问,转眸看着云珩,似是闲聊一般开口:“听说最近许多大臣都上了折子,想让凤公主在登基之前选几个侧夫,不知摄政王对此是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在场的男人静默,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正位上的云珩。 云珩端着茶盏啜了一口,语气淡漠:“谁有进宫的想法,现在可以提出来,本王会予以斟酌。” 华砚珟手里的扇子慢腾腾地合了起来。 “今年这个冬天是不是不太冷?”沈聿斜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地看向斜对面的华砚珟,目光在他手里的折扇上定格片刻,须臾转向瑾世子,“京城刚开了一家卖扇子的铺子,扇子打折卖?” “本世子看起来像是买打折物品的人?”瑾世子扇风的动作一顿,随即把扇面正过来让众人看清楚,“这是皇祖父御赐的折扇,你去京城哪家铺子买到算我输。” 沈聿嗤笑:“本公子并不关心你的扇子值不值钱,能不能买到,而是对各位装风度这种无聊的举止嗤之以鼻,凤公主不在,荣将军也不在,你们这孔雀开屏似的风度装给谁看?” 荣锦曜、华砚珟和瑾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云珩则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沈聿唇角噙着三分笑意,淡定地将功折罪:“沈家就我一个嫡子,我爹打下的偌大家业以后是要留给我的,我对进宫没兴趣。” 云珩敛眸,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了盏茶。 华砚珟道:“我爹虽然权力不大,可我同样也是家中独子,我若进了宫,以后保不齐连命都没了,谁来给华家传宗接代?我可不想做个不孝子。” “命都没了?”西陵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没命?” “自古以来后宫的争斗不都是残酷的吗?”华砚珟语气平静,好似童言无忌什么都敢说,“虽然女子擅长勾心斗角,不过我觉得那是因为男人没什么机会,否则在这方面大概也是不遑多让,我要是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宫,说不定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蒋兴飞沉默片刻,一笑:“你说得太夸张了吧,好歹也是东渭世家公子,谁敢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宫?”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华砚珟摇头,“反正我对进宫没兴趣。” 西陵煜抚着下巴:“可惜我跟公主是堂兄妹,不然倒是愿意一试。” “你?”沈聿斜睨着他,一双丹凤眼上挑,“不怕八十军杖让你一命呜呼?” 西陵煜皱眉:“后宫哪有军杖?” “嗯,后宫没有军杖,只有白绫和一丈红。”沈聿语气淡淡,“还不如军杖威武呢,难不成你想像个犯错的妃子一样被赐死?” 西陵煜神色不善:“谁敢让我死?” “摄政王敢。”沈聿道,“当日若非凤公主求情,八十军杖下去,你今天只怕还在床上躺着,哦不,趴着呢。” 西陵煜恼羞成怒:“沈聿,你找死是不是?” 沈聿唇角微挑,俊美的脸上一派嘲弄:“我相信你不敢对我如何。” 谢首辅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唯一宝贝嫡子,这条命金贵着呢,别说西陵煜,就算皇帝想要对他如何,就得掂量掂量后果。 西陵煜沉默片刻,嗤笑:“本世子能不能认为,方才那句话是你故意挑拨,想挑起我对摄政王的敌意?” “当然不是。”沈聿声音慵懒,眉梢泛起几分玩味光泽,“小爷是想告诉你,摄政王是个独占欲极强的醋坛子,你们觉得自己是他对手的,认为自己比他城府深,本事强,心肠硬的,能算计得过他,并且确保自己不会死在他手里的,大可以进宫试试,尝试一下争宠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听起来沈九爷好像很了解摄政王似的。”蒋兴飞一笑,“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代表除了摄政王之外,凤公主不能有其他的皇夫?” 沈聿淡笑:“能啊,做好意外横死的心理准备就行。” 蒋兴飞神色一僵。 其他人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主位的云珩,却见像是没听到沈聿和蒋兴飞说话似的,眉目微敛,淡漠的脸上始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色泽。 卫君宏、蒋兴飞、西陵昼等几人都若有所思地看向沈聿,觉得沈家九公子今日表现得反常,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替云珩说话,跟平日里的性情不太一样。 直接宣布效忠的西陵煜已经表明了态度,宁王府的瑾世子因着荣锦绣的关系大抵也是站在女皇党一边了,他一旦确定了站位,那么荣锦绣显然更不用说,同样效忠于这位摄政王和准女皇陛下。 沈聿若是也朝摄政王和女皇这边靠拢,那么四大家族至少已有两家成了女皇的准后盾,再加上西陵煜和他的淮南军。 蒋兴飞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眼底色泽深沉,卫家嫡子卫君宏也是沉默地坐在一旁,没有表态。 云珩抬眸,看见赢倾从曲折的回廊上走来,身后跟着西陵穗和雪松、雪茶三人,雪松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枝刚折下的新鲜腊梅。 云珩远远就看到了那几枝梅花,薄唇微抿。 其他人见赢倾回来,自是要起身行礼。 “各位坐吧。”赢倾走进花厅,温和淡笑,“方才本宫去园子里逛了逛,发现梅花开得真好,就忍不住折了几枝。”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赢倾走到云珩身边,低头跟云珩对视了一阵,然后伸手抬起云珩的下巴,煞有其事地端详着他的脸:“夫君容颜俊美贵气,跟你带兵打仗的本领一样冠绝天下,无人可及。” 云珩:“……” 厅里一众公子:“……” “梅花代表美好、坚贞的爱情。”赢倾伸手从雪松托着的玉盘上取过六枝梅花,送到云珩面前,“这些都是我特意折来送给你的,希望夫君喜欢。” 114 阿珩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唇角微翘,起身把她拉入怀里,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谢公主殿下,我很喜欢。” 西陵瑾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多余,他也许该去找他的小祖宗谈谈心。 沈聿转头欣赏花厅外的风景,发现冬日里的御花园风景也不错,以后没事可以经常进宫逛逛,说不定能邂逅一个冰雪聪明的小美人,虽然这个几率很小。 西陵煜则嘴角一抽,抓起茶盏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觉得这位凤公主太不像话,众目睽睽之下就如此撩拨摄政王,完全忽略了一国储君该有的矜持端庄,看把沉着稳重的摄政王撩拨成什么样了? 华砚珟和荣锦曜则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感叹凤公主在云珩心里分量重,让这个冷漠的男人当着这么多的面就开始流露温柔笑意,还是该腹诽一句美人果然是祸水,莫怪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什么美人祸国的说法。 “今天进宫的人本宫已经大致认识了,各位自行活动吧。”赢倾转头看了眼众位公子,目光环顾厅里一圈,“梅园里的风景不错,各位若是没什么事可以去逛逛,本宫有些累了,先回东宫休息。” 赢倾一眼看到角落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俊秀,西陵氏子弟五官轮廓其实都有些相似的影子,容貌皆是出众,只是嫡子和庶子身份上的差别造成了气度上的不同。 赢倾见过了西陵瑾,西陵赋,西陵扬,西陵昼,西陵绝,西陵煜…这些年轻一辈的公子之中,当属西陵瑾的容貌最为耀眼。 赢倾的目光只是蜻蜓点水般短暂落在他脸上,很快转过视线,笑道:“本宫刚回来不久,对各位皇叔伯家里的兄弟们认识还不周全,今日东宫设宴,请各位皇兄前去,本宫与各位说说话,彼此加深一下了解。” 说着,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今天都一样,希望各位给本宫这个面子。” “殿下言重了。”西陵瑾谦恭一笑,“殿下开口,乃是储君谕令,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就是。”西陵煜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可不想再挨八十军杖。” 云珩嗓音淡淡:“你话很多?” 西陵煜顿时噤声。 其他人见状心里都不由奇怪,都说淮南王手掌重兵,让人忌惮,这位小世子性情更是桀骜不驯,刚回京那日就惹得两军起了冲突,被摄政王云珩罚了军杖之后,个个都以为这两人定会就此结下仇怨。 今日进宫之后看到他出现在宫宴上,他们还以为能看出一出好戏,却没想到还是失望了,西陵煜不但表现得极为“识时务”,而且对大乾摄政王的态度着实让人费解。 西陵煜在凤公主和摄政王面前表现的,就像一个忠心的臣子,连态度上的敬畏臣服都丝毫不曾掩饰。 直到云珩带着赢倾离开花厅,厅里仍有数双眼睛一直盯着西陵煜,像是思量,像是暗自琢磨着什么。 回东宫的路上,云珩听赢倾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思忖片刻之后,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沈聿处理。 “沈聿?” 云珩点头:“他行事作风偏于任性,不按常理出牌,随心所欲惯了,偏生又精通各种让人顾忌的手段,帝都各大世家的公子都忌惮他,黎王府也不例外。” 沈聿行事狠辣,肆意又妄为,温柔时让人如沐春风,阴狠起来的时候直教人胆寒发怵。 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乃是当朝首辅,位高权重,对沈聿当真是含在嘴里宠着都怕宠不够,放眼整个帝都皇城,绝没人敢得罪沈聿。 赢倾沉吟片刻,点头:“你决定就好。”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交给沈聿归交给沈聿,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所以这些公子们进入正殿坐下来喝了一盏茶之后,云珩就让他们几人先去书房候着。 除了半路转道去接媳妇的西陵瑾之外,西陵昼、西陵煜,沈聿和荣锦绣都去了书房。 赢倾在内殿锦榻上坐下,云珩命人召来太医给赢倾例行诊脉,确定身体状况正常,没什么大碍,云珩才让西陵扬和西陵绝两人进殿。 “我很快就回来。”云珩低头凝视着赢倾温柔的容颜,亲了亲她的额头,“谢谢殿下送我的梅花,我很喜欢。” 赢倾浅笑:“喜欢梅花?” 云珩声音低沉:“喜欢你送的梅花。” 赢倾看着他,忽然开口喊了一句:“阿珩。” 云珩一怔。 “我今天听扬公子喊绝公子为‘阿绝’,觉得这样的叫法特别亲切。”赢倾抿唇浅笑,“你喜欢吗?” 云珩唇角翘起:“喜欢。” “那我以后就经常这样叫你。”赢倾伸手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先去书房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云珩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脸,然后才转身离开。 西陵扬和西陵绝踏进殿门,迎着从内殿走出来的云珩,两人躬身,待云珩走出了凤华殿,他们才转身朝赢倾行礼。 庶子的地位从来都是尴尬而低微的,在嫡母嫡兄手下讨生活,有时运气也是不容忽视的一方面,宁王府的西陵扬比起黎王府的西陵绝显然要幸运得多,虽同样需要谨小慎微,却并不会动辄被打罚虐待,日子过得相对而言要安然如意一些。 而倘若西陵扬在梅园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西陵绝自小到大在黎王府过的日子,用一句“身在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赢倾坐在桌前,示意穗穗坐下,朝西陵扬两人淡道:“你们也都坐吧。” 恰在这时,落后一步的西陵瑾、荣锦绣和西陵轻雾也都走了进来,进殿行礼之后,西陵瑾率先开口:“公主表妹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赢倾挑眉:“怎么?” 西陵瑾说道:“我跟锦绣有事急需处理,大概没办法在宫里久留。” 赢倾自然明白他要处理什么事,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云珩在书房跟他们说事,本宫留扬公子和绝公子有些话要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她让西陵氏公子来东宫的目的只是为了有个正当的借口见见西陵绝,西陵瑾和荣锦绣留不留下都不要紧。 西陵瑾嗯了一声,目光掠过西陵扬和西陵绝两人,倒也没多想,他现在只在乎荣锦绣,别的事情都可以稍后再弄清楚。 “荣将军有孕时间还不长,这两天尚处在危险期,最好能安心养胎,别动用武力。”赢倾提醒,“表兄还需多多上心才是。” 西陵瑾点头:“多谢殿下关心,臣知道。” 两人告退,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再次开口邀西陵轻雾、西陵情和两位庶公子坐下:“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只是跟你们聊聊天,坐下来气氛会比较轻松一些,不用紧张。” 西陵绝和西陵扬无法拒绝,只得坐下。 他们比赢倾其实也就大了一岁多点,若非身份上的差距,宗亲家族之中这个年纪的公子姑娘们坐在一起会有很多话可以聊。 “摄政王身边还缺几个侍读。”赢倾端着茶盏,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二人是否愿意到摄政王身边任职?” 西陵扬和西陵绝年纪相当,同一年生,只是生辰月份不一样,算是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半成年男子,此时听闻凤公主此言,皆是一愣。 西陵扬诧异地看着赢倾:“我跟阿绝?” 115 就喜欢你这模样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点头:“你们现在年纪都不大,只要学识够了,做侍读应该没什么问题。” 西陵绝沉默地敛眸,一时没做回应。 赢倾啜了口茶,笑意温淡:“摄政王是个掌兵权的人,虽然以前在大乾也执掌过朝政大权,但初来东渭,根基尚浅,正需要培养心腹,本宫的意思你们应该能明白。” 云珩是个本领强大、性子冷峻的男子,操练军队养成的习惯定是极为严苛的,所以他身边的差事不好做,需要各方面能力都强,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否则根本接不下来。 西陵扬在心里权衡。 他猜测凤公主是听了自己那番话之后,想给他们庶子一个机会,不想西陵绝的学识被埋没,以及到了摄政王身边之后,姜素沫母子也就没有机会再对阿绝暴虐折磨。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比阿绝现在的处境更坏的了,唯一还需要考虑的就是阿绝的生母。 如果西陵赋在阿绝脱离掌控之后迁怒于他的生母,该怎么办? “按照皇族一直以来的规矩,庶子除非得到家中父亲嫡母的同意,否则是不可以入朝任职的。”西陵扬如实说道,“殿下的好意——” “侍读一职品级极低,若是让嫡子来做,未免委屈了各大世家公子。”赢倾语气淡淡,“况且本宫也没理由舍弃皇族公子,让外人占据这些重要的位置。” 西陵扬明白。 况且西陵扬和西陵绝年纪都不大,正是积累经验的恰当时候。 “本宫听说绝公子的生母身子骨不太好。”赢倾目光落向西陵绝,“稍后让太医去看一下,若是能用药就好好用药,该调养的调养,需要什么药材就用什么药材,若太医院没有,就让云珩从别的地方弄来。” 顿了顿,“对了,云珩有个手下精通医术,比太医院的这些太医高明多了,稍后本宫问问,看能不能写信让他过来一下,给陶姨娘好好调理调理。” 西陵绝心头克制不住地震动,如果到了此时他还不知公主是什么意思,那就太迟钝了。 他站起身,撩衣跪下,郑重地行了大礼:“臣谢过凤公主殿——” “本宫不需要你的感谢。”赢倾语气淡淡,“听扬公子说你博学多才,秉性高洁,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西陵绝,本宫给你机会,不是为了让你感恩戴德,而是要你把才华施展到实处,用忠心和能力来回报本宫。本宫可以让你这辈子安然无忧,让你的生母也过得康健顺遂,让你从此摆脱西陵赋的掌控,但这不是无条件的施恩,而是需要你用一生的忠诚来回报的。” 西陵扬握紧了茶盏,心扉处传来一阵阵从未有过的震撼。 大祭司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东渭舍弃了西陵赋,迎来这样一位储君,是东渭所有子民的幸运。 “你先起来吧。”赢倾对西陵扬说完,转头吩咐,“朱嬷嬷,稍后你去太医院走一趟,安排太医陪沈公子和绝公子去黎王府走一趟,确诊之后过来禀报本宫。” 朱嬷嬷点头:“是。” 西陵情、西陵穗和西陵轻雾三个少女都安静地听着赢倾说话,除了穗穗了解事情前因后果之外,其他两个少女都是有些懵的,像是有些明白,又不太清楚细情,一时就只是沉默。 议事结束的云珩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西陵煜几人,进殿之后照例朝赢倾行礼,赢倾淡笑:“谈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 “都留下用了午膳再走吧。”赢倾吩咐宫人给众公子备座,“用完午膳,沈公子替本宫去一趟黎王府。” “去黎王府?”沈聿眉梢轻挑,似是有些讶异,“去黎王府干什么?” 赢倾淡道:“陶侧妃身子骨不太好,本宫派太医去看看,不过本宫这两天跟黎王夫妇处得不是特别愉快,不想亲自去,就麻烦你了。” 沈聿琢磨片刻,唇角挑起了然的笑意:“殿下有命,臣自当遵从。” 说着,转头看了眼西陵绝,端详着他的脸色:“绝公子看起来也不太爽利,稍后让太医顺便给绝公子也看看。” 西陵绝神色微紧,温润敛眸:“多谢谢公子关心,阿绝身体无碍——” “嘘。”沈聿抬手抵着他的唇瓣,声音慵懒,“小爷不太喜欢旁人拒绝,绝公子还是配合一点的好。” 西陵绝顿时无话可说。 “真是霸道。”西陵煜摇了摇头,“方才给人披风时还觉得阿聿挺暖的,暖得让我都要吃味了,没想到这会儿就原形毕露,果然不能相信狮子的温柔。” 夜幕降临时分,东宫里掌起了灯火,一片明亮的光亮衬得女子容颜精致,美丽不可方物。 刚沐浴过的赢倾身着一袭宽松的袍子,慵懒地半靠在床头,身侧俊美的男人敛眸捏着她的脚踝,一双修长的大手从小腿按到大腿,然后抚上她隆起的腹部,带着珍视和小心的动作,感受着肚子里小小的孩子强劲的生命力。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翼,赢倾侧头看他一眼,笑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阿珩。” 云珩心头悸动温软,伸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我喜欢这个叫法,多叫两遍。” “阿珩,阿珩,阿珩……”赢倾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东渭这边的势力几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今日又收了两个少年,登基以后,东渭朝臣就算有什么不满,大概也翻不了什么浪花了。” 云珩低头吻着她的唇瓣,灼热的唇沿着下巴一路延伸到娇嫩的脖颈,吻得赢倾气息都不稳:“阿珩,我,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知道。”云珩声音低沉,安静地埋头在她颈间,“放心,我不会乱来。” 赢倾感受到他的贪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两天心里还觉得不安吗?” 云珩没说话。 “阿珩?” “不安一直都在。”云珩抬起头,漆黑瞳眸锁着她的眉眼,“除非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并保证这辈子只喜欢我,不会对其他男子多看一眼,不理会大臣让你选夫的建议,眼里只看到我一个人,心里也只想着我一个人” “云珩。”赢倾眉心微拧,眼神纠结地看着他,“你把我锁起来吧。” 云珩没说话。 赢倾虽然心疼他,可该据理力争的时候还是要据理力争:“我不会选别的皇夫,这些事情本来就由你做主,大臣们以后若有此类建议都可以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不用当真。但是你说不看其他男子一眼,这只怕很难做到。”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薄唇紧抿,像是有些委屈似的。 赢倾静默片刻,伸手轻抚他俊美的脸:“要是让沈聿和西陵煜看到你此时的表情,不知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云珩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满朝文武大臣都是男子,以后上朝,难道我要把眼睛都蒙起来?”赢倾失笑,主动亲亲他的脸,“这个要求好像有点霸道,不过若是你能代替我上朝,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这么一说,反而让云珩生出一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我是不是很烦?”云珩声音低低的,“倾倾……” “怎么会?”赢倾从善如流地说道,“我就喜欢你这副模样。” 云珩眉眼柔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唇角翘了起来:“我方才是逗你的。”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赢倾扬眉,“反正我这辈子心无大志,只要负责好好爱你就好,其他的都交给你操心,我才不想那么累呢。” 把所有的主导权都交到他的手里,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对赢倾来说,是件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云珩摇了摇头:“东渭江山属于是你的。” 赢倾挑眉:“阿珩,你是不是一直没办法从昭华女帝和云景行的感情中走出来?” “不是。”云珩声音温柔,“这是你跟我的宿命,我们都违抗不得。” 116 好处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两日前就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消息。”荣锦曜把几份情报放在案上,“殿下的登基大典应该会很热闹。” 赏花宴之后接连三日,西陵煜、荣锦曜和沈聿几人都会进宫与摄政王商讨政务,且因为赢倾胎位稳定,脉象平稳,身体状况良好,所以这几日都会在云珩陪同下参与旁听。 云珩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东渭江山是赢倾的,东渭即将登基的天子是赢倾这个女皇,真正掌权的主子也是赢倾,而不是他这个摄政王。 这一点从沈聿和荣锦曜说话的态度上,也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这两天皇城之中多了很多外来的面孔。”荣锦曜站在案前,温雅眉眼间浮现些许兴味,“还有几个比较漂亮的少年。” 沈聿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托着腮:“有我漂亮吗?” 荣锦曜瞥他一眼:“如果单纯比美的话,你不一定胜得过他们,因为来的这几个少年都是各国千挑万选出来的,姿色不凡,堪比青楼花魁。” 沈聿眉梢一挑:“想用美色来蛊惑我东渭女皇?” 荣锦曜点头:“大抵如此。” “女皇陛下,您怎么看?”沈聿转头,看着坐在窗前榻上喝茶吃点心的赢倾,“各国皇室都蠢蠢欲动地准备着给您送美少年呢。” 赢倾喝了口茶,淡定地说道:“我还不是女皇陛下,这句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到,当心你脑袋搬家。” “没关系。”沈聿漫不经心地浅笑,“有摄政王在,我的脑袋搬不了家。” “别太自信。”西陵煜不疾不徐地开口,语调闲适,带着几分戏谑意味,“以你这副祸水般的容貌,说不定哪天搬你脑袋的就是咱这位摄政王殿下。” 荣锦曜是觉得他胆子真大,当着主子的面调侃主子,大约是四十军杖打得太轻。 沈聿则是丹凤眼一挑,觉得这宝宝真可爱,总能在恰当的时候给人制造一点欢乐,于是优哉游哉地翘起一条腿,托腮看他:“阿煜这是在变相地夸赞我生得好看?” “男人好看有什么用?”西陵煜语气淡淡,“能当饭吃?” “能啊,可以吃软饭。”沈聿唇角勾起,笑得勾魂摄魄,“小姑娘家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就跟男人都喜欢美人是一样的道理。” 西陵煜一窒,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 沈聿也不拘谨,就这么大方地由着他看,并且还极为配合地眨了下眼,只勾得西陵煜浑身一阵酥麻。 “阿聿真是妖孽。”西陵煜轻叹,“如果你真想吃软饭,我觉得放眼整个东渭,大概也只有女皇陛下的软饭可以让你吃。” 沈聿沉眉思索片刻,诚实说道:“女皇陛下的软饭我吃不起。” 西陵煜挑眉:“你可以主动伏低做小。” “虽然本宫觉得听你们说话挺有趣,感觉个个都可以出去说书卖艺。”赢倾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过聪明人不能只图一时之爽,还得考虑考虑这些话说出来会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据我所知,某人吃起醋来是六亲不认的,万一被误杀了算是谁的责任?” 赢倾是真心佩服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当着云珩的面就敢开这些玩笑,也不担心云珩直接命人把他们拉出去杖毙,来个满堂彩。 “殿下这话说得可就伤人心了。”沈聿轻叹,“臣等都是为了谁?还不是在讨论该如何应付那些个抱着献美人态度而来的各国居心叵测之人?主上若是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只会冤杀忠臣良将,平白伤了我们这些忠臣的心。” 赢倾淡笑:“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能不能分辨得出来,也不是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她目光微转,看向坐在书案后面翻阅情报的男子,触及到她的目光,云珩抬眸看了过来,语气平静:“沈家小九长这么大还从未体会过廷杖的滋味,稍后倾倾若是有兴趣,可以让他体会一下,权当是登基前的立威。” 赢倾失笑。 沈聿眉梢微挑:“小舅舅既然知道我身娇肉贵,还真的忍心拿我立威?” 赢倾诧异地看向云珩,西陵煜和荣锦曜表情也都是意外,显然谁都没料到沈聿跟云珩居然还有这样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倒是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沈家孤傲的嫡子沈聿也如此轻而易举就顺服了大乾摄政王云珩,原来是另有隐情。 “我还以为天下真有那么巧的事,个个都跟我有着一样的经历呢。”西陵煜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原来不是被鞭子驯服的。” “被鞭子驯服?”沈聿挑眉,“原来阿煜好这一口?” “好你的头。”西陵煜站得离书案近,闻言拾起案上的折子就朝他掷了过去,“吃我一招!” 沈聿躲都没躲,眼睁睁看着奏折迎面飞来,从容伸手接下,淡道:“连奏折都敢扔,简直目无君上,该立刻拖出去杖毙。” “主上方才说了,先让你尝尝廷杖的滋味。”西陵煜旋身在椅子里坐下,冷哼,“主上素来公事公办,六亲不认,别以为你们沾亲带故就可以横行霸道。” 沈聿挑眉:“阿煜真可爱,话说得这么好听,不如多说两句。” “都贫够了没有?”云珩抬头,声音淡漠,“说正事。” 沈聿和西陵煜同时静了下来。 安分守己的荣锦曜嘴角轻扬,揶揄的目光掠过秒怂的两人,开口:“我眼瞅着沈九爷和煜世子似乎很投缘,主子要不要给他们撮合撮合?干脆配一对算了。” “跟他配一对?他能生孩子吗?”西陵煜冷嗤,“我父王就本世子这么一个儿子,以后是要传宗接代的,他能给我生几个?做个暖床的倒是可以,本世子虽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不过看在阿聿容貌不错的份上,倒也可以勉强接受。” 沈聿丹凤眼一眯,唇角的笑意看起来让人肌骨发寒:“方才还说煜煜可爱,这还真是越说越可爱,信不信爷今晚就把你洗干净扔床上办了?” 西陵煜挑衅的笑意挂上嘴角,正要开口,却见云珩面无表情地抬头,沉冷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如一道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让他心头一凛,笑意就这么僵在了嘴角。 云珩目光微转,冷漠看向沈聿:“要不要再给你半个时辰,让你们贫个够?” 沈聿身子坐直了些,乖觉地摇头:“不用。” 坐在榻上的赢倾手执一盏香茗,目光落向窗外繁花似锦,神情闲适,眉眼间晕染着几分柔和光泽,不知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荣锦曜这个挑起话头的罪魁祸首显然觉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目前各大世家的动向基本都已落入掌控,瑾世子和我小妹的婚事定在腊月十七,殿下登基之后他们再办婚礼,目前已经稳当,主子要的两位公子侍读也稳妥了,绝公子现在住在沈府,他身上有些伤比较严重,沈聿是打算让太医给调理一下,同样等登基大典之后再入宫,到时可以直接随主子左右,做御书房侍读。” 说到这里,荣锦曜补充了一句:“黎王夫妇和西陵赋对此事非常不满。” 云珩没说话。 “宁王府不用再多费心思,黎王府不必费心思,淮南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荣锦曜目光落在摇曳的火焰上,声音平稳,“蒋家是黎王府一派的人,目前还站在西陵赋那条船上,蒋浆掌户部大权,手里多的是理不清的烂账,殿下登基之后,可以第一个拿他开涮。” “蒋家这些年掌握的势力也不小,开涮是肯定要的,但可以不用太着急。”沈聿起身走到案前,从书案上拿过一本卷宗,“这里面有我记下的名单,可以先把中枢属于蒋家和西陵赋的势力朝臣一个个替换下去,把蒋浆的羽翼剪完,最后再清算蒋家。” 西陵煜坐在椅子里喝茶。 他只负责镇守边关,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擅长这些,所以沈聿和荣锦曜要对付谁,他也只负责听着就好。 “四大家族唯独一个卫家立场不明。”沈聿声音淡淡,“不过卫君宏跟荣锦绣是对头,让他毫无芥蒂地跟荣锦绣同朝为将有些难度,一个弄不好,也许他反而会选择跟蒋家站到同一阵线。” “卫家公子跟锦绣是对头?”赢倾听到这句话,似是生出了一点兴趣,“他们俩怎么会成为对头?” 荣锦曜转头看她,主动开口解释,声音温雅:“锦绣这个镇国将军的头衔原本应该是卫君宏的,不过瑾世子去年年底从大乾回来之后,在皇帝面前提了些建议,大致就是如果真要把殿下您接回来,朝上最好有个女将军,行事也会方便些,皇上觉得此言有理,就同意了瑾世子的提议,于次日朝堂上宣布了此事,卫家自然是不服,当殿提出抗议,许多支持卫家的大臣也觉得锦绣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根本不能跟卫君宏相提并论。” “最终皇上为了让众大臣心服口服,就安排锦绣和卫君宏比试了三场,单人武功较量,校场上比试骑射,以及军营里两军对阵比阵法谋略,三场比试卫君宏都略输锦绣一筹,面子受挫,镇国将军的头衔也没了,两人自此就结了嫌隙。” 赢倾没料到荣锦绣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沉吟片刻:“镇国将军的头衔自然是有能者得,保家卫国这件事容不得疏忽,况且圣旨提拔,难不成这武将头衔必须属于卫家才算公平?” “如果人人都能像殿下这般想法,天下将一片太平,哪还会有那么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事情发生?”荣锦曜摇头,“别说卫家心头不平,就算是如今的沈家和荣家,甚至是淮南王府,也是因为有足够多的利益好处,才会心甘情愿效忠殿下和摄政王,若无这些好处,我们有什么理由为君王鞠躬尽瘁?” 赢倾讶异地看着他,意外他的直白敢言:“你胆子不小。” 荣锦曜淡笑:“臣说的都是实话,不敢在殿下面前巧言蛊惑。” 赢倾挑眉:“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云珩许了你什么好处?” 荣锦曜静默片刻:“臣得到了最大限度之内自己想要的自由,支配财富的权力,以及追随一个自己想要追随的人,这个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充实和信仰。” 117 肺腑之言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琢磨着他的话,笑道:“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如果真的只想要自由,就不会选择听命于人,以荣家的家世,足以让荣锦曜一辈子衣食无忧。 虽然荣锦曜也是个庶子,可他这个庶子显然过得还算如意,从荣锦序和荣锦绣两人身上就能看得出来荣家的家风开明,对庶子并无多少苛待和束缚。 如果荣锦曜不愿选择功名利禄,而宁愿平淡地过完一生,这样的要求应该不难达成。 至于支配财富的权力,在赢倾看来这更是一个借口而已,一个对功名利禄都不在乎的人,支配那么多财富干什么? 也许云珩人格魅力太大,也许是赢倾觉得自己的夫君哪哪都好,所以她觉得荣锦曜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话。 不管是沈聿还是西陵煜,亦或者是荣锦曜,华砚珟,朝生这些人。 “效忠云珩和效忠天子,是两种不同的选择。”赢倾笑意浅淡,“就算你们不表以忠诚,只要以后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各自的家族依然可以得到应该得到的名和利。” 此言一出,荣锦曜一愣,随即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沈聿和西陵煜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几乎同时挑眉,看着赢倾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异样的光泽。 的确,以沈家的家世和沈首辅的处事风格,以淮南王低调安分却不失自保能力的底气,就算沈聿和西陵煜不选择云珩,只以一种最简单的君臣关系存在,沈家和淮南王也依然能得到他们本就可以得到的一切。 云珩看完情报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了一些件事,并对登基大典上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做了妥善安排,最后淡道:“不管哪国提出联姻一事,你们四人负责应对,必要时把西陵瑾也安排上。” 沈聿眉梢一挑,开口嘀咕:“听起来我们像是专门挡刀子的?” “不是挡刀子,是挡桃花。”西陵煜伸手拽了拽他的头发,“谁忍心让阿聿挡刀子?” “放肆。”沈聿斜睨他一眼,“九爷的头发都敢拽,你爪子不想要了?” 西陵煜挑眉,嚣张地冲他伸出修长的五指:“你待如何?” “都去做事。”云珩站起身,冷硬地下逐客令,“登基大典之前给本王盯好了,谁若出了差错,别怪我真让你们尝尝廷杖的滋味。” “啧。”西陵煜撇嘴,“主上果然冷面无情,在我们面前就这么冷冰冰,到了凤公主面前瞬间化成绕指柔,如此两副面孔,就不怕让人心里不平衡?” 沈聿点头:“此言有理。” 赢倾真是坐着也中枪,闻言转过头,笑眯眯道:“要不我跟云珩说说,以后对你们温柔一点?” 西陵煜在脑子里想象一下云珩对他们温柔的模样,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我天生命贱,消受不起主上的温柔。” “我觉得你们最近皮痒了。”华砚珟甩开折扇,“当着凤公主的面就敢争宠,依我看不如直接送去内廷,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前庭后宫,每天跟在凤公主身边侍奉茶水,如此也就能时常看到主上这张温柔的脸了,跟着沾沾福分。” 临走之前,沈聿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各国送来的美少年若是真绝色,凤公主不妨考虑一下收几个在后宫,就算什么都不做,看着也舒心不是?” 免得整日对着云珩那张俊美却总是笼罩着寒霜似的脸,时日久了会觉得乏味,换换口味到底能保留几分新鲜感。 不过沈聿是个聪明人,这句话刚说完,身子一闪,转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西陵煜和华砚珟显然都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更没想到他会跑这么快,跟荣锦曜三人面面相觑一阵,不发一语地告退离去,低眉垂眼,没敢去看云珩此时是什么表情。 赢倾倒是淡定,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沉默地看着几个人先后转身走了出去,看起来完全没了方才互相调侃时的嚣张。 “很开心?”低沉的声音响起,云珩人已走到她身边,端起她手里的茶盏送到自己唇边,喝了口茶,“感觉怎么样?” 赢倾茶盏被他截去,手里空了下来,于是自然而然地抬手托着下巴,抬眸看他:“你是问我的身体感觉,还是问心情?” 这样一幅情景于云珩而言,无疑是视线里最美丽的画面。 他心头悸动,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声音低醇:“身体和心情都得关心。” 赢倾眉眼越发柔和,笑意晏晏:“西陵煜说你两副面孔,你怎么看?” “不用理他。”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一起斜倚窗前,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这两天好好休息,登基大典虽然尽可能地从简,却也累人得紧,需养足精神才行。” 赢倾嗯了一声:“沈聿怎么会叫你舅舅?” “她母亲是大乾郡主,一位已故亲王的女儿。” 赢倾诧异:“这也是你安排的?” “怎么可能?”云珩失笑,“她当年嫁入东渭时我才刚出生不久,就算有逆天之能也没办法真的筹谋得这么远,你以为我是神仙?” 赢倾哦了一声:“和亲吗?” “不是和亲。”云珩声音平稳,“沈首辅那样的脾性,他不想娶的女子,皇帝也做不了他的主。” 赢倾了然。 赢倾沉眉淡笑:“此事倒也巧了,不过难得的是,沈聿居然愿意听你的。” 毕竟就算有这层小舅舅的关系,一个是大乾人,一个是土生土长的东渭人,以沈聿的脾气,大约很难因为这点血缘关系就心甘情愿对云珩言听计从。 云珩似是想跟她叙说一番,不过话到嘴边,却是笑道:“倾倾不妨猜猜看。” “猜沈聿是如何被你收服的?”赢倾扬眉,“说错了不许笑我。” 云珩道:“不敢。” 赢倾沉吟片刻:“首先,忠君是一个家族必须有的态度,沈首辅和沈聿父子二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没什么可挣扎的。”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她的话。 “若是寻常的皇子夺嫡,沈首辅也许会置身事外,不愿轻易蹚浑水,可如果他们提前知道下一任天子必须是谁,态度上就会有所不同,再加上你跟沈夫人有这层血缘同宗的关系,沈家至少占据了其他家族所没有的优势。” 云珩抿唇,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如棉絮柔软,眼底浮动着异样的光泽。 “沈聿是聪明人,你又是实力强悍的摄政王,只需接触几次就能看得出你是否值得他效忠。”赢倾靠在他臂弯,声音温柔,“聪明人在心里权衡利弊一番之后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不过你需要的肯定不是一个权衡利弊的臣子,而必须是忠心追随的心腹,不说为了你而死,却要做到绝对的忠诚可靠,不能在任何情况下从背后插刀。” 至于如何让沈聿这样出身贵胄的公子都甘心听命,自然要靠云珩自身的实力,只要用对了办法,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帝王心术,驭下手腕,于云珩来说只是他早已融入骨血与生俱来的本事之一,跟吃饭练兵一样,是件早已习惯且无师自通的事情。 至于是不是真的无师自通,云珩自己清楚,赢倾心里也大抵明白。 不过她的一番剖析仍然让云珩心头悸动:“殿下聪慧通透,无人能及。” 赢倾挑眉:“拍我马屁?” 云珩声音低沉:“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你方才跟沈聿他们说,若有哪国提出联姻,就让他们去应付?”赢倾笑意盈盈地看着云珩,“这意思是不是说,以后每当有大臣劝我选夫,就把他们拉出来当挡箭牌?” 云珩沉默片刻:“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计深沉?” 赢倾勾唇浅笑:“我就喜欢你心计深沉。” 沈聿,荣锦曜,西陵煜,华砚珟,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西陵瑾。 云珩唇角扬起一抹弧度,转头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赢倾想了想,点头:“好。” 从榻上起身,雪松拿来披风给她裹上,云珩仔细替她拢好,才挽着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赢倾脚步轻缓,眉眼沉静。 身边有个无所不能的人事事替她想得周周到到,方方面都解决得尽善尽美,压根不用她操心,即便他总是用一种异常明亮的眼神在看她,嘴上也总强调着江山是她的江山,她是命中注定的东渭女皇,可赢倾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云珩的执念在作祟。 她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至亲的人,娘亲,云珩,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赢倾也知道,对于让她做女皇这件事,云珩的态度始终都是认真的,否则他不会在多少年前就开始精心筹谋。 “最近一直没见到我娘。”赢倾开口,“她回来之后很忙吗?” “说忙也挺忙,大多时候都在是跟世家夫人们一起坐下来喝茶闲聊。”云珩淡笑,“岳母大人现在是整个帝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有眼色的世家夫人们都知道要跟她打好关系,今儿这个邀请赏花,明儿那个邀请看戏,长公主府每天都有人送些稀奇珍品给解闷儿。” 赢倾闻言,着实沉默了一会儿:“她们讨好我娘有什么用?我娘又不会在我耳边吹风,不如直接来讨好我呢。” 云珩扬唇:“你希望她们来讨好你?” 赢倾笑道:“当然不是,我就这么一说。” 云珩嗯了一声:“岳母大人离开东渭十多年,跟以前的熟人都有了生疏,与年轻一代的公子贵女们更是成了陌生人,这段时间经常与人接触一下也挺好。” 赢倾沉默片刻:“等我做了女皇,我娘是不是应该封个大长公主?” “可以征询一下岳母大人的意见。”云珩道,“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嗯。”赢倾点头同意,“她若是在意这些,也不会隐姓埋名在大乾生活这么多年,还要忍受我爹薄情寡义的背叛,以及那嚣张的妾室……” 说到这里,她眉眼微动,说道:“泰王监国,我那荣宠不在的父亲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你希望他如何?” 赢倾望向天际,声音透着云淡风轻的从容:“我不希望他如何,现在我跟我娘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不再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怨恨,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然而赢倾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失去了皇帝宠信庇护的赢术贤,已经失去了风光的资本。 118 云华女帝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腊月初九是凤公主的生辰,不过生辰对于皇族来说远没有登基大典来得重要,宗室考虑凤公主已经五个月的身孕,觉得不宜太过劳累,生辰就办了个简单的家宴。 这一点云珩和赢倾都没意见。 腊月初十,大吉,诸事皆宜。 凤公主登基大典,帝号云华,册封云珩为皇夫摄政王,拥有决策朝政之权,与女皇共主东渭江山,大赦天下。 白袍俊雅的大祭司表情清冷,沉默注视着眼前这两人,须臾开口,语调平静:“跪。” 云珩扶着赢倾在祭坛前跪了下来。 云珩沉默,淡漠的脸上平静。 赢倾却是明白的。 一直以来带着记忆轮回的云珩,在大祭司心里一直存在着不可饶恕的罪孽。 “东渭祭坛之前,历来只有天子可近。”大祭司嗓音清冷,不含情绪波动,却让下面的权贵大臣都听得清楚,“今女皇陛下登基,承神灵恩泽,领社稷重任,需以天下苍生为主,创东渭盛世,还神灵之恩,若有负苍生,必受神灵责惩,以慰天下。” 大祭司目光平静,平静中又透着几分威冷:“皇夫摄政王得以近身辅佐,乃是得神灵恩赦庇佑,然数百年来仅此一次,需要皇夫摄政王以鲜血来祭祀还恩。” 此言一出,赢倾脸色微变,骤然抬头看向大祭司。 云珩好似早已预料到今日会面对什么,听到大祭司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眉眼平静,波澜不惊。 “金鞭。”大祭司声音淡淡。 赢倾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袭来,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云珩。 云珩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予以安抚。 “皇夫摄政王。”大祭司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接过金鞭,看着云珩的目光冰冷,“请宽衣。” 赢倾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猝变:“大祭司想干什——” “神灵面前,请陛下噤声。”大祭司声音淡淡,却威压浓厚,“这是祭司殿的规矩,任何人违反不得,除非陛下放弃让摄政王执掌朝政的决定,从此以臣子待之,则今日血祭可免。” 云珩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别担心。” 赢倾咬着唇看他,摇头:“不行。” “这是他对我的惩罚,为我曾经犯下的错误。”云珩语气清淡,“这是我该受的。” 这位掌神灵旨意的大祭司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不满,需要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他的怒火,就算是圣洁清贵的人,曾经也被逼到震怒,若非为了还东渭一个清明盛世,若非这是天命所归,他只怕早就祈求神灵让云珩灰飞烟灭了,哪里会助他带着记忆轮回,找到曾经的昭华女帝? 云珩放开赢倾的手,抬手宽衣。 祭司殿宽阔的宫苑里,沈聿和西陵煜沉默地对视一眼,唇角轻抿,眉眼间掩不住凝重之色。 云珩伸手握着赢倾的手,声音轻而沉稳:“倾倾别慌,下面很多人看着,一国之君必须保持最完美的仪态。” 赢倾微震,心头一阵阵滞闷的痛,他这么骄傲的人,今日却要在万千臣民和权贵注视之下承受如此惩罚。 云珩薄唇抿紧,沉默不语,脊背绷得笔直,修长的身体稳若磐石。 群臣之列的沈聿和西陵煜皱起了眉,目光落在阳光下那一道道血痕上,眼底尽是担忧。 沈聿表情紧绷,想到皇城内此时都在等着参加大典宫宴的他国使臣,想到在祭司殿完成祈福仪式之后还要返宫继续未完的流程,眉心越发皱紧,素来光华潋滟的丹凤眼里凝聚着深沉的忧虑。 云珩一遍遍安抚赢倾,仿佛自己的痛苦全然不存在似的:“倾倾,没事,我没事,不疼,真的,别哭,倾倾别哭……” 赢倾眼前一阵阵晕眩,透过朦胧的泪眼,眼前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刺激着她的神经,脑子里闪电般掠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她怔了怔,不自觉地阖上眼,晶莹地泪珠随着她的动作从眼角滑落。 耳畔道道划破空气尖锐厉声还在有节奏地回荡,金鞭带着狠辣的力道落上脊背,赢倾在一阵阵晕眩中仿佛看到了金殿上那个被禁军包围的青年。 “云景行该死!他手上沾满鲜血,是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云景行恃宠而骄,仗着陛下宠爱擅权跋扈,铲除异己,嗜杀成性,今日还请陛下给臣等一个交代!” “云景行是东渭的罪人,必须以他的鲜血祭天下!”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闷痛,钝痛,尖锐的疼痛,疼痛仿佛无处不在,赢倾霍然睁开眼,眼角晶莹还在,眼底却无法掩饰恍惚怔忡。 凌厉的声音不知第多少次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赢倾抬头,清冷地开口:“住手。” 俊雅的双眼对上了赢倾清冷的眸子,短暂的眸光相触,彼此皆是沉默,然须臾之间却好像已经述说了千言万语。 云珩颀长身体摇摇欲坠,却凭着一股强大的自制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整个脊背几乎看不到一片白色,触目皆被鲜血染红,而衣衫下肌肤早已被金鞭切割一道道惨不忍睹的伤口。 “就这样吧。”赢倾声音清淡,语气格外的平静,“祈福仪式结束,祭祀到此为止。” 说完,她拿出袖子里柔软的绢子,小心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瞥见他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容颜,沉默片刻:“我让他们叫个太医过来。” 云珩摇头,嗓音干涩:“不用。别耽搁了吉时。” 赢倾蹙眉,目光落在他身上,瞳眸微缩,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尖锐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强行把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全压了下去,扶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越发平静,平静到近乎寒凉:“替摄政王更衣。” 侍者上前,正要把摄政王的袍服披上,却听大祭司冷淡的声音响起:“原本该是七七四十九鞭,可因陛下突然叫停,还欠着十五——” “大祭司。”赢倾波澜不惊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高,仅有祭坛前的祭司们能听到,“当年的事情非他一人之过,如果真要追究下来,昭华女帝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唯有一个云珩,无可取代。 “你帮他的目的是为了还东渭一个清明盛世,为了这份情,我跟云珩都愿意退让一步,承下这份责任,完成曾经留下的遗憾。”赢倾平静地看着他,“可如果大祭司觉得他非得接受如此残酷的惩罚,才能赎他曾经的罪孽,那么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东渭社稷与我无关,我要的,仅仅是一个云珩。他若不能安好,我绝对不介意让东渭天崩地裂,改朝换代。” “倾倾。”云珩开口,声音嘶哑却平静,“不怪他。今日是我愿意如此,否则他伤不了我。” 赢倾目光微转,平静地看着他:“你自愿的?” 云珩沉默片刻,点头。 “既然如此,就受着吧。” 赢倾说完,吐出一口气,平复着自己失控的情绪,须臾,她转过身,俯视着下面万千臣民。 两个侍者上前,伺候云珩穿上摄政王袍服。 只是除了脸色跟纸一样白之外,云珩丝毫没有把痛苦之色流露在表情上,他就像一个不知疼痛的铁人,强悍到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赢倾抿唇看着他,蹙眉道:“能穿下吗?” 云珩嗯了一声:“不影响。” 赢倾道:“还是应该让他们传太医过来。” 云珩摇头:“登基大典比较重要,其他的稍后再说。” 赢倾沉默片刻,目光看向手握权杖的大祭司:“接下来就交给大祭司,本宫先返——” “女皇陛下该自称‘朕’了。” 赢倾静默一瞬,淡道:“多谢大祭司提醒,朕以后会好好履行一国之君的职责,也请大祭司安分守己,别再做逾越本分的事情。” 大祭司闻言,低眉:“臣遵旨。臣稍后还要替女皇陛下和皇夫摄政王祈福,也祈求神灵庇佑东东渭祚长盛不衰,就不送陛下了。” “替我们祈福?”赢倾轻哂,“大祭司有心了。” 云珩听她说话都带着几分嘲弄,心头一暖,却什么也没说话,挽着赢倾的手转身,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宫苑里满朝权贵文武跪下,恭敬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聿和西陵煜却抬眸,望着云珩那张透白的脸,说不出的担忧隐在眼底。 云珩身姿颀长,伴随在赢倾身边,整个人依旧沉稳,眉目淡漠,精致的眉眼固然多了苍白,却依然贵气天成,威压笼罩。 只有赢倾最清楚,挽着她的那只手一阵阵的颤抖是任凭如何强大的自制力都无法克制的,疼到了极致,纵然多么能忍,身体的反应却无法骗人。 文武百官皆在,满城权贵皆在,云珩的心腹手下们也都安静地看着他。 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夫摄政王云珩不但武功强悍,兵法谋略厉害,更是个铁打一般的男人,他不怕疼,不怕死,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龙辇铺着柔软的毯子,云珩扶着赢倾坐下,声音淡淡:“你们干什么?” “护送女皇陛下回宫。”沈聿回道,虽力持镇定,一双丹凤眼却还是泄露了忧虑,“主上要不要——” “本王无碍。” 沈聿躬身敛眸,没再多言, 沿途臣民一路跪拜高呼:“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夫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119 夫妻同心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蹙眉:“阿珩。” 云珩握了握她的手,修削的指尖传递着安抚:“无碍。” 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走丹陛正中,跟随在身后两侧的沈聿和西陵煜二人却始终紧锁着眉头,抬头就能看到那脖颈和耳根后晶莹的冷汗,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仪官面向殿外,列位高唱:“跪” 仪官高喝声再起:“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大典隆重庄严,三跪九叩之礼不容丝毫差错,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陛下仁孝厚德,福泽万民,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珩唇角微抿,幽深瞳眸落在殿外,身姿峭拔,清冷的眉眼威仪,唯有眼底那一抹释怀的色泽像是灵丹妙药般,一点点缓解了身上所有的痛。 “陛下,是否即刻宣使臣觐见?” “宫宴留着晚上再办,朕身体有些不适,需要先回寝宫休息。”赢倾神色淡淡,“礼部负责招待使臣进宫。” 礼部尚书躬身道:“可是使臣特意来恭贺陛下登基大典,若是怠慢了礼仪,只怕会落人口舌。眼下各国贵胄使臣已经候在了宣武门外,等着陛下下旨召见。” 赢倾表情微冷:“朕的身体重要,还是招待使臣重要?” “臣该死,请陛下恕罪。”礼部尚书惶恐跪下,“若陛下龙体欠安,可以让摄政王全权负责接见使臣,各国使臣已至宫门外,若是拒而不见,总归是失礼。” “女皇陛下龙体欠安,摄政王心头定是担忧牵挂,哪还有心情在这里招待使臣?”西陵煜皱眉,“你们负责把使臣接进来,先安置在行宫稍歇片刻,待陛下休息半日,再来招待不迟。” “世子说得不错。”沈聿声音淡淡,“陛下腹中怀有龙子,龙体金贵,万不可有失,若是因为招待使臣而使龙体抱恙,他们承担不起责任。” “丞相和诸位内阁大臣皆在,有你们说话的余地?”沈首辅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自家儿子,“接待使臣事关数国邦交,容不得怠慢,你们两个懂什么?” 沈聿被当众斥责,面色丝毫未变,正要开口据理力争,却听摄政王沉稳的声音响起:“各国使臣既然已至宣武门,怠慢了确实失礼,宣他们进来。” 沈聿和西陵煜脸色一变,抬头看向云珩。 “阿珩。”赢倾蹙眉,声音里带着几分薄怒,“我身体不适——” 云珩温声道:“让雪松、雪茶护送陛下回宫休息?” 赢倾一窒,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赢倾心头紧了紧,知他心意已决,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他的颜面,登基之初,摄政王的威严胜过一切。 纵使不悦,她也只得暂时压下那阵混合了恼怒与焦灼的情绪,沉默片刻,目光微抬,嗓音清冷道:“依摄政王所言,宣各国使臣觐见。” “女皇陛下有旨!宣北疆太子、南眉丞相、景国大王子觐见!” 坐在大殿上的赢倾听到外面唱喝声,眉心却是越发蹙了起来。 北疆太子淳于风。 南眉丞相禹逸。 西庆将军陈绅和堂妹陈丹卿离开大乾时行动仓促,似乎是西庆摄政王出了什么事,西庆眼下应该正处于内乱之中,所以无人前来。 想要知道云珩还回不回大乾? 西陵煜和沈聿对视一眼,敛下眼底情绪,悄然移步至殿阶下最佳的防守位置。 赢倾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眉眼微舒,转眸看着坐在身边的云珩,眼底尽是心疼之色,声音低低的:“撑得住吗?” 云珩声音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 赢倾蹙眉,放心? “北疆太子、南眉丞相、景国大王子觐见” 赢倾不得不暂时压下担忧,转头看向自殿外走进来的使臣。 “他是纳兰沉木,北疆第一将军纳兰雄的儿子,淳于风身边最骁勇善战的武将。”云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调不高,仅能让赢倾听到,“他的父亲当年被我削了头颅,所以此番该是来者不善。” 赢倾闻言,眉头一皱:“寻仇来的?” 行至殿前,淳于风停下脚步,躬身:“吾皇听闻女皇陛下登基,特命小王携使臣前来祝贺女皇陛下登基大典,在此送上薄礼一份,恭贺女皇陛下,恭贺皇夫摄政王,愿女皇陛下万寿无疆,东渭国祚繁荣昌盛。” 话音落下,赢倾还未及说话,随后而来的南眉丞相禹逸也走到殿阶下,一袭蓝袍雅致,从容地躬身为礼:“小臣禹逸,奉吾皇之命前来恭贺女皇陛下登基大典,在此送上薄礼一份,愿南眉与东渭永世交好,恭祝女皇陛下龙体康健,东渭国祚绵长。” 赢倾声音淡淡:“淳于太子和禹丞相不远千里而来,朕深感荣幸,此番路途迢迢,二位赶路想必也辛苦了,朕命人先安置两位前去休息半日,晚间设宴招待两位贵客。” “女皇陛下圣明。”淳于风一笑,态度谦恭,跟此前在大乾时倨傲的态度截然不同,“小王虽是远道而来,不过皆是白天赶路,晚间休息,倒也并无多少疲乏,此时心里有些话想跟女皇陛下说一说。” 赢倾表情微顿,语气冷淡:“你想说什么?” “此前小王在大乾已经见过了女皇陛下和摄政王。”淳于风淡笑,“不过那时候摄政王是摄政王,女皇陛下却还不是女皇陛下。没想到短短数月不见,大乾的摄政王妃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东渭尊贵的女皇,小王觉得挺神奇的。” 赢倾唇角微挑:“的确挺神奇,朕自己也没想到。” “此前去大乾,小王奉吾皇之命欲与大乾结下秦晋之好,却未能如愿,深感遗憾。此番前来东渭,小王依然抱着结姻亲的目的而来,愿东渭与北疆永世交好,不知女皇陛下能否成全小王的心愿?” “朕并无跟他国联姻的想法。”赢倾语气淡淡,“只怕依然要让淳于太子失望了。” 淳于风笑道:“还是请女皇陛下先看一下小王带来的人,之后再下决定也不迟。” 少年走到殿前,恭敬地跪了下来:“奴谨毓,拜见女皇陛下。” 赢倾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微转,看向淳于风:“淳于太子是要跟朕献美人?” “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女皇陛下笑纳。”淳于风敛目淡笑,“愿两国交好,百姓得享太平。” 赢倾沉默片刻,淡道:“方才朕似乎听到禀报,景国大王子也来了,怎不见他来见礼?” “回禀陛下,这位就是。”淳于风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少年,“景国大王子,谢谨毓。” “听闻景国大王子是景国第一舞姬所出,生得一副绝色姿容,风华绝代,美貌冠绝北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聿声音悠然从容,带着几分别样的兴味,“本公子后院里貌美的姬妾不少,可如此漂亮的少年还未曾有过,既然北疆太子主动献上美人,我们也不好拂了他们一片心意,索性陛下就把这美人赐予臣得了。” “首辅大人这公子倒是真性情。”黎王一笑,“如此严肃的场合,也容得他大放厥词,就不怕远道而来的贵客笑话?” 沈首辅原本是想斥责儿子一番的,然而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眉头微皱,不悦地看向黎王:“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还没说话,轮到黎王教训犬子?” 黎王脸色一变:“首辅大人就是如此——” “吵什么?”云珩声音峻冷,眉眼间威压笼罩,叫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既然沈公子喜欢,这位景国大王子就赐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不必谢恩了。” 沈聿躬身为礼:“是。” “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淳于风语气微冷,“东渭女皇刚登基,你这个摄政王就打算全权接管江山大权?” 云珩眉目漠然,嗓音冰冷:“你有意见?” “摄政王有摄政的经验,懂得治理江山,匡扶社稷。”赢倾漫不经心地开口,“朕虽已登基成皇,却未曾有过处理朝政的经验,暂时正在学,许多不懂的还需要摄政王多多提点,有他在,朕才能安心,否则被居心叵测的人欺负了,算计了,那代价就是整个东渭苍生的损失。” 语气微顿,她嗓音越发清冷:“民心定,则江山稳,社稷从不是儿戏,不需要淳于太子在这里指指点点。” 淳于风噎了噎,表情阴郁了些:“小王此番前来是为了与东渭联姻,谢谨毓的身份是景国大王子,不是男宠,女皇陛下就由着你的臣子羞辱他?” “他不是自称‘奴’吗?”赢倾声音淡淡,“这是朕在羞辱他,还是你们自己羞辱自己?” 淳于风一僵,瞬间无言以对。 120 没有痛觉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女皇陛下果然气度非凡,具有帝王威仪。”禹逸温雅轻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用在女皇陛下身上正合适。” 赢倾淡道:“在其位谋其政,擅长不擅长都得承担这责任,没什么好吹捧的。” 禹逸表情一顿,他听着女皇陛下这语气虽淡,却似乎总压着一股火气,心情明显不太顺畅。 心头这般想着,他目光微抬,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珩那张如何冷硬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色,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唇角挑起一抹笑意,禹逸依然是那副从容的模样:“实不相瞒,此番小臣也是奉吾皇之命,精心挑选了几个漂亮的少年,值今日登基大典的机会献给女皇陛下,还望陛下笑纳。” 安静尾随在身后的几个少年正要上前,赢倾已经开口:“沈聿,你有兴趣吗?朕把他们全赏给你如何?” 沈聿嘴角一抽,心里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开一间楚馆,有这些弱柳扶风的美少年在,定能风靡帝都,掀起一股断袖热潮,让皇城达官贵人们把平日里贪的银两掏一些出来。 心里虽这么想着,面上却一副恭闲适的表情,沈聿从善如流地躬身禀道:“臣怕自己身体吃不消,不过陛下恩典臣不敢推辞,多谢陛下。” 沈首辅听着他们对话,表情简直一言难尽,其他大臣看向沈家父子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两位若没别的事,就先随宫人去休息吧。”赢倾说道,“礼部尚书,好好安排宫人伺候着,晚上朕设宴——” “女皇陛下。”站在淳于风身侧的男人突然抬头,寡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阴冷,“小将纳兰沉木,素来喜好舞刀弄枪,别的本事没有,就擅长带兵打仗。曾闻大乾摄政王文武双全,谋略无双,更是天下皆知的沙场神将,本将军景仰已久,此次前来就是想有个机会能跟摄政王一决高下,还望女皇陛下成全。” 挑战云珩? 赢倾淡笑:“你是北疆的将军?” “正是。” “纳兰沉木?”赢倾眉梢微挑,“朕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当年就是死在了云珩手里,所以你说切磋是假,想报仇才是真。” 北疆铁骑个个彪悍,北疆攻打大乾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不过大乾摄政王云珩的确是靠着那场仗一战成名,当年北疆最有名的第一将军纳兰雄葬送了他的手里,纳兰雄一手组建的神鹰军也几乎全军覆没。 如今纳兰雄的儿子却千里跋涉,来到东渭找云珩寻仇? “女皇陛下英明。”纳兰沉木语气冷锐,“本将军的确一直记着当年的仇,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将就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决一死战。所以此次小将并非为了寻仇就来,而是单纯地想跟摄政王比试一场,还望摄政王成全。” 赢倾唇角微挑:“你想找摄政王比试,也得看有没有资格。” 纳兰沉木脸色一变,一笑:“摄政王不会是怕了吧。” “真是笑话。”沈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扇子,此时刷地一下摇开折扇,“想要挑战我东渭摄政王的人太多,若什么阿猫阿狗挑战都要应下,那摄政王什么事都不用做,专门设个武场陪你们切磋得了。” 纳兰沉木语气越发冷硬:“这就是东渭的待客之道?” “对待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态度。”沈聿淡道,“想要挑战摄政王也不是不可以,我东渭也有武将和高手,你先把东渭武将打败,证明自己确有本事,再挑战摄政王也不迟。” 纳兰沉木道:“据本将所知,东渭镇国将军此番有孕在身,只怕她不会同意与本将军比试。” 沈聿挑眉:“东渭又不是只有荣将军一个武将。” 纳兰沉木道:“还有谁?” “我。” 西陵瑾走到殿前,嗓音淡淡:“内子有孕在身,我这个夫君替她应战再合适不过。” “还有本世子。”西陵煜不疾不徐地开口,“小子不才,曾是摄政王的手下败将。纳兰将军若有兴趣,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切磋,力持让纳兰将军尽兴,且保证做到公平公正,绝不以多欺少。纳兰将军若能胜过了本世子,自然可以跟摄政王挑战。” 纳兰沉木眯眼,表情阴鸷。 “朕累了。”赢倾目光掠过殿上几人,站起身道:“接下来就由首辅大人和苏丞相替朕招待贵客。沈聿、瑾世子和煜世子可以跟纳兰将军商议切磋的方式。如果这三位都不是纳兰将军对手,按照待客之道,摄政王自然会接受纳兰将军的挑战。” 说完这句,她转头看向云珩:“我想回去了,摄政王送——” “女皇陛下若是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淳于风语气淡淡,“小王觉得摄政王应该——” 赢倾忽然蹙蹙,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肚子,脸上浮现痛苦之色,:“云,云珩!朕,朕肚子……” 群臣脸色一变:“女皇陛下!” 云珩拦腰抱起赢倾,疾步往殿外走去:“传太医!” 刚入寝宫内殿,云珩要把她放在床上,却听赢倾轻声开口:“阿珩,放我下来。” 云珩一怔,低眉看着她。 “我没事。”赢倾从他怀里挣脱,双脚站到地上,抬眸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唇角轻抿,“刚才骗他们的,你……” “主子。”雪松在外殿恭敬地开口,“荣公子已经在此候了半个时辰。” 赢倾转头,一眼就看到荣锦曜和一个年轻姑娘站在一处,荣锦曜手里提着药箱,两人恭敬地跪地行礼:“参见女皇陛下,参见摄政王。” “别跪了。”赢倾蹙眉,转头屏退所有宫人,“都退下,稍后太医来了也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雪松,打热水。” “是。” 赢倾看着一动不动站着的云珩,蹙眉道:“需要我抱你吗?” 云珩一怔,安静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锦曜进来。” “别动。”赢倾开口阻止。 云珩动作顿住,没再动上一下。 赢倾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把身上的袍服解开,小心地褪去了王袍,随即就看到身后那已经凝结发暗的血迹,以及血迹旁边被汗水晕开的痕迹,几乎算得上是一片狼藉。 瞳眸一缩,赢倾闭了下眼。 “既然能动,就自己到床上趴着吧。”赢倾声音淡淡,“我大概没办法做到美人抱。” 云珩唇角微抿:“倾倾。” 赢倾皱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云珩于是就没再说什么,沉默不语地走到床前,朝床上一趴。 荣锦曜提着药箱走进来,抬眼就看到云珩脊背上的惨状,雪白衣衫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一大片凝结的血迹,整个后背只能“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怎么会这么严重?” 云珩声音很淡:“做你的活就行。”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赢倾身上,眼底有着让人看不懂的色泽。 荣锦曜站在床前,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沉默地盯着背上的伤看了好一会儿,眉头一点点皱紧,“我实在无法相信,主上带着这样的伤势,居然还能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您的身体是没有痛觉?” 赢倾看向云珩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声音淡漠:“你家主子是个铁打的身体,哪里会有痛觉?” 荣锦曜一愣,从赢倾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太妙的意味,闭了嘴,视线又回到云珩身上,眉头拧了拧,似是在斟酌着该如何下手。 雪松打了热水端进内殿,看到云珩身上的伤势也是吃了一惊,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却只是把盆放在了一旁架子上。 荣锦曜原本是打算用温水把黏在身上的衣衫泡开,不然衣服没办法脱,可看来看去,他觉得这伤势根本没法处理。 他实在震惊于云珩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若放在寻常人身上,这样的伤只怕早昏过去十次了。 他转身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瓷瓶,倒出一粒丹丸在掌心,“主上把药服下,睡一觉吧。” 云珩薄唇抿紧,沉默地看着赢倾,就好像没听到荣锦曜的话一样。 荣锦曜重复一遍:“主上把药服下,不然我没法下手。” “不用。”云珩声音淡漠,“就这样治,治不了就滚。” 荣锦曜神经一紧,顿时不敢再劝,只沉默地看了赢倾一眼,然后把丹丸放回瓷瓶里。 “这药是管什么的?”赢倾开口。 “安眠养神。”荣锦曜回道,“主上这伤势太重,处理起来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而且剧痛难忍,虽然主上能忍,可是——” 赢倾伸手:“给我吧。” 荣锦曜松了口气,连忙把药递到赢倾手上。 赢倾从里面倒出一颗,迟疑片刻,看了眼云珩背上的伤势,“只能服一颗?” “两颗也行。”荣锦曜道,“不过练武之人素来不能睡得太沉,这药性强,两颗药服下,主上大概会睡到半夜。” 荣锦曜望了望外面天色,“晚上若是要设宴招待来客,会耽误事儿。” 赢倾没理会他的话,直接把倒出来的药递到云珩嘴边:“张嘴。” 云珩没反应,嘴角抿着。 赢倾蹙眉:“阿珩。” 云珩沉默片刻,转头把脸转到另外一边,声音淡淡的:“不用。” 赢倾一怔,他这是在闹脾气? 抬眸看向荣锦曜,荣锦曜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主上这般模样,若非云珩实在伤得重,此时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掉头离开这是非之地。 赢倾敛眸对着手里晶莹的药丸看了片刻,道:“你是故意想让我心疼?” 一片静默,云珩还是没说话。 赢倾放缓了声音,吩咐:“雪松,搬张椅子过来。” “是。” 一张椅子很快被搬至床前,赢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治伤的时候,我保证一直在这里守着,不会趁你睡着就离开。稍后派人去跟沈首辅传个话,今晚宫宴取消,我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荣锦曜诧异。 “还有,方才我不是故意跟你冷战。”赢倾皱眉,“我只是气你逞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要留下,我又不能反驳你,可是我很心疼,如果不是我装肚子疼,你是不是还真打算留在那里跟纳兰沉木比试一场?” 荣锦曜此时真恨不得自己是聋的。 “如果你不配合,我就把那几个少年都收进后宫。”赢倾语气淡淡,“你想杀就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也阻止不了。” 121 执念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不许。”云珩转过头,煞白的脸色绷紧,唇角抿得泛白,“不许把他们弄进宫。” 赢倾沉默地看着他,没吭声。 云珩呼吸有些急促,情绪却控制了下来,声音暗哑:“可以反驳。” 赢倾眉眼微动。 “你是女皇,是一国之君,任何时候都可以反驳我。”云珩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祈求,“你的话,我会听。” “可有时候我并不能分辨,该不该让你听话。”赢倾声音也低了些,带着一丝迷惘,“之前在军营里当着众将士的面,我替西陵煜求情,是因为我能看出他跟你并不是敌对的关系,你可以当作这是我们夫妻连心,心有灵犀,那时候我不担心损了你的颜面和威严,可这一次在祭司殿,大祭司对你动手却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伤的是你,疼的是你,跟大祭司有约定的也是你,我纵然心疼,却完全插不上话,从头到尾好似一个局外之人。” “祭司殿里里外外那么多臣民看着,我没办法跟大祭司撕破脸,没办法让你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更不可能像第一次威胁皇族宗亲那样告诉大祭司我不做这个女皇了,同样的手段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那样太幼稚太不负责任,江山社稷从不是儿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个女皇之位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所以即便我极力地想阻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登基大典对你来说是煎熬,对我也是,我从未像今天这般体会过度日如年的感觉,可好不容易熬到登基大典结束,我正要松一口气,却冒出那一群该死的东西,我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 说到这里,赢倾几乎咬牙切齿,却有晶莹的雾气朦胧了双眼,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意:“我明明让你回寝宫休息,可是你却偏要留在那里接待他们,你说我可以反驳,可是既然你知道我那时焦灼的心情,为什么不能乖乖配合我,反而要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驳你?我第一次跟你说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难道听不懂我的意思?你觉得让满朝文武知道女皇跟摄政王之间夫妻不和,是件好事吗?众目睽睽之下,我该考虑你的身体,还是该考虑你摄政王的威严?” 云珩脸色苍白的,正要起身,却听赢倾道:“你干什么?老实趴着,不许动。” 云珩抿唇,趴了回去,低声说道:“是我的错,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赢倾说着,把丹丸递到他嘴边,“先服了药,把伤势处理一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云珩张嘴服下,晶莹的丹丸入口就滑下了咽喉,他沉默片刻:“不许走。” “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赢倾道,“你伤得这么重,又不能沐浴,我晚上还要给你擦拭身体呢。” 说着,从瓷瓶里又倒出一颗药塞进他嘴里:“你需要好好休息,那几个少年已经赏给了沈聿,他会处理的,我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云珩听到这句话,眉头才舒展开来,非常配合地把第二颗药也服了下去。 赢倾起身倒了杯水过来,“喝点温水润润喉。” 云珩借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药效很快上来,他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清晰的困倦,配着被伤势折腾出来的苍白脸色,看着倒真有几分羸弱小鹿的感觉。 赢倾看着他,待他眼皮阖上,才叹了口气,开口喊荣锦曜进来。 荣锦曜走进内殿,“陛下,沈聿他们过来了。” 赢倾没料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不过也清楚他们是担心云珩的伤,遂起身道:“需要什么让雪松帮忙,我待会进来。” 荣锦曜道:“陛下放心。” 赢倾转头,看了一眼云珩贴在枕头上的脸,敛眸压下心头五味杂陈的情绪,举步走了出去。 她方才还想问他一句,云珩,你到底是喜欢以前那个君临天下的昭华女帝,还是喜欢现在这个心无大志的赢倾? 在拥有漫长记忆的云珩心里,她就是昭华女帝,昭华女帝就是她,不分彼此。 赢倾走出寝宫,看到表情凝重的沈聿和西陵煜,两人见她出来,屈膝就要行礼。 “不用多礼了。”赢倾淡道,“荣锦曜在帮云珩处理伤口,我喂他服了药,先睡下了。” 沈聿道:“陛下龙体无恙?” “我没事。”赢倾转身,“进殿说。” “鉴于使臣长途跋涉地赶路,奔波劳累,怕胜之不武,瑾世子给他们半日时间休息,约定明日一早在校场比武。”沈聿道,“比试之后再休息一日,后日一早他可以挑战我或者西陵煜。” 赢倾点头:“今晚的宫宴先取消,改日再说。” 沈聿沉默片刻:“刚才臣就想说了,对待这些来找茬的根本不用跟他们客气,先削了再说。” “阿聿说得对。”西陵煜点头,“依我们的意思,不如直接把他们都撵出去,哪里需要以礼相待?不过那些老家伙……” 语气一顿,想到那些老家伙里包括沈聿的父亲和他的父亲,西陵煜轻咳:“各位元老大臣都觉得应该以礼相待,我们也没办法。” 赢倾心里记挂着云珩,也没心思跟他们聊太多,“云珩的伤很重,我打算让他在寝宫休息几日,外面的事情你们多操点心,暂时也别让他们太难看,先留着住一段时间吧。等我跟云珩都腾出空来,再好好收拾他们。” “若说大祭司跟主上没仇,我真是不怎么相信。”西陵煜皱眉,“金鞭的威力再大,也是取决于动手之人掌握的力道,况且血祭一说我闻所未闻,只凭大祭司一句话就下此狠手,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血祭的确让人疑惑,不过主上的态度才是最让人疑惑的。”荣锦曜暂停下手上的动作,拧眉看着这狰狞的后背,“天下之大,高手众多,可至今我都不认为有谁能伤得到主上半分,大祭司是第一个。” 若非云珩自愿,的确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云珩为什么愿意让大祭司对他动手? 若是云珩不愿意,大祭司不可能当着那么多臣民的面强行动手,更不可能因为摄政王的不配合而废了女皇的皇位。 唯一的解释就是大祭司和云珩之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约定,或者说隐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聿抚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主上的强悍是真的强悍,这样的伤势若是搁在爷的身上,爷只怕吃不消。” 云珩却硬生生撑过了整个登基大典,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一样,实则是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血肉之躯。 西陵煜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瞥了他一眼:“女皇陛下还在,你体谅一下她的心情。” 沈聿轻咳,转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赢倾:“陛下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不用在这里看着。臣眼瞅着锦曜这效率,只怕这伤得处理到太阳落山。” 荣锦曜语气淡淡:“你有能耐,我也不介意把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你。” 沈聿语气淡定:“我晕血。” 荣锦曜嗤了一声。 “晕血?”西陵煜眉梢一挑,“我怎么听说阿聿曾经把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了下来,如此恶趣味,还敢说晕血?” 沈聿斜睨他一眼:“信不信我把你身上的肉也一片片切下来?” “不信。”西陵煜道,“阿聿舍不得。” 荣锦曜听够了他们的打情骂俏,道:“没什么事都滚出去,别在这里打扰我给主上治伤。” 西陵煜和沈聿同时一默。 两人很快朝赢倾行礼告退,西陵煜说道:“陛下放心,臣已经调集了高手过来守住外面,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主上休息。” 赢倾嗯了一声:“辛苦你们了。” “不敢。”西陵煜语气谦恭,“这是臣的分内之事,陛下也需好好休息才是。” 两人退出去之后,赢倾站在床前久久没动,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陷入昏睡的云珩。 就算此时睡着了,也能清楚地看到在荣锦曜给他一点点划开那紧贴着肌肤与伤口的衣服时,那因疼到极致而无法克制的颤栗。 赢倾目光微转,落在云珩的脸上。 赢倾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云珩,这个人从最初开始,就一直是个冷硬的男人,强悍到无坚不摧,权势,武功,脾气,都是一等一的硬气,仿佛生来就没什么能让他折腰的事,没有让他可以低头的人。 “陛下。”雪松轻声开口,打断了赢倾的思绪,“您也累了一天,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奴婢给您拿些吃的过来。” 荣锦曜点头,跟着劝道:“陛下现在怀有身孕,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切不可过度劳累。” 赢倾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云珩,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雕龙纹锦榻上坐了下来,单手抵着额头,此时安静下来,才觉得身心俱疲。 “陛下。”雪茶从殿外走了进来,“大长公主来了,正候在外面。” 122 趁人之危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静了片刻,身体疲惫,坐下来了就不太想动,于是只吩咐:“让我娘进来。” “是。” 雪茶走了出去,顺道吩咐宫人沏茶。 不大一会儿,西陵茵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进来,侍女们自发在外殿角落里站着。 西陵茵独自走进内殿,看到满脸疲色的女儿,蹙了眉:“你身体不适,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没事,娘别担心。”赢倾笑了笑,“娘坐吧,这两天都没进宫,是不是跟贵夫人们玩得快忘了自己有个女儿?” “倒也不是,就是单纯的不想打扰你们小夫妻。”西陵茵没坐,而是走到床边看了眼云珩,当瞥到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势时,眉心皱起,“我听人说了此事,怎么伤得这么重?” 荣锦曜简单行了个礼:“长公主殿下千岁,请恕锦曜没办法全礼。” “不必多礼了,好好治伤。”西陵茵不以为意地挥手,目光还落在云珩背上,“大祭司下手也太狠了,这是想要了云珩的命?” 赢倾笑意淡了些:“要他的命倒是不至于,不过确实需要休息几天。” 西陵茵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怎么了?跟云珩闹了别扭?” 赢倾摇头。 “云珩倒也能忍。”西陵茵目光回到云珩背上,“我活到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哪个出身权贵的男子能做到这般能忍,他这钢铁般的意志是怎么练出来的?” 赢倾微怔,想到云珩那偏执的性子,曾为了她一句话可以毫不犹豫的砍掉自己的手,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 赢倾心头针扎似的难受,一时竟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 “刚登基就受伤,接下来难免要耽搁朝政大事。”西陵茵走到她对面坐下,“暂时让丞相和沈首辅多担些,你这有孕在身,云珩又受了伤,大祭司也真是会找事。” 赢倾敛眸,斜倚着铺着柔软毯子的锦榻,“还好有沈聿几人顶住外面,暂时让他多养几天,北疆和南眉来的使臣先晾着,不用理会。其他朝政大事沈首辅和苏丞相都有经验,一时半会儿也乱不了,总不能让云珩带着这么重的伤操心劳力。” 西陵茵嗯了一声:“这么重的伤,的确该好好休息几天。” 殿外宫女端着刚沏好的茶和御膳房刚出炉的御点走过来,雪松伸手接过,给两位主子斟好茶,轻声提醒:“主子还没用膳,长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就跟陛下一道用膳吧。” 雪松是怕赢倾吃不下东西,毕竟她家王爷伤得重,可陛下腹中有孕,不吃东西也不成啊。 西陵茵心底了然,转头道:“长嫣,过来给陛下把个脉。” “是。” 那个年轻姑娘走过来,在赢倾跟前跪了下来,把一块干净的帕子垫在几案上,恭敬道:“请陛下伸出手腕。” 赢倾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她好像是跟荣锦曜一道来的,把手腕搁在几案上的同时,转头看她的娘亲:“这是娘府里的女医?” 西陵茵点头:“长嫣医术好,性子也不错,以后可以留在你身边照看着。” 赢倾点头:“嗯。” “陛下今天情绪有些不稳。”凤长嫣开口说道,语气轻柔,“有了身孕,最忌大怒大悲,应该时刻保持乐观愉快的心情,保持情绪上的平和,这样才能保证陛下和宝宝的健康。” “我知道。”赢倾点头,“今日情况有些特殊,以后我会注意。” 西陵茵问道:“要不要开几贴安胎药?” 凤长嫣摇头:“还好月份大了些,胎位比较平稳,不用服药。” 赢倾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凤长嫣是个有眼色的,起身后走到床边,低声道:“奴婢给公子打个下手。” 荣锦曜看了她一眼,点头应允。 凤长嫣把温水端了过来,用柔软的帕子浸了水打湿,拧了个湿度适中,小心地给云珩擦拭着伤口旁边的血迹。 荣锦曜瞥了眼她的动作,掌握得不错,看得出是个细心的姑娘。 有个懂医术的姑娘打下手,显然可以增加效率,在宫人准备好膳食并在西陵茵陪同下被强迫用膳的赢倾吃完之后,荣锦曜上药的工作就接近了尾声。 赢倾看着那换了一盆之后又变红的血水,唇角抿了抿,没说什么,吩咐宫人再去打两盆水端过来。 等荣锦曜把云珩的伤上好药并在背上覆了一层纱布,太阳已经落了山。 “王爷夜间可能会发热。”荣锦曜站起身,看了看天外面天色,“臣留下来不太方便,陛下安排一间偏殿让长嫣姑娘今晚留宿,退热的药材臣带了过来,长嫣跟雪松姑娘晚上把药提前煎好,嗯,亥时开始煎药,王爷大概在子时之前会醒过来,如果王爷没醒之前就开始发热,陛下就让宫人打盆冷水过来给王爷擦身退热。” 荣锦曜说完仔细想了一遍,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一一交代清楚,然后收拾了药箱,躬身行礼:“臣就先告退了。” 赢倾点头:“辛苦你了。” “不敢,这是臣分内之事。” 赢倾淡笑:“如果不是今晚你过来,我都不知道你也会医术。” “陛下过奖。”荣锦曜摇头,“臣只擅长治外伤,其他的都是一知半解,没怎么涉猎过。” 赢倾嗯了一声,没再与他多说。 荣锦曜离开之后,赢倾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床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云珩,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雪松恭敬地道:“奴婢伺候王爷吧。” “不用。”赢倾摇了摇头,“把水端过来。” 上半身擦拭了两遍,擦完之后赢倾歇了片刻,转头看向雪松,雪松难得犯了回愣:“陛下累了吧?奴婢来吧。” 赢倾摇头:“你先出去。” 雪松默了一瞬,这才明白赢倾的意思,福了福身,很快退出了内殿,顺道把那盆用过的水带了出去。 赢倾给云珩褪去裤子,想到这个人气得她牙痒痒的时候,对着他挺翘的屁股就拍了一下,打完之后又开始心疼,觉得自己此时这个仗势欺人的举动不太君子,颇有趁人之危欺负伤患的嫌疑。 寝殿里烧有暖炉,温度本就比外面要高,赢倾忙了一通下来,自己身上也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不过在云珩醒来之前她是没打算沐浴的,怕他万一中途醒来看不见她,待把他全身擦得清爽,拿被子盖在他身上,赢倾才喊雪松进来把另外一盆水也端出去。 “朱嬷嬷带着人又送了几盆热水过来。”雪松道,“奴婢伺候主子泡个热水澡吧,不走远,就在屏风后浴桶里,这样王爷万一醒来也能及时听到主子的声音。” 赢倾想了想,点头:“嗯。” 赢倾褪去衣物,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温热的水包围住身体,疲乏之感席卷而来,让她昏昏欲睡,身后雪松恰好到处的按摩更是让她困意袭来。 不过在浴桶里睡过去显然不在她打算之中,只泡了半刻,她就强撑着倦怠让雪松拿了擦身的软巾,拭干身体后披着宽松的袍子,上了床榻,躺在云珩的里侧。 雪松、雪茶尽责地守在外殿,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避免扰到主子休息,赢倾想着半夜还要照顾云珩,睡着之前叮嘱雪松:“我先睡两个时辰,时间到了喊我起身。” 雪松应下了。 赢倾握着云珩的手,闭上眼,很快陷入沉睡。 这一觉她睡得也极沉。 可在梦中的她看来,却更像是半梦半醒,梦中总有些画面断断续续浮现,让她昏昏沉沉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你叫什么名字?”初见那个容颜俊秀的少年,她一袭华贵长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间气度高华,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她叫西陵莞羽,是这东渭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储君之尊,即将即位为帝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对一个被送入府的侍奴和颜悦色。 少年被按跪在地上,像是石雕一般看着青石板地面,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 西陵莞羽见状,眉梢轻挑,眉眼间划过一抹兴味:“告诉本宫你的名字,以后就不必再看他们的脸色,不用再挨他们的打。” 少年还是不说话,冷冰冰的态度,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西陵莞羽说道:“本宫不太喜欢不听话的人,你若是不愿待在这里,可以现在就回去,本宫会让你的爹娘对你好一些,不会因此责怪于你。”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西陵莞羽心里清楚,就算放了他自由,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西陵莞羽有意把他留下来,她觉得少年有这么硬的脾气,脑子应该也不笨,能分辨出如何抉择对自己最有利。 于是她道:“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既已入了公主府,往日名姓便当化作烟灰,公主殿下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 “这是让本宫赐名的意思?” 一阵静默之后,桀骜的声音短暂歇火:“是。” 他的反应不出西陵莞羽意料。 唇角挑起了一丝细不可查的笑意,她吩咐:“既然如此,先去洗漱换衣,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然后来本宫的书房,对了,顺便找个大夫看看他身上的伤。” 最后一句是对着旁边的家仆吩咐的。 123 越权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莞羽觉得有趣,道:“你姓什么?” 少年敛眸,继续发挥着沉默是金的优良品德。 “本宫问话,你需及时回到。”西陵莞羽看着他,嗓音平和,“这是规矩。” 少年似乎也不例外,唇角轻抿,终于迟疑地开口:“我……” 西陵莞羽敏锐地捕捉到他在即将说出自己姓氏时的抗拒,心有所动,淡道:“也罢。既然你不愿再冠以以前的姓,本宫赐你一个‘云’姓,名景行,寓意美好,希望以后能做一个性情高洁、海纳百川的君子。” 少年没说话,只是那一刹间,表情有些明显的怔忡。 西陵莞羽把他的表情理解为感动,以及一种心理上的妥协,她清楚这个孤傲的少年一时之间放不下自尊,倒也没继续强迫他什么,只说道:“即日开始,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做些侍读研墨的活,不用理会其他。” 低头翻看着案上的卷宗,她的声音淡得没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管你父亲把你送来的目的是什么,本宫对你都没什么兴趣,你不用把自己当成侍奴,也不用做棋子。” 少年没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 西陵莞羽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对这个少年抱着什么心态,就只是觉得他挺特别,跟那些温雅的世家公子不同,没有他们的长袖善舞,彬彬有礼,也不像他们那般擅长逢迎,不管是幽默诙谐还是谦恭有礼,都是一副良好教养的模样。 这个少年除了容貌生得好,其他方面似乎并没有多少讨喜之处。 当西陵莞羽转头发现身边少年不在时,表情微顿,随口问了一句:“景行怎么还没回来?” 少年中途前去方便,西陵莞羽是知道的,只是这去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西陵莞羽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身边的侍卫去看看。 敞厅里有位公子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西陵莞羽也只当没看见,端起面前的茶盏优雅地啜了一口,神情沉静,波澜不惊。 没过一会儿,侍卫回来禀报:“云公子被人打了。” “被人打?”西陵莞羽嗓音清淡,听不出情绪波动,“可是他惹了祸?” “回禀殿下,不是。”侍卫如实回禀,“是大殿下命人动的手。” 西陵莞羽端着手里的茶盏,声音淡淡:“景行有没有冒犯大殿下?” 侍卫回道:“似乎并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侍卫迟疑了片刻:“殿下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西陵莞羽于是就搁下了茶盏,目光微转,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圈眼前沉默无声的众位公子贵女:“各位若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可以随本宫一道去。” 大殿下今日不是为了生辰宴来的,而是为了提亲,然后那么巧的就让他看见了云景行。 自从入了长公主府,这个少年就成了帝都所有贵公子眼中的“红人”,倒不是他身份多尊贵,也不是他本事有多大,而是他有幸成为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 长公主作为未来女皇,一举一动都有人紧密关注着,身边这个被改了名字的少年自然更受关注,况且他的容貌实在是生得漂亮,且始终跟在长公主身边,出入宫廷御书房都带着,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大殿下以前就盯上了他,只是从没有机会接近,今日好不容易逮了少年落单的机会,岂能放过? 在一番威胁、恐吓、命令都不起作用之后,大殿下下令,“拿下。” 身躯健硕的侍从瞬间抡住了少年的胳膊,强行把他按跪在地上,然而少年冰冷的眼底却散发出嗜血的光芒,转过头张嘴就咬住了侍从的手臂,侍从吃痛,猛一松手,少年利落地挣脱他的钳制。 “见到大殿下不跪下行礼,反而如此放肆,简直罪该万死。”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一哼,“先掌嘴二十。” 少年眸色寒冽,显然不愿意坐以待毙,在侍从过来抡起巴掌时,他猛地用脑袋朝前一顶,侍从猝不及防被他顶得后退几步,抡着他胳膊的两人见状,动作越发粗暴了些,然而被惹怒之后的少年像一只凶残的小兽,抓挠撕咬,硬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再次从侍从的钳制下挣脱了出来。 少年攥着手,唇角抿得紧紧的,表情透着许久未曾出现过的不驯,眼神里流露出的凶狠像是要跟在场的人同归于尽一样。 大殿下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果然够狠,不过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把戏,也就仗着蛮劲讨了一时便宜,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前后左右八个护卫上前,一点点缩小少年能活动的范围,少年握了握拳,蓦地朝南面所在的两个人方向撞击而去。 这种像是同归于尽的决绝动作让两个侍卫下意识地避开,少年直接从两人闪开的空隙中窜了出去,然后往花园所在的方向跑去,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及时反应过来的侍卫扑过去粗鲁地按倒在了地上。 大殿下心情不太好,身边这么多身手不错的侍从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搞得狼狈不堪,简直丢尽了他的脸。 不过少年被制服了,到底还是让他脸色又好看了些。 走到少年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区区一个卑贱的侍奴,也敢在本殿下面前放肆?简直不知死活——” “大皇兄这是要替本宫教训手底下的人?” 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春日里突然拂过的一缕凉风,让人瞬间一滞。 大殿下转头,看向长廊上走来的少女,瞳眸微缩,唇角却扬起一抹淡笑:“为兄只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奴才,怎么就惊动了皇妹?” “景行是犯了何事,需要大皇兄亲自教训?”西陵莞羽走到少年跟前,目光一扫,钳制他的几个侍从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就松了手,退后一步跪了下来。 西陵莞羽目光落在少年面上。 虽没怎么吃大亏,可方才挣扎过程中仍不免受了点擦碰,少年脸上留下了一处清晰的淤痕。 西陵莞羽表情越发淡了些:“云景行是本宫的人,你们敢动他,胆子不小。” “皇妹这是什么意思?”大殿下眯眼,语气幽暗,“指责我不该擅自越权?” “皇兄看来不笨。”西陵莞羽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本宫府里的人,就算犯了滔天大罪,也自有本宫处置,应该轮不到皇兄越俎代庖。” 此言一出,大皇子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的冷芒如尖锐的箭矢,直直射入少女瞳眸,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周遭年轻的公子贵女们都脸色发白。 西陵莞羽却似乎并未感觉到这股自己制造出来的寒凉气息,目光落向少年:“技不如人还敢逞强,若非本宫及时赶过来,你打算以命相拼?” 少年低头不语,漂亮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残留的狠劲儿。 “你们是大皇子宫里的人,本宫不会对你们动手,所以自己掌嘴吧。”西陵莞羽目光掠过那一排跪地的侍从,嗓音淡淡,“所有对云景行动手的人,每人三十。” 大皇子脸色铁青:“皇妹——” “十三。”西陵莞羽吩咐,“在这里看着他们,谁若抗命,你就动手帮他们一下。” 黑衣男子俯首应是。 他是长公主身边的暗卫高手,排行第十三。 西陵莞羽自打被立了储君,身边就有顶尖的暗卫高手多达十八人,西陵莞羽不愿一个个取名字,索性按着排行来,所以十三就是他的名字。 丢下这句话,西陵莞羽就带着云景行离开了,压根不理会大皇子阴沉的表情。 回到长公主府,西陵莞羽让云景行先去书房等着,她去洗漱换了衣裳,吩咐隐十二进宫:“去跟皇上禀一声,本宫近日要借他身边的大统领一用。” 十二领命而去。 西陵莞羽进了书房,看见那个素来孤傲的少年居然跪在案前,一副认错的姿态,她挑眉:“怎么?这是自知惹了祸?” 少年抿唇,沉默不语。 西陵莞羽也没为难他,只是走到案后的椅子上坐下,开始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云景行三言两语陈述了事情经过,没有添油加醋,反而尽可能地简洁,西陵莞羽听他说完,问了一句:“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少年低眸,“不该给殿下惹麻烦。” “本宫倒不怕惹麻烦。”西陵莞羽语气淡淡,“你错在技不如人还敢逞强,今日若不是本宫在场,你觉得自己会是他们的对手?” 云景行抿唇不语。 “不服?”西陵莞羽淡笑,“不愿认输妥协,就努力让自己变强,服不服不是嘴巴说了算。” 云景行还是没说话。 “起来去练字吧。”西陵莞羽漫不经心地吩咐,“昨晚给了你字帖,照着练,稍后本宫检查。” 124 加二两黄连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莞羽照例进宫听政,在皇帝问及她要他身边的大统领作何用时,西陵莞羽的语气听着格外的云淡风轻:“打算培养个将军。” 皇帝诧异,培养个将军? 皇帝一向信任西陵莞羽,寻常不太过问她的事情,在最大限度之内放权给她,朝政大事上西陵莞羽几乎有着跟他同等的决策权力。 除非父女二人的意见相左分歧较大,否则大多时候都是共同为政的,西陵莞羽决策的事情大臣们会例行呈上御案让皇帝把关,而皇帝对西陵莞羽的能力通常都极为满意。 皇帝身边的大统领是宫廷第一高手,被要去了长公主府之后,就成了云景行的教习师父。 西陵莞羽看得出少年性子倔强不驯,骨子里藏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可这样的孤傲需要绝对强大的本事来匹配,否则只会给他遭来灾祸。 晚间回府,西陵莞羽则会亲自抽查他的功课。 作为储君来说,西陵莞羽习惯了严于律己,在对待云景行的问题上也是极为严苛的,甚至为此定下了一些惩罚措施,有时少年为了练武而疏忽了练字或者诵读,不是被罚抄书就是被打手板。 那时候的西陵莞羽聪慧,睿智,通透,早已拥有了同龄少女所没有的智慧。 “陛下。”恭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魂游天外的神识突然被拽了回来,赢倾猛地睁开眼,思绪还有些混沌,发了好一会儿怔才开口,“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雪松回道,“长嫣姑娘已在外面候着,雪茶正准备跟她一道出去煎药。” 赢倾恍惚了下,目光微转,看见自己身边昏睡着某个人,又开始发怔,盯着云珩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梦境中的少年仿佛正与眼前这个人的容貌重叠,只是一个是沉稳的成年男子,一个是稚嫩的少年…… “陛下?”雪松见她发呆,开始担心,“陛下是没休息好吧,要不再多睡一会儿?奴婢照看着王爷。” 赢倾回神,摇头:“不用。” 原来记忆真的可以通过梦境来复苏,她此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定是云珩和祭司殿对她做了什么,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巧的,白天刚经历了一番,晚上就开始做着相关的梦境? 唯一的解释是,云珩正通过某种方式引导着她找回前世的记忆。 而这场梦境跟前几次最大的区别就是,她终于可以看清楚梦中那两人的容貌,以及可以感同身受到昭华女帝的情绪。 此时她深爱着云珩,却在梦中看着自己少女时期对感情懵懂的模样,陷入梦中时倒是没什么感觉,此时清醒过来,心情还是颇有些奇妙的。 赢倾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雪松打来温水,她简单洗漱了一番,思绪终于完全回笼。 赢倾转身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云珩:“王爷没有发热吧。” “没有。”雪松摇头,“不过王爷好像在呓语。” 赢倾正伸手探向云珩的额头,闻言微愣:“他说了什么?” 雪松回道:“听不太清。” 她没敢说,王爷在梦里叫着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说出来只怕要引起误会的,所以雪松选择了善意的隐瞒。 “虽然长嫣姑娘是长公主府里的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验毒的。”雪松说道,“所以雪茶才跟在她身边。” 赢倾笑了笑,转身走到锦榻上坐了下来:“你们做事,我自然放心。” 宫人端了盏过来,雪松接过来呈到赢倾手里。 赢倾手执茶盏,不受控制地又想到那个梦里的少年,然后颇有趣味地生出一个想法,原来云珩能这么厉害,前世都亏了自己。 赢倾抬手自己白皙的手掌,想到,今生她怎么就这么弱呢? 一盏茶逐渐冷却,床上的云珩已经醒了过来。 赢倾走到床前,盯着他没什么焦距的眼睛,蹙眉开口:“阿珩,你醒了?” 云珩这才蓦然回神,所有思绪刹那间回笼,聚焦的目光落在坐在床前的姑娘面前,空虚的心头一点点被填满,很快变得充实。 赢倾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这一觉睡得怎么样?” 云珩沉默片刻,支起身体。 “别动。”赢倾蹙眉,“你身上的伤还很重,就这么老实趴着,不许起来。” 云珩趴了回去,然后看她一眼:“倾倾。” “嗯?”赢倾凝眉,“渴了吧?要喝点水吗?” 说着,连忙吩咐雪松端杯温水过来。 云珩再一次试着直起身子,赢倾又要阻止他,然而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阻止的话慢吞吞咽了回去,反而主动上前扶住他:“小心一点。” 云珩坐在床沿,身上又疼得出了细密的汗,不过他看起来还好,至少表情上没流露出什么异样。 赢倾沉默片刻,语气淡定:“是不是想去更衣?” 云珩点头。 赢倾道:“我让燕书扶你去。” “不要。”云珩拒绝,“你陪我去。” 赢倾赧然:“可是我没什么力气,万一你半路摔了一跤怎么办?” 云珩表情微妙:“我有那么弱?” “现在你是伤患,虚弱不是应该的吗?”赢倾挑眉,“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现在能打死一头虎?” 两人说话间,雪松端了水过来,先是伺候云珩漱口净面,然后才把润喉的温水递到他手上。 云珩喝了一盏温水,把茶盏递给雪松,随即在赢倾的搀扶下站起身,白天里表现得无比强悍的男人,此时的虚弱肉眼可见。 云珩薄唇抿了起来,扶着赢倾的手,僵立着,等待那阵因剧痛而引发的晕眩感过去。 “荣锦曜说你夜间可能会发热,特意留下了长嫣提前去煎药。”赢倾淡笑,“不过我看你的体质也够强悍的,硬是没热起来。” 云珩目光落在她唇角扬起的弧度上,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倾倾心情不错?” 赢倾微愣,随即挑了挑眉:“你安然苏醒了过来,又没有发热,我心情当然不错,难道应该愁眉苦脸吗?” 云珩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赢倾叹了口气:“谁让我喜欢你呢?看见你伤怀,我就心疼不已,哪还有精力与你冷战?况且原本就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又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不值得把时间浪费在冷战上。” 云珩闻言,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嗯。” 不过静了片刻,云珩握着她的手,目光微抬,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赢倾不解地看着他,“不舒服?” 云珩摇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探究意味,然而赢倾面上除了担忧和关心之外,似乎没别的表情。 “饿不饿?”赢倾问他,“我让她们去御膳房拿了些粥过来,大晚上的,你又是伤患,只能吃些清淡的。” 云珩对吃什么显然不在意,唇角动了动,分明是有话想说,却不知怎么的始终没能说出口。 赢倾也只当不知。 没过多久,凤长嫣和银雪茶走进殿来,雪茶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煎好的汤药。 “这一副药是退热的,另外一碗是治伤的药。”凤长嫣走进内殿,看了云珩一眼,“奴婢要给摄政王把脉,还请摄政王……” 话音未落,赢倾已经抓着云珩的手伸了出来。 凤长嫣敛眸,安静地给云珩试了脉,须臾,抬眸看向云珩的脸,迟疑地探向他的额头:“可以吗?” 不等云珩说话,赢倾已经开口:“医者治病,没什么不可以的。” 云珩没说话。 于是凤长嫣小心地伸手探向云珩额头,没敢过分贴着,只用两根手指探了探,很快收回:“还好,摄政王没发热。” 凤长嫣转身从雪茶的托盘上端下一碗漆黑的药汁,正要递给云珩,却被赢倾伸手接了过去。 “这药是治伤的?我能尝尝吗?”赢倾看着凤长嫣,“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云珩脸色微变:“倾倾。” “如果只是尝一下,不会有什么影响。”凤长嫣说着,眉心微蹙,“不过汤药很苦,陛下若是担心药有问题,可以让宫人们试……” 她话还没说完,赢倾已经用勺子搅了搅,然后拿起勺子,以舌尖浅尝了一下白玉瓷勺上的药汁,啧了两下,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珍馐似的。 雪松赶紧拿水给她漱口:“陛下这是做什么?奴婢都在这呢,验毒也轮不到陛下亲自上阵啊。” 赢倾漱了口,道:“谁告诉你我是为了验毒?” 有雪松雪茶在,必定是早早就确定了汤药无毒才敢端过来的,需要她验什么毒? 雪松不解:“那陛下为什么……” “我是尝尝这药有多苦。”赢倾语气淡淡,开始用勺子给云珩喂药,“黄连放少了,明日的药里多加二两。” 雪松咋舌:“……” 凤长嫣表情顿住:“……” 云珩沉默地张嘴喝药,心里想着,这口气似乎松得太早了,倾倾的气显然还没消。 雪松和凤长嫣都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转身退了出去,赢倾表情看起来平静,一口一口喂着云珩喝药,动作也格外的温柔,间或停下动作,拿出帕子给云珩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赢倾把见了底的空碗搁置一旁,看见云珩的额头和鼻翼又沁出一层细汗,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晚上你睡着的时间我给你擦了一遍身子,稍后吃完粥若是出汗多,我再给擦一遍。” 云珩正要说什么,却见燕书已经把粥端了进来。 “陛下今晚辛苦了,休息一下吧。”燕书道,“属下来伺候主子。” 雪松站在一旁,笑着开口:“自打入了东渭,王爷和陛下整日腻在一块儿,燕书这贴身侍卫都快没了存在感,整日里待在外面享受风吹日晒的感觉,孤零零的看着好可怜。今日好不容易又有了机会伺候王爷,主子就让他尽一下为人属下的职责吧。” 燕书闻言,难得没有跟雪松唱反调,反而点头:“是啊是啊,伺候人的活本来就该属下来干,哪能让王妃,嗯,哪能让陛下亲力亲为?” 陛下这个称呼对他来说还有点生疏拗口,毕竟赢倾今天刚登基,新的身份,甚至算是一个全新的角色调换,于燕书而言还是需要时间接受的。 云珩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燕书,眼神透着几分冷漠。 燕书一愣,主子这是不欢迎他? “照顾夫君本就该亲力亲为。”赢倾唇角扬起一抹柔和弧度,从容接过白粥,“你们下去吧。” 125 喜怒不形于色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云珩摇头。 赢倾把碗搁在一旁,“身上是不是很难受?我让雪松打水进来给你擦身?” 云珩唇角抿起。 “我的意思是说,让雪松打水端进来,我给你擦身。” 云珩沉默片刻,点头:“嗯。” “真是惜字如金。”赢倾轻叹,转头吩咐雪松去打水。 雪松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宫人端着热水从外面走了进来,赢倾嘴里夸赞着雪松想得周到,知道她家王爷要擦澡,早早就让人把水备好了。 雪松不敢居功:“今晚都是陛下在照顾王爷,奴婢们倒是闲得有些不安,深觉自己失职了呢。” 宫里养了一大群嬷嬷、女官和宫娥,却要陛下亲自照顾摄政王,的确会让人觉得不安,何况眼下正值深夜,赢倾又怀有身孕,若是在寻常时候,宫人们只怕早战战兢兢惶恐跪了一地。 好在赢倾身边有雪松、雪茶,提前告诉她们不用紧张,摄政王和陛下之间只是感情太深,不愿假手于人罢了,而且虽然摄政王伤重,可赢倾从头到尾并未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朝任何人发过脾气,这无形中减轻了宫人们心里的惊惧,才使得登基大典的第一夜过得相对平静。 赢倾让云珩在床沿坐下,仔细地又给他擦了一遍身子,换上了一身雪白的寝衣。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子时已过,云珩老实地趴回床上,赢倾在躺在他的里侧,支着额头看他侧颜依旧白得透彻:“是不是疼得厉害?” 云珩侧过脸,手指蜷起赢倾的发丝:“还好。” 赢倾深知他的还好绝对是旁人吃不消的程度,不过她没兴趣与他争执这个,说道:“之前来东渭的路上,我听你提起那位昭华女帝,说是皇族子嗣之中她排行最长?” 云珩微怔,随即嗯了一声。 “她不是有个皇兄吗?” 云珩沉默片刻,似是在回想:“他不是帝王子嗣,而且没成年就死了。” 赢倾诧异:“不是帝王子嗣?” “嗯,不是。” 云珩显然对这个人印象不深,或者说,那个人无关紧要到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赢倾哦了一声,料想应该是什么皇族秘辛,如果皇帝发现长子不是亲生,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而是寻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弄死,然后从宗谱上把这个人彻底抹去。 其实赢倾可以想得通。 云珩喜欢上西陵莞羽应该是在她没登基之前,可所有让人刻骨铭心的事情却都发生在她登基之后,从十六岁登基为帝到三十岁驾崩,那十四年的时间才是属于云景行的一生。 赢倾敛眸想着,那些记忆不管是美好还是怆痛,应该都难以抹去。 “倾倾。”云珩目光锁着她沉静的姿容,嗓音里透着几分压抑,“你是不是厌恶我欺骗了你?” 赢倾抬眸看他:“欺骗?” 云珩唇角抿紧:“我应该早些与你道出真相,而不是让你在一无所知之中被推着坐上皇位,然后还要被迫想起以前那些早该被遗忘的事情。” 赢倾沉默片刻,摇头:“倒也不是厌恶,毕竟如果你不曾带着前世记忆,或者我跟昭华女帝真要划清关系,这一世我们二人或许不会有任何牵扯。毕竟像我这样的姑娘,别说大乾,就是在任何一国世家闺秀之中都不算少见。你这样的性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喜欢上了我,还如此死心塌地在我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身上吊死?” “不过我还是不太高兴。”赢倾平静地开口,打断了云珩陷入彷徨不安和自我厌弃中的思绪,“姑娘家总会有一些小情绪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不开心的点在哪儿,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最好包容我的不开心和小性子。” 云珩抬眸,注视着赢倾云淡风轻中透着几许不悦的小表情,紧绷的心弦仿佛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他抿唇,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然后生怕自己的回应不够诚恳似的,他低声说道:“我什么都听你的。” 赢倾唇角微扬,声音不咸不淡:“你敢不听吗?” 云珩连忙摇头:“不敢。” 赢倾着实累了,不打算跟他继续交谈,伸手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语气淡淡:“这一天半宿累得我够呛,等你身上的伤好彻底了,最好全部补偿给我。” 云珩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伸手想把她圈在怀里,然而他此时趴卧的姿势实在不太方便,赢倾伸手拍开他的爪子:“老实点。” 云珩眷恋地盯着她的脸看,眼神里的情愫浓烈得让人心疼:“倾倾。” “嗯?” “云景行爱的是西陵莞羽,云珩爱的是赢倾。”他轻声开口,“云景行的爱是卑微,是臣服,云珩跟赢倾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赢倾沉默片刻:“嗯,我们这一世算是全了云景行跟昭华女帝之间的遗憾。” 云珩心头一痛。 比起那些,赢倾这句话却让他自惭形秽。 云珩忍着身上的疼,到底还是把她拥住,头埋在她颈侧:“今生我依然是你的臣。” 赢倾没说话,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上他的头顶,带着一点安抚和包容的意味。 “睡吧。” 雪松守在殿外,待到两位主子终于决定要入眠,才进去熄了灯火,只留有一盏宫灯,散发一点氤氲微光。 为了让他们多睡一会儿,雪松把窗帷遮得严实的,次日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光亮也丝毫没有照进内殿。 “陛下。”凤长嫣站在外殿,恭敬地征询赢倾的意见,“今日份的汤药,真的要多加二两黄连么?” 雪松,雪茶站在角落,其他正忙于分内之事的宫人们则在动作一顿之后,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朕已经是帝王了,不是吗?”赢倾声音自内殿传出来,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天子金口玉言,岂能有假?” 说这句话时,她正看着刚睁开眼的云珩,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温馨而微妙。 凤长嫣得到了确切的答复,恭敬地领旨退了出去,开始给身子娇贵的摄政王煎药。 赢倾则不疾不徐地冲着某人挑眉:“多加二两黄连,清热解毒,你觉得呢?” 云珩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态度无比顺服:“听陛下的。” 昨晚赢倾睡得晚,这会儿刚起身洗漱,洗完之后又要照顾云珩洗漱。 等到两人都收拾完,雪松端了两杯水进来,“荣公子吩咐了,天冷要多喝热水,多添衣,不能着凉,这两天饮食要清淡,内热要去火,多休息,少出去吹风……” “雪松。”赢倾端过一杯水,“你真啰嗦。” 雪松笑道:“没办法,奴婢这也是担忧两位主子的身体,大夫的话一定要听全了。” 赢倾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正午了。”雪松示意宫人把窗帷拉开,已经能看到外面明灿灿的阳光,“主子这早膳跟午膳大概得赶在一起用,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除了粥还是粥,陛下倒是可以吃点别的,王爷暂时就只能吃粥了。” 赢倾道:“我陪着王爷一起吃粥。” “不用。”云珩虽然感动,却开口阻止,“倾倾该吃什么吃什么,不用管我。” 赢倾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是怕你馋得流口水。” 云珩顿时无言以对。 芙蓉端着托盘走进去,盘上果然只有粥。 赢倾自然先顾着云珩,把一碗粥喂完了,让他继续趴回去。 “倾倾。”云珩低声开口,声音绵软,“再趴下去,骨头都要僵了。” 赢倾正要用眼神威胁一番,然而思及他刚喝了水又吃了粥,趴着肯定不舒服,于是暂时作罢。 “稍后荣锦曜会过来给你换药,顺便禀报外面的情况。”赢倾起身往外殿走去,“所以暂时你可以坐着缓解一下僵硬的四肢,等他来了还得趴下。” 话音刚落,雪松就适时禀道:“荣公子已经来了,正候在殿外。” 赢倾扬眉:“什么时候来的?” “陛下刚起身那会儿,已经候了一盏茶功夫。”雪松道,“瑾世子和荣将军也来了。” 126 气场强大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瑾世子跟纳兰沉木比试结束了?” 雪松道:“应该是。” “让他们都进来吧。”赢倾说着,转身走到床前,随手从檀木衣架子上拿下云珩的袍服给他披上,“能走吗?” 云珩语气微妙:“倾倾,为夫腿脚又没废。” 赢倾瞥他一眼:“你是不是觉着伤得轻了?” 云珩表情一敛,摇头:“倾倾息怒,为夫绝不敢有这个想法。” 云珩隔空瞥了她们一眼,几人脸上表情顿时一僵,低眉垂眼站好,再不敢有丝毫不敬。 云珩披着袍子,起身跟赢倾一道走了出去。 荣锦曜兄妹和西陵瑾先后走进来,恭敬地行了参拜大礼。 赢倾道:“不用多礼。” 西陵瑾站起身,抬眸看了一眼气色明显不太好的云珩,难得见他如此苍白的模样,关心道:“摄政王感觉如何?” “无碍。”云珩在长案后面雕龙纹的锦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执起宫人呈上的茶水,语气淡漠,“跟纳兰沉木一战,结果如何?” “险胜。”西陵瑾语气一贯的闲适,“不过我怀疑纳兰沉木并没有使出全力。” 云珩啜了口茶,嗓音淡漠:“纳兰家父子擅骑射,使长兵器,体力上占据着比寻常武将更持久的优势,近身比武反而有些不足。” 西陵瑾知道云珩当年跟纳兰雄交锋过,所以了解这父子二人的风格,沉吟片刻:“所以他今日选择比试剑法,是故意示弱让我轻敌?” 纳兰沉木故意弃长枪不用,是想造成一个他不过如此的假象?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示弱,都不必过于高看。”云珩显然并没有把纳兰沉木放在眼里,语气里透着孤傲,“淳于风既然来了,就留他多住一段时间,过年开春之前不用让他回去了。” 西陵瑾点头:“臣会朝首辅和丞相大人转达。” 三人转头看去,凤长嫣端着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径自走到云珩面前,弯腰把汤药放在长案上。 荣锦曜闻着这味道,皱眉:“长嫣。” 凤长嫣站直身子,转身看他:“荣公子。” “我不是交代让你少加点黄连,用竹叶替代吗?” 黄连太苦,苦到难以下咽,云珩又是身份尊贵的摄政王,荣锦曜自然要想办法给他的汤药去点苦味。 凤长嫣面露为难之色:“这……” “不怪她。”赢倾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是朕的要求。” 此言一出,荣锦曜和西陵瑾转头看她,表情有些诧异。 “陛下。”荣锦曜觉得自己该提醒她,“黄连之苦涩,难以下咽。” 赢倾皱眉:“良药苦口利于病。” 荣锦曜瞬间没了话说。 再看云珩,似乎并不受什么苦药影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让赢倾喂他,只得自己端起碗,啜了一口。 云珩眉心细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敛眸喝药,因为药刚出炉还有点烫,他喝得慢,可越是慢就越能一点点品尝着这种苦到心肝脾肺都发涩的味道。 “可以了。”赢倾开口,“去换药吧。” 云珩没说什么,不发一语地起身往内殿走去。 荣锦曜提着药箱跟了进去。 赢倾在榻上坐了下来,抬眸看着西陵瑾和荣锦绣:“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西陵瑾目光落在云珩的背影上,闻言收回视线,低眉道:“今日臣就是过来看看摄政王伤势如何,若是无碍,臣就定于年前完婚。” 赢倾不解:“云珩的伤势如何,跟你们成亲有什么关系?” “臣打算邀请陛下和摄政王去给臣做个主婚人。” “朕不想去。”赢倾一口回绝,“朕怀着身孕,按照民间习俗是不可以去参加新人成亲大礼的,不吉利,况且你父王母妃健在,哪需要我们做主婚人?就不怕你父王母妃伤心?” 西陵瑾其实想说,若赢倾和摄政王真去做了主婚人,他父王和母妃绝对会高兴,况且一国之君做主婚人,不代表父母尊长就没了地位。 赢倾说的也有道理,她现在怀有身孕,的确不太适合参加新人成亲大礼。 西陵瑾嗯了一声:“是臣疏忽了,不过臣还是想请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臣跟锦绣多年感情,不希望有旁人来破坏。”西陵瑾道,“虽然我们都有处理麻烦的能力,可人生短短数十年,若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找茬,总归会人心情不太愉快。” 赢倾眉梢微挑,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看向雪松:“把摄政王准备给他们的成亲贺礼拿过来。” 雪松应了声是,转身去取了个长条形锦盒过来。 赢倾示意她把锦盒给荣锦绣。 荣锦绣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盒子里蜷摆着一根质量上好一看就坚韧有力的黝黑长鞭。 “云珩说这鞭子不错,用来防身最佳。”云珩一笑,“古来都有‘尚方宝剑’一说,朕今日就赏赐荣将军一根代表身份的‘尚方宝鞭’好了,可以打奸臣,打小人,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西陵瑾心头微诧,看了荣锦绣一眼,随即躬身道:“尚方宝剑也是赏赐给有功之臣,陛下——” “荣将军对于朕这个新女皇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有功之臣,毕竟以后用得上荣将军的地方多得是。”赢倾淡笑,眉眼沉静,“但是有个条件,一切可以随心所欲的前提是忠君。表兄出身皇族,该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一旦来日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今日之荣耀就是来日之杀器,帝王翻脸无情的后果,这天下几乎无人能承受。” 西陵瑾心头微凛。 “纵然朕心慈手软,可云珩却不会饶恕任何一个辜负朕的人。”赢倾语气淡淡,“就如同表兄不会饶恕任何一个会伤害荣将军的人一样,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而偏偏云珩手里掌握着绝对的权力与实力,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除掉的家族,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赢倾不想去玩什么帝王心术,她也没兴趣让人猜测她的心思。 抬手撩袍,西陵瑾郑重地跪下谢恩:“臣——” “行了。”赢倾摆手,“我不爱煽情这套,你们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早些回去吧。成亲日子定下来跟我说一声,我还有另外的贺礼相送。” 西陵瑾满腔忠君之言无法诉说,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暗道方才还一派女皇威仪,句句正中要害,这会儿又恢复了小女子的性情,连“朕”都不用了,直接接地气地说“我”,让人一时不知该继续慷慨激昂地表忠心,还是松口气笑着说声谢谢。 西陵瑾心里清楚,赢倾那番话说得的确一针见血,自古以来帝王的荣宠就伴随着风险,可不管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有哪位君王会当着臣子的面如此提醒。 赢倾这个女皇的确是宽容,可云珩却是个任何人都不敢抱以轻视态度的煞神,这个煞神名号是公认的,即便他这段时间在东渭表现出以往所不常有的平和,以及他现在受了伤正在静养。 亲眼见识过云珩面不改色废帝的西陵瑾,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两人离开之后,赢倾起身进了内殿。 云珩并没有趴床上,而是坐在靠窗前的榻上,目光落在窗外,荣锦曜站在他身后给他处理着身上的伤,方才赢倾和西陵瑾在外面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当赢倾说到那句“想要除掉的家族”时,手就这么一抖,顿时觉得云珩跟赢倾果然天生一对。 轻飘飘说出威胁人的话,就像云珩云淡风轻取人性命时一样,虽气势不同,气场却一样强大。 换好了药,荣锦曜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擦干,才拿过云珩的袍子披在他身上,“主上体质比臣预期的还要好上一些,没有发热是好事,晚上臣再过来给主上换药。” 说着朝赢倾行礼:“臣告退。” 赢倾嗯了一声:“辛苦了。” 荣锦曜道了声不敢,然后迟疑地说道:“臣昨晚已经告知过凤长嫣,汤药里的黄连换成加倍的竹叶,也可以达到去内火的效果,陛下若是担心——” 云珩转头,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你可以跪安了。” 荣锦曜顿时静默,然后恭敬地行礼告退。 127 匪夷所思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你的手下对你当真是爱护有加。”赢倾淡道,“生怕你在不经意间受了不该受的委屈。” “陛下明察。”云珩低眉垂眼地说道,语气真诚,“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赢倾瞅着他片刻,扑哧一笑:“不许破坏摄政王冷漠孤傲的形象。” “臣遵旨。”云珩领命,并同时伸手拉过赢倾,把她圈在自己臂弯,低头吻了下她的唇瓣,然后轻声开口,“有没有闻到苦味?” 赢倾眉梢一挑:“你这是在控诉朕?” “不敢。”赢倾摇头,“臣是在跟陛下求个恩典。” “求什么恩典?” “臣想出去透透气。” 赢倾默了片刻:“我还以为你想说不喝苦药了。” “为夫不敢讨价还价。” 赢倾转头看了眼外面,阳光正好,可眼下到底是腊月寒冬,阳光怎么好也无法忽略空气中的寒流。 “安分点吧。”她一口拒绝,“重伤患还敢任性,真是欠揍。” 赢倾不惯着他的毛病,吩咐雪松带着宫人们退下,然后旋身走到床前坐下,并伸手拍了拍床铺:“过来这边趴下。” 云珩看了她一眼,走到床前,不发一语地趴了上去:“为夫多年威仪,今一朝化为乌有。” “听起来挺委屈的。” 云珩伸手握着赢倾皓白的细腕:“陪我躺一会儿。” 赢倾想了想:“今天是我们登基第二天,照理说应该是要去上朝的吧。” “嗯。”云珩偏头看着她,“你才想起来?” 赢倾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放肆。” 云珩闷笑,笑得伤口一抽一抽的疼:“倾倾,你是第一个敢打本王头的人。” 赢倾瞅着他,须臾,道:“让你打回来?” “我舍不得。”云珩亲了亲她的手背,“嗯,也不敢。” 赢倾沉默片刻:“昭华女帝以前没打过你?” 云珩微怔,随即摇头:“没有。她太端庄,太高贵,人前都是一副不可侵犯的女帝威仪,就算在私底下也不会做出这种比较有损女帝形象的举动。” 赢倾瞅着他:“这么说来,我不够端庄,不够高贵?” 云珩又想笑:“倾倾,为夫身上疼得紧,你就算想逗我笑也等我伤好了再逗。” “谁告诉我是想逗你笑?”赢倾伸手拧着他的耳朵,佯装发怒,“我这是在跟你兴师问罪,你听不出来?” 云珩沉默片刻,温顺趴在床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我错了。” 赢倾轻咳,松开手,抬脚上床,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声音淡淡:“听你方才说这番话,我倒是明白你现在喜欢的的确是赢倾,而不是昭华女帝。” 毕竟赢倾跟昭华女帝在性情上有着很大的不同,赢倾喜欢他的方式跟昭华女帝也不一样。 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其实昭华女帝只是云景行心里的一个执念,因为求而不得,最终滋生出偏执的念头,连轮回转世都不愿放弃。 而云珩跟赢倾的爱情更鲜活,不是那样尊卑分明的君臣关系,不存在仰望追逐,他们从初始就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纵然曾经的赢倾身份地位不如摄政王云珩,可云珩对她的态度除了一点小心之外,其实一直都是以一种最为平常的夫妻关系在对待她。 如果云珩还是把赢倾当成昭华女帝,他们如今的爱情就不会是这种方式,正因为赢倾理解他心里的偏执欲,此时就越能设身处地地对他宽容,继而在想法上豁然开朗,而不是一个劲地纠结于他爱的到底是谁。 云珩转过头,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虽然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不过女人都是心胸狭隘的,尤其在感情上。”赢倾目光平静,声音也波澜不惊,“我可以忍受你是因为她才喜欢今生的我,但我不能忍受你以后的岁月里,一直把我当成是昭华女帝,我跟她毕竟是不同的。” 云珩朝她身边挪了挪,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埋首在她颈侧:“我是自私的。” 赢倾道:“人都是自私的。” “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知道你跟她不同。”云珩道,“莞羽从小就接受储君标准的教导,所以早熟、聪慧、睿智,让人只看着她就会生出一股压力。你不一样,以前的你傻傻的,很单纯,像个软软的小包子——” “等等。”赢倾越听越不对劲,打断了他,“谁傻傻的?谁又像个小包子了?” 云珩默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她:“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小,像个小奶团子。” 赢倾表情石化,小奶团子? “你初次见我,是什么时候?”赢倾纠结,因为实在没办法把这几个字冠在自己身上,“总不会是从娘胎刚落地的时候吧。” 云珩托着腮,像是在回想:“嗯,小脸粉嫩粉嫩,奶白奶白的,眼睛很大很亮,一闪一闪像夜空的星星” “云珩。”赢倾语气淡淡,“到底是粉嫩粉嫩,还是奶白奶白?” 云珩默然无语,只用一双幽深的瞳眸静静看着她。 赢倾原谅他只会带兵打仗,而不会去思索描绘一个孩子到底该有什么词汇,很快略过这个话题,扬唇笑道:“所以在你心里,其实我一直就跟昭华女帝不一样?” 云珩嗯了一声:“不一样。只是我一直自私地想从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可如今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多蠢。” “为什么觉得自己蠢?” “帝王之爱很沉重。”云珩淡笑,“如果你心里真装了天下苍生,只怕第一个受不了的人就是我自己。” “可我现在已经身在帝位上了,怎么办?”赢倾挑眉,“做了这个皇帝,就注定该为天下苍生考虑,不能只自私地想到自己。” 云珩沉默片刻:“我改变主意了。” “嗯?” “以前我深陷魔障,无法自拔,虽极力克制,却也的确想看你登上帝位,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君王。”云珩语气低沉,“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希望你的万丈光芒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天下苍生与你何干?凭什么你要为他们负责?凭什么让他们看到你的风华?我这么自私的人,怎么会允许你站在万众瞩目之下承受那么人的目光?又怎么能容忍,你的眼睛里除了我,还能看到那么多那么多完全不相干的人?” 赢倾挑眉。 “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云珩低眉亲着她的脸,“倾倾,再给我几年时间,我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帝王,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带你踏遍这天下每一处山川湖泊,带你看遍世家每一处景致,我们余生可以快乐无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定让你成为天下最最幸福的姑娘。” “嗯,你的想法是美好的,我也十分憧憬。”赢倾点头,“可短短几年就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帝王?你想培养谁?” 云珩目光微转,伸手抚着她的腹部:“这个。” 赢倾蹙眉:“儿子还没出生,你就想让他累死累活做皇帝,让我们这对爹娘去逍遥自在?” 云珩淡定辩解:“万里江山,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尊荣,我们当然得留给儿子。” “可几年后他也才几岁而已。”赢倾眉心蹙得深了些,“你不会真打算让一个几岁的娃儿当皇帝吧。” 云珩道:“我会努力地教——” “就算如何努力,他也还是个孩子。”赢倾断然否决了他的打算,“告诉你,儿子十四岁之前,不允许你有传他帝位的想法。” 云珩默了默:“我十四岁的时候都已经上战场了。” “你是你,他是他。”赢倾皱眉,“你们能一样?” 云珩还想争辩,然而对上赢倾平静的眸子,他所有的气势瞬间被秒成了渣,没多久就沉默地趴回了枕头上,声音明显软了些:“几年之后,朝堂会是焕然一新的朝堂,我给儿子安排信得过的忠臣良将,还有最好的太傅——” “既然你能把他教好,还要太傅干什么?”赢倾淡道,“他应该能独当一面了才是。” 云珩顿时哑然。 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把敌国打得落花流水的一代战神,被赢倾三言两语灭得气势全无,温顺得跟猫咪一样。 “趁早打消你心里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赢倾声音淡淡,“睡觉。” 云珩伸手把她整个人圈住:“一起睡。” 天方亮,还没到这两日休养身体该起床的时辰,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禁卫韩统领急迫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摄政王!卑职有急事禀奏!” 内殿的床榻上,云珩正半趴在床上勾着赢倾的发丝把玩,冷不防听到这个震雷般的嗓门,正要蹙眉,就见赢倾睁开了眼:“谁在外面说话?” 云珩薄唇微抿,眉眼染了几分寒意:“燕书。” 反应慢了一步的意思头皮一麻,转身进殿跪了下来:“属下在。” 内殿传出来的声音冷冽:“怎么回事?” “是韩统领。”燕书低头禀报,“他速度太快,而且看起来很急,属下来不及反应,才扰了主子清梦,属下罪该万死。” 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赢倾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并开口道:“去问问韩统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南眉和北疆来的使臣又不安分了?” 燕书点头:“是。” “入主了这大正宫,做了东渭万人之上的女皇,以后免不了要应付各种各样突发事件。”赢倾坐起身,“没必要大动肝火。” 云珩看了她一眼,目光触及她眼下的疲色,薄唇抿了抿:“我去处理,你再睡一会——” 赢倾打断了他的话:“你老实趴着,动一下试试。” 燕书很快回来,却站在殿门处,没敢入内:“回禀陛下,是皇城里出了事。” 赢倾穿衣的动作一顿,皇城里出了事? “皇城里出了什么事?” 燕书犹疑片刻:“听起来好像挺匪夷所思的,昨天晚上黎王府的世子去了清风阁,然后从清风阁带走一个姑娘,当夜回到王府之后,这个姑娘被他…嗯,糟蹋了,听说折磨得凄惨无比,浑身伤痕累累,然后早上黎王府世子突然发现,昨晚被他糟蹋的这个女子居然是武安公府的魏姑娘……” 随着他一字一句出口,赢倾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皱眉:“武安公府的魏姑娘?” “是。”燕书低声回道,“就是之前陛下见过的,那位魏云机魏姑娘。” 赢倾眉心皱起,转头看向云珩。 云珩倒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对不相干的人完全没兴趣似的。 赢倾想了想,挑了几个重点:“魏姑娘眼下情况如何?还能活吗?” “听说是奄奄一息,还剩下一口气吊着,但挺危险的。” “清风阁是什么地方?” “东渭皇城之中一间比较有名的青楼。” 赢倾神色微凝。 赢倾独自沉吟了须臾,吩咐:“传韩统领。” “是。” 韩统领很快跪在殿门内:“参见陛下,参见摄政王。” “不用多礼了。”赢倾吩咐,“禁军先去拿人,把西陵赋打入大牢再说。” 韩统领闻言,顿时诧异:“这……” “朕的话你应该听到了。”赢倾声音冷了三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做了这样的事情,朕首先应该给武安公府和东渭子民一个交代。” “是,卑职领命。” “燕书去传旨。”赢倾接着吩咐,“召武安公、黎王,宁王、楚王、淮南王、沈首辅、苏丞相和刑部尚书进宫,御书房议事。” “是。” “对了,让沈聿和西陵煜也进宫来。” “是。” 128 跪着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转身走回内殿,眉眼浮现一抹深思:“魏云机昨晚为什么会去青楼?” 云珩趴在床上,沉默不语。 “阿珩。”赢倾看向云珩,“你知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云珩看了她一眼:“我这两日一直在此养伤,寸步未出,连更衣都是倾倾陪着去的,能知道什么隐情?” 赢倾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真不知道?” 云珩淡定:“真不知道。” “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云珩唇角翘起:“臣应该比陛下更清楚欺君的后果。” 赢倾伸手拧着他的耳朵:“嗯?” “臣知错。”云珩识时务,“陛下息怒。” 赢倾在床沿坐了下来,语气淡淡:“魏云机为何会去青楼,是这件案子的关键。” 云珩道:“倾倾说得对。” 赢倾沉吟片刻:“让刑部去查?” “嗯。”云珩同意,“刑部尚书邹严曾是太孙党的大臣,若他查不出真相来,就以办事不力之罪处置。” 赢倾微默,这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铲除异己的机会。 邹严是皇太孙的人,由他去查黎王府案的真相? “倾倾别误会我。”云珩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开口,“刑部尚书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却至关重要。” 赢倾明白了,顺势道:“你打算让谁坐?” 云珩道:“还没想好。” 赢倾看了看窗外,想着被召见的那几位朝中重臣很快就会进宫,她淡道:“我去露个面,你继续睡,有沈首辅父子和淮南王父子在,没人敢欺负我这个女皇。” 云珩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赢倾皱眉。 “乖。”云珩声音软了软,“我活动一下筋骨,快生锈了。” “才趴了两天就生锈了?” 云珩伸手拿衣服,赢倾顺势就从衣架子上把他的袍子递过来给他披上:“这宫里貌似缺了两个内侍。” 云珩没说话。 “其实按着规矩来说,我们是应该分开住的。” 云珩薄唇微抿,沉默地看着她。 赢倾唇角微勾,笑得格外愉悦,转头吩咐道:“朱嬷嬷。” “奴婢在。” “稍后去内廷走一趟,挑个内侍过来贴身伺候摄政王。”赢倾道,“年纪别太大,机灵活泼些的,最好是容貌也清秀一些的。” 朱嬷嬷恭敬应下:“遵旨。” “容貌清秀?”云珩低头看她,目光灼灼,“陛下想干什么?” 赢倾挑眉:“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为我?” “是啊。”赢倾示意雪松几人进来,伺候摄政王洗漱,“你的那些个手下哪个不是玉树临风,丰神俊秀?我以为你喜欢长得好看的,太丑的影响你心情怎么办?” 云珩一时竟无言以对。 “长嫣姑娘正在煎药。”秦嬷嬷低头禀道,“摄政王半个时辰之后得喝药。” 赢倾点头,“朕知道。” 云珩命人把赢倾的大氅拿过来,抬手给她穿上,随后两人就去了御书房。 沈聿和西陵煜已经到了,比他们的父亲更快一步,见到云珩和赢倾,两人先行礼,随即西陵煜道:“主上伤势尚未痊愈,怎么就起来了?” 赢倾淡道:“摄政王钢筋铁骨,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西陵煜一默。 还好旁边有沈聿圆了这尴尬的气氛:“陛下打算严查黎王府的事情?” 赢倾挑眉:“怎么?” “臣觉得陛下不妨成全了此事。”沈聿语气淡淡,“黎王府世子尚未成亲,武安公府魏姑娘也未出阁,如今既然已生米煮成了熟饭,索性成全了他们。” 说着玩味挑唇:“说不定本就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苦衷而不得不如此呢。” 赢倾走进御书房,在御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沈聿:“沈聿,你可真够黑心肝的。” 沈聿优雅躬身:“多谢陛下夸赞,臣受之有愧。” 雪茶和燕书等人候在御书房外,雪松和朱嬷嬷带着宫人贴身伺候在侧,给女皇陛下准备茶水点心,该研墨的研墨,伺候完就安静地退到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绝不妨碍到主子议事。 赢倾心头微动,目光落在沈聿那张桃花般的脸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沈聿想了想:“臣若说什么都不知道,算不算欺君?” “算。”赢倾端起茶盏暖手,声音淡淡,“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摄政王比朕清楚。” 沈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赢倾,女皇陛下神情淡定,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 沈聿目光微转,看向云珩,摄政王表情一贯的平静,只有一双眼睛正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赢倾,那样的表情有些,让人不忍目睹。 沈聿叹了口气,实在有损威严。 “臣昨晚恰好去了清风阁,见证了一出热闹。”他笑道,“清风阁鸨娘搞了个节目,客人出银子够数的,可以任意带走阁中一位姑娘,虽然臣并不知道魏姑娘如何到了清风阁,但全程并未听到任何有人喊救命,或者有人强迫卖身,一切皆出于自愿。” “阿聿昨晚去逛了青楼?”西陵煜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说的。”沈聿似笑非笑,“小爷逛青楼是常有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西陵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以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他:“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本世子今天才算看清你。” 沈聿眉梢一挑,丹凤眼里流泻几分邪魅笑意,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生气了?” “离我远点儿。”西陵煜冷哼,拿开他的手,“别用你那双碰过其他女人的手来碰我。” 赢倾抬眸,趣味地看着他们:“你俩来真的?” 西陵煜正要说话,忽见云珩转过头来,目光冷峻的看着他跟沈聿,霎时神经一紧,连忙告饶:“我跟阿聿开玩笑的,陛下别误会。” “啧,煜煜真是狠心无情。”沈聿摇了摇头,一副惆怅模样,“亏得我之前还以为煜煜待我与众不同——” “你闭嘴吧。”西陵煜没好气,“沈家儿子多,死了一个还有好几个,我父王就我一个独子,还指望我开枝散叶呢,没兴趣跟你分桃断袖。” 沈聿敛了笑:“煜煜真是不可爱,这话要是换做旁人说,眼下大概已经成了一具尸首。” “是吗?”西陵煜挑眉,“若是由主上来说呢?难不成你还敢弑主?” 赢倾扶额。 云珩手下哪来的这两个活宝? “你俩出去跪着。”云珩语气淡漠,“朝边上跪一点,别挡了各位大臣的路。” 西陵煜和沈聿看了云珩一眼,见他表情冷硬不似在说笑,目光微转,不由看向赢倾。 两人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走了出去。 诸位王爷大人进了御书房,依着君臣规矩跪行参拜大礼。 不管心里服不服,君臣之礼都不容任何人轻怠,不管之前他们对赢倾和云珩抱着善意还是敌意,在登基大典之后,他们现在唯一的关系就是君臣,谁都无法逾越这个尊卑级别。 “诸位平身。”赢倾淡道。 “谢陛下。” “这两日朕身子不太舒适,所以一直在寝宫休养。”赢倾语气温淡,言语从容,“朝事就多劳各位王爷大人们费心了。” “臣等不敢。” 赢倾抬眸看了一眼眼前诸人,目光从黎王和武安公面上掠过,语气淡淡:“黎王府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姑娘现在如何了?” “已经召太医诊治了。”黎王语气生硬,脸色阴郁,“本王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请陛下下旨拿清风阁一干人等过来审问,看看谁敢在其中设下毒计陷害皇族世子。” 云珩负手立于龙椅旁,语气淡漠:“黎王在陛下面前自称什么?” 黎王脸色变了变,握紧了手,低头道:“臣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请求陛下下旨彻查。” 赢倾道:“武安公觉得呢?” “臣也请求陛下彻查此事。”武安公低头道,“小女素来知书达理,谨守礼仪,三从四德熟记于心,行事端庄知进退,绝不可能独自前往清风阁那种三教九流之地,求陛下明察,还小女一个公道。” 129 流言喧嚣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事情该查查,不过当务之急是让太医好好诊治,让魏姑娘好好调养身体。”赢倾说着,顿了片刻,“不管事情起因怪谁,黎王府世子此番暴虐之举都委实让人无法理解。” 黎王闻言,脸色骤变:“陛下,此番只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赢倾平静地看着他,“今日就算不是魏姑娘也会是其他女子,受害者不同,不代表西陵赋的举动是对的。” “况且朕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西陵赋虐待庶弟的举动。”赢倾啜了口茶,声音清淡,“身为曾经的储君,清贵皇族子嗣,自小接受的该是良好的教养和爱民如子的心怀,如此暴虐性情,实在有违皇族风范,与恶魔无异,不惩不足以平民怨。” 黎王脸色铁青:“陛下!” “事情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先把西陵赋关进刑部大牢。”赢倾做了决定,“拟旨,剥去西陵赋世子头衔,黎王府爵位不再享世袭之权——” “陛下!”黎王脸色一变,“你这是公报私仇!臣不服!” “公报私仇?”赢倾皱眉,“不知朕与西陵赋有何私仇?” “陛下旨意,容不得你不服。”云珩目光冷冷,如腊月刺骨的冰雪,“西陵赋做过储君不假,然而此等品行心胸,尚不值得陛下忌惮,难不成为了证明陛下心胸宽广,还得把西陵赋这种暴虐成性之徒供起来才行?” “沈首辅。”赢倾眸光微转,看向沉默不语的首辅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事情的前因后果的确该查,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黎王府带了女子回王府却是事实,虽错把魏姑娘当成了青楼女子,但暴虐的举动也是事实。”沈首辅道,“臣赞同陛下的处置方式,没什么其他意见。” 赢倾淡道:“丞相大人觉得呢?” “臣同意首辅大人的观点。”苏丞相躬身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赋世子这件事已经闹大,知道的人太多,性质恶劣,影响不好,若轻轻揭过,只会助长权贵子弟的歪风邪气,让他们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不懂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 顿了顿,“除此之外,魏姑娘名节已失,无法另嫁他人,陛下可以为他们赐个婚,如此也能抵消赋世子强行侮辱了人家姑娘的罪责,当然,这一点需得黎王和武安公都同意才行,臣只是做个建议。” 此言一出,黎王和武安公怒起,几乎要同时道一声:“放屁!” 然而当赢倾转头看向他们,淡问了一句:“武安公觉得呢?” 不管真相是什么,魏云机名节已失是事实,而且动静闹得这么大,想隐瞒都不可能,帝都世家个个都知道了这件事,除了西陵赋,她以后还能嫁给谁? 而黎王此时想的却是,魏云机昨晚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能救过来已是万幸,怎么能成为赋儿的正妻? 眼下的情况是,武安公并不想把魏云机嫁给暴虐成性的西陵赋,却偏没别的选择。 而黎王也不想让儿子娶魏云机,可同样没理由拒绝。 “论家世,武安公府的嫡女倒也配得上黎王府的公子。”宁王开口,“况且既然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自然该负起责任来,所以于情于理,魏姑娘都只能嫁给赋儿,否则无法堵悠悠众口。” 楚王点了点头:“目前看来只能如此了,总不能逼着魏姑娘自尽不是?” “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了。”云珩淡漠开口,“黎王,武安公听旨。” 武安公跟着跪了下来,生硬道:“臣听旨。” “赐婚于黎王府公子西陵赋和武安公府嫡女魏云机,择日完婚。”云珩语气冷硬,“着刑部尚书邹大人彻查此案,给你半月时间,务必查出真相。” 邹尚书心里一咯噔,战兢兢地跪下:“臣,臣领旨。” “沈聿!” 沈聿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抬脚进了御书房。 当着一干王爷重臣的面,郑重地跪下行礼:“臣在。” “你协助邹大人调查黎王府一案。”云珩命令,“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若查不出真相,你跟邹尚书一道领责。” 沈聿沉默片刻,恭敬领命:“臣领旨。”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云珩道,“都散了吧。” 诸位王爷大人躬身:“臣等告退。” 众人鱼贯而出,沈首辅和苏丞相原本还想问问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这登基都三日了,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早朝议事? 回到寝宫,凤长嫣呈上了刚煎好的汤药。 赢倾伸手接了过来,递给云珩之前自己先尝了一口,瞬间皱起眉,简直苦得难以下咽,比之前她喝的那贴药苦得多。 难得云珩这两天面不改色地喝了,没一句怨言。 她把药递给云珩,道:“这贴药喝完之后,还是按着之前荣锦曜给的方子来煎。” 凤长嫣微愣,随即心领神会地领旨:“是。” 这就是之前荣锦曜给的方子,不过是竹叶被换成了黄连,看来陛下是心疼摄政王了,不忍再让他品尝黄连的苦。 云珩面不改色地把一碗药喝完,空碗递给了侍女,赢倾立即从雪松手里接来一杯温水给他:“去去苦味。” 云珩没说什么,就着赢倾的手把一杯温水喝完,才低声道:“还是倾倾疼我。” 赢倾挑眉:“让你喝了两天苦药倒成了疼你?” 云珩低笑:“苦药又不是毒药。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赢倾听惯了他的情话,却唯独听不得这样的话,神色微淡:“胡说什么?” 云珩见她不悦,连忙低声赔礼。 赢倾让他回床上坐着,刚喝了碗药,趴着也不舒服。 云珩照做,并柔声道:“今天起得早了些,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赢倾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身走过来,“你让西陵煜留在帝都?” 云珩点头:“嗯。” “不怕淮南王心里猜疑?” “他不会。”云珩把她拉过身体坐下,“我之前跟他谈过。” 赢倾想问,不过随即觉得这个不重要,云珩对朝堂大臣武将的安排心里自有衡量,她也不想过问太多,只道:“西陵煜是个人才,可东渭似乎并不缺武将。” “的确不缺,不过荣锦绣到底是个女子,以后嫁进宁王府,再有了孩子,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放在军营。”云珩道,“她可以留在你身边听候差遣,做个护驾的将军,不管是官职还是权力,都不会亏待她。但东渭若真有战争,荣锦绣不适合再上战场。” 赢倾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再者,西陵瑾跟荣锦绣新婚夫妻,此前又长期分隔两地,的确该让他们过一段安定的日子。 赢倾想了想,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还是避免不了儿女情长,想事情也总是容易感情用事,若没有云珩在身边,她大概无法那么快就做好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不过若没有云珩,她这辈子也根本不需要做这个皇帝。 赢倾轻抚着腹部,想象着孩子出生之后就有江山坐,瞬间又觉得做皇帝也不算是什么特别难受的事情,至少她的孩子一出生就站在了万人仰望的至尊位置,不需要为了生存而卑躬屈膝,不需要汲汲营营去追求功名利禄,不需要跟任何人争权夺势,经历残酷厮杀。 * 云珩待在寝宫里养伤,赢倾命人将朝堂上重大事情的奏折搬进大正宫,云珩养伤的这些日子里,他们每天喝喝药,聊聊天,一起看奏折,处理朝政大事,过得倒也充实。 外来的使臣三番两次控诉东渭的待客之道,并请求面见女皇,皆被沈首辅和苏丞相打发了回去,之后他们一怒之下提出要告辞,苏丞相用他为官多年的权术四两拨千斤,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消了他们离开的念头。 禹逸和淳于风虽心有不满,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只能忍气吞声。 西陵瑾和荣锦绣的婚约定下来并把消息禀到宫里来时,赢倾反应也不大,只吩咐雪松在他们成亲当天挑份大礼送过去。 雪松应下之后,思来想去还是拧眉问道:“该送一份什么贺礼给荣将军?” 赢倾道:“送份寻常的就可以了,不用太费心思。” 雪松点头:“是。” 宁王府筹备婚礼,忙忙碌碌,沈聿负责查黎王府的案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隔三差五进宫禀报线索,但结果无一都是“清风阁一口咬定西陵赋那晚带走的姑娘就是清风阁的姑娘,而不是什么武安公府的嫡女”。 清风阁鸨娘不承认,其他姑娘也咬死了被带走的姑娘是清风的舒晨姐姐,她们压根不知道魏姑娘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黎王府的赋世子会认为他带走的人是魏姑娘。 那晚出现在清风阁的客人也未曾见过魏云机,并证实被带走的确实是舒晨姑娘,只是当时舒晨姑娘蒙着面纱,他们未曾看清舒晨姑娘的面容。 沈聿倒是提了个建议:“要想知道清风阁老鸨和姑娘们有没有撒谎,需得把她们统统抓起来审问,严刑拷打之下,不怕他们不招。” “对对对,臣也是这么想的。”邹尚书听了沈聿的话,点头附和,“赋世子如果没撒谎,那撒谎的就一定是清风阁的老鸨,这些人狡猾得很,不见棺材不落泪” “所以让你们查案子,你们就是打算屈打成招?”云珩眉目冷峻,嗓音淡漠,“如果清风阁老鸨偏生就是无辜的,你们屈打之后该如何补偿?” 邹尚书一凛,顿时无言以对。 沈聿低头:“是臣思虑不周。” 邹尚书心头犯疑,这位沈家九爷向来是个目中无人的性子,放眼整个帝都也没几个人敢惹他,虽摄政王是君,可沈聿这态度也着实恭敬得让人觉得太不真实。 130 王者之军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语气冷漠:“你们还有十天时间,查不出真相,全部革职查办。” 邹尚书闻言脸色一变。 就算是动真格的,他这个尚书被革了职,那沈家小子沈聿有什么职可革? 沈聿却是从容,从御书房离开之后,径自优哉游哉出了宫,在邹尚书问他接下来该如何调查时,他只一笑:“此案的主要负责人是邹大人,我只是个协助的,尚书大人莫要误会,也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邹尚书一噎,差点脱口而出:“那天你带走溪夫人母子时,可没说这件事该由我负责。” * 沈聿带着两个少年进宫时,云珩已经把今天的折子处理完,正跟西陵煜讨论军务兵马之事。 “过完年开春,窦溯就会返回大乾,他此番带来的五千玄甲军留下,加入你的五千黑耀军,重组之后由你全权负责统领操练。”云珩坐在案前,垂眸看着案上展开的一副舆图,“这一万精锐虽战斗力比寻常兵马强悍,却还不够强,本王给你两年时间,兵、器、骑、射,需无一不精,本王要他们真正做到一当十,十当百,做王者之军。” 西陵煜静了片刻,看了他家主上一眼:“两年?” “怎么?”云珩抬眸,嗓音淡漠,“嫌多?” 西陵煜眉头拧了拧:“时间上倒真不嫌多,只是主上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玄甲军和黑曜军实力都很强,可玄甲军的实力一直都压在黑曜军之上,就如同主上一直把我压得死死的……” 有一说一,云珩的实力确实比他强太多,虽然他一直怀疑云珩是不是偷吃过传说中的灵丹妙药,打通了所谓的任督二脉,否则为何年纪就强悍得让人觉得他不是人? 玄甲军在云珩手里带了那么多年,战斗力已经是天下公认的无人能敌,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他们的作战能力再往上提提。 听着简单,可这句话从云珩嘴里说出来,却绝不是一句简单的形容,而是要求每个人必须做到十项全能,单兵作战,个人实力要强,刀剑、长枪、骑射,都得是精中之精,强中之强。 西陵煜的信心早就在十三岁那年被云珩打击得支离破碎,虽然那五年里他跟着云珩也学到很多东西,因此并不觉得自己多无能,却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能做到云珩的标准,那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云珩修削的指尖轻叩着紫檀木书案,声音淡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做不到?” 西陵煜头皮一麻,浑身血液立时有种停止流动的凝滞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迟疑片刻,不想承认自己无能,“可确实有点难度。” 云珩于是没再说话。 西陵煜脸色有些发白,他惧怕云珩,是根深蒂固的那种怕,平日里没什么错处的时候还好,一旦心理上处于弱势,那种畏惧伴随着压力排山倒海而来,便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他忍不住要跪下来请罪,却听云珩淡道:“若是本王给你列出训练计划,你是否能做到?” 西陵煜蓦然抬头:“主上?” “本王给你列出每日的训练计划,并把玄甲军整顿训练的权力完全交到你的手上。”云珩抬眸,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你可以依着本王制定的计划和方式进行训练,也可以依着你自己的想法安排。本王不干涉,只看结果。” 西陵煜精神一振,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珩,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震动:“既然这样,主上为何不自己——” “本王没空。” 西陵煜哑然。 西陵煜抿了抿唇,心头的震动一重盖过一重,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阵无法言喻的情愫,就听云珩那冷得几乎蚀骨声音再度响起:“若还是不行,本王估摸着你大概是该回炉重造了。” 西陵煜一个激灵,顿时什么感动都没了,连忙道:“能做到。主上放心,我一定行。” 别说有云珩制定的计划,就算只是口头上点拨一二,对他来说也能起到莫大的帮助。 他没信心的原因不在于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担心最终的成果达不到云珩的要求,所以才不敢抱以绝对的信心。 云珩都愿意帮他到这个份上,他要还敢说不行,只怕主上真能让他把当年所经受过的地狱训练再重新来过一遍。 “启禀摄政王。”恰在此时,侍卫恭敬禀报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沈公子带着宁王府和黎王府的两位公子求见。” 云珩淡道:“让他们进来。” “是。” 须臾,沈聿带着两个少年走进来,行礼之后,沈聿道:“这两人是女皇陛下给主上钦点的侍读。” 西陵扬和西陵绝恭恭敬敬地行礼参拜,垂眸看着宫砖地面,冰冷的地砖浸着膝盖,刻骨的凉意让他们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此刻所待的地方,将再也不是王府那远离权势中心的方寸小院。 西陵煜目光微转,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两个少年一眼,随即目光落到沈聿那张桃花似的脸上,似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沈聿敏锐地察觉到他欲言又止,挑眉,用唇语问道:“被主上训了?” 西陵煜摇头。 云珩也不是喜欢用言语训斥人的脾性,只一声不吭地保持沉默就能制造出强烈的威压,让人肌骨生寒。 西陵煜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是想问问沈聿为何对这两个少年如此特别,还亲自带他们进宫,不过想到前天刚因为贫嘴被罚跪,他瞬间就学乖了,不敢再在云珩面前跟沈聿贫这种玩笑。 沈聿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漫不经心地一笑,很快移开了视线:“关于黎王府的案子,主上是否要听听真实的经过?” 云珩目光落在舆图上,似是若有所思,闻言淡道:“说。” “此事的关键在于溪夫人,以及宁王府瑾世子要成亲一事。” “臣之前询问过溪夫人,黎王府派人拿了她年仅十五岁的儿子,并扬言要把溪夫人十二岁的女儿纳进王府,给西陵赋为妾。”沈聿站在书案前,声音淡淡,“溪夫人起初并不知道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就惹到了黎王府,可她儿子在黎王府吃了苦头,女儿年纪又小,黎王的话让她一时方寸大乱,六神无主,当日晚上魏云机曾去过溪夫人的家里,说可以救溪夫人的一双儿女,但条件是在瑾世子成亲当晚,要溪夫人利用喜娘的身份便利,于铺床时在新房里下麝香,借此害荣锦绣肚子里的孩子。” “溪夫人给人做红娘,是个远近闻名的心善妇人,生平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魏云机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飞来噩耗,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当晚魏云机和西陵赋就出了这件事。” 沈聿不疾不徐地把事情经过陈述一遍,倒也没提其他,末了淡道:“虽然溪夫人有作案动机,可她没作案能力,一个平民百姓也不可能有这个胆量报复黎王府和武安公府,并且臣也查过了,溪夫人一家已经被排除嫌疑。” “魏云机还真是恶毒。”西陵煜嘀咕,“跟西陵赋绝配。” 沈聿瞥了他一眼,一笑,看向云珩:“主上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就算起初云珩不知道事情是谁做的,在听到手下禀报之后,心里应该也有了答案,况且沈聿此时这番话无疑已经告诉了他,西陵赋和魏云机都是自作自受,但就算是自作自受,幕后也必有心思缜密的推手。 沈聿跟邹尚书一起禀报案子进展时,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细节,但这些细节能瞒着查案的邹尚书,却不能瞒着云珩,否则就是欺君罔上。 不过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那个人,加上沈聿从中做了些手脚,现在邹尚书所有的查案方向都放在了清风阁,偏清风阁又是他撬不动的势力。 云珩目光从舆图上移开,端起案上茶盏,声音淡漠:“转句话给西陵瑾,让他以后行事收敛一些,别这么肆无忌惮。” 沈聿点头:“是。” 西陵煜诧异:“瑾世子?” 沈聿又瞥了他一眼,西陵煜被他看得嘴角一抽:“我迟钝还不行?” 沈聿刚才汇报案前的语气听着跟打哑谜似的,他都奇怪主上是怎么一下子就知道是西陵瑾所为的。 131 局势未明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殿内烧着暖炉,暖和得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属于严冬的寒气。 赢倾披着一件外袍,斜倚窗前锦榻上,腿上盖着柔软的毯子,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得眉目沉静柔和。 《昭华秘史》。 半日时间,赢倾自然不可能把整本书看完,但她无意间翻过其中一页,上面是如此记载的:“昭华十四年秋,皇夫摄政王身患重疾,太医束手无策,深宫静养数月,终薨于腊月十九,帝哀恸欲绝。” 西陵莞羽十六岁即位,次年为元年,昭华十四年就是三十一岁。 按着书中记载的年纪来说,云景行比西陵莞羽大了不到一岁,他死后不久,西陵莞羽也崩了。 还有关键的一句:“昭华十四年冬,摄政王薨;次年正月,帝龙体违和,日渐衰弱,崩于三月初十,享年三十一岁,无嗣,传帝位于侄西陵翱。” 赢倾合上书册,搁在腿上,眉心微拢。 昭华女帝一生无嗣? “陛下看书是不是看累了?”雪松端来香茗,搁在赢倾手边的几案上,“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主子饿了吧,奴婢这就让他们准备午膳。” 赢倾眉心舒展:“云珩怎么还没回来?” “王爷在勤政殿。” “去传话,让他回寝殿来。”赢倾蹙眉,“身上的伤还没好,忙起来连个时间概念都没有?” 站在外殿的雪茶听到这句话,领了命,转身往勤政殿快步而去。 “主子这是心疼王爷了。”雪松笑着,“说不定王爷就是故意不爱惜自己,想让主子心疼呢。” 赢倾温柔含笑,轻叹一口气:“雪松,你也觉得云珩讨打是么?” 雪松表情一顿,连忙摇头:“王爷伤重着呢,可打不得。” 云珩的伤其实已经好转了许多。 荣锦曜用的伤药极好,不过五六日时间,基本已经能行动自如,虽然云珩本就强悍,带着伤也能面不改色,但这两天伤势的确大为好转。 赢倾敛眸,轻抚着腹部:“宝宝,你说父王是不是欠打?” “的确欠打。”云珩自殿外走进来,一身玄黑织金王袍衬得身姿峭拔,沉稳,“陛下想怎么打?” 赢倾转眸,看着逆光进来的男人,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身为一个不知道爱惜身体的重伤患者,你觉得该怎么打?” 云珩沉吟片刻:“之前倾倾说要我跪搓衣板,要不试试?” 赢倾表情一顿,沉默地瞅着他。 云珩走到她跟前,唇角微扬:“倾倾?” “跪搓衣板多无趣。”赢倾嘴角翘起,眼底划过一抹恶趣味的笑意,“不听话的人,就该趴在床上被打屁股。” 云珩表情一顿:“打屁股?” “嗯。”赢倾点头,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扒了裤子打。” “倾倾若真想打,臣自当配合。”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嗓音里多了几分旖旎的意味,“要不臣现在就过去趴着?” 赢倾没料到他脸皮这么厚,一时沉默:“云珩。” “嗯?” “请注意你摄政王的威严。” 云珩低笑,眼底尽是柔情光华:“在倾倾面前,要什么威严?” 说着,伸手轻抚着她的腹部:“宝宝今天有没有闹?” “没闹。他很安静。”赢倾淡道,“你事情忙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正事忙完了,刚收了两个侍读,方才在勤政殿教了他们一些规矩,以及以后要学做的事情。” “黎王府和宁王府的两位庶子?” “嗯。”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拿开她腿上放着的书册,把她圈在自己怀里,“陛下钦点给臣的侍读,臣不敢怠慢。” 赢倾信他的鬼话。 “倾倾在看这个?”云珩目光落在那本《昭华秘史》上,眼神微晃,“感想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赢倾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摇头,“像是在看旁人的故事。” “的确是旁人的故事。”云珩声音低沉,“史官记载的东西大多无趣,不必太过当真。” “他记载的都是家国大事,帝王的功过政绩,记载的是事实,有趣无趣倒不是那么重要。”赢倾淡道,“不过有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 云珩道:“什么问题?” “昭华女帝活到三十一岁,为帝十四载,为什么连个子嗣都没有?” 云珩揽着她腰际的手一僵。 赢倾察觉到他的紧绷,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他俊美的脸上:“阿珩?” “她有过一个孩子。”云珩声音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三岁就夭折了。” 赢倾沉默片刻,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昭华女帝一个人肯定生不出孩子,当年的云景行虽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可他跟女帝之间似乎并没有正式的名分,所以是否有过肌肤之亲? 依着当时她对云景行的感情,就算有了这四位皇夫,西陵莞羽也不一定会真的跟他们发生什么关系。 不过若是如此,云景行接连杀了四人的原因又是什么? 毕竟若真的有名无分,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云景行其实可以不用对他们动手的。 “倾倾在想什么?”云珩贴在她耳畔,声音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想知道更多的真相?” 赢倾微怔,随即摇头:“知道那么多真相干什么?” “若是倾倾想知道,藏书阁里应该还有一本昭华女帝的手札。”云珩声音里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我让人拿来给你。” 赢倾眉心微动,昭华女帝的手札? 赢倾想了想,摇头,目光落向案上那本女帝秘史:“不看了,我也就是拿来打发时间,对那些早已尘封的事情其实没多少了解的兴致。” “可是我想跟倾倾分享。” 赢倾讶异地转头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事情说开了,才不会平添猜疑。”云珩把头埋在她颈侧,声音里透着几分疏懒,“我不想让倾倾心里生出芥蒂。” 赢倾皱眉:“怎么会?” “以防万一。”云珩声音平淡,“还是不冒险的好。” 赢倾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就说说看,我听着呢。” “那个孩子是云景行的。”云珩道,“虽没有名分,可东渭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云景行跟昭华女帝有着最亲密的关系,这层关系没人可以取代,所以威胁到了很多人的利益。” “他们有过夫妻之实?” 云珩点头:“嗯。” “那……”赢倾眉头微拧,虽有些迟疑,却还是问出了口,“昭华女帝跟四位皇夫之间,也有过亲密的关系吗?” “没有。”云珩沉默片刻,才摇头,“所以他们不甘心,制造一个个阴谋,一次又一次企图离间昭华女帝跟云景行的关系,甚至不惜对孩子下手。” 赢倾皱眉。 “自古以来利益斗争都是残酷而不择手段的,男人女人都不例外。”云珩声音淡淡,“孩子不过是无辜的牺牲品。” 赢倾沉吟片刻:“所以云景行杀他们,其实是在孩子夭折之后?” 云珩点头:“是。” “为孩子报仇?” “报仇不是主因。”云珩摇头,“其中曲折复杂一时也难以说清,不过不管有多少不得已,云景行的的确确铸下了大错,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 顿了顿,“倾倾若想知道这些细情,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 夜晚灯火通明。 殿内清香氤氲,暖意融融,案上狻猊鎏金香炉散发出青烟,气氛宁谧,让人心安。 女子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沉静:“沈聿在瑾世子的婚宴上跟蒋家兄弟起了争执?” “是。” 赢倾把刚煎好的汤药端给云珩,转头看向雪茶:“因为何事?” 雪茶语气恭敬:“蒋兴飞当众挑衅淮南王世子。” 赢倾微愣。 因为蒋兴飞当众挑衅西陵煜,所以沈聿跟蒋家兄弟闹僵? 赢倾也没多想。 沈聿跟西陵煜虽认识不久,但两人都不拘小节,性情相投,又皆是云珩手下心腹,彼此维护也是正常。 赢倾想着沈聿和西陵煜当着云珩的面都敢开玩笑,荤素不忌,摇头失笑:“有没有闹大?” 毕竟是瑾世子的成婚大喜,若是场面弄得太难看,宁王夫妇大抵不会高兴。 “没有。”雪茶摇头,“沈公子只是放了话,以后有蒋家二公子在的地方,他不会出现。” 赢倾挑眉。 赢倾沉吟片刻:“蒋兴飞跟西陵煜因为什么而起了争执?” “蒋兴飞说淮南王世子是被主子留下来的人质。” 赢倾挑眉,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云珩坐在锦榻上喝药,身体斜侧靠着,喝完药将空碗搁在一旁,出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在赢倾走过去时,很自然地伸手把她圈在怀里,埋首嗅她发丝间的馨香。 “小心伤。”赢倾坐在他腿上,伸手拿个柔软的靠垫放在他身后,“别磕到了。” “不疼。”云珩声音低低的,“伤口都结疤了,不用担心。” 132 大总管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结疤了不代表就痊愈。”赢倾拧眉,“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心疼?” “臣冤枉。”云珩低笑,“陛下明察。” 赢倾沉默片刻:“登基之后一直未曾早朝,帝都权贵大臣们大概都忍不住臆测纷纷了。” “随他们去。”云珩淡道,“看谁先乱了阵脚。” 赢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想到沈聿那个桀骜的脾气,赢倾眉头微蹙:“蒋兴飞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这样的脑子若真进了后宫,蒋驸马就不担心他断送了蒋家?” 西陵瑾大婚,帝都多少宗亲权贵公子都在,他居然公然揣测圣意,直言西陵煜被留在帝都为质,就算女皇和摄政王刚入主大正宫,根基尚浅,作为一个有脑子的人,也不该主动送上这么个找死的把柄。 “蒋兴飞的性情像他母亲。”云珩抬起头,轻抚着赢倾发丝,“天生的性情很难改变。” 赢倾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骨子里的东西与生俱来,除非生命里发生极大的颠覆命运的事情,否则的确不容易改变,而蒋兴飞的性情如果像她母亲,那么显然算是一种天生的肤浅狭隘,至少云珩话里的意思绝不是夸赞。 况且蒋兴飞表现出来的,也的确没什么值得让人夸赞的地方。 “东渭历来也是男尊女卑,女皇到底是少数,皇夫是如何勾心斗角玩弄权术的,蒋驸马夫妇并不曾见过,所以他们可能都以为跟后宫嫔妃的勾心斗角没什么两样。”赢倾淡笑着开口,“蒋家既然想让蒋兴飞进宫,那定然也教过他一些后宫生存之道,然而如果只是以寻常嫔妃的标准来教,我倒是不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蠢了。” “不用理会他。”云珩对这个人显然没什么兴致,顺势把赢倾抱起来往内殿床榻走去,“不早了,睡觉。” “放我下来。”赢倾蹙眉,“身上的伤没痊愈之前,不许再抱我。” 云珩没听她的,径自走到床沿把她放在床上,随手脱下身上的袍子,跟着脱鞋上床。 “虽然以前没受过这样的伤,但受伤于我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倾倾别太紧张。”亲了亲她的脸颊,他笑意轻松,“战场上刀剑厮杀,受伤是家常便饭,若是主将都如此娇贵,还如何带兵打仗?” 赢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此说来,这两天让你待在寝宫养伤,反倒是委屈你了?” “陛下说的这是哪里话?”云珩伸手把她圈在怀里,声音低沉,带着情意,“就算没受伤,臣也心甘情愿待在这里,只要身边有倾倾在,就算困到天荒地老也不觉得委屈。” 赢倾被他哄得瞬间破功,娇嗔道:“情话说得越来越好听。” 云珩笑了笑,把她揽在自己臂弯,“明天晚上在广阳宫设宴招待南眉和北疆使臣。” “明晚?” 云珩嗯了一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礼部准备一下就行,不用太隆重。” 赢倾蹙眉:“你的身体能吃得消?” “倾倾。”容毓失笑,“别把我想得那么柔弱。” 赢倾于是就不说话了。 “倾倾乖。”云珩亲了亲她的唇角,“就晚上那一会儿,除了招待使臣之外,也是为了让东渭朝臣们收收心思,今已是腊月十七,除夕将至,年前已没了几日朝议,索性提前放假,过完年初七开始上朝议事,为夫的伤到时候就好得七七八八了,不会再耽误事儿。” 赢倾偏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点头:“你看着决定吧。” 云珩把她揽得紧了些:“睡觉。” * 看着瑾世子和荣锦绣小两口眉眼间难掩的幸福喜色,赢倾由衷地替他们高兴,并取笑道:“年前就安心待在府上养胎,不用经常进宫,该给你们留的位置会一直留着,不会便宜了别人。” 瑾世子闻言,言语谦恭含笑:“臣费心教出一个女将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多谢陛下恩典,臣的后半生就靠媳妇养活了。” 荣锦绣听到他这句话,语气淡道:“我主外你主内,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负责待在家带孩子,本将军养活你父子二人。” 末了还霸道地加了一句:“不许出去招蜂引蝶,否则打断你的腿。” 瑾世子笑得格外愉悦:“遵命,夫人。” 赢倾失笑。 西陵瑾和荣锦绣没在宫里逗留太长时间,很快告退离去。 傍晚,广阳宫设宴。 两张雕龙纹纯金椅子并列摆放,赢倾和云珩登临御座,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接受东渭朝臣参拜。 赢倾穿着一袭尊贵龙袍,外面还披着皮毛披风,手里捧着一只精巧的龙纹手炉,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坐在椅子里也丝毫不觉得冷,身上暖呼呼的舒适。 云珩一袭寻常的摄政王袍服,外面罕见地也罩着一件披风,虽有强悍的体力傍身,可赢倾时刻牵挂着他身上伤势未愈,担心他再受凉染了风寒,所以强制性地让他多穿了一件。 “这两日朕身体不适,对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疏于招待,心中委实不安。”赢倾一笑,“望淳于太子和禹丞相多多体谅才是。” “女皇陛下言重了。”禹逸笑道,“东渭丞相和首辅大人待客热情,礼仪周到,其他大臣也都对我们如座上宾,小臣跟身在家中一样,对此尤为感激。” 顿了顿,“况且小臣此番前来,最大的愿望就是为了一睹女皇陛下和摄政王风采,也恭贺女皇登基大喜,愿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夫妻恩爱,愿东渭江山永固,社稷安稳,国祚长存。” 赢倾以茶代酒,笑道:“承禹丞相吉言,东渭必能长盛久安,国祚绵延,朕跟摄政王的感情也会坚如磐石,互相扶持,共创东渭辉煌盛世。” 禹逸闻言,握着酒盏的手细不可查地紧了紧,随即笑着说了句恭贺的话,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淳于风开口:“小王此番原本是为了联姻而来,欲促成东渭、大乾和北疆永世交好,不料终究是小王一厢情愿,摄政王似乎并没有要跟北疆交好的意思。” 赢倾静默片刻,淡笑:“两国若真想交好,只需彼此友好相处即可,不动兵戈便是彼此交好,并非一定要通过联姻来维持。” 淳于风淡道:“小王一直以为,唯有联姻能给人最大的信任。” “如果淳于太子觉得两国交好就必须以联姻为前提,那注定要失望了。”席间一人慵懒开口,“东渭摄政王从大乾而来,来东渭之前本就位高权重,女皇陛下虽说是东渭女皇,可在此之前却也是摄政王的妻子,以他大乾王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让别的男子亲近自己的妻子?情况特殊,淳于太子该理解才是。” 淳于风正要说话,却听懒洋洋的声音又道:“淳于太子也成过亲了吧?如果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的妻子能与人分享,那么我有个主意,东渭有名的美少年也不少,不如挑两个出色的给北疆太子妃送去,也算是达成了两国的联姻,如此应当能表示我们的诚意,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淳于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成了猪肝色,他震怒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你放——” 目光对上沈聿凉薄的眸子,他硬生生把下意识就要出口的“放肆”两字收了回去,道:“今日宫宴,沈公子是以什么身份出席?” 众所周知,招待使臣的宫宴规格极高,而淳于风又是北疆储君,禹逸乃是南眉一品丞相,两人身份皆贵重,所以今日出席的都是东渭三品以上官员。 沈聿虽是沈首辅嫡子,本身却并无正式官职在身,他有什么资格进入这样的场合? “淳于太子有所不知。”席间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几分善意的解释,“沈公子乃是摄政王身边第一大总管,总管内廷,随侍摄政王身侧,品级乃是正一品,所以的确有资格参加今日的宫宴。” 淳于风显然也未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一时间不由自主地跟着沉默了下来。 133 威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一阵沉寂之后,赢倾淡笑:“东渭与北疆规矩不同,谁有资格参加宫宴,不应该由朕和摄政王来决定?难不成要听淳于太子的意见?” “女皇陛下说得极是。”苏丞相笑着说道,“女皇陛下才是东渭之主,规矩自该由陛下来定。陛下说谁有资格,谁就有资格,陛下若是觉得谁没资格,那么即便是权贵宗亲,也没资格。” “看起来小王此趟来东渭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女皇陛下似乎并不欢喜远道而来的客人。”淳于风脸色青白,表情明显已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多了几分不悦,“所以小王打算明日一早就识相离开东陵,在此特跟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告个辞。” “朕是个长居宅内的弱女子,到底是狭隘了些,其实并非当真要与淳于太子为难。”赢倾一笑,端的是牲畜无害,“北疆与东渭相隔万里,路途遥远,往返极为辛苦,太子殿下既然来了,就在东渭安心住着吧,让朕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完也不等淳于风答复,便吩咐道:“所以,明日开始你负责带淳于太子和禹丞相在皇城内转转,让两位贵客领略一下东渭风土民情,务必对太子和禹丞相客气些。” 沈聿起身施礼:“臣遵旨。” “陛下好意,小王心领了。”淳于风语气淡淡,“不过正因为往返不易,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较长,所以小王才更应该早些回去。父皇近来龙体有些违和,小王还得回去给父皇分忧解难,分担政务,所以陛下盛情,小王只能辜负了,实在抱歉。” “小臣也是。”禹逸开口说道,“南眉近来朝事繁重,年后紧接着又是春闱,吾皇特意嘱咐小臣早日回程,万不可延误了朝政大事,所以对陛下挽留,小臣心有遗憾却只能辜负陛下一番心意,实在有愧。” 赢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东渭是龙潭虎穴,想来很容易,想走只怕有点难度。 赢倾抬眸淡笑:“淳于太子和禹丞相都不用愧疚,该愧疚的人是朕才对。” 禹逸讶异:“女皇陛下?” “大祭司昨日递了个消息给朕,让朕务必好好招待两位贵客,千万不能怠慢,否则东渭必有灾殃。”赢倾叹了口气,语带歉意,“前两日朕实在是因为身子不舒服,所以才招待不周,还请淳于太子和禹丞相多多见谅。” “必有灾殃?大祭司的话乃是神谕,千万不能怠慢了,以后真该好好招待太子殿下和禹丞相才是。” “哎呀,这两天有所疏忽,还请淳于太子多多见谅,禹丞相千万莫往心里去。” “陛下,臣觉得可以挑两个美人伺候淳于太子……” “淳于太子洁身自好,轻易不近女色,别乱出馊主意。” 淳于风神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看向禹逸。 禹逸也是皱眉。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禹逸正要说话,却听赢倾又道:“为了东渭社稷安稳,朕愿意留两位在此多住一段时间,还请两位莫要推辞,一定让朕好好招待你们。” 禹逸心头生了几分不安:“可是陛下——”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赢倾一锤定音,“沈聿,你要是敢怠慢了他们,朕就让你去内廷做个名副其实的大总管。” 沈聿躬身:“臣一定遵旨照办,绝不敢有违圣意。” “淳于太子,禹丞相。”赢倾抬手示意,“尽情地吃喝,别客气。” 云珩端坐在椅子上,容色俊美,沉默间把今日的场面完全交给赢倾掌控,全程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听到赢倾说到“尽情地吃喝”时,嘴角泄了丝笑意。 “女皇陛下。”纳兰沉木站起身,表情寡淡,语气沉冷,“吾皇特意交代过太子,正月十五之前必须赶回北疆京都,若有延误,太子殿下势必要承担皇上问责,所以我们明日一早就得启程离开东渭,陛下盛情,我们只能心领。” 赢倾沉默片刻,淡道:“可是大祭司有言,朕必须留下两位,好好招待几日才行。” 话音落地,淳于风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女皇陛下这是要把我们困在东渭?” 禹逸表情也有些不虞,沉默地看着赢倾。 “淳于太子不必恼怒。”赢倾一笑,语调波澜不惊,“太子和禹丞相跨越千山万水,昼夜兼程而来,朕没好好招待两位,实在心有不安。太子殿下一路风尘仆仆,总得多休息两天再离开,否则这来回奔波,身体只怕也吃不消。” 说着叹了口气:“眼下偏又赶上了年关,万一半路遇到谋财害命的山林匪寇,淳于太子和禹丞相若发生点什么事,朕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是?” 淳于风心里咯噔了一下,语气冷淡:“女皇陛下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当然不是危言耸听。”赢倾淡笑,“因为前车之鉴还在,淮国太子楼尘至今没有找到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淳于太子应该知道才是。” 话音落下,淳于风脸色骤变,瞬间一句话说不出来。 禹逸攥着酒盏的手一紧,面上神情却不变,一笑:“淮国也许已经找到了楼太子呢。” “据朕所知,暂时还没有消息。”赢倾摇头,面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可惜了楼太子一国储君,这失踪时日一久,淮国皇帝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只怕得另立太子了,只是楼太子也不知究竟得罪了谁,才让人如此报复,连个尸首都寻不着,好像突然从世上消失了一样,真是诡异得很。” 淳于风脸色僵白,忽觉遍体生寒,整个人如石雕一般僵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根本不该来东渭走这一趟,淳于风不是个轻易就被吓到的人,然而楼尘的失踪是确有其事,且至今生死不明。 “怎么都不说话了?”赢倾蹙眉,不解地看着神色不虞的淳于风,“淳于太子是不愿意留在东渭?” 淳于风沉眉:“小王的确……” “其实朕也不愿强人所难。”赢倾淡笑,“如果淳于太子执意要走,朕不强留,只是眼下气候正寒,一路上寒风凛冽不说,若真有穷凶极恶的山林匪寇出没,淳于太子带来的使臣和亲卫不知能不能护得太子安然。” 淳于风一僵,不自觉地攥紧了酒盏。 “陛下若实在担心,臣倒是有个建议。”沈聿悠然开口,“窦将军不是即将回去大乾?陛下可否安排他带些人沿途护送淳于太子和禹丞相?虽各自方向不同,但护送贵客义不容辞,只待淳于太子和禹丞相出了东渭边境,窦将军就算完成了任务,离开东渭边境之后,禹丞相和淳于太子是生是死都将跟我们无关,一切看他们造化,陛下也就不用替他们担心,如此不知是否可行?” 禹逸压着心头火气,力持镇定地开口:“小臣跟淳于太子此番前来,所带护卫足够保护——” “可行。”云珩语气淡漠,“若淳于太子和禹丞相执意要走,可由窦溯带人沿途护送。” 云珩从始至终安静地坐在女皇身侧,气度沉稳,尊贵的眉眼幽深难测,不露丝毫情绪波动,让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之中,淳于风狠狠地压下心头惊怒,开口:“女皇陛下盛情难却,小王若是一再推辞未免有些不识好歹,既然大祭司有预言在先,小王便恭敬不如从命,愿意在东渭做客数日,只是难免要叨扰女皇陛下了。” 赢倾唇角扬起一抹欣然弧度:“淳于太子客气,招待外来使臣本就是朕职责所在,谈不上叨扰。” 说着,转头看向禹逸:“禹丞相。” 禹逸敛去脸上僵硬的表情,自然扬起一抹温润笑意,颔首道:“小臣听女皇陛下安排。” 赢倾淡笑,声音依旧温和:“既然如此,接下来就有劳沈公子多费些心思了。” “能得陛下信任,乃是臣的荣幸。”沈聿躬身,“臣一定不让陛下失望,尽心尽责招待两位贵客。” 不知怎么回事,这句话落音之后,淳于风打了个冷颤。 淳于风和禹逸两人偶尔划过脸上的焦虑,却不经意间暴露了他们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好。 134 不出手则已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黎王晚间求见太上皇一事,自然没能瞒过云珩的耳目,宫宴结束之后,赢倾和云珩刚回到大正宫就听雪茶禀了此事。 听她说到黎王失魂落魄地从内宫离开时,赢倾沉默了片刻,淡笑:“若黎王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太上皇是为了他好,若他执意作死,我也没兴趣做个普度众生的菩萨。” 云珩对此没什么反应。 西陵赋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自然有人禀报给太上皇知道,而这却是云珩允许的。 黎王以为他的父皇会一如既往地维护嫡孙,却浑然忘了,现如今东渭江山早已换了主人,别说老皇帝识时务,已经完全不问政事,就算他真要指手画脚,云珩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赢倾话音刚落,雪松又进来禀报:“主子,荣公子来了。” 因为晚上宫宴一事,耽搁了云珩换药的时间,所以荣锦曜只能先候着,待云珩回来才过来给他换药。 赢倾道:“让荣公子进来。” “是。” 荣锦曜很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行礼之后,他先禀报了一个消息:“陛下,沈聿让臣过来给主上换药时,顺便问一句,如果他把陛下赐给他的少年送去青楼接客,陛下是否允许?” 赢倾愕然:“送去青楼接客?” 沈聿这是要辣手摧花? 荣锦曜表情淡定,点头:“沈聿是这么说的。” 赢倾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云珩:“东渭好男风的达官贵人很多?” 云珩眉心微皱,面无表情地瞥了荣锦曜一眼,荣锦曜被他看得压力大,垂了眉眼,沉默不语。 “应该不多。”云珩心里不悦,面上却丝毫不露,“不过有人隐藏得深,也有些人只为了寻求刺激,你不用理会这些,他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赢倾点了点头:“嗯,反正人都给他了,他的确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荣锦曜闻言,心里琢磨着云珩不高兴的原因,是恼他在陛下面前提起那几个已经被遗忘的美少年,还是恼怒不该让赢倾听到“接客”这种不太好听的字眼? “先换药吧。”赢倾给伸手给云珩脱了披风,“长嫣的汤药煎好了没?” “快了。”雪松笑着,“荣公子给王爷换药之后,长嫣就能把汤药送过来了。” 云珩没说话,沉默地走进内殿。 荣锦曜跟着进了内殿,抬手伺候云珩褪去王袍和贴身里衣,声音恭谨:“虽然主上的伤势正在恢复当中,可身子骨比之以前到底是要虚弱一些,眼下天气正寒,还是尽量不要出去吹冷风的好。” 云珩没说话,雪白的里衣褪下,露出精瘦的脊背。 虽然伤势的确在转好之中,可看到脊背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痕,赢倾心尖还是拧了拧,淡道:“招待了淳于风和禹逸之后,年前这段时间没什么其他大事,就安心待在寝宫休养,别再出去了。” 云珩看了她一眼,点头,握着她的手在锦榻上坐了下来,背对着荣锦曜,方便他换药。 “雪茶。” 雪茶站在外殿:“属下在。” “让沈聿和华砚珟过来一趟。” “是。” 赢倾斜倚着锦榻,敛眸看着云珩握着她的手:“这么晚了,让他们进宫干什么?” “你不是要好好收拾淳于风和禹逸?”云珩淡笑,“既然要收拾,自然得收拾得让他们疼,最好能一辈子记住教训。” 赢倾静默片刻,挑眉笑道:“你心里有了主意?” 云珩嗯了一声,语气淡淡:“淳于风心有所惧,就让他的惧怕成真。” 荣锦曜专注地低头处理着云珩身上的伤,自动忽略了两人随时随地的亲昵互动,并在心里想着,以主上对陛下这般片刻不愿分开的依赖,若是角色对换一下,那赢倾就成了满朝文武和世人口中常说的“祸国妖妃”。 虽说女皇才是真正的江山之主,云珩这个摄政王也时刻以行动提醒着他的手下,赢倾是他们必须效忠的九五至尊,谁敢对女皇不敬,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可他们心里却无比清楚,真正的大权其实在云珩手上。 他们这些手下臣服的也是云珩。 “汤药端过来吧。”荣锦曜开口,说着转头看向云珩,“主上今晚这一贴药喝了之后,明天就可以减量了,一日一贴汤药,还得喝上半个月。” 赢倾道:“他的伤还疼不疼?” 不怪赢倾如此直白,实在是因为每次问云珩,他都说不疼,无碍,不用担心,说的次数多了,赢倾就真以为他不疼。 “陛下不用担心。”荣锦曜很懂得说话的技巧,既能安抚赢倾,又极其自然地捧了自家主子,“这伤势虽看着吓人,但主上意志非凡,非凡人能及的强悍,这点疼痛主上不放在心上的。” 赢倾瞬间无言以对。 云珩的手下个个都不是正常人。 眼看着云珩面不改色地喝完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荣锦曜安静地收拾了药箱告退离开,并道:“雪茶姑娘只怕不一定知道沈聿此时的下落,臣去找找看。” 云珩没说话。 赢倾则是挑眉淡笑,雪茶会找不到沈聿的下落? 两人一路聊着一路走,待到了大正宫,沈聿一见到云珩的面开口:“今晚月色这么好,主上不是应该跟陛下花前月下,情意绵绵一番吗?大半夜还要谈正事?” 赢倾斜倚着软榻看书,闻言看了过来,温柔浅笑:“你这是刚被人从温柔乡挖过来,心有不满?” “知我者陛下也。”沈聿站在外殿,优雅躬身,“不过温柔乡虽美,臣也并不敢对主上不满。” “主上是要我们搅乱北疆朝局?”华砚珟站在偌大的檀木书案前,看着云珩翻阅情报,若有所思地开口,“北疆最近动作很多,频频在边关试探,看起来就有增兵作战的意图。” 北疆太子此番前来东渭,除了送来一个谢谨毓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云珩的态度,想知道云珩在短期之内会不会回去大乾。 若云珩不回,他们大概会迫不及待地先对大乾边关兴兵,东渭与大乾相隔甚远,若是大乾武将不幸落败,东渭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可惜北疆虽骁勇善战是事实,脑子构造却与寻常人不太一样,太过容易想当然,压根没想过,就算没有云珩在,大乾就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淳于风这个太子做得顺风顺水,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云珩声音淡漠,透着寒意,“送些消息过去给北疆,让他们知道淳于风在东渭得到了友好的款待,跟东渭皇族相谈甚欢,为了宣示对东渭的友好,已经跟东渭签订了长达五十年的同盟协议。” 华砚珟静默片刻,目光落在云珩淡漠的脸上:“做到什么程度?” “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最好让北疆内乱十年。”云珩淡道,“除了淳于风之外,北疆还有三位有资格争储的皇子,背后母族势力都不弱。你通知那边的分属,让他们各自出力,暗中扶持这三位皇子,就此削弱皇后母子的势力,不必一步到位,慢慢来,拉长战线。本王要的不仅仅是换储君,更要他们乱成一团,无暇他顾。” 华砚珟点头:“是。” “可以让朝生派人去北疆,接几个人过来。”沈聿走到案前,精致的眉眼泛着狐狸似的狡光,“北疆和南眉算计到东渭身上,我们若不好好接招,未免有些对不起他们的用心良苦。” 华砚珟偏头看他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云珩:“主上,沈聿手里那位景国大王子是否可以利用起来?他的母亲是景国国君的姬妾,母子二人皆是淳于风手里的棋子,我们反将一军,让棋子反噬,若是时机合宜,也许还可以让这位谨毓公子争一下景国国君之位。” 沈聿点头:“谢谨毓看起来不若外表那般娇弱无害,的确可以利用起来。” 云珩抬眸:“你有把握?” “对付区区一个谢谨毓,臣何止有把握?”沈聿怡然浅笑,“主上放心,其中出现任何差错,臣这条命任由主上处置,油炸煎煮,臣绝无怨言。” “这个处置方式不错,我恰好喜欢油炸的食物。”华砚珟笑道,“撒一点孜然会更美味。” 沈聿挑眉:“不怕崩了你的牙?” “我的牙没那么脆弱。”华砚珟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变态的处置方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主上充其量就是把你打出去杖毙,顺便把尸体拖出去喂狗而已。” 沈聿唇角笑意加深,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华砚珟,你最近皮痒了是不是?要不要爷给你整整这一身皮子,顺道把骨头也拆了重组?”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华砚珟拿开他的手,“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军营里看看西陵煜是如何操练士兵的,保管有你大显身手的机会。” 西陵煜? 沈聿抚了抚下巴,暗道自己虽知道这煜宝宝是个武将,却还没亲眼见识过他练兵时的英武风姿,有时间的确可以去军营里观摩观摩。 “这是南眉禹氏一族所有的底细背景。”云珩把一份卷宗放在沈聿面前,声音淡淡,“禹逸是南眉老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这个消息可以透露给南眉皇帝知道。” 沈聿和华砚珟同时一默。 云珩淡道:“西庆摄政王最近身体如何?” 华砚珟回神,说道:“已经恢复了大半。” “那就让南眉跟西庆开战。”云珩云淡风轻般说道,像是在决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南眉虎视眈眈的那座一银城,可以成为诱饵。” 华砚珟沉思片刻,点头应下:“是,臣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沈聿。”云珩目光微转,“最近流连花楼,乐不思蜀了?” 沈聿叹了口气:“臣这不也是为了正事吗?” “给你一年时间,扶持谢谨毓坐上景国国君之位。”云珩语气淡漠,“禹逸带来的那几个少年,你从他们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加以利用,本王要南眉和北疆十年之内不得安稳。” 沈聿听到这句话,心下了然的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珩想让这两国忙起来,无暇兴风作浪,可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东渭和大乾没了增兵对战的借口。 135 人多热闹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倾倾。”云珩低眸看着她,“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膜,赢倾回神,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云珩。”她蹙眉开口,想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们俩的容貌跟前世相比,是不是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云珩一怔,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以前,默了片刻,才道:“嗯,变化不大。” “那东渭臣民看到我们,会不会觉得眼熟?” “怎么会?”云珩似是有些讶异,“他们又没见过两百年前的我们。” 赢倾静默片刻:“应该有画像才是。” 云珩又是一怔,画像? 他摇头:“所有的画像都毁了。” 赢倾哦了一声:“怪不得东渭大臣见到我们,都没觉得我面熟。” “就算有画像也没什么。你是西陵皇族子嗣,跟先祖轮廓相似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这两天又做梦了?” “嗯。”赢倾点头,抬眼看他,“都怪你。” “是我的错。”云珩抿唇,一副认错认罚的表情,“你梦见了什么?” “很多。”赢倾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怅然,“有些重复的画面,是之前梦见过的,这两天偶尔也会再次梦到。从初遇到后来的贴身相伴,朝夕相处,不过我其实挺意外的,前世的你生来就是一只凶残的狼崽子,脾气孤傲得很。” 云珩笑了笑:“不凶残孤傲一点,又如何能得到长公主的另眼相看?” 前世云景行那般出身不高却孤傲的脾气,的确少见。 而这一世生来就站在权力巅峰,尊贵让人仰望的云珩,显然跟前世的经历截然不同。 赢倾道:“你们事情谈完了?” “嗯。”云珩在她身边坐下来,声音温软,“我知道沈聿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对天下没兴趣,他们觉得遗憾也正常。若是我们的儿子有此魄力,这些人都将是他最得力的忠臣良将。” 赢倾沉默片刻:“我也感觉到了,沈聿和西陵煜其实都希望能跟着你开疆拓土,征伐天下,做一代英武大帝。” “连皇帝都不是,又哪来的英武大帝?”云珩把她整个人圈起来,声音软软的,“不过如果倾倾有兴趣,为夫也可以替倾倾开疆拓土,征伐天下,做一代英武女帝。” 赢倾失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有野心抱负的人?” 别说今生的赢倾,便是前世的西陵莞羽,也只是出于责任而不得不治理东渭这一国的疆土而已,她从未想过要征伐天下,况且东渭每两百年出一任女帝,不就是因为女子骨子里就有着安于现状的柔软? 云珩目光灼灼:“你可以试着想一下。” 赢倾当真如他所言,试着拧眉想了想,半晌,摇头:“想一百次也没用,我对天下完全没一点兴趣。” 云珩闷笑:“我知道,你只对我有兴趣。” 赢倾微愕,随即瞅着他:“云珩。” “嗯?”云珩声音低沉,“陛下。” “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请维护你摄政王的威严。” “威严是给外人看的,在倾倾面前要什么威严?”云珩抱着赢倾起身,往内殿床榻走去,“夜深人静,春宵苦短,我们应该做点美好有意义的事情。” 赢倾搂着他的脖子,轻声提醒:“你的伤还没好……” “不影响。”云珩柔声打断了她的话,“为夫体力充足。” 赢倾赧然。 帐幔垂落,空气升温。 龙纹帐幔后交叠的人影缠绵,皎月透过窗子照进来,一室旖旎。 腊月寒冬,气候干冷。 因着年节的缘故,女皇顺势下旨休朝,过完年正月初七正式恢复早朝。 于是整个腊月赢倾和云珩就待在大正宫没出去,朝政大事但凡首辅和丞相能处理的皆由他们处理,他们不能处理的便派人送来大正宫,云珩拍板决定。 西陵煜变得忙碌了起来,大半个月的时间都待在军营里,几乎没再进宫,沈聿看似流连花丛,实则每日都变着法的从那几个少年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讯息。 华砚珟忙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情报,手里驯养的信鹰同时带去了一道道命令,直达遍布各地的九华阁属众。 转眼到了除夕。 除夕宴于子时结束时赢倾就宣布散了席,并下旨免了大臣们早上拜年的礼节,让他们留在家里陪妻眷儿女吃顿团圆的饺子。 赢倾跟云珩当然也吃饺子,不过他们的饺子是在大长公主府吃的,两人睡到辰时才起,洗漱着装之后,坐着轿子出宫直入大长公主府。 顺便叫上了独自留在帝都而不能跟爹娘团圆的西陵煜。 西陵茵大早上起来跟府里的厨娘一起,包了满满的饺子,并把洗干净的小碎银子包进了饺子里,对连日来待在深宫养伤而闭门未出的两人道:“别人家是早上吃饺子,你们俩这是要赶着晚上吃?” 西陵煜连忙给两人打圆场:“天色还早,没到晌午呢。” 赢倾瞥他一眼:“你这是拆台还是助攻?” 西陵煜笑得无辜:“臣只是实话实说,这个时辰本来就离天黑还早嘛。” “云珩。”赢倾转头传唤打手,“西陵煜说他皮痒了,你自己看着办。” 云珩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语气淡淡:“用过饺子之后,自己去军营领五十军棍。” “这不公平。”西陵煜抗议,“主上这是滥用私权,臣不服。” “不服也憋着。” 赢倾笑得温柔:“之前我还给你求过情呢,你猜这次给你求情的人会是谁?” 西陵煜忿忿。 “煜煜别理他们。”大长公主走过来,牵起西陵茵的手,跟疼爱自己儿子似的,“这两人最近学坏了,有本宫给你靠着,不用怕。” 西陵煜眨眼:“姑母。” 大长公主摸了摸他的头:“乖。” 西陵煜轻咳。 他低下头,语气格外温顺:“谢谢姑母。” “你父王母妃都不在帝都,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可以来找我。”西陵茵温和地笑笑,“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西陵煜心头一暖,真心地说道:“多谢姑母。” 赢倾酸溜溜地看着她娘:“娘,说句实话,这些年没儿子你是不是觉得挺遗憾的?” “可真是太遗憾了。”西陵茵瞥她一眼,“尤其生了个女儿还不跟我亲,整日里夫君长夫君短,正如人家说的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能不遗憾吗?” 赢倾沉吟片刻:“要不我现在休了云珩,以后只跟娘亲?” “不许。”云珩揽紧她的肩膀,皱眉看她,“过几天我就让沈聿把他院里那几个少年都送过来,他们个个貌美如花,还擅长侍奉人,定能让岳母大人满意,你不许乱打主意。” 赢倾:“……” 西陵煜轻咳,抬头望了望天。 西陵茵也是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云珩夫妻俩一眼,牵着西陵煜的手往膳厅走去。 侍女们正把热腾腾的饺子盛出来,西陵茵道:“这两天练兵累不累?” “还好。”西陵煜谦恭回道,“军营里的事情对我来说本就容易上手,比朝堂上勾心斗角省心得多。” “你说得对,武将是让人敬佩的,千万别学那些满腹阴谋诡计的酸儒大臣,连笑容都是透着虚伪,让人厌恶得很。”西陵茵给他端了碗饺子过来,让他坐下来吃,“为了应民间风俗,这饺子里我让人包了一些碎银子进去,你要是吃到,来年定能大吉大利。” 云珩和赢倾还没进来,西陵煜哪敢先坐,站在一旁没动。 恰在此时,外面又响起一个恭敬的声音:“殿下,瑾世子和荣将军来了。” 赢倾挑眉:“他们这是鼻子灵敏,瞅准了时间赶着来吃饺子的?” “赶紧让他们进来,人多热闹。”西陵茵笑道,“本宫特意让人多包了一些饺子,够吃了。” 西陵煜实诚地说道:“瑾世子这个时候来,饺子大概早吃过了。” “嗯,也对。”西陵茵淡定地点头,顺便取笑,“也就当今皇帝陛下和摄政王两个懒虫,睡到这个时辰才起。” 赢倾轻叹一口气:“云珩,五十军棍够吗?我觉得新春佳节就该图个吉利,还是八十比较好听。” 云珩点头:“倾倾说得对。” 西陵煜退后一步,很自觉地闭了嘴。 “谁一大早上就给自己赚了八十军棍?”伴随着西陵瑾和荣锦绣一起走进来的,却是沈家风华绝代的九爷沈聿,目光微转,落在西陵煜脸上,“煜煜?” 瑾世子和荣锦绣恭敬地见礼,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西陵煜皱眉:“请沈公子严肃点。” 沈聿轻笑,优雅地朝云珩和赢倾行礼:“参见女皇陛下,参见摄政王,祝陛下和摄政王新春快乐,龙体安康。” 说着,又朝西陵茵行礼:“沈聿给大长公主殿下拜年,祝殿下娇颜永驻,貌美如花。” “沈家小九嘴巴真甜。”西陵茵笑道,“跟外人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西陵瑾笑道:“那是因为沈家小九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在姑母长公主面前乖巧,可是到了外人面前却是一副凶神恶煞模样,所以每个人对他的评价才不一样。” “没错,姑母千万别让他漂亮无害的外表给骗了,他其实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西陵煜点头,“长得人模人样,其实一肚子坏水。” 沈聿丹凤眼微深,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几日不见,煜世子说话越来越动听了。” 西陵茵看着这些欢乐的小辈,心情越发的轻松愉悦,开口笑道:“赶紧坐下来吃饺子,再不吃就凉了。” 西陵煜其实说的没错,大年初一各家吃饺子一般都是早早就吃了,早上吃完饺子,家中子弟会随着父辈去给关系近的长辈们拜年,远一些的则通常都用投谒的方式代替,也是权贵世家一年之中难得的可以阖家团圆,走亲访友的机会。 不过像沈首辅这般身份地位,当然是给他拜年的人比较多,他只需坐在家中等着招待宾客就行,沈家儿子多,这个时候个个都需要出来见礼,应对这些礼节,不过沈聿素来懒得应付这些,听说女皇陛下和摄政王乘着轿子入了长公主府,索性就过来凑了热闹。 到了大门外,遇到过来给长公主拜年的西陵瑾和荣锦绣,就一道进来了。 136 不可强求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锦绣最近身体怎么样?”坐下来之后,赢倾看向荣锦绣,“有没有觉得不适?” “还好。”荣锦绣声音淡淡,只是在回答赢倾问话时,自觉把筷子放了下来,“孩子没怎么闹腾,食欲也还行,胎气不是很重。” 赢倾嗯了一声:“那就好,表兄要多费些心思才是。” “陛下放心。”西陵瑾笑了笑,“锦绣现在是宁王府当家主子的掌上明珠,我父王和母妃处处以她为重,生怕她受了委屈,连我这个儿子都靠边站了。” 赢倾笑道:“我好像听出了浓浓的炫耀。” 荣锦绣拿起筷子,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个饺子给西陵瑾:“福气给你。” 西陵瑾垂眸看着自己碗里的饺子,唇角噙着的笑意带着莫名的愉悦,不发一语地夹起饺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随即牙齿磕到一个坚硬的东西,被磕得有些疼,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西陵瑾舌尖朝坚硬物的地方抵了抵,抵出一个银白物体,众目睽睽之下,他淡定地伸手取出一块碎银子。 众人终于知道荣锦绣说福气给他是什么意思了。 “荣将军还没吃,居然就知道这个饺子里有福气?”西陵煜惊讶,“挺厉害的。” 荣锦绣不擅长闲聊,闻言也只是淡道:“不难。” “谢谢夫人。”西陵瑾转头看了她一眼,黑眸温柔含笑,满眼都是宠溺,“今天的饺子都让我吃出了汤圆的味道,太甜了。” 赢倾受不了他的肉麻,轻咳:“这么多人都在,瑾世子还是注意一下形象比较好。” 西陵瑾闻言,眼神微妙地看了眼云珩,暗道女皇陛下是不是忘了摄政王的本性? 不过他只是垂眸笑道:“是,臣会注意。” “其实有个问题我憋了很久。”西陵煜目光在赢倾和西陵瑾之间打转,拧着眉开口,“只是不知当问不当问。” 赢倾奇怪:“什么问题?” 沈聿也看着他:“煜世子心里有什么疑惑尽管问,还怕谁吃了你不成?” “我跟女皇陛下现在的关系究竟表兄妹,还是堂兄妹?” “堂兄妹还是表兄妹,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沈聿表情有些古怪,“煜世子不会想这个问题想得睡不着吧。” 西陵煜摇头:“这倒没有。” “你跟倾倾当然是表兄妹。”西陵茵失笑,“不然你怎么叫我姑母,不叫我婶婶?” 西陵煜默了片刻,“可是陛下现在跟我同姓西陵,算是同宗同族的兄妹。” “没想到煜煜会纠结于这个问题。”西陵茵淡笑,“挺难得的。” 西陵煜狐疑地看着她。 “之前我一直以为表妹登基之后,我跟她是堂兄妹。”西陵煜解释,“如果是堂兄妹,我跟她就是一家人。若是表兄妹,原则上是可以成亲——” “煜世子。”沈聿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最近又飘了?” 西陵煜一愣,察觉到一道寒芒直射而来,他转头看去,正对上云珩那双冷峻的眸子,顿时头皮一麻。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解释,并诚意十足地举起手,“我对陛下没有一点觊觎之心,真的,主上明察。” 云珩面无表情地低头夹了几个饺子给赢倾,温声道:“慢点吃。” 那一刻,西陵煜感受到了极明显的区别对待,心头泛酸,嘀咕:“下一辈我也要投胎做个女子……” 沈聿笑得极为开怀:“没想到作为武将的煜世子,心里居然住着一个姑娘家的灵魂。” 西陵煜瞪他一眼:“沈聿你别太过分,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军营里,让你也尝尝军棍的滋味儿?” 沈聿正要说什么,却见赢倾不疾不徐地用舌尖抵出一块碎银子,云珩伸手接过,放在了桌上。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赢倾吃的每一个饺子里都有一个碎银子,虽然在座的人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和侍女们究竟在饺子里包了多少,但随着赢倾跟前的碎银越积越多,连赢倾自己都有了几分难为情的尴尬。 其他人,除了荣锦绣夹给西陵瑾的那个饺子之外,还没看到谁吃到福气。 “姑母是不是故意偏心?”西陵煜不服,“怎么我一个福气都没吃到?” 西陵茵瞥了他面前纹丝未动的饺子:“但凡你吃了一个饺子,而不是光顾着贫嘴,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西陵煜微默,随即一笑。 任何时候只要有沈聿和西陵煜在,就不怕挑不起气氛,桌前坐着的几人,云珩专心照顾赢倾,西陵瑾一心一意顾着荣锦绣,沈聿和西陵煜则时不时地带起话题,闲聊中带着几分让人轻松的气氛。 西陵茵坐在主位,笑看着这些年轻人坐在一起的热闹,心里舒畅极了。 西陵茵平素不太喜欢端着架子,对府里的侍女很是平和,侍女们把主子的饺子端上来之后,就都被西陵茵打发去偏厅吃饺子了。 吃饱之后,她给在场的晚辈都包了个大红封,然后把府里的嬷嬷叫过来,吩咐道:“府里所有的人每人包二十两银子,过个节,大家都喜庆喜庆。” 嬷嬷笑着应下:“是。” “今天我吃的福气最多。”赢倾道,“娘亲有什么惊喜给我?” “你已经拥有了全天下,还有一个最爱你的夫君,还要什么惊喜?”西陵茵道,“我的惊喜是留给煜煜的。” “我?”西陵煜讶异,“我有什么惊喜?” “我这两天待在府中没事做,跟世家夫人们聊了聊。”西陵煜笑道,“帝都许多大家闺秀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此前因为皇太孙的原因,好几个贵女作为储君候选人留在了闺阁。倾倾登基之后,她们的婚事自然被提了上来。此前又因为瑾儿成婚一事,各家夫人们越发操心起了自家女儿——” “姑母。”西陵煜听懂了她的意思,表情一点点纠结了起来,“您所说的惊喜,不会是想给我指婚吧?” 坐在一旁的沈聿听到这句话,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从容夹了个饺子送进嘴里。 “倒也不是指婚。”西陵煜温和笑道,“就是在我的府邸里举办一次赏花宴,邀请各家公子姑娘们来热闹热闹,你要是有看中的,我也就顺势为你指了婚事,到时候书信知会你父王母妃一声。” 西陵煜白高兴一场,嘀咕道:“我又不是说不找媳妇了,需要这么着急吗?” 西陵茵挑眉:“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不愿意,实在是没时间。 西陵煜想到云珩刚派给他的任务,训练兵将可比成亲艰巨多了,万一因为女人搞砸了差事,他还有什么颜面自称武将? 他认真地说道:“姑母,我今年才十九岁,现在娶妻太早了一些。” 西陵茵看了眼西陵瑾,道:“瑾儿今年貌似也才弱冠。” 西陵瑾点头。 “你看,瑾儿比你只大了一岁,媳妇有了,孩子也有了。” “那是因为瑾世子早早就有了心上人,想把心上人娶回家供起来。”西陵煜说道,“我跟他不一样。” 西陵茵静默片刻,点头,当他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娶妻不早?” “至少再等个三五年吧。”西陵煜想了想,“帝都世家的贵女们该成亲成亲,不必刻意去等谁,姑娘家年华珍贵,蹉跎不得。等我想成亲的时候,下一茬小姑娘又长起来了,不愁娶不到美娇娘。” “说的这叫什么话?”西陵茵笑骂一句,“你还想老牛吃嫩草不成?” 西陵煜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云珩,语气淡定:“摄政王二十二岁娶了年芳十六的陛下,算是老牛吃嫩草吗?” 云珩夹饺子的动作一顿,不疾不徐地抬眼看了过来。 西陵煜眸光微敛,假装淡定。 “云珩长得好看,实力又强悍,跟我正是般配。”赢倾温柔浅笑,“煜世子以后若是能遇到一个让你动心的人,年龄同样也不是什么问题。” “谢陛下吉言。”西陵煜谦恭道,“臣也希望早日遇到。” 还有沈聿,一个大男人整日里“煜煜”地叫,肉麻不说,还让人以为他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真不知道他嘚瑟个什么劲儿。 “看来倒是我白费了一番心思。”西陵茵叹了口气,“我还打算找个漂亮温柔的姑娘宠着你呢,没料到你居然不要。” 西陵煜连忙摇头,坚决不要。 皇族宗亲里合适的子弟其实不多,西陵瑾已经成了亲,正妻之位别想了,黎王府的西陵赋出了点事,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剩下的也就是楚王家的昼世子,淮南王家煜世子。 “其实我觉得娘说得有道理。”赢倾开口,“帝都温柔美貌的姑娘虽然不少,但今年算是比较特别的一年,不能说是被西陵赋耽搁下来的,但确实许多姑娘是因为西陵赋才至今留在闺阁之内,上到十六七岁,下到十四五岁的都有。你要是现在找的话,各式各样的姑娘都由着你挑,待到过几年,适龄的姑娘都出阁了,你再想寻个合适的也许没那么现成了。” “姻缘不可强求,臣不着急的。”西陵煜摇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抬眸看向沈聿,“沈九公子不是也没成亲吗?既然帝都世家女子剩下这么多,陛下索性给他指个婚得了。” 西陵煜暗搓搓地想,要是真有那么个女子能制得住这个妖孽,他定会拍掌叫好。 “煜世子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沈聿抬眸看他,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小爷后院里姬妾无数,需要你操心爷的婚事?” 137 脱胎换骨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煜语塞片刻:“你姬妾无数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当务之急还是娶个大家闺秀,把沈家香火延续了才好。” 当着长公主这个长辈的面,沈聿到底有所收敛,闻言只笑道:“我爹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爹。”西陵煜脱口而出,话音落下之际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虽说瞥见沈聿的表情有些不对,但占了便宜的感觉还是让他有点小得意,“咳,虽然我年纪跟你差不多,但你若是喊我一声爹,我也是愿意认下你这个儿子的。” 赢倾沉默地朝他看去,眼神落在难掩嘚瑟的某世子脸上,古怪,还有这般占便宜的? “煜世子真是可爱到让人手痒痒。”沈聿掰了掰手腕,掰得指节咔咔作响,“小爷觉得有必要跟你切磋一下,你要不要选个良辰吉日?” 西陵煜挑衅地看他:“你要是不怕死,我们就去军营里比试,规矩跟上次和主上比试时一样,谁输了谁挨军棍儿。” 沈聿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幽深难测:“你对军棍情有独钟?” 西陵茵笑看着两人:“都说沈家九公子性情乖张桀骜,难以相处,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沈聿闻言,顿时表情一收,优雅地说道:“长公主殿下圣明。小侄偶尔的确有些任性,但大多时候还是遵守规矩的,只是架不住旁人添油加醋,小侄也没办法不是?总不能堵住人家的嘴巴不让说话。” 此言一出,不只是西陵煜,便是西陵瑾和赢倾都对他投以复杂的眼神。 沈聿只当没看见几人的眼神,俊美的脸上一派怡然从容,唇角噙着的笑意看起来真是真诚极了,一双风流的丹凤眼流露万千风华,当真是老少通吃,只看得西陵茵都在心里夸赞,沈家这小子真好看,莫怪那么多女子为他倾倒。 “吃饱了么?”云珩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席间众人的动向,注意力全程放在赢倾身上,见她放下了筷子,“要不要再来一碗?” “饱了。”赢倾抚着隆起的腹部,“再吃就撑了。” 云珩放下筷子:“去内室榻上坐一会儿吧,喝点水润润。” 赢倾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她娘:“煜世子的婚事娘的确不用操心,眼下各大世家正是人心焦急之时,黎王府发生的事情又正赶上了时候,会让有心人以为我和云珩是借此机会打压前皇太孙,想站队的,想表明立场的,想窥探君心的,各种心思都有,娘若是理会了一个,其他人更是迫不及待找上您,到时候您想静下来都难。” 西陵茵淡笑:“你以为我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只是闲着也是闲着,陪他们坐下来喝喝茶,赏赏花,人多热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我感觉到了人多热闹的欢乐,其他的,娘心里有数,你放心。” 赢倾点头,沉吟片刻:“娘有没有搬进宫里住的想法?” “搬进宫干什么?”西陵茵挑眉,“当太后?别忘了你的父亲是谁,他可不是太上皇,我也不是太后,你只管当你的女皇,我的身份不会因为你做了女皇就发生改变。” 赢倾闻言,倒是难得想起了赢术贤,“不知道父亲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赢大人日子过得不太好。”沈聿闲适开口,“没钱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况且赢大人从前是人上人,人人捧着,现在赋闲在家,没钱又没势,人人都能奚落他,心情自然不好,以前宠若珠宝的周桐母女沦为被迁怒的对象,整日非打即骂,日子过得简直太悲惨了。” 说着叹了口气:“当真是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赢倾意外的:“沈聿,你居然对远在大乾的赢大人家情况如此了解?” “这有什么?”沈聿慢悠悠挑眉,“不仅是大乾的赢大人,还有淮国的楼姝意臣也了如指掌,西庆摄政王陈毅和小皇帝之间的情况,北疆境内什么时候会爆发小规模战乱,天下各地,消息尽在掌握之中。” “可真是个万事通。”赢倾轻笑,顺势问道,“对了,倾城公主跟雁过现在如何了?” 沈聿道:“妇唱夫随,合作无间。” “淮国皇帝还没驾崩?” “估计快了。”沈聿说道,“楼姝意回去之后,那几个皇子个个主动与她亲近,目的自然是为了打探太子楼尘的消息,却没料到楼姝意把他们玩得团团转,如今楼姝意和雁过已经一步步掌控朝局,只待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大概离驾崩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赢倾皱眉:“皇帝传位给谁?” “楼姝意。” 赢倾讶异:“姝意也想当女帝?” “不是。”沈聿摇头,“楼姝意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想做女帝,而是要把江山夺来,给雁过的侄子当。” 楼姝意若能顺利夺得帝位,待朝堂稳固,她跟雁过把所有大权掌握在手里之后,就可以收养雁过的侄子做自己的儿子,并扶持儿子为储,慢慢再择个合适的时机直接让他登帝,如此一来才算名正言顺。 二来雁渊的身份太过敏感,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楼姝意和雁过不会让他暴露在外人的视线之内,所以夺权一事到底还是需要耐心地磨。 “瑾世子都去给岳父拜年了,煜世子还要在这里留下去?”沈聿喝了盏茶,转头看向西陵煜,“要不要去沈家凑凑热闹?” 西陵煜不解:“去沈家凑什么热闹?” “沈家人多,处处都是戏,很精彩。” “我对你们家的勾心斗角一点兴趣都没有。”西陵煜嗤了一声,不过还是很快搁下茶盏,跟着站起身,朝西陵茵行礼,“姑母,我还要去军营,暂且告退了,祝姑母年节喜乐,身体安康。” “今天大年初一,不能休息一天?”西陵茵皱眉。 “将士们也挺辛苦的,今天大年初一,我去跟他们一起。”西陵煜解释,“中午饭我留在军营陪着将士们一起吃。” 西陵茵闻言浅笑:“身为主将,能时刻想着将士,你这个将军倒是不错的。” 西陵煜谦逊:“这是身为主将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西陵茵也没再说什么,只交代几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就让他离开了。 离开之前,云珩让他通知晚上跟窦溯一起进宫,西陵煜应了下来。 随后云珩借了长公主府的书房,叫了沈聿过去谈正事,留赢倾母女说些知心话。 “这两天有些冷,你在宫里注意照顾自己,眼下身子特殊,千万别染了风寒。”西陵茵命人拿了块柔软的毯子盖在赢倾腿上,“我这段时间没进宫,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 赢倾慵懒地倚着软榻:“娘离开东渭十几年,的确是该重新熟悉这里的人和环境。” “过来与我交好的人太多了。”西陵茵叹了口气,“果然人与人交往都是看身份下菜,说话处事的态度也完全取决于彼此的身份,跟人的自身毫无关系。” 赢倾静默片刻,心下明白她的意思。 奚落,嘲弄,踩踏,连带着女儿赢倾也跟着受尽贵女们的嘲弄。 虽然重活一世之后,赢倾早就不在乎旁人总是带着敌视的态度,可那些不善的言语和目光如影随形,只要她跟母亲出现在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就总会引发一番冷嘲热讽。 直到后来云珩废了皇帝,囚禁了太后,才让那些声音消失。 赢倾因为有孕在身,云珩这段时间又受伤,两人待在宫里静养,除了沈聿和西陵煜几人之外,旁人进不得大正宫,否则只怕也免不了宗亲贵妇和世家夫人们时不时带着女儿进宫拜见,借机讨她欢心,好给自家老爷或者儿子在朝堂上争脸面。 想到这里,赢倾一笑:“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世人汲汲营营一生所追究的不外乎这些,捧高踩低则是狭隘自私的天性使然,别往心里去,便能释然。” 西陵茵淡笑,她活到这么大岁数,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寻常这么大的姑娘就算如何聪慧,也断然没赢倾这般气度。 她目光探究地看着赢倾:“倾儿,你跟云珩之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赢倾一默,随即若无其事地挑眉:“娘为什么这么问?” 西陵茵笑道:“感觉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尤其是来到东渭之后,赢倾身上的变化很大,让人想忽略都难。 赢倾自己都觉得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说是脱胎换骨也不夸张,跟重生之后的变化不同,而是她整个人身上的气韵变得不一样了。 复苏的记忆融合了前世西陵莞羽的性情,登基之后不得不维持的端庄,以及有孕之后即将成为母亲的柔和,对云珩越来越多的爱,这些因素融合在一起,便沉淀了以前的浮躁,使得性情趋于平和。 138 弄假成真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以前在大乾时,我是丞相府的嫡女,跟贵女之间可以针锋相对,后来成了摄政王妃,便能仗着身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云珩的宠爱与包容给了我最大的底气,所以性情上便难免会发生一点变化,言行举止也会随之改变。” 赢倾淡笑,声音沉静,“如今到了东渭,成了万人之上的女皇,除了越发强大的底气之外,还有更多的责任加身,行为言语自然就该符合女皇该有的气度,总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小家子气,况且连云珩都因男女之情而温柔了起来,我这个小女子被爱磨去棱角而变得平和,不也正常吗?” 西陵茵沉默片刻。 她承认自己被赢倾这番话说服了,但总觉得原因远不止如此。 不过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似乎也并不重要,毕竟眼下的赢倾看起来的确是幸福的,眉梢眼角处处透着恬静,云珩看着她的眼神更是让最无情的人都能感觉到刻骨的情深。 至于女皇眼下的处境,她更不用担心,有云珩这个两国摄政王在她身边,没有什么状况是他们处理不了的。 西陵茵端起手边茶盏,沉默啜了口茶,沉吟道:“倾儿。” 赢倾抬眼。 “有件事,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西陵茵语气迟疑,“沈聿跟煜世子之间似乎有些古怪。” 赢倾心头无端一跳:“母亲的意思是……” “沈家九公子在帝都的名声我是听过的,对他虽不甚了解,可在看人这方面,自认也还有几分眼力。”西陵茵说着,及时补充了一句,“当年年幼无知,看错了你爹的情况算是例外。” 赢倾失笑:“是,谁年轻时都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 西陵茵言归正传:“沈九是个横行无忌的人,性情桀骜,做事从来随心所欲,可有一点,对于认识时间不长的人,他素来保持着疏离,不会刻意与人热络。” 顿了顿,“一旦真的热络了,通常意味着此人死期已至。” 赢倾一愣,随即摇头失笑:“娘多虑了,沈聿不会对西陵煜不利。” “就是因为没看出他对煜世子的敌意,所以娘才觉得古怪。”西陵茵眉心微锁,“他对煜儿的态度非同寻常。” 赢倾沉默片刻,道:“他们俩之前倒是经常开玩笑,荤素不忌,甚至为此还被云珩当庭罚跪过。” “有些事情在玩笑中笑着笑着就成了真。”西陵茵语气淡淡,“总之你心里有数才好。” 赢倾蹙眉:“娘的意思是,煜世子对沈聿……” “我眼瞅着煜儿倒是个没心没肺的,应该没什么想法。”西陵茵道,“但是那个沈聿就不好说了。” 赢倾沉思片刻,摇头:“不会,沈聿是个风流男子,后院姬妾无数,又经常流连于青楼之地,素来只听闻他跟姑娘们调情,还从未听过他喜好分桃。” 西陵茵闻言,眉眼间浮现些许犹疑。 “娘且莫多想,沈聿外表是个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人,实则重义气,他只是把煜世子当成了朋友。”赢倾淡笑,“而且煜世子的性子跟帝都世家公子不一样,可能对沈聿来说更投脾气,两人惯常说笑罢了。” 况且沈聿是家中嫡子,西陵煜又是淮南王独子。 贵胄家族子弟虽然比寻常人能享受到更多的荣华名利,与此同时也会受到相应的规矩约束,看起来随心所欲,却也是在规矩允许的范围之内随心所欲,关乎家族子嗣绵延这样的事情,沈首辅是绝对不可能由着沈聿胡来的。 西陵茵点头:“但愿是我多心吧。” 西陵茵被赢倾几句话说服,放下了心,然而另一边的书房里,云珩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的感情之事本王原本无意干涉,但沈家的将来和淮南王府的子嗣传承都容不得任何不该有的事情发生。”云珩声音冷峻,“你跟西陵煜平日里斗嘴耍趣,本王可以权当玩笑,但此类玩笑今日开始终止,本王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说笑。” 沈聿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微妙:“主上是担心我假戏真做?” 云珩声音淡漠:“不该发生的事情,就该防范于未然。” 沈聿摸了摸鼻子,反省自己最近的言行举止是不是真的让人误会,还是说,他在不知不觉中当真对西陵煜那家伙表现出了让人误会的兴趣? 然而此时回想起来,他对西陵煜的态度的确不太寻常。 沈聿敛眸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臣需要跟煜世子保持距离吗?” “分寸你自己拿捏。”云珩道,“本王只是提醒你。” 沈聿点头:“是。” 声音心里有数,却在心里反驳,主上是不是太敏感了? 云珩淡道:“这段时间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少去勾栏之地。” 沈聿想叹气,却还是应了下来:“是。” 云珩显然并未打算在大年初一就谈论什么政务,之所以把沈聿单独叫过来,就是为了提醒他注意分寸。 西陵煜跟沈聿不同,打小在军营长大的少年性子比较单纯,没沈聿那么多心思,也没有沈聿那么深的城府手段,更没有沈聿那般周旋于三教九流之地的老练。 跟在云珩身边的那五年,西陵煜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钻研兵法战术上。 沈聿以后可以成为朝堂上最成功的权臣,而西陵煜在权术上永远不可能及得上他,只适合领兵作战,保家卫国。 沈聿可以流连花丛,做到片叶不沾身,看似温柔的笑容之下也许恰是藏着最冷酷的心肠,而西陵煜却永远开不起这样的玩笑,一个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云珩不会允许自己手底下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管沈聿是调侃说笑,还是真有这样的心思,都必须尽早扼杀在萌芽之时。 其实在云珩提出这个问题时,有一瞬间沈聿也是懵的,但时间极短,短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就忽略过去了,然后就是下意识地否认。 只是在踏出长公主府大门时,沈聿却又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脑海中自然浮现出西陵煜那家伙俊俏的脸蛋,心头深思,若说自己对西陵煜当真没有一点想法,可能也有些自欺欺人。 毕竟他真的从未对一个男子产生过所谓的兴趣,西陵煜这个青年偏就勾住了他的胃口。 然而目前为止,他对西陵煜感兴趣的程度也仅仅局限于勾起了胃口而已。 沈聿虽然年纪轻,却是个城府极深的男子。 * 赢倾和云珩难得来一趟长公主府,原本打算留下来用完午膳再回宫,反正这两天休朝,回宫也是休闲地待着。 然而赢倾陪着长公主闲聊的当口,蒋家大房夫人和当今六公主,也就是二房蒋驸马的夫人,带着各自的女儿来拜见。 随即是武安公夫人,楚王妃,宗亲里的王妃夫人或者各家郡主,权贵家族的夫人和女儿纷纷来访。 “蒋家大房、二房两位夫人一起来,场面想来应该热闹。”赢倾懒若无骨地靠在云珩怀里,“武安公夫人也来了,魏云机这两天身子应该调养得差不多了吧,难得这位夫人还有心思跟其他夫人一起来凑这个热闹,就不担心以后在黎王妃面前难做?” 云珩眉目低敛,尤为喜欢此时赢倾这般靠着他的模样,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恬淡,是他曾经无数个夜里做梦都想要的画面。 “世家夫人也都要从利益出发。”他低声开口,“魏云机虽是受害者,可在世人眼中她名节已失,不可能再嫁与他人,只能委身西陵赋,但西陵赋已经失势了,魏云机在众多贵女之中已然成了个笑话。” 赢倾叹了口气。 虽听起来有些悲哀,但世道对女子的确不公平,撇开魏云机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这一点不谈,受害者成为笑话的确在很多时候都是无法避免的一种常态。 武安公府一直以来就是黎王府的党羽,如今魏云机更是成了黎王府的准儿媳,无疑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姻亲。 赢倾和云珩的到来,损坏的不仅是黎王府的利益,也影响到武安公府将来的地位。 赢倾轻抚着腹部,温声道:“云珩。” “嗯?” “还有不到两个月,孩子就出生了。”赢倾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其实我还蛮希望第一胎生个女儿的,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让人暖心。” 云珩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酷似赢倾的小脸蛋,迈着一双小短腿缠着让娘亲抱抱的画面,薄唇轻抿:“第一胎还是生男孩子好。” “先生个男孩。”云珩很快说道,“孩子出生之后可以尽早教他理政,过几年身体养好了,我们再生个女儿,儿子不在身边时就让女儿来陪你,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赢倾默然。 她发现云珩对第一胎生儿子的执念特别强烈,而且儿子出生之后就开始培养好像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早已做好了完美详细的规划似的。 算了,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讨论过了,赢倾略过不再提,开口:“云珩,你对断袖有何看法?” 云珩微默,“没什么看法。” “不鄙视?” “不会。” “那如果你手底下有人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你会赞成吗?” 云珩道:“你说的是沈聿?” 赢倾诧异,抬眸看着他:“你也看出来了?” “有点苗头。”云珩嗯了一声,“不过目前看起来没还怎么认真,应该只是说笑的成分居多,只是沈聿素来行事无忌,说笑的程度已超出了一定的界限,为了防止以后弄假成真,我已经警告过他。” 赢倾沉默片刻:“那看来就不是我娘的错觉了,她说沈聿的态度有些古怪。” 云珩道:“感情上西陵煜不是他的对手,容不得他乱来。” “沈聿的性子的确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赢倾失笑,“沈首辅宠儿子宠得有点不太像话。” 虽是这么说,可她其实清楚,沈聿的性子绝对不是宠出来的,沈家家大宅大,沈聿这样的性情城府,她猜测定是沈首辅放养出来的结果,故意放任他在众位庶兄的算计中长大,由此来培养他成为权臣接班人。 “早知道就不把之前那几个少年赏给沈聿了。”赢倾轻叹,“万一真让他成了断袖,沈首辅会不会想杀了我?” 云珩皱眉:“他不敢。” 赢倾失笑:“我说笑的。” 云珩眉心微蹙:“沈聿是个正常男子,没有断袖的癖好,你不用担心。” 赢倾嗯了一声,其实她还真想问一句,如果沈聿以后当真弄假成真喜欢上了西陵煜,他会阻止吗? 不过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无聊,想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别说云珩会不会阻止,毕竟他的意见并不是最重要的。 赢倾收了心思,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多心的事情。 暖亭外似是飘起了雪花。 赢倾看着,从云珩怀里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一阵寒风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赢倾打了个冷颤,“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下雪了。”她转头看向云珩,“瑞雪兆丰年?” 云珩走到她身边,把大氅披在她身上:“要看雪吗?” “想堆雪人。”赢倾笑了笑,“这场雪要是能下到明天早上,倒是可以让雪松、雪茶她们在大正宫外堆个雪人玩。” 139 君子动口不动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被云珩抱着,好一会儿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吩咐道:“雪茶,你去禀报我娘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是。”雪茶转身离开。 雪松和燕书一左一后跟在云珩身后,待雪茶走远了,燕书才笑道:“雪茶现在就是个专职跑腿的。” 雪松目光微转,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你呢?” “我?”燕书不解,“我怎么了?” “你就是个专职守门的。”雪松道,“门房,比雪茶还不如呢。” 燕书无言以对。 自打主子跟赢倾成了亲,他就不能随意进出寝殿,毕竟要注意男女之别,万一礼节上有所疏怠,不小心冒犯了女主子,王爷大概会直接削了他的脑袋。 他这个贴身影卫兼侍从地位一落千丈,现在完全不如雪松和雪茶在主子面前有存在感了。 原本还不觉得多委屈,此时被雪松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挺不是滋味:“谁像你似的这么幸运,都已经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我命苦,就只适合站在门口当值。” 雪松瞅了他一眼:“还委屈上了?” 燕书冷哼,不想理她。 “别委屈。”雪松随手捏了捏他的脸,“姐姐以后罩着你。” 燕书手里撑伞,自是不敢大动作阻挡她,一嗤:“谁是姐姐?” “我。”雪松毫不脸红,“我是主子面前大红人,没让你叫姑姑都不错了。” 赢倾偎依在云珩怀里听着两人斗嘴,唇角微翘,感觉许久没听到这两人如此活泼的逗趣了,不过燕书如今的身份地位的确大不如以前,是她的疏忽。 她想了想,笑道:“云珩,燕书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回去之后封他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你觉得怎么样?” 燕书一愣,御前一等带刀侍卫? 云珩低头看她:“陛下提拔,是他的福气。” 燕书闻言,连忙开口:“谢女皇陛下。” 然后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纠结地开口解释:“其实属下并不是想要封官,陛下……” “你不想做一等带刀护卫?” 燕书声音一卡,“想。” “那不就得了,你担心什么?”赢倾失笑,“怕我误会,还是怕你家主子误会?” 燕书很识时务:“陛下现在也是燕书的主子。” 云珩把赢倾抱进宽大的轿子里,对燕书当着他面拍马屁的举止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要能逗赢倾开心的事情,他素来不会阻止。 起轿回宫,待到雪茶把消息禀报给长公主,陪着长公主喝茶的夫人们都知道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要回宫,出来恭送时,女皇陛下的轿子已经走远了。 云珩把赢倾护得很严实,寒气一丝一毫都没有侵袭到她的肌肤,直到轿子抵达寝宫外,他亲自把赢倾抱起来,疾步走进寝宫内殿,暖洋洋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才伸手把赢倾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 赢倾对他像是呵护瓷娃娃的态度已经习惯,全程安静地配合,待在锦榻边坐了下来,她才感觉到自己像是重获了自由似的。 “都起来。”她看着殿内跪地行礼的宫人,语气淡淡,“平日里不用太多大礼,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凤长嫣走过来,恭敬地跪地请脉,其实赢倾身子没什么问题,然而怀着身孕的女皇陛下刚从宫外回来,依着规矩也是该诊脉一番的,事关龙胎,须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赢倾配合地把手腕伸出来,凤长嫣诊脉之后,安了心,行礼退了下去。 赢倾捧着热茶坐在窗前,提醒云珩:“别忘了给燕书提为一等侍卫…对了,燕书今年也不小了吧,有没有成亲的打算?” “我觉得雪松就不错。”赢倾目光落在雪松脸上,“跟燕书一起长大,一起学艺,还知根知底,尤其这脾气性情也相投……” 燕书一懵,他跟雪松? 雪松冷不防听到赢倾的话,还是一愣,随即开口:“属下跟燕书?” 赢倾淡笑:“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不愿意……”雪松眉头纠结了一下,语气迟疑,“只是感觉怪怪的。” 她跟燕书一直以来斗嘴斗习惯了,觉得燕书就是个憨憨,相处起来倒是轻松,因为没有身份之别,不需要顾忌什么,连男女之防都不怎么在意。 雪松想了想,倒也不是十分排斥,只是无法想象跟燕书成亲之后的生活画面,难道还是一天到晚斗嘴? 雪松轻咳,福身低眉道:“全由陛下做主。” 雪松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然而此时想到这里心头却无法克制地生出一阵动容,其实成不成亲的不重要,可赢倾能想到她的婚事,就等于是把她当成人看的,希望她有家有室有彼此依靠的人,而不是一个人孤独终老,无依无靠。 “谢陛下。”她半屈膝,再次行礼,恭敬而感激的态度,“属下……” “你的性情真不适合说什么煽情的话。”赢倾轻笑,“你们自己愿意就行,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子,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管你们什么出身,以后年纪大了总得过日子不是?” 雪松想了想,也跟着笑道:“其实属下本就打算伺候主子一辈子的。” “成亲了也不影响你在我身边做事。”赢倾道,“等以后挑个合适的,把雪茶也嫁了,你们俩都有个好归宿,我也就安心了。” “陛下。”燕书从殿外走进来,远远站着,低眉垂眼一派恭敬,“生人不可靠,不如熟人知根知底,陛下若是有心,就把雪茶也赐婚给属下吧,属下可以的。” 赢倾愕然抬头。 雪松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便是正在给赢倾梳发的云珩,也不疾不徐地抬头看了过来。 燕书眨了眨眼,朝雪松道:“娶一个也是娶,娶两个也是娶,索性一起娶得了,你跟雪茶两人的婚事不就都解决了?放心,我以后一定公平对待,绝不偏袒任何一个——” “你找死?”雪松柳眉一竖,视线里刚好看见雪茶的身影,转身就抡拳朝他迎面而来,并招呼道:“雪茶揍他!看他究竟有没有本事吃得下我们两人合攻?” 燕书见情势不妙,反应极快,刷的一下往外急掠而去:“君子动口不动手!” “谁是君子?”雪松风一般追了出去,“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不是你姑奶奶!” 雪茶站在外殿,动也不动地看着两人一逃一追,眉心微皱,觉得两人真是幼稚。 待在内殿的赢倾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失笑:“没看出来燕书还想左拥右抱。” “不用理他。”云珩给她梳理着一头乌顺的发丝,声音淡淡,“能娶上一个都是他的福气。” “我也这么想。”赢倾嗯了一声,“雪松和雪茶两人,一个就足够他招架了,还想两个都要?也不怕腿被打断。” 别说,雪松和雪茶两人若真是联起手来,燕书真不可能是对手。 “雪下大了。”赢倾转头看着窗外,“雪茶,让他们两个悠着点,别染了风寒。” 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做红娘其实也不错的,撮合一对对有情人,自己过得幸福,也乐意看着旁人幸福。” 云珩沉默片刻:“改日让雪松去了解一下,帝都世家未出阁的姑娘们还有哪些,等个合适的时机可以一批批召进宫来喝茶赏花,有合适的就给她们撮合了。” 赢倾微讶,转过头看他:“你认真的?” “可以先从皇族宗室的女儿开始。”云珩显然是认真的,“宁王府的西陵穗,楚王府的西陵情,还有其他郡王家里的姑娘——” “云珩。”赢倾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是这般无条件地宠着我,早晚会把我宠成昏君。” 云珩声音低柔:“不会。” “云珩。”赢倾唇角微扬,“登基这么久了,我们俩至今还没上过一次早朝,初七的朝议,我觉得一定会非常热闹。” 140 小兽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雪松,放、放手!你这样太粗鲁了,你这样太粗鲁了,雪松……”燕书矮着身体,伸手抓着雪松放肆的手,“姐姐,姑奶奶,你是我姑奶奶还不行?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娶你一个我都吃不消,雪茶那个冰块我哪敢要?饶了我吧雪松姐姐……“ 殿内两位嬷嬷和众多侍女愕然看着他,随即都掩着嘴笑,看着平日里正经严肃的燕书侍卫难得的怂样,觉得格外有趣。 赢倾坐在窗前,看着雪松一路把燕书从殿外揪到殿内,嘴角扬起,饶有兴味地开口取笑:“燕书啊,你不是说自己可以的吗?这怎么就不行了?” 燕书艰难拽下雪松的手,耳朵已经通红一片:“陛下我错了,都怪属下嘴贱,不该拿姻缘之事说笑,陛下跟雪松姑奶奶求个情,让她饶了我这次。” 雪松冷哼。 “我真的错了。”燕书眼巴巴地看着她,声音低了几个度,“其实我一直偷偷喜欢你呢,尤其喜欢你平日怼我的模样,特别可爱。” 雪松俏脸一红:“滚。” “得嘞,我这就滚。”燕书一溜烟跑殿外站着去了,浑然不管外面正在下雪,冷得紧。 赢倾没理会溜之大吉的青阳,戏谑地看着雪松:“追出去一个时辰,你们干嘛去了?” 雪松理了理有些微乱的发丝,恭敬回道:“属下跟他打了一架。” 赢倾失笑:“一架打了个把时辰?” “高手对决,打个三天三夜都可以不分胜负。”雪松诚实说道,“属下跟燕书武功不相上下,打上一个时辰是正常的。” 赢倾静默片刻:“就这点本事,还敢大言不惭地坐享齐人之福?” “就是。”燕书哼道,“不自量力。” 赢倾又笑:“以后好好治治他,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雪松低着头笑:“是,属下一定不让他欺负了去。” 站在殿外的燕书蓦地打了个寒颤。 站在殿门处的雪茶瞥他一眼,一哼,眼底划过幸灾乐祸的光泽。 大雪下了半夜,到了夜间越来越大,薄薄的一层变成了厚厚的一层,待到次日早醒来时,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 “这才是真正的下雪。”赢倾站在窗前,心血来潮地开口道,“雪松,应该让燕书给你堆十六个雪人当做聘礼,别致。” 雪松掩嘴打了个呵欠。 自打昨天得知要嫁给燕书之后,一整夜没怎么睡着。 赢倾说这句话时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就看出了一点异样:“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雪松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很奇怪,虽然属下也不是听到成亲就扭捏害羞的小姑娘,可昨晚愣是一夜没睡着。” 赢倾沉默片刻,挑眉道:“你激动还是紧张?” “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雪松拧眉,“就是脑子里不停地想东想西,想些乱七八糟的,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 赢倾道:“要不你再去睡一觉?” “不用。”雪松连忙摇头,“睡也睡不着,况且一夜不睡对属下来说也不算什么,以前常有的事,就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其他的没什么,陛下不用担心。” 赢倾嗯了一声:“要是困了就自己去睡,我这边暂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殿内人手也够用。” 雪松应下:“属下明白。” “大早上起来就看见外面这白茫茫的一片,心情都不一样了。”赢倾语调轻快,在窗边锦榻上侧坐了下来,“云珩这会儿在书房?” “是。”雪松点头,把宫女端来的燕窝粥放在赢倾面前的几案上,“柠王府的西陵扬公子一早呈了份折子,王爷看完之后就召了几位大臣进书房议事,去了已有半个多时辰。” 赢倾皱眉:“有事情发生?” “属下不清楚。”雪松摇头:“王爷没说,属下也没敢问。王爷出去之前只吩咐让陛下好好睡,不许任何人吵到您。” 赢倾嗯了一声,没再多想。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云珩都有解决的办法,稍后待他议事结束,也自会告诉她。 赢倾吃了碗燕窝粥,其他的就不再吃了,等云珩议事回来一起用早膳。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太寻常的消息?”赢倾看向雪松,“你听说过吗?” 雪松摇头:“东渭这边的情报都是沈公子和华公子在负责,他们听到什么动静会直接跟王爷汇报,属下和燕书暂时就负责宫里宫外的小道消息。” 赢倾了然。 赢倾猜测云珩手里的情报应该大半都是来自九华阁的情报网,那些无处不在的势力可以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搜集到重要的情报,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云珩所在的地方。 赢倾心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淮国有楼姝意和雁过在,正搅得朝廷内乱,一片暗潮汹涌,皇帝和皇子们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再生事端? 西庆摄政王跟小皇帝的权力之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大乾就更不用说了,有泰王那家伙在,还有云珩安排给他的左膀右臂,大乾应该相对平稳。 所以云珩一大早上召集这么多武将做什么? 赢倾喝了口茶,目光安静地落在窗外,正想着事,忽然视线里跃入一道纯白的身影,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外面白茫茫一片,那一闪而过的小东西和白雪一样的色泽,眼花也是正常。 赢倾正要打开窗户看个究竟,忽然一团雪球迎面扑来,直接砸在了她面前的窗棂上。 赢倾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朝后一退,站在她身侧的雪松脸色骤变,推开窗户冷道:“怎么回事?谁在外面放肆?” 大正宫外的侍卫听到动静,纷纷朝窗边涌了过来,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可女皇陛下受了惊吓却是事实,于是众多侍卫一窝蜂全跪了下来:“陛下——” “怎么回事?”雪松目光盯着窗子上那明显的雪渍,抬手拭了下窗棂上残留的碎雪,冷声问道,“这是谁做的?” 赢倾眉心微深,想到方才那白色的小身影,开口:“都起来吧,朕没受什么惊吓。” 雪松不放心,窗户上的雪水明明就有谁扔过来的雪团砸出的效果,大内皇宫,女皇陛下居住的大正宫,居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狂徒? 雪松问话的这段时间里,雪茶已经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把寝宫周围殿脊、亭台、树干、长廊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查了个遍,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赢倾又说了一遍:“都下去吧。” 赢倾说话时语调平淡,没什么不悦的迹象,可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很快回列站好,打起精神,巡逻也越发小心谨慎了起来,高度戒备。 雪松怕冷风吹着赢倾,赶紧关了窗户,眉心却仍是锁着的:“陛下,属下还是觉得此事可疑” “没事,不用担心。”赢倾一笑,“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只雪貂。” 雪松一愣,狐疑地转头看了看窗外,哪来的雪貂? “原本以为是我自己眼花,可这雪团是雪貂丢过来的,应该没看错。”赢倾轻笑,随即也感到狐疑,“只是这宫里怎么会有雪貂呢?皇祖父和他的嫔妃有谁养着这种小宠吗?” 雪松摇头:“没听说过,属下让人去问问?” “不用问了。”赢倾端起茶盏,声音轻快,“如果它是冲着朕来的,应该还会出现,这会儿不过是调皮罢了。” 说着,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朕有预感,它应该就是冲着朕来的。” 雪松讶然:“陛下如何确定?” “嗯,大概就凭感觉——”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吱吱的声音,赢倾和雪松同时转头看去,果然见通体雪白的小东西正扒着窗户,四爪用力,冲赢倾地叫:“吱!吱吱!” 赢倾伸手就要开窗,雪松眼疾手快地伸手阻止:“主子危险。” “吱!”小东西冲着雪松凶狠地龇牙,“吱吱!” 雪松皱眉,戒备地盯着它:“你从哪儿来?” “吱!” “谁让你来的?” “吱吱!”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让外面的侍卫把你抓起来,放在铁锅里炖,香喷喷的,可好吃了” “吱吱吱!” “雪松。”赢倾失笑,“别吓唬它。” 此时它像是未曾发现身后已被乌压压一大群侍卫包围,一个劲地冲着雪松叫嚣,像是吵架似的,甚至大有一副吵不过就要把雪松咬死的架势。 也亏得雪松武功高强,见过世面,否则岂不是被它吓死? 赢倾正要吩咐雪松开窗把它放进来,却见侍卫忽然齐刷刷全跪了下来,随即云珩走到窗前,伸手揪着小家伙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转身走进从殿门走进来。 141 得女皇者得天下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今日穿了一袭锦白长袍,衬得他丰神俊秀,眉目清贵恍若谪仙,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冷峻寒气,而多了一些不染尘埃的脱俗干净,俨然一副天人之姿。 赢倾一时看得晃神,随即轻笑:“今天这样的穿着,让我想起了之前在摄政王府的那一次,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为你倾倒。” 雪白的小兽在云珩手里吱吱地叫个不停,显然是在抗议他的粗鲁,然而云珩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浑然不理会它的挣扎。 走到赢倾面前,他打量着她笑盈盈的脸,低声开口:“有没有被吓到?” 小兽忽然就不叫了,安静地盯着赢倾,神态明显带着紧张。 赢倾沉默地看着它,抬眸看向云珩:“若是吓到了呢?” “雪松。”云珩把雪貂丢给雪松,“拿下去炖了,给陛下补补身子。” 雪貂吓得想逃,然而云珩和雪松都是高手,它纵然如何灵敏,又如何会是云珩和雪松的对手? 在落到雪松手里时,它蓦地发出一声吱吱的凄惨叫声,“吱!” 浑然没了方才跟雪松吵架时的凶狠。 赢倾觉得它太可爱了,叫声又实在可怜,连忙开口:“它没吓到我。雪松,王爷跟你说笑的,千万不能把这小可爱炖了,看它的毛发多漂亮。” 小家伙一听这话顿时安心了,挣扎着想要蹦到她怀里去,奈何雪松没松手,它想蹦也蹦不了。 “皮毛好看,可以剥下来做成毛领。”云珩语气淡淡,“正好现在天气冷,可以御寒。” 赢倾亲眼所见,云珩说出这句话之后,小兽蓦地打了个哆嗦。 她挑眉:“它居然真的听懂我们说话。” 说着,伸手从雪松手里把小东西接过来,放在腿上,抚着它身上柔顺没有一丝瑕疵的皮毛,“好软。” 云珩眸心微细,盯着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眼底有细微的寒芒流动,“雪松,通知御膳房,中午加餐。” “是。” “雪貂的肉貌似不能吃吧。”赢倾说道,“有毒?” 雪貂闻言精神一震,点头:“吱吱。” 赢倾失笑。 云珩不太开心地发现,赢倾居然被一只小畜生虏获了芳心,一时心头泛酸,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当真为我倾倒?” 赢倾微愕,抬眸看他一眼,点头轻笑:“嗯。” “那就把它丢出去。” “为什么?”赢倾不解,“对了,这只小貂是从哪里来的?九华阁饲养的小宠物?” 云珩微默片刻,淡道:“不是。” “那它……” 云珩伸手从她腿上把雪貂提起来,丢回给雪松:“带它下去。” “是。” 雪貂发出几声抗议,然而目光对上云珩那双淡漠的眸子,所有气势顿时偃旗息鼓,被雪松带下去了。 “你见过这雪貂?” 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过段时间有个人可能会来东渭。” 赢倾不解:“什么人?” “一个任性的人。”云珩语气听着很淡,像是对此人有着莫名的厌烦,却又出于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容忍的样子,“雪貂是他的宠物。” 赢倾倚着锦榻沉吟,须臾,道:“有话直说,我不喜欢打哑谜。” 云珩抬眸看她。 赢倾也看着他,却是面无表情。 “羽国有个淡漠名利不喜政务的王子,今年十八岁。”云珩垂眸,“擅长占卜问卦,预知未来,修为极深。” 赢倾不解:“羽国疆土不是很小吗?” 云珩点头:“羽国疆土不大,坐落在大乾跟西庆边境以南,十几年前依附于西庆,后来小皇帝即位,是这位王子施计改变了羽国弱势的处境,让摄政王陈毅答应羽国从此不再纳贡,这些年偏安一隅,倒也自在。” “所以呢?”赢倾拧眉,“这位王子不会也是带着前世记忆的吧,或者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珩抿唇,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悦。 “我猜对了?”赢倾愕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珩沉默片刻:“他是你认识的一个故人。” 赢倾安静地看着他,表情微妙,不过更多的是好奇。 毕竟能让云珩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人,想来应该挺厉害的,赢倾有些期待,转头看向殿内宫人:“你们都下去。” “是。” “现在可以说了。” 云珩看着她:“倾倾,你看起来好像很期待?” 赢倾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莞羽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她侄子吗?”云珩敛眸,“其实原本是要传给她弟弟的,只是大祭司说她弟弟乃是短寿之相,若是做了皇帝定活不过三十,不做皇帝也许能多活几年。” 赢倾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当初皇帝为了避免皇位之争,莞羽之后,隔了几年才有个第二个孩子,你说的那个弟弟是排行第二的皇子?” 云珩嗯了一声:“二皇子自小崇敬莞羽,姐弟俩感情非同一般。” 赢倾心里算了算二皇子的年纪,她记得云珩说过,西陵莞羽十七岁时,最大的皇子才十三岁,那位曾经跟云景行起过冲突的大皇子暂且不提,因为云珩说他死得早,而且身世有问题,所以不算在内。 西陵莞羽驾崩之时才三十岁,最大的弟弟二十七,其他的皇子年岁更小,所以只有这位最大的弟弟成亲生子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侄子就是这个皇子所出?” 云珩点头。 “可这个孩子年龄应该还小吧。”赢倾皱眉,“就算皇子二十岁成亲,成亲之后很快有了孩子,孩子也不过才四五岁。” “这在当时是最好的办法,可以避免朝堂动乱。”赢倾道,“莞羽临终遗诏,幼帝即位,命二皇子为皇父摄政王,直至幼帝年满十六归还朝政大权。” 赢倾沉默片刻:“莞羽三十一时驾崩,这位二皇子应该挺伤心的吧。” 云珩嗯了一声:“确实够伤心的。” 赢倾听他语气有些怪,抬眸看他:“你跟这人不和?” “嗯。”云珩压了压心头厌烦的情绪,也没在意赢倾说的是他而不是云景行,“他是个让人厌恶的人。” 赢倾不解。 西陵莞羽跟这位二弟感情很好,临终时可以把皇位传给他的儿子,并让这位二弟年纪轻轻就做了皇父摄政王,其实也就相当于在小皇帝年满十六岁之前完全地掌握朝政大权在手。 前世的云景行又是最爱西陵莞羽,那么他怎么会觉得二皇子是个让人厌恶的人? 赢倾暂时还没有恢复关于临终前的那段记忆,最近也没怎么看书,所以并不知道幼帝即位的这段历史。 大年之后初六,初七复朝的前一天,八百里加急的情报由边关探子日夜兼程急送而来,带着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焦灼:“南眉边关增精兵六万,从羽国绕道,正往东渭而来,领兵者乃是南眉皇帝之胞弟豫北王奚珹,打着联姻的名义而来,愿以豫北九城为聘,替南眉皇求娶东渭女皇为妻!” “简直岂有此理!” “南眉皇欺人太甚,我东渭女皇陛下岂能受此侮辱!” “别说女皇陛下已经成过亲,就算仍在闺中,跟南眉皇也是平起平坐的身份,他有何资格言及‘求娶’?” “是啊,就算想入赘,还得看陛下是否愿意呢,以九城为聘?真是笑话。” 面对这般挑衅,云珩的态度却平静得让人觉得古怪。 大年初七一早复朝,文武百官刚行了叩拜大礼,山呼万岁之后,宫外又一匹八百里加急快马赶至宫门外。 一身戎装的低级将领疾步入了皇宫大殿,跪地禀报:“北疆六皇子亲率精兵八万,从景国借道绕过大乾,正往东渭北城边关赶来,欲以附属景国及周边北疆七座城池为聘,求娶我东渭女皇陛下!” 大殿正前方丹陛之上,一袭尊贵龙袍的赢倾安静平稳地坐在龙椅上,声音平淡:“各位爱卿是否觉得奇怪,为何南眉和北疆如此毫无预警地率兵逼婚?” 云珩眉目淡漠,清贵的眉眼间一片幽深的色泽。 “这两日九州有了传言,得东渭女皇者得天下。”赢倾淡笑,“所以这不是南眉和北疆突然间的合谋,而是各国君王都有成为天下共主的野心,这个预言刚好给了他们借口而已。” “当然,他们应该也确实相信预言的真实性,所以才不惜许下富庶城池为聘,甚至直接率兵前来强势逼婚。”赢倾语气平静,“因为若真能得了朕,他们很快就可以得到整个天下,眼下不管许下多少聘礼,到时候自然又能回到自己囊中,这就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 “简直白日做梦!”苏丞相说道,“别说预言是否真实可信,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东渭女皇又岂是他们可以觊觎的?南眉和北疆真敢来,东渭铁骑定让他们来得走不得!” “丞相大人说得没错。”沈首辅点头,“别说北疆太子还在我们手里,若北疆真的态度强硬,就把淳于风和纳兰沉木捆起来带到阵前,看那领兵的六皇子会不会投鼠忌器。若他执意不改态度,便索性让他们兄弟相残,东渭兵马再跟北疆好好决一死战。” 142 不来就滚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首辅大人提议不错。”另有一位大臣附和,“北疆太子还在我们手里呢,就不信他们当真不顾太子死活而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娶我东渭女皇。” “就是!东渭有摄政王在,何惧他南眉和北疆?” “摄政王乃是一代战神,南眉和北疆加起来也不是摄政王对手。” “说得不错,东渭有皇夫摄政王在,南眉和北疆两国的狼子野心绝不会得逞!”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原本的怒气冲冲突然演变成了对摄政王的吹捧,坐在帝位上的赢倾表情微妙,想笑,却又担心有损女皇威严,于是只沉默地转头看了云珩一眼。 云珩捏了捏她细软的掌心,示意稍安勿躁,先让大臣们尽情地畅所欲言一番再说。 “女皇陛下,摄政王。”丞相大人躬身行礼,“南眉和北疆一事,不知该如何应付?” 赢倾神色淡淡:“虚张声势,不必理会。” “东渭兵力强盛,不惧任何一国兴兵来犯。”云珩语气淡漠,“南眉敢来,就做好损兵折将的准备;北疆敢来,就让他们的储君和六皇子同时葬身东渭。” 大臣们一凛,纷纷跪下高喊:“女皇陛下圣明!摄政王威武!” 云珩对此没什么反应,平静地扫视满殿群臣,声音淡淡:“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奏吗?” 关于前皇太孙下了大牢一事,既然女皇陛下已经给西陵赋和魏姑娘赐了婚,不如就小惩大诫一番放前皇太孙回去,让黎王一家团聚,毕竟也不能让魏姑娘遭了这番大罪之后还要守寡不是? 还有几位据称刚正不阿的御史甚至准备了好几道手本,全是弹劾沈首辅之子沈聿的,说他对黎王不敬,以下犯上,说他流连勾栏之地不务正业,说他断袖分桃行为不端…… 总之,近日来沈聿所有不怎么合规矩的行为都被御史们记在了小本本上,准备好好弹劾一番,让女皇陛下了解一下他们正义的气度。 “若是无事奏禀,就此散朝。”云珩站起身,声音淡漠,“有本要奏的,送达御书房,陛下有时间会处理。” 说着完伸手挽着站起身的赢倾,夫妻二人一道转身离开。 身后很快响起震天的声响:“恭送女皇陛下,恭送摄政王!” 初七傍晚,宫门外又一匹快骑匆匆赶到。 “西庆摄政王集结十万兵马,以边关三座肥沃城池为聘,求娶东渭女皇陛下!” 摄政王召集百官议事,此前还一度轻松的气氛瞬间不翼而飞,群臣仿佛预感了某种山雨欲来的不祥之感,朝中重臣和武将皆被召进宫商议对策。 “西陵煜率黑曜军五千铁骑即刻出发北上,沿途探查北疆兵马的消息。”云珩语气冷峻,“若军报属实,便快马加鞭赶赴边关,增兵防守,不得让北疆兵马踏进防线半步!” “末将领命!” “窦溯,你率五千玄甲军赶赴田州边疆,若是西庆摄政王陈毅当真率兵马而来,不惜一切代价取他的首级,本王要他有来无回!” “是!”窦溯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传旨淮南王,让他务必……” “报” 一个高亢的声音远远传来,御书房里众位大臣神经一凛,几乎下意识地变了脸色。 云珩面容淡淡,看不出清晰:“传。”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匆匆进来,跪禀道:“启禀摄政王,羽国王子燃止送来口信。” “说。” “除了南眉、北疆和西庆之外,不久之后大乾和淮国也会加入求娶女皇陛下的争夺战中,摄政王若想解决眼前处境,出兵不是上策。” “燃止王子已经抵达皇城之外,带话说,说……”卫兵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让摄政王亲自出城去迎接,他可以解决东渭眼下之困境。” “燃止王子?”沈首辅显然对天下事了解不少,此时皱眉开口,“羽国那位据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未卜先知之能的王子殿下?” 苏丞相方才听着湛若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此时听沈首辅一说,瞬间反应过来:“没错,就是他!我记得这位王子殿下好像天生拥有预言异能,能得知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羽国燃止王子? “父亲和丞相大人说的没错。”站在众臣身后不起眼角落里的沈聿开口,“燃止的确身怀异能,且淡泊名利,喜欢过安静隐居的日子,所以向来低调,天下知道他的人其实不多,因为此人不喜热闹,也很少展露自己的才学本事,此番主动来到东渭倒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大祭司不也能未卜先知吗?”群臣之中一位年老的内阁大臣忽然开口,“这位羽国王子难不成比大祭司还厉害?” “东渭两百年一次的女皇掌政,不应该是为了压制皇族血液里的好战天性?”武安公开口,“按理说女皇登基之后,东渭应该天下太平迎来一番盛世才对,怎么刚登基就惹得各国皇帝争相求娶,甚至不惜兵戈相向?” 云珩眉目骤冷,如冷剑般看着他:“武安公这是什么意思?” “臣没什么意思。”武安公躬身,“臣只是实话实说,摄政王应该不会阻止大臣们说实话吧。” “本王的确不会阻止。”云珩声音冷漠,“但所有涉及对陛下不敬以及胆敢质疑陛下的言辞,在本王这里却绝对不会被允许,这是禁令,是逆鳞,你偏要触犯,就莫怪本王无情!” 说罢,道:“来人!” “剥去武安公一等国公爵位,降为侯,罚俸半年,免朝议三月,带下去!” 武安公脸色猝变:“摄政王,你这是借机削——” “武安公!”苏丞相凛然开口,“御书房乃议事重地,你在此公然咆哮,成何体统?” 云珩坐在御案后的椅子上,修削的五指有节奏地叩着檀木书案,声音沉冷:“还有谁想对女皇陛下的登基提出质疑,现在可以提出来。” 重臣很识相地跪下表忠诚:“陛下登基乃是众望所归,臣等心服口服,不敢质疑,请摄政王明察!” 云珩目光沉冷,目光带着浓厚的威压落在眼前重臣身上,不发一语却能让人脊骨生寒。 “沈聿去接燃止进宫。”云珩站起身,语调冷硬,“他爱来就来,不来就滚。” 说着,径自起身离开。 云珩回到内殿看见赢倾正在逗弄那只雪貂,笑意盈盈的眉目一派温柔,看起来当真是岁月静好,一瞬间就抚平了所有烦躁的情绪。 云珩走过去,伸手拎起在她腿上放肆的雪貂,转身丢给雪松:“拿下去炖了。” 两日相处,雪貂知道他色厉内荏,根本不敢炖它,于是冲着他龇牙咧嘴:“吱吱!” 雪松见这小东西居然敢放肆,一时既是好笑又怕真惹恼了云珩,赶紧带着它下去了。 赢倾抬眸,浅笑柔和:“谈完了?” “嗯。”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随即淡道:“燃止来了。” 赢倾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厌烦,微默片刻:“各国派兵的事情应该不是真的吧。” “预言一事就是他散播出去的。”云珩薄唇抿起,眉目微冷,“各国君王就算如何没脑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派兵来犯,除非他们活腻味了。” 赢倾若有所思:“可八百里加急赶回来禀报军情的,应该是东渭的将士。” “障眼法罢了。”云珩语气淡淡,“有战场经验的武将可以用三千兵马制造出六万精锐的假象,何况燃止精通旁门左道,想要制造这种障眼法,于他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 赢倾扬唇:“你对他评价挺高。” 云珩不悦地看着她。 “生气了?”赢倾挑眉,“要我亲亲你?” 赢倾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唇瓣,安心做个顺毛的小媳妇:“你要是不想让他来,就把他赶出去,反正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有感情,所以这个醋你吃得太莫名其妙,生气也生得莫名其妙。” 云珩虽然占有欲强,总是乱吃飞醋,但其实很好哄。 被赢倾亲了亲,再软言软语两句,瞬间就让他心里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 “他此番有备而来,就算我把他赶出去,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云珩淡道,“连各国围攻这低级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不惜为此引发东渭朝臣的恐慌,足见这个人毫无底线可言。” 赢倾觉得云珩有时也挺幼稚的,不过幼稚得可爱。 “嗯,你说得对。”赢倾点头,“太乱来了,真应该让他受点教训。” 云珩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面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赢倾这般附和他,让他连继续贬低那讨厌家伙的兴趣都没了。 “主上。”西陵煜站在殿门外,探进一颗脑袋,“我能进来吗?” 云珩没说什么,在赢倾额头上吻了一记,起身朝外殿走去,“进来。” 西陵煜和窦溯一前一后进来,朝赢倾行礼:“参见女皇陛下,参见摄政王。” “两位将军免礼。”赢倾温和浅笑,“你们跟云珩谈正事,不用理会朕,当朕不存在就好了。” 西陵煜站起身,看着云珩:“主上,我还要不要率兵北上,去阻击北疆军队?” “不用。”云珩语气淡淡,“羽国来的那位王子有办法解决此事。” 西陵煜诧异,羽国王子当真有这么厉害? 云珩淡道:“玄甲军和黑曜军重整一事还顺利?” “顺利。”西陵煜点头,“主上积威深重,玄甲军得知这是主上的安排,没有一个人不服,窦将军这两天也一直与我配合,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云珩对他拍马屁的行为不予置评,淡道:“窦溯明日一早启程回大乾,从杭华手里接过玄甲军兵权,任杭华为玄甲军谋士,做你的副手。告诉泰王,本王今年之内会回去一趟,让他随时做好登基的准备。” 赢倾转头看他,暗道今年才刚开始,是年初就回去,还是年末才回去? “是。”窦溯低头应下,面上却难掩担忧,“各国围攻的局面,真的不予理会?” 云珩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南眉皇帝脑子进水了,还是北疆皇帝年老昏庸?” 窦溯一愣。 西陵煜也呆了呆,主上这是什么意思? 143 无奇不有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远道而来即是客,燃止王子请坐。” 燃止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开口却是确认的语气:“女皇陛下?” 赢倾浅笑点头:“是朕。” 燃止嚣张的气焰收敛了些,眉心微皱:“批阅奏折,决策朝事,不该是女皇陛下的权力吗?” 赢倾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朕怀有身孕,眼下不便操劳,所以政务由摄政王全权代劳。” 燃止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腹部,道:“怎么就有孕了?” 西陵煜冷笑:“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阿姐。”燃止开口,眉心微蹙,“你休了他吧,这个孩子我来抚养。” 云珩握着朱笔的手一紧,目光微抬,眼神里透着蚀骨的寒芒。 西陵煜则是一呆。 沈聿了然,此人果然跟女皇陛下有点牵扯,也难怪他家主上愿意容忍了。 “王子在说笑。”赢倾笑意微敛,“云珩是朕的夫君,朕怎么可能休了他?” “可是他……”燃止皱眉,“他不是好人。” 西陵煜转头看了眼沈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声开口:“他这里没问题?” 沈聿还没说话,却见云珩已经站起身,绕过御案,强势地把赢倾拥进怀里:“燃止王子长途跋涉,应该是累了。西陵煜,他既然有办法解决东渭被围攻一事,你跟窦溯便负责招待他,顺便与他一起讨论应付围攻的对策。” 西陵煜正要点头应下,燃止已先一步开口:“除非你让我进女皇陛下的后宫,让我做皇夫,否则我就让天下各国继续增兵,让东渭毫无反手之力。” 赢倾神色淡了下来:“燃止王子在说笑。” “阿姐,我没说笑。”燃止抿唇,“我是来保护你的。” 赢倾淡笑:“听说燃止王子精通占卜之术,能预知未来?” 燃止点头:“嗯。” “那么你预知到东渭会走向灭亡?” 燃止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头:“当然不会。东渭有阿姐做女皇,怎么会灭亡?” “那我这个女皇会被别国的君王抢去做夫人?” 燃止眉目骤冷:“谁敢?” 赢倾一笑:“既然没人敢抢我,东渭也不会灭亡,便说明我不需要旁人的保护。” 燃止一怔,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阿姐……” “况且朕的夫君本就是天下第一厉害的男子。”赢倾转头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云珩,眉目柔和,“以他一人之力,足以护我周全。” 燃止神色微僵,瞪了云珩一眼,“狡诈的狐狸。” 云珩单手轻扶着赢倾的腰,原本不太美妙的心情被赢倾一句话哄得烟消云散,此时正是春风拂面暖阳高照,自然不在乎对面这家伙幼稚的挑衅。 沈聿轻抚着下巴,暗自思忖,眼前这阵仗看起来不太对,燃止王子跟他家主上认识? 女皇陛下的反应却明显跟燃止王子不太熟,所以摄政王占据了妥妥的上风,这傲娇的燃止王子在陛下面前跟个小可怜似的,这么没地位,居然还敢拿架子? 沈聿心思转得快,很快把眼前的局面判断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最关键的原因还不太清楚而已。 不过原因什么的不重要,就像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云珩跟大祭司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但并不妨碍他对局势的分析。 “燃止王子今年十八岁了吧。”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唇角噙着几分笑意,“女皇陛下比你年轻,你堂堂一个成年男子在这里装小孩似乎不太合适,按照规矩,王子应该恭敬地称呼一声女皇陛下,并且依附属国的礼节参拜女皇陛下。” 燃止转头看他,眉目凛冽:“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我做事?” 沈聿笑容微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孩,唇角的弧度染了几分寒意:“方才爷说错了,王子不是在装小孩,而根本就是个幼稚无知的小孩。” 燃止一笑,显然不想与他浪费唇舌,目光很快落回到赢倾面上,道:“我的确不能让东渭灭亡,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各国君王对阿姐无礼,可如果阿姐执意护着这个人,我就让这天下大乱,让东渭苍生陷入战乱,让平静了六百年的东渭彻底颠覆,让这片疆土从此被战火与硝烟吞噬,阿姐说他是天下第一厉害之人,那么我们就看看,看他最会后如何力挽狂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头道:“眼下预言刚刚传遍九州四海,各国当然没那么快就起兵征伐,可纵使各国君王都顾忌着大乾战神的本领,这点顾忌也终将会被野心战胜,今日我在此立下誓言,不出两月,各国必定重兵而来,阿姐做好让云景行上战场的准备吧。” 话音落下,他身体一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正宫。 沈聿、窦溯和西陵煜都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出手阻止,也没有开口呵斥。 沈聿心思深,纵然心头惊疑,面上也不露丝毫异样。 云景行? 如果他没有听错,燃止方才的确说了这个名字,可云景行分明是两百年前昭华女帝身边独揽大权的摄政王,最后自刎而亡的东渭罪臣。 这个人说起云景行,是因为他把云珩当成了两百年前的云景行? “主上。”窦溯开口打破了平静,也拉回了沈聿思绪,“燃止王子所言,是否需要尽早做出应对?” “不用理他。”云珩语气淡淡,“你们先下去吧。若是在宫里遇到他,不用干涉他的行动,也不必刻意对他热情。” 窦溯点头,这句话其实跟他关系不大。 他不是东渭人,所以不用负责招待东渭的客人,且那位燃止王子与他不熟,看起来又是一点不好相处的样子,他没兴趣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沈聿和西陵煜就不一样了。 沈家九爷这两天已成了摄政王跟前的红人,跑腿办差都是他,招待客人也是他,所以对于这位燃止王子,就算云珩说不予理会,可该关注的还是要关注。 赢倾转身走进内殿,靠着锦榻坐了下来,端起银月呈上来的热茶轻啜一口:“燃止王子看起来比较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跟你所说的淡泊名利不太相符。” 云珩站在一旁,闻言点头:“的确幼稚。” 赢倾失笑:“你跟他积怨已久?” “算是吧。”云珩眉心微锁,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立场不同罢了。” 赢倾沉默片刻。 云珩亲口说过,昭华女帝之下的那些皇子们对这个姐姐很是崇敬,姐弟之间感情深厚,而两百年前的云景行却是造成当年内乱、间接害死西陵莞羽的凶手,不仅西陵莞羽的弟弟们这么认为,当年的东渭大臣们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不管是大祭司还是湛若,都认为云景行是当年的罪人,区别在于大祭司是侍神者,个人情绪没那么强烈,只是站在家国大义和天下苍生的角度予以谴责而已。 燃止却不一样。 他是亲身经历过当年混乱内战与生死离别的人,亲眼见着最爱的姐姐因某人而死,心头自然是恨,当然,也许早在云景行跟西陵莞羽相爱时,就勾起了这位皇子殿下强烈的不满,继而引起了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冲突。 西陵莞羽驾崩之后,这位皇子又不得不以皇父摄政王的身份担下整个东渭社稷,辅佐儿子直至幼帝十六岁掌权。 也就是说,他做了十年摄政王,而这十年里,他也许每天都在思念着自己的姐姐,思念每多一分,对云景行的恨就深一分。 站在旁观者的角落来说,赢倾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赢倾却没办法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别说她暂时还没有那段记忆,就算记忆完全恢复,她相信当年的西陵莞羽也不会怨恨云景行。 赢倾暗自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拧:“燃止应该没有前世的记忆吧。” 云珩嗯了一声:“他的确没有记忆。” 赢倾微讶:“所以他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因为擅长卜卦,能预知前世今生的事情?” “应该是吧。”云珩有些疏淡,像是对此人兴趣缺缺,“除了比较任性霸道之外,燃止其他方面本事确实不错,天下传言皆属实,没有夸大其词。” 赢倾哦了一声,暗道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赢倾想着燃止临走前的威胁,想问问云珩是否要做出应对,抬眸看向云珩时却明显察觉他情绪不好,眉心微锁,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赢倾猜想他应该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下意识地想开口安慰,可又不愿打扰他此时的思绪,索性就倚着锦榻安静地坐着。 “怎么不说话了?”云珩察觉到气氛的突然安静,目光微抬,看着静下来的赢倾,伸手把她圈在了怀里,“心情不好?” 赢倾看着他:“心情不好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云珩一怔,眸光微敛:“燃止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吓唬你的,他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赢倾沉吟片刻:“云珩,你现在是在犹疑,该如何处理这个人跟我的关系?” 云珩叹了口气,把下巴抵上她肩膀,声音低沉:“如果他执意要留在你身边,到时候就以女皇义弟的身份封个王爷给他做做,如此也不算委屈了他。” “他比我大两岁,让他做女皇的弟弟?”赢倾纠结着眉头,“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难道让他做你的哥哥?”云珩皱眉,“这样岂不是更奇怪?” 赢倾一时无言。 她其实想说,她压根就没打算把燃止王子留在东渭,可这件事貌似不是她能决定的,燃止大老远跑过来,显然不可能无所图,而云珩虽然不情愿,却也明显没打算把燃止赶走。 所以她觉得,云珩跟燃止好像才是这个相爱相杀故事里的两个主角。 亏得云珩此时情绪不高,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否则只怕立刻把她就地正法,让她好好体会一下究竟谁跟谁相爱,谁跟谁相杀? 144 不请自来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和赢倾正在用膳。 听到燕书禀报淳于风求见,赢倾着实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天色:“这么晚了,淳于太子来见朕做什么?” “属下不知。” 云珩开口:“他跟谁一起来的?” 燕书道:“那位脾气很冲的羽国王子。” 赢倾拧眉:“他们俩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燕书道:“属下不知。” 云珩却像是毫不意外似的,从容剥了只鲜虾塞进赢倾嘴里,淡道:“让他们进来。” “是。” 赢倾斯文地咀嚼咽下之后,才道:“他们俩在搞什么?” 云珩又剥了个给她,声音平淡:“你猜。” 赢倾一边享受云珩的投喂,一边费神去思索,然而还没开始想,淳于风和燃止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见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在用膳,两人皆是一愣。 一路寒风已经浇灭了淳于风的火气,除了被冻得发青的脸色之外,淳于风情绪看起来还好,进殿之后躬身:“小王不知女皇陛下正在用膳,冒昧打扰,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无妨。”赢倾淡笑,“这么晚了,淳于太子和燃止王子找朕有事?” 燃止不善地盯着云珩的动作,一片鲜嫩的鱼肉被挑出了刺,温柔送到赢倾嘴边,浑然不管还在外人在场。 燃止心头火起,几乎想上前掀翻膳桌,可目光触及赢倾那张带着浅笑温和的脸,压下了火气,面不改色地说道:“方才在宫里偶遇北疆太子,他非拉着本王子一起来,本王子不愿拂了他的颜面,就陪他一起过来了,陛下可以当做没看到我。” 赢倾闻言,漫不经心地挑眉:“是吗?” 燃止假装淡定,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鹿皮靴:“是。” 赢倾哦了一声,“那淳于太子找朕何事?” “小王在东渭待得有些久了。”淳于风语气诚恳,“这些日子多谢女皇陛下和摄政王的热情款待,小王铭记在心,只是临来之前父皇曾叮嘱过小王务必早些回去,所以小王想明日一早就离开东渭,早日回北疆去。今晚特来跟陛下告辞,还望陛下应允。” 赢倾眉心微皱:“北疆太子是嫌弃朕招待不周?” “不。”淳于风不得不违心否认,“陛下盛情,小王铭感五内,实在是身兼重责,不敢耽搁了时间。” 赢倾似是担忧:“可眼下天寒地冻,赶路只怕多有不便。” “就是。”燃止自言自语般低声咕哝,“这么冷的天,着急赶回去投胎吗?” 淳于风转头,阴沉地看着身边漂亮得像天使、性子却恶劣得跟恶魔一样的青年,阴冷开口:“燃止王子。” 燃止抬眸:“怎么?” 淳于风攥紧了双手,若此时身在北疆皇城,他定会让人把这个该死的人拉下去大卸八块。 怒火冲到头顶,淳于风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压下怒火,道:“燃止王子真有把人活生生气死的本事。” 燃止挑眉:“多谢夸奖。” “怎么了?”赢倾抬眸,目光在两人面上打量,“二位发生了冲突?” 燃止若无其事:“天干物燥,淳于太子火气旺盛也是正常的。” 淳于风脸色又是一青。 可他到底不愿在这里跟燃止撕破脸,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早些离开东渭,目前为止,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至于从燃止口中打探北疆局势,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他不愿意说,淳于风也不能撬开他的嘴。 他只是实在没想到,外传擅长占星卜卦能预知未来的羽国燃止王子,居然会是如此一副德行,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淳于太子若执意想离开,朕倒也不愿强留。”赢倾一笑,“不过这两天确实冷得厉害,若淳于太子不介意,可以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再走,晚个三五天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淳于风一天也不想等,多等一天就意味着他的储位多一分不保的风险,何况若有人诬告他通敌叛国,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到时候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于是他淡道:“东渭气候确实冷得让小王有些吃不消,所以才想着早些回去,路上冷忍忍也就过去了,陛下不用担心。”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摄政王觉得呢?” “既然淳于太子想走,我们也不便强留。”云珩语气淡淡,“太子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一早本王让人送你们出城,陛下身体特殊,就不亲自送淳于太子了。” 淳于风终于松了口气,颔首道:“多谢女皇陛下,多谢摄政王。” 顿了顿,“如此小王就不打扰陛下和摄政王用膳,就此告辞。” 赢倾淡笑:“望淳于太子一路平安,早日安然回到北疆。” 淳于风听到这句话,心头反而生出几分不安,原本可以离开的心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之前赢倾说过的话,以及云珩言语间的威胁,让他对从东渭到北疆到这段路感到不太平,可眼下他又着实不能在东渭久留。 淳于风很快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见燃止站着不动,道:“燃止王子还不走?” “本王子走不走关你什么事?”燃止瞪他一眼,抬脚走到膳桌前,“我也要吃。” 淳于风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合着这位燃止王子是个饿死鬼投胎? 赢倾态度温和,像是下午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过一样,浅笑道:“燃止王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坐下来一起吃。” 燃止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右侧。 嗯,赢倾左边坐着云珩。 淳于风皱眉,狐疑地看着一眼燃止自来熟的姿态,心里隐约才回过神来,敢情今晚这人一再强调他是陪他来的,真实意图在这里? 如此堂而皇之地坐在女皇身侧,不担心云珩会把他撕成碎片? 这般想着,淳于风目光朝云珩面上一瞥,却见云珩像是没什么反应,心头又是一阵深思,燃止王子跟摄政王也是旧识? 吹着寒风的淳于风拢着厚实的披风走了,殿内的燃止却掩饰着所有尴尬的情绪,光明正大地指挥着宫女:“我也要吃虾,你来给本王子剥两个。” 宫女见他大胆地坐在女皇陛下身侧,女皇和摄政王都没有说什么,自然不会违抗他的命令,正要过来伺候,却听云珩淡道:“你自己没手?” “本王子的手娇贵,天生就是让人伺候的,跟阿姐一样。”燃止看着他,“哪像你,天生就是个伺候人的,活该你是个奴才命。” 云珩面色却是惯常的波澜不惊,从容地挑了片嫩肉送到赢倾嘴边,显然对某人幼稚的挑衅并不在乎。 可是他不在乎,不代表赢倾也不在乎。 “燃止王子若是继续这般对摄政王口出恶言,朕就不能留你在东渭了。”赢倾唇角笑意敛去,语气淡淡,“摄政王是朕的夫君。夫妻本为一体,他若是奴才,朕又是什么?” 燃止脸色一变:“阿姐身份尊贵,跟他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 “不。”赢倾强调,“我跟他是夫妻,夫妻永远是平等的关系,不分尊卑。” 燃止皱眉:“阿姐这话说得不对。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跟君王平等,就算是夫妻也一样。历史上多的是被废的皇后,若他们都平等,皇后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妾’,为什么命运生死都掌握在君王手里?” 赢倾沉默片刻:“你是羽国王子,朕是东渭女皇,我们之间非亲非故,你不该叫我阿姐,我也不是你的姐姐。” 说完,她补充了一句:“况且年纪上也不合适。” 燃止一怔,看着赢倾的眼神里划过一抹受伤色泽,原就冷白的肌肤骤然变得跟纸一样白,昳丽容色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黯然无光。 赢倾见他如此,心头一时划过不忍。 虽然才接触不到一整天,可她知道这个少年并非怀着恶意而来,他只是心直口快,嘴巴毒了些,不管是他对她的态度,还是云珩曾说过的话,都足以证明前世他们之间感情极深。 甚至可以说,西陵莞羽这个姐姐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如果赢倾还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么依着西陵莞羽对这个弟弟的感情,也许只会呵斥他一顿,警告他的口不择言,可眼下这种情况,赢倾没有立场去教训他。 她清楚云珩对他的容忍,是因为云珩拥有云景行的记忆,对于东渭江山社稷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也愿意付出代价,所以不管是大祭司给他的惩罚,还是燃止对他的恶劣态度,他都忍下了。 然而他能忍,赢倾却不能忍。 云珩前世今生承受的已经足够多,多少苦痛独自咽下,从不曾诉苦一句,前世今生所求不过是一腔情深能得偿所愿。 比起那些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的男子,云珩所求真的不多。 赢倾没办法让他再承受更多指责。 就算真要指责,两百年前的事情也只是云景行跟西陵莞羽之间的事情,有权对此评判的人只有云景行和西陵莞羽,旁人就算如何亲密,也无权过多干涉。 所以就算可能会伤害到他,赢倾也不会任由他继续对云珩口出恶言。 “雪松。”赢倾开口,“让所有人都退下。” 雪松沉默地点头,打了个手势,宫人们低眉垂眼退了出去。 “燃止,前世的事情我偶尔会记起来一些,但不管是前世的云景行还是今生的云珩,他都是被人爱着的。”赢倾看着燃止,“前世莞羽心甘情愿为他扛下责任与世人的指责,今生的赢倾无怨无悔受他庇护,甘之如饴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子,不管是赢倾还是莞羽,感情上也许有过无可奈何之时,但感情从未有假,也从不愿意辜负他分毫。” 燃止没说话,眸光微敛,表情怔忡。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你现在把他千刀万剐了,能改变什么?”赢倾眉心微皱,“能让两百年前的莞羽复活?” “既然两百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你为什么还要由着他操控你的人生,回来做东渭的女帝?”燃止平静地开口,“莞羽姐姐临终前的愿望是做个平平淡淡的女子,相夫教子,不再被天下苍生和责任所牵绊,可你还是回到了东渭。” “因为前世做错事的人不止是云景行,愧对社稷的也不止是云景行,莞羽同样需要弥补自己的过错。”赢倾淡道,“我不是受他操控,而是如今回到东渭的日子对我来说不是逼迫,也没有不情愿,我是心甘情愿回来,纵然其中有些云珩的原因,可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身上流着东渭皇族的血脉。” 看似一座江山社稷的责任压在了她的身上,然而云珩方方面面都早已做好了最周密的安排,她这个女皇做得并无任何负担,权力掌握在她的手里,可朝政大事却皆由云珩一手把控,她根本无需操心。 云珩从不隐瞒她任何事情,政务会跟她商议,且大多是以轻松闲聊的方式,从不施加压力给她,而且她的意见通常都跟他不谋而合。 出于绝对的尊重,云珩既不会隐瞒她什么事,也不会给她增添额外的负担,不会让她烦心。 赢倾不认为这世间哪个男子能做到如云珩这般,心思缜密,手腕强悍,万事处理得面面俱到,还能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 难道她还要揪着过去的错处不放,让这一世本已经过得很辛苦的云珩再承受诸多折磨? “所以陛下回到东渭是出于自愿,跟这个人相爱也是自愿,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燃止看着她,眼神瞬也不瞬的,像是要确认她的心意,“就算他曾经做了很多错事?” 赢倾语气淡淡:“没什么可后悔的。” 燃止沉默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燃止王子若——” “此番不请自来,是我冒昧。”燃止站起身,退后几步,躬身表示自己的歉意,“套用一句淳于风的话,还望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多多包涵。” 赢倾蹙眉。 云珩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袍袖,神情难辨喜怒。 “我会很快回去羽国,以后也尽量不再踏足东渭,下午我说的那些话陛下就当我是在放屁吧。”燃止敛眸,声音寂然,再也没了丝毫炸毛的火气,“就此告辞。” 说完又施了个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站起身:“燃止。” 燃止脚步微顿,犹豫片刻,转头看向赢倾:“陛下还有事?” “今晚留在宫里住吧,外面天寒地冻,就别到处乱跑了。” 燃止摇了摇头,云淡风轻般一笑:“这座皇宫曾留给我太多刻骨铭心的回忆,我怕晚上做噩梦,就不留下了,多谢陛下好意。” 赢倾心头一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踏出殿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145 自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倾倾不用担心。”云珩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先回内殿休息,我去看看他。” 赢倾转头看他,蹙眉道:“你去?” 云珩漫不经心地点头:“男人之间没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他现在需要发泄,我去陪他发泄发泄。” 赢倾似是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却不忘交代:“那你别再犯傻,注意保护自己。” 云珩知道她是担心祭司殿的事情重演,失笑道:“放心,一个小破孩我还对付不了?” 赢倾嗯了一声。 云珩陪她进了内殿,给她腿上盖件毯子,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转身把放在床头上的书拿过来给她:“要是闲着无聊就看一会儿书,让雪松、雪茶进来陪你,我很快就回来。” 赢倾又叮嘱了一句:“别伤了他,也别弄伤你自己。” 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斜倚窗前,转头望着窗外夜色,一时只想叹息。 她在想,这个燃止前世如果也是这般脾气,西陵莞羽会不会气得想揍死他? * “燃止王子这是要出宫?” 身后蓦地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燃止脚步倏然一僵,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的云珩:“你跟踪我?” 云珩负手走近,一袭玄袍冷峻:“这座宫廷现在是陛下和本王当家做主,本王在宫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王子说这话不觉得可笑?” 燃止冷笑:“鸠占鹊巢,的确挺可笑的。” 云珩眉眼疏冷:“本王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刀山火海,地狱深渊,什么阵仗没见过?你就算竖起一身的刺,也伤不到本王分毫,反而只会让你在乎的人远离你。” 燃止被他戳中要害,脸色瞬间一沉:“如此不是才正合你心意?” “本王的心意是倾倾能快快乐乐,一生无忧。”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至于你,还没资格让本王放在心上。” 燃止被他一激,又要炸毛,却听云珩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这是要出宫?” 燃止冷道:“是又如何?” “下榻客栈还是青楼?” 燃止闻言一怒,他清贵的羽国王子要沦落到去青楼过夜? “不过以你这般走路的速度,只怕还没走到宫门口就赶上了宫禁。”云珩神色淡淡,“宫门落了锁,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燃止怒道,“你是说我故意磨叽吗?” 云珩唇角微挑,似嘲非嘲:“本王只是提醒你,要出宫就得抓紧,别误了时辰。” 燃止阴着脸,恨不得把他那张矜贵的脸揍成猪头。 “要不要打一架?”云珩敛眸,从容地理了理袍袖,“本王许久没活动筋骨了,今晚可以给你一个发泄的机会。若你有本事的话,也许还可以趁机杀了本王,以消心头之恨。” 燃止眯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珩淡道:“敢不敢,动了手才知道。” 燃止冷嗤,身子一闪,往安静的御花园方向急掠而去:“输了别去陛下面前哭鼻子告状就行。” 云珩不置可否,提气尾随而去。 快若流星,疾若电光。 两道身影在夜色中如影般飞掠,凌厉拆招,招招都是杀气,脚踩廊檐枝梢,袍摆飒飒,冬日里枯萎的花枝在劲风横扫之下凌乱翻飞,碎石疾射,枝梢断裂,两道身影交错,几乎分不清谁跟谁。 “我就早想好好教训你一顿了。”燃止边动手边说道,“前世今生不知想了多少回,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你就受死吧!” 云珩身姿轻盈掠起,踩了下细弱的树梢借力,神色比起燃止显然从容许多:“你什么时候开始恢复记忆的?” “关你屁事?”燃止丢下身上碍事的披风,身姿如大鹏展翅飞扑而来,随手折过的一截树枝在他手里化作利器,凌厉朝云珩劈了过来,“你今晚做好跪地求饶的准备就行!” 云珩淡哂:“小孩子果然都天真无知,连做梦都做得不切实际。” 燃止被他激得怒从心起,招式越见凌厉,抬手朝云珩劈了过去:“受死!” 云珩一只手应付得他都绰绰有余,就像他所说的,只是在对付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燃止堆积了满腔怒火,恨不得把云珩拍进泥土里踩上几脚,可想归想,纵使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始终连云珩的一根头发丝都够不着,于是御花园里无辜的花草树木便遭了殃。 燃止像一只气急败坏被激怒的豹子,只知道发动猛烈攻势,中间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可始终连云珩的一片袍角都碰不到。 如此打了半个时辰,力气消耗太大,攻势明显僵滞了下来,云珩寻了个机会,一脚把他掀翻在地,不待燃止起身,穿着黑色鹿皮靴的脚就踩上了他的胸口。 韩统领见状,正要带上上去,却见云珩转头看了过来:“退下。” 云珩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语气冷漠:“一直以来不只你想杀本王,本王也早就烦透了你。若非看在倾倾的面上,你以为自己有机会踏进这座皇城?” 燃止浑身力气全无,躺在地上仰望夜空:“踏进皇城又如何?阿姐还不是全心护着你?” “本王的媳妇,不护着本王难道还护着你?”云珩放下自己的脚,声音冷冷,“有本事自己也去娶一个能护着你的媳妇。” 燃止闻言又炸了毛,腾地坐起身:“那是我的阿姐。” 云珩冷道:“那是本王的妻子。” 燃止咬牙:“你真不要脸。” “彼此彼此。” 燃止脸色僵硬,好半晌才道:“你把阿姐带到东渭来,觉得对她公平吗?” “你觉得什么样的结果才是对她公平?”云珩语气淡淡,“做一个寻常女子,为了柴米油盐奔波?还是待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遵守旁人为她定下的三从四德?亦或者,嫁与权贵为妻,沉浸于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燃止语塞片刻:“阿姐才不会跟人勾心斗角。”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唯有掌握莫大的权力,坐上至尊至贵的位置,才能让所有心怀恶意的人闭嘴。”云珩负手,声音冷到极致,也孤傲到极致,“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没有人敢对她冷嘲热讽,没人敢出言挑衅无故找茬,无需为了生计奔波,不需要承受任何规矩的束缚,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燃止无法反驳。 “可她还是承担了天下苍生的责任。” “责任本王来担。”云珩道,“外面的风风雨雨本王也会替她挡得严实,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和委屈,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 “说得好听。”燃止冷道,“其实你就是自私自利,想把阿姐占为己有。” “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云珩挑唇,眉眼浮现煞气,“本王就是自私,就是要让她属于我一个人,其他人觊觎不得。本王的妻子,谁敢窥伺便是死路一条。” “就像两百年前杀死那些皇夫一样?” 云珩声音冷漠:“我可以做得比两百年前更狠。” “你当然可以。”燃止坐起身,唇角噙着冷笑,“以前你仗着阿姐的庇护就敢大杀四方,最后却无力收拾残局,害得阿姐英华早逝。如今整个天下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还敢逆你的意?” 云珩沉默片刻,声音波澜不惊:“你知道就好。”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会让阿姐完全恢复当年的记忆吗?” “不会。” “为什么?” 云珩薄唇微抿:“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想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他只愿倾倾接下来的日子幸福快乐,没必要回味那些早已逝去的伤痛。 燃止冷笑:“你在害怕。” 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幼稚。” 燃止咬牙。 云珩敛眸理了理袍袖,举步往御花园外面走去:“你要是想离开,明日一早可以跟淳于风一道走。” “谁说我要离开?”燃止站起身,“我偏就要留下来,我要天天看到阿姐,还要每天跟她一起吃饭、喝茶、聊天,说些天下大事给她听,就算她想不起我,也早晚会接受对我的感情——” “如果你想死,本王随时可以成全你。”云珩声音冷漠,“本王可以保证,你的死对倾倾不会有任何影响。” 燃止被戳中要害,瞬间气得脸色一青:“你敢?” 云珩懒得再理会他的幼稚言语,脚步从容地离开御花园。 回到大正宫,殿内灯火通明。 云珩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独自在宫廊下站了片刻,望着窗子里映着的身影,心头阴郁的情绪被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充实。 燃止说的那句话复又响起在耳畔:“两百年你仗着阿姐的庇护就敢大杀四方,最后却无力收拾残局,害得阿姐英华早逝……” 云珩注视着窗前那一抹能让他心安的倩影,眉眼寒冽之色褪去,温柔色泽萦绕眼梢,他没再逗留,很快抬脚往殿内走去。 146 见好就收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架打完了?”赢倾抬眸,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宽松柔软的袍子,斜倚锦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燃止有没有输得哭鼻子?” “他干不出这么丢人的事。”云珩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赢倾递过来的热茶,“困吗?” 赢倾摇头:“还好。” 云珩啜了口茶,眉目微深:“他是唯一一个让我烦得要死,却没办法下手弄死的人。” 赢倾失笑:“看得出来。” 这更能说明前世二皇子对西陵莞羽的感情之深,再加上临终授命,二皇子不得不挑起东渭社稷的重任。 云珩只看在这两点上,怎么都会忍着他一些。 “睡觉。”云珩放下茶盏,把她抱起来往内殿走去,“明日一早淳于风离开,禹逸应该也会顺势提出离开的要求。” 赢倾道:“早走早省心,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讨厌的人。” “放心。”云珩把她放在床上,低头亲着她的面颊,“至少十年之内,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过来打扰我们。” 赢倾挑眉浅笑:“不想吞并他们,索性就制造各国内乱,让他们自己人窝里斗?” 云珩嗯了一声:“我没时间收拾他们,留给我们的儿子收拾。” 赢倾躺在床上,目光发亮,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若我们的儿子也跟你一样,怎么办?” 云珩想了想,语气淡定:“所以必须先告诫他远离美人的诱惑。” 赢倾笑喷:“感情的事情很难说,越是约束,说不定越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那就给他置办个三宫六院,美人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云珩宽了衣袍,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声音不知不觉就平和了下来,“你没有的,他都可以有。” 赢倾简直要被他笑死:“云珩,我们现在讨论的人是你儿子,不是别人。” 云珩道:“我说的就是他。” 赢倾默然片刻,挑眉看他:“这么说来,你之所以对我死心塌地,其实是因为打小见过的美人太少?” “嗯。”云珩居然点头,“见过的真美人就你一个。” 赢倾无言以对,红唇却翘起:“云珩,以后谁再说你沉默寡言,我定要反驳他。” 云珩淡笑不语。 “燃止前世也是这般性情?” “以前虽然也讨人厌,但没这般幼稚毒舌。”云珩说着,沉默片刻,“倾倾。” “嗯。” “前世的事情你好奇吗?有没有弄清楚的想法?” “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赢倾淡笑,“如果被埋藏的那段记忆大多是伴随着痛苦和遗憾,那么就算想起来也只是平添唏嘘罢了,其他的还能起到什么作用?让我更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吗?可就算没有那段记忆,该珍惜的我还是会珍惜。” 云珩没说话。 “时间可以埋藏很多事情。“赢倾柔声说道,“你也可以去遗忘,没必要用那些过往的记忆折磨自己。” 顿了顿,“能参与到我们之间的,只有你跟我,其他谁也没资格对我们的感情指手划脚。” 云珩伸手把她圈进怀里,嗯了一声:“你说得对。” 次日一早,云珩为了让赢倾多睡一会儿,独自起身去早朝,命雪松和雪茶好好守着,不许任何人吵到她。 然而他刚离开半个时辰,外面就传来了燃止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要见女皇陛下!你们给我让开!” 正舒服躺在被窝里的赢倾被他吵醒,睁开眼,声音慵懒:“我这两天是不是太懒了?睡到现在都不想起。” 雪松笑道:“主子有孕在身,本来就该吃好睡好。” “云珩去上朝了?” “是。”雪松道,“王爷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一会儿。” “雪松。”赢倾躺在被子里叹息,“我上上上辈子一定是行善积德的事情做得太多了,这辈子才会遇上云珩。” 雪松失笑,哪来那么多上上上辈子?。 她真心地说道:“主子这辈子也是个心善之人,受得起王爷这份情深。” 赢倾笑了笑,从床上坐起身,“外面是燃止在吵?” “是。”雪松点头,把赢倾的衣服拿了过来,“雪茶已经出去拦着了,只是因为王爷有交代,禁军对他还算客气,没人为难他。” 赢倾起身穿衣,雪松示意殿外候着的宫人进来伺候。 小半个时辰之后,燃止被允许进殿,看见洗漱穿戴整齐的赢倾坐在榻上,他被冻得发青的脸色缓和了些,表情带着些许尴尬:“我……” “坐吧。”赢倾神色从容,面上带着笑意,好像昨日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早膳还没吃吧。” 燃止暗骂自己没用。 燃止磨唧唧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我就是想问问陛下,摄政王一人去早朝,陛下不担心他独揽大权,把你的权力架空?” 其实他原本是想问,凭什么云珩可以撇下女皇独自去早朝? 然而质问的语气到了赢倾面前不由自主地收敛了些,变成了询问。 “有什么可担心的?”赢倾淡笑,“我要那么大权力干什么?何况云珩只是体恤我,不想让我太辛苦。” “男人甜言蜜语时总有他的一套理由。” 赢倾失笑:“昨晚云珩没伤着你吧?” 燃止闻言,脸色瞬间涨红:“我又不是打不过他,只是让着他罢了。” “嗯。”赢倾点头,一副承了他心意的表情,“动辄打打杀杀其实也不好,有失君子风度,何况你长得这么好看,性情一定要温柔些,以后才有更多的姑娘喜欢。” 燃止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低声道:“摄政王没在陛下跟前说我的坏话?” “说你什么坏话?”赢倾失笑,“云珩是东渭摄政王,政务繁忙,哪来的时间说你的坏话?况且他又不是三姑六婆。” 燃止暗道,算他识相。 “不过云珩说你跟莞羽的感情极好。”赢倾淡笑,“所以我虽不记得你,他仍然愿意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忍让一二。” 燃止低声咕哝:“谁要他忍让?” 赢倾只当没听见,淡笑道:“我也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跟他和平相处。” 燃止沉默片刻:“如果他曾经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陛下会原谅他吗?” “我说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赢倾道,“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追究以前的事情,希望你也能放下过去。” 燃止正要说话,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头去看殿内,却发现殿内的宫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退了出去。 怪不得她能旁若无人地提起西陵莞羽而不担心被人怀疑。 燃止松了口气,却同时想起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于是抬眸看向赢倾,皱眉道:“陛下这般不太妥当。” “嗯?”赢倾挑眉,“什么不太妥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燃止道,“我不会伤害陛下,不代表旁人也不会,今天坐在这里的万一是别的男子……” “别的男子也不会有这般待遇啊。”赢倾温柔地笑了笑,“除了云珩,你是第二个可以跟我单独相处的男子。” 连云珩都不得不容忍他,足以证明他是值得被信任的。 燃止瞬间静了下来,眸光纠结:“陛下这是在笼络我?” 赢倾再次失笑:“我为什么要笼络你?” “为了让我跟摄政王和平相处。” “你们能不能和平相处,对我来说影响不是很大。”赢倾实话实说,“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以前的事情,那么不管我们之间曾经的感情如何,到底都是前世的事情,没必要拿到这一世来说。” 而她跟云珩,这一世却是实在的夫妻。 所以燃止跟云珩没得比。 赢倾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但意思燃止却并非听不懂。 所以如果他继续跟云珩僵持下去,赢倾依然会选择护着云珩,到时候若真惹怒了她,他才真的没有后悔余地。 眼下云珩还没到忍耐的极限,赢倾也好脾气地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给他留足了面子,他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之举。 燃止心里虽不太高兴,却也只能顺着她。 毕竟前世在西陵莞羽带着记忆的情况下,他都不是云景行的对手,何况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云珩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其实这次来,我原本是想制造个契机,让东渭完成统一大业的。”燃止说道,“云珩手里掌握着实力强悍的兵马,用之不尽的财富以及诸多将才,只要陛下有这个心思,云珩定能统一九州,到时候陛下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千古一帝,史书留名,以云珩对陛下的感情,倒也不担心他会谋权篡位,所以我才放出了那个预言。” 说到这里,他面上浮现几分歉意:“若此举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没关系。”赢倾不以为意地摇头,“不过我对成为天下之主没什么兴趣,云珩也没有那般野心,倒是让你白费了心思。” 燃止冷嗤:“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志不在此,没办法强求。”赢倾笑了笑,“何况东渭素来崇尚和平,让女皇登基本就是为了遏制战争。如果朕刚登基就征伐天下,把祭司殿置于何地?” 燃止道:“若是各国先出兵,东渭不过是顺势反击罢了,并不算违反规矩。” 赢倾道:“我比较喜欢安定的日子。” 此言一出,燃止顿时无话可说。 “听说你刚来一日,就给三个人算出了命格。”赢倾话题一转,眼神微妙地看着他,“禹逸真的会死?” 燃止并不意外消息传到她这里,点头:“命不长久。” “沈聿呢?”赢倾蹙眉,“你说他会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燃止撇了撇嘴:“反正他命中带煞,此生注定无子。” “你这样随口泄露天机,不担心遭到反噬?”赢倾皱眉,“世人不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吗?” “管他反噬不反噬,活得开心最重要。”燃止看得很开,完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活到二十岁跟活到八十岁,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赢倾沉默片刻,还是劝了一句:“以后最好还是改改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 “陛下放心,我心里有数。”燃止一笑,“昨天是因为气极了,心情不好,寻常时候别人三跪九叩求我给他相命,还要看我心情呢。” 147 嗜睡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嗯了一声:“这就好。” 燃止沉默片刻,小声道:“我想跟陛下一起用膳。” “好啊。”赢倾淡笑,扬声唤了雪松进来,“去准备早膳。” “是。” “云珩也该回来了。”赢倾说道,“刚好一起。” 燃止皱眉:“我不想看见他。” “这恐怕不行。”赢倾轻笑,“你只要待在这皇宫里,就无法避免要看见他。” 燃止撇嘴:“就不能把他派出去几天?” 赢倾托着腮,声音温柔含笑:“我舍不得他走。” 燃止静默,瞬间无言以对。 阿姐比前世好像更能直白地表达感情了,嗯,果然跟云珩那家伙学坏了,一点都不矜持。 “燃止。”赢倾拧眉,“沈聿的宿命可以改吗?” 燃止道:“我没仔细算过。陛下如果关心他的命格,待我休息几日,养足精神,再好好为他算上一卦。” 赢倾嗯了一声:“尽力就好,别太劳神。” 燃止点头。 雪松带着众位宫人布好早膳时,恰好云珩上朝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西陵扬和西陵绝二人。 进了殿,两人朝赢倾行礼。 赢倾打量了一眼,自从这两个少年到了云珩身边做侍读,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因为他们大多时间都被云珩安排在书房做事,并不会随时随地跟在身旁。 “免礼。”赢倾淡笑,“早膳备好了,你们俩留下来一起用吧。” “多谢陛下。”西陵绝恭敬地开口,“只是臣今天要回府一趟,望陛下恕罪。” 西陵扬道:“臣跟他一起去黎王府,探望一下陶姨娘。” 赢倾了然,转头吩咐朱嬷嬷:“去挑一些适合女子服用的补品,让他们带回去给陶侧妃补补身子。” “是。” 两个少年谢了恩,很快告退离去。 赢倾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云珩的表情,“今天早朝议事,没有人惹你吧。” “有。”云珩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告状,“那几位唯恐天下不乱的正义之士又叫嚣着要给你纳妾,恨不得马上把家里的儿子塞进后宫,我让人寻几个靠谱的媒婆,看谁家还需要婚配的,都给配上,免得整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 赢倾挑眉:“你没发脾气?” “没有。”云珩表现得很乖,“小鱼小虾,不值得大动肝火。” 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嗤笑:“明明是一只心狠手辣的豺狼,非要披着羊皮装温顺小绵羊,也不嫌臊得慌。” 云珩转头,声音淡淡的:“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喜欢。”燃止冷哼,“本王子乐意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云珩收回视线,懒得搭理他。 宫人端来温水给他净手,赢倾接过帕巾给他把手擦干,贤惠得像是个居家的贤妻良母。 燃止坐在一旁看得眼酸,起身道:“算了,我还是自个儿出去找点吃的吧。” 赢倾笑道:“怎么了?” “胃不好,怕酸。”燃止说着,径自往外走去,“这两天我会在皇城里溜达溜达,顺便去祭司殿找大祭司聊聊,陛下不用理会我。” 赢倾看着他离开,眉头拧了拧:“风风火火的,果然是个孩子。” “不用理他。”云珩揽着她一块儿坐在膳桌前,“今早禹逸果然也提出了告辞,我允了,让人送他和淳于风出了城。” “燃止说禹逸命不长久。”赢倾语气淡淡,“是因为之前让人递过去的那个消息?” 如果南眉皇帝知道禹逸居然是他父皇的私生子,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只怕他都容不下禹逸吧。 “嗯。”云珩点头,“君王猜忌之心一旦生出,禹逸确实死期将至。” 赢倾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西陵绝和西陵扬两人如何?” 云珩喜欢这种边用膳边闲聊的氛围,尤其只有他们两人,没有闲杂人等打扰。 “还不错。”一边给她布菜,他一边回道,“两人学识都没什么问题,也就是谨慎惯了,胆子不大,有主见却不敢多言。” “他们怕你,更怕多说多错,惹祸上身。”赢倾道,“不过也正常,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皇帝身边的差事都不好做,何况他们的身份本就比寻常公子矮上一截,谨慎少言才是正常反应。” 云珩想说他不是皇帝,更不是老虎。 不过赢倾说的有道理。 西陵绝和西陵扬两人的身份也的确让他们早早习惯了谨言慎行的作风,进了宫自然更得小心。 云珩没在这些小事上多做停留,专心投喂媳妇儿。 “今天外面阳光不错。”他道,“午时可以出去逛逛。” 赢倾笑意恬淡:“我这两天待殿内待习惯了,感觉整个人疏懒了许多。” “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云珩说着,声音低沉了一些,“辛苦你了。” 赢倾挑眉:“辛苦什么?这肚子怀的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还得管我叫一声娘亲呢。” 云珩闻言,眉眼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虽然以后难免要占据她过多的时间,不过想到他出生之后将要继承的责任,云珩觉得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 正月之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赢倾的肚子也越发大了一些。 临近产期,云珩早早就安排了八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四个医术精湛的女医,以及四个年轻乳娘和宫里经验老道可靠的嬷嬷全天候待命。 天气渐暖,赢倾偶尔也会去早朝,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云珩一人负责全部政务,朝臣们清楚女皇临盆在即,倒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提出异议,甚至为了让摄政王有个好心情,连选皇夫一事他们也识相地不再提及。 宁王府的事情传到宫里,正坐在宫苑里晒太阳的赢倾听完,颇觉有趣地勾起唇角:“荣将军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雪松陪在身边,初春的阳光温暖,落在脸上融融的舒服。 不过气候乍暖还寒,还是得注意着凉,所以雪松随身携带着披风,盖在赢倾身上,遮住了隆起的腹部。 “是啊,现在满城都在传瑾世子娶了个母老虎。”雪松笑着说道,“不过这荣将军也实在是厉害,不跟她们瞎吵吵,直接祭出御赐的鞭子,吓得那些小姑娘们花容失色,几乎是用遁逃的方式离开了凝王府。” 赢倾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勾起笑。 “还有些小姑娘私底下开始同情瑾世子,说瑾世子柔弱,平日里肯定经常挨荣将军的鞭子,说不定经常惨遭蹂躏,好可怜什么的……”雪松越说越上头,“属下听到这些,简直要笑死了。” 赢倾笑道:“荣将军只怕舍不得对瑾世子动鞭子。” “是啊,荣将军面冷心热,哪舍得对心上人动鞭子?”雪松笑着,端了两盘水果过来,放在一旁的花梨木案几上,“主子要不要吃点水果?” “不想吃,我这两日越来越嗜睡了。”赢倾抬手遮了遮眼,声音听着有些疏懒,“总感觉睡不够一样。” “主子身子越发重了些,疲惫嗜睡应该也是正常的反应。”雪松道,“不过等小主子出生应该就会好些了。” 赢倾嗯了一声,微阖着眼,轻抚腹部:“也不知道宝宝长得像谁多一些,要是能生个跟云珩长得一样的小家伙就好了。” 雪松轻笑:“王爷说不准还希望生一个长得像您的小主子呢。” 赢倾笑了笑,没说什么。 “怎么了?”赢倾坐起身子,并不意外自己此时正躺在床上,她斜靠着床头,“政务忙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坐在床沿看着她:“有没有什么不适症状?” “还好。”赢倾回想了一下,“我睡了多久?” “时间不长,不到半个时辰。” “太阳晒得太舒服了。”赢倾浅笑,“我现在像不像某种四肢不勤的动物?” 云珩摇头,端了杯水喂给她:“润润喉。” 赢倾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这两天怎么没看到燃止?” “他在祭司殿。”云珩唇角轻抿,“你想见他?” 赢倾觑着他的神色:“没吃醋吧?” 云珩失笑:“没。” “那就好。”赢倾也笑了笑,“之前听燃止说起过沈聿的事情,想问问他给沈聿卜卦的结果。” 云珩眉眼微动:“沈聿?” 赢倾把燃止的话复述了一遍,并道:“沈家嫡子应该不至于无子,燃止答应帮他重算一卦。” 云珩闻言,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这两天一直在祭司殿,不知道跟大祭司在一起琢磨什么事。” “云珩。”赢倾抬手,温柔轻抚他的眉心,“不用担心,太医都说这是正常情况,我也就懒了一些,比以前爱睡了些,没什么其他的不舒服,你不用太敏感。” 云珩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倾倾。” “你看我这两天吃得也好,脸色红润有精神儿,你要是担心,我以后白天就少睡一会儿。”赢倾取笑,“马上要当爹了,是不是特紧张?” 临近产期,云珩的确有些患得患失。 即便如此,云珩还是紧张不安。 如此稳当到了二月底,赢倾肚子终于发作了。 这两天云珩当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听到赢倾喊了一声肚子疼,反应极快地把她抱起来走进产房,稳婆们各就各位,忙忙碌碌,宫人捧着生产用的物件进进出出,很快忙作一团。 直到一声急喝响起:“陛下生孩子,男人待在这里做什么?烦请摄政王先出去!” 148 喜降麟儿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长公主跨进门槛,一身华服衬得气度高贵:“把陛下当做寻常女子看待就行,不用战战兢兢,一个个都放松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那么紧张做什么?” 云珩听到赢倾的痛吟声从里面传出来,一颗心都疼得拧到一块儿,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咬着自己的手才好。 “云珩。”西陵茵皱眉,“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云珩敛了敛神色:“我陪着倾倾——” “陪着她?除了添乱,你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西陵茵皱眉,“不然你来替她生?” 云珩语塞。 “出去。”西陵茵伸手,强行把他推了出去,“外面候着。” 云珩头一次被人连推带吆喝地撵了出去,并眼睁睁看着殿门在眼前被关上,一句话说不出来。 “堂堂摄政王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身后传来冷哼,伴随着燃止嘲弄的表情,“真是难得一见。”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向眼前紧闭的殿门,根本没心思搭理他,方才赢倾咬着牙忍痛的画面还印在脑海,让那颗素来强悍的心脏都绞在了一起。 “陛下不会有事的。”燃止见他如此,开口,“这几日我一直待在祭司殿给陛下祈福,请神灵保佑陛下平安诞下皇子。你若真担心,不如把自己打晕了睡一觉,说不定等你睡醒了,就听到了陛下母子均安的消息。” 在祭司殿感应到帝星即将降生,所以他才急匆匆去了趟长公主府,把云珩的丈母娘请了过来,否则这偌大的皇宫还真没人能制得住云珩。 听了燃止的话,云珩心下稍安,有祭司殿的庇佑,倾倾应该不会有事。 暂时压下对他的厌烦,他道:“多谢。” “说什么废话?”燃止冷笑,“本王子给阿姐祈福,需要你的感谢?” 要搁以前,他定然还会加上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之前赢倾让他说话温柔点,于是这两天他一直试着修身养性,让自己看起来有风度一些,不再那么毒舌。 云珩当然不会在意他说话是否中听,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赢倾身上,根本无心理会其他,殿门紧闭,看不到里面,他转身走到窗前,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殿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朱嬷嬷走出来,表情恭敬又有些复杂:“摄政王,长公主殿下让您先去休息,别杵在这儿。” 云珩眉头一皱:“本王不进去添乱。” “长公主是让您去做正事,不用——” “守着陛下就是本王的正事。”云珩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孩子多久能生下来?” “这……”朱嬷嬷面上浮现迟疑,“说不准的,有些女子生产快,两三个时辰就出生了,有些慢,说不准要个两天一夜都可能……” 云珩脸色微变,薄唇抿了起来。 “摄政王不用担心,陛下和小主子都会安然无恙。”朱嬷嬷说完,也不管摄政王会不会照着长公主的话去做正事,很快就转身回了殿内,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云珩站在窗外,沉默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脚步声凌乱,伴随着稳婆们的安抚声,唯独没有听见赢倾的声音。 云珩一颗心不由又悬了起来。 赢倾喊疼,他跟着疼,赢倾忍疼,他跟着揪心。 “前世也不是没生过。”燃止声音低低响起,音量小到只有云珩能听见,“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一关的,你要真是心疼,就不该让她受这份苦。” 云珩微怔。 他其实已经许久没去回想前世的事情,现在想来,只记得当初西陵莞羽生完孩子之后虚弱的脸色,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尊贵的女皇陛下有那般虚乏的状态。 只是那时他没有时间陪在身边,因为后宫几个皇夫趁着陛下临盆之际算计他,甚至不惜给西陵莞羽下毒,欲嫁祸到他的头上。 直到一声婴儿啼哭响起,刚诞下皇子的西陵莞羽在宫人小心地搀扶下,出现在灯火明亮之处,带着威压的目光扫视眼前混乱场面:“这是干什么?要逼宫造反?” 那是云景行第一次看到如此虚弱的西陵莞羽。 “摄政王在想什么?”燃止嘲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陷入回忆中的云珩,“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无能,只顾着对付情敌,最后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害得阿姐一次次为你善后的场面?” 云珩淡漠开口:“倾倾不是当年的莞羽,我也不是以前的云景行。” “自欺欺人。”燃止道,“你就是云景行,云景行就是你,否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至于陛下,不过是从以前她护着你,变成现在你护着她而已,有什么区别?” “需要我把你打晕吗?”燃止皱眉,盯着云珩煞白的脸色,“这要是让大臣们看到,还不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燃止。”云珩转头看着他,“女子生产不是很疼吗?” 燃止被问得一懵:“我又没生过,我怎么知道?” 云珩眉心紧蹙:“倾倾怎么没喊呢?” “应该还没到喊的时候吧。”燃止猜测,眉头也是拧得紧紧的,“你没听方才那位嬷嬷说吗?有生得慢的都得一两天,现在就开始喊,得喊到什么时候?喊得没力气了怎么办?” 云珩一听这话,再想到赢倾刚才那一丝丝压抑的呻吟,心头越发焦灼。 燃止见他如此,也是有些无奈。 如此情绪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太阳落了山,夜幕降临时分,殿内突然响起一声痛呼,云珩心头咯噔了一下,霎时什么也顾不得,转身就要从殿门冲进去。 “摄政王,您干什么?”朱嬷嬷一惊,下意识地把他往外推,“您不能进来!” 殿门被关了起来。 因为帮不上忙而守在宫门外当值的雪茶和燕书彼此对视片刻,大概从未见过他家王爷此时这般失控的神色,犹豫又犹豫之后,燕书终于探过头来,望向吃了闭门羹的云珩:“主子,要不咱还是去御书房处理一下政务吧,陛下这边有什么消息,稍后让雪茶去通知王爷。” 云珩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到燕书的话一样。 倒是燃止转头瞥了燕书一眼:“此时此刻就算天塌下来,或者外面有人带兵逼进宫来意图造反,你家王爷也不会离开一步。” 燕书闻言,收回探出的脑袋,乖乖站好。 如此又过半个时辰,随着赢倾一声扬高的嘶吟,殿内终于响起让人松了口气的声音:“生了生了!小主子出生了!” 云珩踹开殿门,再也无法克制地冲了进去。 “哇!”婴儿啼哭的声音跟着响起。 燃止也想跟着进去,然而脚下刚抬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呼:“摄政王,您怎么又进来了?陛下还没收拾妥当——” 随即响起长公主沉稳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云珩心急如焚地进入内殿。 “恭喜陛下!恭喜摄政王!陛下顺利诞下皇子,母子均安。” 燃止蓦地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此时殿内这场面他要是真敢进去,只怕云珩那泡在醋缸里的性子和残酷狠辣的手段,能直接把他阉了。 这般一想,燃止转身往外走去。 稳婆们各自忙着事,利落地用温水给刚出生的小宝宝清理身子,包上提前准备好的襁褓,满脸喜色地抱过来给云珩看:“摄政王,这是小殿下,是个皇子呢。” 然而她们尴尬地发现,摄政王连眼角都不曾瞥过来一下,瞬也不瞬地看着刚生完之后满脸苍白疲色的赢倾,表情白得吓人。 西陵茵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理会此时这个不正常的摄政王。 “倾倾。”云珩在床头蹲跪下来,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你怎么样?” “我没事,不用担心。”赢倾虽已精疲力尽,却还是勉强扬唇笑了笑,伸手轻抚着云珩没什么血色的脸,爱怜地看着云珩,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西陵茵道:“云珩,你先出去一下。” 云珩刚缓过神,苍白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又要被赶出来,表情骤然一变。 “你先去外面等。”赢倾轻声开口,语调带着几分安抚,“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进来了,等她们忙完。” 云珩抿唇,沉默地看着她片刻,点头。 “孩子抱着。”西陵茵从嬷嬷手里把刚出生的孩子接过来,硬塞到云珩怀里,“这是你的儿子,你不看看?” 云珩刚站起身,怀里就多了个刚出生的奶娃,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西陵茵说道:“去外殿等。” 云珩抿了抿唇,不舍地看了赢倾一眼,得到她虚弱的一笑。 云珩心头一悸,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记忆里的那次宫变,产后虚弱的西陵莞羽在斥退围宫的大臣之后,也是这么对着他笑,笑得他心头钝痛又自责。 云珩只得先离开内殿,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往外走去。 走到外殿,他低头看着襁褓中孩子白嫩的脸蛋,不知不觉开始打量了起来,端详着儿子的眉眼,起初没什么感觉,越端详越觉得奇怪。 云珩一手托着襁褓,腾出一只手在孩子的小脸上比划了一下,嗯,确实没有,大概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小。 云珩心头泛起嘀咕,他家倾倾长得倾国倾城,孩子怎么这么丑? 倾倾一直说他生得好看,天下难寻的姿容,怎么儿子长得这般模样? “怎么了?”西陵茵走出来,注意到云珩端详孩子的表情有些异常,“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云珩抬眸,眼神微妙地看着丈母娘:“岳母大人有没有觉着这个孩子长得很奇怪?” 他想说长得丑,但怕被倾倾听到之后会伤心,所以问得委婉一些。 “长得奇怪?”西陵茵被他问得莫名,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孩子的五官轮廓,“哪里奇怪?这不长得挺好看吗?看看这小脸蛋多俊俏,以后铁定是个丰神俊秀的佳公子。” 云珩狐疑,盯着孩子的脸看个不停,怎么也没看出俊俏在何处。 “刚出生的婴儿都这样,过几天五官长开了,就会显得红润又白嫩。”西陵茵说着,用小勺子喂了点清水给小宝宝,看着他小嘴吸着水咽下,可爱极了,于是笑道,“你看多可爱,这么有精神,不愧是龙子,生下来就要背负苍生大任的。” 云珩听到这句话,眉眼终于舒展。 西陵茵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给孩子喂了点水,见云珩抱孩子的姿势实在别扭,转头吩咐乳母:“把小皇子抱过去,等他饿了就可以喂奶了。” “是。” 云珩把孩子递给乳娘,手里空落落的,又开始担心起赢倾。 不过盏茶左右,朱嬷嬷就转身走了出来:“摄政王,陛下已经收拾好了。” 没等她说完,云珩就抬脚走了进去。 床上已经收拾得整洁干净,赢倾微阖着眼,一头乌黑发丝披散在枕上,脸上汗渍已经洗净,看起来清爽了一些,可还是难掩虚弱疲色。 西陵茵吩咐雪松:“给她们拿赏银,多拿些。” 雪松点头应下。 “倾倾。”云珩握着她的手,“很累?” 赢倾睁开眼看他,唇角带着几分笑意:“其实还好。” 云珩抿唇:“生这一个就够了,我们以后不生了。” 149 有问题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可是我还想要个女儿。”赢倾声音有些哑,唇角的笑意虚乏却柔和,“一个孩子不觉得太孤单?” 云珩看着她,唇角抿得紧紧的。 “儿子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赢倾声音柔柔的,“他长得像谁?” 云珩犹豫片刻:“像我多一些。” 那么丑的儿子,总不能说像倾倾吧。 “是吗?”赢倾目光落在云珩俊美的脸上,显然很高兴,“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宝宝。” 云珩不忍心告诉她,儿子跟漂亮实在不沾边。 “阿珩。”赢倾轻声开口,“我想睡一觉。” 云珩一怔,目光落在她干涩到脱皮的唇瓣上,心尖一拧,低声道:“喝点水再睡?” 赢倾嗯了一声。 “陛下。”雪松走过来,端来了一碗热水,“这是长嫣姑娘刚煮好的姜糖水,喝点对身体好。” 赢倾起身,云珩连忙伸手把她扶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端起姜糖水吹凉了些,云珩自己先尝了一口,甜甜的,带着点姜辣味,不过味道还好。 他端着碗仔细喂给赢倾,赢倾实在是渴了,几乎没停歇地把一碗姜糖水喝完了,产后身体本就虚,容易出汗,这一碗姜糖水喝下去,浑身又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白皙的额头上泛起晶莹,雪松拿拧干的软帕子给拭了去,重新扶着赢倾躺下。 云珩一口也吃不下。 雪松给他搬来了椅子,云珩就这么坐在床前,握着赢倾的手不放开,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上,想着她方才看他的眼神,心头生出一些隐约的猜测。 “云珩。”西陵茵走过来,声音淡淡,“这里我来守着,你先去用膳。” “我不饿。”云珩转头,“岳母大人今晚是回长公主府,还是留在宫里住下?” “本宫今晚宿在偏殿,跟乳娘一起照看下孩子。”西陵茵道,“孩子名字起了吗?” 云珩点头:“倾倾准备了几个,不过暂时还没决定。” 西陵茵表情微妙:“这是你的儿子,你对孩子取什么名字就没个想法?” 云珩确实没什么想法:“倾倾决定就行。” 西陵茵决定放弃跟他沟通,淡道:“雪松,你家王爷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去给他盛碗粥端过来。” 雪松应了一声,照做。 一会倒也没再拒绝岳母的好意,起身去洗漱了一番,吃了碗粥,继续守着。 赢倾睡的时间不长,迷迷糊糊的总是做梦。 梦里浮光掠影般闪过的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初遇云景行,倔强的少年留给她深刻的印象。 日后形影不离的相伴。 第一次领军出战凯旋,归来后跃上高高的城楼,跪在她面前请求她暂时不要选皇夫。 少年眉眼间炙热的情愫清晰入了心扉。 她登基那日伴随在她身边,接受朝臣叩拜,从此成了她身边忠诚的影子,少年眉眼的情愫越发浓烈。 新帝登基,充盈后宫。 往后数年,帝位稳固,常伴君侧的少年成长为强悍的青年,随着权力越来越大,本事越来越强,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 次日弹劾他的折子堆积如山,朝臣们言辞激烈地叫嚣着他的放肆,女皇陛下清冷的言语很快浇灭群臣怒火:“昨日算计朕的人是谁,朕还没查,众卿想要朕派人好好彻查一番吗?” 一场风波以各自退让一步结束。 两个月之后,她有了身孕。 “景行。”西陵莞羽斜倚在榻上,沉静的容颜难得泛起柔和之色,“朕封你做摄政王吧,独一无二的身份,无需跟任何人争宠,握着凌驾于所有皇夫之上的权力,这是朕能给你的最大补偿了。” “倾倾。”感官敏锐的云珩,即使只是一点呼吸的异常也被他及时捕捉到,“醒了?” 赢倾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云珩。 隐于光线昏暗之处的云珩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素来出尘的容颜肉眼可见地布满憔悴,修削的手还握着她的手,显然守在这里一夜未眠。 赢倾叹了口气:“怎么不上来休息一下?” “我就想看着你。”云珩执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王爷。”雪松带着两个医女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奴婢要给陛下擦身换衣,王爷回避一下吧。” 云珩沉默片刻:“方才不是擦洗过了?” “刚生完孩子的女子身子虚,汗多,需要多擦洗,多换衣。”雪松语气委婉,“医女比宫人更擅长照料这些,所以还是请王爷回避一下。” 赢倾一笑:“去吧,你留在这里多有不便。” 云珩抿了抿唇,嗯了一声,然后不发一语地起身往外走去。 “小皇子在偏殿。”雪松边伺候赢倾,边低声开口禀报小主子的情况,“长公主跟乳娘在那边照料着呢,奴婢眼瞅着小主子生得真俊,眉眼像极了王爷,天生王者贵气。” 云珩站在外殿,自然听到了雪松的话,又泛起狐疑。 岳母大人和雪松的眼神都没问题吧。 他方才说儿子像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儿子生得丑,肯定不像倾倾,可他其实也压根没看出来儿子像谁,雪松却笃定地告诉倾倾,儿子像极了他? 云珩重回内殿,赢倾开口:“早朝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云珩想都没想地做了决定:“今日休朝。” 赢倾由着他,唇角始终带着几分柔和的弧度:“阿珩,你觉得儿子叫什么名字好听?” 云珩亲着她的手指,像是贪恋温暖的猫儿:“你决定。” “云珩。”赢倾轻声开口,“你说东渭女皇的宿命能否到我这里就此解除?” 云珩闻言一怔:“倾倾?” “女子当皇帝真的太累了。”赢倾淡笑,“不能爱自己所爱的人,责任和情感无法做到兼顾,想要舍弃一方,就必然要伤害到另外一方,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云珩心神微震,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会再让你累了。” 云珩没有问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重要。 天亮时,赢倾精神明显好了些,吩咐道:“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云珩表情细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担心,倾倾看到孩子的长相会不会失望? “怎么了?”赢倾不解地看着他。 云珩摇头,转身吩咐雪松去把小殿下抱过来。 没过多久,雪松从偏殿把刚睡着的小家伙抱了过来,放在赢倾身侧,孩子睡着的小脸蛋更显得安详,可爱极了。 赢倾端详着儿子的小脸,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柔和笑意:“儿子长得真好看,果然像父王多一些。” 云珩正悄然觑着赢倾的神色,生怕她失望儿子的容貌,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诧异:“倾倾?” 赢倾抬眸:“嗯?” 云珩语气迟疑:“你也觉得他好看?” “当然。”赢倾说着,亲了亲儿子的脸蛋,“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好看?” 云珩沉默。 “孩子叫什么名字?”西陵茵走过来,“你们俩想好了吗?” 云珩没说话。 “熠儿?”赢倾征求云珩的意见,“上皇族宗谱用‘西陵熠’这个名字,若是回去大乾就叫云熠。” 反正不管叫什么,都是她跟云珩的孩子,但既然要继承东渭江山,肯定得冠西陵皇族的姓氏。 云珩点头:“听你的。” 西陵茵琢磨了一下,倒也没什么意见,这个名字用在帝王身上再合适不过。 同一日,颁下立储圣旨。 女皇顺利诞下皇子,满朝欢庆,宫廷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更为振奋人心的是,皇子诞下的次日,摄政王就命人宣布了女皇旨意,册立皇长子西陵熠为太子储君,以安天下。 二月之后的天气越来越暖,百花盛开,空气中弥散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小脸蛋,生得真好看。”燃止怀抱着小皇子,手指戳着小可爱白嫩嫩的小脸,“果然是陛下的孩子,这精致贵气的轮廓跟陛下几乎一模一样。” 在燃止眼里,赢倾生的孩子自然长得像赢倾,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 然而此言一出,长公主却奇怪:“这位小王子眼神没问题吧?熠儿五官轮廓明明跟摄政王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贵气天成,龙章凤姿,你怎么看出来像陛下的?” 燃止沉默片刻,对着长公主自然不能太过无礼,只低声咕哝一句:“我还是觉得熠儿长得像陛下,龙章凤姿是事实,那陛下才是天生帝王,这小皇子长得像陛下,当然贵气天成,凭什么贵气天成就得像摄政王?” 西陵茵听到这句话,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这话问得真可爱,她的意思明明是熠儿容貌神韵生得像云珩,贵气天成、龙章凤姿只是气度方面,这位羽国皇子想反驳什么? 西陵茵心里狐疑,暗自猜测这羽国王子是不是喜欢倾儿,想要成为倾儿的皇夫? “小太子长得确实像摄政王。”乳娘在一旁笑着开口,并从燃止怀里把熠儿接了过来,“不过更多的是融合了摄政王和女皇陛下各自的优点,就像长公主殿下说的,龙章凤姿,天生贵气。” 燃止不服气:“明明长得像陛下。” 赢倾失笑:“燃止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熠儿长得明明像你多一些,我娘和乳娘都这么说,我看着也觉得像你,唯独他始终坚持己见,非得说像我。” 150 春闱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倒是无所谓,亲着她的手指:“儿子是你生的,本来就该跟你一样。” 赢倾闻言,更讶异:“你头一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珩表情顿了一下。 他该怎么跟倾倾说,头一天是因为孩子实在丑,他一点都看不出像谁,可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总不能说谁都不像。 看过的人除了燃止死活不承认之外,其他的都说小殿下容貌轮廓酷似摄政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珩才意识到的确是自己眼神有问题。 沉默片刻,他淡定道:“反正是我们的孩子,像谁不重要。”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阿珩。” 云珩心尖一酥,声音低沉了些:“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云珩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怎么会?我们的孩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是吗?”赢倾淡笑,“没看出来。” 云珩声音软软的:“是你生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赢倾倚着床头,瞳眸沉静,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云珩被她看得有压力,唇角轻抿,实话实说:“头一天看到他时,我觉得他长得有点奇怪。” 赢倾表情微妙,她的确听到云珩问她娘关于孩子的长相问题,不过当时并未在意,此时想来,云珩是觉得孩子丑吗? 赢倾觉得好笑。 她一笑:“小孩子在肚子里待了九个月,长时间被母亲的羊水泡着,皮肤会有褶皱甚至脱皮现象,没出生之前宝宝都是蜷缩在母体之内,生下来之后严重的都会有发红变形的可能,长几天就正常了。” 说着,她吩咐雪松去把熠儿给抱过来。 雪松很快去了偏殿,把小家伙抱过来放在赢倾身侧,福了福身,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低头看着儿子漂亮的小脸,沉默片刻,平静地开口:“这个孩子跟忱隽长得很像,我觉得是上苍把孩子又还给了我们。” 云珩一怔:“倾倾。” 西陵忱隽是他们前世夭折的那个孩子。 赢倾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声音沉静:“忱隽刚出生几天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云珩没说话。 西陵忱隽刚出生的时候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西陵莞羽产后拖着虚弱的身子斥退朝臣,之后几天还要善后,宫里堆积如山的政务云景行全部搬到宫里处理,从早到晚,还要应付外面各种各样的事情,几乎没空理会孩子。 西陵莞羽坐月子时,西陵忱隽在她身边养了一个月,之后都是由乳娘照料,可云景行看孩子的次数寥寥无几,那时候他所有心思都在西陵莞羽身上,内殿西陵莞羽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他牵挂担忧,外面又有皇夫和大臣们步步为营,他忙于应付各大家族明里暗里的敌意。 一直到西陵莞羽出了月子稳定朝堂,以及东渭内外所有杂乱的事情都处理妥善之后,他们才有精力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撇开所有的外在因素不谈,前世的云景行对孩子的态度也没多热络,他不是个好父亲,直到孩子夭折于宫廷阴谋之下,他几乎都没抱过几次自己的亲生儿子。 “要不要抱抱他?”赢倾抬眸,笑看着云珩,“趁着他现在还小,你得多抱抱。” 云珩倒也没说什么,把孩子抱起来搁在腿上,伸手戳了戳儿子的小脸:“熠儿真的跟忱隽长得像?” “像。”赢倾点头,“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我们俩的容貌变化不大,孩子像你,自然不会有多大改变。” 云珩嗯了一声,敛眸看着儿子黑曜石一般干净的眼睛:“我会好好保护他。” 赢倾浅笑:“当然得保护好了,不然你把江山丢给谁?” 云珩抬眸,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底情愫深沉。 “其实我们若是不回来,留在大乾也挺好的。”赢倾唇角噙着笑意,“孩子可以姓云,直接继承大乾的江山,到时候天下归一,九州共主就是云姓皇族,而不再是西陵氏。” 云珩道:“姓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他是谁的血脉延续就行。” “可这样对你不公平。”赢倾叹了口气,“西陵氏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值得就行。”云珩声音低软,“我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也并不是为了西陵氏。” 赢倾嗯了一声,没再争论这个,淡道:“明天开始去上朝吧,既然揽下了这个责任,就得做好分内的事情,权力的下放不能成为习惯,否则容易出事。” “我知道。”云珩点头,“不过暂时还没什么问题,等你出了月子再去。” 赢倾闻言,眉头下意识地一皱。 云珩抿唇:“朝上暂时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 “谁说没有?”赢倾眉梢微挑,“你忘了今年是登基之后的元年?这个时候是该准备春闱的,你让人准备了吗?” 云珩沉默了好一会儿:“倾倾。” “嗯?” 云珩眉心微拧:“我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赢倾唇角挑起了几分弧度,眼底也是促狭的笑意,“不习惯我这般说话的语气?” 云珩点头。 “那你还想方设法唤醒我的记忆。”赢倾语气闲适,“你说你何苦来哉?” 云珩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太钻牛角尖,就容易把自己困住。”赢倾道,“你得学会释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老是惦念着,这日子过的得有多苦?” “在爱你这件事上,我没办法做到释怀。”云珩摇头,“苦点也甘愿。” “春闱本该在二月就定下的,眼下已经进了三月,事情却还没个着落。”赢倾淡笑,“你说你这个摄政王是不是失职?” 云珩垂眸看着儿子,小家伙这会儿已经睡着了,睡得很香很可爱。 他唤来雪松,让她把孩子抱去偏殿小床上睡。 待雪松抱走了孩子,他才低声说道:“是我失职,陛下要惩罚我吗?” “怎么罚?” 云珩态度格外顺服:“陛下如何处置,我都甘愿接受,没有任何怨言。” “是吗?”赢倾眉梢一挑,“那就罚你到床上来睡觉,睡足四个时辰才行。” “是,陛下。”云珩低笑,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臣遵旨。” 话落,当真极为配合地脱靴上床,把她揽进怀里。 “这两天累坏了。”赢倾轻抚他的眉眼,似是想拂去疲色,“以后不准再折腾自己,早就让你好好休息,总是不听。” “这两天睡觉倒是睡够了,就总是梦魇。”赢倾声音低低的,“以前是你老做梦,这两天轮到我了。” 赢倾微默:“梦见了什么?” “很多。”云珩伸手勾着她的发丝,一圈圈缠在指尖,“好的坏的,让人高兴的,难过的都有,断断续续,很乱。” 赢倾月子里不能久坐,很快躺了下来,云珩也跟着她一并躺下,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不舍得放开,纵然已经成亲一年,却依然无法克制地贪恋着这种能带给他安心感的温存。 “离得这么近,不怕我身上的汗味熏着你?”赢倾取笑。 云珩笑道:“我只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 “你鼻子有问题。” “嗯,陛下说得是。”云珩无条件顺服,没有一点反抗意识,“陛下不是罚我睡觉吗?” 赢倾又交代了一句:“春闱一事早些安排下去,你身边那两个侍读都可以有个名正言顺入仕的机会,还有沈聿,即便跑腿次数再多,满帝都都知道他是御前红人,可到底没个正式的官爵在身,名不正言不顺,难免让人不服。” 云珩低笑:“臣明白。” 赢倾瞪他一眼。 云珩的确明白,他两世权臣,今生又是大乾和东渭两国摄政王,朝堂上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心里没底? 只是这两天一直围着云珩转,朝堂上的事情都丢给了能者多劳的大臣,偏殿试是需要女皇和摄政王亲自主持的,入试时间没确定下来,苏丞相要也没办法自行做主。 赢倾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提醒他别忘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云珩应了下来,并承诺明日一早就交代下去。 赢倾这才放过他。 云珩暗叹,女皇陛下威仪是回来了,这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显然也跟着回来了,他是该高兴,还是惆怅? 二月春闱正赶上女皇陛下诞下皇子,摄政王所有心思都放在女皇陛下身上,春闱一事便耽搁了下来。 原本春闱之后就是殿试,定在四月,可眼下已是三月中,四月之前只能勉强定下初试,初试考完之后考官们还要阅卷,所以四月殿试肯定来不及。 云珩把殿试时间定在了五月初七。 151 知人善用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这会儿正在休息,云珩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沈聿请了个安,顺势问道:“羽国这位王子打算留在东渭养老?” 这几日下来,燃止好像完全把东渭皇宫当成自己家,天天往大正宫跑,把小皇子护着,像是自己的儿子一样。 若说他是喜欢小皇子,所以才这么疼,可燃止对摄政王又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处处挖苦讽刺,恨不得撇清小皇子跟云珩的关系才好。 “不必理他。”云珩把奏折推给沈聿,“既然来了,把这些搬去御书房,让西陵扬和西陵绝协助你,处理一下。” 沈聿表情顿住,目光落在那成堆的奏折上:“主上是不是忘了臣最近得准备功课,以备春闱之试?” 云珩目光微抬,神色淡淡:“所以呢?” 沈聿又想叹气。 “臣谢主上赏识重用。”沈聿认命地开口,“臣一定能者多劳,替主上分忧解难,让主上得以拥有更多时间陪伴女皇陛下。” 云珩嗯了一声,丝毫不觉得把原该属于摄政王的事情推给沈聿有什么不对,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区区春闱,应该占据不了你多少时间精力。” 沈聿微默。 沈聿抱着一堆奏折离开,怀疑,他现在还没官职在身就已经替君分忧,等以后正式入了朝堂,是不是就更得当牛做马替主上分担政务? 一想到以后的悲苦生涯,沈聿突然就生出了几分归隐山林的想法。 云珩没空去理会他此时的腹诽,起身进了内殿。 沈聿恰好是最合适的人选。 赢倾其实没怎么睡着。 “云珩,你这么压榨沈聿真的好吗?”赢倾语气有些无奈的,“物尽其用也不能这么个用法。” 云珩倒了杯温水给她,淡道:“知人善任才是明主。” “沈聿一定在心里骂你。” “他不敢。”云珩拖了凳子过来坐下,“为陛下分忧,是他分内职责。” 赢倾失笑:“你这个摄政王明目张胆地以权压人,还不许人反抗。” 云珩没反驳,喂她喝了水:“饿不饿?” 赢倾道:“半个时辰前不是刚吃过?” 云珩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再过几天就可以出去走走了,眼下气候刚好,春暖花开,不怕着凉。” “云珩。”赢倾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大乾?” 云珩表情一顿。 “大乾的事情得尽快解决。”赢倾道,“泰王监国理政不是长久之计,他一日没登基,那几位皇子就一日不会死心,如此拖着于社稷不利。” 云珩沉默片刻:“三四月朝政忙走不开,五六七月天气炎热,不适合赶路,那我们九月份回去?” 赢倾挑眉:“你一个人回去就行了,我可以不去。” 云珩抿唇,瞬间就不说话了。 “怎么?”赢倾失笑,“你这个英明神武的大乾摄政王,难道不该回去处理好自己留下的摊子?” 云珩想了想:“我直接发道手谕过去——” “云珩。”赢倾打断了他的话,“我在东渭登基,你这个大乾摄政王成了女皇皇夫,此事整个天下都已经知晓,大乾王爷们也不例外。你若是连扶持泰王为帝这件事都不回去,大乾王爷和朝臣们都会以为你以后不会再回大乾,对你的忌惮会大大减弱,手谕固然能让泰王登基,却做不到震慑人心,几位王爷若是不服,可以想出不止一个理由阻止泰王登基。” 云珩没说话。 “就算泰王顺利登基做了皇帝,没了你的震慑,泰王短时间之内也很难做到掌握实权。”赢倾道,“他根基薄弱,监国理政这几个月能让大臣们听话,靠的也是你的威信,如果失去了这种威信,他以后的帝王路会走得很艰难。” 云珩知她说的是事实。 英王他们几个当年都是跟云莫隐一起争过皇位的人,各有支持的朝臣党派,只有泰王从来置身事外,独身一人没有心腹势力支撑。 虽有窦溯和杭华在,可单纯的武力并不能让泰王的帝位做得多顺,朝堂势力盘根错节,真有人想给他使绊子,随便一处动点手脚就能做到。 可云珩还是不想一个人回去。 “此事以后再议。”他道,“也许可以想到其他解决的办法。” “什么事情以后再议?”西陵茵抱着孩子走过来,语调闲适,“你们这两个当爹娘的对自己儿子就一点儿也不关心?要不要现在就把帝位传给熠儿,你们俩携手归隐山林去?” 云珩起身,从她手里把儿子接过来,语气淡定:“如果岳母大人可以做摄政长公主,小婿倒也并不留恋摄政王的权力。” 西陵茵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宫现在就可以做主,多选几个优秀出众的世家公子进宫,以皇夫身份摄政。” “我同意。”燃止从偏殿凑了过来,“殿下把我塞进后宫吧。有我在,一定可以让陛下安枕无忧地享受悠闲。” 话音刚落,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强行把他从偏殿拖了出去。 西陵茵表情古怪,目光落在燃止被拖走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开口:“倾儿,这个燃止王子究竟对你抱着什么心思?他不会真想做你的皇夫吧。” 她这两天一直暗自猜测着燃止的来意,这位羽国王子貌似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东渭并无敌意,并且以区区羽国的实力,显然也不大可能跟南眉、北疆使臣一样抱着什么野心而来。 可他对摄政王却充满着强烈的根本不屑掩饰的敌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显然燃止并不惧怕云珩,可他对赢倾却十足维护。 实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喜欢赢倾。 “娘多虑了,燃止他只是个孩子,故意胡说八道的。”赢倾下意识地开口,说完自己表情也古怪了一下,“他不是想做我的皇夫,目的就是为了让云珩吃醋。” 西陵茵诧异,故意让云珩吃醋? 她目光落在云珩面上,见他神色淡淡,看起来似乎并无恼怒之色,当然,也谈不上高兴就是。 云珩独占欲多强,她可是看在眼里的,居然能容忍燃止在倾儿面前胡说八道? 她不知这夫妻二人跟燃止之间有着什么秘密,也不欲过问太多,淡道:“我先回公主府一趟,熠儿你们哄一会儿,跟他沟通一下母子感情,等他饿了再让乳娘抱去喂奶。” 赢倾点头:“这两天辛苦娘了,娘回去好好休息。” 西陵茵点头,想了想,还是多言了一句:“倾儿已经休养了半个月,云珩,你是不是该上朝议政了?倾儿这里有雪松和嬷嬷伺候着,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 云珩道:“等倾倾出了月子,我跟她一起上朝。” 西陵茵皱眉。 “娘不用担心。”赢倾体贴地给夫君解围,“云珩知人善用,朝政大事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西陵茵看了这对夫妻一眼,“行吧,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雪松送她出去。 “燃止这两天有些太放肆了。”赢倾眉心微皱,“他若是继续无理取闹,就让他早些回羽国去。” 云珩沉默片刻,低声问他:“你舍得?” “为什么舍不得?”赢倾挑眉,“难不成转世之后,我除了跟你成亲之外,还得把以前所有认识的人都重新认回来?要不要列个认亲的名单给我?” 云珩闻言,声音有些低软:“你要是早这么说,半个月前我就帮他丢回羽国去了。” 赢倾叹了口气:“不过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他,站在他的立场上,你以前那些所为确实让人无法原谅。” 云珩沉默须臾,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 若是以前的云景行,自然并不在意燃止是否可以理解,敌对也无所谓,然而重活一世的云珩,也时刻在反省着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所以今生才能对燃止一忍再忍。 “不过这些都是我俩之间的关系,能不能原谅也不能成为他放肆的理由。”赢倾伸手接过儿子,语气淡淡,“过几天我会跟他谈谈,该过去的都让他过去,没必要总活在记忆里,你跟他一样,都该早些挣脱出来。” 云珩看她一眼:“倾倾。” “嗯?” “你这两天对我不太温柔。”他低声说道,声音软软的,像是有点委屈,“我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 152 求恩典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微默:“对你不够温柔?” 云珩点头。 “我现在还没出月子,每日只能躺在床上静养。”赢倾沉吟,“你就算想侍寝,只怕我这身体暂时也不允许。” 云珩脸色微妙:“我不是这个意思。” 倾倾想到哪儿去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赢倾挑眉,“原本按照规矩,我俩即便是夫妻也是不能住在一起的,但现在已经住在一起了,三宫六院被你一个人霸占,还不够宠你?女皇坐月子,按道理该由嬷嬷宫人随身伺候,你这个摄政王处理好朝政就行,但事实却是你每天留在寝宫陪我说话聊天,亲力亲为照顾我这个柔弱女皇,不假他人之手,这叫失宠吗?” 云珩语塞:“……” “还有,”赢倾漫不经心地开口,“从大乾到东渭,我对你是不是言听计从?文武百官面前是不是护着你?大臣们让我选皇夫,这件事我完全不予理会,全权交给你处理,你以前骗我的那些事,我心里桩桩件件都记着呢,就是不跟你计较罢了,你居然还敢控诉我对你不够温柔?” 云珩:“……” “来,你说说,还要怎么个温柔?”赢倾语调沉静,“跟熠儿一样把你抱在怀里疼?” 云珩表情一点点凝滞,目光落在已经睡着的小家伙脸上,半晌无言以对。 “我倒是想抱,可抱得动吗?”赢倾斜睨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还敢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你真好意思。” 云珩沉默片刻,唇角微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难不成你要跟熠儿一起争宠?”赢倾说着,低头亲了亲儿子粉嫩的小脸,“堂堂冷峻威严的摄政王,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熠儿,你说是不是?” 云珩仔细反思了一下。 貌似倾倾说的也对,除了不能把他抱在怀里宠之外,她能做的也都做了。 “其实我觉得我们日夜待在一块不太合适。”赢倾沉吟片刻,“分开来应该更好一些,都说小别胜新婚,如果你有自己单独的寝殿,我这个女皇每晚摆驾摄政王寝宫,那么宫人定然会觉得摄政王特别受宠,荣宠无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这样一来——” “倾倾。”云珩不满,“这个主意一点都不好。” 赢倾看着他:“怎么不好?” 云珩唇角微抿,执起她的手亲了亲:“为夫知错了,倾倾息怒。” 赢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小心眼,不该胡思乱想。”云珩语气格外真诚,“不该胡乱吃醋。” “还有呢?” 云珩沉默片刻:“应该没了吧。” “好好想想。” 云珩拧眉,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很笃定地开口:“没了。” 赢倾语气淡淡:“既然想不出来,今晚就睡在外殿榻上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云珩瞅着她。 “看我也没用。”赢倾目光垂落在儿子小脸上,“今晚我跟儿子一起睡,让乳娘好好休息一晚。” 云珩终于发现,恢复了记忆的赢倾连带着也恢复了骨子里的女帝威仪,明明是清淡的言语,却轻而易举就让他无法反驳。 在其他事情上云珩都会听从,唯独不可能跟赢倾分榻而眠,晚间雪松几人进来伺候赢倾洗漱擦身时,云珩自己去沐浴净身,回来之后很自觉地上床,长臂一伸,把赢倾整个人圈进了自己怀里。 就算赢倾说了句:“你是要抗旨?” 云珩也只是噙着笑,软软地说了句:“陛下看着处置吧,为夫绝不反抗。” 赢倾嘴角一抽,轻哼。 朝堂政务运转如常。 三月底开始了为期九天的春闱,考试期间考生不得与外界接触,所以这九天里沈聿是没办法进宫听差的,好在三月底赢倾已近满月,身子早已恢复得跟往常无二,可以如常地在寝宫内走动。 偶尔还会出来走走,在宫苑里赏个花,喝个茶。 “熠儿这小脸越长越像云珩。”赢倾坐在靠窗的锦榻上,臂弯躺着刚满月的小家伙,“这性情也像,安静,不爱哭,一看就是沉稳的王者之风。” “王爷若是听到这话,定然十分高兴。”雪松笑道,“主子对王爷总是夸奖的多。” 虽然这句话用在云珩身上再合适不过,可同样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跟赢倾说,效果肯定不一样,尤其她家王爷这段时间性子似乎被磨得有些不那么自信了。 赢倾笑了笑,想说云珩素来爱装可怜,以他那一身强悍的本事和无坚不摧的性情,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担得起一句“王者之风”? 然而骨子里来说,云珩确实也是没什么安全感的,这种不自信不是来自于对自身本领的怀疑,而是感情上的患得患失。 赢倾目光微敛,垂眸看着躺在自己臂弯像是有了些困意的儿子,喃喃自语:“你父王这患得患失的毛病不能惯,得治。” “陛下。”雪茶从宫门外走进来,低头禀报,“安乐侯夫人求见。” 赢倾微讶,想了片刻,没想起此人是谁,遂问道:“安乐侯夫人是谁?” “武安公被降了爵,现在是安乐侯。” 赢倾了然地嗯了一声:“就她自己?” “是。” 赢倾思忖着这位夫人见她的目的,吩咐:“让她进来吧。” “是。” 雪茶转身走了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一身湖蓝色华服的夫人在宫人引领下低眉走了进来,在外殿就跪下了:“臣妇参见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赢倾开口,起身把熠儿放到床上去睡,“魏夫人突然求见朕,所为何事?” 魏夫人范妤谢了恩,身子却跪着没动,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臣妇今日进宫,是想求陛下恩典。” 赢倾回了锦榻前坐下,端起雪松呈上的茶轻啜一口:“说说看。” 不管是作为之前的武安公夫人,还是眼下的安乐侯夫人,这还是范妤第一次正经的单独面圣。 她之前听女儿魏云机描述过女皇,心里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以为赢倾就是个不通世事的闺阁姑娘,毕竟她年岁还小,又是在大乾官宦之家长大,理应跟寻常同龄姑娘一般无二。 “魏夫人应该不是来朕这里发呆的吧。”赢倾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有话就说,不用有什么顾忌,就算所求之事不该,朕也不会因此就治你的罪。” 范妤一惊,连忙压下心头惊惧,低头说道:“臣妇之女云机,近日在黎王府过得不太好,臣妇,臣妇想,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赢倾挑眉,声音淡淡,“你想让朕收回成命,解除魏云机跟西陵赋的婚事?” “不,不是。”范妤脸色微变,摇头,面上浮现悲苦之色,“云机是个苦命的孩子,臣妇心疼她的遭遇,可,可她清白已经不在,臣妇纵然心疼,也只能把她嫁给赋公子,否则这辈子,这辈子该怎么办?臣妇只是想……” 范妤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嗫喏:“只是想给云机求个恩典,想让她在黎王府能好过些……” “求什么恩典?” 范妤红了眼眶,哀戚道:“由陛下做主,只要,只要能让她不再遭受赋公子虐待就成,臣妇谢陛下隆恩。” 赢倾没说话。 年前西陵赋因侮辱魏云机一事被关进天牢,云珩命刑部尚书去查,沈聿协助,实则从中动了些手脚,所以最终也没查出什么花来。 西陵赋在大牢里被关到了过完年初七,复朝之日,云珩下旨把他放回去了。 算下来,西陵赋回去黎王府也有快三个月了。 “他们俩的婚事办了没有?”赢倾问道,“就算不想大操大办,成亲的形式还是该走一走的。” “回陛下,婚事已经在黎王府悄悄办了。”范妤低声说道,“不过没有大摆筵席,黎王说丢不起那个人。” 赢倾轻哂,他儿子做得下那种禽兽之事,这会儿反倒觉得丢人了? 若不是事情闹得太大,以西陵赋那残暴的过往记录,那些糟蹋在他手上的姑娘白白死了不说,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葬送在他的手里。 至于魏云机。 赢倾神色微冷,连荣锦绣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都能狠心算计,她跟西陵赋难道不是天生绝配? 这般一想,她淡道:“黎王府的家事,朕也不好插手过多,若夫人实在担心,朕就派个人去提醒一下黎王夫妇,让他们好好对待魏姑娘,这样可行?” 153 醋坛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魏姑娘的遭遇让人同情,不过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朕其实也有些无能为力。”赢倾淡道,“西陵赋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属不该,虽此前已经受过牢狱之罚,不过若夫人觉得不解气,朕也可以继续派人去查,查清楚之后你们觉得该这么处置,朕秉公处理。” 范妤心里一惊,“不,臣妇不是这个意思,陛下,不,不用再惩罚他……” 云机跟黎王府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若继续追究西陵赋,云机以后还怎么在黎王府立足? “至于魏姑娘。”赢倾语气依然平静,“夫人若觉得朕赐婚的决定不妥,朕也可以收回旨意,让夫人把女儿接回府去,两府婚约解除之后,夫人就可以不用再顾忌什么,想要追究西陵赋的罪名也是你们的权利,朕愿意给你们一个交代。” 范妤身子僵滞,冷汗不自觉地冒出来,一句话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她既不可能追究西陵赋,也不可能把云机接回家,就算西陵赋确实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范妤当初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可云机失了名节,不能再嫁与他人,黎王府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归宿,除非范妤想让女儿落发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范妤低着头,心头既恼恨又有些畏忌,更是不安于赢倾这番听似随和的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确定女皇对云机这件事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补偿之后,憋在心里的话到底没敢再说,很快恭敬地开口告退。 赢倾也没留她。 魏家从武安公被降到安乐侯,虽是云珩做的决定,却也足以代表云珩对魏家的态度,她不会在任何场合下落摄政王的面子。 “这位魏夫人好生奇怪。”雪松站在赢倾身侧,给她捏着肩膀,“既要为自己女儿抱不平,又不敢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真不知她今日进宫来是为了什么。” 赢倾啜了口茶:“西陵赋是个暴虐性子,魏云机跟他成亲是不得已,以后免不了要多受苦楚。” 西陵赋天性残暴,不可能因为一次牢狱之罚就改了性情,所以范妤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甚至可以猜测,西陵赋回府这三个月里,魏云机也许已经受了不少苦楚。 “可陛下已经给了他们机会,如果魏云机真不想嫁给西陵赋,魏夫人把她接回去不就行了?”雪松皱眉,“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宁愿死也不会嫁给这般禽兽,不嫁人会死吗?” “不嫁人不会死,却会遭人耻笑。”赢倾淡笑,“世间事本如此,况且这桩婚事关乎着两府的利益,不是魏云机一个人的事情,容不得她自己决定终身大事。” 雪松听她这么说,心里自然明白,“那么魏夫人今日进宫,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一直到离开,范妤都没有把她的要求说出来,倒是让雪松有些纳闷。 陛下也不是菩萨,能让西陵赋改邪归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魏家从国公降为侯,门庭权势大不如从前,心里难免有些不安的。”赢倾道,“魏夫人大抵是想借着魏云机此番受了委屈的机会,讨些补偿吧。” “补偿?”雪松诧异,“魏云机不是自作自受吗?她自己生了阴暗龌龊的算计,落到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居然还敢讨要补偿?” 赢倾一笑:“此前朕赏了条鞭子给荣锦绣,荣锦绣御赐之物在手,挡住了所有对瑾世子有心思的人,难免让人眼热。” 雪松沉默片刻,撇了撇嘴。 “好些日子没见荣将军了。”赢倾转头看了看窗外,天高气爽,阳光明媚,是个赏花的好天气,“传荣将军、宁王府的穗姑娘和楚王府的情姑娘午时之后进宫一趟,朕近日有些无聊,想找几个人说说话。” 雪松道:“是。” 赢倾吩咐了下去,就没再多说什么,随手拿起自己放在紫檀木几案上的卷宗,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打发时间。 赢倾刚登基,上朝的次数寥寥无几,在外人看来大权全部掌握在摄政王的手里,眼下的春闱是为了选拔朝堂新贵,对各大世家公子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赢倾心里很清楚,跟皇族联姻从来都是家族显赫荣耀的最大捷径,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纵然摄政王如何强势霸道,也无法让各大世家完全歇了这份心思。 赢倾托着腮,想到云珩这些年一步步攒下的势力,想到其间无法想象的辛苦,心头又是酸涩又是心疼。 “倾倾在想什么?” 清冽带着点墨香味的气息萦绕在鼻翼,赢倾很快被揽入一个强势的怀抱,她回过神,偏头看向这个陪伴了她前世今生的男人,“忙完了?” “还没。”云珩埋首在她颈侧,嗅着她身上的馨香,“这两天事情有些多,没处理完的留待午膳之后再做。” 赢倾沉默片刻:“一下子少了三个帮手,的确够忙的。” 沈聿和西陵扬、西陵绝都去考试了,御书房里能帮忙分担政务的人一下子少了三个,不忙才怪。 云珩嗯了一声:“无碍。事情虽多,却也不是什么紧急大事,不着急。” “我这些日子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赢倾笑了笑,“明日跟你一起上朝。” 云珩闻言微默:“不想你太辛苦。” “有什么辛苦的?”赢倾语气淡淡,“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总不可能只贪图享乐。” 云珩把她朝怀里揽得更紧了些:“倾倾。” “嗯?” “亲我一下。” 赢倾偏头看他一眼,挣脱他的怀抱,然后转过身,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很干脆地在他唇上吻了一记。 云珩嘴角溢出笑意,显然并不介意此时这般被当成良家妇男调戏的感觉,反而低声说道:“这几天我时常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天子威严,让我不敢高声语。” 赢倾微愕,随即挑眉而笑:“这是故意想取悦我?” 云珩低笑:“取悦陛下,是为夫职责所在。” 云珩前世今生都不是一个擅长调情的人,可这个人在外面淡漠寡言,到了她跟前就跟,忠犬似的。 这个词汇闪过赢倾心头,她一时微怔,随即叹了口气。 轻而易举就能勾起赢倾的柔情,以及她的心疼。 “今日魏夫人进了宫。”赢倾开口,“大抵是想让我给她女儿一些赏赐。” 云珩神色微淡:“黎王府最近跟卫家走得挺近。” 赢倾淡笑:“卫家最近受了冷落,有些别的想法也不奇怪,不过他们若当真要搭上黎王府这条船,未免太过愚蠢。” “搭船倒不至于。”云珩声音平静,“应该只是想提醒一下本王他们的存在。” 赢倾点头。 “这两天气候不错。”赢倾淡笑,“政务忙完之后,晚上我们出宫去转转。” 云珩想了想:“也好,你最近都闷坏了。” “倒也没怎么觉得闷。”赢倾笑道,“本来我就是个待得住的人,又有熠儿陪着,谈不上无聊,就只是想跟你单独出去逛逛,顺便体察民情。” 云珩面上浮现笑意,听到这句话无疑是高兴的,却说道:“若是在宫外遇见什么美少年,不许陛下多看一眼。” 赢倾表情古怪了一下,随即伸手捏着他的脸:“知道了,醋坛子。” 云珩把她圈在怀里,心头被满满的悸动心悦包围,他沉溺于此时这般自然的柔情之中不想出来,甚至希望此时这般时光能够就此停滞不前,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午时,雪松带着宫人准备好了午膳,恭请两位主子用膳。 云珩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比起被宫人伺候,他更喜欢与赢倾单独用膳的气氛,甚至享受着投喂媳妇的过程,不愿被人扰了这种静谧。 所以宫人准备好膳食之后就被屏退,连雪松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直到两位主子用膳结束,雪松才再次进殿,并吩咐掌茶侍女沏了茶奉上。 膳后云珩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未完的政务,恰好荣锦绣求见,他只得暂时压下心头不舍,转身离开,并暗自期待着晚间跟赢倾一起出宫独处的时光。 荣锦绣进殿行礼,两月未见,她的肚子也已经明显隆起,算起来应该也有五个多月了。 赢倾命人赐了座。 154 垂怜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开口:“穗穗今日怎么没跟荣将军一起过来?” 荣锦绣嫁进了宁王府,是西陵穗的嫡嫂子,且眼下怀有身孕,按理说两人一起进宫理该同行,若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方便照料。 但看起来西陵穗却还是跟西陵情走得比较近。 “回禀陛下。”西陵穗站起身,“方才进宫之前,臣女半路遇到卫家小姐,她说有事与臣女相谈,臣女征得嫂嫂同意之后就跟卫姑娘说了几句话,是以才落后了一步。” 荣锦绣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穗穗的解释。 赢倾讶异:“卫姑娘找你有事?” 自从之前赢倾提点之后,西陵穗已经不会再自称奴婢,且因为云珩伸手解了西陵绝的困境,让穗穗对这位女皇陛下好感剧增,内心又敬又服,所以有问必答。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她似是有些迟疑:“卫姑娘好像是想问及臣女的婚事。” “婚事?”荣锦绣眉心微皱,“你的婚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西陵穗低眉,声音细细的带着点赧然:“卫姑娘问我,有没有爱慕之人……” 赢倾和荣锦绣都沉默。 “你是怎么说的?” 西陵穗摇头:“臣女只跟她说婚事乃由母亲做主,没说其他的。” 赢倾沉默片刻,唇角浮现一抹了然弧度:“卫家公子还未成亲?” “尚未。”荣锦绣语气淡淡,显然明白赢倾这个问题之下的意思,“不过卫家到底也位列四大家族之一,应当不至于在姻缘上降下身段。” 卫家姑娘不可能无缘无故拦下西陵穗问其姻缘,应该是打着什么主意,然而自古以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男子可以低娶,却也不能太低,还是要身份相当才行。 “还是太心急了些。”赢倾淡笑,目光落向窗外,“朕倒并未有过要打压卫家的意思,不过是刚登基,诸事繁忙,又赶上怀有身孕,这段时间尽是顾着静养了,倒没去想过朝堂上的事情,待日后一切步上正轨,所有有能力、有才华且愿意忠心办事的人,朕又岂会亏待了去?” 荣锦绣没说话。 “不管眼下谁跟谁联姻,谁家的风头更盛,势力更大,说到底还是要看日后表现。”赢倾啜了口茶,语气淡淡,“尽想着走捷径,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荣锦绣微默,随即若有所思地抬眸,眼底有着细不可查的诧异之色。 此时御书房里的气氛却不太好。 本该待在军营练兵的西陵煜一身锦白戎装,身姿笔直站在龙案之前,表情极为难看,素来从容的面容布满寒霜,唇角紧抿,面上难掩愤怒之色。 “淮南王常年镇守淮南,淮南军每年消耗国库存银近百万两,如今淮南王世子驻扎帝都,同样掌管兵权,消耗着国库存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掌户部的蒋大人开口,“依规矩来说,淮南王世子手里的兵马同属淮南军,军饷理应从淮南军的军饷中抽出,按照一万人来算,这个月拨出两万两足够。” “本将军手里的军队从今年开始,已经正式脱离出淮南军。”西陵煜道,“而且本将军要的不只是将士的军饷,还有需要更换添置的装备,精良的战马马鞍,将士的盔甲,以及重金打造的兵器——” “煜世子当帝都是你家?”蒋浆皱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狮子大开口,我就得拨出十万两给你,这个月十万两,下个月再十万,你区区一万兵马就得消耗寻常将士五万人数的饷银,你当国库里有取之不竭的银子?” 西陵煜声音冷漠:“本世子跟你说得清清楚楚,装备只在这个月的军饷里出,下个月开始,黑曜军只需按照正常饷银发放即可,蒋大人是耳背听不懂我的话?” “你放肆!”蒋浆怒喝,“当着摄政王的面,煜世子就是这般无理取闹吗?” “黑曜军这个月要换装备?”同在御书房议事的沈首辅转头看向西陵煜,似是有些讶异,“为什么?” 西陵煜语气淡淡:“不为什么。” 沈首辅挑眉:“煜世子今日火气不小。” 西陵煜闻言,脸色顿时一变,顷刻间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下意识地看了云珩一眼,抿了抿唇,转身朝沈首辅躬身致歉:“小将言语无状,给首辅大人赔罪。” 沈首辅一笑:“煜世子年轻气盛,可以理解。” 西陵煜又看了云珩一眼,在心里反省自己今日的失态。 战场上最忌易燥易怒,轻而易举就被人激起情绪波动,只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在云珩那里是不可原谅的大错。 都怪这事多的蒋浆,仗着一点权力作威作福。 西陵煜心里记下一笔。 “黑曜军的装备乃是本王下旨更换,因本王要打造一支精良铁骑。”云珩手里的奏折一本接着一本,此时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蒋大人只管给黑曜军拨银子,其他的无需你操心。” 蒋浆脸色微变:“可是这不合规矩——” “不合谁的规矩?”云珩看他一眼,语调并未扬高一分,却让人感觉到了不容忽视的威压,“本王谕旨是否管用?” 蒋浆脸色一紧,犹豫片刻,不得不低头领命:“是,臣回头就命人拨了银两。” 西陵煜唇角上扬,那一刹间,他着实体会了一把朝中有人的得意,然而不过须臾,这样的得意就烟消云散了。 云珩表情是万年不变的波澜不惊。 可西陵煜在短暂的体会了一把小人得志的感觉之后,开始忐忑,主上会不会觉得他办事不利,这么点小事都拿来告状,请摄政王出面才能解决? 蒋浆很快告退。 首辅大人跟摄政王商议了其他一些事情,结束之后也跟着离开。 书房里除了燕书和掌印太监之外,只剩下一个西陵煜。 空气一时有些压抑,西陵煜绷着神经,蜗牛似的走到云珩身后,抬手给他捏着肩膀:“主上最近是不是很累?” 燕书诧异地看着他。 云珩把批好的折子整理好,交给侍立在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由他拿去负责分发到各部。 “主上是不是不太喜欢用内侍?”西陵煜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皇祖父在位的时候,身边的掌印和秉笔太监权力都不小,如今倒是缩起尾巴做人了。” 云珩淡道:“你想代替了他们,留在本王身边伺候?” 西陵煜手上动作一僵,一笑:“虽然臣有心服侍主上,可比起做些内侍的活,臣觉得替主上守护好山河社稷更为重要。” “是吗?” 西陵煜更加殷勤地给他按摩着肩颈,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只是声音却明显迟疑:“主上。” 云珩声音冷峻:“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学了吞吞吐吐的毛病?” “臣是想说,其实十万两也不太够……”西陵煜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臣担心吓着蒋尚书,所以没敢一次多要,可还是没料到他会为难……” “他虽为难你,却也不算故意刁难。”云珩淡道,“黑曜军的事情他不知情,卡得严一点也属正常。” 西陵煜撇嘴,反正他已经记下了蒋浆。 “战马事宜你去跟荣锦曜交接,这一块他负责。”云珩拿过御案上的一份卷宗,翻开阅览,“除去购买战马所需要的耗资,十万两足够黑曜军这个月的军饷和其他的添置。” 西陵煜微默,随即唇角一点点扬起:“多谢主上。” 战马是大头,既然有荣锦曜负责战马,十万两自然是够了。 “黑曜军的装备方面,本王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但是训练的成果若是达不到本王的要求,你知道后果。” 西陵煜脊背一紧,又想撇嘴,最终却还是恭顺地说道:“是。” 不过今日进宫的目的已经达成,西陵煜神清气爽,很快心满意足地开口告退,完全没了刚才那副谄媚模样。 燕书看着他打开书房的门走出去,拧眉。 “荣锦绣出宫了没有?” 燕书听到主子问话,回过神道:“一炷香之前,雪松说陛下和荣将军还在御花园。” 方才几位大臣在此议事时,他出去问过雪松。 燕书征询:“主子要属下再去问问吗?” 云珩沉默地抬头看了看窗外,重新埋首于卷宗之内:“不用。” 纵然是掌握着大权的摄政王云珩,也需要花些时间把各家各派的关系理清楚。 何况是对许多事情一无所知的赢倾。 孩子满月之后,女皇的身子调养得当,很快也要上朝议政,毕竟不管舍不舍得她辛苦,云珩都不能让东渭大臣觉得这位赢倾这个女皇是摆设。 御笔勾画出卷宗上一个个名字,醒目地标记着各派官员之间的牵扯,待到晚上休息之时,就可以让赢倾一目了然地了解到世家在朝堂上渗透的关系,好在以后处理朝政时能做出更从容的安排。 如此忙下来,云珩一直御书房待到太阳落山,算了算时间已差不多,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忽然听外面响起一阵跪地行礼的声音:“陛下万安!” “免礼。”赢倾语气沉静,“摄政王忙完了吗?” 御前侍卫们还未及答话,御书房的门已经被打开,反应极快地的燕书开了门之后已跪下恭迎,“参见陛下。” 云珩从御书房走了出来,看见赢倾,唇角挑了几分笑意:“你怎么来了?” “怎么?”赢倾轻笑,“不欢迎朕?” “陛下说的这是哪里话?”云珩上前挽着她的手,无比真诚的语气,“臣就算如何大逆不道,也不敢不欢迎陛下。” “我让御膳房给你炖了点鸡汤。” 赢倾这句话说完,云珩才看到她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个精致的御用食盒,食盒搁在御案上,打开之后一阵扑鼻的浓郁香味散发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摄政王操心政务,着实辛苦,朕心疼极了。”赢倾拿起碗,给他盛了碗热腾腾的鸡汤,“喝点补补身子。” 云珩亲了她一口:“陛下垂怜,臣感动莫名。” 赢倾失笑:“行了,这里也没别人,不用这么客套。” “我这边已经忙完了,正打算回去。”云珩端着碗,用勺子喝汤,“她们三个出宫了?” 赢倾点头:“这两天天气不错,我约她们去御花园走了走,闲聊半日,发现东渭皇族宗亲与世家贵女其实大多是个可爱的性子,以后有空可以多让她们进宫聚聚,人多也热闹。”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风土民情方面的不同,还是自身的原因所致,赢倾觉得东渭这边的贵女相处起来要更让人舒心一些,虽然也不乏性情不讨喜的,如魏家魏云机那般。 “嗯,你喜欢热闹的话,可以经常让她们进宫。”云珩舀了勺鸡汤送到赢倾嘴边,“你现在是女皇,想见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赢倾喝了口鸡汤,抬眼看着云珩,语气微妙:“女皇的特权难不成就是为了随时召人进宫陪聊?” 155 遇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宠妻无下限:“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特权都可以做。” 赢倾瞬间无话可说。 盯着云珩把一碗鸡汤喝完,她柔声道:“还要吗?” 云珩摇头:“我们今晚出宫去吃。” “也好。”赢倾命雪松收拾了食盒,转头看了眼御书房,“今天事情很多?” 往常云珩基本只用半日时间就把当日的事情处理完,余下来的时间用来陪赢倾,哪怕只是待在大正宫与她闲聊,或者给她端茶递水,也不会把时间耗费在御书房。 “不多。”云珩跟她一起走了出去,始终挽着她的手不放,“下午怕打扰到你,就留在御书房把各部官员的情况做了些了解,晚上说给你听。” 赢倾嗯了一声,也没再多问什么。 两人先回了趟大正宫,各自换上一身淡雅的常服,临走之前,赢倾让雪松留下来跟乳娘一起照看睡着的小皇子,雪松应下,随后两人就乘着低调的马车往宫外行去。 云珩坐在马车上,听赢倾说起沈聿的事情,“沈家清贵门庭,沈首辅能力卓绝,儿子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到了沈聿这一代若是没有子嗣,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那日听燃止说了关于沈聿的事情之后,这两日赢倾是上了心的,也曾仔细思索过一番,然而最终无解。 云珩沉默片刻:“若命中注定如此,也许只能依靠庶子传承香火。” “沈家庶子之间内斗很厉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内斗无非也都是为了利益。”云珩道,“不过都在沈聿掌控之中。” 赢倾嗯了一声。 云珩把她圈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侧脸:“沈家庶子五人皆尚未成亲,沈聿若想要儿子,等那几位成了亲,可以从庶兄膝下挑一个合适的出来教养,以承家业。” 赢倾叹了口气:“命运一事神秘玄妙,常人无法参透,却在无形之中左右着人的一生,让人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云珩没说话。 “云珩。”赢倾想到燃止此前跟她说过的话,眉心微蹙,“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吗?” 云珩低眉,声音低沉悦耳:“什么?” “如果……”赢倾轻咳,“我是说如果,沈聿对一个人生出了不太寻常的情愫,你会怎么办?” 云珩默然。 “云珩?” 云珩眉心微蹙,声音淡淡:“不是我要怎么办,而是有些事情本不该发生。” 赢倾嗯了一声:“不过还是提前做个心理准备为好。” 想到前日燃止跟她说的话,赢倾心情也有些复杂。 云珩松开她的腰,身子靠在车厢里,眉心深沉难测:“勇士城地处东渭西南边界,土地广袤,因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治安混乱,常有匪寇出没,需要一支实力强的军队镇守治理。” 赢倾诧异,几乎一瞬间就听出了他的打算:“你想把西陵煜调过去?” 云珩抬手揉了揉眉心:“此前有过这个想法,可治标不治本,况且我有意把西陵煜放在帝都发展,真打发去了边疆贫瘠之地,对他也不公平。” 赢倾注视着他不虞的表情,失笑:“云珩。” 云珩看她。 “其实没必要烦恼。”赢倾伸手揉着他的眉心,声音沉静,“沈聿是个聪明人,虽皇城中很多人都对他忌惮,以为他行事乖张,不安牌理出牌,我行我素,可我觉得该有的分寸他还是有的。” 沈聿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马车行驶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云珩重新把赢倾圈回怀里,“我们先去哪里逛?” “你决定。” “先去吃饭。”云珩一手掀开马车,“不能饿着你。” 赢倾一笑,就着他抱着自己的姿势,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去酒楼里只怕要引起过度的瞩目,我们要不要找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吃饭?” “倾倾。”云珩眸色微暗,声音沉了沉,“为夫现在经不起撩拨。” 赢倾微愕,表情一时微妙。 赢倾算了算日子,抬眸看着云珩:“要不今晚我们分开睡?” 云珩抿唇,不发一语地瞅着她。 赢倾浅笑:“逗你的。” 赢倾正要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云珩抬眸,声音淡漠:“怎么回事?” 燕书隔着帘子低声禀道:“主子,是燃止王子拦路。” 马车帘子很快被掀开,外面探进一颗脑袋,正是这两日在城中玩得不亦乐乎的燃止:“阿姐,我能上去吗?” 赢倾和云珩微服出宫,大概并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所以燃止没喊陛下,自然而然趁着这个机会换回了之前的称呼。 两个人的旖旎被打扰,云珩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不能。”赢倾拒绝,并挑眉看着燃止,“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马车?” “我能掐会算。”燃止见赢倾不同意,也并不失望,身体一跳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我有件事要跟阿姐说。” “何事?” “一件有趣的事。”燃止神秘地开口,“阿姐肯定有兴趣知道。” 燃止驾着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待到远离人多的地方,才低声开口:“长公主今晚遇刺了。” 赢倾脸色微变:“怎么会——” “长公主无碍,阿姐不用担心。”燃止及时说道。 “调转车头,去长公主府。”赢倾皱眉,“怎么回事?” “我没接到这个消息。”云珩冷视着车帘外燃止的背影,“你若是敢拿这样的消息糊弄倾倾——” 话未说完,就听燃止嗤了一声:“论糊弄,谁比得上你糊弄阿姐的时候多?自己不反省,反倒好意思来说我。” 赢倾淡道:“燃止。” “阿姐真偏心。”燃止撇嘴,却并不敢过分抱怨,很快言归正传,“长公主遇刺是真的,就在刚刚,长公主下令不许惊动阿姐,所以摄政王手下的暗卫还没来得及禀报。” 赢倾目光落在他背上,若有所思:“这就是你所说的有趣的事情?” 燃止脊背一抽。 他若是不好好说清楚,赢倾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燃止道:“事情说来话长,不过长公主平安无事,凶险时挺身而出的男子却是被刺伤了肺腑,被长公主安置进了公主府。” 赢倾思索着燃止的话,心头琢磨片刻:“这个男子身份有问题?” “是啊。”燃止转过头来,无辜地笑了笑,“所以我才说有趣吗?长公主遇刺其实是假的,故意制造出的一桩英雄救美大戏,目前这个男子已经顺利入住了长公主府,以后要是能得了长公主欢心,必定前途无量。” 赢倾皱眉:“燃止。” 燃止表情一正,不敢再贫:“好吧,这个护下长公主的男子其实是长公主府的高手,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失忆了。” 赢倾:“……” 马车很快到了长公主府门前,赢倾纵然还有疑问也没再开口,由云珩半抱半扶着下了马车,往公主府里走去。 长公主没料到赢倾会来得这么快,脸色不虞:“不是说不准惊动宫里的吗?本宫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娘冤枉他们了。”赢倾走过来,眉心微蹙,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娘,“我跟云珩刚好出宫,就听说出了此事,娘,到底怎么回事?” 西陵茵刚从院里出来,手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迹,见赢倾担心,她淡笑:“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是不打算让你知道的。” 云珩转头打量着周遭,淡漠的脸上一片深沉难测。 西陵茵把女儿和云珩带进主院,命侍女奉茶,她则转身去净手。 待擦干手上水渍,西陵茵转头看见落座的三人,表情一时有些微妙:“燃止王子怎么也跟着来了?” 此言一出,云珩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冬日里气候寒凉,天刚暖和些又赶上坐月子,赢倾憋在宫里太久,云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带她出来转转,欲抛下所有的事情专心享受二人独处的时光,却被这个不知趣的打扰了行程,任是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燃止在长公主面前很是恭敬:“巧遇。” 赢倾挑眉,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出宫特意让人准备了寻常人家使用的低调的马车,这家伙的巧遇也未免太巧了些。 赢倾转头看向西陵茵:“娘,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西陵茵在椅子上坐下来,一笑,“前两日应了卫夫人的邀约,说府里的兰花开得极好,让我去坐坐。今日难得清闲下来,我就去了卫府,傍晚回来时,刚进公主府就遇到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刺客。” 赢倾皱眉:“府中遇到的?” “嗯。”西陵茵点头,“我也觉得奇怪,这个刺客身手很不错,看起来就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赢倾看了云珩一眼,云珩道:“回头我让人去查。” “救我的这个人应该是府中的暗卫,他反应快,其他人还未及现身,他就跟刺客交上了手。”西陵茵道,“不过我没见过他,只是从他身上穿着的服饰能分辨出他的身份。” “没见过?”赢倾皱眉。 西陵茵道:“公主府的人我大多都是见过的,从大乾回来之后,这座府邸就已经按着长公主的规格分配了府卫、侍女、嬷嬷,我也曾花了一段时间专门用来认识这些人,但暗卫跟侍女、嬷嬷们不同,他们常年待在暗处,不轻易露面,我就算见过,时间久了可能也会忘记。” 云珩和赢倾没来东渭之前,就派人暗中保护了西陵茵,因为赢倾身份特殊,云珩自然方方面都提前做了准备,东渭这座公主府里所有的下人,他早摸清了底细。 沉默片刻,他道:“稍后我让人去查清楚,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那个人伤得如何?” “伤在肺腑,情况不太好,大概得养上一段时间。”西陵茵道,“我让府医看过了,处理伤口时他醒过一次,我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或者说完全不知情,好像没有记忆,不知道是今日受伤导致的失忆,还是以前一直就这样。” 赢倾眉心微蹙:“他多大了?” “应该有三十多岁。” 云珩眉心浮现深思:“此事有些蹊跷,岳母大人要不要搬进宫去住一段时间?待我查清此事——” “不用。”西陵茵淡笑,“这件事虽发生得有些古怪,不过我在东渭没得罪过什么人,就算真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也绝对不是为了要我的性命,没什么可担心的。” 156 永不分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听了大概的过程,赢倾道:“那受伤的暗卫可以派人照顾,娘自己也小心些,我让云珩再安排些人手过来。” “公主府的人手够用,别再麻烦。”西陵茵看了看外面天色,“你们三用了晚膳没有?” 燃止道:“我还没吃。” “刚好。”云珩语气淡淡,“岳母大人可以让人准备些丰盛的晚膳,燃止留在这里吃,我跟倾倾出去逛逛。” 燃止瞪他:“你想得美——” “燃止。”赢倾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听话。” 燃止声音一卡,霎时无言。 确定她娘无碍,赢倾和云珩很快转身告辞,往公主府外走去时,赢倾道:“燃止说的是这桩刺杀的事情是假的,应该是有人故意制造了这个机会,所以娘需要格外注意那个受伤的暗卫。” 西陵茵淡笑:“放心,这点脑子我还是有的,他伤势重,这两天暂时不用理会。” 赢倾嗯了一声,在云珩搀扶下上了马车。 “我们去哪儿?”赢倾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车水马龙,“这是出城的方向?” 云珩嗯了一声:“去河畔。” 赢倾放下车帘,目光落在云珩面上,唇角噙着几分笑意:“不会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吧。” 云珩但笑不语。 “阿珩。”赢倾挪了挪身子,主动靠在他怀里,“你觉得那个暗卫会是什么身份?” “回来东渭之前,长公主府的防守我让人仔细留意过。”云珩揽着她纤瘦的肩膀,“东渭皇族有专门培养暗卫的武阁,里面的人都是打小无家可归的孤儿,或者家里太穷,父母养不起的孩子,会在每年朝廷征集时送过来培养。” 赢倾眉眼微动,想说这些她都知道。 毕竟当年教过云景行的那个师父就是出身武阁,后来成了皇帝身边第一高手。 不过最近她越发喜欢听云珩给她讲故事,所以就没有打扰他,在他怀里调整个更舒适的姿势,轻阖着眼,语气疏懒:“嗯。” “暗卫自小受训,资质好些的十五六岁就可以出阁,晚一些的也不会超过十八岁。”云珩轻扶着她的发丝,“这些武者通常在十五到二十五时体力和武力最强悍,因受训强度大,经常受伤,会落下病根,所以过了三十岁的暗卫,体力和战斗力会大不如从前。” 赢倾沉吟:“我娘府里的那个暗卫也是出自武阁?” “我所知道的,长公主府年纪在三十岁以上的暗卫只有一个。”云珩道,“不过这个人身份上没什么可疑的。” 赢倾猜测:“有没有可能被人收买?” “可能性不大。”云珩道,“一来暗卫无欲无求,只服从命令;二来收买暗卫冒着极大的风险,很少有人敢这么做。” 赢倾点头:“这么说来,当真是有些蹊跷了。” “不用多想。”云珩低头吻着她的耳垂,“我会让人好好查查这件事,不会让岳母大人再遇到这样的惊险。” 赢倾嗯了一声:“许久没去护城河看看景致了,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热闹。” “一样的,像是从未变过。”云珩柔声道,“若是等乞巧节过来,河畔会更热闹。” “我们去租个小船。”云珩笑着,“坐在小船上看烟火。” 赢倾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唇角含笑,声音里的温柔直浸润到了骨子里:“谁能想到,冷硬淡漠的摄政王也会有如此旖旎浪漫的情调?” “这会儿人不是很多,等乞巧节我们再来,就会看到人山人海的场面。”云珩握着赢倾的手,一起漫步于喧闹的灯火河畔,“很久没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刻了。” 赢倾没说话,转头看着河畔两岸。 赢倾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云珩,男子精致的眉眼在灯火笼罩下越发显得俊美,像是融了满天星光,透着浑然天成的气度。 “云珩。”她浅笑,漆黑的瞳眸里似是嵌入了万千星河,“你想要花灯吗?” 云珩对上她温柔似水的瞳眸,一时酥麻:“嗯?” “我好像都没怎么送过你礼物。” 云珩嘴角翘起:“我已经得到了全天下最珍贵的礼物。” “那不一样。”赢倾轻笑,“爱不是用嘴巴说说的,偶尔也要用行动来表示一下。”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花灯?”老者在此地见惯了达官贵人,却依然被赢倾和云珩出众的外表和气度所折服,言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恭谨。 赢倾看了一眼,挑了个莲花造型的,付了银子,提着花灯往湖畔走去。 “倾倾。”云珩开口,表情有些微妙,“你不是说送礼物给我?” 赢倾偏头看他,提起花灯示意,笑意盈盈:“是啊,这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两人很快到了岸边,赢倾踩着石阶下去,在最后一层石阶前蹲下,把花灯放在水面上,声音温柔:“虽今日不是祈福的节日,可小女子既然来了,还是该应景一番。” 云珩跟她一起蹲了下来,然后便听到耳畔响起柔和的声音:“一愿阿珩安康,长命百岁。” 云珩心头一阵悸动,绵软柔情自四肢百骸发酵。 “二愿东渭国泰民安,国祚绵延。” 赢倾看着顺流而去的花灯,依偎进云珩怀里:“三愿夫妻恩爱,执手白头。” 云珩低头,亲吻着她的发丝:“会的。” “四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云珩把她箍住,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阿珩。”赢倾望着逐渐飘走的河灯,“这个礼物喜欢吗?” 云珩低声道:“喜欢。” 然而他拧了拧眉,终是开口:“倾倾。” “嗯?” “我觉得顺序应该改一改。” “顺序?”赢倾讶异,随即了然轻笑,“好吧,一愿阿珩安康,长命百岁;二愿夫妻恩爱,执手白头;三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四愿东渭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云珩把她圈紧在怀里,声音低沉,如绵醇的佳酿:“一愿倾倾安康,长命百岁;二愿夫妻恩爱,执手白头;三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四愿吾儿英武,一统天下。” 赢倾听到最后一句,蓦然失笑:“云珩。” 云珩低眉看她,只觉周遭一切的美景因她而变得黯然失色,天上地下,他只要她一人,便足以抚慰此生。 “待熠儿知晓世事,若得知你对他予以如此厚望,定会倍感压力。” 云珩点头:“有压力是好事。” 赢倾摸了摸肚子:“我饿了。我们去吃馄饨吧。” 云珩嗯了一声,挽着她朝沿街的馄饨铺子里走去,两人吃惯了宫廷珍馐,难得有如此贴近民生的时候。 铺子里人不多,环境干净整洁,铺子老板正在给客人下馄饨,瞥见有客人光临,下意识地转头过来招呼:“贵客请——” “进”字还没出口,却见惊为天人的两人走进来,老板声音卡了卡,随即磕磕绊绊地说道:“贵、贵客请坐。” 赢倾笑着颔首,转身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不怪老板一时失态,实在是云珩和赢倾气度太强,除了过分出色的容貌之外,两人周身流露出来的贵气也让人凛然。 铺子里其他客人也抬头看了过来,一阵惊艳,只是云珩天生表情冷峻,让人望而生畏,纵使在赢倾面前已经尽可能地温柔,却依然掩不住周身因常年浸淫军营而养成的铁血冷漠。 “从这里往外看,风景真美。”赢倾看着窗外,唇角笑意静谧,“等到乞巧节,我们一定要过来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热闹。” 云珩笑道:“为夫乐意奉陪。” 老板很快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碗很大,分量很足,看得赢倾有些咋舌。 “贵客请慢用。” 赢倾道了声辛苦,随即用勺子舀了个馄饨,吹了吹,咬了一口。 “好吃。” 云珩见她开动,正要说话,却见赢倾抬眸看了过来:“在这里不宜做出太过亲密的举止,克制一下。” 云珩面上笑意掩饰不住:“倾倾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让你慢点吃,别烫着。” 157 状元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阿珩,老板是不是看我们长得好看,所以多盛了一些?”赢倾低声问着,“这份量也太足了,我吃不完。” 云珩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眼邻桌客人的馄饨,点头:“有可能。” 赢倾失笑。 赢倾饭量不大,正常的一碗量她能吃完,但今晚老板多加了几乎一倍,她吃了七八分饱就停了下来,怕吃多了晚上积食。 剩下的当然云珩给解决了。 离开之际,赢倾给了多一倍的银钱,老板再三摆手推辞,赢倾却是笑了笑,坚定地把碎银子放在桌子上:“馄饨很好吃,我们下次还来。” 说着就跟云珩一起走了出去。 云珩挽着赢倾的手沿着河畔走了一段,清风徐徐拂面,眼前所有的景致都是极美的,让人舍不得离去。 云珩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租了条船,带赢倾登船至河中央。 “烟火!” “哇!今晚居然有烟火!” “好漂亮!” “快看!” 赢倾躺在船上,枕着云珩的臂弯,看着这美丽的漫天烟火,声音柔柔:“阿珩,这是你准备给我的惊喜?” 云珩声音低沉:“不算惊喜,你若是想看,天天都可以看到。” “可不能这么奢靡。”赢倾轻笑,“东西的珍贵之处在于稀少,若是每天都能见到这么美的烟火,花费银子不说,这些惊喜的声音渐渐也就消失了。” 云珩没说话。 “我家姑娘邀请公子入舫内一叙。” 侍女的声音响起,赢倾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方肯定不是在跟他们说话,然而画舫离得这么近,他们旁边好像也没别的人。 于是赢倾抬头,看见画舫上站着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此时侍女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于是赢倾一笑:“姑娘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侍女看见赢倾精致的容貌,神色一怔,暗道这姑娘生得真美,可自家小姐的命令不得耽误,于是只得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说道:“我家小姐请这位公子入舫内一叙。” 赢倾浅笑:“叙什么?” 侍女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之命,我,我只是转达……” “阿珩。”赢倾转头看着神色不变的云珩,笑眯眯地开口,“你的桃花运来了。” 云珩伸手把她拉过来重新躺下,阖着眼道:“我已经成过亲了,跟其他女子见面会很失礼。” 侍女去禀报的同时,云珩单手在船上暗施巧劲,小船瞬间顺流而下,很快就远离了跟画舫的距离。 “别着急。”赢倾失笑,“人家姑娘也许只是想找你谈谈心事,你这样子倒像是落荒而逃。” 云珩坐起身,语气分外无辜:“今晚夜色美好,为夫不想破坏这气氛。” “说不定人家只是想邀你品茗闲聊一番,你这么走了,不怕煞风景?” 云珩唇角微抿,瞅着她平静的面容,须臾,嘴角微扬:“倾倾在吃醋?” 赢倾作势想了想,然后煞有其事地笑道:“我家夫君貌美如花,我可得看好了,免得哪天被美人儿给叼走了,我哭都来不及。” “谁也叼不走。”云珩说道,嘴角弧度越发深了些,“为夫是属于倾倾一个人的。” 赢倾轻哼:“算你识相。” 云珩闷笑,直接把她拥进了怀里。 “时辰不早了。”赢倾轻声开口,“要不要回去?” 云珩嗯了一声,使小船靠岸。 一直到上了马车,赢倾还是又问了一句:“那画舫中的美人,你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 云珩不发一语地低眸瞅着她。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赢倾笑道,“听说画舫中的美人都是真绝色,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云珩沉默片刻:“倾倾。” “嗯?” “不许夸别人。” 赢倾静默:“女子也不行?” “天下所有女子跟你都没得比。”云珩道,“所以不用夸别人。” 赢倾想提醒他:“每个人的眼光不一样。” “为夫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倾倾。” 赢倾妥协:“好吧,那我以后尽量不在你的面前夸人。” “在别人面前也不行。” “阿珩,你太霸道了。” “你不喜欢?” 赢倾轻哼:“看在你今晚带我看了一场美丽烟火的份上,我姑且可以喜欢一下。” 云珩笑得胸腔震动。 他今晚真的很开心,赢倾也很开心。 四月初七日早晨,赢倾跟云珩一起出现在朝殿上,接受满朝文武的参拜。 “众卿平身。”赢倾声音淡淡,分明是温和平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了几分不敢冒犯的威严,“即日开始,朕与摄政王一并听政,摄政王的意见即是朕的意见。众卿有事,但奏无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月初十,为期九天的春闱正式结束。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底,终于到了放榜的时候。 此次春闱乃是属于会试级别,第一名会元沈聿,第二、第三居然是黎王府的西陵绝和宁王府的西陵扬。 五月初七的殿试是开放式的。 沈聿被封五品御前参政,可自由出入御书房,跟女皇和摄政王一道议政。 西陵扬则被封了七品翰林院修书,负责撰写史书,起草诏书等事宜。 西陵绝依然得以随侍摄政王,被封七品天子侍读,虽官职微小,权力也不大,却都是可以靠近权力中心的职务,以后表现得好,升迁不过是早晚的事。 五月在一片欢闹中过去。 天气炎热,六月底到七月中,外面热得跟烤炉一样,唯有大正宫里放着几盆冰块,带着凉爽之气。 然而书案前,仍有折子一本本被扔到地上,云珩脸色臭得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只看得对面倚着软榻的赢倾唇角翘起,满眼的笑意。 “怎么了,摄政王?”她温柔地开口,“又有谁不知死活惹您生气了?” 云珩翻阅折子的动作一顿,扬声喊道:“燕书。” 听到自家主子不太好的语气,燕书神经一紧,连忙转身进殿:“主子。” “让西陵绝过来。” “是。” 没多一会儿,待在御书房跟沈聿一道查阅卷宗的西陵绝请见,一身七品官服衬得青年气度沉稳,入殿之后正要行礼,就听到摄政王的声音响起:“把这些折子搬去御书房,让沈聿筛选。” 西陵绝恭敬应下。 “所有废话连篇的全部挑出来,以后再看到类似的,你跟沈聿两个,本王都不会轻饶。” 西陵绝脸色微变,不安地低头应下:“是。” 赢倾唇角挑着笑意,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西陵绝低头整理好案上的奏折,临走前还不忘礼仪的周正。 “果然是天干物燥,连冰块都压不住你的火气。”她轻声说着,“不会又有大臣不知死活地上折子要我选皇夫吧?” 云珩平息了胸腔里那种久违的杀气,良久才舒缓眉眼,抬眸看向赢倾,“必然有人联合起来上折子,否则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旧事重提。” 赢倾淡笑:“查呗,查出来该怎么治怎么治。” 云珩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她跟前。 赢倾抬手朝他勾了勾。 云珩顺势低下头,唇瓣上很快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瞬间抚平了他心底所有的躁怒。 云珩伸手揽住赢倾纤瘦的腰身,“倾倾……” “眼下才是傍晚。”赢倾笑意盈盈,“摄政王想干什么?” “侍寝。” “朕尚未就寝。” “陛下可以现在就去就寝。”云珩低声说道,“臣侍奉床榻。” “不行,为君者不能沉迷美色……” “可以沉迷男色。”云珩把她从榻上抱起,往后殿浴池方向而去,“为夫伺候倾倾沐浴。” 赢倾依偎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嗅着他身上让她越来越着迷的气息,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了。 158 世家贵女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倾倾,回大乾一事……”云珩目光灼灼看着赢倾,表情绵软,声音带着几分商议的口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赢倾声音慵懒:“考虑什么?” “跟我一起回去。” 赢倾放心不下:“熠儿怎么办?” “让岳母大人照看。”云珩显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离开期间,可以让岳母大人搬来大正宫住,雪茶、雪松都留下来,我会安排得周周到到,绝不会出现一点失误。” “政务呢?” “有沈首辅、苏丞相和凝王在。”云珩语气从容,显然早有准备,“沈聿可辅助,御书房还有西陵绝,最近提上来的那一批年轻臣子正在历练期间,他们都会尽心尽力,不会拖后腿。” 赢倾轻笑:“你还真是准备得周全。” 云珩听她话音,越发绵软:“倾倾。” “云珩,注意维护你摄政王的形象。”赢倾挑眉看他,“怎么跟孩子一样?” 云珩默了默:“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有过形象?” “什么意思?怪我吗?” “不是。”云珩非常识时务,“是为夫太爱你,在你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失控。” 赢倾翻身趴在床上:“给我揉揉。” 云珩低笑:“遵命。” 说着从床上坐起身,修长手指搭上她的颈侧,细致地给她从肩颈开始轻按推拿,知她皮肤娇嫩,力道放轻了不少,只按得赢倾舒服得眯起眼:“我家夫君才是样样精通,全能王者。” “承蒙陛下厚爱,臣定当尽心尽力,不敢懈怠。”云珩唇角翘起,笑意格外开怀,“只盼倾倾多疼惜我一些才好。” 赢倾把脸闷在枕头里,抿着唇忍笑。 “倾倾很开心?” 赢倾点头:“坐拥江山如画,身边还有貌美夫君贴身服侍,自当开心。” “云珩,你做什么?” “倾倾……”云珩声音低,流露出某种说不出的意味。 “嗯,云珩……” “我在。”柔和声音响起,“倾倾,我在。” 烛光摇曳,气氛逐渐旖旎,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龙帐层层叠叠垂落而下,遮掩床榻上隐绰的旖旎春光,只有低低的,耐人寻味的暧昧声息不回荡不绝。 磨了半夜,在云珩软绵绵的情意和美色诱惑之下,赢倾到底还是答应了大乾之行。 云珩心满意足之余,把日子定在了九月。 去年秋天从大乾来东渭,今年秋季从东渭回去大乾,皆是不冷不热的气候下出门,处处顾全着心爱姑娘行程的舒适度。 殿试之后新贵入朝,朝堂上气氛焕然一新,御前宠臣沈聿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了起来,不再整日流连花丛,而是规矩地上朝,跟随摄政王左右,御前议政。 青年将军西陵煜麾下的黑曜军已经整军完毕,正式投入紧张不间断的严苛训练,数月时间,除了原本就属于西陵煜的兵马,便是连云珩的玄甲军也对他心悦臣服,甘受驱使,当然,这其中也有着云珩的指令。 六月中,满湖莲花盛开。 女皇陛下在宫里举办赏花宴,邀请世家贵女进宫,陪着女皇一同赏莲。 这一任女帝登基,后宫无妃无后,上了年纪的太皇太后和太妃们都待在深宫陪伴老太皇,安心颐养天年,也有的太妃搬出了宫随有爵位的儿子一同居住,并未有人时常倚老卖老地在女帝和摄政王面前蹦跶。 长于闺阁的千金们这点“小心机”还是有的,所以跟以往选秀选妃时的风格不同,这一次甫一走进莲园,赢倾就看到了清一色的粉白、珍珠白、玉白、果绿色或者浅蓝、浅紫色泽的裙装飘逸,入目只觉淡雅,竟无一丝明艳之色。 脚步下意识地顿住,赢倾转头问道:“今年帝都流行素雅的裙装?” 雪松虽精通小道消息,可哪里知道这些贵女们都在打什么小心思? 闻言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什么情况。” 赢倾转回视线,沉默望着湖中心花厅里的姑娘们,忽然一笑:“朕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赢倾朝湖心走去。 听到一声“女皇陛下驾到”的唱喝声响起,花厅里十几个贵女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屈膝跪拜,恭敬行礼。 “臣女参见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赢倾走上浮桥,一袭冰蓝长裙明艳,裙摆色泽轻盈,随着她步履轻抬,在阳光照耀下倾泻流动光泽。 不过走进花厅时,赢倾敏锐地察觉到厅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众位贵女面上掠过,眉眼若有所思。 “平身。”她一笑,语调平和,带着几分说笑的意味,“朕这两日待在宫里有些无聊,所以才在这么热的天气把各位叫进宫来赏花,诸位会不会觉得朕不懂怜香惜玉?” 这两日时常露面的西陵穗已经跟赢倾熟了起来,闻言笑道:“陛下邀请,是臣女们的荣幸,我们巴不得陛下不要怜香惜玉,时常邀我们来坐坐才好。” 她深知赢倾脾气温柔,寻常言语礼节方面并不严苛,只要不是触犯律法底线的事情,她都格外宽容,所以才敢说笑。 赢倾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并示意众女落座。 今日的除了西陵穗和西陵情这两位皇族小姐之外,其他的都是真正的世家贵女,贵到什么程度? 赢倾目光落在苏泠曦面上,一笑:“苏姑娘。” 苏泠曦微愣,没料到女皇第一个注意到她,很快站起身,从容地屈膝行礼:“陛下。” “朕在宫里经常见过苏丞相,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苏姑娘。”赢倾浅笑打量着她,“钟灵毓秀,气度卓绝,不愧是苏丞相的女儿。” 苏泠曦心底诧异于赢倾对她的评价,微默片刻,唇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屈膝谢恩:“陛下高赞,臣女愧不敢当。” “苏姑娘请坐。” “谢陛下。”苏泠曦落座。 苏泠曦邻座是卫岚,卫家嫡女,着一身雅致的水绿色长裙,裙摆和袖口都绣着繁复的莲花,很是别致。 荣家荣锦绣已经出阁,今日没有进宫,接近临盆的这些日子里一直待在王府里养胎。 “各位不用紧张,今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是喝喝茶,吃点水果,看看风景。”赢倾语气温和,“以及陪朕说说话。” 诸人同时垂眸,恭声道:“谢陛下。” “穗穗。”赢倾目光微转,“你嫂子这两日身子如何?” “挺好的。”西陵穗恭顺回道,“嫂嫂临盆在即,母亲已经找好了经验丰富的稳婆,乳娘也准备好了,这几天闲着无事,臣女在家跟着母亲一起做了几件小衣服和鞋子,留着孩子出生之后穿。” 赢倾笑道:“有个手巧的小姑子就是好,锦绣倒是可以省了不少心思。” “是啊,荣将军生来就是做武将的天赋。”卫岚轻笑,“听说出阁之前,荣夫人也费心教了几天女工,荣将军实在是学不来,荣夫人只得作罢。” 西陵穗点头:“嫂嫂对女工确实不在行,不过大哥就喜欢嫂子英姿飒爽的,要是整日坐在房里刺绣,大哥反倒觉得索然无味了。” “瑾世子貌美文弱,荣将军巾帼英雄,两人天生一对。”苏泠曦温婉浅笑,“这样的感情挺让人羡慕的。” 荣锦绣这样的性情于时下制度来说,其实并不为男人所接受,却能得到瑾世子这样的男子呵护备至,宠爱有加,怎能不让人艳羡? “的确让人羡慕。”卫岚笑道,“苏姑娘有心仪的情郎吗?” 这个问题对于女儿家来说是私密,卫岚当着这么多人直接问出来,虽说是闲聊,却也显然不太合宜。 苏泠曦沉默片刻,笑道:“卫姑娘问的这个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卫岚轻笑,“怎么会不知如何回答?” 苏泠曦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并不答话。 赢倾此时隐约已明白,方才她进来时察觉到的气氛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眉心掠过一抹深思,她淡笑着开口:“若朕所知不错,今日来的诸位姑娘都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姻缘方面可有想法?” 西陵穗了解赢倾,闻言谦恭说道道:“臣女的婚事当由母亲做主,臣女自己不敢有任何想法。” 159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有想法也没什么。”赢倾拿竹签叉起一块冰镇黄桃送进嘴里,优雅地品尝香甜瓜果,“朕没回东渭之前就喜欢上了摄政王,大乾的父亲曾极力反对,然而反对也没用,一来摄政王位高权重无人敢违,二来朕觉得自己的幸福最重要。” 赢倾见状,失笑:“朕不是鼓励你们盲目去追求所谓的爱情,如果你们不确定是否喜欢一个人,或者不确定是否真的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了非跟他厮守一生的程度,就别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做出冲动的决定,三思而后行。” 赢倾跟她们都差不多大的年岁,只是尊卑有别,贵女们初时拘于身份有些拘束,然而世间女子大多喜欢听感情故事,尤其是长在闺阁里深受礼教束缚的大家闺秀,其实骨子里才真的向往纯粹的爱情。 苏泠曦也好奇:“那父亲若是不同意,陛下不担心世人闲言碎语?” “朕比较幸运吧,摄政王在大乾时就强悍得让人畏惧,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对朕无礼。”赢倾笑了笑,“虽私底下确实有人为难嘲讽,不过在朕看来,大多是出于嫉妒或者不平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泠曦眼底浮现憧憬:“陛下跟摄政王之间的感情,当真是让人羡慕。” “朕一直觉得,每个心灵美好善良的姑娘都该拥有自己的幸福。”赢倾淡笑,“比起为了利益的家族联姻,朕更欣赏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子。” 荣锦绣之所以荣获圣宠,就是因为她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 “陛下。”西陵穗拧眉,纠结地开口,“如果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自己呢?” 赢倾浅笑:“强扭的瓜不甜,两情相悦才会有美好甜蜜的结果。” 西陵穗点头,嗯了一声。 就像之前的魏云机,明明瑾世子跟荣锦绣才是彼此相爱,她非去强求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这就是自取其辱。 在场的都是聪明姑娘,纵然憧憬纯粹的爱情,却也不会盲目地去做冲动的事,而帝心难测在这里又得到了一次验证,不管赢倾今日所说的这番话是单纯地分享快乐,还是敲打些什么,她们都会细细思量,只因这是圣意。 赢倾对此却并只当不知。 前世的西陵莞羽亲身经历过世家反噬的后果,世家联合起来的杀伤力足以动摇皇权,所以即便已有摄政王控制大局,她也不会再让世家无限制地壮大。 “这满湖的荷花开得真是好极了。”赢倾放下茶盏,转头看向莲湖,“朕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景致。” 贵女们转头看去,皆是点头:“是啊,宫里的荷花开得最好。” “你们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进宫来走动走动。”赢倾淡笑,“这么美的景致若是无人欣赏,怪可惜的。” “苏家姑娘擅长作画,素闻画技无人能敌。”西陵穗轻声开口,“陛下既然觉得这荷景美丽,要不要让苏姑娘做一幅画,让陛下裱起来挂在宫里?” 赢倾转头看向苏泠曦,面上带着笑意:“苏姑娘擅画?” 苏泠曦点头:“臣女别的不在行,平时见着什么好看的景致就喜欢画下来,画技谈不上精湛,勉强能入眼。” “倒是谦逊。”赢倾笑了笑,“苏家才女的名头朕之前听说过,慕名已久,苏丞相把你藏的好,朕今日才有机会得见。” 说着吩咐雪松:“给苏姑娘准备画具。” “是。” 荣锦绣发作的消息很快传到宫里。 正在看苏泠曦作画的赢倾听到雪茶禀报,眉眼一动:“现在情况如何?” “宁王妃派人通知了宁王,让宁王从太医院安排个太医过去王府,以防万一。”雪茶回道,“荣将军刚刚发作,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赢倾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眼下天气这么热,荣锦绣赶在这个时候生产,这月子里怕是有的受了。 赢倾想到生产之后闷热的血腥气,摇了摇头,暗自感叹一声女子不易,吩咐道:“待荣将军生产结束,你去给她送些冰块,放在外室降降温,不然这月子可得难坐了。” 雪茶点头:“是。” “再让太医院挑些适合产妇用的药材,给她补补身子。”赢倾叮嘱,“务必挑仔细,千万别出了差错。” “是。” 贵女们坐在花厅里,安静地听着女皇和雪茶的对话,心里对荣锦绣的羡慕再度上了一个等级。 她究竟是看在宁王的面子上,还是单纯地想要笼络荣锦绣? 苏泠曦一幅画作完成之后,赢倾走过去看着,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果然是才女作出来的画。” “陛下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赢倾吩咐:“雪松,待墨干了就拿去裱起来。” “是。” “这幅画就当做是苏姑娘送给朕的见面礼吧。”赢倾淡笑,“作为回礼,朕似乎也该送点东西给苏姑娘。” 说着,目光转向苏泠曦:“不知苏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泠曦恭敬地回道:“臣女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谢陛下恩典。” “不想要东西,那有没有什么要求?”赢倾语气温和,“若是有,也可以提出来,在不触犯道德律法的前提之下,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苏泠曦运气也太好了吧。 其他贵女心头微酸,尤其是卫岚,看了西陵穗一眼。 她在想,西陵穗提出让苏泠曦当众作画到底是无意,还是事先计划好的? 女皇因为一幅画就答应苏泠曦一个请求? 苏泠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性情也温婉,若是撇开身份不谈,其实跟赢倾有着很多相似之处,都是属于温柔不露锋芒的贵女类型。 唯一的不同就是赢倾的那个丞相爹不靠谱,吃软饭都吃不好,做尽了薄情寡义之事,而苏泠曦的父亲却是朝廷重臣,沉稳有度,有智慧的一个男人。 赢倾此前对苏家也做过了解。 这一脉算是特殊,因苏夫人实在想要个女儿,所以才怀了苏泠曦,当然,得偿所愿算是苏夫人的一个幸运。 苏泠曦小得尽宠爱,活得顺风顺水,不过苏家家风不错,宠爱却不溺爱,长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女儿知书达理,温善大度。 “臣女……”苏泠曦沉默片刻,脸上划过几分犹疑,“臣女的确有件事,想求陛下答应。” 西陵穗注视着桌上的茶盏,眉目微敛,安静不语。 “说说看。” “前些日子父亲提起臣女的婚事,臣女说长兄未曾成亲,臣女不敢出阁在前。”苏泠曦低眸,“父亲就顺势训斥了兄长一顿,说他不孝,已过弱冠却不思成家立业,要求他必须在今年把婚姻大事搞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赢倾淡笑,“苏大人操心儿子的婚事也是人之常情。” “父亲一向不太看重家族联姻,所以只要女方品行好,家风正,其他的就由着兄长自己做主,只要兄长喜欢的都可以。”苏泠曦继续说道,“可兄长说出他喜欢的人之后,父亲却死活不同意。” “哦?”赢倾讶异,“这是为何?” 苏泠曦粉唇微抿:“因为此女家族显赫,父亲觉得不合适。” 赢倾眉眼微动,细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赢倾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坐在席间不言不语的西陵穗,一笑:“穗穗,你有心仪的情郎吗?” 西陵穗回神,站起身道:“回陛下,臣女并无。” “是吗?”赢倾轻笑,“若是以后有心仪的情郎,可以跟朕说。” 西陵穗低垂着眼睑,恭敬地应了声:“是。” “苏姑娘是想求朕给你的兄长指婚?”赢倾转头看向苏泠曦,问道。 苏泠曦点头:“臣女不自量力,只盼着兄长能得偿所愿。” 赢倾淡笑:“指婚倒是没问题,可朕尚未见过苏家公子,不知他品行如何,不知他喜欢的姑娘是谁,贸然指婚也不太合适。” 虽然外人都说苏公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但赢倾毕竟未见其人,不好妄下判断。 苏泠曦唇角轻抿,低眉道:“陛下圣明。” “朕有空会去了解一番。”赢倾道,“你且稍安勿躁。” “是。” 赢倾跟她们又聊了会,半个时辰之后宣布散宴,贵女们起身行礼,恭送女皇离开。 坐着御辇回大正宫的路上,赢倾淡道:“苏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苏公子叫苏明臣。”跟在御辇旁边的朱嬷嬷恭敬回道,“去年殿试上老太上皇钦点的状元。” “在朝中有职务吗?” 朱嬷嬷道:“苏公子喜欢查案,老太上皇把他安排在大理寺任职。” 赢倾敛眸沉思,没再多问什么。 回到大正宫,赢倾刚在榻上坐下来,就听周嬷嬷禀道:“主子,穗姑娘和苏姑娘求见。” 赢倾闻言,眉梢微挑,竟丝毫也不觉得意外似的,淡道:“让她们进来。” “是。” “穗姑娘和苏姑娘一起过来面圣?”雪松给赢倾递了茶,似是有些纳闷,“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赢倾没说话,敛眸啜茶。 没多大一会儿,苏泠曦和西陵穗一同走进来,进殿就跪下行礼:“陛下。” “别多礼了。”赢倾吩咐雪松给两人搬桌椅,“有什么话坐下说。” 苏泠曦和西陵穗却并未起身,眉目微垂,神色恭谨。 “臣女有错。”西陵穗细不可查地攥着裙子袖口,眼睛望着宫砖地面,“臣女瞒了陛下一些事,请陛下治罪。” 赢倾看着她,面上神色淡定:“你瞒了朕何事?” 西陵穗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臣女有中意的情郎。” 赢倾淡笑,一点不意外的:“苏家公子?” 西陵穗脸色微变,咬了下唇瓣:“是。” 在御花园里否认之后,她心里就有些不安,赢倾的态度更是让她心里没底,所以其他人都出了宫,她却脚下灌了铅似的一步都无法迈出去。 欺君之罪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她不确定赢倾是否看出了她在撒谎,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抵抗心头越渐强烈的不安感,决定过来请罪并主动坦白事实。 “臣女跟苏公子两情相悦,但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过越矩之举。”西陵穗轻声说道,“只是臣女乃是家中庶女,婚事自己做不得主,又不敢跟母亲说起此事。苏公子那边,丞相大人一直反对,所以臣女从未于人前表露过此事。” 赢倾嗯了一声:“所以你在朕面前玩了个心眼?” 西陵穗脸色刷白,几乎要伏在地上:“臣女不敢,求陛下恕罪。” “行了。”赢倾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话在朕面前可以直说,不必迂回耍小聪明,朕不喜欢这种方式。” “求陛下恕罪。”苏泠曦行礼请罪,“此事是臣女出的主意,臣女知罪。” 赢倾看着眼前两个姑娘,淡道:“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西陵穗和苏泠曦没料到如此轻易就被揭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恭敬谢恩之后才站起身,面上仍带着几分惊惶。 赢倾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来说。 “兄长一直喜欢穗穗,可是父亲不同意这桩婚事。”苏泠曦正襟坐在椅子上,双手规矩地交叠放在膝头,主动开口解释,“年前父亲就说过,宁王府姑娘虽是庶女,可没有嫡女的宁王府,庶姑娘地位也并不低,不知多少人抢破头想要与宁王府结这门亲事,相府根基浅薄,府邸低微,跟宁王府不合适,所以就没同意兄长的请求。” 赢倾淡笑。 根基浅薄,府邸低微不过都是借口,但苏丞相说的倒也没错,宁王府权势大,门第贵重,不知有多少人抢破头想结这门亲事,尤其是赢倾登基之后,荣锦绣嫁给了瑾世子,两府结亲本就让显赫更胜一重,其他世家有了危机意识,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西陵穗身上。 不管儿子对宁王府的姑娘是不是真心喜欢,至少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绝不是讨论婚事的最佳时机,而作为姑娘的西陵穗,则更没有话语权。 各大世家都在想着跟柠王府结亲,这两天宁王府每天都有夫人上门,若非荣锦绣临盆让宁王妃有些忙碌,只怕西陵穗的婚事早提上了议程。 一旦婚事真确定下来了,西陵穗再想争取就彻底没了机会,所以才跟苏泠曦二人在赏花宴上用了这么个办法。 160 本分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淡道:“你的婚事本该由宁王妃做主,朕有心给你赐婚也不能越过了她,等你嫂嫂平安生产,朕抽空跟你母亲聊一下,听听她的想法。” 西陵穗低头:“是。” “你们先回去吧。”赢倾道,“今日锦绣发作,就这一两日大抵就生了,宁王妃暂时应该也没什么时间操心别的事,婚事先搁置几天也无妨。” 西陵穗点头:“谢女皇陛下。” 两个姑娘很快告退离开,刚转身走出大正宫,就遇上从御书房回来的摄政王。 西陵穗顿住脚步,恭敬地行礼:“参见摄政王。” 苏泠曦抬眼看见一袭玄袍身姿修长的男子,眉目冷峻,俊美得像一尊神祇,不由失神,听到西陵穗参拜才瞬间回神,跟着行礼。 云珩瞥了两人一眼,语气淡漠:“免礼。” 话音落下,脚下却是未曾停留,直接踏步入了大正宫。 云珩踏进大正宫,一眼就看见了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摄政王回来了。” 朱嬷嬷恭敬地行礼,并招呼着侍茶宫女沏茶,侍膳宫女去张罗午膳。 云珩眼中看不到其他人,笔直的双腿几个跨步就到了赢倾跟前,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有没有想我?” 赢倾失笑:“我们才分开半日,又不是半年未见。” 云珩蹙眉,不满地看着她。 “想你想你,一直在想你。”赢倾笑了笑,无奈的语气,“整整半天没见,我怎么可能不想?” 云珩眉眼舒展,唇角翘起:“就算是敷衍我的,我也爱听。” “这要是搁帝王身上,我绝对是大臣们口诛笔伐的祸国妖妃。”赢倾叹了口气,“而你则是被美色蛊惑的昏君。” 云珩把她抱起来,转身坐在榻上,顺势把她圈进自己怀里,声音绵软:“跟她们玩得开心?” 赢倾声音疏懒:“还好。” 云珩凝视着她的眉眼:“不开心?” “倒也没有。”赢倾笑道,“苏丞相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云珩脸色微变:“你问他干什么?” “你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赢倾捏了捏他的脸,简直对他无奈,“我都没见过他,难不成还把他收进宫做皇夫不成?” 云珩嘴角微抿:“不许关心别的男子。” “我不是关心他。” 云珩道:“好奇也不行。” 赢倾静默片刻,“你没完了是吧。” 云珩吧唧亲了她一口。 “穗穗喜欢他。”赢倾说着,把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苏丞相在这一点上稍微有些固执,所以苏姑娘和穗穗合演了一出戏,想让我给他们赐婚。” 云珩闻言,神情微淡:“宁王府的庶女胆子倒是不小。” “胆子也不算大。”赢倾笑道,“否则也不会急急忙忙过来请罪。” 西陵穗是个聪明的姑娘,也善良,虽说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太妥当,不过赢倾表示可以理解,谁偶尔都有犯浑的时候,好在她并不是真的存着欺君的心思。 “这两天世家都有些不安分,穗穗应该也是有些着急了。”赢倾端起茶盏送到云珩嘴边,“渴了吧,喝茶。” 云珩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不管什么理由,欺骗你就是不对。” 赢倾沉默片刻,抬眸看他:“你不是也欺骗过我?” 云珩抿唇,像是有些难过:“倾倾心里一直记着我的错?” “没有。”赢倾摇头,声音温柔极了,“我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心胸宽广,大人有大量,从不会与人记仇。” 云珩埋在她肩头闷笑:“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不可以?” “可以。”云珩笑得开怀,“我家倾倾就是心胸宽广,女皇肚里能撑船,为夫三生有幸才得遇倾倾,六生有幸才能让倾倾喜欢。” 站在一旁的雪松则明显憋着笑,俏脸微红。 外人面前的摄政王和女皇陛下面前的摄政王,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好在雪松和雪茶早就习惯了自家王爷对赢倾的爱意,不像宫人们从开始的愕然诧异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赢倾对此已经淡定。 毕竟大正宫里伺候的宫人众多,而云珩时不时的撒娇或者耍无赖似的恩爱方式已经成了常态,总不可能每次他一回来就把宫人都赶出去,所以学着坦然从容就好。 “荣锦绣今天发作了。”赢倾托着腮沉吟,“不知道生的是个男孩女孩。” “怎么?”云珩挑眉,“倾倾想来个亲上加亲?” “我没这么想过。”赢倾讶异地转头看他,“宁王府已经足够显赫,就算真的生个女儿,也不适合结亲。” “今天的折子都批完了?” 云珩摇头:“没。” “午膳之后让人搬过来吧。”赢倾道,“我跟你一起看。” 云珩抬眸看她。 “免得有人再说分开这么久了,我居然都没想他。”赢倾语气淡淡,浑然不管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旁边掩着嘴笑的宫人们,“这两天天气热,不方便经常出去逛,不如待在殿内看折子,做个勤政的女皇。” 云珩在她身侧坐下,语气淡定:“要紧的我都处理完了,剩下一些不太重要的,留给沈聿打发时间用。” 赢倾一时无言。 “下午我专程陪你。”云珩说道,“如此就不必再忍受相思之苦。” 赢倾:“……” 宫人们:“……” * 云珩听了之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是赢倾嗔怪:“这么热的天,待在殿内不出去都燥热,何况是整日暴晒在烈日下的将士们?你这个摄政王怎么就一点爱惜属下的心都没有?” 云珩从容接受她的批评,并诚心认错:“是我没想周全,陛下息怒。” 赢倾唤来燕书:“吩咐下去,从明日开始,黑曜军每两日一次水果供应,命内廷马总管和西陵绝负责采买,这笔银子不走国库,让荣锦曜从票号里拿。” 燕书领旨:“是。” “陛下圣明。”云珩嗓音低沉温柔,听着如沐春风,“臣代黑曜军所有将士谢陛下恩典。” 赢倾挑眉哂笑:“本陛下花的可是你私库里的银子,用你的银子收买人心,你反而跟我谢恩?”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之间还分彼此?”云珩皱眉,“倾倾也太见外了。” 赢倾语气淡定:“外人常道,亲兄弟明算账……” “倾倾要跟我做兄弟?”云珩语气古怪,“什么时候生出的这般想法?” 赢倾语气一顿,抬眼看他。 “从没听说夫妻能做成兄弟的。”云珩像是没看到赢倾的眼神,径自说道,“倾倾的想法果然别具一格。” 赢倾伸手,不疾不徐地捏住他的脸:“取笑我?” “不是。”云珩由她捏着,也不挣扎,“只是有些惆怅。” “惆怅什么?” “惆怅倾倾居然想跟我做兄弟……” “有完没完?”赢倾瞪他一眼,“逮着我的话题一个劲地挑理?” 云珩道:“我没有。” “我若真把你当兄弟,这两晚能由着你胡作非为?”赢倾嗤笑,“你见过谁家兄弟每天晚上同床共枕,还卿卿我我?” 云珩顿时语塞:“……” “你见过谁家兄弟亲密到可以一起生孩子的?” 云珩:“……” “没完没了是吧?再扯着话题不放,今晚睡外面榻上。”赢倾使出杀手锏,轻而易举制住他,“女皇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云珩终于忍不住,埋在她肩上笑得胸腔震动。 实在是爱死了赢倾这会儿的霸道劲儿。 温柔的倾倾,宽容的倾倾,霸道的倾倾,冷静的倾倾。 没有人比云珩更清楚,就算再过三十年五十年,他们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就算再历经十次生死轮回,他们的身份和容貌跟今生截然不同,他也只会爱这一个,感情不会转淡,反而像是珍藏发酵的美酒。 “云珩。”赢倾偏头看他,“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让荣锦曜从票号拿银子,而不是直接让户部从国库里拨?” “我若是不明白倾倾的心思,又如何敢说自己是唯一爱着倾倾的人?”云珩低笑,亲了亲她的脸颊,“东渭帝都包括皇城禁军在内,共有将士近三十万,荣锦绣手里掌兵权,韩统领也掌兵权,沈首辅要犒劳黑曜军,却对其他兵营没有任何表示,这番举动传开之后,定会引发一些将领的不满。” 让荣锦曜从票号里拿银子,性质上就会截然不同,就算真有人不满,也可以以票号老板私掏腰包犒劳将士为由打发回去,可以降低这件事所引发的不满。 赢倾轻笑不语。 荣锦绣平安产子的消息很快传至宫里。 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听到宫人禀报,赢倾自然高兴:“平安就好。” “儿子有玩伴了。”云珩低头在赢倾脸上啄了一口,“算他们夫妻俩会做人。” 赢倾闻言,着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云珩在她面前从不介意脸面的问题:“我们九月份离开东渭,可以让荣锦绣也暂时搬进宫来住。” 赢倾一愣:“让荣锦绣进宫住?” “九月份她的儿子就两个多月了,可以搬进来跟熠儿一起。”云珩打着如意算盘,“岳母大人照看熠儿,荣锦绣照看她儿子,她武功高强,既可以一起照看两个孩子,又能尽到保护的责任。” 赢倾彻底无言。 她觉得云珩的想法真是…… 云珩侧躺在她身边,托着下巴问道:“倾倾觉得这样不好吗?” “西陵瑾会恨死你。” 人家小夫妻二人成亲没多久,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荣锦绣若要进宫,就代表西陵瑾得独守空房好一阵子,不恨他才怪。 “他不敢。”云珩淡笑,“别忘了他儿子的命运握在谁的手里。” 赢倾瞬间无言以对。 夏去秋来,七月底的气候开始褪去了炎热,入了八月之后,一天天变得凉爽起来。 天降傍晚,时间还早。 长夜漫漫,足够他们一个回合一个回合慢慢磋磨。 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启程在即,长公主进宫照看小孙子,自然也就知道了云珩的安排,听完之后,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 “倾儿。”她开口,语气颇为微妙,“瑾儿和锦绣好不容易熬完了十月怀胎,这才浓情蜜意了没几日,你们就把人家小两口分开,是不是不太善良?” 赢倾沉吟片刻,语气淡淡:“为君分忧,本就是臣子职责所在。” “荣锦绣跟西陵瑾的婚事上,朕帮了他们大忙,替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还赐了条金鞭,可以打退所有觊觎表兄的世家女子。”赢倾淡笑,“施恩在前,用人在后,不能光接受恩典不办事吧。” 她琢磨着这件事肯定是云珩的决定,不过云珩和赢倾是夫妻,若赢倾不同意,云珩定然也不会自己就做主。 眼下的赢倾,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带着一个女皇该有的缜密气度,威仪迫人,不再如以前那般温柔得像个闺阁小女子。 长公主目光落在赢倾面上,面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叹息:“倾儿,自打来到东渭,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究竟这东渭的水土能让人脱胎换骨,还是皇位能让人更快地成长?” 赢倾微讶,随即笑了笑:“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就该学着像个女皇,宽容之心可有,可一国之君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国之君,他们得记着谁是君谁是臣。臣子的本分是什么?就是无条件是遵从圣意。” 赢倾在大家闺秀们面前从不介意展露宽容一面,但原则不会改变,云珩是摄政王,他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她不会在任何场合下驳他的威严。 长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声,很快换了个话题:“你这趟去大乾,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会逗留太久。”赢倾道,“处理完那边的江山大事,镇住朝堂,待泰王可以坐稳江山,我跟云珩应该就会回来了。” 161 强者为王亘古不变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九月初七,气候正好,适合赶路。 云珩和赢倾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坐着帝王銮驾出宫,而是在安排好了所有宫中事宜之后,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嗯,于某日傍晚换上一身轻便衣裳,轻车简从出了宫,带着为数不多却绝对精锐的高手暗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东渭帝都。 “这些都是九华阁旗下产业。”云珩指着水草肥沃的边关草原上数不清的骏马,“足以装备四十万精良的铁骑。” 赢倾眺望着远处那些身姿矫健,一看就精心驯养的战马,良久没有说话。 “这些只是一部分。”云珩淡笑,“别处还有,九华阁有专门的饲马场,由精通饲马的专人负责,每年都能提供至少五十万匹健硕战马,这也是九华阁的收入来源之一。” 赢倾道:“幸亏我嫁给了你。” 云珩微默,随即失笑:“说的这叫什么话?难不成还怕我吞你的国家不成?” “不是。”赢倾浅笑,“我的意思是这些战马都是我的,九华阁也是我的,你的都是我的,我是天下最富有的女皇。” 云珩听了这句话,笑得格外开怀:“对,我也是倾倾的,倾倾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富贾商人,都是倾倾的手下败将。” 赢倾转头看他,眉梢微挑:“就不怕我哪日喜新厌旧,一脚把你给踢了,然后享有着你的财富,宠幸着别的男子?” 若是以往听到这话,云珩定会霸道地来一句不准什么的,今日却只是敛眸说了一句:“我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就是为了毫无保留地爱你,如果到了这个时候我还继续患得患失,怕倾倾以后会负我,这是对你的不信任,也是看轻我自己。” 赢倾沉默。 “况且这些产业算什么?”云珩牵起她的手,声音低沉,“倾倾爱我,我才是天下最富有幸福的男人;倾倾若不爱我,我担心又有何用?留着这些东西也并不能带给我更多的底气,索性把这些都给你,我独自找个悬崖峭壁跳下去一了百了。” 前面说的还挺真诚感人,听到最后一句,赢倾表情瞬间变得古怪。 抬眸看了他一眼:“找个悬崖峭壁跳下去?” 云珩静默片刻,点头:“死了倒也干脆。” “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得来这一世的重逢,你甘心就这么赴死?” “倾倾愿意爱我,纵然历经千辛万苦也值得。”云珩道,“倾倾若不爱我,不管费多少心思得来的重逢,于倾倾来说也许都只是意味着负担和麻烦,既然如此,我何必强求?” 赢倾良久沉默。 “如此善解人意的摄政王,倒真是难得见到。”她语气淡淡,“既然如此,为什么又非要强求我跟你回去大乾?” 云珩啊了一声,脸上浮现不解:“强求?倾倾不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吗?” 赢倾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云珩。” “嗯?” 赢倾转身往马车停驻的方向走去:“等从大乾回去东渭,你得空了可以去跟西陵瑾讨教讨教。” 云珩挽着她的手,扬起嘴角:“讨教什么?” “讨教唱戏的精髓。”赢倾道,“以后不当摄政王了,可以去戏楼子里找个活干。” 云珩笑得欢快:“我只唱给倾倾一个人听,也只演给倾倾一个人看。” 赢倾望着远方广袤天际,静默片刻,轻叹一口气:“我也是好不容易得来了一个重逢,又怎忍心再负你?”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声音低低的:“这一世,我们谁都不负谁,好好过日子。” “嗯。”赢倾点头,“不能给你跳崖寻短的机会。” 云珩表情一顿:“……” 云珩这个人若于九国之中消失,只这么一个消息传出去,天下必将立即大乱,各国野心之人将再也坐不住,到时候…… 赢倾摇头,就算为了天下安稳,她也得好好护着这个人,护着这颗心。 两人坐上马车继续赶路。 十月初三,两人顺利抵达大乾皇城外。 望着眼前巍峨的城门,城门处进进出出的大乾子民,赢倾叹了口气:“离开这一年里,大乾应该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不知道泰王这个监国摄政的王爷过得如何。” “泰王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云珩想起刚收到的一个消息,“倒是你之前处得不错的那个桑岁,出了点事情。” 桑岁? 赢倾放下布帘,蹙眉道:“桑岁出了什么事?” 马车驶进皇城,云珩坐在一旁,淡道:“她出阁了,只是嫁的人不太可靠,这段时间正闹着要和离。” 顿了顿,“不过她的母亲不同意。” * “泰王果然适合做皇帝。”马车行驶到宫门外停下,赢倾坐在马车上,略微沉吟,“只是有个问题,我们似乎不得不提前考虑。” 云珩跟她心有灵犀,听到这句话,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说道:“我计划的十年,主要目的是为了培养熠儿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至于以后他会不会真的有统一天下的野心,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会过多干涉。” 云珩对大乾尽到了责任,不会因为熠儿要继承东渭江山就故意削弱大乾的实力,但往后的精力他必然是放在东渭社稷上,而不再对大乾之事过多干涉。 赢倾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扬起一抹清透柔和的笑意:“云珩。” 云珩抬眸看她。 赢倾似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或许并没有多说的必要。 赢倾眉梢一挑:“我们这是被当成了刺客?” 云珩没说话,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云珩没说话,转过身,伸手把赢倾从车上接了下来。 “来者何人?” 冷厉的声音响起,为首身着禁卫统领服饰的男子正是窦睿,听到手下禀报宫门外来了辆可疑的马车,没敢耽搁就过来查看。 云珩把赢倾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窦睿蓦地回神:“王爷,王妃?” 赢倾一笑:“窦统领,别来无恙?” 窦睿一惊,再也顾不得诧异,下意识地跪地行礼:“卑职参见摄政王,参见王妃娘娘!” 其他禁卫这才从恍惚中惊醒,纷纷跪下,恭敬地参拜:“参见摄政王,见过摄政王妃!” “起吧。”云珩声音淡淡,挽着赢倾的手转身往宫门方向走去,“宫中这两日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窦睿起身跟上,回禀道:“一切还算平静,泰王对政务已经上手,内阁诸位大人和六部尚书都很配合泰王,除了几位王爷偶尔还有些不太安分之外,朝臣们很少会给泰王使绊子。” 这一切都归功于云珩去年离开之前留下的几句话。 “王爷回来得突然,泰王只怕没做好迎接的准备。“窦睿垂眸说道,“卑职去通禀一声?” “不必。”云珩淡道,“本王有件事想问问你。” 窦睿眉眼微敛,“是。” “你那表弟跟桑岁是怎么回事?” 窦睿的表弟和桑岁? 赢倾眉眼微动,想到了窦夫人娘家的那个侄子。 桑岁嫁的是他? 窦睿微愣,随即回道:“婚事是长公主定下的,今年三月里两人成了亲,不过方霖秉性风流,恒安郡主嫁过去没多久,他就接连收了两房貌美小妾,还经常踏足青楼勾栏之地。郡主无法忍受这种折辱,主动提出和离,长公主和方家都不同意。” 听窦睿简单述说经过之后,赢倾淡问:“当初嫁的时候,桑岁同意吗?” “这……”窦睿迟疑片刻,“末将不太清楚。” 女儿的婚事一向由母亲做主,何况桑岁的母亲还是皇族长公主,只要她决定了的亲事,桑岁就算反对也没用。 所以没人去关心桑岁同不同意。 这场亲事中,唯一提出过意见的人是窦溯。 为此在窦溯从东渭回来之后的一个月里,窦家的气氛都是不太好的,可最终也没能阻止桑岁嫁进方家。 赢倾蹙眉:“窦夫人跟长公主走得很近?” 窦睿心下一沉,敛眸道:“卑职和窦溯曾劝过母亲跟长公主保持距离,可她素来比较任性,并不会听我们的,不过卑职也曾明确表示过,绝不会因为桑岁跟方霖结亲就真的把长公主当成姻亲。” “不必紧张,我不是在跟你兴师问罪。”赢倾偏头看他一眼,淡笑道,“云珩信任你们兄弟二人,自然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怀疑。我只是关心桑岁,想知道她目前情况如何。” 窦睿和窦溯心里想的是跟长公主府撇清关系,毕竟就算没有桑岁这层姻缘关系,窦睿兄弟二人跟方霖的关系也并不好。 云珩压根就没理由去怀疑什么。 “恒安郡主近日处境不太好。”窦睿道,“婆母强势,长公主也霸道,她纵是想反抗也有心无力。” 赢倾眉头微皱。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就是桑岁。 “这个时辰,泰王应该还在御书房跟大臣们议事。”窦睿恭声开口,“王爷要直接过去吗?” 云珩没答,而是转头看向赢倾:“累不累?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赢倾淡笑:“既然要休息,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回摄政王府?” 云珩顿默,好像也对。 “王爷不是在东渭皇宫里住了一年,就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座摄政王府了吧。”赢倾挑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可是会取笑你的。” 云珩嘴角含笑,语气淡定:“本来我想说自己没忘,不过为了能给倾倾一个取笑我的机会,你姑且当我是忘了也行。” 窦睿暗自诧异。 “先去看看泰王吧。”赢倾淡笑,“看看这个小可爱指点江山的英姿。” 窦睿沉默片刻,心下清楚赢倾在东渭已经登基做了女皇,所以此时不经意展露出来的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度,也符合一国之君的身份。 再加上云珩对她无条件的宠爱依从,窦睿自然不可能把她当成一个不解世事的闺阁女儿看待。 赢倾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顺势把朝中情况简单陈述了一遍。 泰王监国摄政以来,虽然不是每天都那么顺利,总归会有些人明里暗里给使些绊子,但有杭华和窦溯两位武将谋士在,又有云珩之前给他安排的朝中几位内阁和各部大臣辅佐,以及武王诚心帮助,这一年的时间里,泰王手里已经握了至少一半大权在手。 “臣等参见摄政王,参见摄政王妃!” 云珩行下长廊,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语气淡漠:“正在议事?” 泰王倍感压力,却依然恭敬地点头:“是。” “泰王。”赢倾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泰王恭敬地道:“莫岭见过皇婶,皇婶可好?” “好得不得了。”赢倾笑道,“你呢?” 泰王点头:“侄儿也很好,多谢皇婶挂心。” 云珩脚下没有停留,径自挽着赢倾跨步进了御书房,“都进来。” 泰王连忙起身跟了进去,其他议事大臣也站起身,吁了一口气,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一些。 赢倾被安置在隔间的锦榻上坐着暂歇片刻,云珩站在御案前,看着案中堆积的折子,以及议事大臣们刚刚呈上的奏章,拿起来随意翻看了几本。 泰王就像被夫子检查功课的学生似的,垂眸敛目站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或抬头朝云珩瞥去一眼,却只看到那张淡漠的侧颜,平静的眉眼间不见丝毫情绪波动,让人看不出喜怒。 “礼部尚书可在?”云珩偏头,在几位议事大臣中扫了一眼,没看到礼部尚书,“武王也不在?” 泰王回道:“皇伯这两天身子不太舒适,昨晚还请了太医给开了药,正在王府休养。” 云珩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传礼部尚书。” “有喜欢的姑娘吗?” 泰王愣住,不解地抬眼看向云珩。 “你今年多大了?”云珩看了他一眼,走到御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一年里,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泰王拿不准他的意思,迟疑片刻,实话实说:“没有。”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二十四。” “下个月准备登基。”云珩语气淡淡,却平静宣布一记惊雷般的决定,“既然没有喜欢的姑娘,就按着规矩选秀吧,一后四妃,人选你自己决定,本王不干涉。” “皇,皇叔……”泰王恍然惊醒似的,抬头看着云珩,“这么突然?” 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本王记得让窦溯通知过你。” “你在朝中的表现本王已经知道个大概,眼下登基正是最合适的时机。”云珩淡道,“登基之后立后选妃,巩固皇权,可以让你的帝位坐得更稳。” 162 奇特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启禀摄政王,泰王殿下。”内侍在外面恭禀,“礼部尚书大人到。” 泰王转头:“让他进来。” 礼部尚书很快走了进来,恭敬地朝云珩行礼。 “免了。”云珩平静地看他一眼,“泰王十一月登基,礼部负责选个吉日,安排一下登基大典的流程,给泰王量身赶制龙袍龙冠,给你们三日时间把合适的日子呈上来,不得有误。” “泰王留下,其他人先出去。”云珩淡道,“礼部这个月会很忙,其他几位大人负责协助,把帝都适龄的姑娘名册安排统计一下,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嫡女都统计在册,有婚约的除外,统计好了一并报上来。” “是。” “去忙吧。” 大臣们怀着沉重而又复杂的心思,恭敬告退。 “皇叔。”泰王沉默片刻,迟疑地开口,“选秀一事是不是太急迫了些?” “选秀不急。”云珩语气淡淡,“暂时只是给大臣们敲个醒,到时候选妃立后还是以你自己的决定为准,本王没打算干涉多少。这江山以后是你的江山,即位之后,大乾的成败兴衰本王都不会再过问。” 泰王脸色微变:“皇叔不会再过问?” “怎么?”云珩平静地看着他,“你要本王一直压在你头顶,跟以前的云莫隐一样?” 泰王微默,低头看着脚下的玄色宫砖地面,低声咕哝:“其实若真有皇叔压着,我反倒能安心。” “本王此番回来定了江山,很快就会回去东渭,以后也不会再经常回来大乾。”云珩语调平静,“所以帝王与大臣之间权力的平衡,朝中各派势力如何分庭抗衡,家族之间的利益如何分配,忠臣如何重用,权臣如何制衡,以后都将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得学着适应。” 说实话,泰王长这么大很少听到云珩跟他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而且难得的是,语气虽一贯淡漠,可听着倒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 尤其在云珩说他以后不会经常回大乾来了之后。 泰王转头看了一眼东暖阁的方向,赢倾正在暖阁里休息看书,隔着严实的布帘,他自然看不到她,只是泰王此时心里想到的是,东渭大权掌握在谁的手里? “在想什么?”云珩皱眉,语气沉冷,“本王说的话让你为难?” 泰王想了想,决定开诚布公地跟他说说心里话:“皇叔知道我以前有多懒,懒得没边没际,以至于手底下一点势力没有。朝中可用的大臣各有其主,有的还念着废帝,有的则是晋王或者诚王一派的臣子,虽这一年来畏于皇叔的威压,他们都不得不听我的差遣,可是这不代表他们真心服我,何况——” “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没办法去改变?”云珩抬眸,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朝中大臣各司其主,就没一个中立可用的忠臣?” 泰王一默:“有倒是有,可——” “这一年来,你没借机收拢忠心可靠的大臣为自己所用,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你?” 泰王神色微紧:“倒是有,可——” “本王至少可以点出十个处在权力中枢的大臣,都是没有异心的。”云珩语气越发淡了些,“以及本王去年离开之前给你提拔上来的年轻新贵,你没好好培养?” “江山帝位至关重要,虽有合适的人选,却也要心在社稷才行。”赢倾不知何时从暖阁里走了出来,温和地开口,“与其说你是在担心自己做不好,倒不如说你心不在此,莫岭,你很排斥做皇帝?” 泰王转头看着眉目温柔的赢倾,想了想,摇头:“不排斥。” “立后选妃,我跟云珩可以给你一点建议。”赢倾淡笑,“既然你没有特别中意的姑娘,那选妃就得按照实际利益出发,进宫的姑娘必须是忠心耿耿的大臣家中女儿,并且还不能一家独大,要让有权有势有能力的大臣心甘情愿为君所用,同时又能彼此制衡,让你得以腾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这就是帝王权术。” 泰王惊异地看着赢倾,良久,才真心叹服:“皇婶真有帝王风范。” 赢倾愕然失笑:“拍马屁并不能让你皇叔心软。” 泰王瞬间泄气,他想说自己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觉得赢倾的变化很大,帝王威仪很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被皇叔娇养在王府里的小姑娘。 他认命地转头看向云珩:“皇叔这次回来,打算待上多久?” “随时可能离开。” 泰王咕哝:“我觉得过完年开春气候最好,适合行路。” 云珩看他一眼,没说话。 赢倾似笑非笑:“莫岭,你皇叔当年十四岁的时候已经领兵横扫北疆,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可以试着学一学云珩的气势,让朝臣们也能对你畏惧如虎,那么你这个皇帝就能坐得稳稳的了,没有人敢反抗。” 泰王沉默。 赢倾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皇叔出生得晚,当年皇祖父在位的时候,孙子已经不少了,可老来却又得了个儿子,以至于后来他父皇登基之后,这位小皇叔跟皇子们年纪相仿,甚至比几位年纪大的公主和皇子都还小。 泰王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晚出生的孩子都特别厉害,天赋异禀? “泰王。”赢倾目光落在泰王明显翘起的嘴角上,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在想什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泰王蓦地回神,连忙敛了唇边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笑意,换上一副谦恭的表情:“回皇婶,我在想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 赢倾挑眉:“有趣的事情?” 泰王不敢告诉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轻咳:“江山社稷,本就有趣,侄儿是在想着该如何好好治理江山,让大乾继续繁荣昌盛,不辜负皇叔和皇婶一片苦心栽培之恩。” “今日之事,你自己好好想想。”云珩起身走了过来,“本王先回王府。” “是。皇叔、皇婶长途跋涉,早点回府好好休息。”泰王低头,刚说完就想起另外一件事,“莫岭还没恭喜皇叔、皇婶一声,不知是给莫岭添了个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赢倾笑道,“你该庆幸你皇叔只是你皇叔,而不是你父王,你这个弟弟刚出生就被立了储君,责任重大,以后必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东渭江山而操劳一生。” * 云珩声音低沉:“回到王府还习惯吗?” “习惯。”赢倾倚在床头,唇角带着几分笑意,眉目自带温柔色泽,“有你在的地方,就算是间茅草屋,我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这句情话直戳云珩三寸要害,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心扉一片柔软动容。 纵然赢倾从不吝于说些哄他的话,可每一次都能让云珩感动,欣喜,控制不住的任由悸动发酵,情动泛滥成灾。 云珩抿唇沉默片刻,低声道:“等以后去了苍云山,我们就在山间寻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搭一间茅草屋,偶尔去住上两天,欣赏日出日落,还可以在屋前屋后开辟出一块地来,种些瓜果蔬菜,自给自足。” “苍云山上不是有现成的殿宇?”赢倾偏头,眉梢细不可查地一挑,“你想体会男耕女织的平民生活?” 云珩轻笑:“倾倾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吗?” 赢倾想了想,摇头轻叹:“我这双手,不一定能拿得起锄头。” “没关系,山上高手众多,无需倾倾自己动手。”云珩道,“我每天陪倾倾看日出日落就行,苍云山风景好,我们可以每年在山上住上几个月,其他的时间周游天下,去各处景致好的地方转转,体会一下各个国家各个地方的民族特色,冬天就往暖和的南方去,夏天留在山上避暑,让九华阁的属下注意各方动向,有什么有趣的热闹可看,我们就提前去看看热闹……” “云珩。”赢倾轻叹一口气,“你在泰王面前冷峻自持,摄政王的威压让人畏惧,以后教导熠儿定然也是严厉与开明并存,处处以江山社稷为重,可若是泰王和熠儿知道你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盘算着经年以后的悠闲隐居生活,不知他们会是什么感想。” 云珩看着她:“倾倾。” 赢倾眉梢轻挑,“嗯?” “别拆我的台。”云珩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声音低沉,“江山社稷总要有人传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这是把鱼和渔都传授了,既给了他们现成的江山,让他们不必通过夺嫡的方式来争储,又明确教了为君之道,只差没手把手告诉他们皇帝每天要做什么,吃什么,穿什么,什么时候睡觉,虽说这是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但该做的我都做了,至少可以确保我活着的时候,不会给大乾和东渭江山留下隐患。” 赢倾沉默片刻,抬手轻抚他清隽的眉眼,目光落在他脸上,亲亲他的唇瓣,声音无比温柔:“你是最棒的。” 云珩还没来得及高兴她主动亲他的动作,耳朵里就听到这句夸奖,顿时俊颜一热,难得地泛起几分赧然:“倾倾过奖,为夫愧不敢当。” 赢倾失笑:“你居功至伟,多少夸赞称颂都当得起。” 云珩闻言,一个利落的翻身把她压下,“既然如此,倾倾用别的方式表达一下。” “什么方式?” “倾倾别装傻。” “我本来就很傻。” “倾倾不傻。”云珩在她耳边吐气,“你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女子。” “是吗?” 春光融融时刻,云珩当然不愿意回应这句质疑,直接将心里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百忙之中,赢倾抽空开口:“云,云珩……” “嗯?” “今晚,今晚我要去看,嗯,看看桑岁……” “不着急。”云珩声音微沉,“今晚你没空过去。” 赢倾声音顿了一下,“有空。” “没空。”云珩坚持,“她的事情明天再说。” 赢倾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呼吸一重,半口气憋在肺腑,好半晌才喘匀,然后再也没了话,只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回荡在内殿,久久未歇。 赢倾睡醒之前,云珩已经命人把方家的事情打听了清楚,也知道桑岁昨晚被方夫人教训了一通,方霖则整夜留宿青楼厮混,直到天亮才回家。 “桑岁出身尊贵,难得的是本性善良,待人真诚,她的终身不该被如此男人糟蹋,她值得更好的男子。”赢倾坐在膳桌前,眉心微蹙,“你派人去传个话,以摄政王的名义宣桑岁过来一趟。” 云珩道:“我以为你会亲自去一趟方家。” “去方家干什么?”赢倾淡笑,“我对方家不感兴趣,不管是强势蛮横的方夫人还是风流下作的方霖,我都没打算跟他们多费唇舌,能用权力解决的问题便无需浪费多余的时间精力。” 赢倾只从云珩和窦睿所说的三言两语就能知道,方夫人是怎样一个自私不讲理的婆母,她对待桑岁的态度大抵跟长公主云微语的态度有关,母亲无意庇护女儿,婆家自然明目张胆地欺负。 赢倾不打算跟任何人讲道理,反正她也不会在大乾逗留多久,管那些人说什么,只要能让桑岁脱离眼前这困境,旁人如何评价都无所谓。 云珩嗯了一声,派人去方家传令,然后就开始专心伺候赢倾用膳。 “饿坏了吧,多吃点补补身子。”云珩给她布菜,夹的都是赢倾爱吃的口味,“今天再好好休息一天,待会桑岁过来,就留在王府陪你说说话,我去宫里处理点事。” 赢倾点头:“你尽管去忙,不用管我。” “说的这叫什么话?”云珩不满,“这天底下的事情,有哪一件比你重要?” 赢倾默然片刻,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这么激动做什么?” “倾倾。” “你不比我重要,该做的事情也得做。”赢倾道,“就如在我心里,天下苍生都没你重要,那我就能把天下苍生都弃之不顾了?” 明明听着像是训斥的语气,却一句话说得云珩心花怒放。 云珩眉梢染上笑意,非常诚恳地点头:“倾倾教训得是,为夫心胸狭隘,该罚。” “罚你今晚睡外间。”赢倾语气淡定,“本王妃昨晚太累,今晚需要好好睡一觉,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我不好。”云珩抿着唇,真诚地认错,“我今晚保证只抱着你睡,绝不再乱来。” 赢倾轻哼,信了他的鬼话。 午膳刚结束,前去传令的人就把桑岁领了过来,云珩安排好殿外的防守,让桑岁留在殿内跟赢倾说话,独自带着燕书进宫去了。 侍女很快领着桑岁进殿。 看见坐在窗前的赢倾,桑岁目光微怔,恍如隔世一般看着她良久,才扬唇轻笑:“皇叔祖母。” 赢倾轻笑:“叫我的名字吧,别把我叫老了。” “你跟叔祖父什么时候回来的?”桑岁在她对面的榻上落座,目光锁着赢倾越发沉寂的眉眼,“这一年以来,你一直在东渭?” 赢倾喝了口茶,点头:“嗯。” “做了东渭女皇?” 赢倾继续点头。 桑岁急促地站起身:“那我是不是要拜见女皇陛下?” “坐下。”赢倾抬手,“客气什么?这里又不是东渭。” “听说你出阁了。”赢倾打量着她的眉眼,明显可见气色憔悴了许多,“日子过得怎么样?” 桑岁神色微变,敛眸沉默了片刻,道:“所嫁非人。” 赢倾放下茶盏,淡淡道:“方家对你不好?” “岂止是不好?”桑岁苦笑,“我只恨自己没你当初那般魄力,否则又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有时候被逼急了,真恨不得跟方家那些人同归于尽才好。” 赢倾蹙眉:“与我说说可好?” “没什么不能说的。”桑岁自嘲地叹了口气,语气沉寂,“现在整个帝都的贵女都在看我的笑话,无人不知我嫁了个风流成性的纨绔,还有一个婆母整日里作威作福,恨不得骑在我头上,让我像个奴婢似的跪着伺候他们一大家子才好,时不时还要提点我低声下气地讨好夫君,这日子过得跟一场噩梦似的,让我心力交瘁。” 语气微顿,她淡道:“不过我好歹也是皇族郡主,岂是他一个方家可以折辱的?我宁死也不可能对他们卑躬屈膝。” 赢倾道:“这样的男人你还打算跟他继续过下去?” “过什么过?”桑岁嗤笑,“就算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可能跟他过一辈子。” 赢倾抬眸,安静地看着她。 “我想和离。”桑岁语气坚决,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哀,“准确来说,我是想学一学你的气势,直接休了他,可我无权无势,母亲又不允许我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决定,别说休夫了,连和离都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赢倾沉吟片刻:“你考虑好了,和离之后不会后悔?” “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后悔。”桑岁说道,“成亲至今,我跟方霖都没有圆房。” 163 新帝登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方家居然能容忍?” “方夫人并不知道此事。”桑岁淡笑,“她儿子整日混迹青楼,跟府里的侍女也勾勾搭搭,我觉得恶心,况且我原本就没打算跟他长久过日子,自然不会让他碰我。” 赢倾静默片刻,勾唇浅笑:“做得漂亮。” 桑岁沉默片刻,低头喝了口茶,心头却是苦闷。 她不是赢倾,没有强大的夫君庇护,母亲眼中只有利益谋算,为了攀上窦家两兄弟,不惜让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她就算自身态度如何强硬,却到底只是个弱质女流,凭一己之力又如何对抗霍家那么多人? 眼下她才刚刚嫁过去才几个月,方夫人虽强势,短时间之内还不敢闹得太难看,以后时日一久,若桑岁这个少夫人一直无所出,方家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桑岁其实已经做好了跟他们抗争到底的准备,大不了鱼死网破,豁出去这条命又如何? “若大乾这边你已没什么牵挂,不如跟我一起去东渭?”赢倾提议,“到了那边没人认识你,你可以从这段阴霾中走出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桑岁怔住,随即抬头看向赢倾:“去东渭?” 赢倾点头。 桑岁轻咬着唇瓣:“皇叔祖母的意思是,要帮我脱离方家这个火坑?” “不然你以为我叫你过来干什么?”赢倾淡笑,“为了看你的笑话,还是揭你的疮疤?” 桑岁沉默不语。 “还有,别再叫我皇叔祖母。”赢倾嘴角一抽,“你不觉得这个称呼一出来,我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 桑岁失笑:“谁让小叔祖父出生得晚?辈分不能乱,否则可是大不敬之罪。” 赢倾正要说什么,殿外一个侍女走进来,低眉垂眼地禀报:“王妃娘娘,赢家二小姐求见。” 赢倾和桑岁同时一愣。 殿内静了须臾,赢倾淡道:“她自己?” “是。” “赢雨?”桑岁皱眉,“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赢倾转头看向窗外,神色淡淡:“你去告诉她,我今日有事要忙,没空见她。” “是。” 桑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心头无端生出几分唏嘘。 倒不是同情赢雨,只是有感而发。 曾经身为相府嫡女的赢倾,是整个大乾权贵世家夫人们嘲讽的对象,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蔑视着身为商户女的赢倾,言语嘲讽,充满敌意的针对,甚至故意抬高周桐母女,来打压赢相夫人和赢倾这个嫡女。 赢倾除了拥有一个让所有人畏惧的摄政王妃身份之外,居然神奇地一跃成为东渭最尊贵的女皇,而当年嘲笑鄙视她的那些人,个个在她面前都得卑躬屈膝,小心讨好。 赢雨想要见她得用“求”字,赢倾愿不愿意见她则完全看自己的心情。 回过神,桑岁抬眸看向赢倾:“你要回去看你的父亲吗?” 赢倾挑眉:“看他做什么?” “赢相,赢大人现在过得不太好。”桑岁语气复杂,“周桐母女更是从云端跌落了泥潭,已经成了帝都权贵夫人们之间的笑话。” 赢倾淡道:“好不好的也是他自作自受,与旁人何干?” 桑岁默了片刻。 赢术贤当初但凡珍惜一下原配妻子多年不离不弃的情意,但凡对赢倾这个嫡女多一点慈父之心,那么今日只凭借着摄政王岳父这层身份,就能轻易凌驾于帝都所有权贵世家之上。 “行了,不说他们。”赢倾没兴趣谈论赢家的事情,似乎那已经跟她无甚关系,“你今日留在摄政王府用晚膳,晚膳之后你把和离书写好,我让人拿着摄政王的手谕陪你回方家一趟,把和离的事情办妥当,明日开始你就住在摄政王府,别再出去了。” 桑岁闻言,着实诧异了一会儿。 和离一事事关重大,且不说方家,单是她母亲那边也定然是要闹上一闹的,然而桑岁很快想到摄政王在帝都的威慑,别说她母亲,就连曾经的太后都不是他的对手。 桑岁心头顿时一松,一时又惊又喜,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多谢皇叔祖母,我,我真不该如何感谢……” “谢什么?”赢倾轻笑,“你又不能以身相许。” 桑岁顿时默然,须臾,她低声咕哝:“我倒是想,就怕皇叔祖父拿刀劈了我。” 赢倾轻笑:“云珩醋性大不假,却也不至于谁的醋都吃。” 桑岁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在醋意大的摄政王面前还是乖一点的好,万一被迁怒,她这样的小身段真不够摄政王一根手指头弄死。 桑岁在殿内陪着赢倾闲聊半日,因为和离一事得到了解决,她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很多,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待聊到新帝登基时,她沉默片刻,语气里带着几分喟叹:“果然世事难料,搁在一年前,大概谁都不会料到,这大乾的天下居然会由泰王来坐。” 登基为帝的云莫隐成了废帝,其他几位一门心思想登位的王爷处心积虑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是一贯单薄低调的泰王接住了这块从天而降的馅饼,怎能不叫人说一声命运实在是奇妙? “云珩为大乾着想,定然会择一位最适合为帝的人来掌管江山。”赢倾道,“帝王仁德,心怀苍生,苍生才能过得更好,江山是野心之人追逐权势的天梯,可登上天梯的人若无道无德,遭殃的只会是无辜的万千百姓。” 夜幕降临时分,云珩问赢倾要不要出去逛逛。 “来的路上没少逛。”赢倾说道,“看遍了风景,也领略了各种民族风情,这两天就不出去了,留在王府修身养性。” 这句话似乎正合云珩的心思,他扳过赢倾的脸就啄了一下:“那我们就留在王府好好修身养性,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那一瞬间,赢倾几乎以为云珩回到大乾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她一起享受只有两个人的清静时光,没有那么多的政务,没有满朝大臣时不时的劝谏选夫,也没有孩子需要她抱抱,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待在王府,吃饭,睡觉,嗯,鸳鸯戏水,共度春宵。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赢倾就托起了下巴,开口:“云珩。” “嗯?”云珩轻咬她的耳垂,“倾倾有何吩咐?”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东渭?” 云珩动作一顿,随即从容地开口说道:“来回奔波本就容易疲惫,倾倾身子娇弱,总要给你充足的休息时间。” 赢倾沉眉浅笑:“用泰王的话来说,来年春暖花开时节最适合赶路,对否?” “知我者,倾倾也。”云珩低笑,“若是可以,其实明年这个时候回东渭也未尝不可,只是我怕耽搁的时日太久,倾倾放心不下,所以春季回去正合适。” “如此算来,我们就有足足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待在大乾。”赢倾拧眉,“就算已经把政务安排得妥妥当当,你也该想想熠儿还小,西陵瑾和荣锦绣夫妻分离,以及……” “以及什么?” 赢倾沉默片刻:“以及东渭帝都某个家伙也许会趁着你不在的时候,做些什么任性的事情。” 云珩听她语气异样,抬起头道:“倾倾指的是……” 赢倾看了他一会儿:“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傻?” 云珩是真傻。 他这段时间压根就没去想沈聿的事情,或者也可以说,除了赢倾和朝政大事之外,他的心思很难分到其他事情上,反正他有足够多的耳目眼线,各地异动都会第一时间呈报上来,这就直接导致了近日来他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之事上的敏锐度降低,忽略了一些事情的苗头征兆。 但赢倾却注意到了。 而云珩又是最了解赢倾的人,所以在沉吟片刻之后,他道:“倾倾说的是沈聿和西陵煜?” 赢倾声音沉静:“我预感到,有些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泰王的登基大典很是隆重。 虽时间上有些仓促,但有摄政王亲自坐镇,礼部并不敢怠慢疏忽,在择定了吉日之后,所有的流程都进展得很快。 十一月初九,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长公主就你一个女儿,如果你离开了大乾,她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赢倾午后跟桑岁一起喝茶时说起这茬,“虽然我觉得你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抉择权还在于你自己,你若是放不下她,此事还需要再商榷。” 桑岁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把我当成女儿,我也不觉得自己对她还有什么母女之情,况且我姓桑,桑氏一族包括父亲在内都是因她而死,这样一个对丈夫无情无义对女儿也刻薄利用的女人,最终成为孤家寡人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赢倾闻言,漫不经心地一笑:“我们俩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像,你跟母亲没感情,我跟父亲也是,最终都是血缘至亲成了陌路。” 桑岁沉默片刻,喟叹一笑:“我比叔祖母差太多了。” 赢倾暗道,她只是母族背景强大,有东渭皇族的血脉,如今成了东渭女皇而已,然而深究下去,她能做成女皇,无非是因为东渭两百年一次的宿命,以及跟云珩有一段前世今生的缘分。 否则以她的身世,跟桑岁的处境也许只是大同小异。 喝了口茶,她道:“你若是考虑好了,到时候就跟我一起去东渭吧,那边人生地不熟,可以重新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桑岁思忖片刻:“我什么也不会,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索性直接进宫当个女官得了,这辈子就负责伺候叔祖母,这样可以吗?” “这怎么行?”赢倾失笑,“宫里也不缺你一个女官,等去了东渭就说你是我妹妹,保管东渭那些优秀的男儿迫不及待地想娶你为妻,婚姻大事压根不用担心,又何必一个人孤独终老?” 桑岁没说话。 “姻缘一事可以慢慢来,不着急。”赢倾道,“不管是在大乾还是东渭,如方家这样的纨绔都不缺,但大多男子还是靠谱的,没必要因噎废食。” 桑岁嗯了一声,点头。 新帝登基大典之后,云珩也就闲了下来,傍晚时分回到王府,看见桑岁跟赢倾在吃茶闲聊,他没打扰,直接改道去了书房。 泰王登基之后,原本属于云珩的能臣猛将都将改而效忠新帝,毕竟他们的根在大乾,不可能跟着云珩去东渭,而泰王是云珩一手扶植起来的君王,他们效忠新帝也是应该。 这也算是云珩送给泰王的登基贺礼。 晚膳时分,桑岁识趣地主动起身告退,纵然赢倾留她一起用晚膳,她也非常懂事地没留下来打扰,只单独去了自己暂住的院子里,让身边的丫鬟陪她一起用晚膳。 所以晚膳只有赢倾和云珩二人。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赢倾夹了块香酥鸡块塞进云珩嘴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云珩边吃边回道:“不着急,过完年再走。” 赢倾嗯了一声,眼下已经十一月,不到两个月就到了年节,过完年刚好春暖花开,赶路也比较舒适。 “你要带桑岁一起去东渭?” “我只是给她建议,最终的决定还是看她自己。”赢倾淡笑,“不过她确实也想离开这个地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跟着我们去东渭。” 云珩嗯了一声:“荣锦曜和华砚珟都尚未成亲,西陵绝和西陵扬也都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到时候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也许可以指个婚。” 赢倾似笑非笑:“你倒是舍得你手下的这些好男儿。” 云珩叹了口气:“倾倾都愿意把人带回去了,婚姻大事肯定得跟着操一份心,与其给她寻个不靠谱的,为夫自然更愿意把手底下靠谱的人贡献出来。” 否则万一再促成一对怨偶,到时候多操心收拾善后的还是赢倾。 云珩宁愿她把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 “你说的对。”赢倾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东渭知根知底的靠谱男子不少,桑岁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过一切都得是她自己愿意,我们只能给予一些参考性的建议。” 164 错误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大乾江山社稷,到此算是尘埃落定。 这一年立春得早,十一月底接连下了两天的雪,云珩和赢倾待在暖阁里避寒赏雪,王府中有侍女在院里堆了几个雪人,堆出了各种造型。 时间过得快极了。 今年立春早,腊月十七就打了春,立春之后的几日气候渐暖,到了过完年正月,接连几天都是阳光明媚,王府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不少。 赢倾挂念西陵熠,决定趁着这两天日子暖和,打道回东渭。 云珩自然是听她的,陪赢倾在大乾过完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两人一起逛了花灯会,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上体会着浪漫幽会的情调。 正月十七,手下护卫开始收拾行囊,云珩和赢倾在府里歇了一日,于正月十七傍晚启程离开大乾皇城。 正月十七,云珩和赢倾的车驾从大乾帝都启程,因天气晴好舒适,云珩依然没浪费可以带着赢倾游玩看风景的好时光,历时半个月才抵达东渭边境。 原本依着他的想法,可以带赢倾玩到二月中旬,毕竟回宫之后又被一堆朝事绑着,一年半载也很难再有出来的机会。 他想让赢倾玩得尽兴些,熠儿周岁之前回到宫里即可。 然而一封飞鹰传书结束了他跟赢倾两个人的浪漫回程路。 “怎么了?”赢倾站在一座山石上,看着云珩眉眼间清晰可见的寒意,皱眉,“帝都发生了什么事?” 云珩把手上展开的信函递给她。 赢倾垂眸看完,清丽的脸上表情渐淡:“黎王一家好像格外热衷于往死路上走,不到黄泉心不死。” “想死就成全他。”云珩声音淡漠,“这次回去刚好可以做一番清理。” 赢倾撕碎了手里的信函,手指一扬,碎屑迎风飘散。 视线从脚下一望无际的山谷上移,看向远处广袤无垠的湛蓝天际,她叹了口气道:“早些回宫吧,再耽搁下去,熠儿该不认识我们这对爹娘了。” 云珩嗯了一声:“以后有机会再出来玩。” 赢倾转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尊贵无双的皇夫摄政王,你该把心思多放在朝政大事上,别整日里尽寻思着玩。” 云珩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上至权臣贵胄,下至平民百姓,没有谁会一年三百六十天只顾劳作,总得有休息的时候,不然英年早逝怎么办?” “不许胡说。”赢倾对‘早逝’这个词汇敏感,尤其不喜欢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你辛苦了十几年,偶尔歇一下当然可以。” 顿了顿,“这趟回了宫,我也不能再偷懒了,总得替你分担一些。” 云珩听着低笑:“倾倾这话说的,到底是谁替谁分担一些?” “嗯?”赢倾斜睨着他,语气悠然,“你貌似很有意见?这么长时间以来,不会一直在忍着不满吧。” 云珩眼底笑意加深:“为夫哪敢不满?万一倾倾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 赢倾也跟着笑。 然而没过片刻,她敛了笑意,声音静冷:“黎王府平日里怎么折腾都无所谓,横竖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我可以尽可能地对西陵赋宽容些。可牵扯到无辜性命,就不是关几天牢狱可以揭过去的。” 云珩没说话。 他明白赢倾的底线,玉玺一事固然可以视作谋逆,但治不治罪不过是君王一念之间,若无人知道玉玺被窃,此事就可以揭过,小惩大诫。 二月初十,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回到了皇城。 “不用紧张。”赢倾语气依然温和,像是春日里的清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稍候我们直接进宫。” 桑岁轻抿朱唇,点头。 赢倾掀开马车,看到坐在棕色高头大马上的云珩,文武百官和皇族宗亲左右跪了两排,中间留出的空地足够马车通行。 “午膳之后,沈首辅、苏丞相和刑部尚书去勤政殿随本王议政,其他大人若有事禀奏,一并去勤政殿候着。”云珩目光落在群臣之列,嗓音淡漠威压,“陛下和本王不在朝期间,诸位大人辛苦了。” 诸臣道:“臣等不敢言苦。” 云珩不置可否,道:“就此散了吧,有事到了勤政殿再议。” 众人面前他一贯简洁寡言,话落,抬手。 马车往宫门内行驶而去。 马车一直行到大正宫,云珩扶着赢倾从马车上下来,在宫人一路恭敬跪迎之中走进正殿,入殿就看见长公主抱着已经快一岁的熠儿站在殿门口,面上带着几分揶揄:“终于舍得回来了?” 荣锦绣单膝跪在一旁。 “荣将军请起。”赢倾轻笑,“这几个月辛苦你了,方才进宫之前,我已经派人递了消息给宁王府,让表兄来接你们母子回府。不过稍候让人摆膳,中午你们夫妻还是留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 荣锦绣谢了恩,起身站在一旁。 赢倾转头看向西陵熠,眉眼温柔,目光端详着数月未见的儿子,嘴角弧度温柔极了:“熠儿长这么大了。” 说着伸手接过来,亲了下儿子的小脸:“熠儿越长越好看,可真是想死娘亲了。” 云珩有些吃味。 “云珩你看看。”赢倾把儿子的小脸正对着云珩,“儿子像不像你?” 云珩看着西陵熠酷似自己的眉目轮廓,心头酸味顿时烟消云散。 “像。”他把儿子接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熠儿养得不错,岳母大人费心了。” 十一月的孩子目光清澈,纵然数月未见,对赢倾和云珩也并没有面对生人的排斥,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稳稳的范儿,气度十足。 长公主嗤笑:“这是本宫的孙儿,本宫不该费心?” 云珩顿时无言。 “行了。”长公主接过西陵熠,“你们刚回来,应该也累了,赶紧去洗漱更衣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会,咦?这位是……” 视线慢半拍才落在赢倾身边的姑娘面上,长公主盯着桑岁看了片刻,才认出她来:“大乾长公主府的恒安郡主?” 不怪她对桑岁不熟。 其一是因为回来东渭一年多,她把大乾很多人都忘了;其二则是她原本对桑岁就不太熟,见过面的次数少,这会儿从记忆中搜出了对这个姑娘的印象,还是因为赢倾后来跟桑岁关系处得不错,西陵茵恰巧见过那么一回。 “见过赢…见过长公主。”桑岁屈膝行礼,“臣女桑岁,以后将会是东渭子民。” 西陵茵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这事稍候再说。”赢倾转头吩咐侍女,“先带桑姑娘去安顿,收拾一处安静舒适的宫殿给桑姑娘住下,再从内廷调两个嬷嬷和四个宫女,负责照顾桑姑娘日常起居。” 朱嬷嬷恭敬应下,带着两个人去安排桑岁的住处。 西陵茵和荣锦绣抱着孩子回了偏殿,没再耽搁云珩和赢倾的时间,雪松准备好了换洗衣物和沐浴香精等用品,伺候赢倾沐浴,其他人去张罗午膳。 云珩简单洗漱之后,趁着赢倾沐浴的功夫去了趟御书房。 随着一声“摄政王驾到”响起,御书房里里外外跪了一片,御书房外以禁卫居多,御书房内则只有沈聿、西陵绝、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和一个负责侍茶的小太监。 云珩在门外驻足,目光掠过两旁跪地行礼的禁卫,眼神中无形的威压带着说不出来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而来,让人不自觉地垂低了头,屏住呼吸。 “韩统领何在?” “回摄政王,韩统领在巡——” “传他来御书房一趟。” “是。” 其中一个禁卫起身离去,其他人依然低着头不敢说话。 “起吧。” 落下这两个字,云珩抬脚跨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刺杀一案,死了几个禁卫?” 冷峻的声音落在耳畔,御书房里几个人皆是呼吸一滞,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更是骇得脸色苍白,连抬头都不敢。 这个问题问的是谁,在场的其他人不清楚,沈聿心里却是明白。 然而与此同时,沈聿也突然意识到,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眉心一蹙,他镇定答道:“五个。” “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云珩走到御案后坐了下来,“都是谁家的儿郎?抚恤金按什么标准发放?有没有派人去安抚慰问身亡的禁卫家人?” 165 凶多吉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除沈聿之外,其他人都退下。”云珩抬眸,目光越过御案落在沈聿低敛的眉眼间,嗓音淡漠,“韩统领稍候到了,让他在外面先候着。” 西陵绝沉默了片刻,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此时气氛太过压抑,明显不是需要他说话的时候。 西陵绝也跟着退了出去。 云珩随手翻着案上奏折,因女皇和摄政王不在朝,文武百官若有事要奏,会同样以奏折的方式上呈,在御书房当值的沈聿和西陵绝负责过目,以他们现在的品级,明面上只有过目筛选之权。 云珩大致看了一下,案上的奏折都是今日才呈上来的,今天之前的事情大抵都已经做完,没什么陈货。 放下奏折,云珩语气淡漠:“本王问的这几个问题,你不知该如何作答?” “回禀主上,”沈聿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三炷香,“臣疏于了解,请主上责罚。” “疏于了解?”云珩眸光冰冷,“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谁,抚恤金发下之后,你也没有亲自去过问这件事?” 沈聿细不可查地锁了眉心,语调还算平稳:“是。” “为什么没去过问?”云珩嗓音里染了几分寒色,“你觉得区区几个禁卫的命不值钱,根本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沈聿指尖就这么一颤。 “他们是禁卫,若因守护宫廷或者护驾而死,本王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因为那是他们职责范围内本就存在的风险。”云珩声音平静不见喜怒,“正如将士丧命战场,那也是他们职责范围内随时会面对的风险,可你告诉本王,这几个禁卫原本该不该死?” 沈聿微默,很快道:“不该。” “如果当时你在御书房,他们会不会死?” 沈聿其实宁愿云珩直接给他定罪,也好过一句句像是像是夫子对着学生时的“谆谆质问”,压力递增,让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泰山压顶的滋味。 “不会。”他道,“如果臣在御书房,一切都不会发生。” 云珩见他承认得干脆,倒也没再继续逼问,身体朝后靠了靠,声音散漫了些:“所以责任在你。” “是。” “不过御书房行刺一事发生时,你正在府中养伤,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云珩单手抵着额头,似是给沈聿找了个脱责的理由,“刺杀你的那个凶手抓到没有?” 沈聿心头就这么一跳,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云珩要问什么,只能回答:“抓到了。” “什么身份?” “江湖杀手。” “杀手在哪儿?” 沈聿薄唇轻抿:“已经服毒自杀。” “背后主使是谁?” “蒋兴畅。” 云珩敛眸,指尖轻叩着椅子扶手:“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沈聿屏住了呼吸,随即吐出一口气:“主上但有所问,臣绝不敢隐瞒半分。” “杀手行刺于你时,以你的身手,避不开?” 沈聿想苦笑,可他笑不出来。 “如果你技不如人,确实不敌高手行刺并中了毒,那么御书房内外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西陵绝和掌印太监受伤,玉玺丢失,以及那五条性命,本王都不会算在你的头上。” 沈聿轻微动了动手指。 沈聿心知肚明,他的身手可以轻松躲过那次行刺。 如果承认,云珩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玉玺丢失,西陵绝和掌印太监被刺伤,以及那五条人命,甚至,被刺伤中毒的原因也得一并交代。 所以云珩让他想好了再回答。 沈聿的骄傲不允许。 他甚至知道,云珩其实清楚地明白一切,他要的就是沈聿的一个态度。 沈聿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能保持平稳的语调:“遇刺中毒一事是臣故意放任,以臣的身手反应,不但可以避开刺杀,把凶手当场击毙掌下也完全可以做到。” 云珩沉默地看着他,幽沉难测的眸心寒芒翻涌。 须臾,他开口说道:“本王觉得今日你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罪名加身,所以其他的问题留待日后再问。” 沈聿又想苦笑。 纵然知道今日不会好过,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沈聿还是没料到,居然能落到欠账的地步。 “下午本王去勤政殿跟诸位大人议事,你不必跟随。”云珩站起身,望了望窗外天色,“五条人命,本王也不多罚你,暂且先跪五个时辰反省一下,晚上我们再来算账。” 定罪权在云珩,沈聿没得选择。 万一云珩问他这五条人命的失误该如何处置? 云珩直接定罪最好,省得沈聿为难。 云珩很快走出了御书房。 “韩统领。”云珩站在御书房外,看着跪在地上的禁卫统领,“御书房刺杀一事发生时,你在干什么?” 韩统领脸色一变,顶着巨大的压力回道:“卑职在巡逻宫廷。” “刺客查到了没有?” “卑职已经尽力去查——” “所以,结果就是没查到?” 韩统领脸色刷白:“是。” “大内宫廷守卫森严,本王离开之前布置了重重防守,却让一个宵小潜入宫廷行刺。”云珩眉眼裹了一层冰霜,“韩统领,你需要给本王一个解释。” 韩统领俯身叩首,额头冷汗涔涔:“卑职知罪!” “来人。”云珩声音骤冷,“韩统领渎职严重,造成重大过失,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关进刑部待审。” 韩统领脸色猝变:“摄政王?” 云珩并不理会他,由着他被几个面容冷漠的禁军拉下去,转身看向一旁低眉垂眼的西陵绝,淡道:“你们几个先去用膳,午膳之后,西陵绝把奏折送去勤政殿,之后便在勤政殿听候议政。” 西陵绝恭敬应下。 “任总管,你去内廷挑几根韧性好些的藤条,用温水泡上,送到御书房来。” 任总管愣了一瞬,压根不敢去想这藤条的用处是什么,连忙应下:“老奴遵旨。” 西陵绝的心跳却突突加快了起来,无法控制。 云珩并未多说什么,交代完该交代的事情,抬脚离开。 “摄政王!”韩统领回过神,急急辩解,“卑职是冤枉的!禁卫早被沈家父子控制了起来,他们利用权位悄悄安插了心腹,禁卫只听沈家——” 云珩已经远去,并不理会他的申辩。 赢倾沐浴完,换了一身舒适的锦缎常服,正在偏殿哄儿子,边享受着跟儿子久违重逢的母子情,边听长公主说起宫里发生的事情。 云珩回来时,她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完全了解。 “那几个禁卫死得蹊跷。”赢倾抬眸,看着走进偏殿的云珩,“韩统领掌管宫中防守,除非他刻意调动人手,使得御书房门外防守空虚,否则那几个禁卫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就死了。” 荣锦绣沉眉:“臣也是怀疑韩统领有问题。” “他的确有问题。”云珩声音温淡,矜贵眉眼带着早已了然于心的洞察力,然而走到赢倾跟前,从她怀里接过西陵熠时,却径自转开了话题,“饿不饿?” “还好,现在开膳?”赢倾浅笑,“表兄还没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恭敬的通禀声:“启禀女皇陛下,启禀摄政王,宁王府的瑾世子求见。” 赢倾笑开:“来得挺快。” 桌前人也不少,云珩和赢倾夫妻二人、长公主、西陵瑾和荣锦绣,还有安顿之后被叫过来一起用膳的桑岁。 “要说你们离开这段时间,最委屈的当属瑾儿。”长公主打趣笑着,调侃独守空房满肚子幽怨的西陵瑾,“刚新婚不久就被迫跟娇妻独居两处,心里想必积压了不少情绪,瑾儿,要不要借此机会控诉一下?” 西陵瑾抬头。 年节期间被黎王一家烦得耳根子不得清净的恼火,以及跟锦绣分居两处的怨怼也终于烟消云散。 西陵瑾安静看了一眼专心投喂陛下的某位摄政王,很快收回视线,淡定说道:“姑姑说笑了,为君王分忧解难是臣子职责所在,我怎么会不满?” 他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位爷回来,能跟锦绣夫妻团聚,万一控诉之后惹了摄政王不满,再把他们夫妻分开几个月,他是不是得去跳河自杀? 何况摄政王刚回宫,还要处理西陵赋整出的那一摊子破事,方才进宫时听说韩统领都被处置了,这会儿摄政王心情大概不是很美妙。 “职责所在?”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荣锦绣,“锦绣,你觉得你家夫君这句话里有几分真诚?” 荣锦绣刚要说话,一只香酥鸡腿就被夹进了她的碗里。 沉默地转头看了一眼西陵瑾,荣锦绣想提醒他,这是在跟女皇陛下一起用膳,吃东西得懂规矩,不能跟在王府似的随意。 不过眼瞅着西陵瑾并无什么顾忌似的,还温柔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了,吃个鸡腿补补身子。” 荣锦绣一时只能无言。 不过长公主问话也不能不答,她很快道:“阿瑾一直都很真诚。” 荣锦绣觉得,西陵瑾的确是个蛮真诚的一个人。 “还是娘子懂我。”西陵瑾又夹了片鲜嫩的鱼肉给她,“多吃点。” 荣锦绣跟西陵瑾当真是绝配。 桑岁跟长公主坐在一侧,目光间或看向首位上正在喂食女皇的云珩,须臾,又看了看貌美如花体贴娇妻的西陵瑾,一时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个多余的人。 桑岁低下头,不再自虐似的看人家秀恩爱。 “真有不满倒是可以提出来。”赢倾温柔浅笑,精致的眉眼泛着沉稳的气度,“云珩爱民如子,心胸宽大,对臣子的诉求会再三斟酌,尽量予以满足。” 西陵瑾表情就这么一顿。 西陵瑾轻咳,放下筷子:“臣没有不满,只是有个请求,还望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能降个恩典。” 趁着眼下气氛不错,荣锦绣又守护小太子有功,西陵瑾觉得适时提点小要求也是可以的。 赢倾挑眉:“什么请求?” “朝中暂时没太多的事情,东渭朝局平静,外邦暂时也安分了下来,臣想着是不是可以让锦绣留在王府休息一段时间?” 赢倾闻言,却是摇头:“这大概不行。” 西陵瑾脸色一变。 赢倾淡笑:“荣锦绣听旨。” 荣锦绣微愣,随即利落地起身,单膝跪地:“臣在。” 西陵瑾也跟着起身跪下。 “明日开始,你接任禁军统领一职,以后随侍朕之左右。”赢倾语气淡淡,“不过看在你此番守护大正宫有功的份上,朕特允你三日假期,在府中好好休息,并于半月之后进宫伴驾,每日需当值三个时辰,听明白了吗?” 这道圣旨一出,西陵瑾和荣锦绣几乎同时愣住。 荣锦绣率先回过神,低头谢恩:“臣领旨,谢陛下恩典。” 西陵瑾心里暗道,难不成摄政王也觉得把他们新婚夫妻分开的行为是不地道的,从而觉得愧疚,所以才给他们这样的补偿? 禁军统领这个职位简直太适合荣锦绣了。 荣锦绣本来就掌兵权,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如今又有了孩子,重心大半都会放在家里,武将则需要常年待在军营,若边关有战事,则义不容辞带兵前往。 虽说西陵瑾无条件支持自家媳妇儿展翅高飞,可于感情上来说,一家三口能时常待在一起自然是让人欢喜的事情,所以掌禁卫兵权对于荣锦绣和西陵瑾来说,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且最重要的是,女皇陛下说每日只需当值三个时辰,从皇宫至内城王府距离不算远,路上耽搁的时间有限,这也就意味着一天里大半时间荣锦绣可以待在家。 曾经的不满从此时开始才真的彻底消散,西陵瑾真心地低头谢恩:“臣谢陛下恩典,谢摄政王恩典。” “不必多礼了。”赢倾淡笑,“起来吧。” 166 知错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用完午膳,长公主移驾偏殿陪西陵熠,宫人恭敬奉上茶水,乳娘和宫女安静侍立一旁。 云珩和赢倾待在寝殿里独处片刻,赢倾转头看向云珩:“长途跋涉回来,你都没好好泡个澡。” 云珩握着她的手,“晚上再泡。” “现在泡吧,泡了澡会舒服些。”赢倾说着,直接吩咐雪松去给云珩准备沐浴要换的衣服,然后冲着云珩温柔浅笑,“不要别人伺候,今日妾身亲自伺候夫君。” 云珩心头一动,温软的感觉霎时席卷肺腑。 赢倾道:“感动了?” 云珩点头:“嗯。”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赢倾失笑,“你想要,我以后可以经常伺候你沐浴。” 云珩捏了捏她的手,“下午我去勤政殿议事,你留在殿内好好休息。” “别太辛苦了。”赢倾声音温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大可以告诉我,别憋在心里,高兴的事能跟我分享,不开心的我也同样该与你分担。” “倒也没什么不开心。”云珩摇头,声音低沉,“不过今晚我会回来得晚些,你早些睡,不用等我。” “回来得晚些?”赢倾挑眉,“要宠幸谁?” 云珩眼神古怪。 “沈聿?” 云珩默了默,嗯了一声:“他最近皮有些痒,正打算给他松松筋骨。” “因为那五条人命?” 云珩眉眼微敛:“沈家小九桀骜不驯,凉薄无情,阴晴不定,世人对他评价颇多,但大多是忌惮。” “世人对他忌不忌惮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凉薄。”赢倾似是显然明白云珩心里的想法,“沈聿若只是沈家嫡子,那么他如何生性凉薄也跟旁人无关,你不会动他。可他现在身份不同,入仕为官,随侍摄政王身侧,奔着权臣的目标前行,就容不得他轻忽旁人性命。” * “西陵绝。”云珩嗓音平静,“你在想什么?” 西陵绝一惊回神,对上云珩没什么情绪的眸子,浑身一颤,砰的就跪了下来。 沈首辅看着这个曾经被沈聿带去锦园住过几天的青年,眉心微皱:“绝公子是担心黎王?” 毕竟他们正在讨论黎王府的案子,西陵绝又恰在此时走神,沈首辅这么想也是正常。 西陵绝摇头:“不是。” 沈首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看向云珩:“西陵赋的案子没那么简单,臣觉得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云珩语气淡淡:“什么隐情?” “西陵赋大费周章潜入御书房,应该不可能只是为了刺杀掌印公公和绝公子。”沈首辅眉眼深沉,“臣觉得他定有其他的目的,待查清楚所有的真相再给他定罪也不迟。” “臣觉得首辅大人所言有理。” 云珩目光落在翻开的折子上:“本王让户部拟了折子,从年前秋季开始,偏远贫苦州城免三年赋税,暂定九城,这是户部左侍郎呈上来的符合条件的九座州城名单,丞相要不要过目一下?” 苏丞相听他语气不太对,接过奏折细看,随即皱了眉:“选西,湘阴,鄂东这三地确是穷乡僻壤,百姓的日子清苦了些,选西更是常年不太安生,常有匪寇生事,两年前朝廷还大规模派兵清剿了一次,可兴平,兴平虽然距离帝都也算偏远,却是北九州中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城,怎么也列入了免赋税的名单里?” 沈首辅听他说完,沉思片刻:“我记得兴平好像是奚氏一族势力范围,户部尚书蒋浆的妻舅是奚家的女婿。” 蒋浆的妻舅跟奚氏有着姻亲关系,绝对称得上富庶一方的兴平却被列入了可以免赋税三年的名单里,这意味着什么? 苏丞相没说话,把折子放回御案上,沉吟道:“臣觉得可以派人去查,说不定能查出一条大蛇。” 云珩不置可否,拿过朱笔在这份折子上写了驳回的字样,遒劲的笔锋,彰显出锋锐的霸气。 关于黎王府的案子和兴平赋税一事,云珩并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连丞相和首辅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何打算,只能接着议其他的事情。 云珩数月不在朝,其间政务不少,沈首辅和苏丞相挑了几件已经办好但比较紧要的事情做了简单禀述,云珩听完也没说什么,只点了头表示认可。 原本沈首辅和苏丞相就是值得信任的老臣,有这两人坐镇朝堂,云珩没什么不放心的。 很快太阳落山,夜幕降临。 云珩终于开口:“今天议事到此为止,各位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西陵绝还安静地跪在地上。 “西陵赋的案子与你无关,本王不会追究你的过失。”云珩眸光微转,“如果你是担心沈聿,那大可不必,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人微言轻时心思太多对你没好处。” 西陵绝脸色有些白,心里不安,却仍是硬着头皮开口:“御书房一案发生的时候,沈公子遇刺,正在府里养伤——” “你是在给他辩解?” 西陵绝紧张得指尖都在颤抖:“不,不是。” “沈聿的情况,他自己比你知道得多。”云珩语气淡漠,“需要你给他辩解?” 西陵绝低头不敢言。 “你也可以回去了,今晚不用再进宫。” 西陵绝咬了咬唇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不如沈聿那般定力,此时面对摄政王通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他心跳都快停止,实在没勇气继续挑战摄政王的威严。 “是。”他弯下脊背,恭敬行礼,“臣告退。” 云珩批完手边的折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声音淡淡:“什么时辰了?” 掌灯小太监恭敬回道:“回禀摄政王,酉时三刻。” 云珩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天色,起身走出勤政殿,看到站在外面的任总管,吩咐:“去御膳房拿些吃的送到御书房,清淡些,别太油腻。” 任成领命。 云珩没做什么停顿,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沈聿一个人跪在黑暗中,浑身僵滞酸痛,唇瓣干涩,身上汗水一重重早已打湿了内衫。 提着灯盏的宫人在门外驻足,随即沈聿听到独属于云珩的冷峻中带着威压的声音响起:“全部退下。” 四个字,冷硬到让人心悸,却诡异地让沈聿听出了一点亲切感。 云珩独自提灯走了进来,倒也没理会沈聿,关上门之后,走过去把灯盏挂上。 亮堂到沈聿的狼狈再也掩饰不住。 云珩转身走到御案前,沈聿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一只茶壶。 云珩从御案一旁取过茶盏,倒了杯茶,转身递给沈聿。 云珩一怔,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 “谢主上。”他伸手接过,敛眸轻啜了一口,茶水温度适中,并不是很烫。 沈聿没再客气,几口就喝光了茶水,终于缓解了下渴到快要冒烟的嗓子。 云珩问道:“还要?” 沈聿点头,五个时辰滴水未进,又一直在流汗,他实在渴得难受。 云珩又给他倒了一杯。 沈聿一直锦衣玉食,喝茶都是喝上等好茶,何曾像此时这般牛饮过? 两杯茶喝下肚,沈聿把茶盏递回给云珩,真心地又说了一句:“多谢主上。” “现在说谢还太早。”云珩声音平静,语调不见起伏,“熬过今晚再说不迟。” 话音落下,沈聿脊背一凉,只觉得两条腿疼得越发厉害,像是要断掉一样。 “给你一炷香时间,收拾好自己。”云珩转身走到御书房隔间,难得没有处理政务,“案上的食物给你准备的,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扛揍。” 沈聿第一次知道,原来吃饱饭是为了有力气挨打。 因久跪而僵涩的腿只动上那么一下,铺天盖地的疼痛即刻席卷而来,沈聿咬着牙才堪堪忍下这种钻心刺骨的疼。 沈聿今晚体会深刻,深以为自己以后还是该好好做人。 沈聿站起身,有些滞涩地转头往御书房后门走去。 云珩负手站在隔间窗前,望着浓黑夜色,敞开的窗户拂进一阵阵夜风,吹得墨发轻扬。 尖锐的嘶鸣声响起,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大鹰扑棱着翅膀急掠而来,云珩伸出手,任由黑鹰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取下鹰脚上的信筒,云珩展开静阅,微敛的眉眼清俊深沉,窥不见半点喜怒色泽。 转身走到书案前,取一小张宣纸,提笔写了几句什么,待墨汁晾干,云珩把信卷成细小信筒装,走回窗前把信筒系在黑鹰脚上。 一炷香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沈聿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可终究不能如他所愿。 “被刺客伤了手臂?” 沈聿垂眸:“是。” 云珩声音平静:“哪只?” 沈聿把左臂伸了出来。 藤条点了点他的胳膊,沈聿薄唇轻抿,抬手把左手臂的袖子一点点挽起来,直到露出被刺客划到的伤口为止。 伤口其实不深,毕竟沈聿不是身手不行,只是做做样子施个苦肉计,当然没必要真让自己多受罪。 剧痛在手臂上炸开,沈聿没有防备之下疼得近乎抽搐,手臂下意识地想抽回,却在抽到一半的途中又被制止,齿缝里接连吸了好几口冷气,才忍下这阵像是要把手臂劈断的疼。 云珩极有耐心地,待他适应了这阵疼痛,才开口:“伸直。” 沈聿眉心蹙紧,强迫自己把手臂又伸了出去。 “唔。” 纵然是骄傲如沈聿,强大如沈聿,此时也几乎要缩了起来。 一张俊颜惨白,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沈聿咬着牙,几乎无法再保持身体的姿势。 云珩的耐心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的,声音沉冷:“需要把你捆起来?” 云珩停了下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知错?” 沈聿松开咬紧的牙齿,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同样颤得不像样,“知,知道。臣不该自,自作聪明,以身涉险,怠忽职守,铸下大错。” 167 教训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自作聪明,以身涉险,怠忽职守,铸下大错。”云珩声音冷冷的,“倒是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沈聿如何能不知道? 沈聿没说话,抬右手拭去脸上不停滚落的冷汗,声音微哑:“臣不会再犯。” 云珩沉默片刻,算是揭过这条:“去榻上趴着。” 从开场这力道就能看得出来今晚不好熬,沈聿闻言也没什么反应,趴着总比跪着舒服,右手撑着地站起来,浑身有股脱力似的虚浮。 “你往日性情桀骜,肆无忌惮,本王从不愿约束什么,因你知道分寸。”云珩把手里的藤条扔在御案上,重新从桶里抽了一根出来,“但如今既然入了朝,轻视人命这一条,本王就不能纵容。” 沈聿把官服拿过去放在别处,走到锦榻上趴了下来。 左手臂疼得不敢使力,他就只能借着右臂的力量调整好姿势,听到云珩的话,他垂着眸子回答:“是。” 云珩从隔间拿了个软枕出来,丢给沈聿。 沈聿抱着枕头,却没心思想太多。 云珩自然不会理会他心里的想法,藤条依然是破风而下的力道落下,密集而又凌厉,从脊背向下,以一种缓慢却几乎没有停顿的节奏一直抽到小腿。 沈聿看不到身后,却也知道伤痕肯定是排列得整整齐齐。 “惩罚不定数,五根藤条断了为止。”云珩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着无疑像是宣判一场死刑,“若实在受不了,可以求饶。” 沈聿闻言,一颗心顿时坠入冰窖。 沈聿终于意识到自己感动得太早了,相比主子亲自动手,他觉得被人拉出去于众目睽睽之下打板子或者杖责,或许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现在想这些到底也没什么用,沈聿把枕头护在怀里,调整着呼吸,依然是那句话:“是。” 犯下那么大错,在云珩这里已是不可原谅,他若求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云珩该说的已经说完,便不再耽搁,藤条携裹着飓风落下,落在已经被疼痛轮过一遍的脊背上,交叠着第一道伤痕,隔着一层衣衫都能感觉到那迅速肿起来的高度。 沈聿忍着,身上一层冷汗还没干,又冒出新的一层来,汗水浸着一道道伤,当真是一场堪称酷刑的折磨。 “谢,谢主上。”声音嘶哑,破碎,干涩。 云珩目光落在他握着茶盏的手上。 伸手拿回茶盏,他目光落向沈聿惨白的脸上因咳嗽而泛起的红色,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不求饶?” 沈聿一怔,此时歇下来也不影响浑身叫嚣着撕裂的痛苦。 云珩转身把茶盏搁回案上,手里有些弯曲的藤条也扔在了案上,语气淡淡:“余下的先欠着,以后把精力多放在政务上,再有疏忽懈怠之处,本王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沈聿已经做好了重新把枕头咬住的准备,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怔住。 他拭了拭,转头看向云珩,小心的动作也无法避免地撕扯着身上狰狞的伤口,沈聿却像是忘了疼,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主上这是不忍心再打了?” 云珩看着他,面无表情。 沈聿一悸,龟缩似的趴回去,这一番藤条下来,他对云珩的畏惧以最快的速度汹涌加剧。 “本王相信,这次教训足以让你记个十年八载。” “主上说笑了。”沈聿垂眸,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臣这辈子都不敢忘。” 沈聿说这句话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虽然云珩发落下来的数量还没有打完,但这一次教训足以留给他刻骨铭心的印象,疼痛是尖锐而陌生的,他长到年近弱冠,也仅挨了这么一次。 直至经年之后成为荣耀万千的权臣,站在权势巅峰光芒万丈,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新首辅,沈聿也再没犯过第二次这样的错误。 云珩声音平静:“早这么乖,哪需要挨这顿打?” 云珩没再多说,转头吩咐:“锦曜,进来。” 沈聿眨眼,荣锦曜已经到了?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荣锦曜拿着药箱走进来,随手关上门,正要行礼,却听云珩道:“不用多礼了。” 荣锦曜应是,转身看见地上躺着四截断掉的藤条,抬头再看看榻上趴着的那人浑身血痕,一时心惊。 云珩转身走开,把地方留给他。 “方才挨打的时候应该把衣服都脱了。”荣锦曜皱眉看着沈聿,见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粘住,“你不知道上药得脱衣服?” 沈聿身体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榻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此时才真的是疲乏至极,沈聿闭上眼趴着,身上一波又一波剧痛如海啸席卷而来,疼得他连话都不想说。 “小爷不要脸面的吗?”他声音疲惫,听着理所当然,只是干裂的唇瓣却让这句话失了往日的气势。 “脸面是什么?”荣锦曜给他剪开衣服,“这会儿上药不还得脱?” 沈聿闭着眼,两只手还抱着枕头,荣锦曜剪衣服时扯到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废,废话那么多,该上药上药,小爷没力气跟你说话。” 荣锦曜看他后脑勺一眼,很想提醒他,主子还没走呢,刚挨过打说话就这么没规矩? 不过好在没规矩也不是对着主上,荣锦曜懒得跟一个伤患计较。 云珩走到御案后面的椅子里坐下,斜倚着身体,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荣锦曜给沈聿处理伤势。 “天亮之后,锦曜出城去传本王谕令,让西陵煜进宫一趟。” 清冷的声音响起,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干净寒凉的色泽,激得沈聿再也没了睡意,猛一抬头,整个人差点从榻上栽下来! “你干什么?别动!”荣锦曜猝不及防,手上一颤,腰间正在撕扯的衣服就这么被拽了下来,带下了一层被抽破的皮肉,疼得沈聿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情急之下的荣锦曜就这么按回了锦榻上,全身都在痉挛,“疼也忍着,别乱动。” 他手下的力道有些重,直接以行动示意沈聿安分一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惹怒主上。 然而沈聿没心思管他的用意,他只知道若西陵煜真被召进宫,定然也免不了一顿处置。 小豹子是早早就跟在主上身边的人,对主上更是听从,服从,敬之,畏之,他更明白,云珩常年带兵,对武将的严苛绝对比文臣更狠。 那阵让他晕眩的痛楚过去之后,沈聿松开咬紧的牙关,伸手拨开挡路的荣锦曜,竟是踉跄着从榻上滚落下来,浑然不管这剧烈的动作带给他铺天盖地的痛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御案前,迎着云珩静冷的目光,跪下。 脱了力的身体失去重心直接扑倒在地,冷汗如瀑,沈聿蹙眉,咬紧牙关,直起身体,跪稳:“主,主上。” 云珩看着他,眼底色泽幽冷:“本王召西陵煜进宫,询问他练兵的进度,你想干什么?” 沈聿怔住,想说却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如数被堵在了喉咙里。 沈聿努力从晕沉的脑子里找回一点清醒,垂下沁着汗水的眼眸,终于开口:“臣,臣忘了自己还没谢恩……” 荣锦曜表情定格在脸上,望着沈聿那凄惨的模样,嘴角一抽,心里却到底是松了口气。 “看你精神状态还不错。”云珩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波动,“处理好伤口就行,止疼药就别用了,疼几天长长记性。” 说完这句,他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前又补了一句:“给你三天时间休息,三日之后到本王身边当差,本王抽空试试你的身手。” 话落,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云珩一夜未眠。 从御书房离开回到大正宫,他并未立即回去寝殿,独自在东暖阁里静坐了半个时辰。 直到赢倾找了过来。 云珩不想扰她好眠,所以才没回寝殿,未料到她会亲自过来,起身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不是要早朝吗?我已经偷懒了很久,总不能一直懒下去。”赢倾声音柔和,唇角噙着笑意,“云珩,你有心事?” 云珩摇头:“心事谈不上,就是在思索几个问题。” “能让你大半夜不睡觉,独自坐在这里思考的事情,应该不是小事。”赢倾笑了笑,“容我猜猜,是西陵煜跟沈聿?” 云珩冷峻的眉眼舒展了些,点头:“倾倾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除了这两人之外,大概也没其他的人值得你如此费心思。”赢倾沉吟,“两人这期间犯下的过失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大概不会为这个纠结,所以,是不是沈聿跟西陵煜之间……” 她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但云珩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到底是没能及时遏止他的行为。” “沈聿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赢倾淡笑,“一个人是抱着玩的心态,还是真心念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眼下的关键在于西陵煜,如果他也有这个想法,索性由着他们去,不耽误正事就成。” 云珩沉默片刻:“沈家就沈聿一个嫡子,淮南王也就西陵煜一个儿子。” “这一点确实有点难办。”赢倾轻叹,“不过沈聿已经注定没有子嗣,就算一个人孤独终老,依然后继无人;至于西陵煜,若他对沈聿没心思还好,若有了心思,再为了子嗣去娶其他的姑娘,对人家女子也是不公平。” 云珩眸光微抬:“倾倾是赞成他们在一起吗?” “不赞成,但是也不反对。”赢倾轻笑,“毕竟若是能喜欢女子,谁又愿意背一个断袖的名声?目前来说,我更偏向于沈聿是动了真心,棒打鸳鸯的事情我不忍心做。” 云珩默然,想到此前在御书房时沈聿那下意识的激烈反应,倒是同意赢倾的判断。 沈聿只怕是真的动了真心。 他眉心微锁:“正因为清楚爱而不得的滋味,所以我……” “所以你也不忍心拆散他们。”赢倾握着他的手,“既然如此,索性就成全了他们,你这一关过了,还有淮南王那一关。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就该自己去承担,若淮南王也没意见,我们就更不必操无谓的心了。” 云珩沉吟片刻:“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目光温柔落在赢倾面上:“倾倾通透,善解人意,沈聿该好好谢谢你。” “谢你这个主上就行了,我们俩还分彼此吗?”赢倾挽着他的手往外走去,“不过话又说回来,沈聿和西陵煜都是你的肱骨爱臣,以后权势坐大,一个文臣一个武将,无法避免地会引起一些臆测,你不担心他们权倾朝野,威胁帝位?” 云珩声音平稳:“没什么可担心的。” 云珩轻声说道:“他们不会。” 赢倾嗯了一声。 她也不是真的担心,就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对于云珩驭下的本事还是有信心的。 云珩一夜未眠,赢倾想让他留在寝宫休息几个时辰,早朝她可以自己去。 云珩当然不会答应。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晚点再睡。”云珩道,“黎王府的事情还没处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朝堂上的豺狼虎豹?” 赢倾失笑:“朝堂上哪来那么多豺狼虎豹?就算有个一两只,眼下也没胆子伸出利爪,你不用担心。” 宫人进来伺候,云珩去洗漱更衣之后,雪松已经带着人摆好了早膳。 “你昨晚就没吃。”赢倾把他拉到桌前坐下,“我想让人给你送点吃的,又怕打扰到你,就让人备了吃的在寝宫等你,可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就跟熠儿先睡了。” 云珩喝了口粥:“熠儿昨晚跟你睡的?” “是啊。”赢倾叹了口气,“你昨晚不在,我还怪不习惯的,只能搂着熠儿睡了。别说,看着熠儿那小脸跟你长得那么像,我就忍不住想,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熠儿一样安静,不太爱哭,也不爱笑?” 云珩表情微顿,像是在回想自己小时模样:“应该是差不多的。” 说完,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事:“等周岁之后,可以带他一起去上朝。” 赢倾愕然:“周岁?” 云珩点头。 “是不是太早了些?”赢倾皱眉,“他现在话都听不懂几句,等会说话能走路了,可以先给他安排个老师教识字,上朝的话,至少也等七岁之后吧。” 她知道云珩是想让西陵熠适应那样的环境,但西陵熠毕竟不是云珩,对于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来说,太早接触朝堂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有那个时间,不如用来读书识字,习武练功。 赢倾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一家三口上朝的画面,到底是温馨多一点,还是诡异多一点? 云珩默了须臾,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以后可以把早朝时间往后挪一个时辰。”云珩声音淡淡,“早上多睡一会儿。” “其实我也难得起这么早。”赢倾托着腮,“不必为了我而给大臣们留下懒政的印象,君王懒政,大臣就会有学有样,慢慢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坏习惯养成容易,以后想要改回来就难了。” 反正她这个女皇大多时候都是不太管事的,早朝去不去都是随自己心意,大臣们心照不宣,朝堂上有云珩镇着,没人敢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云珩嗯了一声:“听你的。” 168 没有早知道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转身走过来几步,西陵煜撩袍跪下:“主上。” “很忙?”云珩眸光清冷:“需要本王再给你们一点时间?” 西陵煜垂眸:“臣知错,请主上责罚。” 沈聿老实趴在榻上,纵然紧张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却谨记着小豹子的话,低头认错之后就保持了沉默,绝不能给他赚来更多的责罚。 云珩走了进来:“听说你最近懈怠了不少。” 沈聿心头一紧。 “臣知错。”西陵煜脸色微白,却丝毫不敢辩解,“请主上重责。” “外袍脱了,墙边倒立。” “是。” 西陵煜利索地去了外袍,走到墙边,双手撑地,身子矫健一翻,便倒立了起来。 云珩从桶里抽出一根藤条,拭干水渍,走到他身后,抬手就是一记藤条。 疼痛在臀上蔓延,西陵煜调整了一下呼吸,身体依旧保持一条直线立着,连丝毫颤动都没有。 沈聿听到那声音头皮就发麻,不自觉地咬着枕头,怕自己不小心出声。 西陵煜却没什么反应,任由藤条落在臀腿上。 云珩打了有二十多下。 “下来。” 西陵煜诧异,身体利索地一翻,又跪在了地上,就像那几下藤条只是给他挠痒痒一样。 云珩动手,向来没有放水这一说。 但这点疼对西陵煜来说又着实不算什么,除了额头见了点汗,他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小心地抬眸看着云珩,西陵煜恭声道:“臣怠忽职守,擅自离开军营,犯了军纪,望主上重责。” 云珩淡道:“这一桶的藤条都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以为你躲得掉?” 西陵煜低头:“是。” “本王累了,该你的责罚先欠着。”云珩坐在椅子里,抬手揉了揉眉心,“下次再犯,你可以好好试试到底是刑具厉害,还是你的骨头更硬些。” 沈聿心神骤然一松,松开咬着的枕头,有些意外又惊喜。 “臣的骨头绝对没有刑具厉害。”西陵煜语气乖觉,“以后再也不敢犯了,谢主上宽宥。” 然后想到云珩昨日跟陛下一同回来,先是跟大臣们议事,又连夜收拾了沈聿,早上又去朝议,到现在还没怎么休息,心下又是一阵愧疚。 “以后议事的地方改往勤政殿,这御书房为你们俩留着。”云珩声音淡淡,“藤条随时泡好,皮痒的尽管跟本王叫板,本王不介意隔三差五替你们松松筋骨。” 西陵煜头皮一麻:“臣不敢。” 沈聿初犯就断了两根藤条,而且方才听他说原本该是五根,主上手下留情只罚了一半,不然沈聿现在只怕真的需要被抬着送回沈家。 以西陵煜对云珩的了解,他家主上这帐真不是好欠的,那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下次再敢犯,就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西陵煜决定回头跟沈聿掰开了说,一定让他以后乖一点,别那么犯蠢。 云珩素来不太喜欢言语威胁,警告的目的达到了,又询问了西陵煜练兵进展,跟自己意料中一样。 至于昨晚担心了一夜没睡,云珩倒也没多责问,只道:“送沈聿回去休息。” “是。”西陵煜抿唇,迟疑片刻,“臣,可以留下来照顾他一天吗?阿聿脸皮薄……” “脸皮薄就别犯错。”云珩声音冷冷,“现在知道丢脸了?” 沈聿没敢说话。 西陵煜暗道,主上不也是为了维护阿聿的骄傲,所以才关在御书房亲自动手的吗? 治伤都传了没挂名的荣锦曜来。 若是让太医来治伤,沈家嫡子受罚一事只怕早传得不知多少人知道了,到时候臆测纷纷,看笑话的有,猜测沈聿失宠的也有。 总之外面盼着沈聿好的也就那么几个,落井下石的大概会占多数吧。 “给你们每人三天假。”云珩到底还是松了口,“老实待在家里养伤,外面的事情别管,要是真闲不住,明天就进宫当值。” 西陵煜心下疑惑,却也没说什么,只低头应下:“谢主上。” * 太后亲自到了大正宫,放低身段软下语气,想让赢倾看在魏云机肚子里有了孩子的份上,对西陵赋一家三口网开一面。 赢倾闻言,却只是一笑:“魏云机并未怀孕,那是西陵赋为了哄太上皇心软,故意编造出的谎言。” 话音落下,太后脸色顿时一变,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魏云机伤了身子,西陵赋对她除了打骂虐待之后,几乎很少有温情存在。”赢倾啜了口茶,声音平静,“用孩子重获太上皇宠爱应该是黎王妃的主意,可惜办法虽好,到底抵不过西陵赋自己上赶着找死。” 毕竟太上皇的确是对西陵赋心软了的。 如果魏云机真的有了身孕,西陵赋重新获得宠爱之后也能懂得珍惜,别再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太上皇依然会把他当成最爱的孙子,黎王府兴许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赢倾心知黎王府的判决已经下来,太后想为西陵赋再求得一线生机,但事实却是断无可能。 她不会再给西陵赋机会。 太后脸色一变,目光落在赢倾那张沉静的脸上,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魏云机怀孕是假的? 赢倾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在她看来,黎王府之所以有今日之结局,除了他们自己作死和对权势不切实际的欲望之外,太上皇和太后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 “丞相家的公子心仪穗穗,不过丞相为人比较低调,不太乐于跟皇亲贵族结亲,所以对婚事并不是特别赞成。”赢倾啜了口茶,声音沉静,“还有就是锦绣跟瑾世子成亲之后,宁王府的风头更盛了些,眼下想要去宁王府提亲的人不少,苏丞相有所顾忌,怕这个时候跟宁王府结亲,会引起一些猜疑。” 说着,自个儿先笑了:“虽说朕对他们很看好,却挡不住他们以为朕会生出什么想法来,其实都是想多了,朕乐于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要不是刻意地追求利益结合,就算男女双方门庭尽都显赫,她也不会生出什么忌惮的想法来,云珩同样不会。 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西陵瑾和荣锦绣。 施玉显然明白她的意思,沉默须臾:“穗穗只是一个庶女,原本是没办法配丞相府嫡公子的身份。” “宁王府没有嫡女,穗穗喊你一声母亲,庶女也相当于半个嫡女。”赢倾笑道,“况且宁王府皇亲显贵,苏丞相虽位居丞相,但根基尚浅,府邸简单,穗穗配宁公子绰绰有余。” 穗穗出身靖王府,宁王身份力压陆丞相,但因为是庶出,折中一下也算般配。 施玉显然明白赢倾的意思,点头:“全由陛下做主。” “王妃是穗穗的母亲,她的婚事理该由你做主。”赢倾温和地笑了笑,“朕也就是从中拉个媒,撮合一下这对有情人,其他的,王妃可以私底下跟苏夫人商议做主。” 施玉琢磨片刻,倒也明白,赢倾这是在尊重她。 身为宁王府当家主母,穗穗的婚事本该由她这个母亲做主,女皇真要赐婚也不是不行,但皇亲权贵对于帝王心思总是敏感的。 别的不说,赢倾若真的给穗穗赐了婚,其他宗亲王妃难免会怀疑穗穗得了圣宠,以至于身份地位已经越过了王妃,亦或者,女皇陛下是不是对宁王妃不满,所以才给穗穗一个庶女赐婚? 施玉心里也难免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听到赢倾让她和苏夫人商议决定之后,面上虽没什么变化,心情却舒服了些,欣然应下这件事之后,就告退离开了大正宫。 169 奚氏一族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次日早,一身官服严谨的沈聿起了个大早,跟西陵煜一起进宫,两人先去上了朝,下朝之后随云珩去勤政殿议事,整半日都极有默契地没提起诗会一事。 直到勤政殿议事结束,其他大臣逐一告退离开,站了半日着实有些辛苦的沈聿才抬眸看了眼云珩,斟酌着开口:“主上。” 云珩嗯了一声,把手里批完的折子递给候在一旁的内侍,“何事?” “听说陛下今日召见了几位世家公子。” 云珩目光微抬,看着他的眼神透着几分深沉:“你想说什么?” 沈聿静默。 荣锦曜不是说他跟小豹子也在其列? “你们二人中午留在大正宫用膳。”云珩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有件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听到前半句,沈聿头皮一麻,心想着女皇陛下不会真的要把他们撮合给那位大乾姑娘吧,居然直接留下来用膳了? 待听到后半句,沈聿心头狐疑顿时消散,暗道主上这语气听着好像是为了正事,应该跟指婚一事没什么关系。 所以荣锦曜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沈聿和西陵煜心头都浮现疑惑,却没再多说什么,应了声是。 云珩却在这时抬头看着沈聿,目光平静。 沈聿被看得脊背一紧,下意识地觉得身后又开始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剧痛,那种热油滚过似的痛楚,他真的是这辈子都不会忘。 “伤势如何了?”云珩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想到小豹子让他乖一点,好好表现,沈聿自己也不是个喜欢随时卖惨的性子,于是垂眸道:“已经好很多了,谢主上挂念。” 云珩不置可否,放下茶盏,起身走出了勤政殿。 沈聿和西陵煜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今天的情况好像跟预料中有些不太一样。 两人很快跟上云珩,一同往大正宫走去。 赢倾已经命宫人在大正宫备好午膳,桌子上摆了二十几道菜,大正宫除了赢倾之外,长公主也在,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容貌娇俏,看起来比一般小姑娘沉稳些,看她身上穿着贵女服饰,显然不是大正宫的宫女。 沈聿心里有数,收回视线,跟西陵煜一起朝赢倾行了君臣之礼。 沈聿坐上凳子那一瞬间,身体下意识地绷紧,随即放松了身体,适应挨打之后第一次坐在坚硬实木凳子上的感觉。 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肯定坐主位,眼下的情况是赢倾旁边坐了长公主和桑岁,云珩下首坐着沈聿和西陵煜。 于是不管是沈聿还是西陵煜,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桑岁和长公主。 “小聿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长公主注意到沈聿脸色有些苍白,脸上浮现关怀之色,“生病了?” “没。”沈聿摇头,“是臣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谢长公主关心。” 长公主闻言,点头:“以后小心些。” “是。” “沈聿,煜世子。”赢倾挑唇浅笑,“给你们介绍个人,这位姑娘叫桑岁,是大乾恒安郡主,云珩的晚辈,此番跟朕来到东渭会就此定居下来,朕想给她挑个合适的夫婿——” “陛下。”沈聿倏地站起身,“臣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你急什么?”赢倾挑唇,似笑非笑的弧度,“朕只是想说,岁岁一个女儿家不便经常抛头露面,你跟煜世子平常接触的优秀儿郎较多,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给朕一些建议。” 西陵煜骂了一声贱狐狸,这么沉不住气,平时的稳重深沉劲都去哪儿了? “小聿有喜欢的人了?不知是谁?”长公主表情玩味地看着他,“可是帝都哪家才貌双全的姑娘?本宫应该认识吧。” “长公主认识的。”沈聿声音淡定,“不过他算不上才貌双全的姑娘,应该说是文武双全。” 西陵煜脸色微变。 他急促看了一眼赢倾和云珩,随即被火烫着似的撇开视线,心跳如雷。 应该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波动。 赢倾面色倒是温和,只是看起来也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人心里越发没底。 “臣会留意。”沈聿敛眸,赶在长公主继续追问之前说道,“若有合适的年轻才俊,臣一定给桑姑娘撮合。” 桑岁不发一语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容貌俊美的青年看起来像是有点不舒服,那苍白的脸色以及时不时蹙紧的眉头,应该在忍着什么不适。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闻言一笑:“其实我也不着急,姻缘这种事讲究缘分,不过还是多谢公子。” 沈聿低眉垂眼地站着,薄唇微抿,注意到桌上或是玩味或者平静的目光,心里想,以为他想这么冲动? “坐吧。”赢倾温和开口,“不用太过拘谨。” 沈聿真不是拘谨。 “多谢陛下。”沈聿暗自吸了口气,落坐下去。 沈聿安然熬到了午膳结束。 膳后女皇陛下跟长公主留在大正宫照顾西陵熠,云珩命沈聿和西陵煜随他去御书房议事。 听到“御书房”三个字,沈聿下意识地脊背一紧。 他想了又想,甚至转头朝西陵煜确认:这三天里,爷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吧? 西陵煜也是眉头微锁,摇头:没犯错,别紧张。 不是沈聿敏感,而实在是云珩三天前说的话还回荡在耳畔呢,以后议事的地方改往勤政殿,这御书房给你俩留着,藤条随时泡好…… 云珩对身后两个眉来眼去的眼神交流浑不在意,走进御书房,从御案上拿过一本卷宗丢给沈聿:“你们俩去一趟兴平,查查奚氏一族。” 沈聿接过卷宗,表情在须臾之间切换成深沉模式,目光落在卷宗上,精致眉眼泛着几分深思:“奚氏一族跟蒋家貌似有着一点姻亲关系。” 西陵煜沉眉:“户部尚书蒋浆?” 沈聿脑子转得快,主上说查奚氏一族,那么很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闲着无聊,而定是奚氏一族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本王给你们人手,此事暗中调查,不必打草惊蛇。”云珩语气淡淡,“本王要确凿的证据。” 沈聿领命:“是。” “奚氏一族势力不小,奚氏家主在兴平手眼通天,你二人去了之后耐住性子,不用太过着急,慢慢查,本王给你们足够的时间。”云珩给了他可以调用人手的令牌信物,“唯有一点给本王记住了。” 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云珩嗓音沉冷:“本王让你们去查案子,不是为了让你们深入险境,再敢做出什么以身涉险的事情,回来之后别怪本王剥了你们的皮。” 虽然他的声音很冷,冷到让沈聿觉得自己的手臂又开始作痛。 他意识到这是云珩给他历练的机会,不限时日,就是为了防止他做出冒险的举动,只要拿下奚氏这条大鱼,他和西陵煜就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沈聿单膝落跪,低头领命:“臣谨遵主上谕令,抵达兴平之后必小心谨慎,不敢疏忽任性。” 西陵煜抿唇,有些隐忧:“奚氏一族根深叶茂,蒋家背景势力延伸到兴平,也不是一般人能撬得动的,主上,臣跟阿聿两人——” “你们手里的势力,本王说了不可以用?”云珩声音淡淡,“你二人别以身涉险就行,其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本王不干涉。” 西陵煜沉默,他们手里的势力? 说真的,他父王远在淮南,势力根本触及不到上宁,他手底下仅有十八卫可使唤,除非沈聿手里有可用的人。 想到这里,西陵煜转头看了沈聿一眼,暗道阿聿应该是胸有成竹吧,否则也不敢接下这么重的任务。 170 养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转瞬到了二月底,西陵熠周岁生辰到了。 云珩命人在大正宫摆了生辰宴,除了长公主之外,只邀了楚王、宁王、沈首辅和苏丞相等几个朝中重臣,以及西陵瑾夫妇,西陵绝和西陵扬两位公子到场。 紫檀木长桌上摆了不少好东西。 刚满周岁的西陵熠被放在桌上,孩子已经到了蹒跚学步的时候,虽然步子还不是很稳,不过摇摇晃晃倒是也能走上一段。 云珩和赢倾站在一旁,安静地看儿子今日表现。 西陵煜抬着小脚在桌子上一步一步慢晃晃地走着,越过所有随意摆放的礼物,从长桌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经过奏折边上,西陵熠总算是停了下来,伸出小手把奏折拿起来翻看一遍,贵气的小脸蛋上毫无表情,不见兴奋,好像是在研究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颇有几分跟他父王如出一辙的沉稳气度。 云珩倒也没说什么,沉默的把奏折接了过来。 长公主却啧了一声:“熠儿真是聪明。” 小孩子转身回到桌上,又爬啊爬,伸手拿起玉玺,嗯,小手抓了抓发现拿不动,使劲抓,还是拿不动。 云珩把玉玺放在一旁,淡道:“还有想要的吗?” 西陵熠转头看了桌上的那些玩意儿,小嘴巴瘪了瘪,没兴趣地收回视线,起身迈着小短腿,摇晃晃走到云珩面前,伸出小手臂,小嘴巴里冒出简短的音节:“父,熠儿抱……” 赢倾诧异:“昊儿?” 云珩眉目微软,伸手把西陵熠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臂弯。 “唉。”长公主惆怅,“没良心的小家伙,我日夜照看,哄着抱着,结果他会开口喊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父王……” “可能他跟云珩比较投缘。”赢倾笑着,“这样才好,以后以父王为目标,做个圣明无双的天子。” 云珩抱着儿子,伸手把桌上的拨浪鼓拿起来递给他,见西陵熠不为所动,他握着拨浪鼓摇了摇,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西陵熠安静地看了一眼,随即平静地撇过头,只差没在脸上写着:这么幼稚的东西,我才不要玩。 云珩挑眉:“不喜欢这个?” 西陵熠以行动表示自己没兴趣。 “熠儿只对奏折和玉玺感兴趣。”赢倾浅笑,“以后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西陵熠一手攀着父王的脖子,另一只小手揪着云珩的头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具似的,抓着父王的头发就往嘴里塞。 “唉,这个不能吃。”赢倾连忙阻止,伸手把儿子手指上缠绕的头发一根根解救下来,“熠儿饿了?乳娘,给太子准备些吃的。” “我来抱吧。”长公主从云珩怀里接过小家伙,看他瘪着嘴,好像还不太乐意的模样,失笑,“你父王整个一冷面煞星,也就你无知无畏敢让他抱,等再过两年,你还敢粘着他我才佩服你。” 抓阄礼结束,几位宗亲王爷和大臣们告退离开。 赢倾看着西陵绝和西陵扬两个少年,眉眼浮现一抹深思,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朝云珩道:“西陵绝现在住哪儿?” 云珩道:“黎王府抄家之后,独留了陶姨娘的院落,西陵绝回府走的是王府后门。” 赢倾点头:“作为黎王府庶子,西陵绝心性坚韧,低调内敛,才华出众,是个不错的男儿,对生母又是一片孝心,我倒有个想法。” 云珩挽着她的手入了殿,唇角微挑:“倾倾想把桑岁许给他?” “岁岁性子良善,体贴人,又有过嫁错人的经历,跟西陵绝在一起应该会懂得互相扶持。”赢倾沉吟,“还有陶姨娘一个人待在府里也到底孤单了些,儿子入朝,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岁岁跟陶姨娘应该能处得来。” 主要是陶月和西陵绝这对母子前十几年过得太苦了些,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儿子却又大了,入仕之后开始忙于公务,无法整日陪伴身侧尽孝。 桑岁待在大乾时就没享受过什么母爱,被生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了半年身不由己的日子,虽年纪不大,却已不是寻常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好在桑岁跟大乾那方家渣子没圆房,对西陵绝来说也谈不上委屈。 云珩沉吟片刻,点头:“只要他们俩没意见,就由倾倾做主了。” 顿了顿,“成亲之后,他们暂时还住在原来的院落,西陵绝眼下品级还不高,尚无资格单独立府,等以后有了政绩再说。” 黎王府被流放,府内已无主人,拆下王府匾额,让西陵绝暂时有个住处。 桑岁若真能嫁给他,以后一家三口安稳住在黎王府一角,等以后政绩突出,朝堂上有了功绩,提升了官衔品级之后,王府可以直接赐给他做宅邸,到时候成了真正的一宅之主。 赢倾偏头看他:“西陵绝该庆幸有你这么个英明神武的摄政王。” 黎王府牵扯谋逆被流放一事,也就是云珩能把西陵绝保下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君王,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漏网之鱼,只怕恨不得连王府里的草木都一起焚烧殆尽。 云珩惜才爱才,为有能力有才华的年轻新贵考虑,为此可以打破规矩,大臣们还不敢说什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赢倾发现,朝堂上许多言官最近好像都消停了不少。 “是倾倾宽容。”云珩揽着她的腰,在矮榻上坐下,低头亲了亲她一边脸颊,“为夫都是依着陛下的意思行事。” 赢倾微默,随即偏头看他:“云珩,你从实招来,熠儿今日这番表现是不是你教的?” 云珩微愕:“此话从何说起?” 赢倾挑眉:“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确实没关系。”云珩觉得很无辜,“为夫上朝和处理政务时熠儿都不在身边,为夫回来大正宫时,倾倾都看到的,我从来没跟熠儿单独相处过,哪有机会去教他这些?” 赢倾想了想,好像也是。 西陵熠平时都是她娘在带,他们上朝时没带着西陵熠,云珩在勤政殿处理政务也没带着西陵熠,唯有回来大正宫时偶尔抱抱,但那时候赢倾也在,她还真从未听云珩教西陵熠拿过奏折认过玉玺。 “这么说来,熠儿真是自己认准了玉玺和奏折?”赢倾沉吟,不得不往真命天子方向去想,“熠儿看来天生就该做皇帝的。” “嗯,倾倾说得极是。”云珩点头,“我也觉得熠儿有帝王之相。” 赢倾似笑非笑:“这不正合你的心意?” 云珩又亲了她一口:“可以给他选个启蒙老师了,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赢倾倚着锦榻浅笑:“眼下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云珩眉眼微动:“西陵瑾?” “云珩。”赢倾安静看着他,目光盈盈流动,“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这是心有灵犀。” 赢倾勾唇:“西陵瑾眼下只有一个世子的爵位,朝中没有职务,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二人男弱女强,有些颠覆了寻常夫妻给人的印象。” 云珩伸手提过茶壶,倒了杯茶给赢倾。 “但事实上,西陵瑾安于现状,不过是为了让锦绣有更多展现的机会。”赢倾接过茶盏,声音沉静,“荣锦绣掌禁卫兵权,瑾世子自然不能再碰军权和兵权,否则这宁王府真要圣宠到连他们自己都要害怕的地步了,这也是西陵瑾心不在朝堂的原因,以后大概也不会往朝堂上发展。” 云珩看着她,唇角噙着宠溺的笑意:“嗯,倾倾就是这么聪慧通透,不愧是女皇陛下。” 赢倾被他夸得高兴,起身亲了亲他:“摄政王也很棒。” “做熠儿的老师,有官职在身,却无插手朝政的权力,于他来说再合适不过。”赢倾沉吟,“而且他文武双全,可以授文课,可以教武学,一人两用,也再完美不过。” 关于西陵熠的老师人选,赢倾前几天就仔细想过,东渭老臣大多都是太上皇在位时的旧臣,虽说云珩和赢倾并没有打压他们的意思,但老臣的想法和行事风格终究跟年轻人有很大差别,在教导储君的过程中会影响到西陵熠以后的处事风格。 年轻臣子有学识有才华且值得被信任重用的那几位,眼下都有官职在身,而且需要磨练,需要政绩,一旦成了西陵熠的老师,就代表以后无法积累政绩,纵有太子太傅一职在身,却没办法进入朝权中心。 思来想去,赢倾觉得西陵瑾最合适。 云珩点头:“倾倾说得极是。” “不过也不能全部交给西陵瑾。”赢倾接着说道,“他负责传授学识,其他方面还得你这个父王多上点心,毕竟熠儿是太子,其他人在面对一国储君时难免会有些顾忌。” “倾倾不怕我对他太严?”云珩伸手揽着她的腰,目光温柔,“万一你心疼怎么办?” 赢倾失笑:“熠儿是你的儿子,你还能虐待他不成?”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情,常年浸淫军中,对待文臣武将都习惯用军营那一套,连沈家天不怕地不怕的九公子现在见他都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可想而知云珩在外有多可怕。 沈聿和西陵煜这两个骄傲的男子都心悦诚服,也足可见他的方法是对的,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严苛一点,没什么坏处。 赢倾敛眸轻叹,云珩自己就是吃过苦头的,前世爱而不得,今生为了弥补天下苍生而缜密布局,没有童年的快乐,也从未享受过少年的恣意,曾经连睡觉都是奢望,纵然如今权掌天下,看起来荣耀万千,可前世今生经历过的痛苦磨难却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倾倾。”云珩伸手抬起她的脸,“怎么了?” 赢倾目光微抬,落在他出尘的眉眼,心扉微软:“阿珩。” “嗯?” “今天政务不忙?” “还好。”云珩声音低沉,“今天事情不太多。” 赢倾哦了一声,笑意浅浅:“既然如此……” 她的眼神暗示太明显,云珩就算是傻子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心头悸动,面上却下意识地矜持了一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嗯?”赢倾挑眉,“你拒绝?” 云珩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为夫拒绝不了。” “我想要个女儿。”赢倾环着他的脖子,轻声提了个要求,“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万一再是个儿子?” 赢倾沉默片刻:“算了,暂时还是不生了吧,两个儿子年纪相近,万一以后为了皇位自相残杀,我可受不住。” 云珩脚步微顿,低头看着她。 “传西陵瑾进宫一趟。”赢倾语气平静,“我们把这事跟他说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云珩表情微妙:“倾倾。” 赢倾抬眼看他,眼底浮现不解。 云珩怀疑她是真不解还是装傻,却见赢倾噗嗤一笑,眸光温柔,主动凑过去吻住他的唇:“偶尔一次白日宣淫也不是不可以,摄政王想怎么样就怎样吧,朕任君处置。” 云珩把她放在了床上。 外面天气明媚,春光正好。 适合贪欢。 171 先灭了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午膳之后,云珩传西陵瑾进宫。 恰好荣锦绣下午当值,夫妻二人便一块儿入了大正宫,得知女皇陛下的意思之后,西陵瑾着实愣了好一会儿:“做小太子的老师?” “暂时的老师。”赢倾语气淡淡,“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熠儿开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朕相信你能胜任。” 西陵瑾沉默。 西陵瑾沉默片刻,真诚地说道:“臣觉得眼下就给小太子开蒙,那臣做的一定不是老师的职责,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乳娘。” 西陵瑾越想越觉得,这个老师的职责不太容易胜任。 赢倾听他所言,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淡道:“摄政王觉得呢?” 云珩正在案前批奏折。 虽然今天不怎么忙,但因为儿子的抓阄宴,政务还是耽搁了一些,云珩跟赢倾一尽情地享受了一场云雨之后才开始干活,这会儿正专注地把精力投入了政务中。 听到赢倾这句话,他语气淡淡:“既然是乳娘,那么奶一个也是奶,奶两个也是奶,没什么区别。” 西陵瑾沉默,一时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臣的儿子一直是母亲和乳娘在带,臣没做过奶孩子的活——” “没做过可以学。”云珩声音听着再平静不过,“有不懂的地方就去跟长公主讨教。” 西陵瑾默然。 “这件事本王不是在跟你商议。”云珩抬眸,看着西陵瑾的目光平静,“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西陵瑾一凛,又感受到了那种从脚底凉到头顶心的寒意。 沉默片刻,他撩衣跪下:“臣遵旨。” “你怕死?”云珩声音冷峭,“当着陛下和本王的面就开始揣测圣意,可见私底下没少琢磨。西陵瑾,聪明过火了对你没好处,本王想要弄死谁,无需如此大费周折地捧杀。” 西陵瑾心头凛然,垂眉低眼地请罪:“臣逾越,请陛下和摄政王恕罪。” 赢倾闲坐窗前,托着下巴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表兄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是恩宠也好,是雷霆也罢,既然给你了,你就得受着,无谓的畏忌顾虑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给你带来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西陵瑾垂眸:“陛下说得是。” “何况朕和摄政王既然敢给你恩宠,就不怕宁王府权势滔天,功高盖主。”赢倾语气温柔,如沐春风般让人舒适,跟摄政王的冷峻截然不同,“只要态度端正,朕不会因为今日给你多少恩宠,来日就还以多少雷霆。” 西陵瑾沉默地低着头,明明压力巨大,却还是心思想着,这对夫妻果然是天生一对。 “臣明白。”他态度格外端正,“臣一定尽心尽力教授太子殿下,不敢稍有懈怠,定不辜负陛下和摄政王的信任。” 赢倾嗯了一声:“这才对。” 西陵瑾无语凝噎。 三月初,距离黎王府被发落流放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女皇陛下和摄政王按部就班地上朝议事,并未有秋后算账的迹象,让人紧张不安的气氛终于缓解了下来。 同时,女皇陛下迎来了两位久违的贵客。 来自淮国的倾城公主和她的情郎雁过。 “虽说肌肤有点干,失了一些水分,但这张脸依然好看。”楼姝意照着镜子,把女皇陛下保养肌肤的香膏涂在脸上,边涂边自信地开口,“本公主现在身份尊贵,在淮国一呼百诺,已经不是昔日的倾城公主了,肌肤好不好都不影响我的地位,反而是雁过该担心自己失宠,需要好好保养才是。” 赢倾斜倚在一旁矮榻上,看着楼姝意熟练地保养肌肤,漫不经心地浅笑:“淮国现在你做主?” “嗯,雁过功不可没。”楼姝意点头,把脸上涂抹了个遍,才转头看向赢倾,“别看他在我面前跟小白兔一样,其实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他要报仇,手段自然不会温和到哪里去,一年半的时间把曾经的朝堂势力彻底颠覆,如今本宫在淮国比太后还威风自在。” 赢倾眉梢微挑:“皇帝呢?” “他睡得正香。”楼姝意在一旁水盆里洗净双手,坐回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梳,“虽然本宫对弑父弑君一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雁过不让我弑父,所以只能让他先昏迷了,好在不影响大局。” 顿了顿,“淮国现在是本公主称帝,本公主认了个儿子,也就是雁过的侄子,今年才九岁,眼下正在读书学习阶段,我打算等他十二岁就传位,让他登基。” 赢倾沉默了好半晌。 楼姝意也算是个奇女子,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这样的报仇方式,直接把父亲的江山夺过来,传给受害者的儿子。 赢倾沉默片刻,点头:“这样也好,只是淮国皇子多,你跟雁过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夺了皇位,大概也下了不少功夫。” “其实还好。”楼姝意笑了笑,“淮国皇子多,草包也多,楼尘下落不明这一点就足够我利用,再加上见到雁过之前的那几年里我就做足了准备,真要开始谋划也不难,只是雁渊到底还小,我跟雁过还得多操心几年。” 说完,她安静坐在椅子上,就这么怔然看着铜镜,良久才道:“其实我不稀罕皇位,雁过也不稀罕,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子恨意,想要把淮国皇族的人全部逼到绝境,看他们苟延残喘,狼狈不堪,看他们自食恶果,得到应有的报应,不管是为雁家,还是为曾经被铁骑踏破的凤族部落,淮国的罪孽唯有鲜血才能洗清。” 赢倾目光微抬,落在楼姝意清丽的侧颜,心知她这一年多来应该很辛苦,不过楼姝意是个强势的性子,且爱恨分明,从来不愿将就,爱就爱得热烈,为对方付出所有在所不惜,恨也恨得明明白白,绝不委屈自己半分。 至于雁过。 若是撇开家破人亡的仇恨不谈,他其实是个极为温和的人,所以当年的楼姝意在享受了多少年的孤独之后,轻而易举就被那个阳光一般明媚的少年虏获,就此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唇角扬起,赢倾声音温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用在皇族同样合适,每个人对待仇恨的态度和处理方式都不一样,只要能做到问心无愧,坦然从容就好。” “你呢?”楼姝意转过头,眉梢一挑,表情轻快了些,“许久没见,你这个女皇陛下做得还顺心?有没有人逼你纳个皇夫什么的?其实我觉得三宫六院也挺美好的,左拥右抱,听着就自在得不得了,闲来无事还能听听琴,听美公子吟诗一首,或者下个棋,烹个茶,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顺便还能看看强悍无双的摄政王是如何争宠的,想想就觉得…呃,好像不太现实。” 赢倾听她说得兴致勃勃,忽然卡了脖子一样转了个弯,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云珩和雁过二人。 “云珩。”赢倾唇角弯起,声音格外温柔,“倾城公主觉得我应该好好享受三宫六院左拥右抱的美好,顺便看看你如何争宠,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楼姝意扶额,纤白手掌遮住眼睛,窝在椅子里做一只自欺欺人的乌龟。 云珩淡道:“贵客远道而来,东渭需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你们二人暂时就别回去了。” 雁过没说话,带着笑意的眼神只看着楼姝意,想看她如何圆场。 楼姝意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珩,眼底分明带着几分戒备:“什么意思?摄政王要囚禁我们?” “等西陵煜查案子回来,可以带兵把淮国先灭了。”云珩在赢倾身边坐下,声音淡得像是在决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陛下觉得呢?” 赢倾转过头,笑着亲了亲他的脸,并不介意在人前秀恩爱:“摄政王威武,不过倾城公主是跟我开玩笑的,灭国不至于,让他们留在这里多住两天倒是可以。” 楼姝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对帝王夫妇。 “其实本公主对所谓的家国天下并无多少忠诚热爱。”楼姝意托着腮,实话实话,“就算摄政王即刻派兵去攻打,于我而言也不会造成什么恐慌,我跟雁过只要负责雁渊安然,其他人是生是死,跟我们无关。” 172 也许不喜欢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雁渊已经成了淮国的储君,既然要灭国,就得做到斩草除根。”云珩语气淡漠,“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暂且留着他的命,带到东渭来给太子做伴读,日后听话了就让他好好活着,若是不听话……” “摄政王大人有大量。”楼姝意叹了口气,终于认命地服软,“本公主悔不该在女皇陛下面前胡说八道,搬弄是非,更不该撺掇着陛下左拥右抱。有摄政王这样位高权重、本事强悍、俊美得跟谪仙似的痴情好夫君,其他凡夫俗子压根就入不得陛下的眼,陛下又怎么可能贪图左拥右抱,齐人之乐?” 赢倾忍着笑:“倾城公主能屈能伸,真乃女中大丈夫也。” “让陛下见笑了。”楼姝意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世人都有弱点,本公主也不例外。就像摄政王这般强悍无敌的男子,照样把陛下爱入了心坎里,陛下就是他的七寸软肋,我也有着同样的软肋。” 赢倾沉默地倚着锦榻,唇角笑意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戏谑。 这个八面玲珑的女子,连阿谀奉承都说得这般漂亮,丝毫不让人觉得谄媚,赢倾敢担保,云珩听了这番话一定很受用,看他的表情都知道。 温润的雁公子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楼姝意面上,看她骄傲,看她认怂,看她眉眼狡黠,听她言语如抹了蜜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温暖。 “今天没什么事要做了?”赢倾转头看着云珩,“姝意和雁过到底是贵客,晚上该让礼部设宴好好招待才是。” “陛下不用多礼。”雁过声音温和,“我跟姝意就是出来玩一段时间,没必要兴师动众,其他人也并不知道姝意的身份,静悄悄的待几天就挺好。” 楼姝意点头:“雁过说得没错,不必兴师动众。” 雁过可还是九华阁的属下呢,让摄政王隆重招待自己的属下? 就算云珩和赢倾自己不说什么,雁过只怕也会感到压力巨大,诚惶诚恐。 “天下大定,各国也算是安分了下来。”赢倾斜倚着在榻前,枕着云珩肩膀,抬手轻抚他清俊脸颊:“云珩。” 云珩垂眸看她:“嗯。”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她声音柔和,带着几分喟叹,“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使最强悍的人变得温软,使柔弱的人坚强,让人感知到酸涩、疼痛、幸福和甜蜜,百般滋味交织,让人从里到外脱胎换骨,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云珩沉默片刻:“我呢?” “你?”赢倾目光微抬,“你怎么了?” 云珩薄唇微抿。 “你还是你,一直没变过。”赢倾浅笑,“只是看在旁人眼中,可能会觉得感触颇深。” 云珩眉眼舒展,嗯了一声。 “陛下。”雪松走进来,屈膝禀报,“宁王府的穗姑娘求见。” 云珩眉心微皱。 “穗穗跟丞相家嫡子的婚事成了,今日大概是来谢恩的。”赢倾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别动不动就皱眉,当心老得快。” 云珩抓着她的手亲了亲,“别太累着。” 赢倾失笑:“我就是跟穗穗闲聊一会儿,怎么会累?” 赢倾起身往外走去,云珩坐在榻上静默片刻,想到赢倾方才说的话,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脸。 西陵穗和苏泠曦两人见了礼,刚被赐了座,就见云珩从内殿走出来。 两个女子忙又起身行了礼。 “不必多礼。”云珩嗓音淡漠,转头看向赢倾,“我先去勤政殿。” 赢倾点头。 云珩抬脚走了出去。 苏泠曦下意识地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心头那阵悸动再次萦绕上来,酸酸涩涩的,眸心划过一抹失神,须臾,敛了眸子。 两人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可心思已经飘远的苏泠曦却再也听不清女皇陛下和西陵穗聊了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个峻冷的男子,通身的气度威仪,比东渭皇城任何一个世家公子都要清俊,威压让人折服。 “苏姑娘今年也有二八年华了吧。”赢倾沉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泠曦的思绪,“可有意中人?” 苏泠曦浑身发凉,下意识地站起身:“回,回禀陛下……” “不用紧张。”赢倾一笑,目光落在她发白的脸上,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了然,“坐下说。” 苏泠曦谢了恩,落座,衣衫下已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放在膝上的双手攥成拳,随即松开,掌心的汗湿悄然在衣衫上蹭去,然后她才定神道:“回禀陛下,臣女目前还没有意中人。” 赢倾嗯了一声:“姻缘倒也不用太着急,若能寻个自己喜欢的固然好,若遇不到喜欢的,就选个家世相当、人品出众可靠的男子做夫君,这样的男儿懂得责任与担当,懂得疼惜妻子,夫妻和睦,姻缘才能走得长远。” 苏泠曦低头应是,心头一阵乱麻。 “陛下政务繁忙,臣女跟泠曦不敢叨扰陛下太久。”西陵穗站起身,屈膝行礼,“臣女可否先告退,改日再来给陛下请安?” 苏泠曦如释重负般跟着站起。 赢倾淡笑:“有事就去忙。” “谢陛下。” 两女低头又行了个标准的告退礼,才转身往外走去。 坐在大正宫里的赢倾伸手端起手边的茶水,微敛了眸光,想到方才那姑娘失神的表情,唇角微挑,啜了口茶。 “陛下。”雪松给赢倾端了盘新出锅的桂花糕,“苏姑娘看着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赢倾嗯了一声:“的确失态了。” 雪松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家王爷身份尊贵,气度天成,就像书里形容的谪仙一样,女子对他动心也是正常,不过动心归动心,万不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生了非分之想。” 赢倾闻言失笑,抬眸看她:“你家王爷真有那么好?” “那是。”雪松点头,“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赢倾抬头看向雪松:“去把恒安郡主叫过来。” “是。” 雪松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沉默地喝了口茶,转头看向窗外,许久未语。 “陛下。”桑岁跟着雪松走进来,按照东渭礼仪行了礼,“您找我?” 来到东渭一段时间,桑岁已经习惯了赢倾在这里的身份,并严格遵循着宫廷规矩和礼仪行事,她本不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别说摄政王脾性冷峻不易亲近,就算真是血缘关系浓厚的尊长,在皇族之中,尊卑礼仪也丝毫不容疏忽。 况且宫廷礼仪于她本就熟悉,桑岁做来也并不生疏。 赢倾收回视线,朝她招手:“过来。” 桑岁走上前,唇角带着几分笑意:“陛下。” “坐。”赢倾指了指自己隔壁的位置,“岁岁,朕想给你指个婚事。” 桑岁一愣。 “你不用担心他的人品,也不用担心他欺负你。”赢倾温和浅笑,“这个人容貌上没什么可说的,俊秀出众,人品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孝顺母亲,秉性谦恭,行事内敛低调不惹事,应该会是个负责有担当的郎君。” 桑岁沉默片刻:“陛下,我并不着急……” “朕知道你不着急。”赢倾叹了口气,“但是好男儿太少,你不着急,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桑岁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况且朕也没强求你必须答应。”赢倾语气温和,“他是个皇族子嗣,就是前些日子刚被流放的黎王府庶子,眼下黎王府已没了主人,也就说你,你跟他若成了,以后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唯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婆母,你只需跟她好好相处就行。” 桑岁心有所动,想到之前她见过的那个俊秀青年,抬眸看着赢倾:“陛下说的是跟在摄政王身边的那位绝公子?” 赢倾点头轻笑:“就是他。” 桑岁沉默,红唇抿起:“他也许并不喜欢我。” 赢倾扬唇笑道:“有你叔祖父在,他不敢。” 桑岁心道,她不想做一个仗着身份霸道逼婚的姑娘,两情相悦才是最美好的姻缘,然而那个青年又的确是个难得的俊公子。 桑岁知道这个叔祖父摄政王的为人,寻常人入不了他的眼,能让他在律法之上网开一面且放在身边历练的人,人品和能力肯定都没得说,以后仕途也定会一片光明。 桑岁犹豫良久,其实已经有所心动了,唯一的顾虑就是女儿家的矜持还有些放不开,她担心西陵绝不喜欢她,万一她真仗着这点关系嫁给他了,他日后不高兴怎么办? 有过一次姻缘的桑岁,格外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也厌恶被人操控,她不想自己成为那个逼迫他人的人。 “走吧。”赢倾起身,“随朕去勤政殿,犒劳一下辛苦勤政的摄政王。” 雪松心领神会,亲自去小厨房盛了一些刚熬好的雪梨汁,用干净的食盒装着,跟随赢倾一起往勤政殿走去。 跟大臣议事一般都是在上午下朝之后,午后若无重要的事情,勤政殿时间大多时候就只有云珩在批阅奏折,西陵绝在一旁伺候,递递折子,研个磨,间或回答摄政王提出的问题,看似清闲,实则待在勤政殿的每一天都得做足功课,回答问题更得谨慎,想好了再答。 拿起竹桶里一封情报展开,西陵绝眉心微皱:“蒋浆已经开始派人追查九公子的下落,王爷,这……” “不用理会。”云珩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纸条,“西陵绝,你可有意中人?” 西陵绝一愣,下意识地回道:“没。” “嗯。”云珩没说什么,示意道,“继续。” 西陵绝垂眸应是,伸手从竹桶里又拿出一份密封的情报,拆开正要念,却听到外面禁卫的行礼声:“参见女皇陛下!” 云珩抬眸,眼底划过一抹意外的温软。 西陵绝已经把情报放了回去,整了整袍服,转身跪了下来,恭迎圣驾。 伴驾的荣锦绣留在殿外候着,女皇陛下带着雪松走了进来,桑岁跟在她左侧,低眉垂眼,礼仪周正。 云珩唇角含了丝笑意:“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摄政王。”赢倾笑容温浅,“顺便带了刚熬好的雪梨汁,犒劳一下勤勉辛苦的摄政王,还有同样辛苦的绝公子。” 说着,目光微转:“平身。” 西陵绝谢了恩,起身退后一步,躬身站着。 “岁岁,给摄政王和绝公子倒杯梨汁。” “是。” 云珩眉梢微挑,瞬间明白了赢倾的来意。 173 问罪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桑岁上前取了杯子,倒了两杯梨汁,一杯呈给摄政王,一杯转身递给西陵绝:“绝公子请。” 云珩端着杯子,跟赢倾四目相对,唇角微翘,握着她的手往暖阁那边走去。 西陵绝微抬眸,目光落在眼前这个清丽的姑娘脸上,目光很快垂落,伸手接过杯子,略带拘谨地开口,“多谢姑娘。” 桑岁端庄浅笑:“绝公子不必多礼。” 西陵绝少年心性,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女子,此时见一个明媚的姑娘站在面前浅笑盈盈,俊颜微红,小退了一步。 桑岁原本也是有些赧然的,可她发现这个男子好像比她还要拘谨,轻咳了一声:“我叫桑岁,来自大乾。” 西陵绝诧异地看着她,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四顾,却见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已经去了隔间,正在低声说着话,压根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意思。 西陵绝心头有了猜测,抿了抿唇,低眉道:“我,我是西陵绝。” 桑岁沉默片刻,小声问道:“绝公子可有意中人?” 西陵绝瞬间紧张,想到方才摄政王也问了他这个问题,心里越发明朗,摇头:“尚无。” “听说绝公子有个娘亲,眼下无人照顾。”桑岁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住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愿意替绝公子照顾夫人,不知绝公子……” “这……”西陵绝掌心汗湿,悄然在衣衫上蹭了去,声音越发低了些,“只怕委屈了桑姑娘。” 桑岁抬眸看他,见他实在局促,失笑:“绝公子怕我吗?怎么一直低着个头说话?” 西陵绝脸色涨红:“没,没有。” 桑岁沉默地看着他。 西陵绝越发紧张,脸颊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桑姑娘很,很漂亮,我……” 桑岁扑哧一笑。 “除了这张脸长得还可以,其他的,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桑岁敛了笑,轻声说道,“如果陛下给我们指婚,你会同意吗?” 西陵绝神色微变,肃容道:“旨意不可违——” “旨意还没下。”桑岁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不愿意,就不会有圣旨。” 西陵绝闻言,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西陵绝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很快收回视线,点头:“只要桑姑娘不嫌弃我身份低微,我愿意。” 桑岁心下微松,听他答应反而有些难为情:“这像不像是逼婚?” “怎么会?”西陵绝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几分拘谨,“桑姑娘不用多想,若是不甘愿,我会直接说出来。” 桑岁嗯了一声:“那,绝公子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福了福身,就转身走了出去,起初脚步还能从容,后来却是越走越快,恨不得逃命似的离开这里。 西陵绝注视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觉得这姑娘好像有些可爱。 “好像成了。”隔间里,赢倾悄然注视着外面的情况,声音压低了许多,“我这个红娘是不是又成功了一次?” 云珩伸手把她脸转过来,轻咬着她的耳朵:“做红娘做上瘾了?” 赢倾愉悦地浅笑:“如果以后女皇做不成了,可以改行当红娘。” 云珩表情微顿,“真等到了那一天,只怕不会有这个机会。” “怎么?”赢倾偏头看他,“你打算囚禁我不成?” 云珩啄了下她的唇瓣,“嗯,把你囚禁在苍云山,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只能看到我,再不许理会旁人。” “放肆。”赢倾伸手捏着他的脸,“想造反不成?” 云珩低笑:“陛下要治我的罪吗?” “谋逆造反,罪不容赦。”赢倾起身往外走去,“自己好好想想该如何将功折罪。” 云珩不舍得跟她分开,温声道:“既然来了,这些折子顺便看看?” “我怕影响你在臣子面前的形象。”赢倾摇头拒绝,走到外面,朝正要行礼的西陵绝道:“今晚去大正宫用了晚膳再回去。” 西陵绝躬身领命:“是。” 赢倾很快打道回宫。 云珩不舍地目送她离开,须臾,转身回到御案后坐下,脑子里闪过赢倾赐婚或者撮合的一对对。 西陵瑾和荣锦绣。 苏明臣和西陵穗。 雪松和燕书。 如今又多了个西陵绝和桑岁。 云珩摇了摇头,心下一片温软。 春暖花开的季节最适合办喜事,三月里苏丞相家嫡子娶妻,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朝上同僚都去捧场恭贺,西陵绝和西陵扬相携送上了贺礼,喝了喜酒。 四月里女皇陛下赐婚,西陵绝迎娶女皇义妹恒安郡主桑岁,同样热闹非凡,郡主名分是女皇陛下亲封,代表着圣宠。 西陵绝仕途上顺遂,得摄政王器重,如今又迎娶陛下义妹为妻,简直爱情事业双丰收,着实让帝都许多贵公子羡慕不已。 五月里,赢倾在宫里给燕书和雪松办了一场简单的成亲礼,二人正式结为夫妻。 今日朝堂上气氛格外的压抑。 “蒋尚书。”赢倾看完了东西,抬眸看向文臣之列的蒋浆,“朕记得几个月之前,摄政王命你拟一份减免赋税的名单上来,各州各城常年收成不好的,百姓日子过得清苦的,以及一些常年被匪寇骚扰百姓无法享受安稳的,今年都可以得到来自朝廷的恩泽。” 突然提到这件已经被搁置了数月时间的旧事,蒋浆毫无防备,心下骤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却不动声色地低眉道:“确有此事。” 云珩沉默地坐在一旁,身体漫不经心地靠着扶手,眉眼微敛,看起来一副深沉的模样,让人无法猜透他此时心里的想法。 “蒋尚书呈上来的名单,朕记得摄政王命人驳了回去。”赢倾目光落在蒋浆脸上,“可有此事?” 蒋浆低头:“是。” “为什么会被驳回去,蒋尚书可知道?” 蒋浆硬着头皮道:“臣思忖着,可能是——” “可能是?”赢倾皱眉,“蒋尚书遇到问题不想着解决,遇到困惑不急着找人解答,向来只凭着一厢情愿的猜测暗自思忖?” 蒋浆心头一沉,扑通跪下来:“臣知罪。” “蒋尚书这样的效率,只怕等清苦之地的百姓全都饿死,赋税还在各地官府的手里。”赢倾目光清冷,“亦或者蒋尚书是觉得,清苦贫寒之地的百姓不值得你重视,关乎百姓生计的事情也可以一拖再拖,完全不放在心上?” 虽责问的是蒋浆,可女皇陛下这番听似沉静平和的言语,却隐藏着绝对让人不安的锋利气息,让人凛然生寒。 “臣,臣知道……” “不,你并不知道自己罪在何处。”赢倾伸手拿过托盘上几封信函,吩咐内侍传下去给他们看,“你倒是可以先跟朕解释一下,兴平奚氏一族跟你是什么关系?蒋尚书常年与兴平奚氏家主往来,这么多来往密函可是有人伪造要陷害于你?还是说,兴平富庶之地,在你眼中就是清寒贫苦的标准?” 蒋浆脸色刷白,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影和不安直到此时,终于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就是沈家嫡子沈聿的去向? “蒋尚书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给奚家制造了不少便利吧。”赢倾声音淡淡,“听说奚家地底下光金元宝就装满了二十几箱,蒋尚书可知道此事?” 蒋浆脸色煞白,巨大的绝望之下,只颓然跪下。 “奚家罔顾朝廷律令,私设马场,私养兵马和死士,可视为谋逆;勾结兴平当地官员,利用蒋尚书在朝中职务之便,欺上瞒下,把兴平富庶之城变为贫瘠之地,多年来得以减免赋税,贪墨决银两,挪作私用,如此行为乃视为欺君。” 赢倾目光微扫,声音始终波澜不惊,“蒋尚书助纣为虐,以权谋私,与奚家官商勾结,奚家所犯之罪,皆有你一份不可抹灭的功劳。” 蒋浆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来往信函,托盘上还有账本,以及沈聿最近三个月的失踪,奚家地宫下财富的暴露,以及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女皇陛下清冷的语气,在在都说明一切已经辩无可辩。 “陛下明察!”户部侍郎袁敬辉蓦地出列跪下,“蒋尚书忠心耿耿,一直以来为国为民,忠君之心苍天可鉴,此番定是有人陷害蒋尚书,求陛下明察!求摄政王明察!” “求陛下明察,求摄政王明察!”另一人也跪了下来,“蒋尚书清廉正直,从不——” “蒋浆。”赢倾没理会两位大臣的求情,目光落在蒋浆的身上,“你可认罪?” 蒋浆闭了闭眼:“臣认罪。” “臣知罪。”蒋浆脸色颓废苍白,蓦地叩首,“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放过臣的儿女——” “既然知道罪该万死,又有何资格求朕放过谁?”赢倾淡问,“你在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其他人也有儿女?那些本该免赋税的贫苦之地,名额被兴平占去,奚家吃得脑满肠肥的时候,可曾想过贫苦之地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蒋浆攥紧了手:“陛下也才登基一年有余,东渭以前如何,那都是太上皇的事情。” “蒋尚书的意思是,朕没资格追究你以前的过错?”赢倾轻笑,“这倒是有趣。” 赢倾开口:“来人!” 殿外荣锦绣领着禁军进入,单膝跪地,听候旨意。 “蒋浆谋逆犯上,即日起剥去所有职位,家产充公,收入刑部大牢待审。”赢倾平静地下旨,“九族尽数下入大牢,一个不许放过。” “臣遵旨!” 蒋浆脸色骤变,蓦地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冷峻的眸子,血液像是刹那间凝结,寒气一点点从脚底窜上脊背。 174 仁政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大臣们今天都被吓得不轻。”大正宫里,赢倾也是刚坐下来,接过雪松端来的茶水轻啜一口,“接下来的数个月朝上众臣定会勤政廉洁,多做事少说话,一改以前的不良风气。” 云珩在她身边坐下,沉默片刻:“让荣锦绣领兵去一趟兴平,把奚氏一族押解回来。” 赢倾抬手屏退宫人,偏头看着云珩,一笑:“沈聿此番立了大功,你打算给他什么奖励?” 云珩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户部和刑部都是留给他的。” 赢倾微讶:“不会太早了吗?” 一下子掌管两个部,只怕满朝文武都不会服气,毕竟沈聿实在年轻,多少大臣入仕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做到尚书的位置。 “此番查案有功,先领刑部。”云珩端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户部官员大多是蒋浆的人,有他的门生,也有蒋家的姻亲,所以除了蒋浆之外,户部还需要一番整顿。” 赢倾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回来之后让沈聿接着查,查一个换一个?” 之前的刑部尚书被削职之后,尚书之位至今还空着,沈聿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领刑部倒也合适。 “知我者,陛下也。”云珩放下茶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等户部官员都换成可靠的年轻新贵,沈聿再去接手,以后做事就会利索许多,不会有太多人给他使绊子。” 赢倾失笑:“这么一来,沈聿会得罪很多人。” “没关系。”云珩伸手把她圈在怀里,“给他特权,让他放开手脚去做,本王还年轻,什么后果都兜得住。” 赢倾沉默片刻:“其实我原以为你会把吏部给他。” “吏部是宁王在掌管。”云珩道,“就算以后宁王退了,吏部给西陵绝会更合适。户部有一半之多的官员都是蒋浆的人,需要大力整顿,沈聿聪明有手段,能镇得住那些尝过甜头的人。吏部宁王管得还行,以权谋私的人不是没有,但程度不严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无伤大雅。” 赢倾思忖片刻:“倒也是。吏部掌管着官员的提拔奖惩,至关重要,西陵绝性情温和有原则,在不需要大刀阔斧清除污垢的前提下,倒也可以让他接手。” 不过西陵绝暂时还没有魄力,没有功绩,胆子也不够大,比起沈聿,他像个官场上的小绵羊,最大的优点就是谨言慎行,聪明敏锐。 朝堂上有个胆大不怕得罪人的沈聿已经够了,再来一个沈聿这样的,其他大臣真的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西陵绝在你身边磨练个三五年,再把他放去吏部会比较好。”赢倾道,“宁王也还年轻,没必要太早退位。” 云珩目光落在赢倾侧颜:“在我们退位之前,沈聿接管刑部和户部,西陵绝接管吏部,吏部和户部再提几个年轻人上来辅佐他们,禁军有荣锦绣,太傅有西陵瑾,黑曜军有西陵煜……” “然后就可以放心地传位,让儿子操心江山大事,我们俩则去享受悠闲自在的神仙岁月?”赢倾挑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响快,不愧是心思缜密的摄政王。” 云珩唇角微翘:“倾倾圣明。” “熠儿十六岁再登基。”赢倾语气淡淡,“登基之后直接掌权,不需要任何人辅政,不管是内阁老臣,还是年轻新贵,都只有辅佐之责,而无摄政王之权。” 云珩沉默片刻。 “史上但凡牵扯上摄政一权的大臣,几乎没几个有好下场。”赢倾声音沉静,“不管是因摄政掌权而生出野心,恋权不放,还是幼帝猜忌起了杀心,‘摄政’这两个字通常都意味着不太好的结果,能避免则避免,算是给熠儿省下一些麻烦,也少制造杀孽。” 顿了顿,“阿珩,你不能拿自己做比较,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何况我们俩是夫妻,我信任你。但幼帝登基,辅政大臣独掌大权,在群臣眼中就是暂时的皇帝,这种权力对一般人来说是会上瘾的,我不想冒险。” 云珩沉默,像是在犹豫。 “阿珩。”赢倾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们俩待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好,有事能臣服其劳,你身边可用的手下那么多,不必你事事操心,政务对于来说不过是每天两三个时辰的事情——” “倾倾。”云珩抓着她的手,温柔地一根根亲过去,“你做主就好,我都听你的。” 赢倾笑了笑:“反正只要我不纳皇夫,我们俩待在哪儿都一样。” 云珩被调侃也无比淡定:“倾倾说得是,不管是金碧辉煌的宫廷,还是闲云野鹤的山间,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踏实。” * 一路抵达大正宫,宫人通报之后,三人一起进殿,云珩坐在御案前翻阅奏折,而女皇陛下则侧坐在他身旁,极为优雅地研着墨,像是在给枯燥的女皇生涯找了个有趣的活。 三人恭恭敬敬行了君臣大礼。 “平身。”赢倾转过头来,语气温和,“你们都辛苦了。” 沈聿和西陵煜几乎不约而同地心里感叹,女皇陛下真是温柔,莫怪主上跟陛下在一起时间久了,性情被软化了这么多。 沈聿想,要是主上以后都能在大正宫处理政务,他们哪里还需要整日里提心吊胆,只怕那些大臣们都会觉得如沐春风。 “奚家九族五百五十九人,皆在名册之上。”荣锦绣开口,“嫡系一脉最年轻的奚玥和嫡子奚傲尚未成亲,是以膝下并无幼儿。旁系之中有三岁幼儿一人,七岁幼儿两人,两个幼女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 赢倾抬眸看过来:“那些孩子现在何处?” 荣锦绣语气微顿:“尚关押在兴平大牢,眼下天气热,臣担心幼子吃不了长途囚押的苦,把他们都留在了兴平。” 赢倾沉默片刻:“这些旁系跟嫡系一脉来往是否密切?” 此言一出,不仅云珩抬头看她,便是沈聿和西陵煜也颇为意外,他们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听出了女皇陛下这句话里的意思。 荣锦绣回道:“旁系受荫于嫡系势力,荣华富贵自能沾得一些余荫,但嫡系的重要机密大事,除了几个密切的心腹旁支,其他人大多一无所知,更无从参与。” “陛下。”沈聿开口,“臣仔细查了奚氏一脉的势力根基,主犯名单在一册,从犯名单在一册,其他受株连的名单在一册,陛下可细细过目,便大致能了解了奚氏的势力分布。” 云珩把他们提前呈递上来的名册拿过来,递给赢倾。 “诛九族这个刑罚太过残酷,不利于清明盛世。”赢倾语气平静,“奚氏一族嫡系全诛,从犯全诛,三族之内成人全诛。” 荣锦绣沉默。 沈聿和西陵煜也没说话。 赢倾翻看着名册,用朱笔划掉几个幼儿的名字,“三族之内,八岁以下幼儿送进宫,培养做暗卫吧。” “陛下。”沈聿眉心微皱,“斩草不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幼儿历来就没有上刑场的说法。”赢倾沉吟片刻,“不送进宫,他们也无生存的能力,若侥幸能活下来,后患或许更大。” “倾倾说得对。”云珩道,“送进宫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反而翻不出风浪来。” 沈聿静默。 “培养暗卫其实没问题。”西陵煜拧眉,“暗卫从小接受特殊的训练方式,长大之后大多都是无情无欲,很难生出什么祸患。” 沈聿想了想,倒也没错。 “此时就这么定了。”赢倾抬眸,“西陵扬现在不是负责修书吗?刑律可以酌情修改,有些不合理的沉珂旧律已经不再适合用于当下。” 云珩唤来燕书:“稍后传西陵扬去勤政殿,此事本王跟他商讨。” “是。” 律法需要完善,严刑酷吏不适合盛世明君,云珩此前也有修改刑律的想法,只是一直没腾出空来。 “其他无辜的旁系远亲,若是跟奚家嫡系扯不上多少关系的就赦免了吧。”赢倾把卷宗和名册合上,“尤其是老弱妇孺,给她们一条生路,但三代之内子孙不许入仕。” “陛下圣明。”沈聿听完赢倾的决定,虽还有些不太赞同,却是由衷地佩服,“东渭有女皇陛下坐镇,实乃百姓之福。” 赢倾抬眸看他,漫不经心地浅笑:“沈公子真是会说话。” “臣应该的。” 临近正午,雪松进来禀报:“陛下,小太子下课了。” 赢倾面色温柔下来,“让他们进来。” “是。” 西陵瑾抱着西陵熠走进来,弯腰行了个礼,把小家伙放在地上。 才十五个月的宝宝安静地独自站了一会儿,转过头,目光微仰,清澈的大眼睛看向沈聿和西陵煜,发现不认识,又转头去看荣锦绣,发现还是不认识,于是淡定地收回视线。 迈着小腿,他一晃一晃地往赢倾那边走去,声音软糯:“娘……” 赢倾起身,张开双臂把儿子抱了起来,在他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熠儿真乖。” 175 一败涂地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小太子转头看向云珩,小手臂朝他伸去:“父王。” 西陵煜瞪大眼。 云珩也没说什么,伸手从赢倾怀里接过儿子,声音淡淡:“今天学了什么?” 沈聿挑眉。 但西陵熠好像没听懂这句话似的,到了父王怀里,就伸手揪住他的头发,五根白嫩的小手指把一绺头发丝缠得紧紧的,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赢倾和西陵瑾显然见惯了他这般,表情都格外淡定。 “太子殿下上午表现得不错,可以清晰地念出好几个词汇了。”西陵瑾走到荣锦绣身边站着,“臣下午想告个假,让小太子也休息半日。” 西陵瑾教了三个月,西陵熠已经能准确清晰地叫出“爹”、“娘”、“父王”、“奶”、“姑”等一系列简单的称呼,并且能准确地把这些称呼跟人对上号,至于其他稍微复杂点的,如“祖母”、“母皇”这类正式的皇族称呼暂时还没开始学,但从今日吐字来看,确实不错。 且因为赢倾一直主张三岁之前边玩边学,玩大于学,所以西陵瑾授课进展并不快,让西陵熠在学习的同时不会感到吃力,也不会生出什么厌恶或者不愉快的感受,这样才能达到培养孩子学习的兴趣,养成更豁达乐观的性格。 对于西陵瑾来说更不是什么稀奇事,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他为什么要告假。 在场的都是过来人,无比明白这种思念成灾的感觉,所以云珩和赢倾不会不准这点小小的要求,于是西陵瑾很快就带着荣锦绣告退离开。 云珩目光微抬,看着沈聿和西陵煜:“你们二人也先回去休息半日,明日一早准时上朝。” 西陵煜沉默片刻,迟疑开口:“主上是要犒赏我们?” 云珩看着他,眸光淡淡。 西陵煜轻咳,道:“那个,臣能不能求主上一件事?” “不能。”云珩语气平静,“退下。” 西陵煜噎了噎,话还没说出口就胎死腹中,顿时不敢再说,悄然跟沈聿对视一眼,两人告退。 正要转身,却听云珩又开口:“等等。” 两人同时转头。 “熠儿给你们抱去玩半天。”云珩走过来,把怀里的西陵熠递给西陵煜,“不用谢恩,去吧。” 西陵煜下意识地伸手,等把孩子接过来才有些愣神:“抱去玩半天?” “嗯。”云珩转身回到案前,“借给你们。” 沈聿扶额,他能不能说不需要? 刚回到帝都,他饭还没吃,澡也还没洗,更没来得及跟煜煜好好温存一番呢,就被塞了个小丸子过来? 西陵煜正跟怀里的小奶团大眼睁小眼,瞪了好半晌才发现这孩子比他还淡定,而且貌似一点都不认生? 心下有些稀奇,西陵煜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温声开口:“太子殿下。” 西陵熠看着他。 “殿下认识我吗?” 赢倾嘴角一抽,表情格外微妙。 西陵熠睁着一双干净的大眼,依然安静,那种眼神看得西陵煜有点发毛,毕竟西陵熠长得跟云珩几乎一模一样,这样不言不语看着他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 西陵煜移开目光,朝云珩和赢倾躬身行礼:“若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说着转头示意沈聿,该走了。 赢倾重新在御案之前坐了下来,单手托腮,清水般的目光盈盈看着云珩:“又在打什么主意?” 云珩笑了笑:“倾倾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 “沈聿聪明灵活,有城府有心计,行事不拘一格,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赢倾唇角微弯,声音沉静,“而西陵煜则是正直坦荡,有武将风骨,有爱民之心,有包容他人的胸怀。” 沈聿是狐狸,西陵熠若经常跟着他,以后会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擅用心计才能事半功倍。 西陵煜性子正直坦荡,有原则底线,西陵熠从他身上又能学到这些让人喜欢的品质。 “阿珩,你这个父王当得真是深谋远虑,让人不服都不行。”赢倾叹息着,“你给儿子准备的,可远远不止这一座万里江山。” * 两人坐着马车进宫,先去了大正宫,给女皇陛下请安之后,顺势把小太子还给了赢倾。 “主上说了借半天,臣多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把小太子给送回来了。”沈聿语气恭谨,“陛下检查一下,看小殿下有无磕着碰着,待臣等离开这里,其他事情就概不负责了。” 赢倾浅笑:“听起来像是要朕当面验货的意思?” 沈聿越发恭敬:“臣不敢。” “沈聿。”赢倾温柔提醒他,“熠儿没磕着碰着是好事,你们照顾得周到,朕和摄政王都放心,不过就算朕冤了你,你觉得你能替自己辩解?” 沈聿微默,随即识时务地开口:“臣不敢辩解。” “所以说,方才那番话说的不是废话吗?”赢倾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朕就算当着你的面验了货,稍后跟云珩一说,你觉得云珩是相信朕,还是更相信你?” “定是相信陛下。”沈聿姿态更恭敬,“臣愚钝,陛下圣明。” 西陵煜站在一旁,听着君臣二人看似莫测高深实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碾压的对话,觉得沈聿就是犯贱。 陛下看似温柔,却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喜欢处理政务不代表没有帝王威仪,何况陛下身边还有一个重量级的夫君,沈聿你确定自己够看吗? “摄政王在御书房。”赢倾笑眯眯地开口,“说是你们送太子过来之后,去御书房找他。” “御书房?”西陵煜脸色微变,“主上处理政务不是改往勤政殿了吗?” 赢倾哦了一声,声音闲适:“这个朕就不太清楚了,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沈聿一只脚跨进去的同时,目光如电,已经开始搜寻云珩所在的位置,然后在脑子里提前思索最佳的动手方向。 西陵煜反手合上书房的门。 与此同时,云珩双手负于身后,身体只朝一旁微移,便轻松避开了沈聿的攻击,然而这边沈聿一掌落空,那边西陵煜瞬间从一旁拦截,两人左右夹击,功夫皆是扎实,一招一式都没有丝毫要放水的意思。 云珩眉目疏冷,抬手一掌劈向西陵煜,强劲的掌风刮过面颊,带起刀锋一般尖锐的疼痛,西陵煜朝后躲去,沈聿随即补上,云珩没说话,指尖如电点上沈聿空门出的穴位,一阵酥麻感让手臂短暂地麻痹了一下。 沈聿微凛,随即便明白这是主上给他点了破绽,连忙调整进攻的招式。 西陵煜卷土重来,一拳迎上云珩,招式辛辣,快而狠,拳头即将击到云珩门面时,云珩凌迅出手格挡,那边沈聿夹击,云珩身体朝后微弯,右脚流星般飞踢出去,直接踹向西陵煜脸颊,西陵煜吓出一身冷汗,再一次狼狈地退后三步。 云珩耐心用尽,西陵煜直接被一脚踹翻在地上时,他听到自家主上峻冷的声音响起:“出去这三个月只顾着玩,没练身手?” 西陵煜咽了咽口水,发现方才在外面跟沈聿二人商议半天的对策就是个笑话,他自认为自己的武功虽不能称天下第一,可好歹也是个拿得出手的武将,主上都认可了的,而沈聿的功夫在兴平那边他是亲眼见识过的,那是实打实的高手,夜闯奚家宅子可不是玩笑,也没人拿全家老小的性命跟他开玩笑。 176 整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沈聿腿弯疼得厉害,他小心地用手揉了揉,待到那阵麻痹感趋于缓解,才试着站起身。 “让你起来了?”云珩皱眉。 沈聿瞬间又跪了回去,抬头觑了眼云珩:“主上威武。臣和煜世子加起来也不是主上对手,实在汗颜,还请主上恕罪。” “汗颜?”云珩站在御案前,目光垂落在眼前两人面上,“偷袭本王,这是谁的主意?” 沈聿和西陵煜几乎异口同声:“臣的主意。” 云珩面无表情。 “也,也不算是偷袭。”西陵煜解释,“就是想知道主上到底有多厉害,可是我们又担心不是主上的对手,所以想出其不意……” “挺有出息的。”云珩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本王是不是应该高兴被你们如此看得起?” 西陵煜低头,很恭敬地说道:“臣知错,求主上责罚。” “责罚什么?”云珩问,“罚你们以下犯上,意图行刺本王?” 西陵煜头皮一紧:“罚懈怠了武功,还敢投机取巧。” “既然有挑战本王的想法,那么今晚就让你们尽兴。”云珩这才开恩让他们起来,并转身往外走去,“随本王去校场。” 沈聿表情微僵,转头看向西陵煜,这好像玩得有点大,去校场只怕要把十八般兵器样样都试过才行。 两人尾随着云珩抵达校场,才发现此刻校场上有不少人,荣锦绣居然也在。 校场四周点燃了火把,火光照耀着校场,荣锦绣端坐在马背上,一身凛峭气势锐不可当,声音冰冷:“所有参与斗殴之人,今晚跑不完一百圈,明日一早脱掉身上的军服,去除军籍回去奶孩子去!” 沈聿和西陵煜站在云珩身侧,看着眼前这些本不该出现在校场的人,眉头微皱。 西陵煜左右打量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上前问了情况,校场外围观之人一时没认出西陵煜,听到有人问,随口就回道:“几个士族子弟下了值,在宫外跟寒门禁卫斗殴,事情闹得有点大,惊动了荣将军。” 荣锦绣听到消息,片刻没耽搁就赶到了事发现场,也没问缘由,直接说了一句:“既然各位闲着没事可做,需要通过斗殴的方式来发泄多余的精力,那就校场上练练。” 西陵煜眉头微皱,瞥了一眼校场上众人,转身回到云珩跟前,把事情简单陈述一遍:“禁军中有人挑事,说是士族子弟跟寒门禁卫起了冲突,下值之后在宫外斗殴,被荣将军大晚上提到了校场来处理,事态应该不小。” 荣锦绣接管禁军之后,虽当值时间不长,却经常会在下午上值之前来校场集所有禁卫,整改以前禁军们懒散的习惯。 “这大半夜的,荣将军才应该在家奶孩子吧!” “不对!宁王府世子家可是男主内女主外,这个时辰应该是瑾世子在家奶孩子才对。” “荣将军巾帼英雄,英姿飒爽,瑾世子真是有福气,凭着一张脸就能光明正大地吃起软饭,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哈哈哈,吴啸,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可不羡慕吃软饭的!毕竟咱也没长瑾世子那般如花似玉的脸不是?想吃都吃不着” “这话说的,不还是嫉妒吗?你要是真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说不定比谁都吃得欢。”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哄笑:“哈哈哈……” 沈聿挑眉,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居然真敢荣锦绣面前叫嚣? 是不是都没尝过荣锦绣的手段? “本将军再说一遍,现在开始,所有参与斗殴之人绕校场跑一百圈。”荣锦绣语气冷漠,“抗命不遵之人,立刻脱下军服,以去除军籍论处!” 荣锦绣命令下达之后,参与斗殴的寒门禁卫已经集体绕着校场跑了起来,士族子弟还在挑衅,荣锦绣也不说什么,只道:“逞凶斗狠,不学无术,不服上令,悖逆桀骜,没资格留在禁军之中,柳赫!” “属下在!” “把这些不服从命令之人的名字全部记下,明日开始,他们就不必再来集训,也不用再入宫当值” “荣锦绣,你没有资格如此处置!” 荣锦绣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本将军会上报吏部,请求陛下裁决。” “陛下不会同意” “陛下一定会同意。”荣锦绣一字一顿,清晰打断了对方的话,“禁卫之内不允许任何懈怠惹事之人,不留任何不学无术之人,不要任何不遵律令军纪之人,明日一早,我会亲自禀明陛下,把滥竽充数之人赶出禁军之列。” 站在她斜对面的男子满脸冷傲之色,“荣将军以前掌兵权,现在掌禁军,身手一定很不错才是。” 荣锦绣似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想比比?” “卑职的确想讨教一番。”冷傲男子道,“今日若荣将军能胜,那么以后士族子弟都将心甘情愿听从将军差遣,今晚行为出格之处,也自当听将军处置。若荣将军输了,以后士族子弟的所作所为,就请荣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那么多。” 荣锦绣表情冷漠:“你想怎么比?” “武者自然是比骑射。” “这人是谁?”西陵煜转头看了一眼沈聿,“虽语气蛮横,脑子倒是不错,知道找个台阶下。” 他听出荣锦绣是较了真,若是把所有人名单记下来上呈吏部,到时候事情闹大闹小都不好收场,况且不管他们服不服,都无可否认荣锦绣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一旦事情真闹得不可收场,倒霉的绝对是他们。 沈聿道:“此人是卫夫人侄子唐铭,跟卫君宏是表兄弟。” “卫家亲戚?”西陵煜想到近来比较沉寂的卫家,转头看向云珩,“主上不愿意用卫家之人?” 以他的了解,卫家目前来说好像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女皇从东渭来到大乾,卫家也不曾暗中反对过,跟黎王府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密切的往来,唯一印象比较深的卫家嫡子卫君宏曾是荣锦绣的手下败将。 云珩没说话,目光落在校场上。 唐铭上了马,跟荣锦绣一并骑到另外一端,那头立着十几个靶子,荣锦绣和唐铭都明白比试的规则,所以并不需要多说什么。 “每人十支箭。”荣锦绣握着弓,抬手搭箭,“只要你有一箭射中靶心,今日这场比试就算我输。” “荣将军口气未免太大。”唐铭勒马停在箭靶一百五十步之外的距离,搭箭上弦,瞄准百步之外的靶心,利落地射出手里的箭。 荣锦绣不慌不乱地拉弓射出,一箭直追前方箭矢而去,随即当的一声,射往靶心的那支箭矢硬是被后追而至的箭射歪了方向,两支箭双双掉落地面。 “还要继续比吗?” 荣锦绣握着弓,从自己的箭囊里抽出两支箭,搭弓上弦,瞄准自己前方的红色靶心,嗖—— “平射尚且不精,谈何骑射?”荣锦绣看着唐铭,又问了一遍,“可要继续?” 唐铭脸色涨红,单膝跪地:“卑职心服口服,不用再比。” “既然如此,所有士族子弟绕校场跑两百圈。” 唐铭脸色微变:“两百圈?” “荣将军别太过分,方才还是一百圈,为什么转眼就变成了两百?”有士族子弟不满地叫嚣,“仗着赢了比试就擅自加罚?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寒门禁卫跑一百圈,我们跑两百?荣将军如此惩罚方式实属不公!” “我们不服!” “不服?”荣锦绣策马疾驰,从校场旁边竖列的一排兵中抄起一杆银枪,翻身下马,环视场上,“不服的,自己去挑兵器!” 那些士族子弟们片刻没有犹豫,转身去取兵器,拿剑的拿剑,拿枪的拿枪,一窝蜂朝荣锦绣招呼而来,瞬间刀光剑影齐至,迎面朝着荣锦绣笼罩而来。 荣锦绣挥舞着手里银枪,反手一枪便将迎面来的几个人横扫了出去,斜里两杆长枪一同袭来,荣锦绣身体后弯灵活避开,挥舞着长枪如蛟龙出海,点点枪花所过之处,必有人狼狈倒下。 西陵煜毫不意外。 荣锦绣出身军营,身手凌厉,可不是这些士族花拳绣腿可以比的,况且禁军之中就属士族子弟身手最菜,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敢挑衅,就只有当沙包的份。 云珩眉目幽沉,终于抬脚往校场方向走去。 “还有谁不服?”荣锦绣持银枪而立,面色始终冷漠,“还能喘气的,立刻起来去跑——” “摄政王到!” “参见摄政王!”膝盖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 荣锦绣单膝跪地:“臣参见摄政王。” “荣将军起。”云珩走上校场,冷峻的目光扫视一周,让人脊背生寒,“士族子弟高人一等,可以在禁军之中混日子,拿薪俸,挑衅上司,惹事生非?” 以唐铭为首的士族子弟脸色刷白,惊惧地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方才不是很能说,这会儿怎么都成了哑巴?” 唐铭心头惶恐,低头看着地面:“卑职知错,甘受责罚。” “甘受责罚?”云珩目光落在他脸上,“本王方才似乎听到各位叫嚣着不服。” 唐铭连忙请罪:“卑职知错,求摄政王责罚!” 禁军脸色剧变,叩首:“卑职知错,卑职不敢不服!” “卑职对荣将军心服口服!” “卑职该死,求摄政王恕罪!” 云珩也没打算多说什么,淡漠开口:“西陵煜,军中挑衅生乱该作何处置?” 西陵煜垂眸回道:“轻则军棍三十到五十,重则杖杀。” “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视情节严重程度而定,罚三十到一百军棍。” “斗殴生事,又该如何处置?” “轻则杖三十,重则五十到一百。” 历来军营里军纪严明,比任何一个地方对律令的要求都严苛得多,触犯军纪律令者惩罚必定严厉,所以西陵煜都是照实回禀,并未有刻意夸大吓唬之处。 听西陵煜一一做出回复,一个个吓得面色煞白,恨不得伸手给自己几个耳光。 “今晚参与斗殴之人,总数多少?” 荣锦绣道:“分为两派,士族子弟四十人,寒门子弟参与人数五十六人。” 云珩看她一眼:“群殴?” “主动挑事的是士族子弟费坤、魏超、薛尚等八个人,欺压寒门岑杰,因岑杰在军中表现佳,臣昨日提他做了禁军八营千户,士族不服,故今日生了事端。”荣锦绣道,“士族主犯八人,其他皆为帮凶;寒门这边岑杰动了手,营下寒门子弟主动相帮,不过却都是仗着人数多力压对方气势,并未过分动手,算是从犯。” 云珩明白了,“禁军之中,士族占比多少?” “士族共有两百多人。” 云珩转头,目光环顾士族子弟,“今晚参与斗殴之人,全部遵荣将军惩罚方式,寒门跑一百圈,士族跑两百。另外,方才所有出言冒犯并不服荣将军管教者,每人杖责三十,去除军籍,贬为庶民。” 话落,冷道:“现在执行。” “摄政王!”唐铭脸色变了变,跪行上前,“卑职等知错,愿受军棍惩罚,求摄政王再给卑职等一次机会” “机会?”云珩瞥他,“军中不留无用之人。” 唐铭表情僵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启禀摄政王。”荣锦绣低眉开口,“唐铭并未参与斗殴,他方才站在了士族一队,不过对臣并无挑衅冒犯之处。” 唐铭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锦绣,眼底既有感激,又有羞愧。 “既然如此,唐铭保留军籍。”云珩嗓音冷峻,“其余士族子弟以此为戒,若再有不服管教之人,便以今日为鉴,去除军籍之外,惩罚翻倍。” 177 逃过一劫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既然士族子弟对寒门不服,以后士族和寒门分开集训。”云珩目光落在唐铭面上,“士族余下之人单独成营,由唐铭担任千户,本王给你们三个月时间,三月之后跟岑杰的八营对决,若是士族输了,从此禁军之中不留一个士族子弟。” 唐铭刚缓过神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脸色骤变。 沈聿挑眉,主上这是想要禁卫从此只剩下寒门,而无士族这些蛀虫? 沈聿目光微转,今晚并未参与斗殴挑衅却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士族子弟一脸苍白,看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真是可怜。 被禁军这么一耽搁,云珩没心情再教训沈聿和西陵煜,反而是心里牵挂着赢倾,担心回去晚了赢倾会等他。 处置完该处置的人,临走之前,他语气冷道:“日后禁军之中再有不服荣将军管教之人,皆以以下犯上之罪论处,廷杖五十起步,谁觉得日子过得舒畅了,尽管试。” 直到云珩走了好一会儿,校场上还是一片鸦雀无声,人人自危的死寂。 “士族子弟骄横跋扈,懒散成性,在禁军之中已经成了惯例。”沈聿落后半步,走在云珩身侧,“主上今晚一番整治之后,今年之内怕是没人敢再走后门塞人进来了。” 西陵煜皱眉:“军中容不下这些无能的蛀虫,若是发生在战时,他们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禁军跟上战场的将士不一样。”沈聿看了他一眼,“军营里的将士职责是保家卫国,领兵打仗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所以训练格外辛苦,越是辛苦越能保证危急时刻人命损失越少。而禁军相对而言轻松许多,每日在宫中巡逻站岗,拿的俸禄还多,穿上禁军的服饰,个个都有高人一等之感,又不用上战场受苦,所以士族子弟才个个挤破头想进来。” “说来说去还是蛀虫。”西陵煜冷哼,“不用付出一点努力就想享受莫大的好处,对那些寒门子弟又谈何公平?” 沈聿想说,出身背景就已经决定士族和寒门不可能公平,这是事实,况且历任皇帝对士族一直诸多容忍与偏袒,同样本事的两个人,若一个寒门一个士族,那定然是士族拥有更多的晋升机会。 不过西陵煜正直,眼里揉不进沙子,沈聿不想说这些惹他不高兴,争辩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云珩淡道:“现在还在受训的寒门少年有多少?” “八百多人。”沈聿道,“其中有两百人已经达到入编标准,今年就可以安排上,正好能补了那两百士族的缺口。” 云珩沉眉:“士族子弟不堪造就,以后这种走后门的事情别再发生。” 沈聿沉默。 “明日开始,你接管刑部。”云珩道,“先查查吏部还有多少徇私舞弊之事,有一个查一个,把吏部先整顿明白了再说。” 沈聿诧异:“臣接管刑部?” 他现在是五品参政,一跃成为刑部之主,朝中那些大臣只怕不会服气,尤其是刑部尚书一位空缺之后,刑部左右侍郎都盯着那个位置呢,突然来一个空降的接管刑部,而且还是没什么资历的沈聿。 “没信心?”云珩瞥他一眼,“还是有什么顾虑?” 沈聿微凛,绝不敢认为这句话是单纯的体贴,连忙摇头:“臣定不辜负主上信任。” 西陵煜嘴角勾了勾,既替他高兴,又觉得这般乖巧的沈聿实在难得一见。 “寒门子弟吃得了苦,以后好好培养,多选拔一些人才留作后用。”云珩沉眉,“表现特别出众的,可以选出来单独成营,按照金甲卫标准培养。” 沈聿点头:“主上圣明。” 云珩对他拍马屁的行为不置可否,淡问:“你们觉得谁适合做金甲卫统领?” 沈聿想了想:“可以择优任命,既然要打造寒门金甲卫,那么就从寒门中选一个最出色的人负责,出身相当,会让下面的人有更多的认同感,不会产生阶级对立和尊卑矛盾。” 西陵煜听完,点头:“阿聿说得没错,臣也觉得寒门子弟比起士族努力踏实,更能吃得了苦,理该给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云珩脚步微顿,偏头,漫不经心地看向身侧两人,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沉。 “主上?”西陵煜不解,语气小心翼翼,“臣说错了?” “本王还以为今晚需要给你们俩泡上几根藤条。” 话音落下,西陵煜和沈聿脸色一变。 “敢偷袭本王,胆肥了。”云珩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胆肥也就罢了,表现得还如此糟糕,动手之前就没想过后果?” 西陵煜乖巧地道:“臣赌主上宽宏大量,不会在这种事上计较。” “本王要是偏偏就不宽宏大量呢?” 西陵煜语气越发恭敬:“主上若要责罚,也是臣和阿聿学艺不精,不敢有怨言。” 沈聿点头:“疼痛有助于长记性。” 云珩面无表情:“是吗?” “不过臣觉得主上应该不舍得动手。”沈聿接着说道,“主上爱护臣等之心,臣和煜世子铭感五内,此生无以为报,只能肝脑涂地,好好报效主上” “阿聿。”轩辕曜瞥他一眼,“别拍得太过。” 沈聿表情很真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云珩看两人一唱一和,抬手朝沈聿的衣襟伸去,沈聿一惊,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随即在云珩不咸不淡的眼神下站好,不敢再躲避。 “这身夜行衣穿得不错。”云珩拨开他的衣袍前襟,无意外地看到里面一身黑色,“行头整得挺像那么回事,可惜没了用武之地。” 沈聿讪笑。 西陵煜挠了挠鼻尖,有些尴尬。 “看在脑子还够用的份上,今晚放你们一马。”云珩转身往大正宫方向走去,“想要挑战本王,平日里就好好练,以后有空也可以来跟本王讨教,本王一定让你们尽兴。” 沈聿和西陵煜同时吁了一口气,安静地跟在云珩身边,暗道今晚一试,已然明白他家主上的确是不可战胜的,所以时常讨教就不必了,他们不想找虐。 “主上。”沈聿鼓足勇气。 云珩道:“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吧。” 沈聿沉默片刻:“臣有件事想求主上答应。” 云珩道:“何事?” “臣喜欢煜世子。”沈聿一鼓作气,“求主上同意我们在一起。” 西陵煜攥紧了手,屏息看着云珩峭拔的背影,心脏咚咚咚剧烈跳动起来,无比的紧张。 “你说什么?”云珩再一次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沈聿,“本王记得以前提醒过你。” 沈聿神色微紧,一撩袍子直接跪下:“臣知错,只是臣无法控制对煜世子的感情——” “你呢?”云珩目光微转,落在西陵煜面上,“一点都不意外他对你的感情?” 西陵煜跪在谢锦身侧,一副有难同当的架势:“臣也喜欢阿聿,求主上成全。” 云珩负手俯视二人:“此前故意遇刺中毒一事,本王还没来得及问你原因,此时看来倒是不用问了,答案已一目了然?” 沈聿头皮发麻。 他想到云珩之前在御书房说的那一句:“本王觉得你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罪名加身,所以其他的问题留待日后再问。” 那晚虽说五根藤条没打完,却也是因为云珩中途留了情,否则对于谢锦来说,的确无法承受更多的罪名加身。 沈聿沉默片刻:“是臣私心作祟,故意施了苦肉计,引煜世子主动前来。臣公私不分,才导致后面发生了那些事,臣甘受主上责罚。” 西陵煜抿唇:“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臣也愿意领罚,求主上成全。” 云珩沉默地看着两人,须臾,语气淡淡:“都想清楚了?” “两个男子之间生了感情,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历来非议不断,很难让人以正常眼光看待。”云珩语气淡淡,“你们确定都想好了以后将面对什么?” 沈聿一听这话有谱,顿时精神一震,忙道:“臣已经考虑清楚了。” 云珩倒是不担心沈聿,眉心微蹙,目光落在西陵煜面上:“你呢?” “臣也想得很清楚。”西陵煜道,“臣不是一时脑热冲动,臣喜欢跟阿聿在一起,就算以后被人非议,承受异样眼光,臣也无怨无悔。” 沈聿握紧手,心头一片温热。 云珩沉声道:“正常夫妻有了子嗣牵绊,经年之后就算感情转淡,也依然可以维持亲情,你们这样的关系注定了此生无嗣,确保年少时的新鲜劲过去,以后不会后悔?” “正常夫妻也有白头偕老和薄情寡义之分。”沈聿低眉,“臣相信,就算陛下到了中年,甚至白发苍苍,主上对陛下的感情也不会褪色。可有些男人在妻子尚且貌美如花之际,就能风流成性,妻妾成群,这是人性的问题,跟有没有子嗣牵绊并无太大关系。” 西陵煜拧眉。 他其实很想提醒沈聿,反驳就反驳,可是举例子的时候也别忘了妻妾成群的男人之中就有他父亲沈首辅,这是连自己的父亲都骂进去了? 178 资历尚浅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不知道是被沈聿说服了,还是心知肚明言语在此时已经不起作用,沉默须臾之后,淡道:“既然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本王也没兴趣再多加干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沈聿一喜。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云珩声音平静,不疾不徐地浇了盆凉水,“淮南王那一关过了才算是修得圆满,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说服他,若因为你们俩的私事惹得淮南王震怒,本王不会给你们说情。” 说完抬手挥了挥,示意两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再跟着他。 夜渐深,临近亥时,大正宫里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沐浴之后的赢倾正倚在在床上逗西陵熠玩,瞥见云珩进来,转眸浅笑:“忙完了?” “嗯。”云珩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们怎么还不睡?” “这不等你吗?”赢倾把西陵熠抱过来,让他父子二人多亲近亲近,“今晚熠儿留在我们的床上睡吧,让他感受一下爹娘对他的爱意。”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雪白小寝衣的西陵熠从赢倾怀里站起来,朝云珩伸出一双小手臂:“父王。” 孩子软糯的小奶音听着真是让人一颗心都融化了,云珩虽心肠冷硬,对自己的儿子却也硬不起来,伸手就把西陵熠抱在了怀里,低头亲了亲他可爱的脸蛋。 赢倾面上泛起为人母的浅笑:“熠儿对你这个父王真是黏得紧,也不知是什么道理,明明我跟我娘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 而且云珩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别说孩子,大臣们见了他都怵得慌,唯独西陵熠每次见到父王都要抱抱,恨不得黏在云珩怀里不下来。 云珩在床沿坐下,把西陵熠放在他的腿上:“他还小,以后就会知道谁更容易亲近。” 赢倾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懵懂无知,等以后长大了,就知道谁更容易亲近。”云珩表情淡定,眼底一派无辜之色,“倾倾觉得我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赢倾嗓音散漫了些:“我觉得这是父子天性,就像许多男孩子天生崇拜自己的父亲一样。熠儿对你也有天生的孺慕,所以就算以后长大些,明白他的父王其实是个硬心肠的人,也依然不会改变他喜欢父王的事实。” 云珩嗯了一声:“这样也不错,揍起来没什么顾忌。” 赢倾嘴角一抽,目光微垂,看向又在玩他父王头发的西陵熠,真心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心大的。 “大祭司曾说过熠儿是帝星转世。”赢倾眉心微拧,“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云珩倒是不在意这个:“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是帝王的不二人选。” 赢倾明白他的意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她摇头失笑:“去沐浴吧,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把西陵熠从他怀里接过来,“洗完早些睡,明天还得早朝。” 云珩嗯了一声,起身往后殿走去。 “熠儿,你父王真是霸道。”赢倾疼爱地亲亲他的小脸,侧身把他放在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膀,“睡吧。” 西陵熠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看着她。 “怎么了?”赢倾又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温柔笑道,“是不是被你父王说的话吓到了?” 西陵熠眨巴着眼睛,也不知听懂了没有,舒展着小胳膊,打了个呵欠,闭上眼。 看着这副可爱的模样,赢倾满心满眼都是温柔,就这么看着,良久舍不得移开目光。 “熠儿真是上天赐给娘的小宝贝。” 西陵熠闭着眼,眉眼精致,肌肤白嫩,睫毛卷翘,跟遗落人间的小仙童似的。 “你父王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赢倾透过西陵熠的小脸,仿佛看到了云珩小时候的模样,心头既是怜爱又是心疼,“你父王那性情……” “所以其实你跟你父王还是有些不同的。”赢倾叹息,“熠儿比你父王幸运。” “谁幸运?”云珩走进来时恰好听到这句,随后问道,“倾倾在说谁?” 赢倾转头看他,灯火下他俊美的容颜越看越让人心动,她一笑:“熠儿幸运,有你这么个厉害的父王。” 云珩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也幸运。” 赢倾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主动让了个位置给他。 云珩靠在床头:“沈聿今晚坦白了跟西陵煜的感情。” 赢倾挑眉:“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趁着有功绩在身,开口也多了些底气。”云珩淡道,“虽然我不能确定他们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步,但目前来说,确实没什么理由反对。” 赢倾沉吟道:“沈聿和西陵煜都不是天真不解世事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顺其自然最好。” 云珩嗯了一声:“倾倾圣明。” 赢倾偏头,晶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阿珩,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云珩微愣,随即嘴角一抽:“倾倾的意思是我以前没有人情味?” “以前确实不怎么有。”赢倾将头靠在他肩侧,声音低软,“以前你把一颗心都放在了我身上,费心筹谋,生怕时间不够用,对于身边忠诚可靠的手下也大多要求严苛,让人对你过于惧怕,所以人人都觉得你像个冷面煞神,可现在明显不一样了,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的改变。” 云珩没说话,安静地把她拥在怀里。 “我希望除了爱情之外,你也能体会到亲情的可贵,比如熠儿,这是我们的儿子,延续了我们俩的血脉,是我们至亲至爱的孩子。”赢倾声音温软的,“还有西陵煜和沈聿,你能答应他们,甚至设身处地地为他们考虑,已经是你这个主上有了温情的体现,我觉得西陵煜肯定也会觉得你变了很多。” 云珩静默。 旁人对他看法如何并不重要,但倾倾既然喜欢这样,云珩便觉得这样的改变确实挺不错的。 “都是倾倾的功劳。”他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声说道,“若没有你,我大抵会成为真正的煞神。” 赢倾轻笑:“不过为君者也不能太重情,分寸还是要掌握的。” 云珩已经习惯了赢倾动辄把“君”挂在他的身上,之前每次都会纠正,眼下却已觉得这个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何况这江山以后是西陵熠的,儿子是他们血脉的延续,不管江山如何传承,他跟倾倾的夫妻关系永远不会再变。 每次想到这一点,云珩就觉得肺腑里热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觉得满足。 “睡吧。”他轻声开口,“明日一早还得早起。” 原本可以让她搂着西陵煜多睡一会儿的,只是明日早朝要褒赏沈聿和西陵煜这两位功臣,云珩希望赢倾在场,由她亲自嘉奖功臣。 次日一早,赢倾和云珩起身之后,把睡得正香的西陵熠抱在偏殿小床上,命雪茶和乳娘照看,随即两人更衣洗漱,坐御辇一同上朝。 文武百官行参拜大礼之后,赢倾端坐在龙椅上,平静地开口:“奚氏一族和蒋浆的案子诸卿已大致明白,朕不欲多说,不过此案中的功臣却不得不提。” 话落,开口点名:“御书房参政沈聿,淮南王世子西陵煜。” “臣在。” 沈聿和西陵煜出列,跪在大殿之上。 众人神色诧异,显然多数人都没料到去查案子的人居然是沈聿,怪不得连续数月不见沈家嫡子的踪影。 “沈聿此番立了大功,也让朕和摄政王看到了他的能力和魄力。”赢倾权当没看到大臣们各异的反应,开口,“原本朕还在想,该如何犒赏他的辛苦以及立下的功劳,昨日思来想去,又跟摄政王一番细细商议,朕决定让沈聿暂领刑部” “陛下!”朝上一位中年大臣出列,“沈家嫡子资历尚浅——” “沈聿资历的确还不深。”赢倾目光落在沈聿面上,“而且性情桀骜不驯,太过我行我素,调查兴平的案子时不按规矩走,直接闯入奚家大宅,将自己置身险境,这种冒险的行为要不得。” “是。”沈聿态度恭敬服帖,“臣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谢陛下训示。” “朕的训示估计对你也不起什么作用。”赢倾声音平静,“往后还需要摄政王好好提点,若是再有什么任性妄为之举,沈首辅没时间管教的话,就让摄政王代为教训,好好治治他这个任性的毛病。” 沈聿恭敬地应下:“是。” 若是往更深层去想,这意思不就是说沈聿是摄政王看重的人,不管他行为上是否有什么不妥,资历够不够深,只要摄政王想提拔,其他人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至于其他的,但凡能力出众之人,不管年龄多大,资历深浅,都可破格提拔。”赢倾语气平静,“其他人若有沈聿这般能力,朕同样可以破格提拔重用,若有惊才绝艳之能,十八岁亦可为相。” “至于淮南王世子。”赢倾目光落在西陵煜面上,“煜世子既是皇族世子,又领将军之职,身份上倒是没办法再提,煜世子可有什么想要的?” 179 方式不同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煜态度很正,绝对的忠臣做派,堪称群臣楷模:“为君分忧乃是臣职责所在,臣没什么要求。” “煜世子无欲无求,一心社稷,朕心甚慰。”赢倾语气里颇多欣慰,“淮南王教子有方,乃是诸位卿家之榜样,能把家中儿子教好,何愁家业不旺?” 话都让女皇陛下说完了,一起去查案子的明明是沈聿和西陵煜两人,可沈家嫡子连升三级直接被提拔为刑部尚书,淮南王世子却什么赏赐都没有,这不明摆着偏心? 今日早朝没什么特别的大事,除了破格提拔沈聿顺便口头褒奖了西陵煜之外,就是大臣们独自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散朝之前,女皇陛下说了句话:“蒋家被抄,朝中门生余党却不少。沈聿,接下来各部大臣交给你查,谁有徇私枉法、结党营私之举,搜集证据呈到御案上来,朕要看到你的办案能力。” 沈聿领命:“臣遵旨。” “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恭送女皇陛下,恭送摄政王!” 七月初,刑部左侍郎贺剑因草菅人命被弹劾,在他家后院的枯井里打捞出几具年轻的骸骨,经过仵作验尸之后可以确定都是年轻的女尸,贺剑父子被带到刑部审问,之后招出这些都是贺家漂亮的侍女。 以前黎王府显赫时,贺家父子为了讨好世子西陵赋,会经常在家中设宴请西陵赋过府,席间准备几个貌美的侍女服侍,一番酒足饭饱之后,侍女们就被他带去了后院休息。 西陵赋手段残忍,玩死的侍女直接被填了井,有时候贺家少爷还会跟西陵赋一块玩儿,总之牵扯出来的龌龊事情还真不少。 沈聿把案子查清之后,极真诚地说了一句:“苍天有眼,亏得西陵赋身子骨孱弱,若他是个健健康康的人,只怕东渭皇城之内的女子都不够他祸害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赢倾也在,闻言只是蹙眉:“都说他身子骨孱弱,可他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却又证明他是个足够顽强的人。古人有句话说得果然没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沈聿对这个说法深表赞同。 插曲之后,沈聿继续为报效自家主上而鞠躬尽瘁。 户部掌管国库财政,赋税、田地、钱粮、俸饷,蒋浆能利用职权替远在兴平的奚家攒得大笔财富,可想而知其中油水,户部余下大臣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沈聿雷厉风行查出几个行为严重的,两个月之内就让整个吏部和户部人心惶惶,该得罪的基本得罪光了,该肃清的基本也肃清了。 整个夏天,六月、七月直至八月,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大多都是弹劾的折子,有的是沈聿弹劾犯了法的大臣,连同确凿的证据一起。 九月二十一是淮南王四十岁整寿,西陵煜请求回淮南为父王祝寿,并带上心心念念等着拜见公婆的沈聿,得到了女皇陛下和摄政王的允准。 禁军之中以岑杰为千户的八营和唐铭的七营在校场上进行了一场真正的较量。 两营比试那日云珩亲自到场督看了须臾,荣锦绣负责主持比试规则。 唐铭一营的禁军比起三个月前集体黝黑了许多,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夏日在太阳下暴晒训练的成果。 云珩在校场外看了半个时辰就走了,不用继续看下去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回到大正宫,赢倾正坐在临窗前的矮榻上教听西陵熠读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软糯的奶音听着让人心肠柔软,一岁零六个月的西陵熠口齿又利索了些,吐字清晰流利,比一般这么大的孩子明显更聪明灵慧,《三字经》还没开始背,暂时只是在读,赢倾空闲时会教他几句,来来回回,直到那几句读熟了为止。 赢倾一直提倡温和教育,不愿早早就抹杀了孩子的童趣,所以她闲暇时都会跟西陵熠一起读,读好了就亲两下,读不好就多教两遍,就算是授课也绝对以孩子可以接受的轻松方式进行。 云珩站在殿门处看了须臾,嘴角微勾,很快举步走到殿内御案前坐下,开始批阅今日份的奏折。 不知过了多久,母子俩的声音小了些,直至彻底安静下来。 云珩转头看了一眼,透过镂空的紫檀木隔断,看到赢倾抱着已经睡着的西陵熠走到床边,把孩子放在了床上,弯腰拍着孩子的肩膀,让他睡得更熟些。 云珩以前一直以为两个人白头偕老就是最好的相爱方式,现在才发现,夫妻恩爱、有儿有女也同样是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赢倾在御案一侧坐了下来,抬手挽袖,给他研磨:“校场上比试的情况怎么样?” “寒门禁卫受过多年正规训练,体格强健,身手灵活,对付士族禁卫,一顶三不在话下。”云珩语气闲适,“所以没什么可看的,不过留下来的士族禁卫这三个月倒是认了真,看得出下了苦功夫。” 赢倾道:“其实不管是寒门还是士族,都有不堪造就之人,也皆有能吃得下苦之人,并不是所有寒门都能成为人才,也并非所有士族都是草包。” 云珩沉默片刻,点头:“倾倾说得对。” “历代皇帝行事习惯不同,所造成的结果就会不同。”赢倾想了想,“士族子弟出身好,大多养尊处优,不爱读书的子弟以进入禁军为目标,仿佛这一生的前途就有了着落,不但出入风光,俸禄还多,再加上历代君王权贵对士族多有偏袒,士族们还有什么理由跟寒门子弟一起吃苦受罪?”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她的说法。 “士族子弟之中有些也能吃得下苦,可进了禁军之后发现所有士族子弟都是一般模样,时日一久,随波逐流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一件事,而寒门子弟因为家境贫寒,打小被送进宫,心里清楚唯有努力吃苦才能生存下去,才有机会改变命运,所以只能自己咬牙坚持,但也并不是所有寒门子弟都具备难能可贵的品格,人的欲望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不同而改变,所以彼此掣肘和约束很重要。” 云珩虽然自己话不多,可他非常喜欢听赢倾说话,一字一句都像是温柔春风般拂过心扉,让人通身舒畅,恨不得让她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才好。 赢倾见状,黛眉轻挑:“怎么?” “爱听你说。”云珩声音里有着有些怀念,“很久没听你这么跟我说教了。” “这不是说教,是探讨。”赢倾停下研磨的动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现在的水平,已经不够资格对你说教了。” 云珩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够资格,永远都够。” 赢倾唇畔含笑,盈盈目光如水。 云珩轻叹:“我原本打算把这剩下的一百一十八个士族子弟留下,以后就不再接受士族禁卫。” “为什么不接受呢?”赢倾淡笑,“寒门子弟能吃苦,这是事实,但相对来说,他们受出身环境影响,大多人见识少,眼界窄,在欲望上容易满足,可一旦生出贪欲,也并不会比朝堂上那些贪官来得可爱。” 云珩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盯着她看,眼底色泽柔软。 “如果你把禁卫全部换成寒门子弟,把士族子弟拒之门外,除了会得罪士族阀门之外,也会形成寒门独大的局面,不管对士族还是寒门,这都是没什么好处的。”赢倾轻笑,“士族子弟中也有愿意吃苦的,或者秉性正直的,这样一竿子打死对他们也不公平。” 云珩凝眉沉思片刻,点头:“倾倾说得有道理。” “今日是士族看不起寒门子弟,来日若真让寒门独大,寒门同样也会看不起士族。”赢倾道,“所以就需要平衡,定个规则,让他们各自竞争,能者居高位,以实力说话。” 云珩嘴角弯起,声音柔和许多:“既然如此,那禁卫以后不分士族和寒门,只分能力高低。” 赢倾笑了笑,“这些道理你比我懂得多,其实不需要我多嘴。” “不,我懂得永远没有倾倾多。”云珩谦逊,“别忘了我师承何人,往后的岁月里还随时需要倾倾指点,避免我走错路。” 赢倾挑眉:“既然如此,叫声‘师父’听听。” 云珩从善如流:“师父。” “叫‘姑姑’。” “姑姑。” “叫‘姐姐’。” “姐姐。” 赢倾嘴角一抽:“你还真是好说话。” 云珩托着下巴,嗓音柔软含笑:“倾倾要不要我跟西陵瑾一样喊声‘小祖宗’?” 赢倾闻言,眸光微闪:“云珩,看不出来你对西陵瑾和荣锦绣了解得这么透彻,连夫妻二人的小情趣都摸清了?” “无需刻意去了解。”云珩语气淡定,“有些秘密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被挖掘了出来。” 赢倾摇头:“瑾世子跟荣锦绣的相处模式从来不是秘密。” 云珩嗯了一声:“所以就更不必费心去了解。” 赢倾眉头一挑,换了个话题:“云珩,你还记得我娘身边那个暗卫吗?” “暗卫?”云珩扬眉,随即点头,“记得。” “我娘跟他好上了。” 云珩静默,“预料之中。” “说来也挺奇妙。”赢倾叹了口气,“这个暗卫其实早在我娘离开东渭之前,也就是我娘还未出阁之前就到了公主府,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暗中守护我娘,可能暗卫情感淡漠,再加上身份卑微,所以一直不曾有过什么想法。我娘去大乾那些年里,他贴身跟着,碍于规矩也不敢太靠近,一直谨守着本分。” “也许就像有些人一直习惯了空气和水,从不觉得空气和水有多重要,然而即将失去时,才蓦然意识到空气和水在生命中的重要性。”赢倾难得煽情了一次,说完自己都笑了,“我猜这个暗卫是对我娘生了感情,即将离开的时候产生了恐慌不安,所以才有了去年刺杀的那一出。” 那次重伤,伤入肺腑,西陵茵派大夫用药调理着,起初也存了几分戒备心思,但是随着深入调查,发现那暗卫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西陵茵得了空就会去看看他的伤势,一来二去不说有什么感情,至少也比以前拉近了关系,让西陵茵正视自己身边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暗卫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但到底伤了元气,西陵茵就让他做了公主府的侍卫统领,不用时常待在暗处,与此同时,暗卫记忆复苏,西陵茵经过一番询问,很快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离开皇族十多年,西陵茵身上属于皇族的架子已经去了很多,对于被欺骗算计这种事情倒也没多大愤怒,虽然同样的事情放在暗卫身上,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再后来两人经常相处,那暗卫虽内敛,但过分的恭敬让西陵茵觉得有趣,人的感情其实很奇妙,往往都是从有趣开始,继而水到渠成。 “我娘这个年纪吧,不可能再跟小姑娘一样整日里爱啊情的。”赢倾轻笑,“不过余生有个人相伴,我觉得也挺好。” 180 一人可抵春夏秋冬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点头同意她的话,并道:“原本我还打算送几个美少年给岳母大人解解闷儿,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赢倾嘴角轻抽,睨他一眼:“光说不练有什么用?没来大乾之前就听你说过这话,到现在也没见你给我娘送什么美少年。” 云珩顿时无言以对。 “这几个月政务繁忙,当真是辛苦你了。”赢倾起身,“去御花园走走?” 自打放权给沈聿,让他可劲儿折腾,这两个月查贪官,清蛀虫,折腾得朝堂上一片风生水起,弹劾的折子越来越多,云珩自然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云珩欣然从命,跟着起身,执起她的纤手:“遵陛下旨。” 于是两人丢开政务,命雪茶看好西陵熠,便离开大正宫往御花园走去。 “西陵煜和沈聿这一趟淮南之行,也不知要被褪去几层皮。”赢倾走出大正宫,迎着明朗的太阳,勾唇轻笑,“希望他们都能活着回来。” 云珩蹙眉,至今还有些不太愿意接受事实:“沈聿好歹也是权臣家中的锦绣公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心思比狐狸还深,怎么偏偏在感情上走了这么一条路?” “感情这种事情谁也没法预料,更没办法掌控。”赢倾道,“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又能说什么?只是如此优秀的两个男儿却后继无人,的确挺可惜的。” 云珩没说话。 他虽然同意西陵煜和沈聿在一起,却不代表赞成这段感情,撇除双方都是家中继承人不说,如此优秀的男儿走了这条路,以后难免惹人非议。 “如果淮南王那关能过,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尽量避免世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口诛笔伐。”赢倾拧眉,“这两人应该是骄傲坦荡的,永远潇洒从容,不该承受言语的伤害。” 既然云珩已经同意他们在一起,那么提前杜绝世人如刀般的言语,也是爱护臣下的体现,可以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地一心政务,而不必受闲言碎语的困扰。 云珩沉思片刻,点头:“此事我来想想办法。” “朝堂上已是一片清明,西陵绝也正式入了吏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按着你的计划在进展。”赢倾扬唇,“接下来就是正式教导熠儿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了。” 云珩握着她的手,声音轻快了许多:“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 “难得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以前是我太过急躁,也太想当然。”云珩自我反省,“一边想要还东渭一个清明盛世,一边又总想着把你拐到苍云山上去,从此不让任何人看见,眼里只看到我,心里也只想到我,不过你说的对,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你有我,结果都是圆满的。” 他殚精竭虑,周密布局,曾想着西陵熠十岁的时候就传位给他,然后带着赢倾去苍云山隐居,过无人打扰与世隔绝的安静日子。 西陵熠是他跟赢倾的血脉传承,他的身上托着江山重任,延续了他跟赢倾的爱,理所当然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你能时常反省,还是不错的。”赢倾挑眉浅笑,“证明还有救。” 云珩道:“取笑我?” “不敢。”赢倾道,“敢取笑摄政王的人,大抵都是不怕死的,我这么柔弱,都不敌摄政王一根手指头,哪里敢取笑摄政王?” “分明就是取笑。”云珩低声说道,“倾倾武力上不如我,其他方面却样样碾压,我才不是倾倾的对手。” “如今的生活当真是天下女子所梦寐以求的。”赢倾转头,看着蔚蓝无际的天空,“云珩,这应该就是人们时常憧憬的‘岁月静好’吧。” 云珩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嗯,这是我憧憬了许多年也盼了许多年的生活方式。” 赢倾偏头,嘴角恰扬起俏皮的笑意:“那么于这个岁月静好时刻,我再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 云珩眉眼微动,停下来看她:“什么?” “熠儿应该要有个妹妹或者弟弟了。”赢倾笑意盈盈,伸手轻抚自己的腹部,“若是个妹妹,人生就此圆满。” 云珩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我们的人生已经圆满,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 赢倾笑着点头,眉眼萦绕着欢喜之色。 * 女皇陛下爱民如子,对臣子更是厚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问了一遍去淮南的情况,得到圆满的回复之后,嘴角微翘:“看来连上苍都厚爱你们。” 西陵煜愧疚极了,浑然忘了这一路上跟沈聿做了多少没羞没臊的事,闻言低头道:“臣惭愧,让父王失望,好在多了个弟弟,也算意外之喜。” “多了个弟弟?”赢倾眉梢一挑,“你的意思是,淮南王府又添麟子?” 西陵煜抬头看了她一眼,恭敬道:“是。父王这个月应该会来帝都一趟,求见陛下。” “淮南王的折子已经递了上来。”云珩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奏章,递给赢倾,“的确是意外之喜。” 赢倾展开奏章看了一眼,淮南王在奏章里说了喜添一子之事,并请求进宫面圣,把孩子一事奏禀给陛下并记入宗谱。 赢倾沉默片刻,抬眸看向西陵煜和沈聿二人:“淮南王不会早就知道你们俩暗度陈仓了吧。” 此言一出,沈聿和西陵煜一默。 随即西陵煜表情微妙了些:“回禀陛下,臣跟沈聿暗度陈仓也没多久,父王应该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赢倾闻言想了想:“嗯,也对。” “父王是打算把臣送给主上,从此任由主上差使,淮南大概就不要我回去了。”西陵煜可怜地说着,“所以父王才决定再生一个子嗣,等他以后年老,弟弟就可以替他镇守边关,继续效忠陛下,护佑东渭疆土。” “护佑东渭疆土。”赢倾点头,一脸笑意盈然,“煜世子回了一趟淮南,这嘴巴倒是变得能说会道了起来,看来跟沈聿在一起没少受影响。” 西陵煜低头,腹诽,沈狐狸这样的黑心货色,谁跟他在一起都会受影响。 “陛下这就冤枉臣了。”沈聿恭敬开口,“臣只是让煜世子更早地看到了臣的忠心,要说受影响,也就是更加坚定了臣和煜世子对君上的忠诚度,所以他的话乃是发自内心,而并非是什么能说会道的表现。” “你这是在反驳朕?”赢倾语气幽幽。 沈聿表情一顿,眼角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鹿皮靴走了过来,低眉垂眼道:“臣不敢,臣是在表忠心。” 西陵煜简直身心舒畅。 云珩在赢倾身侧坐了下来,端起茶盏递给赢倾:“回来得比预期要早。” 沈聿抬头。 云珩声音淡淡,“原本本王以为至少你们要留在淮南养伤一个月,看来淮南王还是没狠得下心。” 西陵煜道:“父王生气倒是挺生气的,都命人动军棍了,是沈聿替臣扛了十几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赢倾点头,轻啜一口温水,“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就算如何生气,也没办法再塞回去重造不是?” 西陵煜无言以对。 赢倾目光落在沈聿和西陵煜身上,暗道淮南王心软应该也是有原因的,沈聿和西陵煜两人皆是出身贵胄之家,样貌气度样样顶尖,站在人群中都是夺目耀眼的存在,光芒四射。 云珩语气淡淡:“你们俩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回来时的路上商议过,西陵煜开口道:“回禀主上,沈聿已经与臣定下了契约,以后他就是西陵沈氏——” “咳!咳咳咳……”赢倾被刚喝进嘴里的水呛到,剧咳几声,咳得脸颊通红,“咳。” 云珩连忙拍她的脊背:“慢点。” 西陵煜沉默了下来,他好像把陛下给惊着了,主上不会迁怒他吧。 沈聿想叹气。 “你们俩可以滚了。”云珩冷眸一扫,“别杵在本王面前碍眼。” 沈聿和西陵煜行礼告退:“是。” 直到两人离开大正宫,赢倾脸上的表情还带着说不出的古怪,跟云珩相觑了一阵,赢倾噗嗤一笑:“西陵沈氏?你别说,听着还挺顺。” 云珩勾了勾唇角,拭去她眼角咳出来的晶莹:“很开心?” “没有。”赢倾轻咳,“就是觉得这两个,真是活宝。” 云珩没再过多讨论沈聿两人的事情,赢倾有孕在身,需要多出去走动,他挽着她的手,悠闲漫步于御花园小径。 “春有牡丹夏有荷,秋有傲菊冬有梅,御花园里四季都有其独特的颜色,就像帝王的三宫六院,环肥燕瘦,各具风情。”赢倾看着满园开得正好的菊花,似是心血来潮,笑道,“若下辈子朕还能做女皇的话,一定收集天下美男,放在后宫里娇养着,专供朕闲来无事时观赏。云珩,你觉得这个想法好不好?” 云珩薄唇一抿:“不好。” 赢倾挑眉:“怎么不好?” “我一人,足以抵春夏秋冬四景。”云珩道,“倾倾想要什么样的风情,我都可以做到,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独宠我一人足矣。” 181 医女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本来就是说笑的,此时听云珩如此一本正经地争宠,嘴角微翘:“云珩,你焉能知道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能遇到我?” “一定能。”云珩声音坚定,“上天入地,我都会找到你。” 赢倾偏头看他:“幸亏我现在是爱你的,不然被一个人这般纠缠,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会不会觉得生无可恋?” 云珩目光灼灼:“你不喜欢?” “喜欢。”赢倾温柔浅笑,抬手轻抚他俊颜,“不是说了吗?幸亏我是爱着你的,所以愿意被你纠缠生生世世。” 云珩眉目温软,眼底是无边柔情泛滥,两人在御花园闲逛半个时辰,云珩眉心微蹙,不适地握紧了掌心。 “怎么了?”赢倾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担忧地看着他。 “没什么。”云珩转头看了看天际,“天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 赢倾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看起来的确不太晴朗,天边有些暗沉,说不准傍晚就得下下来。 她点头:“也好。” 两人转身往大正宫走去,赢倾声音闲适:“自从有了身孕,我这两天又过回了神仙一样悠闲自在的日子,整日就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也不用操心,云珩,辛苦你了。” 云珩嘴角微翘:“倾倾说这些就见外了,就算之前没有身孕,为夫也挺辛苦的。” 赢倾失笑:“摄政王会说俏皮话了,让人听着可不得了。” 两人手挽着手漫步在宫廊上,身后燕书和雪松二人也是眉目传情,四目相对,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回到大正宫,云珩命人去宣太医过来给赢倾把脉,并开口:“之前那个叫长嫣的医女回长公主府了?” “她本来就是我娘府里的医女,进宫照顾我一段时间罢了,如今熠儿都这么大了,她自然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处。”赢倾说着,挑眉看向云珩,“你是对别的姑娘多么的不上心,直到现在才发现大正宫里少了个人?” 云珩默然片刻,对她的调侃不以为意:“你是九五之尊,身份尊贵,容不得丝毫闪失,身边就该留个医女随时照看着。” “稍后派人去长公主府跟我娘说一声,把清灵再借过来用一段时间。”赢倾浅笑,“如果你觉得她不错,索性直接直接跟我娘把人要了过来,以后就放在大正宫伺候着。” “什么叫我觉得她不错?”云珩无奈,“好好说话。” 赢倾但笑不语。 “先坐着休息一会儿。”云珩给她倒了杯水,让雪松去御膳房拿些吃的过来,“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赢倾摇头:“朕是天子之身,受上苍庇佑,孕育子嗣的过程比起别的女子也要顺利些,没什么特别难受的症状。” 云珩还是有些不放心,怀西陵熠时他就总是提心吊胆,总担心有个意外,好在最后母子平安,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第二个孩子。 眸色微深,他声音低软了些:“不管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不再生了,两个孩子足够。” 赢倾看出他心里的不安,一笑:“要是个男孩,以后也能帮衬着熠儿,兄弟二人齐心治理东渭,安社稷,镇天下,多个帮手便是如虎添翼。” 云珩嗯了一声:“倾倾说得对。” “若是个女孩儿,我们便赚了个儿女双全。”赢倾声音柔和,“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都是受欢迎的。” 云珩还是点头:“倾倾说得——” “天子之言,岂能有错?”赢倾失笑,“云珩,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对?” 云珩执着她的手,“其实我倒希望生个女儿,女儿更贴心一些,以后长大了,你们母女二人经常可以说说知心话。” 赢倾取笑他:“就怕知心话说多了,你这个父王又得拈酸吃醋。” 云珩任她取笑也不做辩解,就这么陪着她说笑,跟寻常夫妻一样,彼此相处时不约而同地卸去威严,放下天子和摄政王的架子,彼此调侃取乐,享受温馨幸福。 半个时辰之后长公主驾到,却不见她府里的医女凤长嫣跟着一起来:“怎么了?传长嫣干什么?” 云珩起身相迎,闻言说道:“让她进宫来,再照顾倾倾一段时间。” “她最近出了点事,我让她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长公主走到赢倾身边坐下来,关怀目光落在女儿脸上,透着几分深思,“怎么又请医女照顾?看你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疾的样子,不会又有喜了吧。” 赢倾笑道:“娘猜对了。” 长公主闻言,下意识地瞥向她的腹部:“瞒得这么紧?多久了?” 赢倾穿着宽松的袍服,方才出去时还添了件披风,这会儿坐在榻上被宽大的袍子遮掩得严实,完全看不出肚子有孕的迹象。 “四个月了。”赢倾道,“三个月内脉象不稳,担心出了意外,就谁也没说。” 长公主表示能理解,不过还是难免抱怨一句:“那也不该连我都瞒着。” “娘最近日子过得春风得意,我也就不好意思时常去打扰您了。”赢倾笑着,“那个侍卫统领没跟您一起进宫?” 长公主神色淡定:“当然一起来了,他虽然是名义上的侍卫统领,实则还是我的暗卫,贴身保护主子是他的职责,怎能随意懈怠?” 说着淡笑:“你们想见见他?” 赢倾摇头:“没兴趣。” 云珩自然更没兴趣。 长公主撇嘴:“知道你只对云珩感兴趣,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长公主很快问道:“太医诊过脉了?” “嗯。”赢倾点头,“不过太医只是例行诊脉,而且太医院都是男子,到底没有医女留在身边用着方便。” “这倒是实话。”长公主沉吟片刻,“长嫣以后就留在大正宫吧,不过她现在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 “长嫣虽是医女,实则出身官宦之家。”长公主道,“她的父亲乃是淮阳伯凤卓,也算是勋贵之家,虽无实权,但凤卓为人比较死板,不知变通。” 赢倾拧眉,对东渭这些光有头衔没什么实权的府邸根本记不清,没必要去记:“淮阳伯的女儿,怎么会做了医女?” “长嫣是家中庶女,生母早逝,自小寄养在嫡母膝下。以前宫中嫔妃多,太医院例行诊脉偶有不便,太上皇便下旨在官宦家中挑选自愿入宫做医女的姑娘,学成之后留在各宫服侍嫔妃。”长公主道,“学医不但得吃苦,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学有所成,所以这些医女都是自小入宫,大多都是三五岁开始,嫡女们娇贵,家中母亲自然是不舍。” 赢倾端着茶盏,了然道:“所以大多都是庶女入宫?” 长公主点头:“宫中对医女的管控要求极为严苛,不许她们轻易跟男子接触,更不允许跟皇子或者王爷们有所来往,就是为了防止攀龙附凤的事情发生,谁敢违反,直接处死。” 赢倾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自古以来入了宫的女子很多都存了一些心思,别说医女,就是最低微的宫女中都有不少人存着一飞冲天的意图,渴望得到一夜恩宠而飞上枝头,从此安享荣华。 “长嫣就是其中一个?” 长公主嗯了一声:“当年跟她一起学医的医女,有几个现在还在太后和太妃的宫里服侍,其他无着落的就各自回了家。年龄合适的,大多被家中父母安排嫁了人。” 赢倾沉眉:“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只因后宫没了嫔妃,这些医女们多年所学就此无用武之地,然而人生中最重要的年华都用在了学医上,其他方面才艺一无所知,就算嫁了人,除了医术之外别无他才,只怕也得不了丈夫欢心。” 赢倾觉得她这个女皇的到来实在让东渭很多事情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沉眉想了想,她抬眸说道:“我觉得可以开设一个女子草堂。” “女子草堂?”长公主拧眉,“让那些女子抛头露面?” “男尊女卑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制度,若我没做这个女皇,大抵也不会太过排斥这样的制度,但如今身在这个位置,便觉得可以为天下女子提升一下地位。”赢倾淡道,“女子草堂就是其中一个改变,这些医女学无所用,既浪费了十几年所学,对她们自身也不公平,索性把这些女子都安排进草堂里,专门给官家夫人和小姐们看诊。” 赢倾问道:“长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道:“她的嫡母要她给长姐做陪嫁。” “她不是娘府上的医女吗?没有娘的同意,她的嫡母做得了她的主?” 长公主道:“当初医女们遣散之后都成了自由身,长嫣因为年纪小了一岁,尚未到出宫的年纪,就被本宫要去了长公主府,就是你和云珩还没来东渭的那年,当时她才十三岁。” 那一年凤长嫣十三,而今已经十六,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按理说其实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赢倾沉默片刻。 她大概明白了,凤长嫣是医女,但因为之前所有医女全部被放出了宫,皆成了自由身,所以唯有家中父母拥有决定其婚配的权利,清灵如今也到了这一步,除非凤长嫣自己跟长公主说不想嫁人,想一辈子留在长公主府伺候,那么她就可以不嫁人。 但凤长嫣如今也才十六岁,一辈子太长,谁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相夫教子,儿女承欢膝下? 赢倾想了想:“长嫣自己是什么想法?” “不知道。”长公主摇头,“她没跟我说,也没开口求助,所以本宫想管也无从管起。” “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云珩忽然出声,“荣锦曜对这个长嫣应该有点想法。” 赢倾转眸:“荣锦曜?” 云珩嗯了一声,转头喊来燕书,吩咐道:“传荣锦曜进宫。” “是。” 赢倾诧异,荣锦曜对凤长嫣有想法? 事实上,荣锦曜对凤长嫣不仅是有想法,而是深藏着欢喜,打算娶回来当媳妇儿的,只是目前来说,遇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 182 据理力争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长嫣被她的母亲关在了家里?”长公主坐在椅子上,眉头微皱,“淮阳伯夫人好大的主母架子。” 荣锦曜垂眸道:“臣斗胆求个恩典,还望长公主殿下能把她要回来。” 长公主没答,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荣锦曜:“你喜欢长嫣丫头?” 荣锦曜点头:“是。” “为什么喜欢她?” “因为臣是庶子,她是庶女,且我们都是医者,所以臣跟她较为般配。”荣锦曜恭谨道,“天造地设的一对。” 长公主转头:“云珩,你这个手下满嘴胡言,本宫以为可以拉出去杖毙了。” “长公主殿下恕罪。”荣锦曜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躬身告饶,“臣自打之前在大正宫看见长嫣,就觉得这姑娘不错,温婉沉静,知书达理,是个知进退的姑娘,但当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后来经常出入大正宫,三番两次看到她,越看就觉得她长得真好,秀气又水灵,难得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有这么好的医术,所以就生出了了解她的想法。” 感情这个东西就是越了解越深,动了心之后发现她真是哪哪都好,除了容貌姣好,性子低调本分之外,还有些胆小,甚至有点自卑,之后荣锦曜就想开解她。 陛下生完太子之后,凤长嫣的时间宽裕了些,荣锦曜偶尔得空就会去跟她交流一下医术,遇到她不懂的地方开口指点一二,一来二去就水到渠成了。 凤长嫣这个姑娘比较真实,不是年少的单纯,而是因为长期待在宫里学医,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所以只学会了宫里谨言慎行的规矩,而不懂外面人心险恶,也没有学过什么长袖善舞的行事方式。 因此荣锦曜想要了解她,其实根本不必费太大心思。 心动之余,他觉得这样的姑娘相处起来会特别轻松,不必费心去猜测她的心思,不必琢磨她的脾气,荣锦曜是庶子,无需跟嫡子一样应付家中人情往来,所以他的妻子只需简简单单就好,不需要多深的城府心计。 赢倾坐在榻前,嗓音悠悠:“需要朕给你们赐婚?” 云珩表情一顿,倾倾当红娘还真当出瘾来了。 “若可以的话,臣谢陛下恩典。”荣锦曜连犹豫都没有,瞬间撩衣跪了下来,“臣原本就存着这个想法,但因身份低微不敢妄想,谢陛下体恤。” 赢倾嘴角轻抽,她怎么觉得荣锦曜就等着她这么一问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这会儿不敢心存妄想,稍后背着她定然也会去求云珩,毕竟这是他的主上,赐婚的请求应该更容易开口。 赢倾暗道一猾,声音淡淡:“正打算开办一个女子草堂,就由长嫣做这个草堂的掌柜,你意下如何?” 荣锦曜闻言,着实一愣:“女子草堂?” 赢倾点头:“嗯。” “这倒是个好主意,绝好的主意。”荣锦曜当真是又敬又服,看着赢倾眼神带着明显的崇拜,“陛下圣明!臣不知道该如何歌颂陛下——” “不用特别感谢朕。”赢倾淡定打断他的阿谀奉承,“朕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长嫣,而是为了那些十年苦学的医女,更是为了在看病时避免尴尬的东渭女子。” 荣锦曜真诚地躬身一礼,拱手道:“不管是为了谁,陛下的决策都极为圣明,臣敬敬佩之至。” 长公主表情微妙,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云珩,却见这位摄政王安静坐在赢倾身侧,对荣锦曜一个劲的恭维未见丝毫不悦,反而带有一种“会说话就多说点”的意味,她嘴角一抽,不期然想到一句话,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沈聿如此,西陵煜虽看起来正直,有时拍起马屁来也丝毫不含糊,没料到温文的荣锦曜居然也擅长这一套。 “既然你也是大夫,那么回去之后拟个折子呈上来,对草堂事宜做个详细的规划,具体该如何实施,详细写好递上来给朕过目。”赢倾吩咐,“草堂事宜什么时候规划好了,朕什么时候给你们赐婚。” 荣锦曜默然。 钱是主上的钱,人是主上的人,而且草堂以后是凤长嫣掌柜的草堂,他这个准夫君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荣锦曜欣然领旨:“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顿了顿,“陛下可要传长嫣进宫来?” 赢倾看了他一眼,吩咐雪茶:“去淮阳伯府传朕的口谕,宣凤长嫣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是。” 雪茶效率自然是高,速度也快。 女皇口谕很快传到淮阳伯府,凤长嫣顶着母亲倪娓和大姐凤长宛混合了僵硬和不得不恭敬的目光,沉稳地踏出凤家大门。 凤长嫣上了马车,跟雪茶一起往宫里而去。 凤长嫣坐着马车直到宫门外,下车之后随着雪茶一起步行前往大正宫,荣锦曜跟云珩去了御书房,宫里只有女皇陛下和长公主在。 行礼问安之后,凤长嫣听到长公主殿下说道:“陛下有了身孕,长嫣,以后你还是住在大正宫,贴身伺候着陛下,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凤长嫣跪在地上,恭敬应下:“是。” “另外,陛下打算在宫外开一间女子草堂,这两天你有空的话可以跟荣公子好好商议一下,这草堂开在哪个地段,规模多大,如何命名,以及以后该怎样实施管理。”长公主淡笑,“这是陛下给你们的任务。” 凤长嫣微怔,女子草堂? “谢陛下。”她开口,“奴婢一定不辜负陛下期望。” 赢倾轻笑:“朕相信你能做好。” “给陛下把个脉吧。”长公主开口,“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大正宫,不用回去了。” 凤长嫣应下:“是。” 御书房里,荣锦曜也正在给云珩把脉,温文的脸上浮现的凝重神色无端让空气都凝滞了下来。 “主上是否一到阴雨天就会感觉不适?”荣锦曜单膝跪地,抬眸,“骨头里泛着酸疼,或者刺痛?” 云珩斜倚着窗前矮榻,手腕搁在几案上,点头:“疼起来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云珩神色淡漠:“许久之前就隐隐有了些感觉,本王没怎么在意,近段时间症状明显加剧,痛感比较明显。” 荣锦曜蹙眉,许久之前? 他可以肯定这许久之前一定已经很久了,以云珩的性情,不到情况严重只怕都不会当回事。 荣锦曜收回手,表情有些不太好看,虽心里明白却还是问了一句:“主上之前为什么不说?” 云珩看他一眼,抬手端起案上茶盏,敛眸轻啜一口。 如果真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倾倾该怎么办? 熠儿又该怎么办? “陛下稍有不适,主上就紧张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可主上对自己的身体却委实太大意。”荣锦曜语气淡淡,“主上就不担心自己有个什么闪失,陛下以后该怎么办?太子殿下该怎么办?” 云珩瞥他一眼:“就是因为担心,所以才让你出现在这里。” “主上应该早些想到这些问题。”荣锦曜皱眉,气势竟半分不减,“如果臣告诉主上现在情况很严重,主上该怎么办?” 云珩沉默片刻:“有多严重?” 荣锦曜不说话。 云珩表情微冷:“你在跟本王闹脾气?” 荣锦曜嘴角一抽,没好气道:“主上这话说的,臣又不是陛下,哪敢跟主上闹脾气?” “本王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云珩声音平静,“直说无妨。” “主上这情况是年少时太过疲劳、体力透支以及寒邪入体未及时发现治疗落下的病根。”荣锦曜语气有些凝重,“虽不致命,以后也不会舒服了就是。” 云珩听到“不致命”三个字,眉眼就已经舒展了开来:“死不了就行。” 荣锦曜嘴角又是一抽:“此事须得让陛下知道。” 云珩神色冷了下来:“你敢多嘴,本王剥了你的皮。” “主上就算剥了臣的皮,臣也得说。”荣锦曜据理力争,“主上的症状虽不致命,以后也要长期服药调理,否则早晚落个残疾,难道主上希望陛下照顾您一辈子?” 183 能撑船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而且最好能施针调理。”荣锦曜再补充一句,“不管是施针还是服药,都无法避免身上会有药味,就算主上每次服药或者施针都避开陛下,时日一长,身上的药味也无法瞒过。” 云珩没说话,放松了身体斜倚在窗前矮榻上,单手支额,似是在沉吟。 “主上不用想太多。”荣锦曜站起身,口吻是属于大夫的公事公办,“此事没别的选择,要么告知陛下,主上以后每日服药兼施针调理,臣不敢说让主上长命百岁,但安然活到老还是没问题的;要么就是主上继续瞒着陛下,臣可以偷偷摸摸进宫给主上调理,以后陛下追究起来,请主上不要把臣拖下水。” 顿了顿,“当然,若主上想要继续隐瞒下去,没打算施针服药,臣肯定也不敢违抗主上的意思,但臣只能告诉主上,这天下不如主上的人很多,但想要进宫服侍陛下的男子一定不少——” “荣锦曜。”云珩平静地看他一眼,目光幽冷,“你胆子肥了?” 荣锦曜跪下来:“臣胆子不肥,只是大夫的职责不敢忘。” 云珩神色冷峻,不发一语。 “臣知罪。”荣锦曜垂眸,显然清楚云珩的逆鳞是什么,“臣不该拿陛下说事。” 云珩眼下根本没功夫理会他的无礼,声音幽冷:“下次再犯,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荣锦曜低眉:“是。” “先退下吧。”云珩闭上眼,“让本王好好想想。” “是。”荣锦曜恭敬应下,随即提醒,“主上别想太久,这两天天气可能不太好,绵绵麻麻的刺疼臣虽没受过,也知道磨起人来很难受。” 云珩眉心微皱:“出去。” “是。”荣锦曜语气温顺,“臣告退。” 起身离开,房门被打开又合上,很快御书房里只剩下容毓一人,他阖眼靠在榻上,眉心微锁,想着该怎么告诉倾倾这件事。 不过他并没有想太久,因为很快到了用膳时间,云珩牵挂着赢倾眼下怀了孕的身体,在御书房待了没多久就起身离开。 待云珩到了大正宫,长公主已经离开,凤长嫣上前,恭敬地行礼之后,主动禀报道:“陛下龙体无恙,母子均安,请摄政王放心。” 云珩嗯了一声,抬手轻挥:“全都退下。” 凤长嫣福身,雪松、雪茶行礼之后,很快领着宫人们鱼贯而出。 “倾倾。”云珩揽着赢倾的腰走向内殿,“饿吗?要不要让她们传膳?” “你都把她们赶出去了,再叫回来?”赢倾失笑,抬手轻抚他眉心,“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云珩看着她:“怎么会这么问?” “我了解你就跟你了解我一样,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我都能看得出来。”赢倾声音淡淡,“你在旁人面前高深莫测,难不成在我面前也以为自己深不可测?” 云珩没说话。 “你要是想瞒我,也没什么。”赢倾坐在榻上,挑着眼看他,“只要考虑好自己能不能承担起瞒我的后果就成。” 云珩抿唇:“倾倾也威胁我。” “怎么?还有其他人敢威胁你?”赢倾皱眉沉吟,“荣锦曜?” 云珩沉默不语。 “他胆子肥了。”赢倾平静地开口,“要不要把他跟长嫣的婚事拆散掉作为惩罚?” 云珩依旧默默。 “不过我虽没听到他是怎么威胁你的,却也能想象得到。”赢倾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想来他也是被你气到了,否则作为属下,他绝没有威胁主上的胆子。” 云珩突然间变成了哑巴似的,就这么安静地听着赢倾一句句说,完全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赢倾斜倚着榻上看他:“心虚了?” 云珩抿唇,摇头。 “行了。”赢倾叹了口气,眉心微蹙,“到底什么症状?” 云珩道:“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好说话。” 云珩语气平静:“这两天隐隐感觉有些不适,尤其阴雨天比较明显。” 赢倾眉心锁紧:“具体什么样的症状?” “说不上来。”云珩摇头,“经脉四肢有酸疼和刺痛之感。不太明显,只是偶尔发作,大多出现在阴雨天。” “很久了?”赢倾蹙眉,“之前为什么不召太医看看?” 云珩温声安抚:“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听你极力想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题应该也不小。”赢倾打断了他的话,“荣锦曜怎么说?” 云珩默了片刻:“需要服药调理,偶尔可能也需要施针。” 赢倾思及他今日在御花园的反应,说道:“如果不是症状严重,你是不是从未打算与我说?” 云珩垂眸:“不想让你担心。”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说了?”赢倾挑眉,“你可以一直瞒下去的。” 云珩不说话了,不知是心虚还是服软。 “疼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你永远不放在心上,可身体出现疼痛总归是有原因的,不可能好端端的就疼。”赢倾皱眉,“能让你这样的人说一声疼,这情况我又怎么能不担心?” 云珩拉着她的手,在她掌心摩挲:“是我不好。” “服药和施针能彻底治好吗?” 云珩沉默片刻,摇头:“这是多年遗留下来的病根,想要彻底治愈应该不太可能,但——” “不必但是,我要见荣锦曜。” “倾倾。”云珩软声开口,“你先保证不生气,我才让他过来。” 赢倾皱眉:“我生不生气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打他。” “我怕你当着他的面打我,会让我没面子。”云珩低声开口,“摄政王也是要威严的。” 赢倾嗤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云珩点头:“信。” 赢倾被他几句话说的,哪还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不管以前怎么样,疼得厉不厉害,都不该拖着。”赢倾眉心皱起,“伤病越拖越厉害,你要是早早就让荣锦曜诊治,说不定早好了。” 云珩沉默,一副知错认错的态度。 赢倾握着他的手,抬手捏上他结实的手臂:“这里疼吗?” 云珩想说还好,可对上赢倾充满威胁的眼神,点头:“有点疼。” “哪里疼得最厉害?” 云珩伸手指着右边肩膀靠后的位置:“这里。” 赢倾让他转过身去,抬手捏住他说的那个位置,使力按摩了一阵:“这样按几下,会不会舒服一些?” 云珩嗯了一声:“有点效果。” “因为我没练武,手劲不大,不然效果应该会好一点。”赢倾沉吟,“这样吧,以后让燕书每天给你按按,配合荣锦曜施针,再服他开的药,我就不信治不了这顽疾。” 云珩听她语气,小声道:“听起来就像不信治不了我一样。” “嗯?”赢倾抬眸,“你还有理了?” 云珩摇头:“倾倾息怒,其实疼的感觉并不是特别难以忍受,我是怕万一症状加重出现别的情况,到时候陪不了你到老,不然这点疼痛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赢倾道:“继续说。” 云珩转过身,伸手把她圈在怀里:“有孕的人不能生气,得保持愉快的心情,这样对我们的女儿才好。” 赢倾嗯了一声:“还有吗?” 云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倾倾肚里能撑船。” “撑不了船。” 云珩低声笑着:“那我给倾倾跪一个?” 赢倾瞬间不说话了,静了一瞬,声音淡淡:“你就以为我不忍心治你。” “倾倾息怒,是我不好。”云珩道,“以前常年带兵,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总以为自己年轻,体力强悍,所以才没放在心上。战场上受伤是家常便饭,打仗时若遇寒冬腊月难免就要着些凉,将士们都在冰天雪地里训练,我这个王爷难不成还躲在大帐里睡觉?” 赢倾没说话。 带兵打仗的将军不会躲在大帐里睡觉,但她知道云珩当年那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虽说苛责也是因为心疼,可此时也实在不忍心再多责备于他。 赢倾心里已经计划着好几种调养的方案,语气淡淡:“以后你多休息,安心做个被宠的小娇夫,政务上还是我这个女皇陛下多操劳些吧。” 云珩低眸看她:“倾倾这是要收回我的大权?” “没错。”赢倾点头,“让你做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一步步削弱你的势力,等你成为一个只能靠着美貌被娇宠的美人,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搜罗天下美男,再也不怕任何人反对。” “陛下可真是狠心。”云珩似假似真地控诉,“果然帝王薄情,这话一点也不假。” 赢倾抚着他的脸:“谁让你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若能长命百岁,我即便有多少主意也打不成,不是吗?” 云珩沉默片刻,突发奇想:“世间若是有种异术能让时间定格,或者让我们永远长生不老就好了。” 赢倾诡异地静默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古怪。 “云珩。”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云珩捉着她的手,顺势亲了亲:“倾倾不生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赢倾声音放柔了些,“不过仅此一次,以后身体若再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我说,讳疾忌医要不得。” “臣参见女皇陛下,参见主上。”荣锦曜进殿行礼,恭敬地请安,“陛下圣安,主上安。” “平身。”赢倾端坐在椅子,表情沉静,仪态端庄充满着女帝威压,“摄政王的身体状况如何?需不需要召集太医诊脉看看?” 荣锦曜站起身,目光微抬,看见云珩坐在一旁喝茶,神色从容,一副淡定模样。 荣锦曜垂眸道:“若陛下相信臣,便无需召集太医诊脉,他们的医术未必比臣精湛多少,况且人多嘴杂,怕是会引起朝堂上大臣们臆测纷纷。” 184 什么药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淡道:“既然如此,你先拟个调养的计划给朕,朕安排之后就可以开始了。” 荣锦曜点头:“是。” 赢倾道:“大概多久能治愈?” “这个病根顽固,想要彻底治愈不太可能。”荣锦曜实话实话,“只能尽可能地减轻症状。” 顿了顿,“主上虽然身体强健,不畏寒冷暑热,但以后还是得注意保暖,阴雨天尤甚,万不可再漠视身体状况,还望陛下能监督着一些。” 赢倾点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云珩喝着茶,沉默不发一语。 “臣这就回去开个调养的方子,制定好计划,晚上呈来给陛下过目。” 赢倾嗯了一声:“去吧。” “臣告退。” 荣锦曜恭敬地告退离开。 赢倾依着软榻,沉眉思索片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云珩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温软,却并未出声打扰。 没过多久,赢倾开口喊来雪松。 “陛下?” “气候逐渐冷了,你让司衣坊的女官过来,给朕和摄政王量身裁制几件新衣裳。”赢倾吩咐,“多做几件披风大氅,厚实些的,冬天保暖要用。” 雪松点头:“是。” “这殿内可以添两个火盆了。”赢倾拢了拢身上的袍服,“整日在殿内待着,怪冷的。” “是属下考虑不周。”雪松福身告罪,“外面起风了,看样子今晚应该会下雨,本来就是深秋季节,这天一阴下来便会冷得刺骨,属下这就去把炭火备上。” 赢倾嗯了一声,“晚上朕想吃点驱寒的。” 雪松点头:“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另外,床上再加床被子。” “是。” 云珩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赢倾有条不紊地一一安排,恍惚间不由生出一种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的错觉。 待雪松下去安排,赢倾才转头看向云珩:“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云珩认真想了片刻:“应该没有了,倾倾安排得很细致。” “今日开始,你老老实实待在大正宫,哪都不许去。”赢倾道,“明日一早我自己去上朝,下朝之后让人把折子都送过来,以后就在大正宫处理政务。” 云珩沉默片刻:“我这是被软禁了?” “你可以当成自己被软禁。”赢倾起身,漫不经心地朝内殿方向努了努下巴,“过去趴着。” 云珩挑眉:“倾倾?” “抗旨?” “不敢。”云珩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内殿,在床上趴了下去。 赢倾跟着走过去,在床沿坐下,给他从颈椎开始按摩,一点一点极为细致,力道上虽不如练武之人,但到底也不是真的那么弱不禁风,按得云珩很舒服。 “这样的力道应该可以吧。” 云珩虽然位高权重,可多年来也从未享受过这般特殊的服侍,道:“倾倾就算只是给我挠痒痒,我也会觉得是种莫大的享受。” 赢倾想怼他两句,可一想到这个人云淡风轻的表面之上,说不定时时都在忍受着旁人不知道的疼痛,心里就刺刺的心疼,连斥责都有些不忍心。 雪松照着赢倾的安排把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下去,就张罗着做好了一桌子热腾腾的膳食,两人在大正宫用完晚膳,荣锦曜拿着他精心计划好的调养方案求见圣驾。 方案被赢倾过目的同时,荣锦曜还禀报了另外一个消息:“淮南王到了,此时正在沈首辅家,臣判断明日一早进宫时,沈首辅和淮南王应该都会挂彩。” “在沈家?”赢倾挑眉。 荣锦曜恭敬地回道:“淮南王原本是想进宫的,半路遇到沈首辅,就一起去了沈家。“ 街边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个股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躲避,最后是沈首辅笑脸迎人,化解了杀气:“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一定是累了,不如去敝府喝个茶歇息一下,梳洗整装之后再进宫面圣?” 站在一旁做围观的荣锦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淮南王被迎去了沈家,沉默如影子一般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当然是同样得到了消息的沈家嫡子沈聿,和淮南王之子西陵煜。 至于沈家府邸里此时的战火如何,荣锦曜不得而知。 赢倾听完简单的叙述,瞥了他一眼:“朕怎么觉得你好像迫不及待想去看好戏一样。” 荣锦曜摇头:“没。臣担心当街发生血案倒是真的,不过幸好没有,只是沈家会不会发生命案,臣就不得而知了。” “淮南王这一趟进京,看来有不少双眼睛盯着他。”赢倾淡道,“刚进皇城就被人巧遇,今晚沈家应该会很热闹。” 荣锦曜衣想了想,“如果淮南王打算明日一早再进宫面圣,臣判断他跟沈首辅二人应该都会挂彩。” “他们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赢倾短暂地想象了一下淮南王跟沈首辅见面之后会出现的场面,随即摇头,“朕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也不太好插手他们的家务事。” 荣锦曜先是一愣,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真是家务事。 既然是亲家,那应该不会发生血案才对,毕竟沈聿和西陵煜都完好无损地从淮南回来了,淮南王的怒火应该已经消了大半。 荣锦曜也放了心,恭敬地开口:“陛下觉得臣制定的计划可还行?若没有什么问题,臣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主上施针,施针之后泡半个时辰药浴,药材比较珍贵——” “药材比较珍贵?”赢倾挑眉,“有多贵?” 荣锦曜声音微顿,随即淡定道:“不管多贵,主上也用得起。” 赢倾嗯了一声。 “臣的意思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药浴所需要的药材比较珍贵稀少,臣得花时间去找药。”荣锦曜道,“眼下臣手里仅有的药材只够泡上三次,每三天一次,九天之后就将无药材可用,臣需要出趟远门。” 赢倾嗯了一声:“需要出去多久?” “来回七八天。”荣锦曜低眉,“臣今晚给主上施针用药,药浴之后,臣会把方子的使用方法告诉长嫣,之后臣会出门这几天,内服的汤药和药浴由长嫣负责。” 赢倾沉默片刻,点头,正要答应下来,却听云珩道:“耽误几天也无妨。” 荣锦曜闻言,不疾不徐地道:“主上放心,药浴只是让长嫣事先煮好药材,连同宫人打来的热水一起倒在浴桶里,不必长嫣贴身伺候,所以主上也不用顾忌男女之防的问题。”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行了,就这么安排吧。”赢倾点头,“现在是不是需要让人准备个浴桶?” “是。” 赢倾很快吩咐雪松去准备,然后荣锦曜便开口请云珩去内殿床上躺着。 大正宫里灯火通明,各自忙碌,宫人搬来浴桶放在屏风后面,荣锦曜把配好的药材放进浴桶中,由雪松和雪茶负责带宫人打来一桶桶热水,荣锦曜则坐在床头凳子上跟云珩施针,凤长嫣安静地在一旁打下手。 赢倾帮不上忙,就坐在一旁看着,时刻关注着云珩的表情反应。 * “你先退下。”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违背的命令,“药稍后再喝。” “是。” 凤长嫣行礼退下,却并没有离开太远,只是从殿内退到了殿门处,视线依然落在容面前的那碗汤药上。 云珩真是靠着椅背,正要把汤药端起来,却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参见陛下!” “女皇陛下万岁!” 云珩抬眸,一袭明黄龙袍的女子从殿外走进,携裹着一身明媚的光晕,容颜倾城,眉眼沉静,气度不怒而威。 云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表情早已不复方才冷漠疏离,像是有着某种特别的魔力,自动转化成温柔模式。 “陛下这么早就回来了?” 赢倾褪下身上厚实的披风外袍,交给雪松拿去挂起来,走到案前,低眸看了他一眼:“药怎么还没喝?” “正要喝,你就回来了。”云珩说着端起药碗,从容地开始服药,一口一口,直接把一碗药喝了个底朝天,接过赢倾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把嘴里的苦味冲散了些,才开口道:“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早?淮南王没有进宫面圣?” 赢倾托着腮看他:“进宫了,孩子的事情朕已经让宗正院去办了,其他没什么别的事情。” 云珩嗯了一声,“沈聿上朝没?” “没,告了假。”赢倾声音温淡,“这两天刑部和户部都没什么大事发生,他告假休息两天也无可厚非,只要他的下属官员有事能找到他就行。” 185 要不得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今天感觉怎么样?” “除了有些热,没什么其他感觉。”云珩转过身去,示意赢倾摸摸他后颈,“应该是出汗了。” 赢倾伸手摸了一下,确实出了一层薄汗。 云珩揽着赢倾在榻前坐下,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声音温柔绵软:“不过我知道倾倾是为了我好,热一点也没什么。” 虽然这话听着挺乖巧的,赢倾却不买账:“不是说练武之人不畏寒冷酷暑吗?这殿内只加了两盆炭火,应该还没热到吃不消的程度。” 云珩语塞片刻,挑唇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倾倾对我的关怀如夏日暖阳,让人从头暖到脚。” “春日暖阳比较好。”赢倾一本正经地纠正,“夏季太阳太毒辣,能把人烤糊了。” 云珩嗯了一声:“倾倾说得对。” “不过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出汗?”赢倾蹙眉,“身体虚?” 云珩微默:“再过两天我是不是就该让人准备棺——” “闭嘴。”赢倾瞪着他,表情不善,“胡说八道些什么?才独自在殿内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胡思乱想、无病呻吟?” “不是。”云珩连忙摇头,“我说笑的。” “说笑也不许。” “是。”云珩亲了亲她的脸,终于老实交代,“你去上朝的时候,我自己运功驱寒了一会儿,身边放着盆火炉,运功之后就出了点汗,打算等你回来一起沐浴的。” 顿了顿,“昨晚的药浴泡完之后,昨夜一整夜就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热的气流,应该是药效发挥了作用。” 赢倾沉吟:“荣锦曜给你用的肯定是好药,效果明显也是正常。” 虽然荣锦曜说不能彻底根除,但不管什么病都在于大夫的调理方法和所用药材的功效,对待自家主上,荣锦曜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寻来最好的药材,就算不能完全根治,也能尽可能地调养到跟正常人一样。 赢倾听他无碍,心情才舒展,终于有心情拿他取笑:“荣锦曜说药浴所用的药材很贵,作为东渭和大乾两国摄政王,坐拥九华阁财富的主人,荣锦曜给你用的药材居然都说贵,足见那是真的贵,你不妨想想,你药浴一次得花费多少银两?” “那怎么办?”云珩低眉瞅着她,“药浴以后就不泡了,把银子省下来?” 赢倾抬手拧住他的耳朵。 云珩低笑:“倾倾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嗯?”赢倾挑眉。 “不对。”云珩想了想,不知怎么就勾起了一段比较遥远的记忆,“我记得以前偶然间翻过一本书,什么名字忘了,那个国家好像是真正的女尊国度,以女子为尊,男子皆是附庸,地位卑下,丈夫管妻子叫妻主,男子必须尽心侍奉妻主才能得到一点宠爱,对,我方才是想说,倾倾越来越像个妻主了。” 赢倾表情微妙,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女尊国度?” 云珩点头:“应该是。不过我怀疑是哪个无聊之人编造的荒诞故事,历史上肯定并不存在。”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赢倾开始理性地跟他分析,“你看男子力气天生大过女子,身体强健,吃苦耐劳的程度远强于女子,上战场只能用男人,就算偶有女子挂帅也是少数,东渭至今也就出了个荣锦绣。就算身份最寻常的平民百姓,也需要男子负责主要的体力活,若是让身体娇弱的女子当家做主,天下得乱了套吧?” 云珩沉默片刻:“那本书上好像是说女子比较彪悍,男子会娇弱一些。” 赢倾静默,眼神越发古怪。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云珩,颀长的身躯,修削劲瘦,虽不是壮硕的那种,但绝对隐藏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强悍力量。 而且一点毫不夸张地说,若云珩舍得动手,她这个东渭女皇压根不够云珩一个手指头捏死的。 赢倾低头打量着自己:“难道比我还娇弱?” 云珩再加一记重料:“男子可以生孩子。” 赢倾愕然:“……” 空气仿佛变得无比诡异,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云珩的腹部,实在无法想象男人挺着个孕肚的画面。 “这谁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赢倾默默,“若男人真能生孩子,沈聿和西陵煜倒是不用为子嗣的问题发愁了。” “不会。”云珩平静地纠正,“若真生在那个女子为尊的国度,西陵煜和沈聿这样的早就被沉塘了。” 赢倾顿默,随即噗嗤一笑。 “既然是虚构的故事,何妨当作神话本子来看,闲来无事翻上两页,也许可以让心情变得很愉快。”赢倾抬眸,“那本书在哪儿?现在还有吗?” 云珩想了想:“我忘了当初是在哪儿看到的,让我想想,说不定能想到。” “若能寻来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赢倾说道,“不过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看到那种书?应该不是自己去找的,那是谁给你的?” 云珩看了他一眼。 赢倾眸心微细,若有所思:“这样的书应该不是民间随手可得的平常之物,所以旁人给你的可能性极小。” “好像是在大乾皇宫的藏书阁里。”云珩回想,“很久了,久到有些记不太清楚了,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我可能也没几岁,看完之后只觉得荒谬,随手就放了回去。如果运气好的话,那本书也许还在大乾藏书阁里。” 赢倾嗯了一声:“以后有机会回去看看。” 云珩沉吟:“可以让人送过来。” 赢倾讶异:“让谁送?” “莫岭。” 赢倾愕然,皱眉看他:“就为了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的破话本子,你让大乾皇帝放下朝务和满朝文武,以及后宫如花似玉的众位嫔妃,大老远赶来东渭?”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我,你这个强悍无情的摄政王,再怎么装无辜也不可能变成软萌小白兔。”赢倾没好气,“怎么想的?” 云珩转头看向几案,提壶倒了两杯茶水,端一杯递给赢倾:“今日早朝除了淮南王觐见,没有别的事情?” 赢倾从他身上下来,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要紧的大事暂时没有,不过有御史弹劾了淮南王和沈首辅。” 云珩沉默着。 “淮南王进了皇城,不管是自己来的还是奉旨入京,进入皇城第一件事是该整装进宫面圣,若是自己来的,就该立刻进宫请罪,一五一十说清楚自己进京的原因;若是奉旨而来,则更应该立即进宫拜见君上,而不是怠慢圣旨,去做别的事情,甚至跟朝中大臣私相授受。”赢倾一笑,“这是御史们弹劾淮南王的原话,听着也是极有道理。” 云珩点头,御史的存在就是为了监察百官,敢于在朝堂上纠察百官行为不周之处,职责所在,不管发表的观点对与不对,言辞是否激烈,都有言论的自由。 “区区这点小事,朕若处理不了,还做什么女皇?”赢倾喝了口茶,语气闲适,“朕告诉那些御史,淮南王进入皇城之后,是朕让沈首辅去接待的他,因为朕政务在身,暂时没空见淮南王。” 赢倾跟云珩就着大小事闲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沈首辅亲自把今日份的折子送了过来,他身边跟着御书房掌印太监,一摞奏折由掌印太监抱着。 抵达大正宫,全部折子交给了燕书,燕书负责送到殿内,并恭敬通报:“陛下,沈首辅求见。” 赢倾转眸:“让首辅大人进来。” 沈首辅进殿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眉心微皱,原本还奇怪今日摄政王怎么没去早朝,这会儿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行礼之后直接开门见山,“摄政王可是身子违和?” “没什么。”云珩也并不隐瞒,“一些老毛病,调理一下就行。” “沈大人有事?” 沈首辅回神,躬身回道:“臣是想跟陛下和摄政王解释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虽然赢倾在朝上维护了一下,替他和淮南王圆了过去,但他未得旨意擅自拦了淮南王的车驾,并把人半路引去了沈家,这件事做得不管怎么说都不对,简直目无君上,若较真起来,御史弹劾的私相授受完全可以扣在他们身上。 “没关系。”赢倾声音淡淡,“下不为例就行。” 沈首辅道:“是,陛下圣明。” “淮南王留在帝都这两天,就由首辅大人负责招待吧。”赢倾道,“朕近日来身子不便,摄政王也不太爽利,没精力操心外面的事情,就请首辅大人能者多劳了。” 沈首辅欣然领旨:“陛下放心,臣一定让淮南王宾至如归。” 186 喜事成双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煜视线落在云珩肩上披着的皮毛披风上,深思片刻,主动开口:“主上身子出现了什么症状?” 云珩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家主上身体没什么问题,是朕不想让他太过操劳,寻了个理由把他软禁在大正宫里,好好休息两天。”赢倾挑眉浅笑,“有什么问题吗?” 西陵煜静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赢倾说的是真的,西陵煜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他压根不信这个说辞。 “主上畏冷吗?”沈聿自然也没忽略今日云珩穿的有点多,“怎么穿这么多衣服?” “初冬季节,气候寒凉,你们也该多穿些。”赢倾看着眼前两个人,个个穿着单薄的春秋季节的袍服,蹙眉,“你们俩的衣服够穿吗?不够的话,朕派人给你们量身定做几件厚实的御寒衣物,身上穿的太单薄了,当心风寒。” 沈聿和西陵煜闻言,表情都微妙起来。 沈聿隐约明白了什么,连忙回道:“谢陛下好意,臣衣橱里有很多没上身的冬衣,不用再做新的,做太多也穿不完。” 西陵煜道:“臣也是,多谢陛下好意。” 沈聿和西陵煜谢绝了赢倾好意,很快退出了大正宫,只是临离开之际,听到云珩开口:“明日开始不许再告假,你们俩今年的假期已经用完了。” 两人闻言一默,低眉垂眼地应是。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了几天,腊月初七,凤大人四十五岁大寿到了,要在府中举办寿宴,凤长嫣作为女儿,理该回去给父亲拜寿,已经通过殷大人辗转把话递到了宫里,凤长嫣不回去都不行。 恰好昨晚行过针,也做了药浴,下一次的药浴在三日之后,凤长嫣请个一天假也不妨碍,只要傍晚之前赶回来煎药就成。 把早上的汤药呈上,云珩也没为难她,把药端起来喝完,并喊了雪茶和燕书进来,“今天淮阳伯府办寿宴,你们俩去挑一件像样的贺礼,跟长嫣一起带去淮阳伯府。” 燕书应下:“是。” 凤长嫣恭敬叩谢王恩,带着燕书挑来一株大珊瑚树出了宫。 赢倾下朝回来,转头看了好几眼,确定大正宫少了三张熟面孔,奇怪地看向云珩:“他们人呢?” 云珩抬手给她脱下披风,转手递给雪松:“淮阳伯今天大寿,倪氏托人带话进了宫,我让长嫣回去了。” 赢倾走到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伸手接过宫女呈上的香茗,浅啜一口:“雪茶和燕书也跟着去了?” “嗯。”云珩点头,“我让燕书挑了一件贺礼带过去,倾倾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女皇陛下看他一眼:“没什么吩咐。你的药按时喝了?” “喝了。”云珩乖巧点头,“不然你以为长嫣这么容易就离开?我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你派来监视我的奸细。” 赢倾失笑:“你就当她是奸细吧。” 云珩也跟着笑,正要伸手把赢倾圈入怀里,却见雪松进门禀报:“陛下,荣锦曜求见。” 赢倾转头讶异:“他回来得这么巧?” 凤长嫣刚离开大正宫不久,荣锦曜就回来了? 不过赢倾算了算日子,荣锦曜说的是出门八九天,这个时候回来,嗯,也确实是巧合。 云珩转身走到赢倾隔壁坐下,吩咐:“让他进来。” 荣锦曜踏进大正宫,拜见女皇陛下和摄政王。 外面寒风凛冽,这两天连云珩这个公认的强悍男子都在赢倾强制性的要求下,整日裹着御寒衣物,不许吹一点冷风,可刚从外面回来的荣锦曜,身上却只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袍,在凛冬季节显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飘逸出尘,俊雅若仙。 “平身。”赢倾打量了他一阵,暗道外面的刺骨天气大概是假的,眼前这荣家公子一身清凉的穿着打扮,多有风度,“今日长嫣的父亲大寿,你得到了消息?” “事先并没有。”荣锦曜回道,“臣也是进了皇城之后才得知此事,顺便得到了长公主殿下递给臣的一些消息。” 赢倾不解:“什么消息?” 荣锦曜语气恭谨,表情却是微冷:“殷家执意让长嫣陪嫁的原因。” 赢倾挑眉,下意识地想问一下是什么原因,然而荣锦曜明显不悦的表情让她若有所思,这样不悦的情绪大抵是有什么事触到了他的底线。 赢倾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便压下了心里的疑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淮阳伯今日寿宴,不妨登门送个礼,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就让沈聿跟你一起去。” 荣锦曜谢恩。 “朕顺便赐一道圣旨吧。”赢倾淡笑,“也算是给淮阳伯锦上添花。” 荣锦曜跪下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不用谢。”赢倾语气淡淡,“把你家主上的身体调理好,就是对朕最大的回报。” 荣锦曜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 云珩坐在一旁,安静地做个漂亮摆件。 凤长嫣在家里吃了午饭就回宫了,没有逗留太久,回宫第一件事是谢恩。 赢倾正在给云珩研墨,这段时间云珩不能去上朝,她下朝回来之后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他,批阅奏折的时候都形影不离。 听凤长嫣简单说了一下凤家发生的事情,赢倾淡道:“你的嫡母态度很是让人费解。” 就算不喜庶女,也不该藐视赐婚圣旨,还自作聪明地打算赶在圣旨之前把凤长嫣的事情给坐实了,她到底图的什么? “她应该是为了殷家多给的聘礼。”凤长嫣低眉道,“大哥在外面花天酒地,欠了很多银子。” 赢倾闻言,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荣锦曜可是坐拥金山银山的人,凤夫人却看不上他,为了殷家那区区一点聘礼坚持作死,简直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这么一折腾,荣锦曜不整死她才怪,敢把他喜欢的女子往别的男人怀里推,表面温文的荣锦曜只怕没那么好说话。 “这两天你跟锦曜自己商议婚期,或者回去请示一下荣夫人。”赢倾淡道,“第二个就是草堂的事情上上心,不过也不着急,先把你们的婚事解决,然后再做其他的。” 凤长嫣应下:“是。” 赢倾没说其他的,因为正在看奏折的云珩表情似乎不太好,她示意凤长嫣退下,转头看向云珩:“怎么了?” “几天没上朝,他们大概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云珩声音清冷,把一本折子扔在案上,“又开始试探我的底线。” 赢倾失笑,捡起折子翻看,果然又是不死心地劝陛下纳皇夫的奏章。 “这些大臣大概都是吃饱了撑的。”赢倾叹了口气,“我要那么多皇夫做什么?若他们担心子嗣问题,现在太子也生了,储君也立了,他们还想干什么?太平日子过久了,不折腾点事心里不舒坦?” 云珩不说话,心情显然不太好。 “在大正宫养一个冬天,过完年开春允你去上朝。”赢倾坐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这两天太冷了,不能因为一两个倔强的老头子就不顾自己的身体。” 云珩被她安抚得瞬间没了脾气,语气却仍是冷硬:“以后该定个规矩,谁再提起纳皇夫一事,一律发配到边关修城池。” 赢倾笑盈盈点头:“可行。” 云珩偏头看她,唇角翘了翘:“倾倾。” “嗯?”赢倾浅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温柔,特别好,好得让你觉得很幸福?” 云珩点头:“嗯。” “你也是。”赢倾摸了摸他的脸,“不过好归好,该干活还是得干活,不能偷懒。” 云珩低笑,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谨遵女皇陛下旨意。” 荣锦曜和凤长嫣婚期定在腊月二十一。 腊月里还有一个好消息。 雪松有了身孕。 燕书一脸喜色地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时,素来彪悍的雪松姑娘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羞涩之色,赢倾高兴之余,当场就赏赐了宝宝的金碗器具一套,宝宝的衣服鞋子,金锁片银铃铛等一些琐碎之物,并允许雪松和燕书随时休假。 这段时间荣锦曜成了大正宫的常客,每隔两三天就要到大正宫请安一次,云珩的身体在他的调理下虽不能说完全除了病根,但确实大有起色,每天就是保暖,出汗,沐浴,行针,药浴,循环不断。 如此一直持续到除夕。 朝臣们放假了,赢倾不必再去上朝,每天可以待在大正宫十二时辰陪着云珩,西陵瑾和荣锦绣也放了假,回去一家团圆。 187 仁者仁心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熠儿,看。”赢倾目光落在繁华的长街上,“这是你的江山,你的社稷,天下万千苍生的福祉以后可都是你的责任。” 西陵熠睁着一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望着眼前繁华盛世,小嘴儿轻抿着,连表情都酷似他的父王。 “繁华只是天下一角,天子脚下本就是天下最富贵之处。”赢倾嗓音柔和沉静,“四海九州之内,还有更多截然不同的地方等待着你长大之后去看,天下有繁华也有荒僻,有富贵也有贫穷,君王没办法做到让所有人过一样的日子,却能做到让大多人过相对安稳富足的生活。” 西陵熠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一双懵懂的大眼眨了眨,白嫩的小手缠着父王的发丝,缠着一圈又一圈,就这么安静地望着长街尽头。 “夜晚风大,我们回去吧。”赢倾转头,伸手拢了拢云珩身上宽大的披风,把西陵熠的身体完全包裹了起来,“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得好一点了,别被冷风一吹,功亏一篑。” 云珩失笑:“没那么严重。” 这段时间他确实被当成了孱弱病患对待,赢倾动辄小心地把他当成易碎的花瓶,以至于他现在想关心赢倾一下都没了立场,总觉得两个人的角色已经完全对调了过来。 进了殿,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云珩抱西陵熠走到榻前坐下,待完全适应了殿内的温度,才解下身上的披风让宫人拿去挂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赢倾看着儿子漂亮的小脸蛋,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转眼都快两岁了。” 云珩没说话,表情却是同样的温柔。 “熠儿。”赢倾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你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 西陵熠站在父亲腿上,嗓音软糯:“弟弟。” 赢倾讶异:“不想要妹妹吗?” “…想。”西陵熠想了想,“这是弟弟。” 赢倾闻言,沉默了好一阵:“熠儿的意思是,娘亲肚子里这个是弟弟?” 西陵熠点头。 “孩子的话做不得准。”云珩开口,“他说了不算。” 赢倾拧眉:“但民间好像有种说法,女子有孕的时候若是有了长子或者长女,若问他们想要妹妹还是弟弟,孩子说的通常都很准。” 云珩狐疑:“有吗?” 赢倾看向儿子:“熠儿,这胎真是弟弟?” 西陵熠撅了噘小嘴儿,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父王,又看了眼满眼期待的娘亲,大概是孩子的求生欲发作,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烟火:“好看。” 赢倾破功失笑,西陵熠这么小就这么聪明,长大了绝对是一代圣明君王。 次日早,天还没完全亮开,赢倾和云珩就醒了,西陵熠还在睡,赢倾起身的动作很轻,不想吵到睡得正香的儿子。 今天是新年正月里的第一天,不能贪睡,不一会儿就该有人进宫拜年了,一方面是宫规礼仪如此,一方面也是赢倾想大年初一一起热闹热闹。 第一个到的是西陵绝和桑岁。 赢倾赐婚之后,这对小夫妻二人婚后的生活过得温馨,没生出什么波折,经历过一次无果婚姻的桑岁是个耐得住孤独的人,心性也较为沉婉,西陵绝上朝时,她就待在家里照顾陶月,婆媳二人很合得来,相处得跟母女似的,没生什么嫌隙。 西陵绝跟桑岁从起初的互有好感到婚后感情加深,一点点浸润了甜蜜,虽不常出现在帝都贵女公子的视线里,却偏安一隅地守护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安定岁月,成亲八个月,肚子也终于在上个月宣布有了喜讯。 第二个到的是荣锦曜和凤长嫣,这二人成亲之后,女皇陛下开恩给了他们一个月假期,不过三五不时也会进宫给摄政王和陛下请脉,凤长嫣是医女,习惯早起,今天又是大年初一,跟荣锦曜自然是早早就起身进了宫。 再然后是西陵瑾和荣锦绣,西陵穗和丞相家嫡子苏明臣,燕书和雪松,最后抵达的是西陵煜和沈聿。 眼前这一对对,几乎都是经赢倾之手促成的姻缘,几个早成亲的女子大多有了身孕,再加上赢倾自己也挺着个肚子,放眼望去,女子之中也就荣锦绣和凤长嫣两人还是独身。 雪松、桑岁和西陵穗三人尚未显怀,女皇陛下让她们就安静地坐着,不用跪来跪去,也不用帮忙做任何事情,安心坐着就好。 眼前全是一对对小夫妻,唯有沈聿和西陵煜这两个俊美的男子容貌过人,气度出众,于几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面前,却显出了几分格格不入的感觉。 “今天可真是热闹。”荣锦曜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落在沈聿面上,“身为沈家嫡子,今天大年初一,你不是应该待在家里跟沈大人和沈夫人一起吃饺子?” 沈聿声音散漫:“小爷就爱来这里,给陛下和摄政王请个安拜个年,顺便吃个饺子,不行吗?” “煜世子呢?”荣锦曜转头看向西陵煜,明知故问,“煜世子今日没待在军营跟将士们一起吃饺子?” “这段时间训练比较辛苦,他们看不到我反而能多吃点。”西陵煜说道,“我要真去了,只怕他们要吃不下了,大年初一难得能放松一下,可以让他们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虽说这个理由的确是事实,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难得放假,沈聿把他缠得根本不让他回军营,还美其名曰给将士们也放个假,让他们好好享受主将不在的感觉。 西陵煜现在对沈聿不算是言听计从,但小别胜新婚,自然也是想跟他好好相处几天的。 荣锦曜闻言,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训练应该按部就班,煜世子自己耽搁的进度,不能全部让无辜将士来承受吧。” “本世子麾下的将士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意见不少,想为他们打抱不平?”西陵煜看他一眼,“况且我也想来给陛下和主上请个安拜个年,你有什么意见?” “意见倒是不敢有。”荣锦曜摇头,无比从容的姿态,“只是觉得作为将军,理该做到公私分明,不该因为一己之私而让将士们承担多余的辛苦。” 西陵煜皱眉,想揍扁他这张温文的脸。 成了亲之后的荣锦曜也变得不可爱了,笑面狐狸,跟沈聿一路货色。 “荣锦曜,你是个大夫。”西陵煜提醒他,“别忘了医者仁心。” “对了。”西陵煜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轻勾着他的肩膀,“你成亲那天本世子没赶上去喝个喜酒,这个送给你,就当做是新婚贺礼吧。” 沈聿不悦地盯着他的动作:“煜煜,注意分寸。” 荣锦曜没理他,沉默地朝西陵煜手上瞥去一眼:“送一本破医书当贺礼?” “你是大夫,本世子投其所好也该送本医书吧,不然应该送什么?”西陵煜瞥他一眼,“我要是送别的,挡不住有人弹劾你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到时候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 荣锦曜嗤笑:“那我还应该谢谢你。” “不用谢。”西陵煜淡道,“你要是不想要可以直接拒绝,我不勉强。” 荣锦曜从他手里把医书拿过来,翻开看了看,“长嫣,这本医书给你。” “本世子还以为你不稀罕呢。”西陵煜嗤笑,在沈聿眼神警告下不得不放开荣锦曜的肩膀。 凤长嫣伸手接过,朝西陵煜福身:“多谢煜世子。” 西陵煜对女子没辙,闻言温和笑道:“不用客气。” “荣二公子最近新婚燕尔,大概高兴得忘乎所以了。”沈聿语气淡淡,“今日叩谢皇恩了吗?” 荣锦曜道:“当然,女皇陛下恩典不敢忘。” 赢倾坐在锦榻上听他们斗嘴,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声音淡淡:“你们是不是当朕和摄政王都不存在?” 西陵煜一惊,悄然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他家主上坐在一旁喝茶,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于是西陵煜看向沈聿和荣锦曜,义正言辞地斥道:“陛下和摄政王面前都注意些分寸,一点尊卑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 荣锦曜嘴角一抽。 沈聿表情微顿,随即看了小豹子一眼,眼底划过细不可查的一丝笑意。 “苏公子最近书读得怎么样?”沈聿转头看了苏明臣一眼,唇角挑着笑,“虽说娇妻在侧,难免让人沉迷于柔情之中,可男子顶天立地,还是该以家国天下为重。” 苏明臣沉默片刻,拘谨地笑笑:“还好,打算两年后参加科考,若能入仕最好,入不了就再回去读几年。” 他是个熟读圣贤书的男子,虽不至于读书读到迂腐,但如沈聿这般说话方式也着实也不多见,一时只剩下了拘谨。 “看得出来小沈大人今天心情也特别好。”西陵瑾一笑,容色俊秀绝伦,“眉眼间掩不住好气色。” 沈聿道:“彼此彼此。” “小沈大人?”西陵煜挑眉,“这是谁给你的别称?” 沈聿耸肩:“刑部下属官员先开的头,然后朝中其他官员也开始跟着叫,就这么叫开了。” 赢倾起身走到膳桌前坐下,云珩拂衣坐在她身侧,其他人都站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分配位置。 “都坐吧,今日不必拘谨。”赢倾开口,并示意荣锦绣坐在自己身侧,然后是桑岁,西陵穗,凤长嫣,雪松,雪茶,女子们挨个坐下。 188 帝星将星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不管在家里是不是吃过了饺子来的,都可以再吃几个,今天是大年初一,不用太守着规矩。”赢倾温声开口,语调平易近人,“在场诸位都是朕赐的婚,看着你们成双成对,朕心甚慰。” 此言一出,西陵穗和西陵绝几个拘谨守规矩的人,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谢恩。 “坐着就好。”赢倾笑着开口,“在姻缘上,朕是个开明的女皇,朕觉得自己很有做红娘的潜质。” 云珩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含着笑:“陛下不但有当红娘的潜质,还格外有眼光。” 赢倾在桌下握着他的手,目光却落在眼前几个女子面上:“若婚姻中有什么不顺心之处,或者你们的夫君让你们受了委屈,随时进宫告诉朕,朕来修理他们。” 雪松第一个举手:“启禀陛下,燕书天天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燕书眼神一瞪,连忙喊冤,“雪松,你不能仗着陛下宠你就胡乱冤枉人。” 雪松笑得得意:“你也可以找个宠你的人告状。” 燕书一阵恶寒,他可不敢有这个想法,他家主子不把他丢出去喂狗就已经很仁慈了,他哪敢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雪松姑娘这是在炫耀吧。”沈聿啧了一声,“果然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雪松皱了皱鼻子,“陛下,沈家九爷看起来特别欠揍。” 沈聿挑眉。 “那稍后就请摄政王跟他谈谈。”赢倾笑得温柔,“也许可以去御书房谈——” “陛下,臣知错。”沈聿连忙告饶,“臣以后一定改。” 赢倾失笑。 “阿聿别这么怂。”西陵煜给他助威,“一个区区雪松都能让你告饶?你的骄傲哪里去了?” 沈聿转头看他一眼:“骄傲是什么?能吃吗?” 西陵煜瞪着他,片刻,狡黠一笑:“也对,已经成为西陵沈氏的人,骄傲不能当饭吃。” 数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除了荣锦曜和西陵瑾之外,其他人大多面露诧异不解之色。 尤其是苏明臣,从来没怎么接触过沈聿和西陵煜,此时只当他们是开玩笑,然而…… “煜煜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当众宣布我们的关系?”沈聿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不顾对面已经石化的诸位女子,语调含着宠溺,“既然如此,我就——” “咳。”西陵瑾轻咳,“陛下面前,两位还请注意分寸。” 沈聿挑眉斜睨他一眼:“我们怎么就不注意分寸了?” 桑岁转头看着赢倾,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她想知道沈聿和西陵煜是不是在开玩笑,然而却得到赢倾肯定的点头,于是一惊,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着西陵煜和沈聿。 如此优秀的人中龙凤,就算今日来的男儿都极为出色,也依然掩不住他们两人耀眼的光芒,可他们居然是…桑岁想到上次坐在这里用膳,好像已经是半年前,那个时候沈聿以为女皇陛下要给他指婚,表现就极为反常。 当时如果她仔细观察一下,也许会发现他和西陵煜两人之间其实早就能看出一些苗头。 桑岁觉得诧异,又有些惊奇,震惊于这两人敢于打破世俗挑战道德的勇气,也诧异于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居然允许这种感情的存在。 “我吃到了一个碎银子。”西陵煜突然开口,打破了微妙的气氛,“陛下,有没有奖赏?” 赢倾瞥他一眼:“吃到碎银子,那银子就归你了,还要什么奖赏?” 西陵煜微愣:“我还以为谁吃到碎银子,能赏个金元宝呢。” “煜煜喜欢金元宝?”沈聿淡笑,“我记得之前在兴平,煜煜对着几箱子黄灿灿的金元宝都无动于衷,一招就把奚家地下密室的机关给毁了,差点让那些财富永埋地下。” 西陵煜表情一变,瞪着他:“今天是大年初一,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巴,别再提那些让人扫兴的事?” 赢倾体恤他们孝心,让宫人给装了一些御膳房刚出锅的点心让她带回去给婆婆,还给了她一个锦盒,锦盒里装着白花花的十锭银子:“阿绝现在俸禄不多,你平日里多给婆婆和自己置办些衣服首饰,不够了再跟朕说。” 桑岁恭敬地谢恩:“谢陛下,其实我们的钱够用,婆婆平日里都不出门,我对衣服首饰也无所谓……” “行了,别跟朕客气。”赢倾笑了笑,“拿去用吧。” 桑岁再次谢恩。 赢倾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到了当初在大乾,那时候的桑岁只是个天真的郡主,并不掩饰对金银首饰的喜爱,经历一些事情之后似乎瞬间长大,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不过如今的桑岁算是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过程,不太注重奢华的外表,而是更加珍惜当下安稳的日子,身上也多了一些恬淡的气度。 “陛下。”燕书恭敬地开口,“属下最近手头也有些紧……” 赢倾回神,看着面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燕书,失笑:“你手头紧跟朕哭诉什么?应该跟你家主子哭诉去。” 燕书辩解:“属下的主子不是陛下的夫君吗?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云珩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伸手接过被宫人伺候着洗漱过的西陵熠,放在自己腿上,给他喝了点水,开始喂他吃饺子。 西陵煜盯着他家主上的动作,心里想着,主上养身体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开始兼职做奶爹了? “陛下别听他的。”雪松开始拆台,“燕书以前攒下的银子都还没用,属下也攒了一些,暂时够用了,不用陛下赏赐。” 燕书不满地看她一眼:“雪松,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着想,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出生之后不得花钱吗?你怎么这么傻?” 雪松瞪眼:“什么叫我肚子里的小家伙?要不是你——” “行了行了,见者有份。”赢倾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忍俊不禁,“给燕书拿十锭银子。” 燕书喜笑颜开:“谢陛下。” 雪松跟着谢恩:“谢陛下。” 赢倾转头看向西陵瑾:“瑾世子需要吗?” 西陵瑾笑得雅致:“臣不需要,谢陛下。” “锦曜。”赢倾目光落在荣锦曜面上,“你呢?” 荣锦曜表情微顿,随即恭敬地道:“臣也不需要,多谢陛下。” 掌管票号的荣锦曜虽说不能擅自动用大笔银子,但平常一些小开销上银子还是不缺的。 “啧。”赢倾转头看向偎在父王怀里吃饺子的西陵熠,“熠儿,你要不要?” 西陵熠吃了口饺子,大眼望向笑意盈盈的娘亲,奶声奶气地道:“要。” “整个天下以后都是太子的,区区几锭银子还看在眼里?”西陵煜道,“陛下与其问太子殿下,不如问问臣是否需要。” 赢倾微讶:“你缺银子吗?” 西陵煜点头:“缺。” “煜煜。”沈聿拽了下他的头发,“你缺什么我可以给你,别在陛下跟前凑热闹,当心主上把你叫去御书房谈话。” 云珩面无表情地道:“饺子都吃完了,还不跪安?” 从一大早踏进大正宫开始,云珩几乎就没怎么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就是逐客,大概也实在是听几人贫嘴听烦了,才不得不开口让他们早点滚。 偏生他这句话刚出口,西陵熠转过头来,那张脸蛋写满了清冷高贵,用软糯的稚音重复着他父王冷漠的言语:“跪安。” 西陵煜和沈聿二人则盯着昊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云珩开口:“需要本王把儿子再借给你们玩一天?” 两人摇头,飞快地告退离开。 唯独还剩下荣锦曜和凤长嫣这对新婚夫妻没走,待西陵熠吃饱,宫人们开始收拾善后,云珩移驾窗前锦榻坐下,荣锦曜让凤长嫣和雪茶把小太子抱去玩,他则上前给云珩把了脉,询问了一下最近的身体状况。 “阴雨天酸疼的情况应该好很多了。”荣锦曜蹲跪在锦榻前,沉眉说道,“汤药继续服一段时间,药浴次数可以减少一些,改为五天一次。” 云珩没说话。 “过完年开春就不用再过度保暖了。”荣锦曜说着,转头看向赢倾,“陛下不用过于担心,只要以后别再着凉,不常吹冷风,主上的身体会慢慢好转的。” 赢倾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臣职责所在,不辛苦。”荣锦曜道,“臣先去给主上煎今天的药。” 赢倾点头。 凤长嫣留在殿内和雪茶一起照看小太子,云珩和赢倾享受众人离开之后的片刻静谧,阳光透窗照射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的感觉轻抚着感官,让人心神都平静下来。 赢倾起身走到云珩跟前,依偎在他怀里,转头看着窗外:“又一年过去了。” “嗯。”云珩伸手圈住她,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时间过得太快。” 赢倾正要说什么,忽然目光微顿,愕然看着宫门外走进来的那个白袍男子:“燃止?” 云珩眉头一皱,转头看过去。 “阿姐!”燃止才不管两人想法如何,一阵风地进入大殿,“我要吃饺子。” 赢倾转身看他:“你还没吃?” “昨晚祈福了一夜,一直到现在都饿着肚子呢。”燃止可怜地说道,“我方才进宫看见他们都出去了,一个个都挺能起早的。” 赢倾走近了些,上下打量着他精致眉眼:“这段时间在祭司殿怎么样?好像清瘦了些。” “没人疼没人爱,当然会瘦。”燃止攀着她的胳膊,“阿姐,我想你了——” 话未说完,手臂已经被人挥开,赢倾整个人被云珩带进了怀里。 燃止盯着占有欲极强的云珩:“你能不能消失一会儿?” 云珩眉眼冷峻淡漠,哪还有半分温柔之色? “给燃止王子准备一些饺子。”赢倾吩咐完,目光又回到燃止脸上,“你以后就打算留在祭司殿了?” “怎么可能?”燃止撇嘴,“这两天我就要回去羽国了。” “嗯?”赢倾讶异,“这就要回去了?”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燃止走到桌前坐下,“之前待在祭司殿是为了给阿姐和东渭祈福,也为了给自己修身养性,远离讨厌的人。此番回去羽国,我打算做个仙风道骨的王子,以后专门给人算命,混口饭吃。” 赢倾沉默了好一会儿:“混口饭吃?” 燃止看了她一眼:“其实是我憋不住秘密,就想给人算命。” 赢倾拧眉,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宫人给燃止端了几盘饺子上来,“各种馅料都有,你看爱吃哪个,多吃一点。” “谢谢阿姐。”燃止示威似的瞥了云珩一眼,“还是阿姐疼我。” 云珩表情冷漠,懒得搭理他。 只要他别对赢倾动手动脚,就算把所有的饺子都吃光,云珩都懒得说一句他是个饭桶。 “泄露太多天机是不是不太好?”赢倾蹙眉,“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没事。”燃止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我不在乎死活,反正这辈子无牵无挂,也不担心会牵连妻儿什么的,爱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死,就想活得潇洒自在一点。” 赢倾皱眉:“别这么说。” “阿姐放心。”燃止笑了笑,“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的,我心里有数。” 赢倾嗯了一声:“什么时候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不过你这脾气得改改,不许再对云珩出言不逊。” 燃止撇嘴,虽还有些不太乐意,不过在祭司殿待了这么久,他的脾气确实沉稳了许多,很多事情就算心里不愿意也还是只能接受,毕竟他不想总惹赢倾不高兴。 安静地吃了些饺子,燃止转头看向赢倾,目光落在她的腹部:“阿姐怎么又有了身孕?接二连三的,就不担心大权旁落?” “不担心。” 燃止又想撇嘴。 赢倾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温和浅笑:“回去之后寻个合适的姑娘娶了,也好好体会一下在乎一个人的滋味,到时候你就能理解我们的感受了。” 云珩沉默注视着她的动作,眉心微皱。 “爱得死去活来,连骄傲和尊严都失去了,这样的在乎我不想要。”燃止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都不会沾染爱情这个东西,太伤人,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想来看阿姐随时可以来,想说什么话随时可以说,不担心天道无情,不必顾忌人情脸面,什么都不用考虑,多轻松自在。” 赢倾沉默地看着他,眉心微拧,觉得他这样的想法有些偏激,然而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想法,于是淡道:“你自己决定吧,别委屈了自己就行。” “我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自己。”燃止吃着饺子,“我现在唯一在乎的人就是阿姐,除了阿姐之外,其他人的死活我可不在乎。” 赢倾沉默片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燃止。” “嗯?” 赢倾轻抚着腹部:“朕肚子里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燃止沉默片刻:“阿姐问这个干什么?” 赢倾浅笑:“原本我想要儿女双全,但是熠儿说这胎是弟弟。” 燃止拧眉,虽然不忍心,却还是要告诉她实话:“小太子说的大概是真的。” 赢倾:“……” 熠儿预言成真? “阿姐也不用太失望。”燃止说道,“如果阿姐真想要个女儿,可以再生一个。” 赢倾挑眉:“再生一个就是女儿?” 燃止想了想:“生男孩还是生女孩其实是命中注定的,不过我这段时间为阿姐占卜过,阿姐长子是帝星,次子是将星,如果阿姐不打算要个公主,那就是将星辅佐帝星的结果,东渭会继续昌盛百年。” 赢倾皱眉:“如果我想要一个女儿呢?” “那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云珩皱眉,声音冷峻:“有话直说,打什么哑谜?” 燃止看他一眼:“你越是想知道,我就越不想告诉你。” “燃止。”赢倾淡笑,“我也想知道。” 燃止静了一瞬,瞬间妥协:“那我告诉阿姐一个人,由阿姐自行决定要不要生女儿。” 189 运筹帷幄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点头:“嗯。” 燃止斜睨着云珩,难得有了扳回一城的得意:“还请摄政王大人回避一下。” 云珩沉默,一副冷漠不好惹的表情。 “算了。”燃止吃饱了放下筷子,站起身把赢倾拉着往外走,“阿姐我们出去说,摄政王不许跟着,否则我就不说了。” 云珩忍了一瞬,还是没忍住,直接伸手把赢倾扯回自己怀里:“爱说不说。” 赢倾简直服了这两个人。 她安抚地握了握云珩的手,转头看着燃止:“有话直说,要不要生女儿也是我跟云珩两个人的事情,不能我一个人就把决定做了。” 燃止瞪着云珩。 云珩根本不想搭理他,扶着赢倾走到软榻前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完全一副无视燃止在场的态度。 “卦象显示,此女性冷,会遭遇情劫,也许只能活到双十年华。”燃止道,“不过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也未必是真死,总之人生比较跌宕起伏,最终的命运确实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赢倾皱眉:“能说的再详细一点吗?” “意思就是性情冷,跟你家这位摄政王似的,不爱则已,一爱就豁出命去……”燃止声音微卡,实在不愿意多说云珩一个字的好话,“遭遇情劫之后,会有一次置之死地的重生,重生之后的命运谁也看不到,完全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看不到?”云珩皱眉,“大祭司也看不到?” 燃止耸了耸肩:“看不到的意思就是说,她以后有可能不会留在东渭,你们养了一个女儿,可能等于白养。” 赢倾想象着一个酷似云珩性情的女儿,眉头抽了抽,如果女孩子这么冷,就算有喜欢的人也被吓跑了吧,怎么还会有情劫? 就算去了别的国家,九州大陆都有九华阁的势力所在,她跟云珩应该也能知道她在哪儿。 赢倾沉思片刻:“这和东陵社稷是否昌盛有何关系?” “因为她是决定天下九国能不能统一的最大因素。” 年节几天,流言持续发酵,越演越烈,酒楼茶馆,青楼赌坊,几乎到处都有人在谈论着沈家九爷和淮南王世子之间的事情。 女皇陛下召来沈聿和西陵煜问话:“这两日皇城内流言四起,你们可知道?” 沈聿点头:“听说了一些。” 他这两天跟西陵煜待在锦园没怎么出去,流言确实听下人禀报了一些,但并不在意,没有亲耳听到那些话,暂时也就还未激起太大情绪波动。 “你们什么想法?” “臣没什么想法。”沈聿笑了笑,“让他们先议论着呗,流言蜚语能伤害的只是在乎这些言语的人,臣脸皮厚,无所谓他们怎么说。” “你不在乎,西陵煜也不在乎?” “臣倒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原本就已经想好了各种后果,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都在意料之中。”西陵煜想了想,同样一副并不怎么在意的态度,“何况臣皮厚肉糙,议论两句就议论两句,如果只是饭后谈论,当笑话看,也算是我跟阿聿给他们制造了一点笑料。” 沈聿转头看了一眼轩西陵煜,沉默片刻,“不管在不在意,暂时也只能先委屈你几天。” 西陵煜淡定。 赢倾看了一眼教儿子认字的云珩,想问问他对此事的看法,不过云珩好像并不关心这两货。 于是赢倾道:“这件事情你们打算怎么解决?需要朕给你们一道赐婚圣旨吗?” “赐婚圣旨臣的确需要。”沈聿表现得很乖巧,“谢陛下恩典。” “圣旨怎么赐?” 沈聿态度很干脆:“臣既然已经是西陵沈氏,那陛下就下一道旨意,把臣赐婚给煜世子就行。” 西陵煜眉心微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煜煜不是整天提醒我记得自己是西陵沈氏吗?”沈聿唇角微挑,脸上泛着无辜笑意,“怎么这会儿又开始不忍了?” 西陵煜语塞,瞪他一眼。 “此事陛下做主吧。”沈聿垂眸,“只是臣也有些顾虑。” 赢倾道:“顾虑什么?” “若以圣旨赐婚的方式昭告天下,臣担心舆论会指向陛下和主上。” “前怕狼后怕虎,干脆你们俩分开各自成亲得了。”云珩从御案后瞥过来一眼,声音冷漠,“或者让陛下赐下两道圣旨,给你们各自婚配一个妻子?” 沈聿脸色微变,态度转为谦恭:“臣胆子小,主上明察。” 西陵煜沉默地站着,眼角余光落在西陵熠身上,那孩子正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看着他们,眉眼安静,眼神平静得让西陵煜觉得他把自己和沈聿当成了两个傻子。 “主上和陛下政务繁忙,臣不敢因自己的私事耽搁陛下时间。若无其他事情,臣先告退。”沈聿极聪明地决定先撤为上,“赐婚一事全权由陛下做主,臣没有异议。” 西陵煜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眼底划过一抹暖意。 初四早上,圣旨下,整个皇城如炸了锅,全民哗然。 女皇陛下亲自赐婚,把沈首辅家的嫡子沈聿许配给淮南王世子西陵煜? * “北疆内乱暂时结束一段时间,太子淳于风顺利除掉了他的对手六皇子,坐稳了储君之位。”华砚珟站在大正宫禀报北疆朝局,顺便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基于两年前在东渭受了燃止王子的言语奚落,北疆太子淳于风提议出兵攻打羽国,想要给羽国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但老皇帝没同意。” “攻打羽国?”赢倾翻看着舆图,声音沉静,带着嘲弄,“北疆与羽国之间隔着重重屏障,仅是借道大乾这一点就难上加难,何况万里路程,足够人疲马乏,他们借道绕过大乾和东渭,万里迢迢只为吞并一个小小的羽国?” 淳于风若真因为一点记恨就出动千军万马,未免太过冲动,别说羽国跟北疆之间的遥远之距,便只是阻隔在中间的大周就足以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淳于风真正的意图并不是羽国,而是放出这个假消息,为的是给各国皇室提个醒。”云珩站在赢倾身侧,与她一起看案上舆图,“以北疆眼下的兵力和局势,并不足以对任何一个国家出兵。” 但提前放出这个消息,可以视为是一个告知,经年之后北疆兵强马壮,淳于风顺利登基,只消以教训羽国这个借口就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各国之间的战争。 赢倾淡笑:“淳于风能在两年之内平定内乱,除掉登上皇位的最大敌手,足见这个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本事是有,不过多少而已。”云珩语气淡淡,“他用了两年时间布局除掉六皇子,其间损耗并不小,他自己也是元气大伤,所以需要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 顿了顿,“另外,内乱只是暂时告一段落,他的储位尚有两位对手未除,接下来还有好戏可看。” “主上说得对。”华砚珟点头,“北疆六皇子手握兵权,于淳于风离开北疆期间迅速拉拢朝中一些重臣,势力几乎可与淳于风分庭抗衡。再加上九华阁给淳于风制造的一些麻烦,两年前从东渭回去之后,淳于风着实有一段时间焦头烂额,幸亏身边有纳兰沉木和可靠的谋士替他稳住朝堂,才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所以淳于风这两年多的辛苦和储位的岌岌可危,其实大半都是九华阁的功劳,他该感谢九华阁给了他历练以及险境中寻求生机的机会。 “北疆如今兵力和内里损耗都很严重,淳于风就算真有野心,一时半会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云珩声音越发淡了些,“招兵买马,加强训练,培养朝堂上的亲信,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 “五皇子淳于望手里掌握着淳于风的致命把柄。”华砚珟道,“先让他休息一年半载,等到北疆恢复一点元气,再让他们接着玩。” 赢倾视线离开舆图,微抬目光看向华砚珟:“淳于望?” “是。”华砚珟点头,“主上说了让北疆内乱十年,现在才过去两年,接下来还有的乱。” 赢倾唇角微扬:“不错。” 淳于风这个太子就得做得如履薄冰,让他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人拉下来,其他皇子既然都有野心,自然该公平竞争一下,最后鹿死谁手,好吧,云珩的意思是让淳于风当不成皇帝,所以不管这场内乱还有持续多久,最终淳于风都只有死路一条。 纳兰沉木是淳于风的人,淳于风一死,纳兰沉木自然也必须跟着死,北疆失去纳兰家这个主将,战斗力只会越发削弱,再加上多年内乱亏空精神元气,北疆十年之内妄想对任何一个国家兴兵都是异想天开,只怕连附属国景国都不再惧怕这只看似强大的病猫。 赢倾倚着锦榻,感叹着云珩运筹于帷幄之中而决胜千里之外的本领。 “南眉现在局势如何?” “禹逸已经死了。”华砚珟道,“南眉现在朝局也不太稳,禹氏一族对皇权的影响不小,虽然皇帝除掉了禹逸,但南眉此番同样元气大伤,无力动兵;西庆摄政王想要让女儿嫁去淮国,用两国联姻来获得淮国的支持,但淮国现在是雁过和楼姝意做主,他们二人对西庆不屑一顾,压根就不理会西庆摄政王的野心勃勃。” 说着,他把几份情报呈上,交由云珩过目。 云珩没什么表情地拆开看了看,语气淡淡:“所以西庆和南眉暂时打不起来?” 华砚珟低眉回道:“暂时有些难。” 陈毅主要的野心在于皇位,小皇帝亲政之后志在掌权,正在迅速拉拢朝臣,宗亲中几位王爷都支持小皇帝,现在陈毅一步走错就意味着满盘皆输,所以开战一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那就再等等吧。”云珩把情报搁在案上,淡漠开口,“接下来的时间还是着重关注北疆、南眉和西庆,若西庆小皇帝不是陈毅对手,你们就助他一臂之力,本王要陈毅和他的陈家军灰飞烟灭。” “是。”华砚珟应下,“属下告退。” 190 知无不言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正月初七上朝,气氛端的是无比微妙。 完全来源于沈聿这个人。 “启禀陛下,启禀摄政王,臣有事要奏!” 女皇陛说道:“说。” “臣要弹劾刑部尚书沈聿!”御史大人慷慨激昂,言辞激烈,“身为沈家嫡子,朝中重臣,曾经的状元郎,沈聿是读过圣贤书的贵公子,文采斐然,学识过人,并且深得陛下和摄政王器重,理该以身作则,成家立业,光耀门楣,做万千学子之榜样。然而他不思正道,公然跟煜世子来往密切,且还传出不容于世的感情,有违伦理道德,实在让人…让人羞于启齿!请陛下和摄政王定夺,如此行径作风若继续执掌刑部,只怕以后东渭男儿有学有样想,断袖成风,毁我东渭基业!望女皇陛下明察!求摄政王决断!” 沈聿站在文臣之列,听着这位御史大人激动愤慨的言语,面色十分淡定,甚至还有心情想着,他是不是不明白“圣旨赐婚”这四个字的意思? “启禀女皇陛下!”另外一位御史跟着开口,“臣也弹劾刑部尚书沈聿,身为刑部掌管,公然违背国法律令,明知故犯,没有资格执掌律法,还请陛下决断!” “臣弹劾沈首辅教子无方!” “臣弹劾淮南王世子不顾军规军纪,罔顾皇族颜面……” 大殿上像是炸开了锅,大臣们年节期间休假六天,原本是为了陪伴父母妻儿,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为人父的责任,没料到却因为沈聿和西陵煜一事积压了如此多的不满,一时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归结起来重点其实只有一条。 沈聿跟西陵煜两人人神共愤,不知羞耻,罪大恶极,罪该凌迟! 沈聿暗搓搓地想着,若陛下和主上不在,这些大臣们会不会提前准备一些破瓜烂菜叶子往他身上砸? 赢倾开口:“诸位卿家这是对朕的圣旨有所不满?” 大臣们纷纷跪下:“臣等不敢!” “圣旨是朕颁下去的,婚事也是朕赐的,你们这般愤愤不满,是对朕的决定有意见?” “臣等不敢!”左御史道,“臣等弹劾的是沈聿——” “可这桩婚事是朕和摄政王同意了的。”赢倾淡笑,“尔等无视圣旨赐婚,反而一个劲地弹劾沈聿,究竟是对朕和摄政王积怨已久,还是想借机除掉沈聿?” 左御史连忙叩首:“臣绝无此意,望陛下明察!” “陛下圣明!摄政王圣明!” “朕应该算不上圣明。”赢倾语气平静,“也就赐了这么一桩婚事,没料到会激起诸位卿家这么大的怨气,朕似乎该反思反思。” 大臣们惶恐:“臣等该死!” “回禀陛下,臣不敢质疑圣旨,只是自古以来阴阳和谐,乾坤有序,维持纲常而子孙绵延,臣担心此事若开了先例,以后有人模仿,于家国不利……” 赢倾淡笑:“罗大人,如果你家儿子也喜欢男子,你会同意吗?” 罗御史铿锵有力:“臣绝不会同意!” “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赢倾挑眉,“朕相信天下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不仅是诸位卿家,就算是年轻一些的男子,应该也并无兴趣去模仿这样的事情。” “齐家治国平天下,诸位大臣都是朕信任的卿家,苦读诗书多年,深懂圣贤之道,很清楚父为子纲的道理,如果连自己的家都治不齐,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会有多大的能力治理一方。”赢倾语气淡淡,“断袖之事自古以来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如果是有真感情,朕不会反对,家国律令中若有关于这一条的规定,也可以予以解除,若只是因为寻求刺激或者跟风,就盲目地做一些逾越世俗规矩的事情,那么朕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家风不正的体现,朝廷选拔官员,家风不正之人就算如何有学识,能力如何过人,朕也不会予以重用。” “还有,”赢倾目光一扫,声音越发平静,却充满着威仪,“真感情也基于两厢情愿,就跟男娶女嫁一样,若有一方不同意,另一方强取豪夺,那么这种行为同样是无视律法的犯罪行为,朝廷律令容不得,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罗大人难道以为,男女成亲是合乎情理的,男人就能当街强抢民女吗?” 罗御史道:“臣不敢。” 赢倾道:“诸位还有什么疑虑?” 安御史迟疑片刻,道:“此事不知淮南王是何想法?” “淮南王是何想法,那也是他们父子的事情,与旁人无干。”赢倾道,“朕只能保证此事不会导致淮南王对朝堂不满,不会让他手里的兵权成为威胁,其他的,各位不必操心。” “是。” “关于圣旨赐婚一事,朕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在朕面前表达异议。”赢倾语气淡淡,“诸位记住了?” * “若早知道给沈聿赐婚还有这个功效,这婚事应该早早就赐下。”女皇陛下如此说道,带着些许戏谑的口吻,“云珩,这也是算是沈聿的一个功劳吧,要不要记下来嘉奖一番?” “为了避免他的尾巴翘上天,嘉奖就免了。”云珩道,“不过可以给他和西陵煜多几天假期。” 虽然功劳其实应该记在沈首辅头上,毕竟“沈聿想进后宫,所以才被赐婚”这个理由可是出自沈首辅的口,就像当头一盆凉水从大臣们头顶浇了下去,不管他们信不信,威慑力是有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大臣都会非常安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二月底。 太子殿下两周岁生辰,赢倾在大正宫办了场小家宴,司制坊给西陵煜裁制了几件新衣裳,一件明亮的嫩黄色薄袄子穿在他身上,显得贵气又精致。 用西陵煜的话来说,“是该长在天宫里的仙太子。” 赢倾很喜欢旁人对西陵熠的夸赞,哪怕带上点恭维的成分也好,她都高兴,尤其是来自于这几个拍马屁都会拍得人极为舒服,完全不会显得虚伪的男子,她会顺势说一句,“摄政王调教有方,看看这几个,多会说话。” 赢倾高兴,云珩当然也会高兴,顺势问了西陵煜最近军营里的安排,得知阵法演练已经顺利结束并告一段落,接下来只要例行常规的身体操练之后,格外开恩地给了他五天假期,但是有条件。 “熠儿给你们。”云珩把小太子塞给西陵煜,“白天带他去城内走走,看看景致。” 云珩还给沈聿也派了任务:“两岁生辰已过,熠儿的武课可以开始了,你上着点心。” 四月份东渭迎来一个贵客,来自大乾新上任不久的一国之君云莫岭。 然而即便他千挑万选,选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却挡不住运气不好,銮驾仪仗刚到东渭皇城之外,宫里的女皇陛下发作了,稳婆和宫人们各就各位,都待在大正宫为女皇陛下接生。 大正宫内殿,稳婆和宫人们细致地伺候着女皇陛下清理身子。 云珩抱着刚出生的儿子站在外殿,因为西陵熠也还不大,他清晰地记得西陵熠刚出生时候的样子,所以此时再看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不会觉得他多丑了,只是男人在这方面毕竟没什么经验,怎么端详都端详不出刚出生的婴儿五官轮廓像谁。 云珩等了一会儿,待宫人们忙完,把女皇陛下收拾得清爽之后,云珩抱着孩子走进内殿,在床前小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赢倾,眼底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心疼:“这次好像顺利了一些。” 虽然半日焦灼让他度日如年,此时他却什么也没说,赢倾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担忧已经过去了。 “嗯。”赢倾点头,“这次还觉得儿子丑吗?” 云珩微默,旁边雪松和宫人们吃笑,都想起了当初英明的摄政王抱着太子殿下一脸纠结的模样,委婉地问长公主殿下有没有觉得孩子长得很奇怪。 此时听到赢倾旧事重提,云珩也笑了起来:“不丑,跟陛下一样好看。” 赢倾嘴角含笑,让云珩把孩子放在她身边,云珩照做。 “这个孩子既叫祺儿吧。”赢倾轻抚着孩子的小脸,柔声开口,“云祺。” 云祺? 几个稳婆和乳娘一愣,不由看向女皇身边刚出生的小婴儿,陛下的意思是让他随着父亲姓? “不用。”云珩对此无所谓,也不想因此生出什么事端来,“就叫西陵祺。” 赢倾想了想:“上皇室族谱用西陵祺,但平日里可以叫云祺。” “倾倾。”云珩表情微妙,“我真不觉得姓氏有多重要,我又不打算传什么家业,就算要传,西陵皇族这份家业难道不比一个姓氏来得重要?” 191 西陵云祺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拧眉想了想,“那就叫西陵云祺吧。” 冠了他们两个人的姓氏,上皇室族谱用西陵云祺,平日里唤云祺就行。 云珩应了她:“听你的。” “这两天又要辛苦你了。” 云珩被她这句话逗笑:“我觉得照顾你,比上朝要轻松。” 赢倾笑道:“你的意思是又要休朝?” “嗯。”云珩轻抚着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政务上可以让沈首辅多分担一些。” “主子。”燕书在外面请示,“今晚可要设宴招待大乾皇帝和使臣?” 赢倾一愣:“大乾皇帝?” 云珩眉心微皱,“好像是莫岭来了。” 赢倾愕然,大乾皇帝亲自驾到,应该算是大事吧? 云珩沉默片刻:“他来得不是时候。” “的确不是时候。”赢倾点头,“不过他来一趟也不容易,眼下能过来,证明大乾朝局应该是稳定了下来,他的江山算是坐稳了。” 云珩没说话,握着她的手心疼不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不是算命的,怎么能算出我什么时候生孩子?”赢倾失笑,“只要大乾江山能稳,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珩淡道:“我给他留了那么多可靠的忠臣良将,他若还是做不好,那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赢倾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你先休息,别想那么多。”云珩不想她太累,起身把孩子交给乳娘,重新坐回赢倾身边,“我在这里陪你。” 赢倾笑着摇头:“你先去忙,稍后乳娘若还需要做些什么,你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云珩薄唇轻抿,根本不放心丢下她离开,每次赢倾生子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折磨,他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想到燃止的那个预言,云珩拧眉:“倾倾。” “嗯?” “两个孩子足够了,一个帝星一个将星,他们足以把东渭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也能守护万千黎民百姓,我们不生女儿了,可以吗?”云珩跟她打着商议,“女儿的出生也许意味着什么变数,甚至极有可能让我们做父母的面临生死离别,我不愿看你受那样的苦楚。” 经历一番生子之痛,再在十几年后来一次生死离别,云珩无法眼睁睁看她遭受这些,宁愿不要女儿,只要赢倾世平安。 赢倾沉默片刻,点头:“我们可以不要,以后自己也尽可能地注意些,但万一要是怀上了,就顺其自然。” 云珩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行了,你出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情。”赢倾握了握他的手,“我睡一会儿。” 云珩嗯了一声,“我很快就回来。” 沈聿跟云莫岭一起走进勤政殿,发现他家主上居然在批折子,而且西陵绝也在。 这两天因为赢倾临产的事情,政务上堆积得有点多,首辅和丞相能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替陛下和摄政王分担了一大部分,但还有一些是大臣们处理不了的,就压在了御案上。 “皇叔。”云莫岭在内侍引领下走进大殿,靠近御案看见坐在案后的那个人,有些心虚,“那个,我不知道皇婶有孕,不是故意选在这里时候过来叨扰……” 云珩眉眼冷峻,却并没理会他,而是把一份密报丢给了沈聿:“你跟西陵绝即刻出发去田州一趟,稍后本王会让荣锦曜调运赈灾物资,后续所有事宜也会令派人跟你配合。” 沈聿心头微沉,展开密报一看,顿时皱眉:“水患?” 云莫岭愣住,他一来就赶上东渭遇灾? “田州处在缅江中下游,往年缅江若是发大水,田州四城首当其冲必然遭殃。”西陵绝声音沉缓,“太上皇在位时,曾派专门的官员去治过水,花费了巨大精力和银两,田州已经连续三年没再发生过水患。不过主要因素是这三年来田州风调雨顺,未曾有过异常暴雨天气,而今年缅江一带气候似乎不太好,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聿皱眉:“离庄稼收成只剩下不到一个月,这场大水除了淹没田州百姓的房屋,只怕所有即将成熟的粮食也得烂在地里了。” “好在密报来得及时。”云珩声音淡漠,“你们马上出发,先把灾民安置好,调运当地可调运的粮食应急,务必把伤亡降到最低。” 灾情容不得耽搁,沈聿当下领命:“臣马上去安排。” “控制当地粮价,不允许任何人借着灾情哄抬粮价,谁敢以身试法,全部抓进大牢。”云珩沉眉,“传武阁大教习。” “是。” 很快有护卫去武阁传了大教习,刚入勤政殿,大教习就听到摄政王吩咐:“你带沈聿去武阁挑选六个影卫,随他们一起去田州,遇到不配合的官员,可动用武力。” “属下遵命。” 云珩沉默须臾,抬眸看向沈聿和西陵绝:“本王给你们最大的行事之权,到了田州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自己心里有数。” 沈聿正色领命:“臣不敢让主上失望。” “去吧。” “臣告退。” 云莫岭也想转身跟着离开。 云珩吩咐燕书:“传荣锦曜和华砚珟进宫。” “是。” “大乾近来太平盛世?”云珩终于抬头看向云莫岭,声音淡淡,“朝堂都稳定了?” 云莫岭点头:“是。” “那几个肖想皇位的呢?”云珩淡问,“也都安分下来了?” “他们不得不安分。”云莫岭听他一句句问,顿时感到压力大,力持镇定地点头,“皇叔和皇婶离开大乾之后,我就对朝堂进行了一番整顿,朝中中枢职务都安排了忠诚可靠的人,兵权有窦家兄弟负责,暂时来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窦家的兵权也不能太大了。”云珩提醒,“窦睿的职务可适当调整。” 云莫岭点头:“我明白皇叔的意思,皇叔放心。” 云莫岭接着说道:“朝中身怀异心的几个大臣都被我寻个理由贬下去了,属于晋王和英王的势力都被掣肘,生不出什么风浪出来。” 云珩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只看得云莫岭头皮发麻,才道:“倒是有了几分帝王风范。” 云莫岭恭敬地道:“是皇叔教导有方。” “不用拍马屁,本王没空教导你。”云珩声音淡漠,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出来,“本王已经命人设宴招待你这个大乾贵客,宴席之后安排几个大臣带你在东渭皇城里面转转,待个三五天就回去,以后没什么大事别再学人游历他国。” 云莫岭跟他一起往外走去:“皇叔之前不是经常带着皇婶去游玩?” “本王有能力护着你皇婶,你有本事自保?”云珩偏头看他,“你看我哪回像你这样兴师动众的?” 云莫岭语塞。 心念微转,云莫岭想到了方才的水患一事:“田州水患这样关乎民生的大事,皇叔怎么不选择在早朝上提出来?” “当地呈报水患的奏折还没到。” “官员若不靠谱,呈上来的奏折必然会经过一番修饰,君王了解到的就只是冰山一角,与事实真相会有很大的出入。”云珩淡道,“且赈灾对于许多官员来说是贪墨的最好时机,朝廷拨下去的粮款经不住下面官员暗中层层克扣。奏折还没呈上来,事情就在朝堂上讨论,你觉得风声会不会很快泄露出去?” 云莫岭心头震动:“皇叔英明。” “君臣之间在于治,得用计,可以掣肘,用最有效的方法平衡各方势力,或者其他的你觉得可以安心的掌控方式。”云珩淡道,“于民则要用心,把百姓的生计放在第一位,使得四方安定,民生安稳,如此你的江山才能稳,天下才能安。” 顿了顿,“若你更在乎名声,想做一代圣明君王,百姓生计则更不能疏忽。” 云莫岭认真地听着,恭敬应下:“皇叔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 云珩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广阳殿宴席已经摆好,规格并不算太隆重,作陪的官员也不多,云珩刚在首位坐下来,荣锦曜和华砚珟就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从容走到主位之前,恭敬行礼之后,荣锦曜抬眸,“不知主上宣召,是为何事?” 云珩把一封密函交给他:“这是本王给你的手函,照着上面说的去做,你跟华砚珟可以分开行动,但是不要打草惊蛇。” 荣锦曜恭敬接过手函:“是。” “跟沈聿分开走。”云珩交代,“此事事关重大,务必谨慎用心。” 荣锦曜和华砚珟恭敬应了下来,很快告退离开。 不管是大乾使臣还是东渭官员,都有些奇怪摄政王跟两人说了些什么,荣锦曜和华砚珟身份都寻常,一个庶子,一个工部侍郎的儿子,原本在帝都贵公子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可前些日子女皇陛下一道赐婚圣旨却把荣锦曜拉进了众人视线。 云珩的主位在正前方,荣锦曜和华砚珟请安时刻意跪得近了些,方便他家主上说话,加上云珩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其他人没听清楚也是正常。 “大乾皇帝和使臣远道而来,长途跋涉应该是累了,臣先安排诸位贵客下去安顿休息,以后有空再隆重招待各位。”礼部尚书如此说道,“摄政王政务繁忙,臣一定妥善安排好贵客,请摄政王放心。” 云珩心里记挂着赢倾,命礼部和丞相负责安置大乾使臣,宴席散了之后就回了大正宫。 192 聪明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赢倾只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稳婆和乳娘们已经把殿内收拾的妥妥当当,小皇子也哄睡着了。 云珩从广阳宫回来时,赢倾正在跟雪茶说话。 “雪茶,你也不小了,想过嫁人一事吗?” “属下不想嫁人。”雪茶的声音一贯冷漠,不过在赢倾面前还是保持了一份恭敬,“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云珩听着,脚步这么一顿。 “没一个好东西?”赢倾失笑,刚生产之后身体还虚弱,这会儿却被雪茶一句话说得笑意不止,“你一句话把天下的男人都骂进去了。” 雪茶没说话。 赢倾道:“你觉得摄政王也不好?” “摄政王是个好男子。”雪茶语气平静,“但是这样的好男子天上没有,地下无双,应该属于陛下一个人。” 赢倾笑了笑:“瑾世子也不错。” “瑾世子跟荣将军是绝配。” 赢倾道:“其实朕是想跟你说,这天下还有好多的好男儿,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雪茶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说道:“那些人配不上属下。” 赢倾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理由,正要说什么,却听雪茶接着道:“世间男子大多都喜欢娇滴滴的女儿家,手下娇弱不起来,以后若是吵架,属下怕一不小心把人家给打死了。” “陛下不用为属下考虑。”雪茶很快说道,“属下不想成亲,更不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属下一辈子待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伺候陛下。” 赢倾见她坚持,点头:“以后若是遇到让你愿意嫁人的男子,你可以跟朕说。” “是。”雪茶恭敬地道,“多谢陛下。” 云珩走到内殿床前,凝视着赢倾苍白却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心情不错?” “还好。”宫内已经掌了灯,赢倾靠着床头,柔柔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珩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不放心你。” 四个字就勾起了赢倾全部的心疼,她反手握着他的手,敛眸比划着他修长的五指,“以后不生了。” 云珩需要的是安定,她也实在不忍心每次让他陷入担惊受怕之中。 “饿不饿?” 赢倾摇头:“你回来之前我刚吃了点东西,现在精神也还不错,我们聊聊天。” 云珩唇角微扬,嗯了一声:“好。” “莫岭他们安置好了?” “让丞相和礼部负责招待就行。”云珩柔声道,“莫岭跟南眉、北疆那些居心叵测的贼子不同,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赢倾点头:“是啊,莫岭是比较让人省心的。” 云珩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声音里多了几分戏谑:“又想做红娘了?” 赢倾抬眸看他,温和浅笑:“刚才醒过来时闲着有些无聊,就跟雪茶聊了几句,不过雪茶的姻缘确实不好配对。” 云珩嗯了一声:“她若没有嫁人的想法就由着她,宫里许多嬷嬷也大多是没嫁人的。” “随她自己吧。”赢倾道,“姻缘这种事情本来就要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才行。” 云珩低头看着她的掌心,对田州水患一事只字未提,不想让她过多忧心。 沈聿和西陵绝离开帝都六天之后,田州水患的折子才呈上来,终止了群臣们因女皇陛下生产而得来的假期,六天未上朝,这一上朝就面对着这么大的事情,个个表情严肃。 “佟田州接连下了半个月暴雨,大水冲垮了河堤,房屋被淹大量,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田里的庄稼全部被淹,损失严重,请摄政王决断!” 云珩坐在椅子里,目光扫过殿上群臣,声音平静:“诸位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启禀摄政王,田州灾情严重,当务之急是先安置灾民,朝廷拨款赈灾——” “田州地处缅江中下游,若是江水决堤,那应该是河堤不牢的问题。”户部一位大臣说道,“然而三年前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曾专门拨出银两来修固河堤,这三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间就爆发了大水?”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决堤,而是应该以赈灾为主。”苏丞相沉眉说道,“消息传到帝都时就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十多天,这十多天当地官府有没有安置好百姓,庄稼农田被毁,百姓手里是否还有余粮?就算有一些结余,房屋被冲塌之际,粮食也大多被糟蹋殆尽,所以臣以为立即下旨让当地官府从粮仓里拨粮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臣觉得应该先查灾情。”户部殷侍郎说道,“万一朝廷拨了赈灾款,却发现当地虚报、瞒报又该如何?” 苏丞相走出一步,恭敬请示:“查明灾情,拨款赈灾一事刻不容缓,还请摄政王示下。” 云珩目光淡扫:“本王想知道,众位卿家谁愿意前往灾区负责这个事情?” 朝中有沈聿这个嗅觉比狗还灵的刑部尚书在,当下这个时候,只怕真没人敢冒这样的风险,况且赈灾一事都是明面上进行的事情,只要摄政王想查就不怕查不出来。 大臣们鸦雀无声,云珩也不催促,像是存心磨人的耐心一样。 眼见真没人对这个差事感兴趣,云珩才开口:“沈首辅。” “臣在。” “沈聿怎么没来上朝?” 群臣闻言,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沈聿原该站立的位置,果不其然没看到沈聿的身影。 “回禀摄政王。”沈首辅面不改色地告了个罪,“沈聿昨晚吃坏了东西,一夜不太舒服,今早臣去看了他一眼,沈聿脸色青白,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臣就让他在家休息一日,免得君前失仪,冒犯了圣驾。” 云珩闻言淡道:“让他傍晚进宫一趟。” “臣遵旨。” 内侍喊了一声:“退朝!” 群臣跪拜:“臣等恭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开。 * 黑曜军带着沈聿的手令,押送犯人去刑部大牢,沈聿和西陵煜几人则片刻没有耽搁地进宫复命。 这是于名骞第一次入皇城,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摄政王,甫一见面,他就推翻了以往所有关于这位摄政王的猜测判断。 “折子本王已经全部看完,赈灾细情本王也已经了解,做得不错。”云珩目光微抬,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这次的功劳算谁的?” “回禀主上,赈灾一事非一己之力可以完成,臣只是做份内之事,不敢分担功劳。”沈聿道,“倒是绝公子在这次赈灾过程中表现出了忧国爱民的胸怀,主上若要论功行赏,可以给绝公子一些赏赐。” 沈聿这两年升迁太快,没打算借着赈灾一事再升一次,反倒是西陵绝需要更多的历练,官职高了责任才大,更有助于他以后行为做事锻炼胆魄。 “臣不敢当。”西陵绝恭敬地开口,“臣尚无办差经验,此番去田州都是听沈大人吩咐行事,沈大人应付贪官,跟奸商周旋,对百姓尽心尽力,聪敏过人,胆魄十足,臣还有许多要跟沈大人学习的地方,不敢领功。” 云珩翻看着沈聿带回来的各大官员的卷宗,以及田州官商勾结的罪证,待所有卷宗全部翻完,他开口:“名册上提到的于家没有一并押回来?” “回禀主上,于家从老家主宗威以下,整四房所有的人都被囚禁在于家宅子里。”沈聿道,“除了于名骞。” 云珩合上卷宗,开口:“起来吧。” 几人起身,唯有于名骞还跪在地上,摄政王没有开口赦免之前,他这个于家后人还是戴罪之身。 云珩目光微转,视线落在貌美少年的面上,“于名骞?” 于名骞眉眼低垂,恭敬地按照宫廷礼仪叩首行礼:“罪民于家三房幺子于名骞,拜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193 外放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端起茶盏,放松身体靠着椅背,嗓音波澜不惊:“你想要于家的掌控权?” 于名骞伏在地上,声音恭敬:“是。” “于家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云珩语气淡漠,“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能让本王为你破例饶恕他们?” “罪民不敢。”于名骞道,“罪民承诺于明年雨季之前修好缅江河堤,并保证有生之年绝不让水患再次发生。罪民若能得掌于家大权,以后必定以协助田州新任知州为己任,把于家正当生意所得大半用于百姓身上,为田州百姓生计安稳尽一份绵薄之力,求摄政王一个恩典。” 云珩沉默片刻:“本王手里并非没有治水能人,田州新任官员也会治理好田州,给田州十几万百姓创造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你的这些条件对本王没有吸引力,不足以让本王为你破例。” 于名骞心头一沉,整个人僵在原地。 沈聿几人站在一旁,对此并不妄加发言,他早就跟于名骞说过,他只能答应带他来见摄政王,却无权承诺答应他的任何条件。 于名骞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是僵着的,勤政殿的宫砖如此冰冷,冷得他四肢都有些麻木。 “以于家这些年所作所为,本王没理由饶恕他们。”云珩从卷宗之中抽出一沓资料出来,“你要跟本王谈条件,只能以自己的性命来谈,本王看在你未曾参与过犯法举动的份上,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于名骞一时心乱如麻。 云珩清冷的声音复又响起:“你手里的治水能人叫什么名字?跟你是什么关系?” 沈聿豁然回神。 于名骞沉默片刻:“他姓时,单名一个容,是田州铁匠世家的传人。” 时容? “这个名字好像挺耳熟。”荣锦曜转头看向华砚珟,“好像是你手底下的人吧?” 华砚珟摸了摸鼻子:“我正打算把他带进宫,给主上请个安呢。” 于名骞一僵。 沈聿转头看向华砚珟,表情微妙:“你的人?” 华砚珟点头。 “如今人在何处?” 华砚珟道:“时容昨日已经到了西都,臣原本是打算等于名骞见过主上之后再让他过来跟主上禀奏治水方案,没料到这么巧,居然跟于名骞所说的是同一个人。” 于名骞浑身无力,他终于彻底明白,他的如意算盘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 “准确来说,时容不是田州人,不过他的确出身铁匠世家,除了会治水,他还擅长打造兵器和盔甲。”华砚珟一笑,“这可是我花了相当大的代价笼络过来的人才,除了几万两白银,我还用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筹码,替他铲除了仇人,他这才死心塌地的愿意为东渭效力。”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于名骞,“于小少爷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你的生母是时容的姑姑,并且他们都是来自景国。” 此言一出,殿内其他人纷纷诧异,连沈聿和西陵煜都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所以于名骞的母亲是景国人? 那于名骞身上岂不是流着一半的景国血脉? 于名骞脸色煞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沈聿想起了当初跟着北疆太子一道而来的景国大王子,看来当真是景国出美人,尤其是美少年尤为出众。 于名骞若来自景国,他的母亲出身也许不低,毕竟这般容貌可不是随处可见。 “明日早朝上,本王要见到时容。”云珩开口,“于家众人既然没有押来帝都,便不必再过多浪费人力,传本王旨,赐他们自裁以保全尸,尸体挂田州城三日示众,让田州各大粮商和新上任的官员引以为戒,切不可再鱼肉百姓,发不义之财。” 说着,抬眸看了一圈,云珩目光落在西陵煜面上:“于家宅子现在是谁在看守?” “臣留了一百黑曜军在于家内外。”西陵煜回道,“还有沈聿从武阁带去的几个影卫高手也留了下来,以防万一。” 云珩嗯了一声:“于家众人处置一事,由沈聿和于名骞负责。” “主上。”沈聿迟疑片刻,开口,“臣还要再回田州?” 云珩语气淡淡:“本王打算让你和西陵绝去田州负责后续治水和灾后重建事宜,不过无需你在田州久留,半年之后就可以回来,届时西陵绝留在田州做知州。” 西陵绝诧异。 沈聿明了,主上这是不放心西陵绝,担心他经验和魄力不够,在田州人生地不熟,斗不过当地残余的那些势力,所以才让他去扶持他一段时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西陵绝的爹一样,手把手教他如何做官。 “至于于名骞,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云珩淡漠开口,“于家所有非法所得全部充公,明面上的正当生意由你接手掌权,收入所得不必上缴七成,五五分即可,你留下五成用作于家周转和工人俸禄,另外五成上缴当地官府,作为恩惠百姓的福泽,若能坚持十年,本王另有恩赏予你。” 于名骞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绷的心神微松下来,于名骞叩首谢恩:“罪民遵旨,谢摄政王殿下千岁。” “该回去就回去休息,该整顿兵马整顿兵马。”云珩淡道,“都下去吧,明日早朝别迟到。” 西陵煜开口:“主上,我应该不用上朝吧。” “说什么傻话?”沈聿拧着他的腰,“我们都上朝,就你搞特殊?” 西陵煜转头睨他一眼:“你们是谁?不就你跟西陵绝?” 荣锦曜和华砚珟都不用上朝,他这个武将自然也不用,专心练兵就好。 “明日一早要论功行赏,你不来试试?”沈聿声音淡淡,“你不想要赏赐了?” “我不需要赏赐。”西陵煜回答得很忠诚,“为主上尽忠是我的本分。” 沈聿嘴角一抽。 荣锦曜和华砚珟则摇头,从容告退离开。 云珩没理会他们,显然对于上朝这个问题没打算给出强制性的要求,由着他们自己斟酌判断,西陵煜若是觉得应该上朝就去,若是觉得没必要,也可以选择不去。 “于名骞跟着沈聿。”云珩吩咐一句,“由沈聿暂时安顿他的住处。” 次日早朝,摄政王当朝宣布提拔西陵绝为田州知州,八月开始赴田州正式上任,又从户部点了前年跟西陵绝和沈聿一批考上来的几个三甲进士,都是一些年轻具有抱负的男子,这两年里表现得可圈可点,其中两人提为田州之下两个县的知县,其他人或大或小都领了一些辅佐的官职。 西陵绝对摄政王的安排尚未多想,只恭敬领命,沈聿却已明白,主上这是开始给西陵绝培养亲信势力了,就算他政绩再强,一个人单枪匹马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明君尚且需要足够多的强臣辅佐,何况是西陵绝这么一个五品官? 并且今日与他一起同赴田州的这几个年轻人,来日若是表现得不错,很大几率都会随着西陵绝再回帝都,做回京官,到时候西陵绝有了两年外放的政绩,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朝堂站稳脚跟,成为朝中中流砥柱。 “沈聿办了兴平奚家一案,如今田州又赈灾有功,能力卓绝,胆识过人,本王甚为欣慰。”云珩声音淡漠威严,“自蒋浆被革职查办之后,户部尚书一职空置已久,即日起沈聿暂掌户部大权,以后再作调整。” 沈聿也升得太快了些,怎么就掌了户部大权? “谢摄政王恩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沈聿素来态度谦恭,礼仪周正,让人挑不出毛病,“臣以后定更加努力报效陛下和摄政王,为国为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西陵煜也为沈聿感到高兴。 沈聿偏就得了摄政王宠呢? 赈灾事宜讨论结束,该嘉奖的嘉奖,该警示的警示,不管怎么说,田州奸商勾结一案依然在朝堂上敲响了警钟,云珩就是在告诉他们,哪怕天高皇帝远,哪怕躲在了犄角旮旯里,只要谋取不义之财,做了触犯律法损害百姓生计的事情,谁都别奢望能逃过一劫。 194 万事开头难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沈聿和西陵煜走进大正宫,给女皇陛下和摄政王请了安,顺便讨要了几天假期。 “沈聿长途跋涉办案辛苦,休息几天也是应该的。”女皇陛下素来温柔,体贴臣子,“传旨西陵绝,让他也留在家里多陪陪母亲和妻子,然后好好准备一下赴任的事情,这两天就不用再进宫了。” 沈聿真心实意地谢恩:“谢女皇陛下恩典。” 西陵瑾和荣锦绣在大正宫逗留了一阵,看自家儿子不舍地瞅着床上那小婴儿,都觉得好笑,不过中午他们要回家吃饭,夫妻二人很快带着儿子告退离开。 沈聿和西陵煜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没有正事的事情,他们最好别往主上和陛下跟前凑,就算有事也尽快把事情说完告退,别打扰自家主上和陛下的安静时光,所以两人也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就离开了大正宫,只留下大正宫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八月去田州,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休息。”赢倾走到御案之侧,在云珩身侧坐了下来,“看在黑曜军表现还不错的份上,这两天可以让沈聿和西陵煜多聚聚。” 一来黑曜军整体实力强悍,此番去田州表现不错,符合云珩对西陵煜的预期。 二来沈聿八月就要去田州,至少半年之内两人没办法再见面,提前聚聚可以当做补偿。 军队也需要一点温情,夏季落下的进度待天气凉爽些,再补上也未尝不可,反正到时候沈聿不在帝都,西陵煜也没了偷懒的理由,还不专心致志一心练兵? 云珩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倾倾圣明。” 云珩放下卷宗,伸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低头吻着她的眉梢:“你想不想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赢倾依偎在他身侧,“天气这么热,去哪里转?况且祺儿这么小,你忍心把他丢在宫里?” 两个简单而现实的问题,瞬间打消了云珩的想法。 沉默片刻,他道:“若是熠儿再大一些,倒是可以把祺儿丢给他,不过眼下就算了,他自己还小,照顾不了弟弟。” 待在内殿的西陵熠玩着弟弟的小手,也不知有没有听到父王的话,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落在弟弟的脸上,暗道思索着弟弟什么时候能下床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然后跟他一起读书? 六月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 七月初最炎热的季节里,桑岁怀了九个多月的肚子终于发作,于当天夜里顺利生下一个男孩,一家三口抱着孩子几乎喜极而泣。 早在六月初,赢倾就提前给桑岁准备好了稳婆,正好都是她生祺儿时候的人手,经验丰富,还调了几个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住进黎王府,帮着照顾桑岁,所以桑岁顺利生产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陶月看着白白胖胖的孙子,眼眶无法克制地红了,做梦都没想过会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喜极而泣中未尝没有对那些年艰难日子的心酸,以及对现下安稳的珍惜。 “八月赴任田州,岁岁母子身体经不起舟车劳顿,暂时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女皇陛下惆怅两人即将面临的离别,“朕会替你照看好妻儿母亲,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西陵绝叩首谢恩:“谢女皇陛下和摄政王恩典,臣一定不辜负摄政王和陛下器重,为田州百姓创造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环境。”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来日更好的相聚,朕相信你。”赢倾温和一笑,“这个月你留在王府好好照顾岁岁,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静心等着赴任就行。” “是。” 西陵绝很快告退离开,在整个七月里抛开所有的事情,把时间都放在了母亲和妻儿的身上,一家四口享受临别之前最后一个月的幸福时光。 七月中旬,雪松也顺利产下一子,摄政王赐了云姓,燕书给儿子取名为苑,云苑。 “七月天气这么热,坐月子都难熬,偏偏一个个的都赶在了七月生。”赢倾靠着雕窗,唇角含着几分笑意,“岁岁和雪松都在坐月子,丞相家的穗穗应该也快生了吧,今年多了好几个孩子,等他们都长大一些,这宫里也有的热闹了。” 云珩走过来,沉吟片刻:“这几个孩子都比熠儿小,跟祺儿同年,不过等长大之后这两三岁的年龄差距也就不算什么了,到时候可以全部选进宫,做熠儿的伴读,自小培养君臣情谊。” 赢倾抬眸:“全部?” 云珩点头:“其他世家若有适龄的孩子,也可以一并选进来,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起点,读书习武都在一块儿,看个人天赋和上进心,以及品行如何,择优而取。” 时间匆匆一晃而过。 新帝登基四年,迎来了第二次科举。 荣家嫡子荣锦序正在积极备考,以期能在此番科考中一举夺冠,成为新一期新科状元,沈家庶子们一一成了亲,拿着父亲给的银两各自分出去独立,唯有被幸运之神选中的沈家四子沈淳还能在沈家府邸成亲,娶了个贤惠的妻子。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西陵熠三岁生辰。 赢倾在宫里办了个小型家宴,邀了一些年轻人进宫参加,被请到的都是摄政王委以重任的一些年轻大臣,和女皇陛下聊得来的女眷。 赢倾含笑看着这些孩子,“这可都是东渭皇族将来的栋梁。” 西陵瑾和苏明臣几人都转头看向大正宫的孩子们,太子殿下三岁,西陵瑾家的西陵旻两岁半,二皇子西陵云祺还不满一岁,其余的都刚刚七八个月左右。 “都坐吧。”赢倾和云珩在主位坐下,招呼着其他人落座,“宫里冷清,孩子多了还能热闹热闹,以后有时间可以经常带孩子进宫,熠儿有耐心,喜欢弟弟,跟旻儿也合得来,以后再多几个弟弟应该也并不厌烦。” 说着,看着坐在云珩怀里的儿子,“熠儿,你说是不是?” 西陵熠清冷的小脸跟云珩如出一辙,虽然孩子在不断地成长,隔几个月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但唯独父子俩容貌和气度都酷似这一点上始终未曾变过。 倒是二皇子西陵云祺,虽取名字时用了父王姓氏,性情却好像不太像云珩,天生爱笑,像个小太阳,每次看到西陵熠就更笑得开怀,稚嫩声仿佛能让人消除所有的烦恼。 西陵熠在听到赢倾问话之后,平静地转头看了一眼桌前被抱在怀里的几个孩子,嗯了一声:“不讨厌。” 宴席之后云珩召了他们去勤政殿,赢倾留在大正宫凤长嫣说了会话,聊到了宫外草堂的事情,凤长嫣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初时许多女子也有些放不开,有心问诊又怕影响不好,后来还是长公主和宁王妃带头去,才陆陆续续有别家的夫人前去看病。” “长公主和宁王妃都去过了?” “是。”凤长嫣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心愿达成的高兴,“之后就有许多官家夫人也陆续前去,其中有几位的确有些小毛病,当然也有一些健健康康的,大概是想捧个场吧,不管怎么说,现在草堂是做起来了,之前跟奴婢一起在宫里学医后来嫁了人的那些医女,也托人询问是否还缺医者,能回来的奴婢都让她们回来了。” “你这肚子,大概五月份就生了吧。”赢倾看着凤长嫣隆起的腹部,“荣锦曜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凤长嫣点头:“准备好了,就等着孩子出生了。” “挺好。”赢倾笑了笑,“你们一个个的夫妻感情好,如今又都有了孩子,朕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凤长嫣正要说什么,却见荣锦绣走了进来,禀报:“陛下,沈公子求见。” 赢倾微愣,随即挑眉:“沈聿?” 前几日貌似听云珩提起过,沈聿这两天就要回来述职,并且不会再回去田州,正式留在朝堂上掌两部大权。 “是。” “让他进来吧。” 荣锦绣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风尘仆仆的沈聿踏进大正宫,目光极快地望了一圈,没看见自家主上,也没看见煜煜,心下有数,应该是去了勤政殿。 沈聿撩袍跪下,恭敬地行了参拜大礼:“臣谢锦,参见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赢倾温声开口,“一路辛苦了,田州那边情况如何?” 沈聿起身回道:“回禀陛下,缅江河堤正在修筑,臣调了各地工人过去,被大水冲塌的房屋也已经修建得接近完工,已有一大半的百姓能住回自己的家里,之前赈灾的粮食和银子也全部发放到了百姓手里,粮食价格控制在正常标准范围内,田州百姓的日子现在过得逐步安稳。西陵绝赴任田州之后,独自处理了几桩案子,着实有了几分地方父母官的风范。” 赢倾听了点头:“不错。” “臣回来之前,已经把府衙的事情安排妥当,知州府衙所有差役都会听从西陵绝调派,当地的官兵之中,臣也安排了几个忠心靠谱的将领做指挥使,可以确保西陵绝这个新任知州掌握绝对的实权,不会有人刁难他。”沈聿道,“此前主上让臣带去的几个武阁高手,臣留了两个给他当刀使,稍后臣会把此事如实禀报给摄政王。” 赢倾嗯了一声:“摄政王在勤政殿,西陵煜也在,你先去吧。” “是。”沈聿躬身,“臣告退。” 195 南眉传闻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十八卫正要转身,却看见云珩和西陵煜前后从军营里出来,沈聿也看到了,极快地看了一眼西陵煜的表情,利落地翻身下马,跪地行礼:“臣沈聿,叩请主上圣安。” 西陵煜神色平静,面上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低落紧张之色,想来这趟军营之行主上应该挺满意。 沈聿心里微松,提着的一颗心也不由放了下来。 “起来。”云珩看了沈聿一眼,接过旁边十八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田州之事顺利?” “顺利。”沈聿也跟着上了自己的马,恭敬回道,“否则臣也不敢回来见主上。” 西陵煜站在一旁,领着身后诸位将领像是恭送摄政王的阵仗,除了态度恭敬,面上看不出其他的喜怒情绪来。 沈聿也紧张,他想跟煜煜说话,想抱抱煜煜,然而当着主上和诸位将领的面,只能克制地压下思念的冲动。 “主上今日视察军营,可还满意?”沈聿转头看向云珩,“煜世子有没有辜负主上信任?” 西陵煜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小幅度撇嘴,暗道他要是让主上不满意,这会儿还能完好地站在这儿? 沈聿眼角余光捕捉到他的动作,暗自发笑,看来一切顺利。 于是他胆子大了一些,主动开口道:“臣七个多月不见煜煜,实在想念得紧,主上能不能给我们放假一天?” 说是去田州半年,不过时间上总不可能真把握得那么精准,且沈聿必须确定田州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以及西陵绝有足够的能力领下这份差事,他才打道回京,再加上来回路上用掉的时间,七个月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云珩转头看向西陵煜,青年一双黑眸灼灼,明显隐含着期待。 静默片刻,云珩淡道:“黑曜军辛苦了两年,即日开始放假半月,半月之后安排一次对决演练,本王亲自来检视,骑、射、剑、阵任何一项技艺不达标者,军法处置。” 话落,率先策马而去。 * “今天是小太子的生辰?”沈聿显然忘了这一出,“臣没准备生辰礼物。” 赢倾道:“生辰礼物不重要,明天开始你经常把熠儿带出去转转,体验民情。” 沈聿沉默片刻:“太子殿下不是还要上课?” “你可以选择没课的时候带。”赢倾走到膳桌主位上坐了下来,西陵熠坐在他父王的怀里,赢倾怀里抱着西陵云祺,“体验民生也是重要的必修课。” 沈聿点头:“是。” 太子上午有文课,下午有武课,如果要带出去的话最佳的时间是在傍晚,他跟煜煜都有时间,带出去见识一下人生百态,让西陵熠明白江山并不只限于繁华的皇城宫廷,还有更多的心酸无奈,悲欢离合。 三月初九,早已回到羽国的日子命人送来了一封封蜡的密信,哦不,命雪貂送来一封密信。 密信几经周转呈到御前,着实让赢倾惊讶了一下,因为素来跟云珩八字不合的燃止,送来的这封密信居然是让云珩亲启。 赢倾挑眉笑道:“燃止这是突然间长大了,居然给你写信?” 云珩指尖夹着密信,沉默片刻,瞳眸深处隐有寒色浮现,面上却是一笑:“倾倾要不要猜一下,这封信上写了什么?” 赢倾沉吟道:“应该是跟我有关的事情。” 毕竟以燃止的脾气,若非跟她有关,大概不可能把信寄给云珩。 如果只是寻常的问好,则直接递给赢倾就成,同样也不可能让云珩亲启。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了什么跟赢倾有关的事情,送信过来让云珩解决。 云珩没说什么,径直拆开信函阅览,然而看到信上的内容之后,原本还算温柔的表情笼罩了一层寒霜,坐在身边的赢倾第一个感受到了周身急速下降的温度,透着刺骨的寒凉。 待把信看完,云珩攥紧手,信函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 “阿珩,别气。”赢倾显然已经预料到了信上的内容可能会让他心情不好,亲了亲他的脸,语气柔和,“没什么事情值得你动怒。” 云珩薄唇抿紧,眼底泛起真切的杀意。 “若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情,我们可以不必去在意,需要用武力解决的,我们就用武力解决。”赢倾淡道,“不值得动怒。” “传本王谕令,让沈聿、西陵煜、荣锦曜三人即刻进宫。” “是。” 荣锦绣很快领命而去,带着几个禁军疾步出宫,分别去了沈家和荣家,没过多久,接到命令的三人更衣入宫见驾。 赢倾伸手拿过云珩手里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轻柔地展开,看着上面的字,随即了然。 怪不得云珩震怒。 信上说的是南眉皇城内一直流传着得东渭女皇者得天下的传闻,从赢倾登基开始,这个传闻就一直在。 “女皇陛下,摄政王。”荣锦曜去而复返,“沈大人和煜世子到。” 云珩冷道:“让他们进来。” 三人很快进殿行礼。 沈聿道:“不知主上召见,是为了何事?” 赢倾抬手,把手里的信递给荣锦绣,荣锦绣大致看了一下,转身递给沈聿三人。 大正宫里的气氛有些凝肃,沈聿和西陵煜看完信上内容,眉心微皱,表情皆有些不太好看。 “南眉皇帝这是死期要到了吧?”沈聿冷笑,“本事不大,胃口倒是不小,居然连求娶女皇陛下这样的想法都敢生出来?这样的人不除,留着他过年?” 西陵煜点头:“的确应该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们领教一下东渭铁骑的厉害。” “关于南眉境内兴起的这个流言,应该是有人暗中操控。”荣锦曜眉心微蹙,“其实女皇陛下尚未登基之前,南眉就有这样的说法,后来南眉和北疆派使臣过来,存的也是打探虚实的心思,只是主上施了个小小的离间计之后,禹逸回南眉之后就引起了皇帝的杀气,南眉禹丞相根深叶茂,势力并不小,皇帝除掉禹逸需要慢慢筹谋,避免朝局内乱,这两年才无暇他顾。” 掌管情报的华砚珟以前隐约就提起过南眉有这样的传闻,只是一来女皇陛下刚到东渭,需要坐稳帝位,二来云珩没什么征伐天下的野心,三来则是南眉和北疆使臣的到来受了点挫折,他们以为这两国都能学乖点。 以前南疆皇帝慑于云珩掌握大乾、东渭两国摄政大权,尚且能收敛一二,如今大乾皇帝登基已一年有余,云珩更是就此在东渭扎了根,所以南眉皇帝这是无所顾忌了? 西陵煜眉心微敛,沉吟了许久:“南眉东北边关广岛毗邻淮南,是易攻难守地带,所以我父王从镇守淮南开始就重兵防守,南眉的兵力定然也不容小觑,即便这么多年谁都不曾动手,可淮南防守的兵马始终不敢懈怠。如果此番要给南眉一个教训,臣认为可以从羽国借道,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看了云珩一眼,“臣正好想拿黑曜军练练手,主上之前不是还想看一场黑骑演练吗?此番正好,臣真刀真枪战场上打给主上看,不拿下南眉七座城池,臣绝不回来见主上。” 话音单膝跪下:“臣请命出战,让南眉为他们的狂妄和野心付出代价!” “如果从羽国借道,便可以连羽国一并收了。”沈聿不疾不徐地开口,“羽国疆域小,人口少,兵力弱,东渭铁骑一出,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有臣服的份。” 顿了顿,“不过羽国历来安分,纳为东渭疆土之后,可以善待他们的子民,对于羽国王族也可以加以分封,依然让他们做藩王,不改王室尊荣。” 西陵煜拧眉,若有所思:“羽国南面边境跟南眉相接之处有一处广袤平原,水草肥沃,适合养兵养马。” “倘若九国之间注定必须有一场战争,那么羽国、景国和夷国这三小国结局其实已经注定,现在不破,将来也依然无法无法覆巢之下求得安稳。“赢倾声音沉静,“燃止的消息来得早,可以先让华砚珟关注一下南眉的情况,这个时间里朕也可以先跟燃止书信往来,让羽国王室做好心理准备。” 西陵煜抬眸,目光落在女皇陛下精致的脸上,有些诧异的,“陛下同意臣兴兵攻打南眉?” “为什么不同意?”赢倾挑眉,“只许南眉三番两次挑衅,不许东渭怒而反击?” 西陵煜一讪:“倒不是,臣只是以为陛下更爱好和平。” 西陵煜蓦然一凛,南眉和北疆屡屡挑衅,是否也因为有这种错觉? “沈聿。”云珩开口,声音沉冷,“去拟一份请帖,邀请羽国王上来东渭做客。” “臣领命!” “荣锦曜,即刻传信给华砚珟,让他重点关注南眉皇族动向。” “是!” “黑曜军坐骑、兵器和盔甲全部装备妥当,随时做好出战准备。”云珩语调越发冷峻,“荣锦绣跟西陵煜交接兵权,十万金甲军暂由西陵煜掌管。” 西陵煜、荣锦绣同时领命:“臣遵命。” 赢倾安静地看着荣锦绣。 兵马的移交其实就是权力的移交,听似轻描淡写,然而对于武将来说,兵权意味着立身之根本,荣锦绣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可她对云珩的安排却没有丝毫质疑,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赢倾唇角微挑,荣锦绣现在领了禁卫统领大权,又有了孩子,眼下留在宫里当差是最好的安排,若是东渭出兵征伐他国,第一个被派出去的将领必定是西陵煜,如果以后其他各国也开始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那么西陵瑾出征也许比荣锦绣更合适。 毕竟荣锦绣的兵法和武功都是西陵瑾教出来的成果。 “都去准备吧。”云珩开口,“金甲卫的装备从国库出,需要多少银子也拟份折子上来,沈聿过目之后呈给本王御批。” 西陵煜领命:“是。” “本王给你配备最精良的兵器、战马和盔甲。”云珩目光落在西陵煜面上,“希望你的战绩能配得上这样的规格。” 西陵煜顿时压力山大,恭敬领命:“臣定不负主上期望。” 196 六万铁骑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嗯了一声:“都下去准备吧。” “是。”众人行礼,“臣等告退。” 待众人转身离开,角落里突然传来吱吱的声音,随即一个全身雪白的小家伙轻盈地一个蹦跳,如闪电般跃到了赢倾怀里:“吱吱!” 赢倾抚摸着它的小脑袋:“你的主人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嗯,一只貂独自送信过来?” “吱吱!” 不是独自来,它也是有人护送的好不好? 赢倾温柔地笑笑:“还回去吗?你家主子让你过来,是打算让你在这里常住吧?” “吱吱!” 它不回去! 赢倾见它这副暴躁的模样,失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若它是个会说话的人,此时一定是愤怒地控诉主人的失职。 除了一封密信之外,燃止还让它带来了一份问候的家书,大致内容就是让雪貂暂时留在东渭,权当是补送给小太子的生辰礼物,燃止王子现在很忙,忙着给人占卜算命,忙着做一个仙风道骨的相士,没时间投喂这只极度挑剔的貂。 “雪貂真有灵性。”赢倾轻抚着它柔软的毛发,“云珩,征伐天下就从南眉开始?” 云珩伸手拎起雪貂的后颈,把它丢给雪茶:“拿去太子那儿,让它以后给太子做伴读。” 雪茶抱着雪貂,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浑然不管雪貂在她怀里吱吱吱个不停。 “伴读?”赢倾看着云珩,表情微妙,“它倒是会读才行。” 云珩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把她圈入怀里。 “天下终究还是无法长久太平。”赢倾眉心微锁,“九国但凡有一国野心不灭,便无法避免地会兴起战乱,其他国家或多或少都会卷入其中。” 云珩道:“不用担心,就算天下各地都陷入战火,东渭和大乾依然会是天下最安稳和平的净土,我不会让战火烧到东渭和大乾。” “云珩。”赢倾偏头看他,眉目温软,“你把荣锦绣的兵权给了西陵煜,不担心她生出想法?” “军队兵马是属于国家的,军人的职责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谁私人所有。”云珩语气淡淡,“如果荣锦绣愿意上战场,西陵瑾也愿意让荣锦绣上战场,我可以为她保留兵权。” 赢倾轻笑:“如果她真愿意为了兵权而选择上战场,那就不是荣锦绣了。” “嗯。”云珩点头,“荣锦绣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倾倾不用多想。” 赢倾倒是没多想,只是兵权更替对于武将来说到底不是小事,她还是挺意外荣锦绣反应如此沉着。 “君王用人,用的是忠臣良将,需要他们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做到安分守己,这便是臣子职责。”云珩抬手勾着赢倾的发丝,两人一同倚在锦榻上,难得悠闲地讨论君臣之道,“同样的,能让臣子维持长久盛宠的,也一定是他们的忠诚和能力,二者缺一不可,只要初心不变,我就不会亏待他们。” 三月十七西陵煜进宫请旨,欲在西都军营举行一次黑曜军和金甲军的较量,请摄政王入营坐镇,目的是为了让金甲军将士对新主帅心悦诚服,来日到了战场上才能心无旁骛地听从安排,不误战机。 摄政王允准。 于是三月十九日凌晨天还没亮,西陵煜就调了五千黑曜军至西都军营,当众宣布,军营中所需要用到的每一项战术,都可以由金甲军提出挑战,挑战方式由金甲军定,挑战结果由摄政王裁定。 时间匆匆而过。 五月中旬,羽国王上应邀抵达东渭,摄政王下旨接待,意料之中的,燃止也跟了过来。 羽王已经年过半百,膝下有三位王子,燃止排行最长,但他对王位不感兴趣,所以争储的是其他两位王子,然而燃止实在太过优秀,纵然他在云珩和赢倾面前表现得多幼稚,也无法否则他在羽国是位优秀王子的事实。 “拜见东渭女皇陛下,拜见摄政王。”羽国王率先行礼。 身后三位王子也跟着见礼,燃止动作比较随意,颇有几分敷衍的意思,而二王子和三王子则恭谨,一袭飘逸出尘的袍服衬得身姿如行云流水,加上羽国王族容貌都不错,王子们又年轻,所以这阵仗就不由让人多了些想法。 云珩抬眸就看见了燃止隐含挑衅和看好戏的眸光,不动声色地压下不悦的情绪,语气淡漠:“羽国王请坐。” “谢女皇陛下,谢摄政王。” 羽国王转身走到贵客位置上坐了下来,他的三个儿子挨着他一一坐下,二王子和三王子拂衣落座时,动作极度优雅,颇有一种风度翩翩之感。 燃止朝赢倾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赢倾瞥他一眼,对另外两位王子花孔雀似的行径视而不见。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赢倾一笑,“朕和摄政王邀请羽国王上来东陵,乃是有事相商。” 羽国王显然已经猜到此番被邀请过来的原因是什么,闻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谦卑说道:“女皇陛下担忧吩咐,羽国莫敢推辞。” “南眉三番两次挑衅于朕,已经触及了朕和摄政王的底线。”赢倾语气平静,“若东渭继续忍耐下去,未免让人觉得朕和摄政王软弱可欺。” 两旁在座的大臣和羽国王子皆是一惊。 “朕欲兴兵六万,从羽国借道往南眉而去。”赢倾并不打算迂回,直接开门见山,“还望羽王应允并配合。” 羽王闪过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六万兵马就能给南眉一个深刻的教训? 南眉好歹也是强国,纵然东渭有云珩这个不败神话的摄政王在,却也不该太过托大,六万兵马,而且还得经受路途迢迢之后的疲乏,战斗力不会损耗? 赢倾似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淡笑道:“羽王可有什么疑虑?” 羽国王迟疑片刻,如实道:“既然陛下是存着给南眉教训的心思,那区区六万兵马,能打得过南眉?” “哦,朕忘了说。”赢倾漫不经心地补充,“摄政王派出去的是六万铁骑,不是步兵。” 羽国王脸色骤变。 “东渭这几年来勤于练兵,兵马健壮,兵器精良,比起朕未登基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赢倾抬手端起茶盏,“朕无意夸赞摄政王用人有术,但摄政王任命的主帅确有大才,六万铁骑可抵兵马六十万,也就占了东渭铁骑的三成,对付南眉绰绰有余。” 因今日宫宴讨论的是出兵一事,所以主将西陵煜和荣锦绣两人都在,女皇陛下的夸赞其实是把这两人都夸了进去,虽然金甲军实力比起严酷训练出来的黑曜军稍有逊色,但铁骑的战斗力从来都是步兵的数倍,六万铁骑可抵六十万并未太过夸大。 羽王端着茶盏,沉默片刻:“孤不敢拒绝女皇陛下的要求,只是东渭和南眉一旦开战,羽国只怕遭受波及……” 赢倾道:“朕可以担保,不伤羽国一兵一卒。” 羽王没说话。 * “燃止。”赢倾坐在榻上,抬手招呼他坐下,“我眼瞅着你那两个兄弟都不太适合做下一任羽国王。” 燃止闻言,顿时生出几分危机感:“阿姐是想让我做王上?” 赢倾摇头:“云珩的意思是若要对南眉开战,势必要从羽国经过,与其最后因为疆土的原因跟羽国牵扯不清,不如现在就把羽国纳入东渭版图。” 燃止没说话,拧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覆巢之下无完卵。天下各国真要开战的话,羽国、夷国和景国这三个小国必然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也定然不会是各大强国的对手,所以只能依附或者被吞并。” 赢倾点头:“确实如此。” “羽国夹在南眉和东渭之间,不管是被吞并还是依附,都必须要选择一个国家。”燃止啧了一声,“南眉实力不如东渭强大,偏偏南眉皇帝还是一个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蠢家伙,羽国没别的选择。” 赢倾沉默片刻:“纳入东渭版图之后,羽国就将彻底成为东渭臣子,羽国现在所处的疆域将成为东渭疆土的一部分,不能再独立行使王权,而是必须听从东渭朝廷的政令旨意。” 燃止道:“这是必然的,否则那些野心勃勃的君王为何不顾一切的想要征伐天下?不就是想做天下共主吗?” “吱吱!”雪貂忽然叫了一声, 燃止转头,随即便看到西陵熠站起身走进内殿。 “兄弟二人感情好像还不错。”燃止挑眉,看着内殿方向,“成年之后,应该不会发生兄弟阋墙事件吧。” 赢倾道:“应该不会。” 197 温馨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燃止盯着西陵熠那张酷似容毓的脸,越看越是不满:“小熠儿明明是阿姐生的,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他父王?看着真不可爱。” 西陵熠闻言,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瞥他一眼,随即牵着弟弟的手走到书案前,拖过一张小凳子让他坐着,他则回到自己的座椅上继续写字。 “燃止。”云珩托腮,悠闲说道,“我觉得你也可以找个女子成个亲试试,看看生下来的孩子像谁。” “我不想成亲。”燃止目光落在西陵云祺小脸上,心不在焉地回道,“天下如阿姐这般女子凤毛麟角,那些娇娇弱弱的像是风一吹就倒的女子,我又看不上眼。” 赢倾眉眼微动,“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那么娇弱的女子。” 燃止拧眉,看着一岁左右的西陵云祺,觉得西陵云祺的模样倒是跟赢倾挺像,那张小脸生得特别可爱,眼睛大大的,像宝石一样,此时坐在凳子上看哥哥写字时的画面真是乖巧极了,燃止都想去亲亲他。 乳娘站在西陵云祺身侧,尽责地照看着两个孩子。 “燃止。”赢倾挑眉,“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燃止转过头,微默片刻:“之前听说阿姐喜欢给人赐婚,看来是真的了?” “喜欢给人赐婚,也得被赐婚的人心甘情愿才是。”赢倾笑道,“我又不是一个喜欢以权力压人的人,更不喜欢逼迫相互讨厌的人成为一对怨偶。” 燃止想了想:“我不想成亲,不过阿姐若是怕我孤单的话,不如把小皇子过继给我吧,这小子越看越可爱,应该是遗传了阿姐的性子,跟太子不太一样。” 准确来说,是跟云珩不太一样,这个发现终于让燃止心情好了一点。 “把祺儿过继给你?”赢倾失笑,“你想得倒是挺美,要不问问熠儿同不同意?” 西陵熠根本不搭理他。 燃止还想说什么,却瞥见那个讨厌的人踏进宫门,他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想跟阿姐单独待一会儿也不可以,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一样?” “燃止,你已经长大了。”赢倾叹息,“长大了就要学会面对现实,不管你心里对他是什么想法,眼下他掌管着这个国家的大权,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甚至连质疑都不能。” 燃止冷哼:“爱情使人盲目,就算是阿姐也不例外,一心向着他说话。”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人心总是偏一点的。”赢倾劝道,“你若愿意跟云珩和平相处,对我来说便意味着舒心愉悦,我会对你们俩一样照看。” 否则她只能多偏爱云珩一些。 燃止不服:“我还是个孩子呢。” 跨进殿门的云珩刚好听到这句话,脚步微顿,随即从容走了进来。 西陵熠起身见过父王,乳娘也抱着西陵云祺过来行礼。 “在做功课?”云珩目光落向西陵熠,“太傅给了你什么任务?” 西陵熠道:“回父王,熠儿在默写《三字经》。” 云珩嗯了一声,“功课先放一放,把两个弟弟带去偏殿玩。” 西陵熠微默,大概是父子心灵相通,他很快抬头朝燃止看去。 这个眼神让燃止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开口强调:“小太子殿下,你可以喊我一声叔叔。” “你方才说自己是个孩子。”西陵熠声音软嫩,却不掩清冷意味,“既然如此,你可以做本太子的弟弟。” 燃止瞪向云珩:“你要脸不要?这样教孩子,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总比不得某人恬不知耻地自称孩子。”云珩语气淡漠,“一把年纪了还不服老,非要跟小孩子比幼稚。” 不管曾经是什么关系,至少眼下来说,燃止比赢倾大了三四岁,赢倾都有了两个孩子,居然还敢自称小孩? 赢倾失笑,抬手招西陵熠过来,温柔吩咐:“父王方才跟你说的话别当真,对燃止叔叔得抱有尊敬之心,明白吗?” 西陵熠点头:“嗯。” “雪茶。”云珩吩咐,“御花园里凉爽,你陪远道而来的燃止王子去逛逛,别让他杵在这里碍眼。” 雪茶面无表情:“是。” 燃止瞅了眼冷若冰霜的雪茶,皱眉道:“我不去,雪茶冷得跟冰块似的,跟她一起有什么好逛的?我要留在这里陪阿姐一起用午膳。” 云珩不可能让他留下,“雪茶。” 雪茶什么也没说,像个移动冰块似的走过来就提起了燃止的后颈领子。 “你干什么?”燃止怒道,“放开我!” 雪茶并不理会,提着他转身往外走去。 “你给我放开!”燃止徒劳无功地挣扎,并伸手试图打掉雪茶的手,“你们东渭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别忘了我是羽国王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放开!” 幼稚的某位王子一路叫嚣一路被人拖着往外走去,赢倾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一幕,轻笑:“这两人一冷一热,一个沉稳一个暴躁,似乎也挺般配的。” 云珩原本还没什么想法,听到赢倾这句话,顿时眉眼一动:“好主意。” 燃止那个讨厌的脾气,就该让雪茶好好治治。 “除了雪茶能制住他的脾气之外,羽国以后若由燃止做主,雪茶也可以做他身边最得力的帮手。”赢倾转过头来,朝云珩抬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燃止会是最合适的羽国藩王。” 云珩被她亲得眉目温软,浑身神经都松了下来,顺势坐在她身边,把赢倾整个人揽在怀里:“倾倾说得对,可以给他们赐婚。” 赢倾挑眉:“以前给其他几对赐婚时,都没见你如此积极。” 云珩道:“我这是无条件遵从倾倾的任何决定。” 赢倾眉梢轻挑:“此言当真?” 男子汉大丈夫重在承诺,云珩贵为东渭摄政王,更不能轻易许诺而不兑现,所以承诺的事情就越发得小心谨慎。 此时见赢倾一脸戏谑的表情,云珩沉思再三之后,摇头:“如果倾倾想要三宫六院,那为夫誓死不能从。” 赢倾轻笑:“不,你应该无条件遵从我的任何决定。” 云珩直接把她揉进了自己怀里:“三宫六院是熠儿以后的福利。” 这边夫妻二人恩爱不疑,那边西陵熠淡定地坐在书案前默写,对于福利不福利的暂时还没什么准确的认知,三岁的西陵熠已经能把一本《三字经》完整背下,只是字数太多,默写上到底还是有些难度,尤其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默写完全篇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羽王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安顿了?” 云珩嗯了一声:“让礼部尚书负责招待就行。” “说到三宫六院,我才想起来最近这几个出生的孩子都是男孩,居然连一个女孩都没有。”赢倾笑道,“不知道长嫣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云珩道:“男孩多一点没什么不好,好好培养,以后都是熠儿的得力臣子。” 赢倾绝没有料到,雪茶会陪着燃止在御花园里逛上足足半日。 当听到宫人禀报说燃止王子被雪茶强迫留在御花园里赏花散步看风景,并严令禁止他离开御花园之后,素来温柔的女皇陛下难得流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他们俩待在御花园半天没离开?” 宫人恭敬说道:“回禀女皇陛下,燃止王子起初并不愿意留在御花园,是雪茶护卫强迫他留下,并数次以武力阻止他离开。” 赢倾沉默,表情一时既是微妙又是兴味,好半晌没说话。 她就说吧,就算如何不好搞定的人,这世上也总有一个人能克住他,况且雪茶能有这样硬核的举动,其实并不该意外。 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赢倾转头看向云珩,一笑:“云珩,你怎么看?” 云珩正坐在御案前检查西陵熠的默写,闻言只平静说了一句:“可以赐婚了。” 一个幼稚又暴躁的小鬼,就该有个人好好治一治,雪茶显然是最佳人选。 赢倾一默,从这五个字里听出了云珩对燃止有多不耐烦。 她沉吟片刻,说道:“赐婚暂时倒是不着急,先让他们处一段时间,真能处出感情再说。毕竟羽国眼下尚未归属东渭,就这么冒然给燃止赐婚,只怕羽王要睡不着觉了。” 云珩嗯了一声,用朱笔在西陵熠默写的纸上圈出了十几个错字,语气淡淡:“这几个字比较复杂难写,这次就再给你一个机会,所有错字抄写二十遍,‘窦’、‘俱’、‘惰’字可以多写几遍,写到自己会了为止。” 西陵熠盯着纸上那几个被朱笔圈出来的字,小嘴轻抿,有些紧张,又意外于父王如此和颜悦色,虽然比起赢倾的温柔,云珩此时的口吻委实算不得和颜悦色,但西陵熠见惯了父王在旁人面前的威仪。 “晚上就寝之前再默写一次,若是还有错,你将会被戒尺打手心。”云珩提醒他,“为父还没对你动过手,但早晚会有第一次,你自己掂量着办。” 西陵熠恭敬地应了句是,并道:“谢父王教导。” “熠儿三岁了。”赢倾倚着锦榻,温柔地看着端坐书案前写字的儿子,“天下大任的分量,他从今日开始便要慢慢明白,并会深刻体会到肩负责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云珩坐在御案前,抬眸看着她:“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倾倾要不过来陪我看?” “嗯。”赢倾起身,顺便让乳娘把西陵云祺抱了过来,“祺儿,你坐在哥哥旁边,陪哥哥写字。” 西陵云祺坐在凳子上,乖巧地喊了一声“哥哥”,便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乱动,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哥哥。 西陵熠转头看了他一眼,右手握笔,他用左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很快转过脸去继续认真抄写。 西陵熠在一旁写字,云珩和赢倾安静地批阅奏折,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却也绝不会让西陵熠被独自丢下,不让他感觉到被冷落的滋味。 云珩对儿子要求严苛,却不会严苛到以冰冷无情的宫规来约束他,不会过分限制父母和儿子之间的君臣关系。 云珩的严厉是为了培养儿子成为强大的君王,但与此同时,他和赢倾也会让儿子时刻感受到父母对他们的在乎。 198 眼力见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乳娘看着失笑:“二皇子该睡觉了,奴婢抱他去侧殿。” “不,不……”西陵云祺小嘴瘪了瘪,憋了好半晌才终于憋出想说的话,“不,不睡。” 赢倾转身把她抱在怀里:“为什么不睡?” “哥,哥哥……”西陵云祺小手揪着母亲的衣服,“不,不打……” 赢倾愕然,随即失笑。 “两位殿下感情真好。”乳娘笑着说道,“以后长大了一定感情更好。” 把西陵云祺抱在怀里,赢倾柔声道:“哥哥不会挨打,祺儿睡吧。” 西陵云祺不放心,眼皮子已经困倦得撑不住了,却还是倔强地想要维持最后一丝清醒,陪着哥哥到最后一刻。 直到西陵熠默写全部六十个字,连同今天下午抄写的一起交给云珩检查之后,确认没有错字也不会挨打,西陵云祺小脸上才漾起一抹娇憨笑意,放心地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天真的小脸让赢倾越看越是欢喜,低头亲了亲他,才交给乳娘抱去睡觉。 “字写得不错。”云珩表情虽淡,却不吝于对儿子的夸奖,“去睡觉吧。” 任是西陵熠如何沉稳的性子,到底也只是个三岁孩子,听到父王这句话,紧绷的小脸上明显有了放松的迹象,恭敬地对着云珩和赢倾行了晚安礼,“熠儿告退。” 乳娘一手抱着西陵云祺,一手牵着西陵熠,侧殿里还有几个伶俐的年长宫女,都是有经验却性情足够温柔的人,会把两个孩子就寝问题照顾得细致妥帖。 赢倾目送他们离开,眼底浮现为人母的温柔:“我多幸运,才能生出这么优秀的两个孩子?” 云珩表情微妙,随即道:“有倾倾如此优秀的母亲,理该生出如此优秀的儿子。” 赢倾轻笑,转头看他:“有夫君一半功劳。” 云珩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道:“我的功劳也是你的。” 赢倾沉默片刻,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既然承认熠儿优秀,那么当着熠儿的面,你怎么就不能夸他一句?” “他还小,适当的肯定已经足够,不用夸得太过。”云珩说道,“倾倾放心,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不会给他施加太大的压力。” 赢倾想叹气。 “我觉得不用动用戒尺。”赢倾道,“只要你这个父亲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满意,熠儿就会惶恐地检讨自己,继而督促自己达到让你满意的程度,云珩,你的威严是任何人都无法坦然承受的压力。” 云珩低头看着她,表情很是微妙:“倾倾,我感觉自己被你说的,就像阎罗王一样可怕。” 赢倾闻言,居然认真想了想:“对我来说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对于其他人嘛,大概跟阎罗王差不多。” 云珩沉默,低头亲着她的侧脸:“我们也去就寝?” “折子还没看完。” 云珩打横把她抱起,往内殿走去,“重要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明天再看。” 六月烈日,羽王态度诚恳地提出告辞,说是回去准备借道事宜,并且羽国不能休朝太久,他早些回去也能让大臣们安心。 只是这个要求被女皇陛下拒绝了,赢倾温言挽留:“眼下气候炎热,不太适合赶路,王上到底是羽国国君,万一中了暑气,朕会为此愧疚自责,所以还请王上再多住些日子。” 羽王明白女皇陛下的意思,这是暂时还不想让他走的意思,于是父子四人只能继续留下来。 羽王眼下当然还不知道,他和三个儿子被邀来东渭做客的事情,南眉皇帝已经得到了消息,虽然各国路途遥远,消息的传递需要至少十多天甚至更久的时间,但这不妨碍有野心的君王暗中派人监视着各国动向。 云珩没打算给他们应对的时间。 羽王父子留在东渭一直住到了七月,西陵煜每天待在军营训练整顿兵马,粮草军饷也在积极筹备,东渭朝堂诸位内阁大臣和御前宠臣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七月初,羽王再一次提出告辞,依然被女皇陛下挽留了下来。 “燃止王子深得朕的欢心,朕想留他在宫里多住几日。”赢倾温言笑道,“羽国跟东渭虽然是邻国,但彼此之间少有往来,此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王上可以留下多住一段时间,朕正好还有一些战略方面的问题,想跟王上交流一下。” 于是羽王只能继续留下来。 又过去近一个月,七月底,女皇陛下终于主动开口让羽王离开。 西陵煜点齐六万铁骑,黑曜军一万,金甲军五万,领陛下旨意,以护送羽王回国的名义踏上了征伐南眉的长路。 沈聿策马飞奔出城,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铁骑大军渐行渐远,铁蹄如雷,军威赫赫。 * “羽国草原对面是朔山,此处易守却并不难攻。”舆图摆在案上,云珩修长的手指指着图上一处标记出来的山脉,“这处山脉相对而言地势较平,不是一个最好的防守地段,如果南眉大军在此设防,朔山城内防守就会薄弱,西陵煜只要破了这处防守,轻而易举就能夺得第一座城。” 赢倾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舆图上:“其实他们最好的方式是在城内布兵,城楼处加固兵马防守,设置机关箭驽,虽然这样也不一定能抵挡大军破城,但至少可以多坚持几天。” 云珩沉默片刻:“若他们在城楼布兵设防,朔山山脉就会被西陵煜借用,借着这处山脉的隐蔽遮挡,西陵煜可以做很多事情。” 赢倾挑唇,“东渭铁骑长途跋涉,抵达朔山时人马都已疲惫,需要扎营休息。” “嗯。”云珩点头,“战场上局势千变万化,战术也需要随时调整,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应对方式,不过大多时候都逃不过一个定律,当实力强悍到一定的程度时,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可以无所遁形。” 赢倾托腮:“我就等着西陵煜捷报传来就行,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陛下,摄政王。”大正宫外侍卫进来禀报,“沈大人求见。” 云珩道:“让他进来。” 沈聿很快走进殿来,恭敬行礼:“臣参见女皇陛下,参见主上。” “免礼。”云珩转身把把折子递给他,“这几本折子已经批过,你拿回去处理了。第一批粮草已经由荣锦曜带人护送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支撑两个月,第二批粮草到时候由你负责护送,这两个月你把手头该做的事情早些做完,别积压太多,到时候抽不开身。” 沈聿领命:“臣遵命。” “荣锦曜媳妇刚生产不久,孩子还小,他手里的事情华砚珟能帮的让华砚珟多帮着点。”云珩看他一眼,“你也是,有点眼力见儿。” 沈聿嘴角一抽,辩驳:“臣冤枉。” 云珩皱眉:“冤枉什么?” “臣这两天为了筹备粮草军饷一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刑部几件陈年旧案最近不知道被哪个兔崽子翻了出来,说是有冤情,需要推翻重申,都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臣怎么审?还有帝都皇城最近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大理寺正在追查,时不时地上报刑部……”沈聿说着说着就开始惆怅,“臣已经很勤快了,实在是分身乏术。” 大军出发,粮草早已筹备妥当军饷,暂时来说可以稍微缓一缓后备军需,但作为户部尚书,所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都必须他亲自批复,刑部的案子也得做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这个月,沈聿确实忙。 云珩嗯了一声:“既然如此,粮草一事本王就另外安排人护送,你专心手头的案子——” “主上别。”沈聿脸色一正,“能者多劳,为主上分忧解劳是臣职责所在,臣不敢偷懒。” 云珩面无表情:“刑部和户部两份责任压在你身上,你没时间也正常,本王可以理解。” “启禀主上。”沈聿低头,态度越发谦恭,“臣一定在这个月内把手头所有的事情全部搞定,护送粮草一事臣不嫌累,望主上明察。” 云珩瞥他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沈聿衣袍一撩就待跪下,却被云珩托住了手臂。 “行了。”云珩眉心微皱,转身往御案后走去,“去忙吧。” “臣今天的事情已经忙完了,稍后把这几本折子拿过去给他们就行。”沈聿说道,“之前一直说带太子殿下出去体察民情,臣今晚有空,想带太子殿下出去转转。” 云珩嗯了一声,命人把西陵熠带过来。 199 敲打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沈聿带着西陵熠进去,例行问安,并把今晚太子的行程简单禀述了一遍。 赢倾坐在御案前跟云珩一道看奏折,放下折子,起身走过去把西陵熠抱着:“辛苦了,外面好玩么?” “好玩。”西陵熠抿唇,扬起一个笑意,“熠儿以后可以经常出去么?” 赢倾亲了亲他的脸:“当然可以。” 西陵熠转头看了看:“弟弟呢?” “弟弟睡着了。”赢倾放下西陵熠,“熠儿想去看看?” 西陵熠摇头,抬脚走到御案前:“父王。” 云珩抬眸看他:“嗯?” “熠儿想要一个伴读。”西陵熠低头,声音小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傅家的小孩。” 云珩看向沈聿。 “太子殿下去傅家,看见傅家最小的孩子被罚跪在庭院里,觉得他挺可怜,就想把他要到身边来。”沈聿回道,“傅家妾室都很厉害,傅声这个嫡幼子确实过得不太好,傅远不管事,后娶的续弦也是个没主见的,年纪又小,护不住儿子,总之内宅是一团乱麻。” 云珩沉默片刻:“为什么带他去傅家?” “臣下午跟主上提过,最近有几桩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傅家。”沈聿道,“傅家当年的案子是御批定罪,臣无权重申,所以想请示主上的意思。” 云珩放下朱笔,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傅家案子没有重申的必要,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 沈聿应是。 “不过那个孩子太子既然想要,就让他进宫吧。”云珩淡道,“殿试之后给太子选几个伴读,看有合适的都可以送进宫来。” 沈聿恭敬应下:“若无别的事情,臣先告退。” 云珩嗯了一声:“早些回去休息,不用忙得太晚。” “是。” 沈聿离开之后,赢倾让人带西陵熠去洗漱就寝,她转身坐到锦榻上,声音带着几许喟叹:“傅家可惜了。” “功高震主是事实,不臣之心也是事实,傅家并不冤枉。”云珩揽着她的腰,“不过这件事最大的责任还是在皇族,君王就算如何信任宠幸臣子,也应该有个度,不能捧得过高,否则早晚会起杀心。” 赢倾挑眉:“我眼看着你对沈聿和西陵煜好像也器重得有些过,就不怕最后害了他们?” “我这不是还在吗?”云珩淡笑,“给他们多少信任和器重,都是因为有把握他们翻不出手掌心,倾倾该明白宠和捧的区别。” 赢倾点头:“所以这就是你想早早为熠儿培养势力的原因。” “一朝天子一朝臣。”云珩道,“朝堂上许多重要的职务都需要阅历丰富的老臣担任,但君王的宠臣却必须是自己能掌控的,且性情多多少少相投。老臣们身在中枢,尽责尽力就好,宠臣则需做到荣辱不惊,进退有度,行事风格符合君王心意,且必须永远忠诚。” 赢倾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摄政王,真是深谙帝王之道。” 云珩道:“倾倾过奖。” 因为行军出征一事,原本该放在七月的殿试到底是延迟了一个月,八月初六众考生在保和殿进行了一场复试,直到八月初七才开始真正的殿试。 云珩坐在宽大的王椅上,语气淡漠:“把他们三人的卷子传给其他学子看看。” “是。” 殿前无人说话,云珩敛眸喝了口茶,提笔把在自己看中的卷子上勾中考生姓名,被圈中的卷子放在左边,没圈中的则放在右边。 荣锦序看了卫君宏和齐斯琰的,齐斯琰则看了荣锦序和卫君宏的,卫君宏同样也看了他们二人的卷子。 原本荣锦序以为自己能稳拿第一,得了状元之名,可看完之后他不确定了,不确定的因素倒不是因为学识,而是胆量。 事实上,他跟卫君宏和齐斯琰三人在文采上应当是不分上下,三人最大的风格不同在于性情上的不同,齐斯琰是寒门出身,首次进京参加殿试,难得见到君王,不但礼仪谨慎,便是文章遣词也是极为小心,全篇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处。 荣锦序文章风格偏于谦恭,不露锋芒,主要是因为此前吃了摄政王的亏,他现在学乖了,学会了低眉顺目。 可他没想到,自打女皇陛下登基之后,已经沉寂了四年的卫家嫡子卫君宏居然跟他一起考进殿试,且在文章上的锋芒上压了他一头。 关于卫君宏的这个话题,云珩之前也跟赢倾闲聊过:“卫君宏的武功和兵法在武将中算是不错的,可武将心胸若不够宽敞,便不足以统领万千兵马。” 掌管兵权不仅仅是自身本事厉害,更要有容人之量,心胸宽广,能听取他人之言,才有资格让君王把将士的生死交到他手上,然而卫君宏跟荣锦绣在兵权之争上本领略逊一筹事小,一个男人的心胸还不如一个女子,才是摄政王一直没有启用他的原因。 不过卫君宏既然自己选择弃武从文,那么科考的规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偏见一说,至于得了状元还是探花,这其实不重要。 八月初八休息一日,摄政王召集诸位内阁大臣和几位考官于勤政殿交换阅卷。 八月初九早,摄政王召众考生于朝殿,当庭宣布一甲三人名单,状元得主齐斯琰,榜眼得主荣锦序,探花得主卫君宏。 卫君宏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表情一暗,随即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内室高声宣布的声音响起:“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状元郎齐斯琰入翰林院任修撰!榜眼荣锦序、探花卫君宏任翰林院编修!” “二甲六人赐进士出身,余宸任兵部书令史,贺深任工部主事……” “摄政王宣状元、榜眼、探花觐见!” 三人依次进殿,行参拜大礼。 “诸位学识都不错,文章写得不相上下,让人惊艳又佩服。”开口的是沈首辅,语气沉稳,带着笑意,“不过摄政王说诸位可能对这个结果有些不太服气,所以把你们叫过来,听听诸位心里的想法。” “臣没有不服。”荣锦序躬身,嗓音谦恭,“虽原本自信能拿到状元,但上午看了齐学子的文章之后,臣对他也是佩服至极,臣三人谁得状元都在情理之中。” 卫君宏没说话。 “陛下登基以来,东渭能臣辈出,年轻一代之中荣家出了一个荣锦绣,沈家出了一个沈聿,都在本王面前得了重用。”云珩放下手里的朱笔,抬眸看向眼前三人,“蒋家已经不在,没必要再提,唯有一个卫家安安静静,暂未得到启用,想来卫公子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不满。” 卫君宏脸色骤变,细不可查地攥紧了手,随即跪下:“臣不敢。” “敢不敢你心里清楚,本王无意与你争辩。”云珩嗓音淡漠,“你的文章写得确实漂亮,出乎本王意料,然而策论中用词锋锐,隐隐流露出几分孤傲不平,文章所书即代表你心里的想法,卫公子敢说自己并无怨怼?” 卫君宏抿唇:“臣知罪。” “本王既点了你做探花,就没有要治你罪的意思。”云珩拿起他的卷子,漫不经心地扫视一遍,“若本王猜得不错,你大抵是想用这样的文章来试探本王的心胸,看看本王是否会被你激怒?” 卫君宏心头一沉,攥紧了手:“臣没有这个意思。” “你觉得自己能得状元,若不能,就是本王故意打压,不想让你得第一。”云珩抬眸,表情不辨喜怒,“本王冤枉你了没有?” 卫君宏下意识地还想说不敢,然而从脚底窜上脊背的一股寒气却生生让他哑了声,沉默良久,他低头道:“臣知罪。” 云珩翻出齐斯琰的卷子,递给内侍:“把这份策论拿给他看看。” 内侍低头走过去,把卷子递给卫君宏。 “齐斯琰的策论你不妨看一下。”云珩端起茶盏,“看完之后再跟本王说你服不服。” 卫君宏沉默地接过卷子,目光落在那漂亮的字体上,嘴角微抿,随即认真地阅读文章。 卫君宏的卷子他们也都看过,用词犀利,对治国方面的建议提得也确实不错,然而言语之间带着几分不平却也是真的。 只是他们想的是卫君宏本身性情如此,加上沉寂四年,心里难免不舒服,弃武从文也许是不得已的决定,却无人想到,他居然敢用文章来试探摄政王的态度。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君宏掌心出了汗,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自心底发酵,齐斯琰的策论写得并不比他差,至少比他预料中要好得多。 齐斯琰出身寒门,在卫君宏看来,出身寒门的学子即便十年寒窗苦读,最多也就是学识好一点,文章写得漂亮一些,对于治国、君臣之道、天下局势、百姓生计之类不会懂得太多,因为很多事他没有足够的条件去了解,他脑子里的东西和格局眼界应该有限的。 “齐学子的文章写得很好。”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着有没有泄露出异样的情绪,但此时他确实该感到脸红,“臣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云珩闻言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嗯了一声:“学识只是入仕的一个途径,状元、榜眼或者探花在本王这里没什么区别,属于科考的荣耀仅此一次,本王在乎的是诸位入仕之后的表现。” 目光微抬,眼底威压立现:“想得本王重用,除了能力卓绝之外,最重要的是忠心,本王喜欢听话的人,以后别在本王卖弄那点小聪明,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荣锦序低头应是,自动把这句警告代入了自己,想到曾经跟云珩谈判的胆量,此时都佩服当初的勇气,后来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想,当初跟云珩谈判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其实是在跟一个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谈判? 卫君宏跟他一样,同样认为摄政王其实就是在警告自己,毕竟他的那点心思看在摄政王眼里,也许只能算是小聪明。 至于齐斯琰,他则什么也没想,就只是恭敬地听着摄政王训话,把摄政王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然后惶恐地告诉自己,曾经的一切归零,入仕之后才是人生真正的起点。 云珩倒也没说太多,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愿意敲打的人代表愿意给他们更多的机会,否则一个字都不会多说,至于他们能听进去多少,以后能做到多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领了职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云珩开口,“考试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三人恭敬告退。 沈首辅望着三个年轻人的背影,沉思片刻,转头看向云珩:“摄政王这两年变化挺大。” 云珩看他一眼。 “臣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科考。”沈首辅一笑,“当初是沈聿,西陵扬和西陵绝三人,摄政王对他们的敲打都未曾如此明显。” 云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 “今年科举舞弊情况几乎不存在,能考入殿试的学生皆有真才实学,经得起考验。”苏丞相整理完所有考生的卷子,声音里多了几分轻松,“有摄政王铁腕手段,朝堂上风气当真是比以往好了许多,贪官昏官少了,徇私舞弊少了,朝廷可以选拔多一些真正的人才,这对于东渭百姓来说是个福气。” 其他几位内阁大臣纷纷点头,顺势歌颂一番:“东渭有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在,实乃百姓之福。” “不止是百姓之福,也是天下有才之士的福气。” “大祭司果然是庇佑东渭的侍神者,为东渭所做的一切再圣明不过。” 容云珩听着这群平日里威严的老臣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开始吹捧起来,嘴角轻抽:“诸位若真对本王如此敬服,不如回去写道歌功颂德的奏本呈上来?字数不用太多,比照着今日这几分策论的字数和水平就行。” 200 沟壑成行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学子们去各部任职,许多事情还需要臣去督查一下。”苏丞相率先开口,“臣先行告退。” 不一会儿,勤政殿里就只剩下了云珩一人,当然,还有一旁负责研磨的太监,伺候茶水的太监,以及两旁沉默侍立的宫人。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下来,云珩独自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很快回了大正宫。 赢倾带着西陵云祺和云苑在宫院里玩,傍晚的夕阳照得院内一片璀璨流光,雪松和燕书一左一右拿玩具逗着西陵云祺和自己的儿子,已经十六个月的孩子走路比数月前又稳了一些,反应也灵活了许多。 刚满周岁的云苑则稍微还有些笨拙,身体走起路来摇晃不稳,随时像是要摔跤的样子。 云珩站在宫门前看了片刻,面色缓和,嘴角翘起。 赢倾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温柔浅笑:“忙完了?” 西陵云祺看到父王回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伸手就要他抱。 “忙完了。”云珩走过去,回答了赢倾的话,弯腰抱起西陵云祺,“今天调皮了没有?” 孩子窝在父王臂弯,凑过去在云珩脸上亲了一下,软糯地喊了声父王,在淡漠的脸上留下一圈口水印。 “祺儿比他哥哥更有勇气。”赢倾感叹,“熠儿到底矜持一些。” “太子殿下那是稳重,具有帝王威仪。”雪松说道,抱起儿子塞到燕书手里,“二皇子性格活泼,更善于表达感情。” 赢倾笑道:“话都让你说完了。” 雪松恭敬笑道:“属下实话实说,可不敢糊弄陛下。” “雪松说得对。”燕书无条件附和妻子的说法,“太子殿下跟二殿下是完全不同的性情。” 云珩瞥他一眼。 “属下来抱吧。”雪松伸手接过西陵云祺,转身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侧殿玩耍。 云珩挽着赢倾的手往殿内走去。 “殿试的结果我已经听说了。”赢倾声音沉静,“卫君宏弃武从文还能拿到一甲前三名,倒是出人意料。” 云珩揽着她的身子在锦榻上坐下,声音淡淡:“就是到现在还不太懂得压制脾气,今日之后若还是不改,早晚会吃亏。” “走一步看一步吧。”赢倾道,“卫君宏才气是有的,有本事之人难免心高气傲,况且又被冷落了四年,心里难免有些郁结之气。” 云珩点头:“今日该提点的都提点了,该敲打也敲打了,以后命运如何,看他自己的悟性。” 八月十二,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在广阳殿设宴招待众学子,君臣尽欢。 八月十三,女皇下旨宣傅家幼子傅声进宫做太子伴读,尚书房里除了小太子和西陵旻之外,自此又多了一个学生。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九月下旬前线传来第一份捷报,黑曜军主将西陵煜率铁骑攻破了南眉边关,夺下南眉第一座城池,占据了南眉朔山城。 捷报是荣锦曜带回来的,他押送的第一批粮草直接送进了朔山城,“煜世子首战告捷,就此在朔山安营扎寨,打算好好休息几日再战。” 云珩听到荣锦曜禀报,并未多说什么,战场上的事情自有主帅自己拿主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西陵煜领命出征,身在宫里的云珩不会干涉他任何决定。 西陵煜跟在他身边数年,知道他的原则底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比谁都清楚。 禀报完手头上的事情,荣锦曜就回了家,他离开一个月,凤长嫣和女儿都由母亲照顾,虽然放心,却也实在想念得紧。 * “沈聿抵达朔山之后最多两日,西陵煜就会攻破回庆。”修长手指指着舆图中红线连着的城池,云珩声音温淡,“南眉主要兵力会集中在回庆,回庆离朔山仅有数里之距,一旦破城,士气大减,从奉石到栾江,将再无抵挡之力。” 赢倾笑道:“为什么是沈聿抵达之后两日?” “粮草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多日,据捷报传来的时间可以判断,西陵煜大军攻破朔山城并顺利驻扎,应该是在九月二十一左右,进城之后除了大军整顿,还得安抚城中百姓。”云珩一笑,“等一切安顿妥当才可以休息,大军长途跋涉人马皆疲,既然已经攻下一座城池,自然需要让人和马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赢倾嗯了一声:“你说得对。” “沈聿护送粮草和衣物抵达朔山时,将士们已经休息了数日,体力恢复了不少,军中将士得知陛下时刻牵挂着前线将士,自然心存感激并提振士气,这个时候攻城是最佳时段。” “有道理。”赢倾点头,“西陵煜攻下朔山城用的是擒贼擒王,回庆应该用什么计?” 云珩淡笑:“他身边一直跟着十八卫,这十八人身手很好,西陵煜应该会让他们想办法提前潜入回庆城,来个里应外合。” 只要有人替他打开城门,铁骑飞进回庆城,城里的南眉士兵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最多不过两日,西陵煜便可占据曲阳。 赢倾挑眉:“你对西陵煜的战术如此了解?” 云珩道:“大致能猜出他的作战方式。” 赢倾感叹:“幸亏南眉主将不是你。” 云珩沉吟片刻,摇头:“西陵煜带去的六万铁骑足以碾压南眉任何一支兵马,这也是他能快速破城的原因之一,不管主将是谁,无非早破城和晚破城的区别而已。” 赢倾了然。 这也是云珩花费巨额银两,烧钱给西陵煜练兵的原因。 “淮南那边现在情况应该还算平静。”赢倾目光微转,“南眉大半兵力集中在跟淮南的抗衡上,万一淮南也起了战争,南眉才真的是腹背受敌…咦?” 云珩听她语气有异,偏头看她:“怎么了?” “云珩。”赢倾目光落在舆图上,忽然眉梢一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才发现一个事情。” “嗯?” “西陵煜说不打下南眉七座城池不回来见你,可从朔山出发的话,打下的第七座城便是南眉都城,西陵煜这是要直接把南眉灭国?”赢倾笑意温和,“这家伙当初说的七城,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如此?” “主将攻城略地,没有随口一说。”云珩道,“舆图上的城池、地形、防守早已经印在了心里,一丝一毫都容不得错。” 赢倾沉默片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么说来,南眉此番没什么活路了。” 云珩伸手把她揽入怀里,声音淡淡:“敢打你主意的人,原本就不该有活路。” 第二份捷报送到帝都时,气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转眼入了寒冬。 “对付疫毒,用火攻是唯一的办法。”云珩看完情报,脸上表情平静,“西陵煜做得不错。” 赢倾走过来,把今年新做的皮毛大氅披在云珩肩头,“有沈聿和华砚珟在,西陵煜能少操一些心,黑曜军可以更快地取得胜利。” 至少正常情报这一块,西陵煜可以省心不少。 “破了奉石,年关之际应该可以大获全胜。”云珩淡道,“今年西陵煜呈上来的年节贺礼就是这份捷报,我要南眉皇族过不了这个年节。” “不到半年灭一个国家?”赢倾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是不是太快了些?” “不快。”云珩道,“黑曜军本王足足给了西陵煜两年多时间训练,兵器,战马,盔甲皆是上等,还有荣锦曜、华砚珟和沈聿这几个强有力的协助,他若打上个一年半载,回来我就能揭了他的皮。” 赢倾笑了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别这么残暴,对待自己器重的武将我们要温柔一些。” 云珩沉默片刻:“只要拿下南眉皇城,攻破皇宫,南眉就会注定了灭国的命运,其他国家都会被如此惊人的速度和效率震慑到,过完年之后,其他有野心的国家也该乖乖趴上一段时间了。” 赢倾嗯了一声。 “开春暖和,朝堂上的事情我们俩多做一些,给西陵煜和沈聿放个长假。”云珩淡道,“权当是犒劳两人此番在这场战争里的辛苦。” 赢倾眉梢微挑:“长假?” “让他们出去玩一段时间。”云珩沉吟,“顺便回淮南一趟,父子二人可以对淮南兵力做一番调整。” 赢倾闻言,点头。 “南眉国破之后,多出来的疆域需要官员去治理。”赢倾靠在锦榻上,声音淡淡,“你打算如何安排?” 云珩坐在她身侧,撩起大氅,把赢倾整个人也裹了进去:“今年选出了不少新学子,可以让他们尽快上手各部,六部之中有忠诚能力的大臣则选一部分抽调出去,外放几年治理南眉州城。” 想了想,他补充道:“南眉疆域不小,所需要的人也多,南眉原本的官员若有可用之人,便继续留用,如此对南眉子民来说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不安。” “看来你心里早已做好了打算。”赢倾浅笑,伸手指着云珩心口,“沟壑已成型,只等着一步步落实?” 云珩笑了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陛下圣明。” 201 赏赐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腊月十七,西陵煜和沈聿带着一万铁骑回返东渭,几位心腹将领各自被做了安排,黑曜军中的元怿和顾颂留下来镇守南眉都城,兼而收编南眉兵马,奉命挑选出一些身体素质良好的精锐进行重新整编训练,懒散成性的则直接打发回家,做普普通通的南眉子民,不必再入军。 南眉境内局势稳住,西陵煜为了加快赶路的速度,把南眉君臣全部押上囚车,车头皆系上体力好的快马。 殿外响起一声高亢充满活力的长喝:“煜世子、沈大人觐见” “功臣回来了。”赢倾一笑,“宣他们进殿。” “臣西陵煜(沈聿)拜见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赢倾望着殿上两人,眉目染了几分笑:“煜世子果然是用兵如神,运筹帷幄,短短数月就让南眉一败涂地,朕心甚慰。” 西陵煜心虚,谦逊道:“回禀陛下,臣当不得‘用兵如神’的评价,实在是南眉兵力太弱,臣也是赢得侥幸。”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煜世子太谦虚了,不过年轻人谦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还有更厉害的空间。” “陛下和摄政王果然没看错人,煜世子这品性当真是一等一的好,比起立下的战功,谦恭有礼不骄不躁这一点更是难能可贵。” 西陵煜眉目微垂,听着大臣们左一句夸赞右一句褒扬,暗道自己也是跟沈聿待在一块儿时间久了,才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否则就这番赞美称颂,他还真不敢坦然受下。 “平身。”赢倾温声开口,“赐座。” “臣不敢。”西陵煜连忙低头,“臣万万不敢,谢女皇陛下恩典,臣站着就好。” 沈聿没说话,就安静地陪站在西陵煜身侧。 “煜世子征伐南眉有功,即日开始,封为骠骑大将军,赐将军府一座。”赢倾说着,转头看向云珩,“皇城中哪座宅子比较适合赐给西陵煜?” 云珩坐在一侧,闻言略一思索:“蒋家的宅子规格不小,倒是合适。” 沈聿眉眼微动,蒋家宅子的确挺大,而且离沈家不远。 “既然如此,孟大人。”赢倾转头看向群臣之列,“稍后传旨,工部派人去把蒋家宅子解了封条好好打理一番,按照煜世子的要求进行修缮,争取早些完工,让骠骑大将军早日搬进去住。” “臣遵旨。” “沈聿千里迢迢运送粮草也辛苦了。”赢倾淡笑,“今日元宵,放你们二人休息一日,把南眉君臣先押进天牢,你们二人明日和麾下诸位将领进宫述职,朕给你办个洗尘宴,所有有功之臣皆有嘉赏。” “臣遵旨。”沈聿躬身谢恩,“谢陛下恩典。” 西陵煜低头问道:“陛下不想见见南眉皇帝?” “见他干什么?”赢倾淡笑,“先关起来吧,亡国之君没有见的必要,等摄政王稍后决定该如何处置再说。” “是。”西陵煜应下,“南眉皇帝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刁蛮任性,骄纵跋扈,脾气暴虐,陛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十二岁?”赢倾沉吟,“年纪倒是不大,同样先关着吧。” “是。” 两人很快退了下去。 “南眉一战彻底扬了东渭威名,看其他国家以后还敢不敢动辄挑衅。” “东渭铁骑一出,纵使是南眉强国也灰飞烟灭,以后各国君王说话都得掂量着说,否则下场就跟南眉一样。” “煜世子不愧是淮南王的儿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最重要的是摄政王用人有术,君臣信任,更让人后顾无忧。” “沈公子也不错,完美地承袭了沈大人的聪明稳重,自打入了朝堂,跟以往相比当真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煜世子和沈公子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优秀出众,一样的光芒万丈。” 沈首辅看着朝上同僚,听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吹捧,开口说道:“以前我还听说诸位大人弹劾犬子跟煜世子带了不好的风气呢,这怎么就天生一对了?” 沈首辅笑道:“事实证明,两个优秀的人在一起只会更优秀,而并没有带起什么不好的风气,诸位大人承认吧?” 大臣们点头:“首辅大人说得对,是我等狭隘。” “各位大人不是狭隘,只是一时受缚于圣贤书的思想,当然,遵从圣贤之道是我们读书人的本分,理该遵守,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偶尔变通也未尝不可,只要守住底线和原则,不违反律令国法,不做出坏的榜样,如此,我们偶尔宽容一下也是可以的。” “首辅大人说的是。” “我等惭愧。” 赢倾嘴角轻抽,不知怎么西陵煜和沈聿回来,就让好好的朝殿变成了拍马屁大会。 “若无其他事情,便暂且退朝。”云珩开口,“沈首辅和苏丞相稍后去勤政殿同本王议事,其他人都散了。” 说罢站起身,朝赢倾伸手。 赢倾把手交到他手里,在群臣叩拜恭送中转身离开。 云珩想带她出去逛逛,不过赢倾对此不太感兴趣:“我们就不去了,早些把事情处理一下,让沈聿和西陵煜好好玩。” 花灯节年年有,而且有云珩在,赢倾这个女皇随即想出宫几乎都可以,宫规对他们都不起什么作用,如今孩子长大了,赢倾对花灯节一类属于小女儿家的节日已经不太热衷。 “这世间最好的繁华美景我们看过了,风花雪月也感受过,最好的男子属于我,最优秀的孩子是我生的。”赢倾枕在云珩腿上,声音柔和,“万里江山我们已拥有,权力荣华掌握在手里,没有谁的人生比我更完美了。” “南眉疆土不小,四省九州二十七城,需要官员不少。”赢倾沉吟,“我觉得今年可以以天下大定的名义增开恩科,南眉学子也可以参加,东渭、南眉一视同仁,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南眉百姓建立起对东渭的认同感。” 云珩轻抚着她的发丝:“除了恩科之外,还可以办一次武状元大赛,东渭、南眉子民都可以报名,体力强悍身手不错的,按照综合能力任命为各州各城将领。” “嗯。”赢倾点头,“想要天下强则必须兵马强,这一点永远不会错。” 顿了顿,“不过将领任命却是要以东渭为先,一来东渭兵强马壮,能人众多,二来掌握兵权的人还是要自己信得过的,等时日久了,南眉有了对东渭的认同感,不再把自己视为南眉子民,便可以启用南眉能人为将。” “陛下圣明。”云珩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南眉将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一些在军中表现突出的,性子正直可靠的,可以先任用几个,从低级将领做起,以示陛下恩德。” 赢倾抬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忽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摄政王也圣明。” * 今天云珩下朝早,因为最近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关于南眉的,所以只需召几位内阁重臣在勤政殿商议即可,于是沈聿和西陵煜在偏殿没等多久,就听到外面一声高喊:“女皇陛下驾到!摄政王驾到” 西陵煜和沈聿走出偏殿,整了整衣袍,恭敬地跪行参拜大礼:“参见吾皇陛下,参见摄政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位将领果然很安分,随着沈聿和西陵煜叩拜之后,就安静地跪在两人身后,头没抬,身体没动,就这么保持着最标准的姿势跪着。 赢倾和云珩走进来,抬手示意几人起身。 沈聿和西陵煜站起来,见其他几人动都没动,西陵煜抬脚朝着黄彰、尹钊和萧昶的腿挨个踢过去。 黄彰不解地抬头,见到自家将军皱眉的表情,正想着,然后就听到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平身。” “关于南眉兵马的安置和整顿,昨晚朕和摄政王召集诸位大臣已经商议了初步的计划。”赢倾把一份卷宗递给西陵煜,“大将军看一下有没有建议可补充的?” 西陵煜第一次从赢倾口中听到大将军这个称呼,着实有些别扭,不过还是恭敬地接过卷宗,跟沈聿一道翻看,“臣以为陛下和摄政王的决策一定是完美无缺的,臣应该不需要补充。” 云珩抬眸瞥他一眼。 西陵煜低眉道:“臣绝不是故意奉承,说的都是真心话。” 赢倾失笑:“大将军毕竟是亲自带兵灭了南眉的人,一路上所见所闻甚广,对南眉的了解比朕和摄政王多,所以你的建议也很重要。” 西陵煜顿时倍感压力。 想了想,他道:“当务之急应该把淮南边关的兵马做个调整,撤销南眉跟东渭之内所有边境兵马的驻守,让南眉和东渭得以真正的合二为一。不过南眉境内各州各城的兵力必须东陵信得过的将领驻守,暂由南眉将领统领兵权,不能让南眉余孽有机会集结兵马兴风作浪。” 赢倾嗯了一声:“还有吗?” 西陵煜猜测女皇陛下是不是故意考他,可他现在明明已经过了被当成学生考的年纪,西陵煜无声叹了口气,接着道:“各州城的官员最好选一些聪明强势懂变通的大臣,但性情一定要宽容,知道体恤百姓,这样一来,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立威,成为南越百姓信任的父母官。” 赢倾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南眉兵力安排和各州各城治理方面的问题。 西陵煜一一回答,认真有条理。 “此番征伐南眉,大将军功不可没,该有的赏赐昨日在殿上已经赏下,你们报上来的功臣名单朕跟摄政王也已经看过。”赢倾拿过一份封赏的单子,“这是朕跟摄政王制定出来的给予两军将士的嘉赏,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若额外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朕会予以斟酌。” 西陵煜接过册子翻看,赏赐的项目都在册子上,除了军中有品级在身的将领全部晋升一级之外,还赏了金银、粮食、布匹,军靴…… 黑曜军和金甲军跟着西陵煜首次出战就立下这么大功,赏肯定是要赏的,但…… “大将军有话要说?”赢倾声音平静,“想说什么就说,不必顾忌。” 西陵煜低头道:“如此赏赐标准若是成为惯例,国库怕是会吃紧。” 打仗本来就极耗费银子,军饷粮草,战马盔甲,长矛兵器,各方面装备都要钱,立了功再行赏,一座军营少则几万人,多则二三十万人马,每人十两银子,此番就得从国库拨出六十万两白银,粮食和布匹还没包括在内,这样算下来,西陵煜都觉得头皮一紧。 “那你觉得打仗打个两年所需要耗费的钱多,还是赏赐将士需要用到的钱多?” 西陵煜微愣:“若是真的打上两年,耗资巨大,国库会更为吃紧。” “这不就得了。”赢倾一笑,“既是赏赐,自然就要让将士们高兴,如此才能起到激励的作用。感受到君王的器重和信任,训练之中所受的苦他们才更有动力坚持下去,训练成果便能事半功倍,以后上了战场,才能大大缩短征伐疆域所需要的时间。” 202 君臣情谊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以后兵马训练可以采用激励选拔制,这个稍后摄政王会跟你具体细说,朕就先不多啰嗦了。”赢倾语气淡淡,“将士战场杀敌辛苦,随时面临着马革裹尸的命运,朕不希望看到这些,所以希望所有上战场的将士在赢得胜利的同时,最好都能完好无损地归来。” 西陵煜低头:“是。” “刀剑无情,几万甚至几十万兵马厮杀,死亡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想要减少伤亡,唯有不间断地练兵,把将士打造成无坚不摧的王者军队,这样才能保持战无不胜,风光归来。”赢倾声音沉静,却让在场的武将都生出浩瀚之气,“所有能吃得下训练之苦的将士,都有资格拿到优渥的军饷。” 沉默恭立的黄彰、尹钊、萧昶几人表情震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温柔的女皇陛下说出来的话,沉静柔和,波澜不惊,却字字句句让他们从心底生出一股震撼之气。 西陵煜躬身道:“女皇陛下圣明无双,臣佩服至极!” “朕没那么厉害。”赢倾失笑,“朕只是跟摄政王商议之后,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动动嘴皮子而已,具体的实施却还是要倚仗诸位将军,你们才是有功之人。” 诸将行礼谦逊:“臣等不敢居功。” “朕有些累了,战场上的事情你们跟摄政王商议吧。”赢倾起身,“趁着现在军功还热乎,有什么平日里想提却不敢提的要求,这会儿可以试着跟摄政王提提,就算不能得到满足也没什么,反正也不会被治罪。” 说完这句,她带着雪松和荣锦绣走了出去,一众宫人尾随在后。 跟着沈聿和西陵煜而来的几位将领心里暗道,女皇陛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他们家大将军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黄彰,尹钊,萧昶?” 被点到名的三人神色一肃,单膝跪下:“末将在!” “不用多礼。”云珩看了三人一眼,“此番南眉战事,你们表现得都很好。” 三人高声道:“谢摄政王!这是末将等分内之事!” 西陵煜眉头一皱,转头瞪着三人:“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沈聿挑唇淡笑:“他们大概是担心摄政王听不见吧。” “本王此前跟西陵煜提过一次组建童子军之事,计划今年就可以开始实施。”云珩声音淡淡,“下个月开始征兵,先从东渭境内征集,以穷苦且多子之家为先,年岁控制在十岁到十三岁之间,先召两万人,训练年限拉长至五年。” 西陵煜沉默一阵:“主上,这是少年军,不是童子军。” 云珩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沈聿也转头看他。 西陵煜瞬间表情一肃,低头站好。 “训练程度以黑曜军为标准。”云珩继续说道,“其他的本王不说你也明白,毕竟有经验在,应该没什么难度。” 西陵煜点头:“难倒是不难。” “招兵之事就由你们三人负责。”云珩目光落在尹钊三人处,“先回去拟个详细的计划呈上来,有什么想法和建议都可以一并写出来,只要计划可行,本王都会予以斟酌。” “是。” “初步计划先这样,你们可以先回去了,黑曜军和金甲军的嘉赏会在三日之内落实下去。” “是,谢女皇陛下和摄政王恩典。”三人行礼,“末将告退。” “在帝都休息两天,然后放你们一段时间的长假,先回淮南一趟。”云珩说着,把案上卷宗整理好,一件件批阅,“你们俩给淮南王递个话,淮南的兵马安置计划让他拟个折子呈上来。” 沈聿顿时精神一振,想到又可以跟西陵煜单独出游,就觉得平日里勤政一点果然没坏处,虽说放假时也有公务在身,但只要是假期,就证明公务不急,他们可以先好好放松放松。 这一次从帝都到淮南,他一定要跟煜煜到处去转转,游游山看看水,好好享受一下山清水秀远离尘嚣的二人世界。 西陵煜应下:“需要父王亲自来一趟帝都么?” 云珩声音淡淡:“早晚要来的。” “主上,有件事臣考虑了一下。”西陵煜想了想,眉头微拧,“主上之前从大乾带来的五千人,他们离开大乾时间太久,臣觉得可以安排让他们回家探亲一段时间,见见亲人。” 起初他以为那五千兵马只是暂时留在东渭,即便是跟黑曜军合并时,西陵煜都没以为他们会留这么久,期间数年那五千人都不曾回过大乾,西陵煜之前想提来着,但主上给他两年时间打造王者之军,任务没完成之前,他没敢开口。 云珩淡道:“这五千人起初跟随本王来东渭时,都是特意挑选过的。” 西陵煜一愣。 “其中一部分是孤儿,无父无母,还有一部分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多,家中养不起这些孩子,十四五岁时就入了军营,天赋不错,能吃苦耐劳,本王就把他们调进了玄甲军进行特训。” 语气微顿,云珩接着说道:“除了偶尔寄些钱回去,他们很少回家,来东渭之前皆做好了长留在东渭的准备。” 西陵煜默然,所以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云珩沉默片刻:“不过趁着这次有功在身,你回去可以问问,谁想回乡探亲的,斟酌着安排一下。” 西陵煜点头:“是。” “南眉一战足以震慑其他各国,几年之内应该不会再有主动寻死之人。”云珩淡道,“从淮南回来之后,你就全力开始培养新兵,少年不比成人,初期训练强度适量,以锻炼为主,稍后你也拟个训练计划让本王看看。” “是。”西陵煜点头,随即迟疑地看着云珩,“主上。” 云珩嗯了一声:“什么事?” 西陵煜默了片刻,转头看向沈聿:“你先出去一下。” 此言一出,不仅沈聿愕然,便是云珩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西陵煜一眼,不懂这人开始卖什么关子。 “煜煜。”沈聿皱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西陵煜坚持:“出去。” 沈聿叹了口气,朝云珩行了礼,告退出去。 云珩没说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其他人也出去吧。” 西陵煜抬眸,看向坐在案后的云珩,把一句话在舌尖上滚了好几圈,才硬着头皮说道:“主上,这次回淮南之后,臣想把弟弟带过来。” 云珩抬眸,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臣和阿聿膝下无子,可以把弟弟带来当儿子养。”西陵煜迟疑片刻,在云珩如电的目光下,到底选择实话实说,“还可以让煊儿跟太子一起长大,以后忠君思想会更根深蒂固一些,否则远在淮南,煊儿跟太子之间君臣情谊淡薄,长大之后若是手握重兵,臣担心——” 云珩淡道:“这些话你跟沈聿说过没有?” “没。”西陵煜连忙摇头,“臣就是刚才听主上说淮南军安置计划,才忽然想到了这个。” 他跟随云珩多年,熟知他的性情,所以这些话才敢直言无讳,也只能直言不讳,他家主上最厌恶的就是说个话还要拐十八个弯。 除了忠君之外,,西陵煜考虑到的也是淮南王府的命运。 走到云珩身侧,西陵煜抬手给自家主上捏着肩颈,声音谦恭:“父王是东渭皇子,自小在皇城长大,受到忠君思想的熏陶,跟皇祖父又有父子之情,并且为人正直坚忍,所以不会生出异心,臣十三岁到主上身边,磨尽了少年锋芒,受主上五年训导,除了对主上脾气性情大致了解,也对主上敬畏有加,断不敢生出其他心思。主上对我也知之甚深,所以主上信任我,才没有任何顾忌地放权于我。” “可是弟弟不同,淮南远离京城,就算父王用心教导,教他忠君为国,可没有那份情谊在,忠诚始终都会打上一些折扣。” 说到此处,西陵煜抿唇:“臣不怕冒犯主上,如果臣当初没有那五年在主上身边的经历,今日对女皇陛下和摄政王的回归,或许也并不会这般心悦诚服。” 西陵煜考虑更多的是淮南王府的命运,毕竟君王身边会有太多忠臣良将可用,而淮南王府却只有弟弟一人可以传承血脉,一旦日后君臣之间生了嫌隙,牵连的会是整个淮南王府。 他也并不在意让云珩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西陵煜再度开口:“臣希望二十年后,太子和弟弟就跟主上与我一样,因为真心的臣服而甘受驱使,终极一生只忠诚于此一人,即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生出异心,父王会用心教导,煊儿长大之后的前途和责任都已经被规划好,臣也深知太子受主上教导,定会是位明君,只是臣心胸狭隘,兵权始终是个无法拂去风险的东西,臣难免会生出一些忧患意识。” 他看了眼云珩,此前一番话说得无比认真,直到最后,声音才带上了几分讨巧:“主上应该能明白我的顾虑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如此毫无保留地在云珩面前说上这么一大段心里话,为的是弟弟的前途。 这些话即便不说得如此细致,云珩也不至于听不懂他的意思,可西陵煜还是说了,把心里所有的想法坦诚述之于口,并坚信他家主上一定会满足他这个要求。 云珩喝着茶,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西陵煜觑着他的侧脸:“主上?” “嗯?”云珩眉心微皱,“要按就好好按,没吃饭么?” 西陵煜微愣,随即低眉垂眼加了点力道,神色专注,手法熟练,按得云珩肩颈格外舒服。 “这段时间因为你们战事,政务堆积太多,主上应该是累了。”西陵煜开口,“年前天气冷,主上身体可有不适?之前落下的病根有没有复发?” “有荣锦曜在,你不用担心。”云珩低眉批阅奏折,“接西陵煊来帝都的决定,经过你父王同意了?” “父王那边还没说。”西陵煜道,“先等主上同意了才行。” “方才为什么把沈聿赶出去?” 西陵煜轻咳:“他若待在这里,方才那些话臣实在张不开嘴说。” “本王还以为你避着他。” “这倒没有。”西陵煜实话实说,“臣现在跟他几乎无话不说。” 203 家风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云珩沉默片刻,眉心微蹙:“本王这些年倒是明白一些道理。” “啊?”西陵煜诧异抬眸,瞬间洗耳恭听,“主上想说什么?” “天性难改。”云珩语气波澜不惊,“你跟在本王身边五年,兵法谋略学了不少,这性情始终不曾变过,也亏得沈聿真心待你,否则你什么时候被他卖了,只怕还得感恩戴德地替他数银子。” 西陵煜表情一僵,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抬手摸了摸鼻子,低声咕哝:“臣有那么蠢吗?” 他承认沈聿聪明狡猾,但他也不是真的就任人糊弄,若非沈聿待他真心,西陵煜也不会对他交心,既然不交心,自然就谈不上毫无保留的信任。 “回去休息吧。”云珩淡道,“军营里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安排,本王不多干涉。” “是。”西陵煜告退,“主上没什么要跟沈聿说的?” “跟他说什么?”云珩目光微抬,“警告他不要负了你?” 西陵煜一懵,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冷峻的云珩嘴里说出来的,他俊颜一臊:“臣不是这个意思。” 云珩没再说什么,敛眸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 西陵煜正要离开,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着云珩,认真说道:“臣这几年变化不大,但主上性子却明显温软了许多,臣觉得这是女皇陛下对主上的爱所致。” 冷面煞神也无法避免地融化在一腔柔情之下,让人只感叹爱情的力量比铁马铮铮还要厉害,若非亲眼所见,西陵煜只怕都没办法相信当年在大乾边关的那个主上,和如今这个冷漠之中多了温情的主上会是同一个人。 云珩微默。 西陵煜说完这句话,又道了句告退,便转身疾步离开,只留下云珩一人在听完那句话话之后,独自沉默了好一会儿。 云珩回到大正宫时,西陵熠和西陵云祺已经结束了上午的文课,赢倾命宫人给俩孩子准备了爱吃的点心,她则坐在一旁,安静地检查西陵熠上午的课业。 抬手制止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云珩独自一人站在殿门处,安静地看着大正宫里温馨静谧的一幕。 西陵煜说得对,他这些年的确变了许多,变得有“人”味了,云珩现在再回想少年时期的自己,总觉得已经很遥远。 云珩沉默走进殿内,一股温暖气息扑面而来,他抬手取下身上披风交给雪松,正在补充食物的俩孩子看到父王回来,乖巧地起身走过来,西陵云祺学着哥哥西陵熠的模样,有板有眼地给父王见礼。 眼前白影一闪,雪貂利落地跳到了西陵熠的肩膀上,蜷缩着尾巴坐着,一双眼戒备地看着云珩。 “回来了?”赢倾转过头来,浅笑着看他,“政务处理完了?” “还没。”云珩示意西陵熠和西陵云祺不用多礼,“点心少吃一点,稍后还要用正餐。” 俩孩子点头。 云珩转身走到赢倾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倾倾。” “嗯?”赢倾亲了亲他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云珩唇角翘起,声音柔和极了,“就只是觉得,我很幸运。” 赢倾笑了笑:“我们都很幸运。” 三月入了春,终于把大事小事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沈聿和西陵煜,踏上了回淮南的路程。 太子四岁了。 赢倾终于决定替他选伴读,除了此前跟他一起读书的西陵旻和后来进宫的傅声之外,摄政王下令朝中官员家里有适龄的孩子都可以把名册报上来,跟太子年纪相仿即可,别相差太大,以可以正常沟通为标准。 四个孩子当晚被安排住在了宫里,大正宫的侧殿,离太傅的上书房仅有一墙之隔。 兵部侍郎姚大人家中长孙姚珣,六岁。 文渊阁大学士家中嫡次孙邵邈,五岁。 御史姜大人家的幼子祁盛,五岁。 内阁侍读学士家里嫡子伏冥桉,四岁。 侧殿窗外,云珩抱着西陵熠听着殿内四个孩子稚嫩的争辩,目光落在西陵熠脸上,“你怎么看?” 西陵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父王,伴读需要很多么?” “不需要太多。”云珩道,“原本四个就足够了,不过为父想给你多培养一些优秀的孩子,人数可以不用太过固定,但必须择优而取。” 西陵熠点了点头:“那除了邵邈,其他三人就都留下来吧。” 云珩抱着他转身走回大正宫:“为什么?” “邵邈言语中好攀比,提及他的父亲,最直接的一句话就是‘考仕途做大官’,证明其功利心重,定是邵家家风如此,教出来的孩子才这般表现。” 云珩点头:“祁盛呢?” “祁盛脾气不太好,有点火爆。”西陵熠眉心微皱,“虽然来宫里之前,家里应该有过交代,姚珣和伏冥桉说的话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想法,但祁盛言语不敬,进了宫都不知收敛脾气,可见在家里也是个小霸王。” 云珩淡笑:“所以还留下他?” “他比伏冥桉和姚珣都聪明,胆色也不小。” “想留下来磨练磨练?” 西陵熠道:“可以试试看。” 云珩声音温和:“万一你看走眼了呢?” “太傅说三岁看老,从小孩的身上可以看出家风,家风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西陵熠答起父王的问题头头是道,“父王也说过本性难移,熠儿觉得父王说的话和太傅的话都有道理。” 云珩点头:“那你觉得旻儿怎么样?” “旻儿很好,太傅对他要求很严格。”西陵熠想了想,答得沉稳,“他上课不偷懒,脑子聪明,练武也能吃得下苦,目前没什么不满意的。” 西陵旻比西陵熠小两个月,两人现在算是年岁相当,也是最早在一起读书的同伴,真正名义上的伴读,年纪虽小,资历却是最深的,等以后长大,西陵旻在所有伴读之中便是绝对的“元老”级别。 云珩想到此前西陵煜说的话,淡道:“淮南王有个幼子,你应该叫他一声舅舅,或者叔叔也可以,他不日就会进宫,你要照顾他。” 西陵熠一懵:“照顾他?” “他比祺儿大上几个月。”云珩道,“按着你母皇大人的关系来算,原本应该是叫舅舅,但是你随的是西陵皇族的姓氏,西陵煊也是皇族,你们俩同宗同族,所以按皇族规矩就应该叫小叔叔。” 西陵熠哦了一声:“那就叫小叔叔吧。” 西陵熠毕竟年纪小,心头有疑惑就会问出口:“淮南王是煜叔的父王,为什么这么久又有了个儿子?” 云珩沉默片刻:“有两个儿子很奇怪?” “有两个儿子不奇怪。”西陵熠摇头,“但煜叔跟小叔叔年纪相差太大,如果煜叔有孩子,现在两岁还差不多。” “正是因为他没孩子,所以淮南王才要多生一个。” 西陵熠诧异:“煜叔现在没孩子,以后不是可以成亲生子么?” “不会。” “为什么?” “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云珩走进大正宫,声音淡淡,“就是你沈叔。” 西陵熠张大嘴,难得露出这副瞠目表情:“两个男子也可以成亲吗?” “比较少。”云珩说道,“可能会遭受一些非议,世俗接受较难,包容度小,但如果两人意志力强大,能顶得住异样的眼光和非议,也不是不可以。” 西陵熠哦了一声,表示不太懂,但大概能明白父王的意思。 进了寝宫,云珩把西陵熠放下来,小太子转身去给母皇请安,并走到赢倾身侧,看着坐在赢倾腿上的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祺儿。” 西陵云祺冲着哥哥笑,还伸手要他抱,西陵熠虽然锻炼过身体,但到底小,抱起弟弟还是有些吃力,西陵云祺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 赢倾看得失笑,云珩嘴角也勾了勾,朝左右吩咐:“带两位殿下去洗漱就寝。” 宫人领命,从西陵熠怀里接过西陵云祺,一手牵着西陵熠的手朝偏殿走去。 赢倾看向云珩:“怎么样了?” “熠儿看中了三个。”云珩坐下来,接过赢倾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加上西陵旻、西陵煊、傅声、云苑,祺儿也勉强可以算一个,这样就有了八个孩子,暂时来说够了。” 赢倾点头:“祺儿虽还小,不过兄弟俩感情深,就当是让熠儿这个兄长带带他,再过两年,把穗穗的孩子也送过来,还有荣锦曜的女儿……” 语气微顿,赢倾笑道:“这两年儿子兴盛,女儿倒是成了稀缺。长嫣这女儿若真进了宫,你觉得男孩子们是会欺负她,还是把她当成宝?” 云珩温声道:“熠儿这群孩子都是靠谱的,不会做出欺负人的事。” “别的帝王稳定朝堂靠三宫六院,熠儿以后有这些伴读就行。”赢倾倚在锦榻上,声音透着几分柔和,“保家卫国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自己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感情,否则便无法避免被掣肘而面临身不由己的境遇。” 云珩沉默须臾,道:“历代帝王若都能有倾倾这般胸襟气度,昏君就会少很多,外戚专权引发的内乱也会得到遏制,天下黎民苍生就有福了。” 赢倾瞅着他:“你就是喜欢恭维我。” “陛下明察。”云珩失笑,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我说的绝对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204 诞辰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八月十七,东渭设国宴招待各国君王权贵。 北疆来了一个太子淳于风,这位已经是东渭常客,虽然上一次来的时候经历并不愉快,甚至有些后怕,但这一次东渭主动邀请各国君王贵胄来东渭做客,他并不担心再出什么意外,而且这一次护送太子的卫队有五千人。 其实也不是淳于风自己想来,而是近年来皇上身体越发孱弱,受不了舟车劳顿的辛苦,只能派由他这个储君替皇帝出使。 大乾来的是云莫岭,为了表示对皇叔的尊敬以及发起对东渭灭了南眉的庆贺,云莫岭除了亲自前来祝贺,还带来了非常隆重的贺礼,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长长的礼单,虽说都是各国皆有的东西,但大手笔拿出这么多,对于任何一国来说都是足以让人肉痛。 淮国也是。 新上任的摄政长公主和驸马亲自前来,身后跟着抬着丰厚贺礼的队伍,乍一看还以为是十里红妆,只把淮国国库都给搬了过来。 “原本我还想给女皇陛下献上几个美少年的。”楼姝意态度真诚,“可是我家驸马胆子小,怕我被血溅当场,从此回不了淮国,于是只得作罢,还望女皇陛下见谅。” “倾城长公主一片好意,朕心领了。”赢倾笑得温雅,“多谢淮国送上这么隆重的贺礼,两位请上座。” 云珩没说话,眉眼冷漠,尊贵无双。 楼姝意欠身:“天下疆土以东渭为大,天下兵力以东渭为强,从此淮国愿以东渭为尊,年年上贡以表诚意,只愿天下安定,再无战争。” 北疆太子淳于风和西庆使臣皆是脸色发僵,猝不及防淮国会突然唱这么一出。 淳于风攥紧酒杯,恨不能把楼姝意这个女人当场杀了泄愤。 “淮国长公主的心意是好的,我东渭女皇陛下也确实喜欢跟各国交好,让天下安定,让百姓安居乐业。”席间响起一个悠然的声音,“只是天下能不能安定,战争能不能彻底停歇,还是取决于各国的态度,如果有人总是不知死活地妄加挑衅,那么如南眉这般不是自取灭亡么?” 话音落下,东渭大臣们点头,“是啊,东渭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寻求安定的国度,从不会主动掀起战争,可总有些人以为东渭好欺负,三番两次犯蠢挑衅,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正当东渭的铁骑大军都是吃素的?” “南眉灭国是对各国的一个警示,希望在场的诸位还是收敛一下野心比较好,当然,若能像淮国长公主这般诚心诚意地与东渭交好,那绝对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握着酒盏的北疆太子淳于风如是想着,西庆使臣也是这般想法。 “其实淮国长公主说的话,也是朕的想法。”坐在左边最首位的大乾皇帝云莫岭朗声开口,“此番大乾献上贺礼,一来是为了庆贺东渭在与南眉一战中大获全胜,二来也是为了表明朕的态度,从此以东渭为尊,只为天下安定,四海再无战争。” 大乾使臣点头:“东渭有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在,定会繁荣昌盛,国祚绵延。” 淳于风忽然间发现,自从南眉被灭之后,北疆已经孤立无援。 “各国贵客远道而来,朕深感欣慰。”赢倾坐在主位,端起茶盏示意,“朕敬诸位一杯。” 各国权贵使臣连忙端起酒盏,纵然有人看出赢倾是以茶代酒,也并不敢提出什么意见。 这场宫宴说是鸿门宴也可以,但在场的大概也只有淳于风和西庆使臣有这般感觉,对于大乾皇帝和淮国夫妻二人来说,就是来度假瞬探望一下女皇陛下和摄政王,叙叙旧,培养培养感情。 这是云华五年九月。 此次宫宴之后,每年女皇陛下的生辰,大乾和淮国都会派使臣送来隆重厚礼以示恭敬,西庆刚稳定了帝位的少年君王最终也选择跟东渭交好,于云华六年冬开始,每年送上丰厚的大礼表示敬重。 如此又过了一年,北疆老皇帝驾崩,淳于风历经艰险登基做了皇帝,在诸位皇子虎视眈眈环伺之下,别说再生其他心思,便是连自己的皇位都有些自顾不暇,还敢做什么出头鸟? 转眼到了腊月,女皇陛下生辰之日,宫中大摆宴席,大臣们一一送上贺礼恭祝女皇陛下万寿无疆,祝女皇陛下和摄政王白头偕老,祝东渭国祚绵延,百年昌盛。 太子西陵熠带着弟弟西陵云祺上前行礼:“熠儿恭祝母皇大人福如海深,龙体安康。” 西陵云祺站在兄长旁边,学着兄长的语气:“祺儿恭祝母皇大人福如海深,龙体安康。” 赢倾笑着揉了揉西陵云祺的头:“乖。” 西陵熠呈上自己亲手抄的《孝经》献给母皇,战儿还小,临摹了几张字帖当做贺礼,赢倾看着两个优秀的儿子,格外欣慰。 西陵旻画了一幅长寿不老松献给女皇陛下,“恭祝女皇陛下寿比南山不老松,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伴读也挨个上前祝福献礼,七八个孩子有的抄了诗词,有的自己动手做了寓意吉祥的小礼物,傅声绣了国泰民安,个个心意十足,看得出下了功夫。 赢倾笑看着眼前这一群孩子,一叹:“看着这些孩子,我就觉得自己一年年老了。” “陛下可一点儿都不老。”雪松笑着反驳,“时间虽过得快,但陛下就跟当初刚来东渭时一样,没一点变化,也不对,除了更多几分帝王气度,性情也变得更温柔了,还爱给人赐婚,其他方面当真没一点变化。” “雪松说得对,相较于以前在大乾时,陛下这两年变化确实不大。”桑岁坐在赢倾不远处,温和地笑着,“只是看起来更温柔,更多了一些平和气度。” 以前在大乾时世家贵女们爱找茬的多,三五不时冷嘲热讽,纵然是如何温柔的人也很难一点脾气都没有,回到东渭之后赢倾身份尊贵,大多人都不敢找她的麻烦,身边又有摄政王护着,且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 有宠妻若宝的夫君,有可爱的儿子,这些年赢倾完全沉浸在一个幸福的生活环境之中,心态决定气色,人自然而然就显得年轻,娇美如花儿一样。 “确实不老。”云珩转过头来看着她,凝视着她明媚容颜,眸色温柔,“除了发髻不一样,容貌还是跟未出阁时一样,是个二八少女的模样。” 赢倾一愣,没料到他当着这么多女子的面居然如此夸赞她,顿时一笑:“她们夸一夸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虽然摄政王样样讨厌,不过这句话确实说得没错,陛下确实一点都不老。”殿上走来一人,站在御座下躬身,“小王燃止,代表羽国献上王玺,宣布归顺东渭,恭祝女皇陛下青春永驻,万寿无疆,东渭繁荣昌盛,绵延千载。” 赢倾眉梢微挑,命人接过王玺,淡笑着说道:“赐座。” 燃止躬身:“多谢陛下。” 羽国的臣服归顺本就在意料之中,南眉灭国,羽国的疆土已经被迫纳入东渭版图,想独立也不太可能,不过赢倾顺势封了燃止做新任羽王,替君王镇守羽国九城封地。 云华七年九月,西陵绝结束了长达两年的外放,跟新任田州知州交接权力之后,回帝都述职,被提升户部侍郎,再一次成了沈聿的手下。 同一年,沈家老四沈淳终于如愿添了个儿子,这个孩子刚满月就寄养在沈聿名下,为了保证以后跟沈淳夫妻二人少有往来,沈淳把孩子接到了西陵煜的将军府,专门找了两个有经验的乳娘照看。 沈淳夫妇想看孩子时可以去看,但需要征得沈聿同意,并且不能太频繁地接触孩子,若违反,可以直接把孩子抱回去养。 云华十五年春,时年已近三十岁的女皇陛下再度有喜,大正宫又添几分喜气。 唯独摄政王云珩却是喜忧参半。 “我们退位吧。”赢倾托着腮,温柔地看着云珩的脸,“熠儿这两年已经开始接触朝政务,他登基为帝,你监国帮他,如此一来就可以减轻你的事务,专心陪陪我。” 云珩眉眼间始终泛着一层隐忧:“我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这个孩子还会出现?” “很小心?”赢倾戏谑,“怎么个小心?夜间也没见你坐怀不乱。” 成亲十多年,如今熠儿已经十四岁,赢倾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姑娘,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许多话比云珩还敢说。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云珩太过在乎她,所以从来不说露骨的话,晚上如何旖旎,嘴上也绝不冒犯她半分。 云珩沉默片刻:“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做到坐怀不乱。” “不用担心。”赢倾坐在他身侧,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受上苍庇佑的人。我们提前做了预防,可这个孩子还是来了,证明她本来来到这个世上,既然如此,顺其自然就好。” 云珩想到燃止曾经说的那些话,迟疑道:“如果这个孩子真要跟我们分开……” “那也是命中注定的。”赢倾看得开,语气坦然,“只要她还安然活着,活得开心顺遂,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果命中注定这个孩子不能在她们身边长大,或者即便在她们身边长大,以后某日会突然离开,赢倾也可以接受。 云珩闻言,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云珩命人去把太子请过来。 例行请安之后,太子恭敬问道:“不知父王召见儿臣,是为何事?” “朕在位十四年,朝中大事小事摄政王一手操办,殚精竭虑,劳心劳力,我心有愧疚,于心不忍。”赢倾看着眼前出挑的少年,眉目柔和,“所以想早些传位于你,熠儿意下如何?” 西陵熠微默,着实没料到父王和母皇突然把他叫过来,是为了商议退位一事,虽说母皇对皇位从未有过多少眷恋,父王心里也从来没把江山权力放在第一位,但就这么随意地决定了如此大事,好像也有些反常。 西陵熠问道:“母皇为何突然生出如此想法?” “因为你可能会有一个妹妹了。”赢倾浅笑,“朕的身体需静养,除此之外,也是想好好跟父王享一享清静。” 西陵熠了然。 原来是母亲有喜了,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何母亲会突然想到要退位,西陵熠沉默片刻,点头:“父王和母皇若已经决定,儿臣自当接下万里江山的重——” “启禀陛下,启禀摄政王。”殿外忽然响起一个恭敬的声音,“大祭司求见。” 赢倾蹙眉:“大祭司怎么突然来了?” “不知道。”云珩摇头,转头吩咐,“让他进来。” 一袭白袍的大祭司走进大殿,躬身行礼,竟是开门见山:“陛下暂时还不能退位。” 赢倾和云珩同时沉默。 “为什么?”赢倾淡问,“请大祭司明言。” “太子殿下十六岁时会有一劫,此劫若能安然度过,陛下再退位不迟。”大祭司淡道,“否则于江山社稷不利。” 话音落下,赢倾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西陵熠。 “太子会有一劫?” “确实如此。”大祭司淡道,“臣话已说完,请陛下细细斟酌,三思而行。” 云珩眉心微皱:“会有性命之忧?” “也许会,也许不会,看太子殿下的造化。” 太子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云珩声音冷漠:“没有办法化解?” 大祭司沉思之后,说道:“历来命定的帝王都会经受一些考验,锻炼筋骨意志,臣会尽量为太子殿下祈福,把伤害减到最低。” 说完这句话,他径自躬身告退,并不多留。 大祭司离开之后,大正宫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原本的温馨无端蒙上了一层阴影。 “父王和母皇不用担心。”西陵熠开口,声音虽还带着少年尚未完全褪去的几分稚嫩,却显得格外沉稳,“儿臣会小心保护自己,母皇龙体不适,这些日子就安心待在殿内静养,父王可以多陪陪母皇,朝政上的事情儿臣会多分担一些。” 云珩道:“你先去忙。” “是。”西陵熠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赢倾转头目送着儿子修长身姿,眉心紧锁,难掩忧心。 “别担心。”云珩伸手环住她的肩头,把她拥入怀里,“改日召燃止过来问问,看能不能熠儿化解了此劫。” 赢倾摇头:“大祭司都只能尽量祈福,燃止来了只怕也做不了什么。” “试试看吧。”云珩道,“还有两年呢,暂时别太过担心。” 赢倾沉默了好久,才点头:“嗯。” 205 山中无老虎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燃止于五月抵达东渭,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雪茶,嗯,抱着孩子的雪茶。 甫一见面,燃止就先开口要赏赐:“我跟雪茶刚有了孩子,陛下一道旨意,我们就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辛苦了,陛下有没有一点表示?” 他去年成亲的时候呈过一道奏折上来,赢倾已经知道了他跟雪茶的事情,既因为燃止娶妻而高兴,也为雪茶终于嫁出去感到欣慰。 此番若是旁人,定然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跟女皇陛下要赏赐,不过燃止素来胆大,又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仗着那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连摄政王都敢怼,开口要点赏赐自然不在话下。 “赏赐?”赢倾浅笑,“你跟雪茶就免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好意思要赏赐?” 说罢,转头看向雪松:“去看看内库还有没有当初朕给你家云苑的长命锁,有的话给拿一个给他。” 雪松笑着应下:“是。” 赢倾转头看向燃止:“你们可真能墨迹,雪松家的孩子都十多岁了,你们这才不到一岁,做什么都比人慢。” 燃止嘀咕:“主要是雪茶太难搞定了,武功不知道怎么练的那么厉害,我打不过她,她就一直不答应嫁,非得让我每天练武,好不容易能打个平手了才把婚事给办了。” 赢倾看向雪茶:“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雪茶摇头,“多谢陛下挂念,燃止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有些任性,属下以后一定会好好管着他,请陛下放心。” 燃止嘴角一抽:“雪茶,在陛下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雪茶转头看他,表情古怪:“你有面子吗?” 燃止:“……” “朕的眼光果然没错。”赢倾浅笑,“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一物降一物,燃止这个任性的家伙就得靠雪茶来治。 几人说笑了一阵,燃止言归正传:“陛下把我召来,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吧?” 赢倾神色一正,点头:“嗯。” “大祭司的话可信。”燃止道,“太子殿下十六岁有一劫,度过此劫才能登基为帝,否则怕社稷不稳,朝局动荡。” 雪松给雪茶拿来了长命锁,自打雪茶去了羽国两国,两人已经许久没见,此番雪茶抱着孩子回来,雪松打心里高兴,道:“走吧,先把孩子放床上歇着,大人赶这么远的路都累得慌,何况是孩子。” 赢倾和燃止说起正事,雪松吩咐殿内宫人好好伺候着,便抱着孩子跟雪茶一起去了侧殿。 燃止安抚着赢倾:“阿姐不用太过担心,别忘了太子是帝星转世,不管什么劫,于他而言都不是事儿,太子轻易就能度过去的。” 涉及到儿子的安危,赢倾并不敢掉以轻心:“你确定?” “确定。”燃止道,“如果太子真有什么危险,大不了我这条命给他抵出去,一命换一命,总能换得太子安然。” 赢倾眉头一皱:“胡说八道些什么?” 燃止道:“太子是东渭储君,以后的江山之主,肯定不能出什么意外的,我这条命又不值什么钱,以命换命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 “闭嘴。”赢倾打断了他的话,“别想这些不可能的事情,朕只是有些担心,没让你以命换命。” 燃止笑道:“阿姐放心,我只是说出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也不能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赢倾说着,眉心微深,“我想去祭司殿一趟。” “阿姐去那里做什么?”燃止眉头一皱,显然不赞同,“祭司殿里都是六根清净的男人,他们该祈福祈福,该焚香焚香,都做着自己职责内的事情,阿姐身为女皇,把女皇的事情做好,其他的不用管。” 顿了顿,“我这两天沐浴焚香,会去祭司殿替太子好好算上一卦,阿姐稍安勿躁。” 傍晚云珩从勤政殿回来时,燃止和雪茶带着孩子去休息了,宫人们上前伺候摄政王洗漱净面,雪松泡了茶呈上来,随即退下。 云珩在赢倾身侧坐下,见她她眉心微锁,伸手轻抚着她眉头:“你有孕在身,要保证心情愉悦。” “愉悦不起来。”赢倾把燃止的话陈述了一遍,颦眉说道,“大祭司和湛若都算出了熠儿的命格,想来应该不会有差,可熠儿又是帝星,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危险才是。” “越是天命所定之人,就越会经受磨难考验,这大概就是天命难测,很正常。”云珩声音沉稳,透着让人心安的魔力,“事情若不是发生在熠儿身上,我们可能会看得更开一些,可熠儿是我们的儿子,为孩子牵肠挂肚是每一个父母都会有的经历。” 赢倾抬眸,目落在他脸上,忽而展颜一笑:“这么大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好像就变得稀松平常一样。” “过多的担忧没必要。”云珩伸手把她拥入怀里,声音沉着冷静,“大祭司比我们的还在乎东渭社稷,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熠儿出事的。” 次日一早燃止就去了祭司殿。 雪茶留在殿内照看孩子,孩子睡着之后,她跟雪松一起留在赢倾身边伺候着,赢倾刚好闲着没什么事情做,就跟她聊起了燃止的事情。 “燃止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 雪茶眉头微拧,似是在回想,须臾说道:“没追。” 赢倾挑眉。 “属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雪茶道,“起初到羽国那两年,属下跟他大多时候都是无话可说,他不理我,我不理他。” 赢倾失笑:“你这个性情倒也正常。” 燃止立志要做个仙风道骨的相士,专给人算命批卦,对儿女情长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跟雪茶之间擦不出火花也正常,雪茶性情冷漠,可以一整天不说话,燃止不理她,她只怕直接把燃止当成空气。 就算是一块石头,说不定也会在某天突然开窍,冷不防就看到了对方身上吸引自己的点,或者经常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来了,毕竟就燃止那又倔又任性的脾气,这世上只怕也就一个雪茶能制住他。 “这次既然回来了,就留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赢倾说道,“羽城封地那边有官员负责治理辖下,燃止离开几天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雪茶点头:“是。” 赢倾轻叹一口气:“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总算都有了归宿,朕看着也高兴。” “不但都有了归宿,连孩子都长大了。”雪松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赢倾笑了笑,没说话。 燕书和雪松的孩子当年被赐姓云,云珩看在他们都是身边人的份上,原想着云苑自小跟太子一起长大,上课学武都在一块儿,说不定长大了也能做个武将,没料到云苑不喜欢读书,也不愿意钻研兵法,只想做宫廷第一高手,以保护太子为己任。 雪松和燕书皆是暗卫出身,儿子既然拥有如此宏伟壮志,两人自然成全,于是悉心教他武功,除了在宫里所学之外,回到家完全按照暗卫的标准来训练指导,如今才刚刚十二岁的云苑,身手已经少有人可及。 * “太子出了宫?” 燕书点头:“带着西陵旻、傅声和云苑。” 云珩问道:“去了哪儿?” “说是去见骠骑大将军。” 云珩沉默片刻,抬眸看向赢倾:“看来太子处理政务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赢倾挑眉:“你猜出了他去见西陵煜的目的?” 云珩点头。 “就算能独当一面,这般时常出宫的行为也不太妥当。”赢倾蹙眉,“每次出宫都不免让人担心。”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保的能力。”云珩淡道,“况且还有云苑和西陵旻在他身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赢倾眉眼浮现隐忧:“自打大祭司那番话之后,我一直想让熠儿别再出宫,至少等安然度过十六岁再说。” 比起西陵熠的生死,退位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只要能让西陵熠安然度过十六岁大劫,就算让她再做二十年皇帝也没什么不可以。 “熠儿去见西陵煜,应该是为了淮南之事。”云珩端着茶盏坐在一旁,“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镇南王离开十年,那些地方官员和当地乡绅只怕要撑大胃口了。” “疆域广袤,远离帝都皇城的边关要塞,应该封藩王分而治之。”赢倾沉吟,“否则官员们容易迷失自我。” 云珩点头:“熠儿以后如何治理江山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的方式不一定适合他,好在暂时还不会出现太大问题,等他登基,也许能想出更周密的办法来。” 赢倾没说话,却知云珩是对的。 不过,“就算他登基,你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熠儿毕竟还小,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这是自然。”云珩声音格外淡定,“他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管他?” 赢倾怀疑地看着他:“是吗?” “倾倾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赢倾叹气,“而是你随时一副想撂挑子不干的架势,让人没办法全心信任。” 赢倾可没忘记,西陵熠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云珩就规划好了西陵熠登基之后的一切事宜,以及他们归隐山林的计划,好像他们生了西陵熠就是为了替他们治理江山似的。 以前西陵熠还小,他想也是白想,这会儿西陵熠真长大了,她自然得提醒着一些,不能让他真的说甩手就甩手。 比较他们能做到如今这般,是因为有两世记忆,西陵熠再怎么聪明能干,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做到他父王这般手腕通天。 206 劫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入了冬,女皇陛下的肚子发作,如愿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小公主。 母女平安,摄政王高兴,太子和西陵云祺也高兴,整个大正宫的人都跟着高兴。 兄弟二人看着刚出生的妹妹,端详了许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妹妹长得好像不太好看。” 赢倾产后虚弱,但精神看起来还行,闻言笑道:“怎么不好看了?” 西陵云祺伸手比划了一下:“脸太小。” “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子的。”赢倾道,“你出生那会儿也这样。” 西陵云祺狐疑:“是吗?” “熠儿出生时,你父王嫌弃了两天。”赢倾想起有趣的往事,目光落在云珩脸上,“怕我难过,他不敢直言说孩子长得丑,只说长得奇怪。” 云珩刚经历过一场惊魂未定的考验,这会儿满心都在赢倾身上,被她调侃也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训练运球咋舌:“父王嫌弃皇兄?” 西陵熠淡定瞥他一眼:“母皇的意思是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丑,等长几天就会变得好看了。” “哦。”西陵云祺转头看向西陵熠,“皇兄长得就很好看。” 西陵熠:“……” “祺儿这两天是不是挺辛苦?”赢倾温柔笑道,“听说被你皇兄拉去练臂力?” “还好,儿臣最近进步了不少。”西陵云祺撩起自己的胳膊,“母皇看看,儿臣的手臂是不是比以前健硕了许多?” “的确健硕了许多。”赢倾失笑,目光没错过他手臂上的伤痕,“不过看来也挨了不少的打。” 西陵云祺道:“皇兄是为了纠正我练箭的姿势。” 赢倾心情不错,难得跟儿子开起了玩笑:“我还以为你是想告状。” 西陵云祺连忙喊冤:“儿臣才不会告状,就算真告了状,父王一定会罚我吃不了苦。” 西陵云祺对这个兄长是心服口服,从来没有生出过不满,怎么会告状? “母皇辛苦了。”西陵熠目光落在小婴孩的脸上,若有所思,“妹妹叫什么名字?” 赢倾沉默片刻:“西陵羡好,小名暖暖。” “最近政务多上点心,拿不准的可以来找我,自己能做主的就别来烦我。”云珩声音淡淡,“你母亲这个月需要休息,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必每天过来请安了。” 西陵熠恭敬应下。 “云祺性子还不够沉稳,需要磨练磨练。”云珩目光落到西陵云祺头顶,“本王把你交给你皇兄管教已是足够仁慈,你皇兄若是教不好,本王不介意亲自教你。” 西陵云祺低头道:“儿臣不敢麻烦父王,皇兄能教好的。” 云珩没再多说什么,很快转身回了寝宫。 赢倾整个冬天都在寝宫里养身体,倒也不是多虚弱,而是出了月子天气依然很冷,产后的身体总归比寻常人要多注意保暖,再加上每年冬天她都牵挂着云珩的身体,索性就都不出去了,两人一起留在寝宫里避寒,照顾女儿。 政务上有沈聿和诸位内阁大臣协助,朝中这几年提上来的年轻官员个个忠心耿耿,出类拔萃,一道道谕令下来,他们执行得格外利落,所以太子做起事来还算顺心顺意,没人从中作梗。 除夕一家人热闹吃了个年夜宴,人还是那些人,熟悉的面孔,只是今年添了个燃止和雪茶,自打给太子批了命之后,燃止就没有再离开。 过完年淮南的情况变本加厉了起来,除了圈地之外,官员乡绅还干起了强娶民女之事,甚至有人在当地称王,野心勃勃建起了后宫,想做淮南土皇帝。 “这是叛乱谋逆,罪不容赦。”太子声音沉着,小小年纪却威仪,“儿臣愿意亲自去淮南平叛。” 云珩没有考虑就驳回:“你留在宫里。” 西陵熠抬眸:“父王?” “让你煜叔去吧。”容毓道,“顺便把云祺和西陵煊带出去历练历练。” 西陵熠应下,很快告退离开。 云珩转身走进内殿,在床沿坐下,看着脸色苍白的赢倾,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一点没有?” 这两天入了春,早晚温差还有些大,赢倾不慎就染了风寒,凤长嫣煎了药喝了两贴,这才好了一些。 “好多了。”赢倾柔和轻笑,“别担心。” 云珩嗯了一声:“倾倾。”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对熠儿和云祺太过严苛?” 赢倾和他一起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云珩。 “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好,可好有很多种。”赢倾笑了笑,眉眼清淡,通透灵慧,“不管是熠儿还是祺儿,都不适合溺爱,他们有自己的责任和人生,我们能给他的,身份地位已经给了,本事和权力则只能靠他们自己。” 微顿片刻,她续道:“我知道你把祺儿交给熠儿来教,就是为了多多培养他们的兄弟感情,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血浓于水的兄弟情更值得信任?祺儿以后会是熠儿最好的帮手和后盾,只是想要成长一个强者,却必须经受磨练。” 过年开春,西陵云祺十三岁,第一次随着军队出去平叛。 * “摄政王常年操劳政务,殚精竭虑,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朕命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赢倾说道,“即日开始由太子摄政监国,太子做不了主的事情,可呈报到朕这里,还望各位大人好好辅佐太子,继续为东渭繁荣昌盛出一份力。” 大臣们闻言,跪地表忠心:“臣等遵旨!臣等一定忠心辅佐太子殿下,请女皇陛下和摄政王放心!” “朕相信各位爱卿。”赢倾淡笑,“诸位请起。” “谢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月底淮南传来捷报,平叛顺利,所有叛党已经全部被抓了起来,牵涉其中的逆臣和乡绅勾结的名册已经派飞骑提前一步送往帝都,大军于十月班师回朝。 十月中旬,黑曜军浩浩荡荡从淮南回抵帝都,今年气候较冷,路上押解的犯人行动不便,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衣物穿得少了染上风寒休息两天,刮风下雨赶路不便停上两天,三三两两耽搁下来,只怕能在年节之前赶到帝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少年心性,不愿跟大军一起慢吞吞地走,恨不得马上飞奔入皇城,于是发挥少年缠功,磨得西陵煜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快马先走一步,不过为了确保两人安危,西陵煜拨了五百铁骑跟他一起走,随行保护两个少年的安全,并下了严令,让麾下将士看住他们,绝不可让西陵云祺和西陵煊乱来。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缰绳一甩,带着五百铁骑撒蹄飞奔而去。 * 荣锦绣脸色骤变,正要走进殿内,却见摄政王已经从寝宫内走了出来,一身轻便的袍服,身姿颀长,表情冷峻。 “太子怎么了?” 西陵旻低眸道:“太子突然吐血,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原因,担心事情闹大让人心惶惶,只让人去请了舅舅过来。” 云珩薄唇抿紧,转头看向荣锦绣:“你去殿内守着,别让陛下知道。” 荣锦绣应下,转身走进殿内。 云珩抬脚去往东宫,出了大正宫宫门,身体瞬间疾掠而去,速度快得让西陵旻追赶不上,没过一会儿就抵达了东宫。 进了东宫内殿,云苑已经把西陵熠扶到了床上,宫人跪了一地,个个脸色刷白,惶然不安。 云珩疾步入了内殿,看见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儿子,面色越发冷了些:“怎么回事?” 云苑跪下来:“太子忽然吐血——” “太子殿下怎么了?”荣锦曜一阵风似的走进东宫,跟着入了内殿,三步并作两步抵达床边,看到太子脸色不对,连忙执起西陵熠的手开始把脉。 云珩转头环顾跪地的宫人,不怒而威的眼神让人心惊胆战:“东宫里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吐血?” 云苑神色微变,不安地抬手递上一份信函:“太子是看了这份信函之后,才突然吐血。” 云珩接过信函,尚未展开,便听到荣锦曜声音凝重:“太子殿下的症状像是痛极攻心,情绪波动太大,可最近宫里风平浪静,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能让他悲痛……” 云珩目光落到了信函上。 一封带着血的信函,上面只有一句语:二殿下遇刺身亡。 云珩表情骤然沉厉:“这封信是谁送进来的?” 云苑低头:“二殿下身边的影卫。” 云珩嗓音冷如寒冰:“人在何处?” 云苑到底年纪还小,几乎扛不住这番威压,声音越发低了些:“他,他只听太子殿下和二殿下的,我……” 云珩盯着他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只看得云苑双腿发软,冷汗横流。 最后到底是没再多问什么,云珩目光微转,看向给太子把脉的荣锦曜:“情况如何?” “没有性命之忧,但肺腑受损,需要好好调养。”荣锦曜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透明的丹丸塞进太子嘴里,“先护住心脉,臣去准备些药材,稍后给太子施针。” 云珩攥着手里的信函,声音冰冷:“传武阁大教习。” 殿外刚要进来的燕书闻言,连忙转身去传人。 云珩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西陵熠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平静下来之后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一时竟不知该震怒还是庆幸。 云珩一时也不太敢确定,目光落在殿内跪地的宫人身上,只道:“你们都下去,太子宫的事情任何人不许泄露了口风。”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如风一般快速而来,走到殿中跪下,低头道:“属下武阁大教习,参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转头看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二皇子身边的影卫是你拨给他的?” “是。属下奉了太子之命,给二殿下拨了两个影卫,随身保护殿下安全。” “他们叫什么名字?” “扶风,扶影。” “人在何处?” “扶影还留在二殿下身边,扶风方才回武阁述职,今晚就会回去二殿下身边。”武阁大教习道,“他现在正在外面候着。” 云珩起身走了出来:“传。” 话音落下,扶风已经进来跪下:“影卫扶风,参见摄政王。” 云珩目光微转,一身黑衣的扶风应当是刚出阁不久,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身姿修长,这么小就能出阁做影卫,显然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天赋极好的。 “信是你送给太子的?” 扶风伏地而跪:“是。” “谁写的信?” “扶,扶影。”扶风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信是扶影写的,属下送到了太子殿下手里。” 云珩声音越发冷漠:“二殿下现在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宁城,最快再两天就可以抵达帝都。” “所以他安然无恙?” “是。” “既然他安然无恙,那么武阁影卫传假消息给太子,该当何罪?” 话音落下,殿内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仿佛寒风过境,云珩的表情也刺骨冰冷。 207 劫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扶风脸色煞白,伏在地上请罪:“属下该死。” “谁的主意?” 扶风抿唇不语。 “带下去。”云珩平静开口,根本不需要他作答,“鞭一百,禁食三日。” “是。” 武阁大教习提着的心蓦地一松,叩首谢恩:“谢摄政王宽恩。” 扶风跟着叩谢:“谢摄政王宽恩。” 扶风和扶影是去年出阁几个影卫中身手最好且年纪最小的两个,太子殿下都给了二殿下,这般年轻天赋高的少年影卫实在难得,若就此被赐死,即便是个影卫,也难免让人觉得心痛。 武阁大教习很快带着扶风告退,殿内因他们的离开而骤然安静了下来,云珩看在跪在殿门处的西陵旻和殿内几个伴读,声音淡淡:“阿旻出城一趟,迎二殿下回宫,把太子的情况明确告知于他。” “是。” 东宫里气息压抑得让人不安。 所有人的人都遣了出去,唯有云苑和傅声两人留下来给荣锦曜打下手,从荣锦曜去而复返开始准备给太子施针开始,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云珩沉默地负手站在殿门外,清贵的眉眼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霜,侍立两旁的宫人像是雕塑一样低着头,近两个时辰几乎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只恨不得自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才好。 沈聿脸色凝重,疾步走到云珩身侧:“主上,太子殿下怎么样了?臣刚听到一点风声……” “没有性命之忧。” 沈聿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变:“这么严重?” 云珩沉默不语。 沈聿沉眉:“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么会……” “云祺惹的祸。” 沈聿不解,这事跟二殿下有什么关系? 云珩压抑着怒火:“云祺任性,命身边的影卫给太子送来了一份密信,信上只有言简意赅一句话,二殿下遇刺身亡。” 沈聿一惊,随即皱眉:“这不是胡闹吗?二殿下想干什么?” 云珩沉着脸不发一语。 沈聿望着紧闭的殿门,沉吟片刻:“太子殿下跟二殿下兄弟情深,想来肯定没有恶意。只是太子小小年纪却一直沉稳有加,从未曾因为任何事情失态过,二殿下也许只是存着少年顽皮的心思,却没想到会闹下这么严重的后果。” 云珩眉眼冷峻,声音平静:“熠儿看着沉稳,却到底未曾经历过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以及在宫里被护得太严实了,才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西陵熠在感情方面虽有着兄长的包容,可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从小到大活得顺风顺水,没有经受过感情上的挫折,即便云珩对他要求比任何人都严苛,并未溺爱过,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同时也把儿子庇护得严实。 “此事本王也有责任。”云珩说道,“本王一直把云祺给熠儿带,想让他们兄弟之间感情更深一些,没料到反而让感情成为熠儿的致命弱点。” 沈聿点头:“的确是致命弱点,但凡太子殿下稍微不那么牵挂二殿下,也该想到这封信是假的,最不济可以多问影卫两句,总能问出实话来。” 以西陵熠的聪明,想要弄清楚事实真相太容易了,淮南捷报已经传来,大军马上回抵帝都,路上根本不该有意外发生,何况西陵云祺身边除了黑曜军铁骑之外,还有影卫相护,遇刺身亡这件事想都知道不可能。 沈聿到底心有不忍,开口道:“主上也别对二殿下太狠,他定然没料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否则就算打死他,他也绝不会置太子于险地。” 云珩声音淡淡:“年前大祭司算出熠儿十六岁会有一劫。” 沈聿诧异,十六岁? “太子过完年开春才满十六。”沈聿沉思,“时间上出现了偏差?” 云珩没说话。 沉闷的开门声响起。 云珩和沈聿同时转头,随即就看到了荣锦曜那张疲惫的脸。 “主上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无碍了。”荣锦曜抬手拭去额头上薄汗,“只是经此一番损伤,身体多多少少会落下一点病根,不过并不严重,臣回去开些药给太子慢慢调理,用温和一点的调理方式,慢慢的也就跟常人无异了。” 云珩注视着他憔悴的脸色,淡道:“辛苦了。” 荣锦曜一愣,随即低眉说道:“臣惶恐。这是臣的本分,担不得主上一声辛苦。” 云珩闻言也并未多说什么,抬脚踏进太子寝宫。 云珩走进太子寝宫时,西陵熠已经醒了,只是脸色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苍白,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虚弱。 “儿臣无碍。”西陵熠靠着床头,表情带着自责,“让父王担心了。” 云珩没说话。 “儿臣还不够强大,遇事慌乱,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以至于被一句话扰乱了心神——” “太子殿下。”沈聿无奈地走进内殿,“现在不是自责认错的时候,摄政王很担心你。” 西陵熠敛眸,连唇色都泛着苍白:“父王别怪罪云祺,此事是儿臣的责任,儿臣没教好他。” “本王之前说过,你若教不好他,本王不介意亲自教他。”云珩声音淡淡,“云祺以后由本王亲自带,你安心养身体即可。” 西陵熠脸色一变:“父王。” “云祺任性,你也跟着没脑子。”云珩目光沉冷,“本王千防万防,防不住你自己愚蠢,一个轻易就能辨出真假的恶作剧消息就能让你方寸大乱,这消息要是真的,你是不是就跟着去了?” 西陵熠从小到大虽挨过打,受过责,可从来没听父王给说过这么严重的话,脸色已然苍白如纸,撑着从床上起身,跪倒在地上:“儿臣知错。” “太子刚脱离危险,身体还虚着呢,主上还是让殿下好好休息吧。”沈聿温声开口,“女皇陛下这会儿该怀疑了,主上还是早些回去安一安陛下的心。” 云珩微默。 他并未打算隐瞒赢倾太久,况且太子已经安然,赢倾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影响,过了这个劫,想来也能安了心。 云珩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殿内几位伴读,淡漠开口:“即日开始,你们几个负责给太子侍读,外面的事情暂且不必理会,武课暂停,留在东宫安心读书就成。” 虽说受伤的人是太子,可云苑、傅声、伏冥桉、祁盛和姚珣几个少年脸色看起来比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惊魂未定似的苍白,太子出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惊吓来得太过突然,瞥见太子突然吐血的那一刻,几个伴读心跳都差点停止。 云珩让太子起身去床上躺着,吩咐人好好伺候,做好了东宫的一切安排,才转身离开。 云珩回到大正宫时,发现燃止也在,这几个月燃止大半时间都待在祭司殿,偶尔进宫也只待上半日,跟雪茶说上两句话就走。 “回来了?”赢倾走出来,眉眼间藏着忧虑,“熠儿怎么样了?” 云珩明白既然燃止出现,赢倾肯定就知道了事情起因后果,如实说道:“有惊无险。” 赢倾放下心,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该心疼还是气愤,燃止说熠儿的劫已经化解,的确算是有惊无险吧。” “大祭司寿命不多了。”燃止平静地开口,“这次为了太子,大祭司耗尽了元气,不过也不完全是为了太子,应该说大祭司的大限已至,在没有出现新的大祭司之前,祭司殿将形同虚设,大祭司的责任也已经完成,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此言一出,云珩和赢倾同时沉默。 燃止道:“如果两百年后东渭再出现一位女帝,或许会有新的侍神者出现。” “我们只尽到自己的责任就行,两百年后的事情谁能管得了?”赢倾说着,转头看向窗外,“命运,天道,神灵,看似玄乎,实则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我们应该时刻存有敬畏之心,不能藐视上苍。”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赢倾转头看向云珩,“大祭司到底活了多久?” 云珩摇头:“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 “参见女皇陛下,参见摄政王。”东宫侍卫进殿,跪地禀报,“太子殿下命卑职禀报陛下和摄政王,他赦了影卫扶风一半的刑责,请求摄政王允准。” “本王知道了。”云珩语气淡淡,“告诉大教习,遵照太子的意思办就行。” “是。” 燃止啧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勇气可嘉。” 赢倾淡笑:“熠儿到底行事公正,知道影卫是无辜的。” “影卫的确无辜。”燃止点头,“不过二殿下可就不无辜了,回来之后陛下好好揍他一顿,这孩子简直欠揍。” 虽说太子命中注定有一劫,西陵云祺此举也算是间接地帮助太子提前渡了劫,但一码归一码,单就西陵云祺的行为来说,依然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云珩语气淡淡:“你还有事?” 燃止一愣,随即皱眉道:“我没事就不能留在这里陪陪陛下?你想过河拆桥?” 云珩还未说话,赢倾已经笑开:“燃止,你现在应该去陪雪茶和你的儿子。” 燃止不满:“陛下老是偏宠他。” “乖。”赢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哄小孩,“你去把雪茶哄好了,她以后也会偏宠你。” 燃止无言以对,只得起身离开。 他的确很久没跟雪茶好好温存一回了,今晚最好能找个人给他们带带孩子,让他跟雪茶心无旁骛地培养培养感情。 云珩伸手环住赢倾的腰,两人一起站在窗前看燃止离开的背影,良久,赢倾轻叹:“此番多亏了大祭司和燃止。” “嗯。”云珩点头,“我今晚去祭司殿一趟,你留在宫里陪女儿。” 208 潜力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半夜时分,在跪了一地的当值宫人无声行礼中,云珩走进寝殿,站在床边看了一阵,目光落在西陵云祺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残留的泪痕上,沉默了良久。 因西陵云祺把人赶了出去,殿内灯火还未熄灭,这会儿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烛火摇曳。 云珩一挥袍袖,灯火熄灭,他随即转身离开,无声无息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一夜安眠。 “殿下,摄政王来了。” 校场外侍卫恭敬地提醒一声,西陵云祺一凛,转头就看到了他的父王正朝校场走来,身后跟着燕书侍卫和另外两个禁卫,没有轿辇也没有浩大的排场,甚至只穿着一身闲适的常服,却掩不住周身慑人的气魄。 西陵云祺表情微紧,垂眸跪了下来,脊背绷得笔直。 “摄政王气势真吓人。”西陵煊跪在西陵云祺身侧,嘴里发出细不可闻的一声嘀咕,“我感觉今日凶多吉少。” 西陵云祺没说话。 云珩抬脚走上校场,目光落在两人头顶:“早膳吃了?” 西陵煊点头:“吃,吃过了。” 西陵云祺也僵硬地点头。 “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挺好的。”西陵煊硬着头皮回答,“谢摄政王关心。” “儿臣也睡得很好。”西陵云祺低头,“劳父王挂念。” “既然如此,就开始吧。”云珩转身,转身看向兵器列,“弓随意挑,百步射靶。” “继续。”云珩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同时一颤,随即不约而同地从身后箭囊中抽出箭来,拉弓上弦,瞄准,射—— 嗖! 这次不得云珩命令,两人很自觉地继续抽箭射靶,拉弓上弦的动作一致,射出的速度和力道一致,两支箭并行而去,风声凌厉,寒气森森。 如果不看云珩,只看这两人的箭术,至少可以算是中上水平,而在同龄人之中,即便不敢称第一第二,西陵云祺的箭术也少有人能比。 咔嚓。 云珩手里攥着支箭,目光落在西陵云祺面上,声音平静:“过来。” 西陵云祺心头微沉,不发一语地走过去。 “起来。” 西陵云祺疼得颤栗,撑在地上的手急促地攥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松开,他几乎踉跄着站了起来,然而尚未站稳,又一下落在了他腿上,刚站起身的身体砰地又跪了下去。 云珩不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西陵煊心惊胆战地看着西陵云祺,恍惚感觉自己的双腿也抽疼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可声音溢出喉咙时却察觉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需要本王扶你?” 平静的声音响在耳畔,西陵云祺脸色一变,再不敢耽搁,忍痛站了起来,以强大的意志力撑着不让自己再倒下去。 “儿臣知错,请父王责罚。” 云珩没说话,手里的箭矢就是最趁手的刑具,接连三下落在西陵云祺腿上,每一下都不见放水,西陵云祺疼得痉挛,两条腿不断地打着颤,汗水涔涔自额角滚落,脸色白得透彻。 十下之后,云珩停了下来。 西陵云祺双腿剧烈地颤抖,唇色泛白,却极力让自己站直。 “十支箭。”云珩命令,“继续。” 西陵云祺疼得大脑一片空白,慢半拍才听清楚父王说了什么,并用了极短的时间去分辨云珩话里的意思,然后转身,脚步滞涩地走过去取了十支箭放入身后的箭囊里。 西陵煊还在发呆。 云珩的目光看了过去,声音冷漠:“没听清?” 西陵煊一个激灵,瞬间回神,利落地装了十支箭入箭囊,并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跟西陵云祺一起抽箭搭弓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摄政王只打了西陵云祺,竟丝毫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 离弦之箭发出的声音拉回了西陵煊失神的思绪,他回过神之际才惊骇地发现,西陵云祺这一箭居然射偏了,不是被摄政王的箭矢击落,而是他自己射偏了方向。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西陵云祺,却见西陵云祺双腿不断地打着颤,脸色白得不像话,冷汗从眼角滑落,即便他自己极力克制,可身体上疼到极致的反应却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西陵煊蹙眉,正要说话。 云珩已经走了过来,容颜冷峻,声音漠然:“手。” 西陵云祺咬着唇伸出右手,一记狠厉的责打就落在了他手上,登时掌心一道红痕浮现,很快高高肿起。 西陵云祺蓦地咬牙,把痛苦的嘶吟压在喉咙里。 “继续。”平静的声音听着毫无感情波动,“这双手若是不想要了,尽管射偏,本王倒想看看你皇兄究竟是怎么教的你。” 西陵云祺心尖一颤,手指痉挛般动了动,抬手拭去眼梢和脸颊上滚落的冷汗,重新取了一支箭,拉弓上弦,纵然右手疼得几乎无法使力,他却再也不敢大意,瞄准箭靶方向,把弓拉满。 一支箭矢不疾不徐托着西陵云祺的手臂,冷峻的声音提醒:“别动。” 西陵云祺眨眼,冷汗擦过眼皮滑落,他瞬也不瞬地盯着箭靶的方向,手臂尽可能地稳住。 “双腿前后分开。”云珩箭矢抽着他的腿部,力道不大,示意的意味多过教训,“下盘稳住。” 西陵云祺照做。 云珩走到西陵煊那边,同样的动作教了一次,待两人都保持住一样标准的姿势,他开口:“半个时辰,谁撑不住今天就不用回去了。” 西陵煊还好些,至少他挨的打比较少,两条腿疼得还能忍,西陵云祺显然撑得更辛苦,一刻钟能勉强,半个时辰几乎想都不敢想。 云珩转身走到一旁,身姿凛峭,就这么沉默不发一语地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云珩走了过来,手里的箭矢只消朝两人手臂上一搁,顺势纠正了一下他们已经歪斜斜的姿势,淡漠地说了句:“谁要是支撑不住,自己褪了裤子趴下挨打。” 西陵煊和西陵云祺已经累到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可少年早已有了羞耻之心,挨打不可怕,当众褪裤子挨打却足以让他们羞愤到当场死去。 因摄政王性情所致,他们甚至完全不敢把这句话当成是威胁,西陵云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使劲眨去眼睫上的汗水,强迫自己清醒地保持周正的姿势,连双臂的颤抖都小心地控制到了尽可能小的幅度。 云珩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话,除了起始那句要求,以及中途的一句威胁之外,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他才平静地开口:“缓缓收力,左手执弓,右手收箭。” 西陵煊心神一松,手臂上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右手忽然失去控制,手里的箭矢就这么飞射了出去,早已虚弱无力的双手自然没办法完成射靶的动作,箭矢飞到半空就自动掉了下来。 “感觉自己表现得如何?”云珩目光静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天下无敌了没有?强悍到没有对手了?” 西陵云祺咬着干涩的唇瓣,慢慢跪倒在地上,连声音都压得不复往日活力:“儿臣知错,求父王责罚。” “煊儿知错。”西陵煊跟着跪下,“求摄政王责罚。” 云珩俯视着他们:“本王对你们二人的表现非常失望。” 西陵云祺身体剧震,指尖无意识地颤抖。 “明日开始,每天卯时校场上练箭,本王下朝之后会过来检视你们俩的训练成果。”云珩声音冷峻,“皮肉结实不怕疼的,尽管偷懒,看本王能不能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起来绕校场慢跑五圈。”云珩命令,“午膳之后去御书房,本王跟你们谈谈。” 丢下这句话,他终于转身离开。 209 温情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燕书打开御书房的门,侧身让开,云珩行经两个少年的身侧,淡漠吩咐:“进来。” 西陵云祺起身,跟西陵煊一并走进御书房,目光下意识地在御书房里扫视了一圈,随即低眉垂眼地沉默着。 御书房的书案上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云珩走到书案后面坐下,声音淡漠:“背靠着墙,先扎一个时辰马步。”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脸色微变,扎马步对练武之人来说是基本功,他们这些年在练武上也算小有成就,基本功扎实,原本一个时辰马步并不难,可眼下两人身体疲惫还带着伤,且伤在腿上,扎马步又必须腿部用力,想想都不可能坚持一个时辰。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各自应了声是,转身走到墙边站着,两脚分开,身体半蹲,摆好了标准的扎马步姿势。 燕书站在书案前加水研磨。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云珩专注地翻阅着奏折,一本本批过,并没有再去关注墙边的两个少年。 时间就在安静中一点点过去。 “这个给他们加上。”云珩把批好的奏折递给燕书,“敢掉下来一本,记藤条十下。” “坚持住。”燕书送到第十五本奏折时,小声开口,“殿下和煊少爷都没问题的。” 西陵云祺咬着唇,脸色绷得紧紧的,额头开始滚落晶莹汗珠。 奏折加到第十六本的时候,燕书声音压低:“一个时辰快到了,殿下一定要坚持,不然功亏一篑事小,挨打之后还得再加罚一个时辰就更难捱了。” 西陵云祺吸了口气,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泄了那股气。 额头汗珠一颗颗滚落,西陵煊也在坚持,两人手上的奏折都已经加到了第十七本,燕书压低声音宣布好消息:“主子的奏折已经批完了。” 奏折批完了代表手上的重量不会再加,这对西陵云祺和西陵煊来说无疑是一个希望。 燕书站在一旁,用手比划了一下,再给一个希望:“沙漏还剩下这么一点点,很快就结束了,再坚持坚持。”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见他比划的手势,顿时振作了士气,越发发挥强大的意志支撑。 云珩批完奏折,拿过案上一本册子翻看,对于燕书有意无意地给两人鼓舞士气的言语只当没听见。 “还有这么一点点时间。”燕书比划着,拇指和食指之间空隙越发小了些,“挺住,千万不能放弃。”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双腿不住地颤抖,两条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好在奏折不是易滚落的物件,这点颤动还不足以让奏折掉在地上,若掌心放的是茶盏,只怕茶水早就溢了出来。 然而沙漏一点点不代表时间真就过去那么快,也不知是燕书为了让他们坚持才骗他们,还是他们自己生出了错觉,总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慢,明明沙漏都快漏完了,可一个时辰却始终漫长得像是遥遥无期。 “这是本王给你们制定的训练计划。”云珩把册子递给燕书,始终都是一副平静到不起波澜的语调,“卯时开始在校场练箭,午时结束,给你们一个时辰用膳略作休息,膳后来御书房练基本功,一个时辰马步,剩下的时候学棋,前十天训练强度就如今日这般,十天之后若无明显进步,你们会知道藤条上身的滋味。” 冷峻声音入耳,西陵煊和西陵云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么说来,他们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挨打了。 沙漏接近尾声。 西陵云祺身体晃得越发厉害,汗水滴进眼睛里,刺刺的疼。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内侍捧着两个长锦盒走进来,躬身道:“摄政王,东西拿来了。” 云珩嗯了一声:“东西放下,你先出去。” “是。” “除夕要到了,这是本王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云珩指了指两条长锦盒,“看看喜不喜欢。” 西陵云祺诧异,父王送他礼物? 西陵煊表情也一瞬间变得微妙,摄政王怎么突然搞起了温情路线? 两人目光戒备地盯着锦盒,没过多久,西陵云祺抬起发酸的手臂,把锦盒拿过来打开,待看到锦盒里的东西,烫手似的差点丢掉,幸亏理智及时归位,才没铸成大错。 西陵煊显然也看到了,两人表情一僵,安静地盯着原本并不可怕然而一旦到了摄政王手里就会变得无比可怖的工具,良久没说话。 “锦盒不大,暂时先送五根。”云珩淡漠开口,“你们最好祈祷这个东西不会抽在你们身上,否则起步以一根为标准,断一根补一根,内廷多得是,不值什么钱,只是你们可以好好掂量一下,究竟这藤条硬,还是你们的皮肉结实。” 西陵云祺抿唇,合上锦盒,不安地抱在怀里。 “这个训练计划拿回去好好看,以后每日就以这个标准操练。”云珩放下笔,难得多说了几句,“一个月之后,本王要看到你们百步之外箭无虚发,失误一次,后果你们自己看着办。” 西陵煊把册子拿起来。 “除了箭术之外,兵法剑阵也别忽略。”云珩看向西陵云祺,“过完年开春,你十四岁生辰礼物是送藤条还是西陵弓,取决于你自己的表现。” 西陵云祺精神一振,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云珩:“西陵弓?” 云珩平静地看着他。 西陵云祺低眉敛眸,压下心头惊喜,态度格外恭敬:“儿臣一定好好表现,不敢辜负父王训导。” “你也是。”云珩转头看向西陵煊,“太子原本打算送一杆红缨银枪给你,以庆祝这次平叛有功,不过本王改主意了,红缨枪价值不菲,你得拥有配得上它的本事才行。” 西陵煊点头:“煊儿不敢让摄政王失望。” “今天暂且到这里。”云珩声音淡淡,“煊儿先回去,云祺留下。” 西陵煊脸色微变,想要说什么,可对上云珩那张冷硬的脸,只能在心里对西陵云祺说一声自求多福,便拿着训练计划的册子和自己那份特别的礼物,恭敬地对着摄政王行了告退礼,转身走了出去。 西陵云祺一个人站在这里面对他父王,方才那阵即将得到西陵弓的喜悦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他不安地并了并腿,主动低头认错:“此次儿臣任性铸下大错,还没跟父王请罪。” 说着,竟是从锦盒里把藤条取一根出来,走过去,在云珩面前跪下,双手呈上藤条:“儿臣该打,求父王责罚。” 云珩靠着椅背,目光淡淡:“真心认错?” 西陵云祺抿唇:“儿臣不敢糊弄父王。” 西陵云祺小心地抬起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云珩:“父王?” 云珩没说话,专注地用打湿的软毛巾把他两条腿清洁了一遍,擦拭到伤痕时,能感觉到手下传来细微的痉挛颤抖。 清理完伤口之后,云珩给他腿上的伤上了药。 泛着清香的晶莹药膏均匀抹开涂在一道道伤痕上,清凉感瞬间缓解了火燎火烧一般的疼痛。 西陵云祺看着,似是不敢相信父王居然在给他上药。 “本王这次不罚你,相信你皇兄也并未怪你。”云珩淡道,“若你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此番就该记着教训,以后谨记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西陵云祺轻咬着唇,声音微颤:“儿臣该死。” “再有下次。”云珩声音越发淡漠三分,“本王不介意放下所有的事情,专门腾出时间替你松松筋骨。” 西陵云祺脊背一紧,雾气霎时不翼而飞:“儿臣绝不敢再犯。” 云珩没再说什么。 对以前的西陵煜和沈聿如此,对现在的西陵云祺和西陵煊亦如此。 接下来父子二人都没再说话,西陵云祺重新趴了回去,安心地享受着父王第一次给他上药的待遇,当然,从小到大他就没挨过这么严厉的打,自然也不需要谁给他上药。 云珩上完药,端起水盆转身走到屏风前,把水盆和药膏都搁在一边,然后才转头看向西陵云祺:“稍后去给你母皇请个安,晚上照顾你皇兄喝药。” “是。”西陵云祺恭敬地应下,随即才低声问道:“儿臣可以起来了吗?” 云珩嗯了一声。 西陵云祺小心地提好自己的裤子,有些害羞,只能假装镇定,但很快这点害羞也消失了,因为从榻上下来的时候双腿牵扯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暇害羞。 西陵云祺轻扶着锦榻,努力适应了那阵疼痛,才没让自己在父王面前摔倒。 “谢父王训责。”西陵云祺恭敬地行礼,“儿臣告退。” 云珩没说话,显然是默允的意思。 西陵云祺走到御案前,把藤条仔细放回锦盒里,明明是最可恨的东西,却必须妥善如宝般珍藏着,绝不能抱以半分轻视态度,想想都觉得无比悲催。 再一次跟父王行礼告退,西陵云祺抱着锦盒,终于得以离开御书房。 赢倾此时正在大正宫里跟荣锦绣说话:“旻儿都这么大了,你跟瑾世子就没打算再生一个孩子?” “不生了。”荣锦绣淡道,“西陵瑾不想要太多孩子。” 赢倾眉梢微挑,唇角浮现笑意:“还是顺其自然吧,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 西陵瑾出身权贵显赫之家,上至宁王这个皇子,下至西陵瑾和荣锦绣这对御前红人的夫妻,一门显赫非凡,少有人能比,按着一般人的想法定是想多生几个孩子的。 不过西陵瑾一直就有着风险意识,这些年做事稳妥,不骄不躁,除了在夫妻感情上十年如一日态度强硬地坚持不纳妾之外,其他方面一直平和从容,温雅谦逊,对内对外从不摆出“御前红人”的架势。 荣锦绣点头:“臣明白。” “陛下。”雪松看着窗外少年,“二殿下来了。” 赢倾眉眼一动,叹了口气:“这一日可算是让他坚持了下来。” 话落,西陵云祺已经踏进殿内,少年身姿修长,脊背挺拔,眉目俊美带着几分秀气,看着当真是让人忍不住喜欢。 走到赢倾面前,西陵云祺撩袍跪下:“儿臣参见母皇,给母皇大人请安。” 赢倾朝他招手:“起来。” 西陵云祺起身走近了一些,低头说道:“儿臣任性铸下大错,母皇——” “行了。”赢倾看着他明显苍白的脸色,心疼,“此事已经过去了,你皇兄特意嘱咐不要怪罪于你,以后谨记别再乱来就行。” 西陵云祺点头:“母皇放心,儿臣一定不敢再犯。” “你父王打你没?” 西陵云祺认真说道:“训练的时候因为表现不太好,被父皇打了几下,其他的惩罚没有,父王饶了儿臣,但是如果下次还敢再犯,就会加加倍惩罚。” 他说得云淡风轻,不想让母皇担心,但是这世上最了解云珩的人却偏偏就是赢倾。 赢倾也没拆穿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今晚早些休息,别太累了。” 210 终章(完结撒花) - 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 雁曦 西陵云祺离开之前去看了眼妹妹,睡着之后的小公主看着漂亮极了,像是上等美玉做成的瓷娃娃,睫毛又长又翘,一张小脸蛋粉嫩嫩的,像是美味可口的包子,让人想咬上一口,跟刚出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西陵云祺看着她,面上扬起欢喜的笑意:“不知道妹妹长大之后,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人。” 赢倾笑意浅浅:“容貌上是否倾城倾国不重要,长相过得去就行。” 反正她的宝贝女儿出身尊贵,又继承了云珩和她的容貌,总不可能丑到哪儿去,但女孩子最重要的其实不是美貌,而是性情和一身过人的本领。 “母皇也早些休息。”西陵云祺走出来,躬身为礼,“儿臣告退了。” 赢倾点头:“要是实在承受不住你父王高强度的训练,跟我说一声,我替你求个情。” 西陵云祺赧然:“母皇放心,儿臣可以的。” 赢倾温柔笑了笑:“去吧。” “儿臣告退。” 这个年节注定过得特殊。 西陵云祺和西陵煊开始了魔鬼般的训练,年节期间大臣们都放假了,这两个少年却流着汗咬着牙在校场上进行苦训。 一个月之后,云珩看着两个少年站在百步之外,一箭箭凌厉射向箭靶,箭箭命中红心,连续射出十箭,无一次失误。 两个月之后,两人已经能站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射靶,同样百发百中。 云珩兑现承诺,命人把西陵弓拿来给了西陵云祺,红缨长枪给了西陵煊。 三个月之后,在两人基本功完全扎实的前提下,云珩亲自教容战一箭双发的技巧,因西陵煊选择的是长枪,他教了西陵煊一套几乎失传的枪法,这套枪法云珩曾经在在战场上用过,便是连北疆最有名的大将也无力破解。 西陵熠用一年的时间安心调养身体,伴读们时刻陪在左右,读书、习武,彼此之间切磋各项技能。 时间过了一年。 次年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满十七岁的西陵熠登基为帝,帝号为明,次年为明帝元年。 赢倾退位之后,和云珩留在宫里住了一年。 明帝元年开恩科,选拔天下学子,培养朝廷新血。 明帝二年三月,退位一年的云珩带着赢倾和女儿抵达苍云山,过与世无争的静谧岁月,气候适宜时会带着妻女游历山川湖泊,看遍天下美景。 同年五月,十七岁的二皇子西陵云祺受封为战王,享一等亲王爵,掌十万兵马大权。 一把西陵弓,一手双发箭,名扬东渭。 明帝三年二月,镇南王进京请求告老还乡,帝允,封西陵煊为镇南王,经年之后的年轻镇南王,凭着一手无人能敌的枪法护佑盛京疆土,子民安稳,十数年无人敢犯。 ——本书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