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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恒等虚幻 - 宏世相 - 铃之雫

第一幕 恒等虚幻 - 宏世相 - 铃之雫

惨红色的月亮为这苍白的大地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红色。

大海逆悬在天空之上笼罩万物。死寂的气氛如夜空般冥冥黑暗。那月仿佛浮在水中,瑰丽奇美,光芒渗透。这深红的玉盘占据了天空的四分之一,如同这个世界所戴着的王冠,垂天落地,纹理清晰可见。月海低洼,仿佛藏着人们不能外泄的心灵。

荒漠依旧,山丘起伏,平原旷荡,穷天地之无穷,人心却无处可依。

时间大概过去十多天了吧,但在这里,白天与夜晚都是一样的。月亮虽然会升落,也只有月亮会升落。升落的周期与D本人的时空直观又是相悖的,甚至造成他时间知觉的紊乱。紊乱的直观,紊乱的认识以及紊乱的内心。

他在这里活着。

他在这里死着。

N经常食用D的血肉来维持着身体机能。对他而言,这是久违了数年的进食了。D的不死能确切地将自我部分的肉体被别人吸收消化而不违和,虽然同时地,它也可以使肉体消失。

每当进食这时,D只是冷眼看着他,无喜无悲,不动声色。他的内心深处或许也是怜悯着他的。他仍然记得不久前M对他的回复:

“N这人……大概比我还要早,或许在来访结束后就在这了吧?应该是来访当日一艘落入这海沟深渊的某艘船的最后幸存者?他究竟如何活下来的,你心中大概也应该有数。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D大概能想象那个场景,虽然他知道现实大概会比他想象的更美,更残忍的美。

很容易想象。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物资的世界,一艘船,以及可能的几个能力者的能力。这么有限的资源又能支撑什么人呢?又能支撑几个人呢?

结果是呼之欲出的。

“那么,后来M你和N又是……?”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小安”似乎能对语言进行无意识间的自编译,所以他们即使不动用魔法也可以交流无碍。

“N比我早到。但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M意味深长地看着D,随后又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心中何想。

“嗯?”D蹙起眉头,有些不好的联想,又笑了笑,摇了摇头,放松了下来。他对于N的实力有足够的信任:“死了?”

“你去问他吧,他比我清楚。我只是为了小安而来的。无论是关于N的,还是其余一概不知。”

扫客出门的意思昭然若是。

但D继续追问道:

“但是你之所以来寻求这个东西的目的又是什么?”

D看了看这个苍白的世界。明明不是白色,但是却给人一种苍白的感觉。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随后闭上双眼,坐而假寐,怎么呼唤也不交谈了。

“……”

D也放弃了在这里追问出什么的企图,出去了。他心绪烦乱,翻滚不停,焦炙与习惯的愿望正在逐步消灭他内心的一点积极的心理。

门外站着N。

“不――”

仿佛从不死的最深处直接涌动如是的情感震响天际。

D突然一惊,又一阵悚然。

“自己竟然如此容易沉迷在记忆里了么?”

他近乎恍惚地望了D一眼。

N看到D如此情况,虽不知如何,竟也向他灿烂地笑了笑,好似两者之间亲密无他,相敬已久一般。仿佛是大自然用刀一点点削出来的美丽脸庞,绽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然而这笑,却更让D戒备了些。

“怎么了?”

他并不知道D的目的,却仍然这样问道,恰似夜明星稀下萤火飞舞般的温柔。

D看着在这个冷寂世界生活了八年的怪物,脑海中念头涌动不止。他不明白他究竟是走着何等残酷冷血无情真实而美丽的道路活下来的呢,又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肆意。以他为食,却依旧能这样套近乎。

八年前的他应该只是个正常人类少年吧,享受着正常的生活吧?

N的双眼由于法术力的缘故,泛现出一股与海天之月相同的美丽红色。身材修长,鼻梁挺拔,下颚略尖。明显是随便剪理的短发散乱显得很违和,平白消了一份魅力。其他倒是很干净,也不知道如何在这里解决卫生的问题的,或许那已经异质化的身体能消除一部分这样的困扰?

杂念不少,但他依然语气平稳地陈述着:

“带我去看看他吧。那个人。”

“老东西啊?”

N蛮不在乎地回问道。

“对。”

略微显得有些浑沌无光的眼中也透露了这个信息。

“走吧。”

因为直接啃咬生肉,导致脸上沾了些血迹。但也很快就渗透入他的肌肤内。事实上,N现在的肉体的异质化程度,与其说是一个人类,还不如认为是类似类似安洁拉的【天使灵体】那样的亚种人类般的存在。但D所知所能猜测的也仅限于此。N究竟在哪方面异化了?哪方面与人类不同了?究竟变成什么样的东西了?种种细节问题,N不言说,D也想不到。

不过他本来也懒得去想。

如果他还会想的话。

赤红之月的光彩覆盖了他们全身,正下沉到地平线之下。与之同时的,是相对的另一边,完全相同的赤红之月的升起。这里下沉多少,那里也就上升多少。苍白大地滚滚流动,万物变幻无方。

“走?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用走的形式?难道就不能直接让小安去动一下,把那个地方送到这里来吗?”D问道,“既然它可以自在的操控自己的身体……而它的身体不也正是这个时空么?既然如此,只要他弯曲一下自己不也就可以了?”

“你之前还差点把它干掉吧。”

N笑着说,又被下一句话一惊,连忙几步跳开了。

“所以我现在还是可以把它干掉啊?”D裂开嘴笑了,弧度像现世的上弦月。白色的潮水蔓延开了,像橡皮泥一样凹凸成各种各样的形态,涨落着,如同地球之初的原始汤,孕育着无穷的生机与力量。。

“那样也不错啊……不死么?”

这个世界似乎都在悲鸣,一阵扭曲。远方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近处的引力突然变大。

“够了。”住在他们不远处的土房中的M终于出来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喝斥一声。

那土房恰恰也是小安对自己身体一部分施加一个不同的宇宙常数力铸造成的,换而言之,也就是“自然”形成的。

如果一个有意识的自然也是自然的话。

“小安对于自身的操作也是有个限度的,就像人一样,转身体和起身这些可以,但是要用舌头舔到颈脖子就不太现实了吧。小安也是如此的,D!”

她颇有些不满。

“是吗?”潮水退去,消泯无形。D也不再刺激他们,起身走到N的身边,“那就带我去吧。原来的N最后的埋葬之处。”

这就是唯一可能的目的地。

他们离开了。

M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唏嘘了几声,总有些不自觉的怜悯。她轻抚脸,又把手垂下,转身入屋。

永久不变的夜色下,是他们匆匆羁旅的步伐。

D与N现在穿着的也不是人类认知的衣物,而是由自身能力做成的东西。因为原来的衣物早就在长久中灭去了。

在这亘古不变的深渊中,即使是死亡,也将消逝。

路越发显得远了。

黑暗的行途中,D不想用能力,他只想用自己的双手与双脚去见证什么。

这里永远存在的是寂静。

月起,月落。风起,风灭。人走,人却不停。

愈深愈进,他可以停下来,但他不能停下来。荒漠重复着荒漠,浪潮涌动的山丘重复这山丘。月再度回升中天,苦笑众生。

在这里,云雾早逝,而夜空尚存,明月仍在,还有在这夜空之下迁流不断、旅程不息的人们。这八年的繁华如梦似幻,像一场黄粱美梦,终究破灭。对D而言,此时未免没有些山上晚开的花朵残留着丝丝的春天芳华。然而春天毕竟过去了。再晚的花朵也总要凋零幻灭,无所依存。

“或许正是死亡证明着生存的意义,所以不死的我也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他想。

D不知道自己二十三年的变幻究竟像什么。是岚催花散的无奈?还是云聚星沉,云渺星出的无常?

“繁红流尽胭脂雨,春被杨花**去。多情只有旧时香,衣上经年留得住。”

他竟不自觉地浅鸣低唱。N是中国文化的热爱者,D也深受其影响。他虽然不喜欢,却也凭着优秀的记忆力耳濡目染,也知道些。“然而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一池浮萍点破,朝朝露生,朝朝露干。然而清露涩尽,我依旧长在。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是这样的么?”他竟不自觉地想要笑。

D已经不在这迁流变化之中了。

秋风往复却未知叶早残之无望,此身去还也只空酹江月之无穷。

“这就是空啊。”D喃喃道。但他还是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空。

N看着他,怜悯,也不是怜悯了。

“你一个人就在这里活了八年吗?人生的八年啊,整整八年啊!落地的婴儿都能流畅言语了,初晨的少年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女。”D却更怜悯他,“今后你的身体也大概遭受了很大的迫害了吧,即使变成了其他什么东西,但寿命说不定大大减少了吧?毕竟是这样的……”

“我不在乎。”N的确不在乎。他能够失去的都失去了。不能失去的也终将失去。在这种生活中,他的嬉笑怒骂只是在寻求着……

“一种早已丧失的东西而已,我却依旧要……也必须要欺骗自己没有丧失。因为如果不这样,那就真的丧失了。”N感叹道,“这就是我的逻辑,已经没有未来的逻辑,我在迷宫中走到了死路,然而却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也许是有的呢。如果你不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D追问道。

“你问的不是我,只是你自己。”N瞥了他一眼,声音沉寂,然后也不再看他了。

D一愣,不知道说什么了。腿脚麻木地前行,人生麻木的转动。

“是啊,是啊……”D落泪了。

他的梦醒了。而他看到只有死路。

“我又能怎么办呢?”

“也许你能够直接把墙撞倒也说不定呢。”N这样说道,“毕竟你很可能成为魔神了吧。到了那种境界,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不一样。真正的魔神是【二】和【四】,但是我能够到达的只可能是还未确定的【五】【六】【七】【八】【九】罢了……”

“是嘛。老头子说过,他们都相似呢……”

“大概也对吧,这也只是自欺而已。”

“那‘这也是自欺而已’也是自欺喽。”

N不罢休,继续追问。

“啊。”泪水像银河一样断续成一颗颗泪珠,也像银河那样浩瀚连续着,如同无数个幼稚的梦想闪烁着最后的光辉,果然寂灭。

“不……不,不。也许魔神要比我现在知道的更为广阔、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沉默了,滑落了,然后……

“到了。”

“这就是他的墓吗。”

那是一个无甚出奇的土堆,像一个土馒头。

“这就是那个人的终焉吗?这就是这种选择的最后吗?那样的人……比我好上那么多,那么强大温柔的人。结果自己的选择什么都没做到,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么?”D看着,眼中有东西翻滚着,像日珥一样翻滚,像帘外的雨一般潺潺。

他不自觉地跪地,伸手相握,却什么也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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