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之力 - 浮海记 - 北郭南
再次睁开双眼,Yo发现自己似乎是跌进了一口枯井。天光从头顶的圆洞直射下来,洞口距离他躺的地面大约三四人高。
进一步观察身处的空间,他就明白自己并不是在什么井底,而是雕像原本所在建筑的地下暗室。
建筑的地基石被地震震碎,无法承受雕像和巨石的重量,直直跌入了这间灰尘没脚的暗室。
此刻,雕像依然保持着直立,头顶距离上面的地面大约一人高。而一同掉落的巨石,滚落到不远处的一面石壁前。
微弱的光线下,Yo在巨石边的地面上瞥到一抹白光。走过去一看,却是一副被灰尘掩埋的尸骨。头颅之上,空洞的眼眶朝着面前的石壁,似乎依旧不舍闭眼。
顺着它的视角,Yo在石壁上看到数排刻画的文字,与他的父亲在群岛上所教授,通行于橄榄海的文字相似。
稍作停留,担心地震再次来袭,Yo便借助雕像,爬上地面后离开。带着许多问号回到洛夫岛,Yo立刻到神婆那里请教。
神婆告诉他,他到的那片海域,是帕匹洛夫先民最早的活跃之地。但因为地震海啸频发,最终在三百多年前被先民们放弃,也渐渐被大家所遗忘。
而那座宏伟建筑,叫做生死神庙,是先民们尊奉生死神像,也就是那座双面四臂雕像的地方。随着那片海域被放弃,先民们也不再尊奉生死神,转而尊奉生育女神的人间代理——克沃妮塔。
至于神庙下的暗室、尸骨、文字,神婆表示自己也一概不知。
Yo的父亲听到这些,兴致大发,死乞白赖地缠着Yo回到了那座岛上,并在一番详细考察后,拓印了一份石壁上的文字回来。
经过一番没日没夜地研究,Yo父在一次岛民集会后,手舞足蹈地要求大家先等等,然后兴高采烈地向众人宣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他绝不是唯一一个从东方世界来到帕匹洛夫的人!
岛民们听完后先是扔了一串白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神婆最后走过来告诉他,根据世代流传的传说,帕匹洛夫的先民就是在神的指引与护佑下,从东方的世界来到这里繁衍生息的。他的研究成果是对的,但岛民们早就知道了。
Yo的父亲并没放弃,他揪住了仅有的两名听众——Yo和Yo的母亲。
根据他的研究,石壁上的文字出于两人之手,都是用古代橄榄海文法所写。前几段刻画较早,内容为一种叫做生死之力的修行简要,笔力雄浑,竟然是直接用手指刻写。最后一段是另外一人在多年后用锐器所刻,内容与修行无关,却是对人之生死的探讨。
这些文字开启了Yo修行的新篇章。尽管他并没有发明出一招半式,但依照此法的长期修行,却像是唤醒了他体内的火山,让他的身体机能突飞猛进,最终去挑战地狱般的飓风带。
所以这些,就是开启他人生新篇章的宝藏。为了感谢大家的救命之恩,他愿意与大家一起分享。
除此之外,Yo还表示,还愿意与大家分享他的修行方法。
说完,他便无视众人呆若木鸡的神情,亲身示范起来。并且在开始前不忘好心地提醒众人,在帕匹洛夫,他是在体能锻炼到极致,体力释放殆尽之后做此修行。眼下他体力充沛,进入状态可能会慢一些,请大家多点耐心。
Yo在船首盘腿坐下,双手轻拊两膝,全身放松,呼吸放缓。他周身气息渐沉,势如苍钟,最终聚精于心,沉气丹田,凝神入虚。
周遭的世界逐渐安静,海浪起伏的节奏渐趋平缓,海风越来越轻柔,时间慢了下来。
Yo逐渐感觉到,洒在海面上的阳光线条粗粝起来,似乎一根根鱼线自天而下,扎入渐渐静止的海面,无数透明小点被这鱼线拽出,自海面升腾,向天空飞升。
当有云朵遮住了太阳,粗粝的光线便倏忽不见,仿佛鱼线瞬间被斩断,那些透明小点也即刻坠落,四散消失。
如此往复过了许久,Yo闭上了双眼。
待那些透明小点再次在周遭出现,便开始直线飞升,在远离地面的高空,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挤压聚集,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凝重,最终牵连成一团洁白的云朵。
时间流淌,云朵开始下沉,那只看不见的手似已消失,云朵逐渐蔓延稀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轻盈,最终重回透明小点,又被闯入其中的风四散吹开。
这些场景——光明光暗之瞬,云聚云散之瞬,海面上水汽和大气之力的变化,是Yo日复一日摸索体悟才感受到。在生死之瞬体悟生死之力,是修行此力的法门。
Yo的这一次示范足够有诚意。他从午后坐到了午夜,又从午夜坐到了月落。
船员们在一开始,确实保持了足够的耐心。但等到日头渐沉,却发现Yo似乎又进入了之前的沉睡状态。
他们想要直接动手,却又忍不住按照自己一贯的逻辑,担心这仍是Yo的试探,还没把宝藏的实情说出来。众人商议再三,决定还是再等等。
但船员们睡了一觉起来后,发现Yo仍一动不动端坐船首,终于忍无可忍。
此时的Yo,仍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月亮在他脑后坠落,他可以感受到远方的海潮,似乎被天上一只巨手揪起,呼啸着奔赴更远方。却又因此脱离了那只巨手,最终偃旗息鼓。
海潮涨落之间,礁岩内部出现罅隙,凝聚它们的力量逐渐式微,破碎的躯体最终脱离,随着海潮漂泊远方,又在那里被新的力量维系,成为一片新的大地。
如果在帕匹洛夫,Yo常会在夜间升起一堆篝火,感受每一根枯木,在热力满溢的瞬间迸发的火焰,以及火力耗尽时最后一缕青烟的叹息。
这潮起潮落、岩遇岩离、火生火灭之瞬,连同白天的光明光暗、云聚云散,是Yo在帕匹洛夫群岛上,体悟生死之力的门径。
而当东方的太阳跃出海面,万物随阳光苏醒,更是体悟生死之力之磅礴的最佳时机。
当下,Yo的眼前便是那众生勃发,天地清明的壮阔景象。
但是突然之间,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世界仿佛在迅速离他远去,除了觉得自己在不断下沉,Yo的脑中一团漆黑。
周围的世界同样如此。
这是因为他正向大洋的海底坠落。这里的海比帕匹洛夫周围海域深得多,阳光无法穿透,四周一片死寂。
Yo坠落的轨迹里,有一条长长的血带,来自他后脑勺的血窟窿。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血腥就如指路明灯,为深海中一双双躁动的眼睛指明了方向。
此刻的菲莱提斯号上,从瞭望绳网已经可以看到橄榄大陆的漫长海岸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