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五) - 妃子心计 - 蕖华
    菱枝像是吓得傻了,呆呆地转过脸来,似乎是自言自语:“鬼火?冬天怎么会有鬼火?”她忽然尖叫一声,“侞嫔死的时候就是蓝色的火。有鬼!有鬼!有吊死鬼回来了!”她一边喊一边尖叫着捂住了耳朵,缩到了墙角的紫檀花架后头。
    宓姌听菱枝一声声叫得可怖,也不免慌了手脚,忙趿了鞋子起身,拉扯着菱枝道:“你疯了,开这么大的窗子,是要冻着本宫么?”
    菱枝拼命缩着身子,哪里还拉得出来。宓姌虽然生气,却也冻得受不住,只好自己伸手,想去合上窗扇。宓姌的手才触及窗棂,却有一股冷风猛然灌入,吹得她身上寒毛倒竖,忙紧了紧衣裳,口中道:“这丫头,真是疯魔了!”
    宓姌的话音还未被风吹散,忽然,一个血红而飘忽的庞大身影从她眼前迅疾飘过。宓姌眼看着一张惨白的脸从自己面前打着照面飘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身子剧烈一颤,惊叫了一声,直定定晕厥了过去
    宓姌受了这番惊吓,第二日便起不来身了。满嘴嘟囔着胡话,发着高热,虚汗冒了一身又一身。太医来了好几拨儿,都说是惊惧发热。更有一个小丫头菱枝,一夜之间眼也直了,话也不会说了,只会缩在墙角抱着头嘟囔:“吊死鬼回来了!吊死鬼回来了!”
    侞嫔棺樽冒蓝火的事才压下去,宫人们私下里难免还有议论,如今听着“吊死鬼”三字,不免让人想起慎嫔便是上吊死的。更加之冷宫一带这两夜常有人听见女子怨恨哭泣之声,越加觉得毛骨悚然。于是,翊坤宫闹鬼之事,便止不住地沸沸扬扬闹了开去。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兮妃领着彤嫔和黎嫔去看过宓姌受惊之态,不免拿此事说笑了半日。回到宫中,陶妃便更有些乏力,正见内务府的几个太监送了安息香并新做的被枕来,便伸出涂了水红蔻丹的手随手翻了翻道:“是什么?”
    为首一个太监堆着讨好的笑容,谄媚道:“快开春了。皇贵妃娘娘嘱咐宫里都要换上新鲜颜色的被褥枕帐,所以内务府特挑了一批最好的来给陶妃娘娘。”
    陶妃见锦被和软枕都绣着她最喜欢的石榴、莲花、竹笙、葫芦、藤蔓、麒麟的图案,不觉露了几分笑容:“这花样倒是极好的!”
    那太监赔笑道:“这锦被上的图纹是由葫芦和藤蔓构成吉祥图案,葫芦多籽,借喻为子孙繁衍;‘蔓’与‘万’谐音万代久长。这个帐子满绣石榴和瓜果,多子多福。瓜瓞绵绵。娘娘您瞧,最要紧的就是这个软枕了,是骑着麒麟的童子戴冠着袍,手持莲花和竹笙,寓意为‘连生’。又有麒麟送子的意思。”那太监神神秘秘道,“这里头填的全是晒干了的萱草,是‘宜男萱寿’的意思,气味清香不说,且和愉妃与彤嫔怀阿哥时的软枕是一模一样的。愉妃与彤嫔两位小主,就是枕着这个才有福气生下阿哥呢。”
    陶妃爱不释手,抚着软枕上栩栩如生的童子图样:“彤嫔是出了名的阔绰,用东西也格外挑剔。她素日也不把愉妃放在眼里,怎么也会和愉妃用一样的东西呢?”
    那小太监忙凑趣儿上来道:“娘娘您想啊,若不是真有用。彤嫔哪里肯呢。如今只怕她还想再生一个阿哥呢。”他见陶妃眉心微蹙,越发赔笑道,“其实皇上那么宠爱彤嫔,不过是前头黎嫔和苏嫔小主的孩子都没了,她才那么金贵呢。若娘娘枕着这枕头有了阿哥,那她的三阿哥,给娘娘的阿哥提鞋都不配呢。”
    陶妃听得满心欢喜:“若不是她有阿哥在皇上跟前得脸,本宫哪里肯敷衍她!”她将软枕郑重交到彩月手中,“即刻就去给本宫换上这对枕头,仔细着点摆放。那灰鼠皮子的枕头帐子。睡得人闷也闷坏了。也把新的换上,讨个好彩头。”她剪水秋瞳喜盈盈地睇一眼那小太监,抿嘴笑道,“若真应承了你们的话,本宫自当好好打赏你们!”
    那太监欢欢喜喜答应了,又道:“这安息香是内务府的调香师傅新配的,新加了一味紫苏,有益脾、宣肺、利气之效,于陶妃娘娘凤体最为相宜。还请娘娘笑纳。”说着便也告退了。
    陶妃便让小丫头彩珠、彩玥收拾了被铺床帐,又试着点上了新送来的安息香,果然又甜又润,闻着格外宁神静气。她心下十分喜欢,吩咐道:“也算内务府用心,只是这样宁神静气的香,配着那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倒是俗了,也和新换上的颜色床帐不相宜。你们去把库房里那架皇上赏的远山水墨素纱屏风换了来,这才相衬。”
    宫女们答应着利索换了。彩月知晓晞月的心意,便在帷帘处疏疏朗朗悬了三五枚镏金镂空铜香球,将安息香添了进去,丝丝缕缕缠绕的香气错落有致,又均匀恬淡,幽然隐没于画梁之上。
    因着陶妃素性怕冷,又叫添上好几个铜掐丝珐琅四方火盆,直烘得殿中暖洋如春。她眼见着四下也无外人,便低声道:“皇上养心殿外伺候的小张和小林子,别忘了送些银子去打点,这些年一直烦着他们在父亲觐见皇上时提点些消息,可得罪不起。”
    彩月答应道:“奴婢都省得。只是有了刘阜立的事,御前格外严格,有些油盐不进呢。奴婢使了好多法子,乐子和进忠、进保三个,都搭不上。”
    陶妃烦恼道:“可不是!都叫刘阜立坏了事!真是可恼!否则,哪里用理会小张和小林子他们!你可仔细些,别教皇上发觉,又恼了!”
    彩月乖巧道:“娘娘安心。今儿娘娘和兮妃、彤嫔她们说话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明儿起来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呢。娘娘不是不知道,太后的孤拐脾气,一向不大喜欢嫔妃们晚到,若去得晚了,只怕太后面儿上又要不好看了。”
    陶妃拨着手里的蓝地缠枝花锦珐琅手炉,轻嗤道:“不好看便不好看吧。父亲当年为端淑公主远嫁进言,本以为太后会格外冷待本宫一些。只是这么些年了,倒也不曾见她对本宫怎样。到底不是皇上的亲额娘,也不敢做什么!便若真有什么,她老人家年寿还有多少,本宫来日方长,只当瞧不见便是了,何苦去理会她!”
    彩月赔笑道:“可不是!皇上这么宠爱娘娘,连皇贵妃娘娘也偏着娘娘。太后拿这些威势给谁瞧呀,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添堵罢了。”
    陶妃由着彩月伺候了洗漱,忽地想起一事:“今日彤嫔去看了姝妃,回来还向本宫笑话姝妃和惠儿反目,闹得惠儿变了鬼也不肯放过姝妃。可彤嫔自己又有什么好的了!她最恨惠儿得宠,屡屡压制。后来惠儿封嫔,本宫怎么听说她还打过惠儿?这么看来,不知惠儿会不会也去找她呢?”
    彩月笑嘻嘻道:“彤嫔性子厉害,嘴上更不饶人,惠儿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她呢。”
    二人这般说笑,陶妃换了一身浅樱红的海棠春睡寝衣,越发衬得青玉边玻璃容镜中的人儿明眸流转,娇靥如花。陶妃谈兴颇高:“你没见姝妃今日那样子,自出了冷宫,她的性子也算变厉害了,对惠儿用那么狠的猫刑,逼得她吊死在冷宫里。结果就撞了鬼了,吓成那个样子,真真好笑!”
    彩月轻手轻脚地替陶妃摘下一双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钗,又取下数枚六叶翡翠青玉点珠钿,双手轻巧一旋便解散了丰厚云髻。她取过象牙篦子,蘸了珐琅挑丝南瓜盒里的香发木樨油,替陶妃细细篦着头发,口中笑道:“姝妃呀是自己做了亏心事,难怪惠儿阴魂不散,总缠着她。”
    陶妃颇有些幸灾乐祸,往足下的红雕漆嵌玉梅花式痰盒啐了一口:“在冷宫的时候,算她大难不死,如今竟也有被厉鬼追着不放的报应。”
    彩月笑嘻嘻道:“奴婢听翊坤宫的宫人们说,闹鬼的时候菱枝那丫头看到穿着红衣的影子。惠儿死的时候特意换了红衣红鞋,那是怨气冲天想要死后化为厉鬼呢。如今看来,倒是真的遂了惠儿的心愿了。”
    陶妃听着便有些害怕:“真有这样的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