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刘铭传不告而别,四侠女失之交臂 - 萍踪血迹 - 相城居士
田美娟腿脚灵便,一转身便走出庭院,按着叔爷公的吩咐去打探消息去了。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田美娟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田孝汉问她:“怎么样孩子,你探听到刘将军的消息啦?”
田美娟没有开口回答,只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田美娟这才说道:“俺维汉爷爷的闲院内,也是人去屋空,哪里还有一个官兵的影子?我看啊,这刘铭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咱们救了他的命,临走时总该与咱们打个招呼吧,可是他可倒好,连个屁也没放,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溜之乎也了,我看此人做人做事也太不仗义了。”
田孝汉责怪田美娟道:“孩子,为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凭一时的主观臆断对一个人来妄加评判,如果如此,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冤枉了好人。以我两天多来对刘将军的观察,他虽然身为武将,胸中的文墨也不是太多,仅仅因为他此次的不辞而别,就给他冠以无情无义的罪名,我看还为时过早。你仔细在他的卧榻附近或者客厅内查看查看,是否有他留下的片言只语?”
田美娟遵照田孝汉的吩咐去做,田孝汉则独自走到院内,脑子在不停地翻滚,心想,这个刘铭传,他到底是因为何故而不辞而别了呢?
正在田孝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从院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来人未打招呼,就推开虚掩的院门,分先后走进了宅院。田孝汉打眼望去,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里长田维汉,紧随田维汉身后的是乡绅田广汉、田在汉、田成汉,还有田维汉的两个儿子田震汉、田信汉,另外还有赶来凑热闹的村中的十几位乡亲,一下子便把田孝汉宅院塞了个满满当当。
众人一进入田大夫的宅院,便你一言,他一语,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里长田维汉疑惑的说道:“此次刘将军不辞而去,可能是因为酒宴上的风波,倘若是如此,我看那就凶多吉少了。”
乡绅田广汉也说道:“这些个官兵终日里叱咤疆场,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刘铭传如此不告而别,我看定有原因,谁能断定他能不能返回身来对我田坭畈村欲行不轨、大开杀戒呢?”
瘦猴耆老田成汉也咬文嚼字的说道:“官兵即是官匪,这官与匪只是一字之差,纵观古今之事,这官兵对庶民百姓大开杀戒、大肆屠戮的事情数不胜数,我看这一次咱们全村人就只有伸长脖子等着挨刀子好了!”
听田成汉如此一说,人们更是莫衷一是,毫无主见了。众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才好,更有那胆小的妇女,竟然止不住悄声哭泣起来。
这时,只见田美娟手拿一张字条,一边匆匆从客厅内向外跑,一边大声呼喊道:“俺在刘铭传的枕头下面捡到一张纸条,上面还写了许多字,俺还没来得急看,请诸位叔爷公们看一看,纸条上都写了些什么?”
田美娟走到里长田维汉跟前,伸手将纸条递给了他。田维汉将纸条展开来观看,只见一平尺不到的黄纸片上,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田维汉一边看,一边慢声细语的诵读道:
东边日出西边落,无良军兵斗酦槊;
缘因省三疏教管,洋相百出臭名落!
杀贼本是奉朝命,刀光闪处贼首落;
一世英名瞬息丧,怎令省三胆气壮?
无颜面对众乡亲,我把泣血灌肚肠!
气虚怎敢与拜别,善哉善哉莫怪我!
今次离去是永别?可恨可叹都怨我;
重整旗鼓壮军威,愿将热血洒疆河!
田维汉读罢刘铭传留下的字条后,朗声对众人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刘将军是因为他的士兵酒后闹事,感到再无颜面对村中父老乡亲,因而深深懊悔与自责,这才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带领他的军兵们,悄然离开了咱田坭畈村。乡亲们事先有所顾虑,害怕刘将军杀个回马枪,来报复我们,这一下大家都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刘将军绝非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也就不可能做出那种下贱之事。大家都放心回家去过太平日子去好了!”
瘦猴乡绅田成汉说道:“我来借用刘将军的两句话:东边日出西边落,无良军兵斗酦槊。不是军兵酒性发,都怪军纪实在差。这下好了,刘将军乃淮军名将,只要他的人性尚未泯灭,就不愁我大清国无法从阴霾中走出来!”
田孝汉摇了摇头,说出了不同的看法:“这大清国的弊政,实乃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我看他就像已到垂暮之年的老者,要想让他健康复苏,谈何容易?我看咱们就等着听义军为他敲响的丧钟吧!”
田孝汉的话,在众人中引来一阵激烈的欢呼之声,田震汉说道:“要说大清朝能一下子振兴复苏起来,我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是能有人为他敲响丧钟,我第一个就站出来欢呼!”
田美娟突然问里长田维汉道:“我刚才听见你在读刘铭传的字条时,曾经两次念到过省三这个词,请问爷爷,这字条中所说的省三是什么东西呀?”
田维汉说道:“孩子,这省三可不是东西,他是刘铭传的字。也就是说,刘铭传就是刘省三,刘省三就是刘铭传,就是这么回事。这下你可明白了?”
田美娟回答说:“这下俺总算明白了,省三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刘铭传的另一个名字而已。”
在一阵哈哈大笑之后,人们有都各自回到了自己那个不知居住了多少年的家中去了,从此再没有了外界的打扰,没有了原先恐惧的心态,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起了从祖辈们那里继承沿袭下来的刀耕火种式的宁静生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咱们再回过头来说说任柱的事情。正在任柱集中兵力准备聚歼刘铭传的铭军的时候,忽有护卫兵葛昌骑马来禀报说:“任旗主,大事不好了!”
任柱勒住坐骑,急切地问葛昌道:“小葛,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慌张,快一五一十的讲说明白好了!”
葛昌也勒住战马,焦急的对任柱禀说道:“咱们只顾在前面进攻刘铭传了,没想到湘军的霆军鲍超那老贼却乘机抄了咱们的后路,现在尊王与任虎、任大牛诸将领,正在拼命与鲍超的霆军死战哩,旗主,你先不要去追赶刘铭传了,还是赶紧去支援尊王他们去吧!”
军情紧急,时不我待,任柱一听说此情况,哪里还顾得上再去追赶刘铭传?于是他二话没说,立即调转马头,在葛昌的带领下,马上向出事地点跑了过去。
任柱骑在马上,手持双锤,老远就看见尊王赖文光正在舞动手中的长矛,正在与数倍于己的霆军进行殊死搏杀呢。任柱也顾不得与尊王打招呼,一声呐喊,便立即投入了战斗。但见任柱铁锤舞动之处,霆军碰上即死,挨上即亡,任柱犹如虎入羊群,霆军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刹那之间,便有数十人都死于非命,战场上不利的局面立即就得到了扭转,霆军摄于任柱的威力,立即四散奔逃。
任柱正要策马前去追赶,但立即被尊王赖文光拦了下来。尊王说道:“任柱兄弟,咱们要审时度势,切不可逞一时之勇。据我所知,鲍超此来,定是早有准备,再加上敌众我寡,以劳代逸,假如与之搏战,必定是败多胜少。所以我劝旗主千万不可太鲁莽,以免上当吃亏。”
任柱听完赖文光的规劝之后,急切地问道:“以尊王之见,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呢?”
赖文光说道:“以我对鲍超此人的了解,他虽然目不识丁,只是一介武夫,可是此人久经战阵,虽然多次身负重伤,但勇气不减当年,且他的手下有一万多名精兵,个个勇猛好斗,我们倘若此时与他决战,绝无胜算的把握。所以我的意见是,弃战而退,寻机再战。”
任柱说道:“我听尊王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赖文光说:“听说总旗主张洛行正在豫西北一带与僧格林沁周旋,我们可立即突围出去,到那里去与黄旗捻军会合,如此不但能助黄旗捻军一臂之力,兵合一处,力量增强,亦可寻找战机,给僧格林沁一击。”
正在二人讲话的时候,忽见任虎、任大牛二人各骑战马,由远而近,向任主与赖文光这边疾驰而来。但见任虎、任大牛二人满身血污,身上也多处遭受刀枪之伤,二人气喘吁吁的对任柱、赖文光说道:“看来此次鲍超老贼早就有所准备,他在东、南、西三方都部署有重兵,唯有北面系刘铭传铭军所处地带,尚未有霆军的军兵,这真是上天助我也,如不赶紧突围,恐怕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此时,只见霆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铺天盖地地涌来,但见霆军旗帜招展,万马齐喑,马欢人咤,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起朝任柱、赖文光这边冲杀过来。
赖文光说道:“机不可失,时不我待,赶紧整顿人马,顺着山沟,向西北方向突围吧!”
于是,螺号声声,响震山谷,刹那之间,便集合了五千多人马,任柱、赖文光骑马在前领路,任虎、任大牛二人殿后,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突围而去。
在后面追赶的霆军见任柱、赖文光呼啸而去,也紧追不舍,于是乎双方就展开了一场追逐比赛。
任柱、赖文光带领蓝旗捻军走出无名山谷谷口之后,便一直挥军指向西北,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凡是马蹄踏到之处,树叶乱飘,山石乱滚,尘土飞扬,恰似排山倒海,势不可挡。鲍超坐在马背上,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以他数年来在战场上的经历来判断,他早已断定任柱这是要迅速脱离战场,要挥军西下,不久便可进入河南省境内。
鲍超一面骑马追赶,一面命令诸军兵将:“以本帅多年来与反匪打交道的经验来判断,任柱在受到我天朝军队突然打击之后,因为无力与我对抗,只好弃战而去,我估计他们遁逃的方向,应该是河南省的腹地,现在张洛行一帮反匪就活动驻扎在那里,倘若他们会聚在一起,力量一壮大,那可就更难剿灭了。因此,我等为向朝廷表功,必须死力穷追,决不可使其逃脱!”
鲍超部将宋国永首先答道:“鲍军门不必担心,任柱等已成漏网之鱼,谅他这个阴沟洞里的小泥鳅也不会再翻起什么大浪了,只要我们加力穷追,任柱一帮反贼的灭亡之日,已是指日可待了。”
霆军个个持枪追赶,从近午一直追赶到傍晚,不但没有追上任柱,据探马回报说,任柱的踪迹也越来越难寻觅了,如果夜幕降临,很可能就要失去追赶的目标了。这时的霆军各路军兵,早已没有了起初追赶时的勇猛气势,由于坐骑长时没有进料,不能及时得到饮水,有的早已因为劳累过度而倒毙路旁;有不少体质虚弱的战士,也因不堪忍受长时间的骑马劳累,亦口吐白沫,从马背上坠地而亡。
总兵官娄云庆向鲍超进言道:“鲍军门,您身为主帅,应该懂得爱兵如子的道理,倘若再如此猛追下去,我看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的军队便会不战自溃矣!”
副将谭胜达亦说道:“目下捻匪多如牛毛,此剿彼长,彼剿此长,非一朝一夕所能剿灭者,如不赶紧停下来歇息,马喂草料,人进饮食,我看等不到明日早晨,我等都会一命休矣!”
提督曹志忠说道:“我心中一直疑惑,我们是人,捻匪也是人,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们就总是比我们紧打紧摔紧折腾呢?”
素有“关中四杰”之称的参将高占魁说道:“以末将看来,曹将军的问题并不难回答。这一是因为,捻匪虽然身为匪徒,可他们皆是种地农民出身,平日里经受日晒雨淋,早已经磨砺成了金刚之身,所以骑马奔驰,日行百里,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小菜一碟;再者,他们所乘战马,都是从官军手中夺得的优良宝驹,再从中选取优等者,可谓百里千里挑一,而尽弃孱弱之马,所以他们日行百里而无需喂养。以上便是匪皆胜我之处。”
说到曹志忠此人,咱们不能不多啰嗦几句。曹志忠生于道光庚子年间,也就是公元1840年,在这个期间,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一个弹丸小国——英国,居然利用他的军事优势,对中国进行了大张旗鼓、惨无人道的疯狂掠夺与侵略,还利用一种毒品——鸦片,敲开了“闭关锁国”的中国门户,使中国人民遭受了一个多世纪的野蛮压迫。可说曹志忠是生不逢时。
曹志忠出生在湖南省双峰县杏子铺镇斗盐梅子村蔡家冲,在他六岁的时候,母亲即因病过世,因生活无着,还未成年的他,就不得不为斗盐湾一富户人家放牛为生,年纪少长之后,又以乞讨为生,常常为讨得半碗米饭而遭受富人的打骂、白眼与凌辱,小小年纪便尝尽了人间的悲苦与辛酸。
但是,身处逆境的曹志忠,没有被凄凉的遭遇所吓倒,他抱定一个信念:世道的不公,也会让位给在逆流中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勇士,有朝一日,只要走出困境,逆境也就变成顺境了。
在咸丰五年那一年,不甘寂寞又从不向命运低头的曹志忠,以他十五岁的弱小年纪,只身奔赴岳阳城,参加了岳阳武童考试,被选拔进入清军杨载福〔即杨岳斌〕部当上了一名水师正勇士兵,隶属于鲍超部下。咸丰六年夏季,年满十六岁的曹志忠,被赴湖南招募陆勇的鲍超选中,从此曹志忠便成为霆军中的一员。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已成为清军中正式一员的曹志忠,不断随鲍超南征北伐,英勇战斗,他曾经奉命对太平军作战,后又多次随鲍超屠杀过捻军,他作战勇敢,不怕流血牺牲,曾经数次受到过清廷的表彰与嘉奖,很快便由一个下级士兵,被破格晋升为福宁镇总兵之职,这时曹志忠才刚满三十八岁。所以他便成为鲍超最信赖、最忠实、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鲍超听完诸将领的议论之后,亦深感自己身体乏累,一摸屁股,湿乎乎,黏糊糊,也早已被马鞍磨出血来了。
鲍超长叹一声,说道:“想我鲍超,虽也出身于奉节一穷苦农人家庭,但从二十余岁从军以来,步步晋升,地位早已发生变化,每日里高枕无忧,生活优越,我早已不是昔日的鲍超矣。”
于是鲍超便传出军令:暂停追击,原地休息。
任柱、赖文光带领他们的蓝旗捻军,在霆军的步步紧追之下,也无法得到很好的休息。但是,日行百里,飘忽行军,早已成为他们的家常便饭,再加上捻军士兵们对官兵的无比仇恨,消灭清妖的信仰,又转变成了无穷的力量,这就是捻军与清军的不同之处。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捻军的大队人马来到了一个山路崎岖,依山而建的村镇旁边。此时已是昏暮将至,村中的袅袅炊烟在山寨中扶摇飘渺,村中还不时传来几声家犬的吠叫之声,吵吵嚷嚷的说话声音,也不时从村中传出,看起来此村肯定是个大的集镇无疑了。
任柱观察了半天,然后对赖文光说道:“此村依山而建,且地势险峻,又有寨墙围护,村寨内住户也不在少数,倘若我军能在此暂驻一时,造饭休息,添加草料,待明日一早再拔营启程,尊王以为如何?”
不想赖文光听过任柱的话之后,连连摇头说道:“不可!此村虽说地势险要,又有寨墙围护,如果将军队驻扎于此寨中,表面看起来似乎易守难攻,其实却是将自己置于了一个危险境地。任旗主不会没有听说过诸葛亮怒斩马谡的历史典故吧?”
任柱回答说:“小时候经常听老人们讲说过此故事,稍大之后也在说书摊上或戏文中偶尔听到过此故事,但那都是道听途说,听过即忘,对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并不十分清楚,所以印象并不深。”
赖文光说:“马谡是诸葛亮一位十分信任的将军,可就是在如何固守街亭这个问题上,他一味固执己见,不听别人劝阻,不是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安营扎寨,而是独居山颠,被魏将张郃切断了水源,又断了粮道,因而兵败,被诸葛亮斩首问罪。孙子兵法上说‘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意思是说,凡是为将帅者,恰如其分的选择地形地势,然后因地制宜,部署兵力,才可有取胜的把握。像我们面前的这个村寨,它依山而建,又有寨墙围护,乍一看似乎是个屯军的好地方。但倘若仔细一想,假如敌军用重兵将其围困,不消五日,即可因断水断粮而陷于被动,最终的结果就是不战自溃。所以我说,此地绝非是适于屯扎的好地方。驻在这里,会有导致全军覆没的危险。”
任柱问赖文光:“那以尊王的意见,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呢?”
赖文光说道:“依我看来,鲍超的霆军正在尾随而至,我们必须当机立断,舍弃此寨,立即挥师北上,这样做,虽然军士们辛苦了些,但总比驻此险地,被鲍超一举歼灭的好。”
于是,在任柱的命令之下,蓝旗捻军全体将士又忍饥忍困,强忍饥疲,又继续挥师北向了。
在任柱的蓝旗捻军刚一离开这个村寨的时候,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就在天就要黑下来的时候,从村寨的正西方向,挥鞭扬尘,有四匹战马疾驰而来。待马匹走近了,人们这才看清楚,端坐在马匹脊背上的,竟然是四位妙龄女郎。书中代言,她们不是旁人,而是与读者久违了的从太平山寨而来的齐彩凤、牡丹、芙蓉和赵秀敏四位姑娘。
读者一定会问:她们不是在湖北安陆的太平山寨吗,怎么又会突然到这里来了呢?说起来她们来到此地,也绝不是无缘无故。
原来,齐彩凤她们居住在太平山寨,风闻任柱、赖文光在尹隆河一带击败了刘铭传的铭军,却不想又被湘军的霆军突然从背后包抄,任柱、赖文光没有想到鲍超老贼会来这一手,因为缺少思想准备,因此吃了败仗。据说任柱、赖文光只好突破重围,一路挥军直指西北,向河南境内进发。齐彩凤为了一探究竟,这才带领牡丹、芙蓉与赵秀敏,离开太平山寨,来到了河南境内。可惜的是,就在她们即将相遇的那一刻,她们由西而来,而任柱与赖文光却转而奔向了正北方,就这样,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几个即将会面的老朋友,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由于天气已黑,齐彩凤一行人身处这处挂在半山腰上的村寨面前,亦无法再继续前行了、众人驻足观看,见面前有一处用石砌围墙围护的村寨,村寨呈半月牙形状,东西走向,估摸计算,至少也有一里路长,而且村寨中人声鼎沸,灯烛辉煌,看来此村寨定是来往客旅打尖歇息的好去处了。
赵秀敏是一个生性活泼的姑娘,她一见面前的这个村寨,便高兴地对齐彩凤等众姐妹说道:“彩凤姐,我们此次离开太平山寨后,为了寻找任大哥,整日里骑马奔驰,路过的村庄也不在少数,可我从未见到如此奇特好玩的去处。你们看,此村寨依山而建,就像挂在半山腰上的一幅水墨画,近看是人居,远看似仙境,真叫人百看不厌,俺再也舍不得离去了。”
听完赵秀敏的一番议论,芙蓉也插话说道:“看来秀敏妹是春心萌发,秀女思春了。那咱们就赶紧进入村寨,为咱们的秀敏妹妹寻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择良辰,选吉日,把她嫁出去算了。如此也好了却秀敏妹向往已久的的一桩心事。”
赵秀敏被芙蓉说的羞赧难当,娇嫩的面皮一下子被羞得绯红,她举起手中的马鞭,轻轻的在芙蓉的屁股上抽了一下,骂道:“我把你个嘴贱的乌鸦嘴,你竟敢如此歪曲俺的意思。你也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俺就不信你就能独守空闺,每日里抱着个死枕头,守一辈子活寡!”
齐彩凤也说道:“在这人世之间,最玄妙、最不可理喻的,就是这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了。想当初,造物主在塑造人的时候,早已经过深刻的思考。为什么有一男必配一女?男女搭配,方能成其为媾合,才会组成家庭,倘若不能如此,还如何能传宗接代?那不就人种断绝,无法接续了吗?这就像地球必有两极一样,南极为阳,北极为阴,就像两块巨大的磁铁,虽然相距遥远,却又能互相吸引,互相制约,二极共存,谁也离不开谁。在这人世之间,也把男女分作为两级,由于极性相反,才能够相互吸引,男女媾合,组成家庭,否则世界也会失去光彩了。”
牡丹说道:“咱彩凤姐到底是成过家室的人了,打出来的比喻也是如此深奥诙谐,这把男人女人比作两极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呢,俺真是大开眼界了。”
四个人一边说笑,一边牵马前行,不多时便来到村寨的西大门。只见寨门是用乱石垒成,寨门呈拱形,在太阳余晖的映照之下,刻在门楣一块方石上的两个大字,还清晰可见,上面写得是“鸿奖”二字,这二字出于何人之手,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齐彩凤她们也无心去仔细推敲。虽说是寨门,却是有寨无门。四人各牵自己的战马,齐彩凤在前,牡丹、芙蓉、赵秀敏随后,依次向寨中走去。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更奇妙。站在外面,看到的只是这个山寨的外表,进到寨中之后,齐彩凤众人发现,原来寨中更具千秋。仅就街道而言,就与其他村寨风格迥异。只见街面寨楼耸立,店铺林立,布满街面,又有穿梭来往的客商,马蹄得得,驼铃声声,一看便知这都是来自于口外的商人。由于村寨是建在一条河流岸边,还不时传来河水潺潺,又见河边垂柳成荫,人们三五成群,漫步于河边柳荫之间,好一派江南水乡风光。只是由于受地势的限制,所有的房舍屋宇都建在靠北面一侧,这是因为南面是峭立的山峰,无法修建房舍的缘故。
齐彩凤一行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来到一家悬灯结彩的客栈门前,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只见门楣上方悬挂一块匾额,上书“半扎客栈”四个大字,店堂内的伙计,正在手端碗盏,不停地走来走去,在为早到的客人们端茶送菜。
齐彩凤站在门口高呼一声:“店家,我等要住店歇息,可有空房安置?”
店伙计一听又有客人到来,便放下手中的碗盏,满面春风的迎到了客栈门口,笑嘻嘻的问道:“贵客临门,哪有拒之于门外的道理?客官共有几位?”
赵秀敏抢先答道:“你真是明知故问!四个大活人就站在你的面前,难道你眼神不济,看不见不成吗?”
店伙计自知理亏,笑得他眯缝起了两只眼,赶忙赔不是道:“都怪小的眼拙,我是被四位如花似玉的美女照花了眼,这才一时眼花缭乱,望四位小姐千万莫怪,千万海涵!”
赵秀敏扑哧一笑,悄悄对芙蓉低声说道:“你看他那个德行,油头滑脑,油嘴滑舌,典型的奸商一个!”
这时从后面又走过来一个伙计,年龄顶多也就十七八岁,只见他生的嫩皮嫩肉,眉目清秀,与人见面后,不笑不说话,很是讨人喜欢。
他拨开先前那位伙计,径直走到齐彩凤近前,露出满嘴白牙,亲近的对齐彩凤说道:“客官姐姐好!欢迎诸位进驻本店住宿,本客栈店名半扎,是集住宿、进餐、饲喂马匹于一体的综合性客栈,也是咱这半扎寨内最大的一家客栈,希望姐姐们能够满意。”
先前那位伙计白了后来的小伙计一眼,嘴里不满的咕哝道:“秦命薄,你真是数八哥的,就是长了一张好嘴!”
这位名字叫做秦命薄的伙计,望了一眼说风凉话的那位伙计,嘴上并未说什么,便伸手接过齐彩凤手中的马缰绳,带领着牡丹、芙蓉与赵秀敏三人,径直到后院去了。
待牡丹等人再回到前厅的时候,先前那位伙计已经将齐彩凤领上了阁楼,安排在一间宽大的客房内。客房中有四张木床,床铺上被褥齐备,皆是一色的绸缎面花被,每张床铺的床头边,都摆有一张不大的小方桌,桌面上早已放有镜子和简单的梳妆盒等物品,看来是专门为女顾客准备的;在客房的北面墙上,还留有一扇小窗户,站在窗户跟前,只要把窗户打开,一眼望出去,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寨外官道上来往的客商车辆和旅人。
店伙计将齐彩凤安排妥当以后,正要转身向外走时,正好与拴马归来的牡丹等人撞了个对面,原来是那位叫秦命薄的小伙计带领着牡丹等人回到了阁楼上。
秦命薄极善应酬,未等齐彩凤等人问话,他先就开口说话了:“姐呀,俺看你们这身装束,再看你们都配有宝剑,便知道你们都是习武之人。这也难怪,当今这个世道,土匪猖獗,官匪横行,非抢即夺,杀起人来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像你们这等妙龄女子,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怎敢在江湖上到处闯荡吆。”
齐彩凤问秦命薄道:“从小兄弟你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好像你们这个村寨并不安全啊?另外,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兄弟你为什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叫人听起来感到很不舒服呀。”
秦命薄嬉笑一声,轻描淡写的说道:“兄弟俺是从小没娘,说起来话长,俺这一生的所遭所遇,就是说他个十天半月,也是无法说完的,姐,俺还要到楼下去伺候别的客人,俺这不寻常的身世,还是等俺空闲时再向诸位姐姐们禀说好了。”
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蹬蹬蹬的便跑下楼去了。先前那位伙计,也一同走下楼去。
大约在晚间戌时时分,那位叫秦命薄的店伙计,又风风火火地走上阁楼来,一开房门就急切地问齐彩凤道:“姐呀,晚餐时刻已到,你们打算吃点什么?”
齐彩凤打心里喜欢这个机动灵活,嘴巴甜蜜的小伙计,她对他说道:“秦兄弟,你们的饭庄内都有些什么美味佳肴,我看我们就到楼下客厅内去用餐好了。”
秦命薄说道:“姐姐们都是金闺玉体,为了区区一顿晚餐,不值得到那个混杂的场合去,再说啦,客栈内的客人都是来自四面八方,林子一大,什么鸟没有?我看你们就点几样菜,让大师傅为你们烧好,回头俺给你们端上来就是了。”
说完,顺手从衣兜中掏出一张早已印好的菜单,递到齐彩凤手中,说道:“这是本店的菜肴清单,请姐姐过目挑选。”
齐彩凤接过菜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挑了几样中意的菜肴,然后又顺手将菜单递到秦命薄手中。秦命薄手拿菜单,蹦蹦跳跳的到楼下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秦命薄在前,原先那位大伙计在后,二人手中各端一个大食盘,盘内摆放着炒菜和汤水,分先后走上楼来。二人熟练地将菜肴与汤水摆放在桌子上,此时的齐彩凤等四姑娘,已是馋涎欲滴了。
秦命薄说道:“这是客官们点要的菜肴、汤水与主食,你们看,这是糖醋鲤鱼,这是凉拌茄丝,这是木须肉,这是猴头鱼丸,还有一盘肉丝鸡蛋汤,主食也是本店独有的白面油饼。请客官们尽情享用好了。”秦命薄说完刚要离去时,被齐彩凤给喊住了。
秦命薄不解的问齐彩凤:“难道小子的服务还有不周之处,姑娘有什么指教,那就请尽管说好了。”
齐彩凤说道:“非也!自从我等进店之后,你们的服务既周到又热情,我就是故意挑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秦命薄疑惑的望着齐彩凤,说道:“即是如此,那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齐彩凤笑着说道:“自打我等进入你家客栈,就见你们二位忙前忙后,很是辛苦,可是遗憾的是我连你们二位的真实姓名都还不知道,这样说话多别扭。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可否将你们的真实姓名都告诉我们?”
秦命薄这才恍然,说道:“我们两个人本是亲兄弟,他的大号叫秦二柱,是俺的亲哥哥,我的大号叫秦三柱,这都是父母给起的名字。”
齐彩凤不解地追问道:“既然你与你的哥哥都有大号,你干嘛又叫秦命薄呢?这听起来多不雅观啊。”
听过齐彩凤的问话,只见秦二柱浑身一阵颤抖,一缕怒容在他的脸上掠过,但是很快他又转怒为喜,眼眶中满含泪水,强忍悲哀对齐彩凤说道:“姐呀,一见面俺就看出来你是一位心地善良,心怀悲悯之心的好姐姐,不知咋的,俺好像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可是现在还不是你我述说家常的时候,待客店内的活络忙活完了,俺啥都对姐姐你说。”
说到这里,只见秦三柱拉起秦二柱的衣袖,还对他使了个眼色,二人就一先一后走下楼去了。
赵秀敏见二位伙计走远了,这才对齐彩凤说道:“世上多苦难,人人有苦情。难不成一个店堂的小伙计,还有难以言表的大伤大悲不成?”
芙蓉也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怎能用斗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来说去,这遭灾受难的人,还不都是地位卑微,衣不蔽体的穷人家?”
牡丹也说道:“不知你们刚才注意到了没有?就在齐彩凤姐姐问秦三柱话的时候,我看见他欲言又止,好像心中满含仇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即将喷发而出的满腔冤屈又强压了回去,由此我敢断定,这孩子性格外向,心直口快,唯独在说到自己的家事的时候,竟然三缄其口,不肯直言道来,我敢断定,他们秦家必然有深仇大恨不可。”
齐彩凤也肯定的说道:“牡丹妹妹的话不无道理,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为什么在说到自己家事的时候,竟然还能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将话题岔开,我断定这其中必然有无法言表的隐情。我们都是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待明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能帮则帮,能助则助,要是能为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兄弟讨回一点公道,则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