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荷花出枪惊众军,狂傲徐胜命归阴 - 萍踪血迹 - 相城居士
那人嘴角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骄横的说道:“也好,争论看来也已是无益,那我就随尔等所愿好了。面前的这个小子,你可给我听好了:爷爷我生不改名,死不改姓,本人乃是河南省息县人士,现寄居于正阳县莲花寺村,袭据祖姓,姓徐名胜的便是在下。尔等造反背叛朝廷,你们自然有你们的道理,这用不着我徐胜来多问。我今天来到此处的目的,是想用我手中的红缨枪,来检验一下尔等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如果有人能赢得了我徐胜手中的这杆红缨枪,则说明尔等的反清还有希望,如果尔等败在了我的手下,那么尔等就趁早各自解散,回到自己的家中,去专心务农,好好的生儿育女,去过你们的安生日子,从此再不要侈谈造反的事情!”
张宗禹说道:“你这个人说出的话让人不可思议!我等之所以造反,也是让腐败的清廷所逼出来的,因为生计无着而为之,哪能是你我的一场比武所能解决得了的?你不觉得你实在是无稽之谈和太强人所难了吗?再说啦,既然是比武,就免不了有伤亡,我作为捻军的少旗主,怎能拿我捻军健儿的生命来当做儿戏呢?现在鹿死谁手,也还是未知数,倘若我军将士您击伤或者击毙,那不是痛有所失吗?这样的胜负又有何益呢?”
徐胜说道:“少旗主尽管放心,此次来比武,我早为自己定下了规矩。我对你们,只求其伤,不求夺命,就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们的人下死手;而你们可不必有什么顾忌,能置我徐胜于死地者,我佩服他是武林高手,徐胜是死而无怨也!少旗主,不知你可听懂我的话没有?”
龚德将张宗禹叫回,叮嘱他说:“这个狂傲之徒,也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他自诩武艺高强,竟然到了如此恬不知耻的地步,这种人留在世上,必然成为我捻军的祸害,不如就借此次比武的机会,将其剪除,也好为我们的反清大业去掉一块绊脚石。宗禹,你可精心挑选善武能战之士,与这徐胜决一个雌雄!”
张洛行亦说道:“徐胜此人,以往我等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姓,也不知道他是何等来历,对于他武功的高深程度,更是一无所知。不过他既然如此狂妄自傲,说不定他还真有些真才实学呢,与他交手的时候,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掉以轻心。否则一旦被他杀死,那可就是噬脐莫及的事情了,若到了那时,后悔也是无用了。”
张宗禹说道:“他方才不是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我们的人下死手吗?看来他的目的,仅是借比武来炫耀一下他的武艺而已,好像并没有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
张洛行说道:“禹儿,你也是身经百战的捻军首领了,怎么还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呢?据我的揣度,他之所以会如此说,无非是借以来掩饰他的真实目的而已,我等切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所蒙蔽!”
在他们双方开始比武之前,笔者不妨借此机会将徐胜此人的来龙去脉向读者先做一个交代。
此人的名字的确就叫徐胜,这一点他并没有撒谎。他祖籍在息县,目前正寄居于正阳县莲花寺村。徐胜此人从小生就的一副尖嘴猴腮的污秽像,性娇气傲,生性狡黠,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共事不讲信用,不喜读书,对于学习武术却乐此不疲,因此便学会了矫捷善走的本领。他曾经帮助地保雷雨晴擒获正阳县境捻军首领张端阳,在与张端阳交战的过程中,雷雨晴不是张端阳的对手,雷雨晴与他的弟弟雷雨晨双双被张端阳杀死,徐胜因为有武艺在身,行动又矫捷迅速,所以让他侥幸逃脱,方才躲过一死。
徐胜由于失去了雷雨晴的庇护,为生活所困,只得铤而走险,干起了鼠偷狗盗的下流勾当,凡是正阳县境内,远近村落无一不受他的侵害。徐胜由官府的走狗沦落为江洋大盗,也使当地官吏大为恼火,他们曾四处派人,抓紧缉捕,但是都被犹如惊弓之鸟的徐胜乘机脱逃,使官府的缉捕长久未果。清朝的官吏也实在是太损了,他们抓不到徐胜,便将徐胜的母亲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徐晨缉拿下狱,为的是滥芋充数,以塞其责。官吏门对徐胜的母亲说道:“如果你儿子还有一点孝心的话,他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兄弟无端入狱,他能会坐视不顾吗?只要徐胜一到案,你和你的小儿子便可被释放出狱了。”
官吏们的算盘可是打错了。你想那徐胜是何等人物?徐胜心想:“母亲和弟弟下狱,那是他们的时运不济,和我徐胜又有什么关系呢?”官吏们左等右等,一连半年很快就过去了,仍然听不到徐胜的音信,更不见徐胜主动来投案自首。老人真是悔恨莫及,心想:“我哪辈子做了孽,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忤逆之子!”她精神郁闷,心病交加,不吃不喝,到第八个月上,便一命呜呼,死在了狱中。
徐胜的弟弟徐晨本来就体弱多病,在监狱中一连被关了几个月,也是气愤难耐,由气转病,病而不治,在他的母亲死后的一个月后,也心力交瘁,不治身亡。消息不胫而走,徐胜母亲弟弟相继死亡的消息,不知转了几道弯,又转了几个圈,不知从什么地方,和从什么人的口中,就拐弯抹角的传到了徐胜的耳中。
徐胜得知他母亲、弟弟死亡的消息后,先是痛恨官府,心想:“你们这些无能的官吏们,抓不到我徐胜,就用我的母亲、弟弟来垫背,这是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残忍!我徐胜若是不杀你们,何以面对我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弟弟!”
徐胜脑子稍一清醒之后,他又将怨恨对准了张洛行和他的捻军众将领们。心想:“若是没有尔等纵容张端阳造反,也就没有我徐胜配合雷雨晴抓捕张端阳事情的由起了,没有抓捕张端阳的事情,也就不会有雷雨晴被杀的事情,没有雷雨晴被杀的事情,就没有我与官府结下冤仇的事情。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由你们捻军所造成。”就这样,徐胜这才辗转来到了邓李村,要用比武的方式,来解开他心中与捻军结下的仇恨。
说到这徐胜与张端阳的故事,也必须费点笔墨,加以描述。
在河南息县有一个白土店村,村中有一位青年,名字叫做张端阳。张端阳自小生活在一家以倒卖白土为生的穷苦农民的家庭中。可是有一天,村中一个恶棍叫来地保雷雨晴,还带着一帮打手,恶狠狠地对张端阳说道:“村中所有白土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资产,从今往后,你张端阳不得再挖一锹一铣,否则便以棍棒相见!”
你想那张端阳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那能忍得下这种无端飞来的窝囊气?张端阳说道:“这开采白土一事,并不是自打我张端阳才开始,从祖辈代代相传,才传到我张端阳这一代,我已是第四代矣,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你们家的家产了呢?此事必有蹊跷,我要到县衙去告你们!”
张端阳憋着一肚子气,跑到息县县衙去击鼓告状。时任息县县令的熊灿升堂问案。熊灿问道:“张端阳,我来问你,你说白土乃你家祖传家业,几代开采,你可有县衙发放的准开征吗?”
张端阳回答说:“几代人代代相传,农忙时忙务农,忙耕种,忙收获,农闲时就开采一点白土来贩卖,以赚取一些零花钱,从来也未见过有什么县衙发的准开证明。熊大老爷,你这不是在难为小民吗?”
熊灿嘿嘿奸笑一声,说道:“张端阳,叫我如何说你好呢?这准开证明明是由县衙发放,你怎会硬说没有呢?这明明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白土一事么,回家后就不要再去开采了,好好在家务农,不也可以维持生计吗?”
张端阳被逐出县衙之外,越想越觉得怄气。到底那个村中恶棍使用了什么招数,使这个狗县官也要出来为他说话?其实老诚忠厚的张端阳哪里知道,那个名叫刘二狗的村中恶棍,早就在背地里用十两银子的酬劳买通了地保雷雨晴,雷雨晴又以五两银子的代价买通了县令熊灿,当然人家熊灿要为刘二狗说话了。
张端阳回到村中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受了窝囊气,心想:“你不让我开采白土,我偏不信这个折,我就要开采,看你刘二狗能拿我如何?”于是,挥锹不止,继续开采。
一天,刘二狗带领十几位打手,突然将张端阳堵在了村头。刘二狗恶狠狠地对张端阳说道:“张端阳,难道你将熊灿大老爷的话当成了臭屁不成,是不是放过了也就没事了?那你可就想错了!熊大老爷的话是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你若胆敢违抗,咱们今天就以棍棒来讲理好了!”
话音一落,便指挥众恶棍对张端阳进行围殴。你想那张端阳也是一位极有血性的汉子,而且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他哪里会受这样的窝囊气?出于自卫,张端阳也无法不还手哇。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满肚子是委屈的张端阳,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施展拳脚,以一敌十,势如壮牛,勇敢无畏,将一帮恶棍打得鼻青脸肿,手断骨折,败阵而逃。
回到家中之后,父亲对他说道:“白土开采事小,殴打团勇可是大事,孩子,这场祸你可是惹大了。家中你是再无法呆下去了,为保活命,你必须赶紧出逃,去投奔张洛行、龚德好了!”
谁知这张端阳也是一个犟牛,他宁死不肯离开家园。他对自己的父亲说道:“张洛行能举旗造反,我张端阳为何不能?我马上就去联络村中饥民,学着张洛行的样子,反了他娘的算了!”
于是,张端阳连夜鼓动村民,没有费多少力气和多少口舌,众人一拍即合,当天就有数十名青壮年参与到张端阳的阵列中来了。这也不奇怪,地保欺负张端阳的事情,众人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即所谓路不平,众人踩是也。
事隔一天,刘二狗即伙同地保,还请来了一名武林高手叫徐胜的,他们气焰嚣张,准备将张端阳一伙人一举剪灭。人们常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越重,反抗也就越激烈。这些平时被地保、官吏们欺负的不敢喘大气的农民们,就像一只只火药桶,一遇火花即熊熊燃烧起来,这一点是刘二狗和徐胜没有想到的。经过一场激战,手持棍棒铁叉的农民们,终于打败了武艺高强的徐胜一伙。
徐胜的名声一败涂地,被熊灿定了一个抗捻不利的罪名,准备将他缉拿下狱,作为替罪羔羊来处置。俗话说,秦桧还有几个相好的哩,早有狱中细作将这一消息偷偷告诉了徐胜。徐胜此人是猴精一个,他得到消息后,哪能还坐以待毙?他连夜逃出了息县,来到了这正阳县莲花寺村隐匿了下来。他多方网络党徒,暗暗积聚力量,以俟东山再起。
这样,在息县境内,即已经产生两股反清力量:一股是因白土开采而被人诬陷进而与官府发生对抗的张端阳,一股则是因打击张端阳不利,而被县官熊灿诬为与捻军有瓜葛的徐胜此人。对熊灿来说,无论是张端阳或是徐胜,都已成为他的心腹之患。
正在熊灿为如何剿灭张端阳和徐胜发愁的时候,忽然有下人禀称:“老爷,光州知州周起滨大人驾到!”
熊灿听说自己的顶头上司驾到,自然是异常惶悚,他慌忙说道:“快快迎接!快快迎接!”
待将周起滨应接至客厅之后,熊灿匍匐在地,即行叩拜之礼。周起滨说道:“本官此次来到息县,是奉朝廷之命,专门到贵县来访查剿捻事宜的。有人奏说,贵县发生了张端阳造反事件,又有民间恶棍徐胜借剿捻之名,行壮大自己实力之实,此即官府之心腹大患,必须抓紧剿灭,方可不使其成为燎原之势。”
熊灿说道:“周大人说的极是,卑职正在全力以赴,积聚团丁和粮秣,准备首先对恶棍徐胜开刀。”
周起滨摇头说道:“无论是张端阳或是徐胜,应该说他们都是朝廷的叛逆,必须将其铲灭而后快。不过在对哪个先动手的程序上,必须有所选择。以本官之见,张端阳乃莠民造反为患,其势凶猛,他们的矛头所向异常分明,反对圣朝是他们的宗旨,如不及时剿灭,他势必将成为张洛行、任柱之流的同盟军,倘若他们合为一体,再欲加铲除,那将是势必登天了。而徐胜者,则只不过是一介刁民而已,他既无鸿鹄之志,更无明确目标,其所为者,仅为索食和保命而已。所以说,依本官之意,熊县令不妨先集中优势兵力,先将反民张端阳一举荡平,为我圣朝消除心腹大患!不知熊县令以为如何呢?”
听完周起滨的话之后,熊灿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说道:“大人高见!大人高见!熊某立即遵嘱照办!”
此时的张端阳,实力不断壮大,已有原先的数十人,迅速发展成为拥有几百人的浩浩大军,他们以汝阳、正阳、新县、息县为活动地,巧妙地与官府周旋、对抗。前者,虽经各县派勇前往剿捕,但总是以失败而回,无果而终。
熊灿采用周起滨之计,集合团勇二千余人,突然将张端阳居住的村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团勇们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好端端的一个村庄,被熊灿和他的团勇们杀得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张端阳经过奋力拼搏,好不容易只身一人逃脱了性命,他风餐饥渴,辗转到达江苏苏州,投奔到他的一个远房亲戚阎汉璞处。谁知这阎汉璞竟是一个势利小人,他为了向朝廷邀功得赏,竟将张端阳的事情密告给了官府。张端阳被当地官府缉拿正法。一场因白土开采引发的反清事件,就如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熊灿遵照周起滨的办法将张端阳剿灭,他心中的高兴那就不必多说了,接下来,就是要剿灭第二个心腹大患徐胜了。
熊灿派出细作,四处打听徐胜的踪迹,这一天,有细作回来禀报说:“徐胜啸聚几十人,现在正盘踞于岳城、包信、长陵等村,大肆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百姓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望熊大人速速发兵,前去解救!”
熊灿听说后,立即集合役勇八百余名,前往剿捕。没成想,兵不在多,而在精。熊灿所集合者,都是平日里在城中游手好闲惯了的富家子弟,又没有经过严格训练,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并不过分。团丁们刚刚踏入岳城村的地界,就被事先早有准备的徐胜的喽啰兵一涌而出,打了个措手不及。熊灿的团丁们一战即溃,人人抱头鼠窜,待回到城中一清点人数,数十名团丁早已没有了踪迹。
熊灿亦是踉跄而归,好险没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还没等熊灿缓过气来,又有细作来报说:“大人,可不得了了!”
熊灿打了一个冷战,慌忙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快说!快说!”
细作回答道:“我等化装成叫花子,要饭乞讨行至离淮河七里处,眼见徐胜集聚徒党二千余人,他们正在袭扰临河店,搞得那里鸡飞狗跳,人人哭喊救命,望大人速速发兵前去平息救援!”
熊灿听后,心中倒有几分畏惧,半天没有讲话。细作接着又恳求道:“大人!救人如救火,何敢再耽搁?你想那徐胜本是个亡命之徒,以他的为人,尚能集聚几千人,在淮河以北大肆抢掠,将乡民祸害得民不聊生,若大人不速去解救,何颜面对江东父老?倘若趁徐胜正在得意之时,出其不意,袭其不备,将徐胜缚而献之,则上峰大喜不尽矣!请大人速速挥兵渡淮,切莫失此良机,不然,恐那徐胜又逸而遁去也!”
熊灿无奈,只好然细作之言,遂带领团丁渡淮击徐。渡未及半,忽听岸边有人大呼曰:“熊灿半渡,可击之矣!”
喊话者乃徐胜也。遂纵喽啰兵奋击,熊灿团丁大败,死伤役勇二百余人,熊灿心中大恚(hui),然而更激起了他歼灭徐胜的决心。于是,熊灿立即添募壮勇,并约集邻郡州县共同会哨,筹集饷银一千多两,对天发誓曰:“徐胜,吾不诛尔,不复返县邑矣!”然后又语贿团丁曰:“凡是参与此次歼灭徐胜者,吾熊灿必重犒赏之也!”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就有参将衔博崇武、汝宁府守将廖甡、府经历陈棠、汝阳县令黎士华、罗山县令金朝栋,各自率领自己的勇丁队伍,一涌而将徐胜暂住地白土店团团围困。
徐胜再有能耐,见如此多的官兵将自己包围,也是深感黔驴技穷,无所施展了。他灵机一动,遂将其党羽乔妆改扮,装作该村农民模样,分散于各家各户,潜匿下来。
廖甡、博崇武、陈棠等在村中搜索多遍,并不见徐胜的人影,一位老妇欺之曰:“在官军到来的前一个时辰,徐胜已经先尔等一步逃脱了!”
廖甡问道:“烦问老妇人,你可知道此贼跑到何处去了吗?”
老妇诳之曰:“徐胜已逃往息县张陶村去也!你众人可赶忙紧追其后,若时间一久,他即可逃之夭夭也!”
众军兵不知老妇用的是计,皆糊里糊涂的离村而去。他们哪里知道,这位老妇人早已为徐胜重金收买了,因而才敢冒此大险,为徐胜所用。
经过此次惊吓之后,徐胜对其众曰:“若徐胜一人,无论为匪为盗,我都能生存。若人数众多,我既无能力领导指挥,单靠抢掠为生,也不是长久之计。此次脱险,乃上天所助也,今后再不会有如此好事了。尔等可四散逃走,散匿于各地乡村中,各自谋生去吧。”从此之后,徐胜便只身一人到处游荡,又做起了他的老本行——成为了梁上君子、江洋大盗!
在汝宁州内,不时还会传出徐胜的消息。廖甡说道:“我领兵奔驰在光山、息县境内,已有数百里之遥,可是总也见不到徐胜的踪迹,倘若如此下去,耗时耗力不说,被他区区一个盗贼牵着鼻子走,实在毫无价值。眼下捻匪又横行于县境,不如专力剿捻,尚可有望收其大功也。”
博崇武说道:“张陶乃息县地也,熊灿作为一县之令,他既然夸出海口,却不修地主之礼,州官亦无慰藉之言,众军兵已是怨恨不已,使我等无颜面对众将士,还何言剿捻之事哉!”
陈棠也说道:“吾等领兵奔驰数百里来救援光山、息县之急,熊灿此人却如此漠然待之,我等即可撤兵归去,任凭他熊灿自己去收拾残局好了!”
廖甡将从陈棠之言,黎士华止之曰:“不可,诸君切莫义气用事,倘若徐胜不除,非但是光山、息县之患,亦是汝州全境之忧也。彼啸聚于汝宁、光山之间,无时无刻都在鱼肉我乡民,加之光山、息县缉捕紧急,徐贼必然会潜伏于汝宁境内;汝宁再捕之急,此贼必然又会潜伏于光山、息县镜中,如此恶性循环,何时才是尽头?为今之计,非汝宁、光山协力同心,方可除患于未然,不致造成如火之燎原也。”
廖甡说道:“黎县令之言虽有道理,倘若我等无所措手,犹如瞎子摸象,伊暗我明,时日拖延将无穷尽矣。所幸者,光山、息县乡民对徐胜恨入骨髓,剿捕不遗余力,徐贼必有所收敛,不能再肆意鸱张耳。据廖某所知,汝阳把总李文基颇有谋略,若令其带兵三十人,驻扎在夏家塞、白土店两村落间,往来巡逻,资以口粮,再悬以重赏暗觅眼线,我估计不出一月,徐胜即可露面为我等所擒也。”
众人听后,觉得廖甡所言不失为是个好办法。于是,即刻将正阳、息县绅耆史道龙、余石英等十余人召至军营,谕之以道理,晓之以利害。廖甡气势逼人的说道:“我来问诸位耆老,倘若徐胜不死,汝等能否安枕无忧乎?”
众绅耆对曰:“不能!”
廖甡又问道:“倘若没有官兵相助,单靠尔等乡民,能将徐胜擒获否?”
众绅耆皆对曰:“也不能!”
廖甡见众绅耆已经入钩,便进一步说道:“光山县、息县有兵,汝州境内却无兵,即使你们的弓箭射得再远,能将行踪不定、飘忽无常的徐胜射中乎?”
绅耆们对曰:“万万不能。廖大人,你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什么?”
廖甡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既然汝等已经深知徐胜此贼的厉害,为了不错失良机,迅速将他缉拿,吾将派兵三十名,驻扎于尔等附近村庄,协助你们搜捕徐胜,汝等可自愿做官军的眼线,勤侦探,暗访查,能直接将徐胜擒获送官军者,奖赏制钱三百千,能提供确凿信息者,奖赏制钱一百千。此乃除剥肤之大灾,建捍患之奇功也,汝等何不勉乎!”
绅耆们听说捉住徐胜后还有奖励,于是有人倡捐银子,有人资助口粮,户户枕戈,家家擦掌,忙了个不亦乐乎。
其实,那徐胜比猴子还精,他能耳听八方,目视远近,鼻子也异常灵敏,他早已嗅到了不祥的异兆,便脚底下抹油——远走高飞,溜之乎也了。
那么徐胜到哪里去了呢?他耳闻到,张洛行正在攻打叶县城,认为这是他大显其能的机会到了,心想:“要不是与你们捻军沾上边,我徐胜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们造你们的反,我当我的梁上君子,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可倒好,官府把我与你们捆在了一起,必欲将我徐胜置之死地而后快,我不怪你们又去怪谁呢?”
徐胜这样想着,这才有了要与捻军比试武艺,一分高下的荒唐而又幼稚的想法。
张宗禹说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也是个人才。倘若你能改邪归正,随我捻军共同反清,也可以建奇功,立大业么。”
徐胜冷冷的一笑,说道:“我与你们是道不同,何以为谋?你就不要多费口舌了,有本事你就请出招好了!”
张宗禹按照张洛行与龚德对他的吩咐,并不亲自与徐胜交手,他骑马回归本队,早有小将张喜按捺不住了,他打马冲出队列,手挺竹竿枪,就像离开弓箭的箭头相似,直向徐胜冲了过去。身后还传来张宗禹的嘱托之声:“张喜弟,你要谨慎小心,千万可不要轻敌呀!”
张喜骑在马上,一面向前冲,一面回答道:“知道了!~”话音未落,手中的竹竿枪便与徐胜交战在了一起。两枪相对,一个为一己私利而出招,挽回的是丢失的脸面;一个是为扫荡世间丑类而战,显示的却是捻军的正义和威严。两枪相碰,火花飞溅,照亮的是世间黑暗,涤荡的是人间不平。一个怀着狭隘的复仇心思,一个是为改朝换代撞出的火花。
正当二人激战正酣的时候,忽听得捻军队列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音。张喜知道,这是让他停止交战,退出战场,军令如山,张喜不敢违抗,只好调转马头,策马回到本队。张喜并没战败,为什么鸣锣收兵呢?这都是龚德的主张,他为的是看一看,这徐胜到底有多大能耐?徐胜哪里知道龚德心中的想法,还正在为自己的“战绩”而自鸣得意呢。
还未等张喜回到本队,又一名捻军小将打马而出,枪头所向,直指徐胜。你道他是哪位?此人非是别人,他就是张宗道的儿子,张宗禹的侄子,时年只有十八岁的张料儿是也。
真乃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话可实在是不假。你看那张料儿手挺竹竿枪,扎、捅、点、刺,势如狂飙,闪、展、腾、挪,枪枪致命,只把那徐胜忙活的频频应付,脸上的汗珠已不住地往下滚落。二人战到五十余个回合时,张料儿是越战越猛,徐胜则是疲于应付。
龚德眯起小眼睛,对身旁的张宗禹说道:“徐胜此贼,生就的是狂傲性格,他犹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哪里知道天有多高多大?此次交战,诛杀徐胜并不是我等目的,而是叫他莫小觑了我捻军中的人才。此一轮交战可停止矣,禹儿,你就下令鸣金收兵吧!”
锣声又一次响起,张料儿很不情愿的打马回到本队,悻悻地说道:“再有一个回合,徐胜必死于我的枪下矣,为何急着鸣金收兵?”
张洛行、龚德看着天真烂漫的张料儿,只是抿嘴不语,张料儿不知因为何故,也不敢再多嘴相问,只好闷闷回到队列之中去了。
就在张料儿归队以后,就见队列中红光一闪,早有一员女将拨马而出,直奔徐胜。徐胜见是一位女兵,不免心中窃喜:“就连骒马也上阵来了,可见你们捻军已是人才匮缺了,看我如何来收拾这个骚货吧!”
读者当然会问:“在黄旗捻军中,不是有一个巾帼护卫营吗?其中女兵众多,也不乏巾帼英雄,那么此次出战的又是哪一位呢?”
书中交代:出战的这一位,还真和巾帼护卫营没有丝毫瓜葛,她不是别人,而是萍踪侠客营的女将婉闹是也。原来,当婉闹看着前面几人交战之后,早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愤,她心中暗想:“不败而鸣金,多么挫我捻军的锐气?徐胜此贼有何能耐,他所会者,雕虫小技而已,看我如何将此贼一枪杀死!”
她这才纵马提缰,闪电而出。徐胜打眼望着面前的女将,见她服饰独特,穿着古怪,不过粉脸细腰,弯眉如月,两只眸子犹如夜间的一湾湖水,将天空中的星月反照如同白昼,使徐胜这个盗贼加淫棍看得目瞪口呆,已经忘记了身在何处。
婉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你徐胜心中如何想呢,她疾驰战马,手中的竹竿枪已经刺到徐胜的心口了。徐胜大吃一惊,慌忙之间举枪相迎,这才把刺到心口的枪尖拨开,白白捡了一条性命,这一场惊吓不要紧,倒把徐胜吓出了一声冷汗。他暗自思忖:“这世间之事,切莫要以貌取人。常言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我必须加倍小心才是!”
二人交手之后,婉闹的武艺更使徐胜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心中暗自佩服道:“此女不但人生的面若桃花,绝世的美貌,旷世的风流,还有如此高超的武功,真乃奇女子也!”
思想一走神,就难免枪法凌乱,婉闹瞅准了机会,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徐胜不知是计,赶忙举枪相迎,谁知婉闹迅速抽回枪尖,轻轻在徐胜的左肩头上点了一枪,徐胜哎呀一声大叫,几乎没从马背上摔下去。婉闹对徐胜微微一笑,说道:“徐胜,你可听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吗?姑奶奶本来一枪可以结果你的性命,我看着你娘生你养你也十分不容易,就暂且饶你不死,不过你倘若还要执迷不悟的话,恐怕你就活不过今日了!”
徐胜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仍然是一百个不服气,一千个不认输。他咬牙切齿的对婉闹说道:“骚娘们!你不要认为我负伤了,就一定会输给你,你徐爷爷就是用一只手,也定会将你杀死!”
说完,又要举枪来刺。婉闹嘻嘻一笑,说道:“你可真是一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傻孩子,老娘我不会与你计较,更不会动手杀你,要想死,你还是死在别人的手里好了!”说完,拨马便走,一溜烟跑回到本队去了。
徐胜望着远去的婉闹,还沉醉在“梦中思得美人来”的美梦里哩。这时又见战袍一闪,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又有一位美中娇娃骑马向他俯冲过来。徐胜用色迷迷的双眼望去,只见一位女中豪杰,柳眉倒竖,粉面严肃,披在身上的战袍随风飘在身后,手挺竹竿长枪,犹如雌狮扑食一般,刹那间便到达他的近前。
“吁~!”女将到达徐胜面前之后,“吁”的一声将战马停住,对徐胜怒目而视,如燕妮做声,冷冷的说道:“狂徒徐胜,我最后再来问你一句:你是继续挑战,还是适可而止呢?如果就此罢手,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倘若继续执迷不悟,顽固到底,那姑奶奶我可就要送你上西天了!”
徐胜用邪恶的双眼望着面前的女将,就像在仔细欣赏一幅绝美的壁画一般,半天都舍不得将眼睛挪开。他对天长叹一声,说道:“苟且偷生,贪恋美色,这都是人的本性,俗话说,蝼蚁尚且知道偷生,何况人乎?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早已厌恶了这个世界,见到你之后,我突然又生出一线生存下去的欲望。怎奈我作恶多端,民愤极大,就是你们不杀我,官府也绝不会轻易将我放过,所以说,死,是我罪有应得,不死,是我的侥幸。今天,倘若我能将你战胜,还会再苟延残喘几日,否则,也只有做你的枪下之鬼了。美人,你我既然在战场上相见,那就让我们用战场上的方式,来结束这场厮杀吧!”
徐胜说完,即挥舞着受伤的臂膀向女将枪刺过来。女将并不躲闪,待徐胜的枪尖就要刺到她的胸膛时,她方才用竹竿枪猛一下将徐胜的枪磕到一旁,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枪尖扎上了徐胜的右手腕,就听徐胜哎呀一声大叫,就撒手丢掉了长枪,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空手恶棍。
女将对他说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活得有意义,想你这等祸国殃民、苟且偷生之人,活着耗费资财,死了倒显得干净利索。今天姑奶奶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