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夜见连营数十里,火光荧荧如繁星 - 萍踪血迹 - 相城居士
刘道成说道:“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有哪一位父母能狠心的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呢?梁山上的一百单八将,不都是被逼无奈才上梁山的吗?我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但凡有一条生路,我也不会这样做。这样做可能会死,不这样做也肯定更是死。因此,我掂量来掂量去,还是决定让两个孩子们跟你们捻军去,说不定还会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哩!”
齐彩凤说道:“你把孩子送走了,他们是安全了。可是你们两位老人可怎么办呢?难道你就不怕唐训方他们回来报复你们夫妇吗?”
刘道成回答得很干脆:“我早就想好了对付他们的办法。待孩子们走后,我和孩子他妈暂时到郧西县他姥姥家去躲避几日,待风头过去,俺再返回家来。”
谭四姑说道:“既然女娃子不愿上武当山去孤守灯影当道姑,去过那种苦行僧般的枯燥生活,我就只好把她送往张洛行的军营之中,去做一名叱咤疆场的战士了好了!”
刘大英一下子扑倒在谭四姑的怀抱之中,娇嗔地说道:“这才是俺想要的结果,谭女侠,不,谭师母,您就是俺们的好师傅,俺刘大英的救命恩人呢!”
齐彩凤说道:“既然师父也认了,师母也叫了,你还像木头桩子般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跪下,给你的师母磕头!”
刘大英被齐彩凤的话提醒,说道:“哎呀,你看我可真憨透了,怎么把这个茬也给忘了呢!”话一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连给谭四姑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还不停地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刘大英这一生算是跟定您老人家了!”
谭四姑心中喜悦,嘴上却说道:“众人可要给我作证,我谭四姑有这么老吗?”大家听后,不禁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任虎说道:“现在刘大成、刘大英兄妹的事情都已经有了交代,我也该回到河南去与我的兄弟任柱会合去了,齐彩凤寨主也该回到你的太平山寨去了,你我就此分别,各履其职,来日再见吧。”
齐彩凤说道:“常言道,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相聚也终有一别,此次任将军救齐彩凤等众姐妹于危难之中,真有天高地厚之恩,都说大恩不必言谢,可我的心中总感到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就要各奔南北东西了,我还真有些恋恋不舍呢!任将军回到任旗主身边之后,请代我向他和尊王转达我的感激之意,祝愿他们每战必胜,取得更加辉煌的战果,则我齐彩凤也就心满意足矣!”
众英雄还有说不完的肺腑话,表不尽的离别情,可是因为情势所迫,又不得不就此分别,众人依依不舍,挥泪相别。任虎统领他的一千余名捻军弟兄,离开六里坪村,一路返回河南去了,而齐彩凤则协同牡丹、芙蓉和赵秀敏返回安陆县太平山寨去了。刘道成夫妇为了躲避彭玉麟、舒保等人的报复,也临时离开六里坪村,到郧西县孩子他姥姥家去了。所有的过程不必再多加描述。
单说任虎统领一千余名捻军弟兄昼夜兼行,避开大道,尽检那僻静山路往前急行,不几日便到达河南境内的南阳县境内。这一日,众人来到一个叫张旗营的村庄,大家还没有进村,便忽然听得人喊马嘶,人声鼎沸,从村中传出来一阵追杀之声。任虎赶紧命令众捻军就地散开,匍匐于大路两旁的沟壑农田之中,静待村中之人前来。
刹那之间,从村中跑出来五十余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手中各执刀枪棍棒,匆匆朝任虎这边疾跑而来。待众人来到近前之后,任虎猛然间一挥手,众捻军从道路两旁迅速窜出来,挡住了那些人的去路。
来人慌忙之间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官军或者乡团呢,不禁大惊失色,骑在马上的人大叫了一声,差一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但当他定睛观看时,见面前的人穿的都是捻军的服装,紧吊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人面对任虎一抱双拳,客气地说道:“请问面前是哪路英雄,挡住了我等的去路,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会是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吧?”
任虎见面前的人慈眉善目,说话和气,又彬彬有礼,既不是官军,也不像横行乡里的团丁,便挺枪站立,一抱双拳,十分礼貌地回说答道:“我乃是蓝旗捻军旗主任柱麾下马前将军任虎是也,请问阁下是哪路军马?”
骑在马上的人听说是任虎,便立即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对任虎说道:“今天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今天巧遇任虎将军,我邓大公可算是性命有保了!”
任虎走向前去,一伸手将那个叫邓大公的好汉拉起来,说道:“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行此大礼了,你有什么难处,就只管对我任虎说好了,我任虎仅凭自己的一千余人,就可以解你等于危难之中,众好汉不必害怕!”
邓大公说道:“说来也真是叫人生气,”说到此处,他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这才又继续说道:“我与这位杨九老弟,都是南阳城南张旗营村的平民百姓,只因春季来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家中米粮断缺,只好向村中大户张勤思借粮度日。谁知那张勤思为富不仁,他不但见死不救,反诬我等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他还带领民团将我等屠杀驱赶,不免形成一场械斗。我等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落荒逃出村外,恐怕那张勤思马上就要追赶而来,望任虎将军搭救搭救我们众弟兄吧!”
任虎一听邓大公的言说,不由得气炸心肺,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天下老鸹一般黑,有财有势的人家,都是些心肠狠毒之人!不就是一个村中豪富吗,只要他再敢来追赶你等,我定叫他有来无回,不得善终!”
正在二人说话之间,就听见一阵人欢马咤之声从远处传来,那些人气势汹汹,张牙舞爪,刹那之间便来到了任虎面前。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勤思的长子张大虎。除了张大虎之外,还有一百多名团丁也随他而来。
张大虎骑在马上,大声喊叫道:“你们是何方来的反贼,竟敢拦住本少爷的去路,识相的就赶紧躲在一旁,否则,本少爷手中的长矛可是六亲不认!”
任虎拨马向前一步,对张大虎冷笑一声,说道:“你我本就是冤家对头,今日在此相遇,也算是你活到尽头了。你知道本将军是哪个吗?说出来恐怕会吓破尔等的狗胆!”
张大虎骂道:“呸!大胆反贼,死到临头你还在大言不惭,恬不知耻,把那牛皮吹得震天响,你真是说大话也不怕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吹牛也不怕闪掉了你的下巴!本少爷没工夫和你多费口舌,是骡子是马,咱们就用手中的枪说了算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即打马挺枪向任虎冲杀过来。两人初次交战,任虎不知道张大虎的能耐到底有多大,因此并不敢掉以轻心。他双睁圆目,精神高度集中,与张大虎战了二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负。
此时的张大虎,禁不住心中一阵窃喜,他暗自想道:“在我的眼中,所有的反贼,只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已,今日你与本少爷交手,你可算是遇到劲敌了!”
二马盘旋交会,二人再一次一次交手。只见任虎举起手中的竹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朝张大虎的前胸刺来。张大虎不知其中有诈,还以为任虎真要将他扎死呢,赶忙挺枪来迎。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任虎迅速将竹竿枪收回,紧接着又迅速朝张大虎的前胸刺了过去。张大虎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地将身子一侧歪,任虎的枪尖一下子刺偏,正好刺在张大虎的左肩处。张大虎哎呀一声,一下子将手中的长枪丢在了马下,人也从马上摔到了地上。
任虎见此情景,正欲打马向前,一枪将张大虎结果掉,忽然从团勇阵中猛冲出一匹战马,骑在马上的人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朝任虎冲了过来。任虎只好放弃刺死张大虎的打算,转身迎向来人。而跌落地上的张大虎,也正好抓住这一时机,跌跌撞撞的跑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了。
新到的团丁坐在马上说道:“我只听说在反贼中有个大头目叫做任柱的,任虎的名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无名小卒,你与任柱是什么关系?赶快说与我听听!”
任虎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也无妨。我是捻军旗主任乾的长子,任柱是我的叔伯兄弟,我是他马前的将军任虎是也!也请将你的尊姓大名报与我听,也好让你死后当个明白之鬼!”
马上团丁说道:“如你所说,我佩服任乾是个人才,任柱亦是一个将才,从你刚才刺伤大虎兄的枪法来看,你的确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在我看来,当今朝廷待我等都不薄,尔等不但不思报效,反而起兵反叛,何也?”
任虎说道:“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痛。你们这些富贵人家,整天不愁吃喝,养尊处优,怎么知道饿肚子是个什么滋味?别的咱先不用说,就说邓大公、杨九二位壮士吧,他们在饥寒交迫之时向你们借点粮食来糊口,也被你们说成是图谋不轨,借机造反,试问在尔等的眼中,还有什么叫做公理呢?”
马上的团丁嘿嘿奸笑一声,说道:“你们都是反贼,还与老爷我讲什么公理,这不是太幼稚可笑了吗?在这个世界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无理,也能走遍天下,请问公理能值几何?今天我不想与尔等争论这些,更不想与你们反目为仇,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爷没工夫伺候你们!”说完,带领团丁呼啦一声逃回到村中去了。
任虎正要骑马追赶,邓大公突然出来制止道:“任将军,不要去追,你知道刚才与你说话的是什么人嘛?此人就是南阳城北太乙寨的豪富李作梅,此人满腹文墨,熟读兵书,为人很有计谋,又十分狡诈,我怕任将军盲目去追,恐怕中了他的计谋,吃亏上当。”
邓大公说的一点都不假,李作梅此人可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姓李名作梅,字均平,南阳城城北太乙寨村人士,家中骡马成群,拥有土地千余顷,是南阳县境内首屈一指的豪门富户。此人虽然家中极为富有,他却视财如命,从不舍得多用一文钱。每年雇佣长工短工来为自己耕种土地,收获庄稼,他总是用陈粮来支付工钱。他还总是在量器上大动手脚:他在已经做成的量斗中,于斗底上再铺设一层厚厚的木板,以此填充盛粮食的空间。这样一来,即使雇工们当面看着他称量,量斗被灌得满满的,而实际上却眼睁睁地吃了几斤粮食的亏。由于李作梅设计独特,弊作的严丝合缝,几十年来反复演化,一直还未被人发现。
常言说得好,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经常在河边走的人,哪还有不被河水打湿鞋子的道理?在咸丰初年,李作梅又一次用陈粮来充作工钱时,他的骗人伎俩被一位细心的雇工发现,当场揭发了他的鬼把戏,使李作梅当着众人的面大出其丑,不过这位雇工却也因此换来了一顿毒打,还被取消了当年的报酬。李作梅多年来在众人面前扮演的李善人的假面具,一下子便被彻底戳穿了,从此被人们称做李恶人,假善人。
咸丰五年间,太平军扶王陈得才、端王蓝成春、尊王赖文光、启王梁成春、天将马融和等发兵到南阳,号称十万之众,将个南阳城围得铁桶相似。这可吓坏了时任河南巡抚的英桂,他只顾躲避战乱,保全自己的性命,不主动出面迎敌,反而以失职罪逮问何怀珍、龙泽厚等人,将他们撤职查办,将他们当成替罪羊,才保住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后来英桂遣派总兵图塔纳领兵出击,与太平军战于双桥铺诸地,图塔纳骄横不可一世,不听良言劝解,取小胜而头脑发胀,统兵直追,陷入埋伏,使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武生韩中选等五十余人皆被太平军杀死,英桂一怒之下,要杀图塔纳以祭奠死亡的将士,后有城中官绅豪富,跪地为图塔纳求情,他方才免于一死。
与图塔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作梅虽只是一个地方豪绅,手中除了上百名团勇之外,并无其他兵权,他却能融会贯通,调动有方,运用自如,避免了他的村寨陷入覆灭之灾。在太平军围攻南阳城的时候,境内诸多村寨皆惊慌得不得了,为求自保,寨主或者暗地里为太平军密送粮食财物,或者暗自示好,以求得太平军谅解。有人出面规劝李作梅,让他多识时务,不可与太平军对抗。李作梅暗自一笑,说道:“你我自古就食朝廷俸禄,当此危难之际,不但不思报答,反用私通反匪来自保,我华夏儿女的骨气都跑到哪里去了!”
李作梅力排众议,回到村寨之后,苦练团丁,完善守具,做好了迎击太平军的准备。未过几日,真有太平军游骑数十人来到太乙村寨,李作梅不慌不忙,指挥团丁在村头上架起火炮,对准太平军的骑兵就是一阵轰击。太平军骑兵没想到李作梅有此毒计,因为毫无思想准备,因此吃了大亏。有两名兵士立时中炮殒命,其他人见寨中准备充足,火力强大,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拖着同伴的尸体,返回大营去了。自此以后,李作梅的大名便传遍南阳四乡,各个村寨以此效仿,纷纷与太平军对峙相抗,给太平军的进攻造成巨大阻力。
李作梅有一位同胞兄长名曰李作楫,因病早卒,丢下年轻的嫂嫂独守空房,李作梅对寡嫂十分尊敬,多方体贴照顾,不失华夏儿孙的道德规范,这也是李作梅少读诗书,笃爱家人的优点所在。李作梅此人,在众多豪绅之中,也算得上是一位有胆有识,极具封建道德的人士。一次冬夜就寝,忽然闻听窗外微微传来步履之声,李作梅心生疑窦,赶紧披上衣服,从窗棂中对外查看,窥见有一毛贼正在偷盗稻谷。李作梅自有惊吓盗贼的办法,他隔着窗户对外面的小偷说道:“我家的粮食多得很哩,拿少了不够吃,你可要多拿点啊!”小偷知道自己的行为已被主人发现,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已经装进口袋中的稻谷洒了一地,慌乱之中翻墙而逃。
凡为人者,大多都具两重性格,一面是善,一面是恶,善字当头时,则多做好事,恶字当头时,则恶贯满盈。不过世间万事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善字为先,恶字则寡二少之,是恶是善,劝君可要仔细选择后而为之,切莫跟风盲从,毁掉了自己的大好人生啊。否则将是噬脐莫及,悔之晚矣!
话不絮烦。李作梅辞别任虎,回到城中之后,很是为自己的不战而退骄矜自满。他来到张大虎家中,对张大虎的父亲张勤思表功道:“今日与捻贼任虎一战,侄儿确有思考不周之嫌,未搞清对方的实力,就盲目出兵,这是犯了兵家之大忌,好歹那任虎手下留情,只伤了咱虎儿的肩胛之处,毫无性命之忧,这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啊。”
张勤思说道:“此次出战,有你均平老弟亲自辅佐,才使犬子全身而退,死亡与虎儿擦肩而过,均平老弟应立大功一件,此恩此德,有九当牢记心间!”
说起这张勤思,在南阳城中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他名叫张勤思,字有九,太学生。据说以名德著乡里间,被人称为张善人。就是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欲对上门借粮的邓大公等人大开杀机,如果连见死不救都可称之为善的话,不知他张善人之名从何说起?
善这种称谓也有其局限性和自私性。就拿张勤思来说吧,有人传说他在家侍奉继母以孝道著称,在对待某些人某些事情上,他性情慷慨,遇事敢于承担,有时赴人之急犹如饥渴餐饮,这或许就是张勤思能够博取众人好口碑的原因吧?
咸丰五、六年间,任柱大军犯南阳境,张勤思被任柱大军的气势所逼,伙同其家人避难于南阳县城附近的桐源砦。是时,捻军势如破竹,凡是与之对抗的村寨,团丁无不被扫荡,豪富为之抄斩,所过村堡皆被攻破,而张勤思所居村寨失于修葺,居民无不心内惴惴,昼夜不得安息。此时的张勤思,危亡之时方显出其技高一筹。为了保护家产,更是为了保护他自身的性命,由他亲自挑头,在村中挑选出几十名丁壮,抬土的抬土,搬砖的搬砖,运石的运石,削平高丘,填塞洼地,板筑畚抬,亲历手任,乡民感奋,助者日众,不日功成。待任柱挥军来到时,张勤思喜站寨堡之上,遥望捻军兵马大声说道:“娃娃们,尔等都是乳臭未干之辈,想与我张勤思斗吗,你们还嫌嫩了点!”
任柱骑马围着张勤思的寨堡转了几圈,见寨墙既高且厚,很难攻破,如果强攻,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经过与尊王赖文光议商之后,只好取消攻打的计划。自此以后,张勤思见人便炫耀:“兵多而不精,犹如散沙一片,这样的军队何以能制胜?寨堡不在大小,坚固才是上上之策,敌来攻打,我自岿然不动,要不了多少时日,敌则不战自退矣。”
时隔不久,在河南裕州境内的虎山地界,又有白莲教风起云涌,饥民群起响应,犹如燎原之火,霎时便烧遍半个河南省境。白莲教首以张勤思忠勇可信,又智谋过人,有意推举张勤思为白莲教之头领,但是他们选错了人,张勤思本就是效忠朝廷的忠实鹰犬,他怎么会与白莲教这样的朝廷反叛为伍呢?
张勤思在一个夜晚,独自一人走到白莲教首之家,大放厥词,严厉谴责白莲教的“荒诞之举”,他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的举动,这是再毁灭祖宗啊,倘若迈出这一步,那将使你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们知道他的厉害吗?此举有辱祖宗颜面不说,如果你们祖宗地下有知,也决不会答应你们这样做的!”
白莲教首被张勤思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一刀将他杀死,但碍于是乡亲的脸面,忍了又忍,才将冲上心头的一股怒火忍了回去,后悔自己不该将这样的大事让张勤思知道,现在后悔也已晚了。
张勤思不知好歹,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当今天子圣明无比,全国无数官员皆一心履职,世道大治,海内安宁,尔等怎么会为暂时的肚腹饥饿而起而叛反呢!我之所以不能追随尔等,皆因此也!我不得不告诉尔等,背反朝廷,就是自掘坟墓,你们如若造反,就先把我杀死好了,过不了我这一关,你们的造反必然会以失败而告终!我好心好意地来劝你们,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着说着,张勤思竟然动起了感情,好像他所效忠的大清朝就要被人推翻似的,他语言激昂慷慨,痛哭流涕,泪痕满面,如丧考妣,丑相十足。待张勤思走过之后,白莲教首捶胸顿足的对自己说道:“本来是为招贤,却招来一条不知好歹的疯狗,我这是何苦呢?真是自作自受!”
李作梅与张勤思,咱们都已作了介绍,他们是什么人,我看就不必再多说了吧!当下李作梅与张勤思又商量起如何对付任虎的事情来。
李作梅对张勤思说道:“捻贼张洛行部将张宗禹,甫犯南阳境离去不远,今任柱之族兄任虎又带匪兵前来骚扰,你我均是南阳富户,当然首先要为其觊觎,与其坐等其前来扫荡,倒不如你我带领团勇主动出击,协力攻打,也好杀一杀任虎的威风。不知有九兄意下如何?”
张勤思手捻短髯,未加思考便说道:“均平老弟,亏的你还是文墨满腹的人呢,怎么遇事这么不动脑筋?你想一想,无论是张洛行的侄子张宗禹也好,还是任柱的族兄任虎也罢,他们皆是有名的亡命之徒,你我亲自出马,去与他们搏战,那还不都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许以重金,物色一个有勇有谋之人,代替你我去抵挡拼杀一阵,你我皆可坐收渔翁之利也。”
李作梅说道:“既消灭了敌人,又保存了自己,有九兄的办法真不失为是个好办法。可是情急之中,火已经烧到了眉毛,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咱们又到何处找寻呢?”
张勤思嘿嘿奸笑一声,说道:“均平弟莫要为此发愁,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不是别人,他就是咱们南阳地界的豪富亦斋是也。”
李作梅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你看我这个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怎么把这个近在身边的鹬蚌也给忘了呢。”
张勤思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将他抬出来做你我的替死鬼,是因为我对亦斋此人太了解了。常言说得好,但凡有私欲的人,不是为财而死,就是为食而亡。捻贼此来,威胁的不光是你我,也包括亦斋在内。当他的切身利益受到外来之敌侵犯时,我就不相信他还会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稳坐壁上之观。”
那么张勤思说的这个亦斋,到底又是何方神圣呢?原来此人姓袁,单名一个纯字,亦斋是他的字,也是一个太学生。袁纯此人在张勤思的眼中,很具慷慨之气,他文通武略,无一不精,可谓颇具将帅之才。但是袁纯的弱点则是爱听阿谀奉承之语,脾气火爆,听不得反面之言,他暴躁的脾气就像一只火药桶,只要给一点火星,就会爆炸。张勤思之所以首先想到袁纯,看重的绝不是他的才干,而是他暴躁的脾气。因为凡是脾气暴躁者,大多都不会认真思考问题,只要看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暴跳如雷,拼命向前,甚至玩命,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就是这种性格的人了。
当下张勤思派人将袁纯找上门来,代之如座上宾客,好茶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一番。最后,张勤思将话锋一转,这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张勤思试探的说道:“最近社会十分不靖,穷鬼们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人家中早已断粮断炊,饥饿难耐之时,便生发枝节,他们打着借粮的幌子,实则与明抢暗夺又有何异?邓大公等人来我处抢粮,早已为我儿大虎驱逐出境,不料想他们一出城便与南来的捻贼任虎勾搭连环,不想这倒反过来增加了捻贼的势力。张洛行的侄子张宗禹也趁火打劫,试图与任柱、任虎合为一体,不日便可对南阳城发起进攻。当此危急关头,不知袁纯弟有何打算?是奋起驱赶虎狼呢,还是只做壁上之观,坐以待毙呢?”
此时的袁纯已有几分酒意,说起话来舌头也已不听使唤了。袁纯含含糊糊的说道:“如何应付来敌,兵书上早有定论,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再说,国家有的是精兵强将,对此朝廷也自有安排,何劳我等这些局外之人去操这份闲心呢!”
听过袁纯的话之后,李作梅心中极为不悦,他十分不满地说道:“看来亦斋老弟已是抱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张了?”
袁纯又往嘴中倒了一杯酒,说道:“我的人生哲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现在让你们二位说得如此邪乎,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似地。人家任柱、任虎、张宗禹又没有来攻打我袁纯,我何必去自寻不利索,惹是生非呢?不到万不得已,我袁亦斋是不会主动去攻击人家的!”
无论张勤思和李作梅如何煽动,袁纯就是油盐不进,不为所动。老奸巨猾的张勤思怕弄巧成拙,他很是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因此就慌忙改变了主意,迅速使出以退为进的战法,带着威胁吓唬的口气说道:“既然亦斋弟这么沉得住气,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到底结果会是如何,我与均平弟拭目以待就是了!”
张勤思的说服没有成功,他略加思考,又想出一条毒计,便顺水推舟的说道:“今日之言,就等于是酒后醉话,算我什么都没有说,亦斎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是闲聊瞎扯,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把。送客!”于是谈话就此结束。
袁纯的家住在南阳城南黄台岗村,骑马也要半个多时辰才能到达。当袁纯走到一片树林边上的时候,突然从林中窜出来十几个蒙面人,各人手持大刀,拦住了他的去路。起初袁纯还有一些紧张,但稍微镇定下来之后,他的紧张情绪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袁纯在马上对蒙面人一抱拳,说道:“各位壮士,我袁亦斋与你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们突然拦住我的去路,莫非要打劫不成?可是你们看看,我除了一人一马之外,就是腰间这把大刀了,除此别无他物。诸位要是听我劝解,就赶紧离开,否则一旦动起手来,刀枪无情,伤了谁都不好看!”
一个蒙面人大声说道:“在这南阳县内,哪个不知道你袁纯是黄台岗村的豪富之家,我等是受了任虎将军的差派,专门来取你这个为富不仁的豪绅的性命的,如若识相,就赶紧下马受缚,也省下弟兄们大动干戈了!”
袁纯说道:“你们这些捻军毫无道理,我袁某人虽然是地方豪富,可是从不仗势欺人,如若不信,你们可去问黄台岗村的乡亲们。”
蒙面人说道:“我们捻军奉行的是杀富济贫的仗义之举,不管你口碑如何,只要是与豪富沾上边的,都是我们要杀的对象,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蒙面人的话刚一说完,便持刀向袁纯冲杀过来。袁纯被逼无奈,也只好从腰间拔出钢刀,与蒙面人对杀起来。蒙面人在步下,袁纯骑在马上,一个仰面向上,一个居高临下,蒙面人的气力就渐渐不支了。在几个回合之后,蒙面人对其他蒙面人大声喊叫一声:“你们都是木头人还是咋的,还在一边等什么,还不一起都快给我上!”
看来这个蒙面人还是个头头呢,在他的一声号召之下,其他蒙面人像得到了圣旨一样,纷纷手执钢刀,从四面将袁纯给包围了起来。一时之间,袁纯四周刀光闪耀,尘土飞扬,众人杀了个难解难分。袁纯不愧是武林高手,因他从小训练有素,刀法精湛,十几个蒙面人攻击他一个,终究也没有把他制服,倒是十几个蒙面人中,有好几个都已经不同程度的被袁纯击伤。正在众蒙面人激战正酣之时,忽然听见袁纯大叫一声道:“着!你给我倒下吧!”
随着袁纯刀光闪动之处,一个蒙面人应声倒地。领头的蒙面人大叫一声:“不好!我等不是袁纯的对手,赶快走人!”
虽然他的腿脚不慢,可哪里比得上袁纯的四条马腿快?只见袁纯一拨马头,他的战马腾空跳起,一下就跳到了蒙面人的前头。袁纯手起刀落,又有两个蒙面人丢掉了性命。看着四散逃跑的蒙面人,袁纯本想再追上去杀他几个,后来一想,穷寇莫追,得饶人时且饶人,还是不要杀生太多,给他们留下一个吃饭的家伙吧。因此这才止住了追赶。
袁纯翻身下马,走到三个被杀死的蒙面人近前,一伸手扯下蒙在他们头上的头罩,第一个他不认识,第二个好像有些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当他扯下第三个人的头套时,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你道这是为什么?原来这第三个人不是别人,他竟然是张勤思的第三个儿子张豹!
原来张勤思有三个儿子,长子曰张大牛,次子曰张大虎,三儿子曰张豹。三个儿子中间,老大张大牛老实憨厚,为人正派,从不仗势欺人,惹是生非;二儿子性情执拗,要是他认准了的理,你就是用八头壮牛也别想把他拉回来,是个撞到南墙都不知回头的主儿;唯有这老三张豹,从小机灵过人,最会察张勤思的脸色行事,一眨眼就生出一个鬼点子,因此很讨张勤思的欢心。
袁纯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我刚刚还在张勤思家喝酒交谈,为什么眨眼之间他又弄了这么多刺客来刺杀我呢?他翻来覆去的想,想到最后,袁纯终究弄明白了:“好你个阴险毒辣的张有九,你这是在挑拨我和捻军的关系,用这种栽赃的方法,逼迫我与捻军反目为仇哇!你真是个独夫民贼,你的心真比蛇蝎还毒哇!”
袁纯暗自思忖道:“你张勤思既然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来对付我,当然也是怕见阳光,那么我袁纯也就不必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我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倒要看看,你这老狗下一步还要有什么行动!”袁纯想到这里,就骑上马,心安理得的回家去了。
袁纯牵着马一进门,就把自己的妻子吓了一大跳。妻子看见他疲惫不堪,浑身溅满了血迹,不禁关心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啦,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
袁纯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没有什么,只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土匪,他们要拦路打劫,被我杀退了。”
妻子提心吊胆的说道:“这是什么世道!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明目张胆的出来打劫,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妻子马上又翻箱倒柜,给袁纯找出来一套新衣服,让袁纯将染满血渍的衣服换下,袁纯这才走进堂屋去喝茶休息。
咱们先放下袁纯不讲,再返回来说说张勤思的事情。在酒筵上,张勤思与李作梅规劝挑唆袁纯出面与任虎对抗,没想到人家袁纯有他自己的主张,并不急着与捻军反目为仇,他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他要静观其变,然后再作行止。这可气坏了张勤思这条老狗。他与李作梅商议后决定,要派出一帮人,在半路上以捻军的名义来袭击袁纯,用这种卑劣的办法来逼迫袁纯就范,没成想打鸡不成反舍把米,死了两个家丁不算,还搭上了自己三儿子的性命。张勤思又悔又气,大哭了一场,将儿子的尸首草草满葬了事。不过从今之后,他与袁纯也就结下了深仇大恨。
一天,夜幕降临,大地一片昏黑,忽然从南阳城南传来一阵枪炮之声,张勤思在众团丁的簇拥之下,赶忙登上城头对外观看,这一看不打紧,可把他给吓坏了。只见城外不远处,火烛照耀如同白昼,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但见城外捻军连营座座,接连数十里火光不断,火光荧荧点点,犹如晴天夜幕中的点点繁星,把整个南阳大地照耀的火光明亮,使人看后不禁毛骨悚然,头皮发炸。
张勤思对随后赶来登上城头的李作梅说道:“举目远远望去,大地上火光星星点点,总也望不到尽头,照这样计算下来,城外的捻军至少也不下十余万人,一旦他们对南阳孤城发起进攻,要不了两个时辰,此城可一举被伊攻破矣!”
李作梅说道:“有九兄言之有理,你我知道,城中并无大兵,守城兵勇加在一起才有不到两千人,这点兵力实难应付,一旦城外捻贼知道我们的底细,突然发动猛攻,则孤城一旦被攻破,我等性命即休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