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刘三姑大义灭亲,张龙命断风阳关 - 萍踪血迹 - 相城居士
起初,刘三姑没弄明白龚德话中的含义,方才一时语塞。不过她略加思忖之后,就忽然明白过来,说道:“龚军师就是龚军师,说话总是拐弯抹角,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了你话中的含义。不过,经过一夜的折腾,又连夜赶路,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胸了,你总不能叫我饿着肚子来给你讲故事吧?”
此时,只听张宗先说道:“诸位男女英雄连夜进城,又脚不沾地的连夜返回伏牛山,众人火烧官署军营,使清妖成为惊弓之鸟,大灭了清军的威风,大长了我捻军的志气,你们做下好事一件,哪能还让大家饿肚皮哩?应该好饭好菜的招待伺候才是。军士们,快快将饭菜端上桌子来!”
随着张宗先一声令下,只见五六个灶头兵各自手端饭菜,先后朝屋内走来,并迅速将饭菜摆放在了方桌子上。
张洛行说道:“众位英雄不要骂我张洛行吝啬,这桌饭菜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更没有好酒伺候,只因为我们在这伏牛山中,处境艰难,粮食蔬菜的供应都十分困难,诸位也就将就着吃饱肚子就是了,诸位也不必过分要求了。”
众人打眼望去,只见桌子上摆放的有鸡蛋汤一盆,芹菜烧肉一大盘,胡萝卜炖粉丝一大盘,另有白菜粉皮一大盘,主食是黄橙橙的玉米面大馒头。众英雄早已是饥饿难耐,真可说是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在这伏牛山的深山老林之中,能吃到这样的饭菜也是难能可贵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挑肥拣瘦呢。
众人犹如风卷残云,饿虎扑食一般,一桌饭菜霎时便被五位英雄吞下肚去。吃饱喝足之后,张蝙蝠打了一个饱嗝,兴奋地说道:“今天如果不是火烧汝州官署,恐怕就难以吃到如此丰盛的美餐了,说不定还是囫囵玉米粒来伺候呢。”
龚德笑着说道:“张大侠你说的可真是一点都不错,自从来到这伏牛山中之后,每日吃的都是囫囵个的玉米粒子,我的牙齿都快给磨平了,肠胃也天天哭诉告状,今天诸位这顿饭食,可是咱灶头营的官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做出来的呀,诸位千万可别不知足哇。”
刘三姑说道:“常言说得好,知足者方能常有快乐,想我刘三姑自离开风阳关之后,终日里提心吊胆不说,还必须时刻忍饥挨饿,辗转反侧,餐风饮露,最后才好不容易来到这伏牛山中,与总旗主和军师相见,只要一想起一路的艰难辛苦,今天这顿美餐,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哪里还说得出一个不字呢。”
张宗禹说道:“饭也吃过了,肚子也填饱了,三姑你所欠下的帐也该还了吧?”
刘三姑哀叹一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来我这笔账是再也赖不下去了,那我就只好从头说起了!”于是,刘三姑便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
事情还要从张易被邱联恩在寿州城处死以后讲起。当时,张龙在刘三姑的逼迫之下,二人骑马赶到寿州城,面见了邱联恩,说明来意,谁知邱联恩执拗固执,油盐不进,根本就不买张龙和刘三姑的账,二人只好失望返回凤阳关。
一回到风阳关,张龙就对刘三姑大发雷霆,他愤怒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张龙孬好也是清朝的一名将军,可是邱联恩这个狗杂种睬都不睬我,我还算是哪门子的将军?朝廷既然如此不相信我,我定要做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看!”
刘三姑听张龙如此说,还以为他是横下心来要和清廷血拼到底呢,因此就说了一句:“张龙哥,既然你已经答应胜大人降清,为何又倒戈反清,你可不要步苗沛霖和李兆受的后尘啊,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张龙说道:“表妹你放心,我张龙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做苗沛霖、李兆受那样反复无常的小人!”
刘三姑说道:“那就是说,你是决意要反清了?”
没想到张龙把眼睛一瞪,说道:“表妹你说的什么话!你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反清,而是要彻底公开降清!”
刘三姑说道:“这就是说,你要背叛张洛行和捻军了?”
张龙说道:“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连俊鸟尚且知道攀高枝,我张龙也要择良主而事才行,到了现在,也管不了什么光宗耀祖还是遗臭万年了,你没看到张洛行、龚德之流,被朝廷逼得像丧家之犬,他们居无定所,食不饱腹,整日里东西南北到处流窜,我张龙可不再想去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刘三姑心想,你张龙到底还是忍耐不住了,这才说出了你的心里话!张洛行总旗主和龚德军师临离开风阳关时,千叮咛万嘱咐,叮嘱让我刘三姑设法稳住他张龙,千万莫让他再做苗沛霖、李兆受第三,现在看来总旗主的担心要变成现实了。刘三姑面对眼前的严峻形势,真是急得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处理是好。自己虽然是胜保的义女,但是真实身份除了张洛行、龚德、张宗禹等几个主要头领之外,就连张龙也不知道。现在张龙决意要降清,看来自己没有以亲情为重,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张龙,这件事是做对了。
思忖至此,刘三姑婉转地说道:“表哥,你一会反清,一会又降清,这样反复无常,你就不怕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张龙把眼睛一瞪,蛮横地说道:“什么杀身之祸?想当初我听信了张洛行和龚德的蛊惑,才答应他们共同反清,现在看来我真是幼稚可笑,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自不量力了。想那大清朝苦心经营了二百多年,早已是根基深厚,不可动摇了,张洛行等人要想把它推翻,犹如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到了这一刻,刘三姑算是彻底看清了张龙的真实面目了,心中的厌恶情绪不免油然而生。人这种动物,有思想,会思维,具有其他动物所没有的机敏和聪明,又有人性和兽性的两重性,当人性占主导地位时,他会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善行善言,礼貌有加;而一旦兽性占了主导地位,他就会张牙舞爪,狮口大开,恨不能一口吞下整个世界。刘三姑看见张龙正张着血盆大口,说不定哪天哪日,就会一口将她吞下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一连问了三个怎么办,她既不能与张龙同流合污,也不能听之任之,更不能纵虎归山。最后刘三姑下定了决心:在亲情与大义之间,她决定选择后者:必要时就是将张龙杀死,也不能使他的公开降清预谋变成事实!
这一天夜里,刘三姑躺在床上,双眼望着房顶上的椽木,时过子时也无法入睡。刘三姑与张龙是姨表兄妹关系,从小即在怀远城内一同长大,关系情同手足,真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及至到了弱冠之年,双方父母有意撮合他们二人永结秦晋之好。当时还处于懵懂之中的刘三姑,也未表示过反对。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刘三姑逐渐发现,张龙并非是她理想中的终生伴侣。张龙喜欢说大话,喜欢自吹自擂,拿着说谎骗人当做平常之事,这不免使刘三姑对他产生了厌恶之感。如果将这样的人当做终生伴侣,她不知将来的结果会是什么?因此,二人虽然相处同一军营,她总是有意避开张龙,对他敬而远之。张龙也是男儿之躯,欲火旺盛,多次欲对刘三姑强行做那不轨之事,她都强忍自抑,礼貌相拒。张龙知道刘三姑是胜保的假女,深受胜保的钟爱,如果得罪了刘三姑还是小事,要是刘三姑在胜保面前告他一状,他知道会是什么养的后果;又由于刘三姑生性好强,又有一身好武艺,一旦惹她生气,动起手来,张龙自知自己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就这样,二人心照不宣,如宾客相处一般,才一直拖延至今。
刘三姑辗转反侧,思想就像脱缰的野马,在辽阔无垠的原野上奔驰不停。张龙的往事,似翻江倒海一般,一幕接着一幕,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仿佛看见:
一位身高不过六尺的龌龊男人,竟然靠着自己的狡狯和钻营,当上了龙港镇的团练小头目,几乎是每天都到自家的烧饼店里来吃饭饮酒,每次吃饱喝足之后,总是有意与刘三姑套近乎,刘三姑虽然心中异常反感,但是为了做生意,也只好处处忍耐迁就。不久,张龙为了争办团练,与怀远县一户豪绅发生内讧。豪绅依仗自己财大气粗,又有官府作为靠山,便买通当地的军兵,将张龙缉捕,并火烧了张龙家的房屋,使张龙从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为此张龙异常气愤,遂纠集一千多人,在怀远一带大肆抢掠。当然,张龙的这种行为也为怀远的官府所无法容忍,他们调集大批军队进行围捕,张龙招架不住,只好投入到张洛行的军中,寻求庇护。
想那张龙本是一个地痞无赖,在穷蹙末路的时候,才在无奈之中从捻反清,他的反抗精神到底有多大多高,明眼人一看便知。咸丰八年,张龙跟随张洛行破凤阳、临淮、怀远、定远等县城,皆破而陷之,这可急坏了时任宿州知州的胜保。胜保急忙调集军队,亲自带兵屯集洛河街,扬言要进攻怀远,但由于张洛行的实力强大,对比利弊,胜保胆怯,这才未敢贸然行动。
当时,张洛行为保定远无虞,便亲赴定远督战,留下张龙自守凤阳府、县二城,军队人数也有数万之众,此时的张龙,也已经自成一军矣。胜保面对敌强己弱的形势,不得不另辟蹊径,以挽回败局。几经反侧,胜保想出一条妙计:他物色到一位姓孙的怀远人,授之以机宜,并随身携带胜保亲书一封,潜入张龙军营中,暗说张龙降清。你想,那张龙最初反清,亦是出于无奈,并非死心塌地,接到胜保此秘书后,自然是喜不自胜,犹如喜从天降,只高兴的三天三夜没有睡觉!
张龙择机面谒胜保,将士束薪为燎,千百枝爇(ruo)以表道,控弦露刃两行成列,火星万点照耀如同白昼。张龙下马,将从骑随从止于营门之外,撩袍举步徐入营帐之内。三击柝声,门开又关。张龙进至中军武帐,见帐中点烧绛烛数十支,但见得胜保头戴珊瑚冠,背插孔雀雉鸡翎,身穿黄衣朱旄服,屁股下坐着兜罗氍(qu)毹(shu),面南背北正襟高坐,有执戈护卫数十人环立四周,束带傅粉森列左右。
张龙入内,跪地下拜,匍匐稽首,口中说道:“胜帅在上,罪人张龙谒拜!”
胜保用鼻孔哼了一声,命令左右:“快给张将军看座!”张龙诺诺而坐。
胜保对张龙上下打量了半天,心中暗想:“此人身高不过六尺,说他是三寸钉并不过分,他没有伟岸的身材,却有背反朝廷的雄心,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胜保看罢多时,这才用威严的声音问道:“你莫非就是龙岗张龙张将军乎?”
张龙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正是罪民!”
胜保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自从出京师剿贼以来,甫抵寿州,即闻邑人口传刘金定救宋艺祖之事,还以为是梨园伪言耳,熟料怀远真有此奇女子也,此女子名叫刘三姑,不知张将军听说过没有?”
张龙急忙回答道:“胜帅所说的这个女子,她非是别人,她就是罪民的亲表妹刘三姑是也!”
胜保说道:“我已经将刘三姑收为义女,恰好你们又是亲属关系,我准备将她派往张将军军中,在暗中协办军机要务,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
张龙不禁心中一震,心中暗想:“不知这老匹夫在捣什么鬼?是成就我与刘三姑的美事,还是故意安排一个钉子在监视我呢?”时间不容他多想,他只好连忙答道:“胜帅英明,张龙并无异议!”
胜保继续说道:“今日之刘三姑,即是昔日之刘金定也,张将军不可慢待也!”
张龙一边叩头,一边说道:“胜帅之言,一言九鼎,张龙哪敢不遵从?张龙本意,并不愿意做贼,因为登上贼船已久,受张洛行钳制而不能脱身,如要背叛,又怕张洛行大开杀戒,今遇宫保宽宥,幸得重生,胜帅即是张龙再造父母也。张龙思之,眼下贼势强盛,且耳目众多,愿得间以报胜帅,恐仓促偾(fen)事误国误军,故不敢遽反耳。”
胜保说道:“吾既然已受汝降,我的力量岂不能保全汝命也?张将军应当速决,切不可犹豫不决,误我大计也!”张龙连声诺诺以应。
于是,胜保即在军帐中为张龙赐宴相待,酒满三釂(jiao),尽兴而散。张龙半醉之中辞别胜保,即将回归自己的军营,为将张龙牢牢掌控,胜保命手下取来白银万两,馈赠张龙,另有锦缎百匹,全部颁赠给张龙各部众。待张龙骑马返回自己的军营时,又有张龙手下肩舁(yu)金币在军营门前等候多时矣。张龙自从他娘肚子里来到这个世界上,哪里见过这许多金银财宝,竟然被感动的流出了热泪,他赶忙抬屁股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朝胜保大营方向,咣咣咣,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虔诚之态,亘古未见。口中连声说道:“胜帅,胜大人,你如同我张龙的再造父母,张龙当以死相报也!”
张龙拜谒胜保的全部过程,尽为刘三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为张龙早已知道,刘三姑已为胜保收为义女,举止行为皆不隐蔽,尊崇刘三姑就若尊崇胜保一般,所以也就难免不泄露机密了。于是,不消一日,凡是张洛行在凤阳的暗党,尽皆知晓。
有暗窥走告张洛行,说张龙已暗降胜保,其背叛捻军的心迹已昭然若揭,建议总旗主速速采取行动,一举将张龙剪除,面留后患。张洛行说道:“自古至今,凡是两军对垒,必然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已在张龙身边安排了眼线,张龙的一行一动,全在我张洛行的监控之中,只要张龙还没有公开打出背叛捻军的旗帜,我张洛行暂且隐忍,不予点破。何时将他铲除,不劳众人操心,到了时候,我自有安排。”
但是,胜保为向朝廷表功,也好借此向上飞跃,已是邀功心切,简直到了急不可耐的境地。他派人暗至张龙军营,传达他的口谕,命张龙下令全军马上剃发,举旗反正,并献出凤阳府、县二城,与张洛行反目为仇。
张龙慑于张洛行的威力,知道自己的军中张洛行的耳目众多,始终举棋不定,终不敢速动。刘三姑得到张洛行的暗示,也处处加以牵制。她吓唬张龙道:“表哥,你是个聪明之人,其中利弊,不可不想想清楚,现在正值乱世,最后鹿死谁手,结论尚且过早,假如一着不慎,必将导致全盘皆输,一旦军中张洛行的死党奋起相抗,恐怕表哥亦死无葬身之地矣!”
胜保不断派人暗中催促,张龙总是找出种种理由,加以婉拒。胜保几次命张龙再到他的军营拜谒议事,张龙因惧怕张洛行而未敢前往,唯有数次派遣刘三姑前去应付而已。你想那刘三姑早已是张洛行的人了,也只是两面说和,以语搪塞,拖延时日而已。胜保被刘三姑哄得团团转,不但不再责怪张龙,反认为刘三姑从中斡旋,功不可没,竟然上奏朝廷,加封刘三姑为四品衔,并赐以彩缎、钗环、耳饰等数千件,佣金高达万金。刘三姑自然高兴,叩头谢过胜保,口喊“父帅”不绝于耳,把个胜保乐得呀,飘飘然如置身在九霄云外一般。
一日,刘三姑在屋内忽听传来练勇的操练之声,步伐杂乱,声音无力,不免心中疑惑,便信步走出屋外观瞧。只见张龙正在声嘶力竭的训斥军兵,甚至动用拳脚和马鞭,但是仍然收效甚微。
刘三姑走到张龙近前说道:“如此训练,练出的练勇何以拒敌?应教之以技法,授之以兵阵,对阵击打,腾跃滚翻,届时方可临阵不乱,稳操胜券。”于是,亲为张龙点分步武,对散漫惯了的勇丁严加约束,军容为之大变。从此之后,不但张龙畏服,勇丁们也是暗自夸赞。时光如同穿梭,不知不觉间,一晃就是四五年,由于胜保职的权几经变故,张龙反正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不过,胜保的离世去职,对张龙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张龙本就是一介流寇,去掉胜保这个婆婆,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倒乐得个自由自在,他可以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了。他之所以选择此时公开打出投降清廷的旗号,一是借清朝的庇护得以自保,二者,他不想再让张洛行这个婆婆来管束自己,错误的认为他就可以永据凤阳关了。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张龙就命军兵吹响螺号,将三百余人的守关将士集合在广场,张龙站在众将士面前,挺胸腆肚,大声宣布:“俊鸟择木而栖,良将择明主而侍,今张洛行远在千里之外,任柱也形同流寇,我等唯一能依靠者,唯有大清朝一家。以往的日子,我张龙白天做人,夜晚做鬼,明人暗鬼,艰难度日,这种人非人,鬼非鬼的日子,我实在是过够了。我今天郑重宣布:从即日起,我要反叛张洛行,正式向清朝投降,愿从我者,生,不从我者,死!”
张龙的话一出,便在军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有的说:“张将军,你做得对!我等愿意跟随你,背反他张洛行!”也有的说:“张龙,你这个伪君子,你是个小人,我早就看出你脖子后边有反骨,今天你终于忍耐不住了,我们岂能饶你!”
于是,军队一时大乱,不管张龙如何训斥,但是谁能听得进去?有的持刀,有的端枪,互相对打起来。张龙一见不好,赶紧拉出战马,披挂整齐,对刘三姑说道:“表妹,你是胜大人的干女儿,又有朝廷赐封的四品官衔,我张龙今天与你一同降清,你赶紧骑上战马,和我一同到宿州去吧!”
此时,刘三姑也已经将战马牵出,她披挂整齐,翻身上马,紧随张龙走出军营。二人打马如飞,眼看离军营越来越远,脑后军营内的厮杀声也渐渐远去。刘三姑对张龙说道:“张龙,我再叫你一声表哥,我还要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真的要投降清朝吗?”
张龙勒住战马,调转马头望着刘三姑,坚定地说道:“在你这真神面前,表哥不敢说假话,你既然也是胜大人的人,我就对你实话实说吧,我早就铁了心要投降大清朝了,只是时间尚未成熟,所以迟迟未干行动。今张洛行远在千里之外的伏牛山中,任柱也在河南境内,他们都是鞭长莫及,正是我举旗反正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动,还待何时?”
刘三姑嘿嘿一笑,说道:“看来,表哥也算是机关算尽,只待东风了。你这样做,就不怕误了你的卿卿性命吗?”
张龙仰天大笑,说道:“表妹,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又有双方父母的媒妁之言,你我从小就有婚约,不知你为什么总是不从我?今天你我若到得宿州城内,那里有我先前早已运去的大批金银珠宝,足够你我一生吃喝不尽了,假如你与我结为连理,妇唱夫随,其乐无穷,岂不美哉!”
刘三姑说道:“张龙,你已死到临头,还在做你的美梦,你这个猥琐的势利小人,实在是可怜可恶之极!”
张龙听了刘三姑的话后,不禁全身一惊,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说道:“现在远离军营,张洛行的人也远在千里之外,除了你我,并无旁人,难不成还会有谁来杀我不成?杀我的人莫非就是你刘三姑吧?”
刘三姑嘿嘿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说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嘛?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张龙回答说:“往远了讲,你是胜大人的义女;要是往近了讲,你是我张龙的表妹,未婚妻,你说对也不对?”
刘三姑说道:“你说的也都对,但是又不完全对。”
张龙说道:“表妹呀,你可真会开玩笑,除此之外,难道你还有别的身份不成?”刘三姑说道:“还真是叫你说对了。现在你既然公开背叛捻军,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向你隐瞒了。我之所以被胜保认作义女,完全是在演戏,我早在怀远买饼时,就暗自接受了张洛行总旗主的安排,设法打入胜保府内,为的是刺探情报。后来被胜保派入到风阳关你的军营之中,也是将计就计,由于有胜保义女这层护身符的掩护,所以长久以来,我未被任何人怀疑。今天你既然撕下了伪装,公开投靠到清廷一边,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带这层面具了。咱们也是各为其主,今天是你我做最后了断的时候了!”
张龙听完刘三姑的述说之后,不禁勃然大怒,说道:“算我张龙瞎眼,我有眼无珠,错认了你这个表妹!我原来想不明白,既然双方父母都同意,为甚么偏你就不肯就范,原来你的心是另有所属哇!不过,看在你我亲属关系的份上,我今天不与你计较。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为其主,来日再会!”
说到此处,张龙调转马头,就要打马而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三姑一提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肚皮,她臀下的风驰闪电战马,腾地一声升空,跑在了张龙战马的前面,挡住了张龙的去路。
这时的张龙,早已将亲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挡在他面前的不是多年相处的表妹,而是比白骨精、铁扇公主更加可怕的妖魔鬼怪。他将手中的红缨长枪一举,猛然向刘三姑刺将过来,刘三姑早有准备,她也毫不示弱,手举一把大砍刀,犹如纺车旋转一般,左挡右遮,上架下劈,与张龙战在了一起。
其实,刘三姑是手下留了情的,她还在幻想着,临到危急关头,张龙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到底二人还是亲表兄妹关系呀。可是那张龙实在也不识时务,为了对付刘三姑,他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当二人战到三十余个回合的时候,张龙实在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他心中暗想:“再战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如想法逃脱为上!”因此,张龙便虚晃一枪,趁刘三姑没注意,突然调转马头,就要打马而逃。
刘三姑一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本想给你留个回头是岸的机会,只要你回心转意,收回投降清廷的成命,我可以饶你不死。谁知你竟然这样不知死活,没有一点回心转意的意思,还要拼命往死路上跑。想到此处,刘三姑一提马缰绳,坐下的风驰闪电战马四蹄腾空,窜跃如飞,她很快便追上张龙。刘三姑大喝一声:“张龙,哪里逃,拿命来吧!”
只见刘三姑将手中大刀一挥,猛然向张龙砍去,寒光闪处,只见张龙的人头就从脖颈上滚落到地上,可惜一代枭雄,就这样死去了。
张龙既死,刘三姑下马走到张龙尸体旁边,止不住痛哭失声,她的哭声,惊动了久在树林之中观看他们厮杀的一位女侠。女侠悄无声息地走到刘三姑身边,伸手将她扶起,安抚劝解说道:“女英雄,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再说,他张龙也是死有余辜,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他死到你刘三姑手下,也是罪有应得,该当此报。此地不可久留,你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免得清军大兵一到,你再无脱身的机会了。”
刘三姑站起身来,眼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女侠,禁不住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半天,问道:“女侠是何方神圣,为什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女侠微微一笑,说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相闻不相识,今日路边突相遇,怀疑是敌还是友。我的身世稍后再提,我现在只向你提及一个人,听后你便可知道我的来历和身世了。”
刘三姑说道:“请女侠快说来我听!”
女侠说道:“我知道你的芳名叫刘三姑,原是怀远县城卖饼人的女儿,后来因为受胜保大人的宠爱,便在捻军总旗主张洛行的安排下,做了胜大人的义女,其实,这义女只个掩护,你真正的目的是为捻军刺探和传递情报。你可知道,在胜保身边,还有一位像你一样负有同样使命的女子,她也是受捻军旗主李允之子李成的安排,潜伏在胜保身边的暗窥,她就是家住定远城东刘铺村的美貌女子柳荷花。我想,该女子你不会陌生吧?”
刘三姑打了一个咳声,说道:“要说这柳河花,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只是她比我进胜府要晚了很多。当她进入胜府的时候,我已随张龙到了凤阳关,由于接触较少,对柳荷花的印象不是太深,只知她比我还年轻漂亮,做事圆滑,更加受到胜保的宠爱,至于她是否同我一样肩负使命,我可是压根都一无所知。”
女侠又说道:“自从胜保去世之后,柳河花没有了依靠,只好跑到涡北廖楼村投奔了大侠廖志高,而且还在廖志高的帮助下,为自己冤死的父母报了仇,雪了恨,此事不但轰动了定远县城,也使清廷朝野上下大为震惊。”
刘三姑说道:“捻军大闹定远县城,杀死昏官黄昏的壮举,我在风阳关也早有耳闻,我还以为是张洛行或者任柱所为呢,没想到竟然是柳河花所为。原来柳河花还是我的同路人啊。”
女侠说道:“你现在已将张龙杀死,此事亦非同小可,不久便会惊动清廷朝野,风阳关你回不去,清廷军营也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不知刘姑娘下一步有何打算?你又打算去往何处呢?”
刘三姑为难地说道:“事到如今,我究竟是个弱女子,势单力孤,又举目无亲,事情做过之后,我才想到我已是山穷水尽,走到绝路上去了!”
女侠说道:“刘姑娘,如果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为你指点迷津,找到一条生存之路,不知刘姑娘是否同意否?”
刘三姑突然跪地,一连叩了三个头,说道:“女侠,你就是我刘三姑的救命恩人,有何吩咐,你就只管说好了,我附耳倾听就是了!”
女侠说道:“为今之计,姑娘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你可到那里暂避一时,待风浪一过,我再为你定夺下一步行止,你看如何?”
刘三姑说道:“我愿闻其详。”
女侠说道:“你出风阳关一直向南走,不久便可到达定远县境。在定远县城东不远处,有一个村庄名曰刘铺,村中有一户人家,只有母女二人相携度日,母亲名叫张桂菊,女儿名叫刘荷花,她们是捻军军人刘三的家眷,你可暂在他们家中躲避数日,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下一步的安排。我会提前在刘铺村等你,事不宜迟,咱们必须迅速行动。”
女侠说完,只见她身形三晃两晃,跑进树林,霎时便不见了踪影。刘三姑遵照女侠的嘱咐,翻身骑上她的风驰闪电战马,一路向南飞奔而去。她心中暗想,这女侠也真是个怪人,连自己的姓名也未告诉自己,就飘然而去,难道我的战马还比不上你两条腿跑得快吗?只听耳边风声呼哨,马蹄腾飞,尘土飞扬,路旁的树木等物纷纷被甩在后面,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长时间,不到天黑,便到达定远县境。刘三姑不敢进城,便绕道越过县城,直奔城东的刘铺村。
她止住战马,向路边人打听清楚刘铺村的确切位置后,便骑马进村。刚走进村口不远处,就见女侠笑嘻嘻的站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在举手向她打招呼哩。刘三姑十分惊讶,止不住脱口而出,说道:“女侠你到底是人还是神呢,只凭自己的两条腿,竟然还走在了我这骑马人的前头,说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女侠说道:“我从八岁起,就跟我的师傅牛玉红练功习武,除了腾达飞跃之外,就练习这行走如飞的快行之术,咱练功之人没有别的本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我能日行百里,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刘姑娘就不必感到好奇了。”
这时,只见大门一开,从院内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后面还跟着一位如花似玉的貌美小姑娘,她们正对这刘三姑微笑哩。
只听中年妇女说道:“谭大侠,这就是你说的风阳关的客人刘三姑吗?”
女侠说道:“不错,正是。”
中年妇女说道:“日落西山,天色将晚,刘三姑一路劳累,荷花,赶紧牵过战马到后院喂上,让刘三姑阿姨进屋内休息吧!”
众人一边往院内走,女侠一边对刘三姑说道:“张桂菊大姐是一位心地善良,又通情达理的女性,你在她家可以尽情的居住,而且她家宅院幽深,平时并无人来打搅,所以安全也有保证,你不必有任何担心。”
刘三姑说道:“我与女侠萍水相逢,您却如此关照体贴于我,可是,直到现在,我连女侠的名字还不知道呢,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张桂菊说道:“哎呀,原来你们二位并不认识啊,我这位大妹子的名气,说出来你一定知道,她就是名冠中原的皖北女侠谭四姑啊。”
刘三姑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惊诧的说了一声:“原来你就是行踪飘忽、来去不见踪影的江湖女侠谭四姑哇,刘三姑今日得见女侠真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今日又幸得女侠指点迷津,顺利来到刘铺村,你请受刘三姑一拜!”
说着,就撩衣跪倒,一连给谭四姑磕了三个响头。谭四姑赶忙用手将刘三姑扶起,说道:“我一个江湖女子,哪能受得起你身穿四品官服命官的如此一拜,这可有违大清国的官场体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