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路向西 - 妖精和金子一样 - 蒲帅超
午后真好,风和日暖。该做点什么才好。
路边的建筑工地围着不少人。挖机没熄火,大家伙也看热闹。好奇心把我带到人群边,我把韩启茗带近人群。大部分是灰头灰脑的农民,小孩和老人居多,有的小孩流着鼻涕,有的穿着开裆裤,有的老人握着拐杖,有的抽着旱烟,还有的扛着锄头钉耙。另一部分乃公门中人或其近似值。
高大威猛的制服义正言辞:“今天必须搬迁!否则,后果很严重,看见这铁家伙没?几分钟就能搞垮你们的破楼。”
有人说:“你们搞,就怕你们不敢搞,把我们一起搞死算了。”
制服说:“你这刁民!不要嚣张!”
骚乱顿起,农民扬起“武器”,看样子要誓死捍卫钉子户的尊严。
另一制服高举喇叭:“乡亲们乡亲们乡亲们,稍安勿躁,我们手头有上级批示文件,白纸黑字带红头,假不了,党和政府是不会欺骗你们的,你们要相信党和政府,建工厂、盖高楼是为了发展这里的经济,经济好了,你们也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有人说:“你们说一套做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威猛制服大吼:“全是刁民!”
一个小“刁民”紧握一根破竹竿,在制服的屁股上捅了一下。制服哪里受得了这等窝囊气,顺势一把将小“刁民”推倒在地。地面不太平,小“刁民”晕厥不起。骚乱又起。农民再次扬起“武器”,其中穿大红衣服的中年妇女扬一根打狗棒尤为刺眼。红肩章该出手时毫不手软,紧握真家伙,组成一道严实的防线。Www。。com高级制服退到红肩章身后。看样子,要乱,我拉紧韩启茗,跑为上。
几口气,跑出两里地,外加三个拐弯。
我喘着粗气:“还好你没穿高跟鞋,不然就坏了。”韩启茗上气难接下气:“你把我当风筝放啊。”我说:“你要是风筝,天空肯定不敢收你。”她问为什么,我说:“韩寒很冷很冷。”
天开始变了,不知是因为天不同,还是因为我们跑得太快。太阳躲到黑云之后。光芒好似利剑,从天而降,遍插诸地。背光的山体暗了下去。许多地方都暗了下去,但愿更多的地方明亮起来。
韩启茗忧心说:“会不会下雨?不知小朋友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不知小矮房是否已成废墟?万一没了房子,他们住哪里?”
我说:“满地春光,不会下雨,一切都会好的。小朋友会勇敢站起来,接着奋战,很有可能再次倒下,然后被送进温暖的病房,天使为他包扎为他打针。矮房毕竟矮啊,估计早晚要被高楼踩死的,不过那是潮流所趋,为祖国再舔一片大好形势。如果他们真没了房子,还有大地,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既浪漫又节约。”
“他们好可怜,头发是乱的,衣服是破的。”
“但他们不是废物,起码还在战斗。”
“他们会不会成为战斗英雄?像石碑上的英雄一样,被怀念。”
“这是个难题,但没有良田又不能进工厂的农民朋友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韩启茗更显忧伤:“好担心他们。”
“不用担心,还有党和政府,祖国不会让人民饿死的。Www。。com”
“那就好。”紧眉渐缓。
离城镇越来越远,路面越来越乡村化。我们从水泥路而来,历经沙石路,无意抵达黄土路,若天降大雨,又会变成名符其实的水泥路。垃圾大卡从雨镇方向开来,摇摇晃晃,好似站立不稳的老头。“处理站”在路旁,其实就是一个垃圾山丘,并无处理装置,任风雨来处理,倒是在考验大自然的自觉性。
只见车厢倒立,杂物生龙活虎,水流似的自上而下。一阵狂风路过,卷起千层浪。一浪高过一浪,迎面直扑而来。我挺身罩住韩启茗,尘土毫不客气,在我身上落定。待风平浪静,我光荣地成为土人,还好不是北美的土著人。
韩启茗为我拍打尘土,心疼地说:“风也来欺负人。”
“朗朗乾坤,风是那么的好,尽管像野蛮女友。看,风筝角逐,白的黑的红的绿的,都随风而舞。自由莫过于此,快乐莫过于此。”
韩启茗顺着我的指向,看见塑料袋和纸片效仿风筝在空中寻求自由。她欢乐地说:“真的,好多风筝。”
我说:“没想到在桃子树上遇见西瓜,以后用不着放风筝了,随便扔个塑料袋就能捕捉到风的方向和自由。”
“还是断线的风筝,想飞哪就飞哪。”
说着说着,我便忘了土人的身份,她也忘了风曾欺负人。
火葬场有点冷清,除了一副死相的工作人员,不见有送行的人逗留。些许黑鸟在地上跳来跳去。莫非人们都害怕烈火焚身,冥冥中开始长寿?长寿该不至于,从小在烟尘中成长的人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估计与工厂同归于尽的心都有,哪还有心情长寿。Www。。com人们有太多无奈,较大的无奈是在想死的时候却难以痛快地面对死亡。高大的烟囱令人畏惧,从那里爬出去,就代表这边完了该去那边了。而火葬场的先进性在于,把死亡的后果从一抔黄土转变成一缕青烟。
黑云越来越矮,在烟囱口做逆向思维,或许就是曾毁于此的某个不安的灵魂正往回赶。韩启茗喃喃自语:“快要下雨啦。”
继续西行,欲把夕阳赶入黑夜。希望在前方看见太阳,却再也不见雨镇的风和日丽。路面坑洼不平,离雨镇很远了。时有乡村“赛车手”跨个旧摩托在路上摇晃颠簸。速度如飞,好似车就要渴死,得赶快找水喝。泥土随之飞扬,在空中久久悬浮。我再次保护韩启茗,也再度成为土人。真想一把擒住那厮,让他在路边晃悠,而我来一段极品飞车,让他感受几下灰来灰去的滋味。遗憾的是他赶着投胎。我的拳头只能朝空气泄愤。粗话自然上口,诅咒他在前方的拐弯处冲到水田里游泳。韩启茗并无抱怨,只一股劲地为我拍土。
突然,车声没了。我很好奇,抛下韩启茗,向前方的拐弯冲刺。水田明亮,倒映着臃肿的灰云。那厮果然冲进了水田,遗憾的是他没法像水鸭一样开心地游来游去。他和车陷得很深,不能自拔。脸上的得意被泥水吞噬了。得意易主。我蹲在路边,感觉老天真是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越轨啊?田里凉快,我下来给油箱降温,顺便免费洗澡。”
他被车卡住,斜歪着身体,很享受似的,若艳阳当空就更享受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只是路过,恰遇你在田里洗澡,无意偷看,只想过来考察一下鱼对汽油作何反应。”
“能有啥反应?不过是喝一肚子汽油便游得更快。”
“你简直就是毒药,刚才毒我,转眼间连鱼也不放过。”
“习惯了,没想到路边会冒出两个城市化。”
我愣了,问什么化。他回答:城市化,就是你和你身后那位。我转身看见一个好奇的韩启茗。她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
“这位摩托车被两个城市化吓傻了,失了方向,飞入了水田。”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把他弄上来。”
我对摩托车说:“我们可要走了,要不要帮忙?”
“随便。反正也是闲着,在哪都一样。不过,你若下来搭把手,我应该不会反对。”
“人家不稀罕,我们还是走吧,别管什么鱼啊虾啊。”
“江小鱼不也是鱼吗?你若不下去,我便跳下去。”
她还真打算跳,被我一把拉住。她笑嘻嘻夸我,小鱼乖。真拿她没办法。我脱掉鞋袜,挽起裤腿,摸石头过河一样摸了下去。还以为水寒刺骨,却十分暖和。
摩托车家就在附近,这水田是他家的鱼塘,据他说养着几百条小鱼。我和韩启茗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到他家闲坐,直到我把大口茶缸喝见底才说要走。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温泉,也可以说没有目的,为了此行名正言顺才勉强扯个理由,以免旁人笑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走小路可以领略田园风光,却没有,因为担心把风光领略而把路领错。走错路不要紧,要紧的是在错路上以为是正确的。就像做高考数学题,满心欢喜地挥笔如龙,交卷后认为不会错,却在核对答案时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原来错了。错的方式有多种,最要命的是明知错了却没有改过的机会。
大路倒是宽敞,却要面对尘土的考验。摸到温泉附近时,韩启茗还是韩启茗,而我不仅灰鼻子灰脸还土头土脑,原有的风采不知了去向。温泉坐落在大山脚下。离温泉不远,有几家农户。一位老人站在小路边,张望着什么。
我和韩启茗正要分道去温泉,老人吆喝道:“喂,干什么的?”
我们几步走近。
“哦,原来是乡下人。”
我看了看自己:“像吗?”
“不像,本来就是。瞧你一身灰土,定是种地下田的好料。这姑娘就不同了,体面又干净,肯定是城里的娃。快说,你是如何把人家骗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苦笑说:“阿婆,我们是镇上的学生。我一身灰土是让这泥路给害的,正愁没地方洗,您看能不能借点水给我?”
阿婆若有所悟似的:“噢,原来都是城里的娃。跟我来。”
我们跟在阿婆身后,一条脏兮兮见人不叫只顾摇尾的半大狗跟在我们身后。
“阿婆,就你一个人在家?”我问。
环顾四周,我无法认同这是一所房子,还是个家的所在。瓦片歪歪斜斜,屋顶漏洞百出,房梁似乎在学虫叫,仿佛只需一场暴雨,这一切就可化为乌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婆躬背,喃喃自语。
“阿婆怎么啦?”韩启茗小声问我。我也搞不懂,唯有摇头。
院里堆着碎石和细砂,已冒出青苔,看样子经历了不少风雨。
“饭菜都准备好了,进屋就吃,不用等你爸……”阿婆有些摇晃。
“阿婆,你这是怎么啦?我们只是路人,并非回来,你也用不着客气。饭不吃了,喝两口水就行。”
“是啊,我们不饿,不吃了,不吃了。”
阿婆缓慢转过身,满脸愁云,呆滞转变成悲伤。
“你们在外边候着,我进去搬凳子。”
她推开就要散架的木门,里边漆黑,天光像一把巨刀从门框斜插而入。一股恶臭猛扑过来。韩启茗躲到我身后,整张脸埋进我满是尘土的外套。我强忍臭味,没有用手捂紧嘴鼻,更不忍心快速跑开,去田间呼吸新鲜空气。
不多久,阿婆搬出一条长木凳,随即拉上门,然后用袖子拂去凳上的灰尘,叫我们坐。我和韩启茗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坐下。阿婆指向院子一角,说水在缸里,叫我自己去洗。我站起来,乖乖走过去。没有水龙头,这是一缸天水。分明看见些许微小的虫子在水里游动。我拿起缸沿上的葫芦瓢,犹豫片刻才舀出一瓢水。Www。。com
“其实我刚满48,你们却叫我阿婆,看来我老得真是不行了。这不怪你们,我的样子真是很老了。腿脚又不灵便,真的老得不行了。前年秋天,刚收完庄稼,我老伴进城给我买了一双皮鞋,儿子回家过年的时候带回一件新衣服,我舍不得穿,到现在还藏在衣柜里。前年秋天,村里来了一个年轻人,听说很有钱,要投资开发我们这里的温泉,把我们村建设成旅游村,村民高兴坏了,都说好日子终于来了。没过多久,就开工了。刚过完年,村干部带着年轻人到我家,要用两万块买我们家的屋基,可是这个价太低了,我们不同意。几天后,干部和领导都来了,要强行占我们家地盘。我们说什么也不从,亏得村民帮忙才逃过一场大难。可后来,我们家牛被偷了,到派出所报案,一点用也没有。没过几天,猪和鸡被偷了,懒得去报案,私下托人帮忙找,可是一直找不到。日子没有一天安宁的,不是被偷就是被人扔石头扔砖块。我男人忍无可忍,到上头去说理,可这一去就不见回来,连在省城上大学的儿子也不见回来,都一年多……”
老阿姨呜呜咽咽抽了起来。韩启茗安慰说:“阿姨,没事,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我无话可说,点燃一根烟。摇尾狗趴在地上,目无神采,尾不见摇。它该是饿惯了,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欲望。
“等了他们一年多,可连个人影也没有,眼睛都望穿了。”
很想对她说,不用再等,他们不可能回来,可开不了口。韩启茗担心我直言,朝我“挤眉弄眼”。面对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人,要尽量掩藏事实和真相。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尽管我不知道事实和真相,但不难得出一个符合逻辑的推理。在祖国,有些推理变得简单而逼真。我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害怕忍不住说出悲惨的推理或常理。对于一个尚未绝望的人,给她一个绝望的消息,等同在她的内心贴一道催命符。我们起身要走,老阿姨问去哪里,我说找温泉。
她指向更西面,微笑说:“温泉就在那边,看见那几面墙没有?半成品。可天要黑了,快下雨啦,还去哪干嘛?”
我看一眼手机,确实有点晚,至于下雨,似乎只是个猜测。我和韩启茗快速离去,而老阿姨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希望是失望甚至绝望的直接凶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我不是傻瓜。”
“同情归同情,不要伤了身体,当心脚下。”
“伤身总比伤心好。”
“有点燥热。”
“大概是温泉的缘故。”
四口池子三面墙,没有顶,裸露一片。天未黑,裸身泡温泉恐怕不太好。我俩的出现,不仅引起人的注意,恐怕连猫狗都注意到了。我问韩启茗泡不泡,她说随我。我可以泡,但不想她泡,男人总有那么点私心。我说:“你不能泡。”她问凭什么。我说:“你是我的女友。”
“那么你就给我站岗。”
“我只能独当一面,万一四面楚歌就不好办了。”
“不要紧,反正天快黑了,我浑身是汗,得尽快洗一洗。”
“反正天要黑了,不如一起泡?”
“不行。万一真有人来偷看,咋办?”
“人家有正事要做,哪有这等闲工夫?”
“不行就是不行。”
我自言自语,几大池热水,真是浪费。她走到墙脚,指令我回头。我转过身,看见一片灰蒙,从天空到山峦。脑海中掠过无数遐想,但没打算把它们留住。女人的裸体,在屏幕上见过在书刊上见过,此刻就在身后,相距不到三米,我却没有回头。韩启茗不仅是女人,更是我的女友,她叫我背身站岗,我断然不会乘其不备猛回头。她再次叫我回头,我像电脑收到指令一样转身。热气冉冉腾升,她蹲在水里,怯生生的盯着我。
“还是不看为好。”
“不是叫你看,叫你陪我说说话,荒山野岭的,我有点害怕。”
“你太残忍了,叫小鱼搁在岸边看天上的尤物在水里玩耍。”
“要不你也下来?热乎乎的,很舒服。泡一泡,很好的。又不是一丝不挂,还穿着一点点。”
“要务在身,不敢怠慢。”
“不泡拉倒!”
我暂时不能倒,为了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得像战士一样坚持。
天色越来越黑。韩启茗哼起小曲,我的肚子咕噜叫唤。我问她饿不饿,她说这水好舒服。我险些从岸上跌下去。这水确实很舒服,不仅冒热气,还从天上掉下来。不对,我突然想起老阿姨的提醒,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果然是雨,脸和手同时遭到袭击,并且是突来的大雨。
“下雨啦!”
韩启茗猛地站起来,随即矮了下去,并双手护胸。
“都什么时候了,还护这护那!”
“我的衣服!”
我冲到墙脚,抓起衣服,无意中得出一个令我犯傻的结论:水里的韩启茗一丝不挂。她叫道:“还愣着干嘛,转过身去,一件一件递给我!”我忍着笑,机械转身。她说:“不许笑,否则不理你。”她应该全部站了起来,若有人偷窥,则是最佳时机,因为我下岗了。她应该尽量护着身子,朝我步步逼近,步步惊心哪。雨一直下,我把衣服一件件递给她。由于我对这项工作尚未熟能生巧,所以免不了出错。
她大声说:“错啦!先穿内衣!”
我把手缩回,在衣堆中翻出内衣,小心递出去。还好我认得女人的内衣,不然就只能扭头问她哪件是内衣或叫她自己找自己穿。由于我的凌乱和她的慌张,这场雨中穿衣运动有点漫长。她说好时,我回头看见一只落汤鸡。长发湿乱一团,衣服紧贴着肌肤。
她埋怨说:“都是你的错。”我冤枉啊我,这哪是我惹的祸,天要下雨,我能怎么着?我摇摇头,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这下惨了。”
“天塌地陷还有我。”
沿路返回。老阿姨远远就看见了我们,大声喊,快进屋躲雨。我拉紧韩启茗,一口气冲到屋檐下。
“真可怜哟,叫你们别去,唉,犟脾气,快进屋,把衣服烤干。”
韩启茗看看我,我看看她,随老阿姨进了屋。之前那股恶臭没了,可光线暗淡。家家户户都亮着电灯,唯有这里靠一支蜡烛强撑。大雨滂沱,屋里屋外差不多。几只大木盆在地上恭候天水从瓦缝间直泻而下,倒也方便,比水龙头更直接。老阿姨要做饭给我们吃,我们强烈要求她坐下休息,不然立马走人。她执拗不过,坐着闲聊起来,内容与白天的基本相同。不同的是,老阿姨多次夸耀摇尾狗的忠诚。而我感觉它是一个不会动弹的生命。
推开门,仰望天空。
“小伙子,天上没有星星,下着雨呢。”
“阿姨,我在寻找信号。”
“手机信号?对面山顶上好像有信号塔,个把月前被人偷了。”
“好厉害,怎么偷的?”
“炸的。”
我无语,对那个或那群没头没脑的贼人痛恨不已。
信号总算来了一点,大秦的电话终于通了。
“我们被困在乡下,赶快弄辆车过来。”
“喂……大点声……你在……”
“温泉,知道不?”“不……”“火葬场,知道不?”“不……”“十路公交,知道不?”“什么……喂,大……”“喂喂喂,我操!”“……”
电话断了。再次拨打,徒劳不通。只好转进屋里,坐到木凳上围着火堆,听老阿姨唠叨她的心酸家事。可这并不是篝火晚会,我心烦意乱。韩启茗烘烤着衣服,一边倾听老阿姨,一边打喷嚏。我有点怀疑这是人住的地方,可事实胜于猜测,确实有一位年近五十的老人“苟活”在此。卧室,客厅,厕所,厨房等,和谐共处。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连最起码的火炉也没有,更不要说冰箱彩电洗衣机等。令我欣慰的是,三条腿的方桌上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据老阿姨说,是他儿子帮人家补习功课的报酬,可一直是个摆设。火越来越大,雨渐渐小了,屋里的气味越来越重,重如铁,压得我好累。很想对老阿姨说,衣服干了雨停了,我们该走了。可衣未干雨没停。
外面终于响起了喇叭声,我从木凳上蹦起来。冲到门口,喊声大秦,黑夜里应了,催我们赶紧。老阿姨的脸上顿起神伤,可我们该走了。谢谢她,祝福她。
“我以为你们在致远楼度蜜月,没想到来这种地方找罪受,什么破路嘛,到处都是坑洼。”
他递来一支烟,为我点燃。
“还以为你找不到。”
“有司机,一切不在话下。”
“这老天爷跟三岁小孩似的,说闹就闹说哭就哭。”
“你没看天气预报啊,今天多云转小雨,局部地区有暴雨。”
惭愧至极,我十天难看一次那说准不准说不准就准的预报。突然,雷声滚过,车身颠簸。韩启茗靠过来,衣服还是湿的,估计又要感冒。
本想在电话里告诉大秦最好弄辆面包车,没来得及提醒电话就断了。他不知这边的情况,觉得出租车舒服就叫了一辆过来。确实蛮舒服,荡秋千似的。还好车轮没有迷失方向。司机边开边骂,连路的祖宗爹妈都不放过。我和大秦东一句西一句,全是扯淡。韩启茗欲言不能,咳嗽不绝。我抱紧柔弱的身体,恨不能将所有体温传过去。
泥水路,沙石路,水泥路,灯火渐浓。车费两百块,司机不肯让价。我恳求他帮忙,给点优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