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爷和孙子 - 妖精和金子一样 - 蒲帅超
进度很慢，我想快，可大伙似乎不愿快，尤其是组长，背着黄三虎充当指挥使，不厌其烦地重复什么样的速度才是好速度。
工资是固定的，就算整天挥汗如雨也没有加班费，至于绩效工资更是扯淡。我对此感到疑惑，怀疑黄三虎脑袋进了水，任我们这样慢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老张给我说了内幕，一个月内完不成任务，工资免谈，每增加一个人，大家的工资就会少一点。这是什么情况？我对王五的行为表示理解和同情，毕竟我分了一点蛋糕，而黄三虎的头脑真的进了水，他完全可以拒了我。
我打算住进工棚。午饭和老张他们搭伙，吃饭我行，做饭不行，只能打杂，甚至张口等饭熟。他们人不错，对我这白面后生没多大要求，吃饭到场即可。但我不能白吃，买包好烟分给大伙。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们很少抽十块一包的烟，平时抽到五块就是上限，所以格外珍惜好烟，对我更是友好相待。
老张他们在三号工棚，我被安排在七号。
在七号工棚，遇见了老熟人，陈汤身边的二炮。他变了一点，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彼此很惊讶，然后是惊喜。对这份惊喜，我们十分重视，二炮拉着我的手，半晌开不了口，我摸根烟插进他肥厚的嘴唇，他才激动地说：“是你啊，好久不见了，真是缘分……”以前没觉得二炮话多，此刻才发现他的“口才”真是了得，把在场的工友搞得目瞪口呆。打听才知，二炮来之初，也没有熟人，大家觉得他的智商和体型该是反向的，所以经常开涮他，而他选择沉默。直到我的出现，逼了许久的话才像洪水猛兽一样，奔流而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一人敬一根烟，工友们笑脸相迎。正值二炮负责做饭，他一边洗菜一边和我叙旧。不久，外边的吵闹炸开了花。我们二话不说，冲了出去，只见十几号人在废墟上扎堆。工友纷纷冒了出来，雨后春笋般，接着风一样刮向人堆。
一对中年夫妇被团团围住。
“这又不是你们家的，凭啥不让捡啊？还打人，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哪，还有没有王法了，打人，老娘告你们去……”
女人哭哭啼啼，看样子受了不少委屈。她的男人木在一旁，欲哭无泪，欲说无语，欲打无能。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面对十几双手，他是明智的。
“老子就是王法，上哪告去？”王五仗势显威。附和者有几个。
女人说话喜欢重复，尤其吵架的女人，更厉害的是伴着哭声。所以，这个女人哭喊的内容无非前面几句，别的不会有。
有的工友为了挣点外快，拔出废墟里的钢筋，堆在显眼的位置，自己人很清楚钢筋的归属，但外来的拾荒者不清楚，以为是某个好心人特意为其准备的，所以顺手牵走钢筋。拔钢筋的工友对此怀恨在心甚至在骨血，他们倒是很懂道理，亡羊即补牢，于是设下陷阱，专等贼人落网。谁也不知中年夫妇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他们被当成贼人给捉住了。失窃工友大声狂吼，要求二人留下钢筋，并对之前被盗的钢筋负责。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女人不含糊，大声啼哭，誓死保卫自己才获的财产。工友无奈，把矛头直指女人的男人。
“不关我的事，和我无关……”就差跪地求饶。
女人很生气，对自己的男人很失望，但又不能在“强敌”面前自我瓦解，于是大声说：“是老娘捡的，就是老娘的，你们想怎样？”双手齐出，挡住背篓口，生怕别人去抢。工友非等闲之辈，不好对女人下手，就朝男人出脚，似乎一定要找个出气筒，否则下午就没法干活。我和多数工友一样，是来凑热闹，还有些工友在劝架，同时也在煽风点火。王五终于踢出一脚，正中男人下怀。男人双手搂肚，疼痛难当。女人被彻底激怒，疯狂扑向王五。王五倒地。两人在地上厮打起来。哄笑阵阵。我想去劝架，被二炮拉住：“不要惹事，你管不了的。”我确实管不了，所谓人微言轻，在任何地方都是这个理。
女人和男人厮打，最后吃亏的，往往是女人，夫妻关系除外。王五一巴掌终止了厮打。这一掌落在女人脸上，很响。女人拼命嚎叫，却不见她拼命，而是一屁股坐地上，任嚎叫肆掠。老年工友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指责王五，不过仅仅是制造了一点舆论压力，毫无权威可言。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王五做出让步，抽出背篓里最大的两根钢筋，大声宣布：“你们可以滚啦！”
男人见时机成熟，点头哈腰，伸手去扶自己的女人。女人在地上耍赖，用力甩开男人的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男人再次伸手，又遭甩开。
“糟糕！我的饭！”不知是谁率先吼出这一句。
负责做饭的工友纷纷冲回工棚。看着奔跑中的二炮，我想到了山一样的食物，想到了地球不堪重负。
为时已晚，饭糊了。老张埋怨：“王五这王八蛋，不把天下搞乱他不爽！”我安慰：“他太小，天下是搞不乱的。”
吃糊饭，糊饭也是饭。时间紧迫，容不得重新来过。
在黄三虎的监督下，天快黑才收工。走到工棚门口，我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屁股下不是板凳，而是大地。二炮扔了工具，坐到我身边，上气难接下气。
“喂，又累得跟狗一样，不行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和二炮同时抬头，按照以前的路数，是要用拳头招待的。可二炮笑了，给我介绍：“这是大逼，和我们一个屋。”我盯着这个逼，感觉是块硬骨头，揍人的冲动回落体内。
“江小鱼，江兄，新来的。”
“你好，叫我大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个大逼在工地上颇有名气，和刘四、王五等吃女人饭，难怪中午没见着。我问二炮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吃，他说：“我太能吃了，他们不要我。”这是实话，长得地动山摇的他让做饭的人很为难。
“二炮一个人顶两个，人家要两份入伙费，有点不仗义，我本想帮他出点钱，可最近不太方便。”
“逼哥对我不错。嘿嘿。”
“二炮这就是你不对了，吃得起就出得起，让逼哥给你破费多不好呀。不能让逼哥有这个想法，万一他行动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可我得省着点，挣钱不容易。”
“走着，我大逼做东，请两位下馆子，如何？”大逼对我的嗤之以鼻嗤之以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一点面子。
二炮有点喜色，却没答应。我不知该不该答应。
“江老弟是二炮的兄弟，也就是我大逼的兄弟。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咱以后就是兄弟了。走吧。”
说走就走，犹豫是可以的，人不能总是毫不犹豫地跳进别人挖的坑。Www。。com犹豫不决非好汉所为，我们像好汉一样运足力量大步向前。
工地在夜色中逐渐模糊，前方却传来灯光。由于没有电灯，留守的人很少，多半是老张一样的老骨头。他们固执地认为这里才是他们应在之所。这样也好，现实给他们上历史课，回想过去。那些年，没有电，中国一样强大，地球照常运转。
大逼带我们吃火锅。火锅店的名字叫吃得饱。二炮最喜欢了，率先冲了进去。他这一冲是值得的，抢得最后一张圆桌。待我和大逼坐定，正好看见几个失落的顾客悻悻而去。
自助火锅，二炮更喜欢了，免费的米饭和蔬菜管够。
“今天高兴，喝两杯才行，喝什么呢？”
大逼研究着酒水单，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不想喝酒，却没开口。二炮不在乎喝不喝，他在乎的是饱不饱。有些时候，他是对的，万一喝吐了，起码有得吐。大逼的研究还在继续。
“习酒不好喝，五粮液一般，茅台嘛喝烦了，再说这也没有。喝啥好呢？那次和刘四、王五他们喝了两斤五粮液，不怎么样，广告吹得上了天，但口感不好。上次和黄老板喝了两瓶茅台，口感不错，可惜全吐了，真可惜。二炮你说喝啥？”
“嘿嘿，喝奶，花生牛奶。”二炮心直口快。
“奶是有的，得先喝酒。小鱼你怎么看？”
“逼哥你做东，就该你做主。”我不能喧宾夺主。
“那好吧。服务员，三瓶一斤装的二锅头。”
二炮大吃一惊，应声倒下，塑料凳被他坐塌了。我想拉一把，他却勇敢站了起来。
“逼哥，这不，不，不，不行啊。”
“咋了？二炮。”
“逼哥，不带这样喝的。”我吃惊不假，吃一斤酒不行。
“小意思嘛，我请客，没问题。”
“不是这个意思，真不能这样喝，明天还上班呢。”
“逼哥，还是喝奶吧？”
“对啊，明天还得上班，今天不能喝醉。这样吧，先来一瓶，喝完再要。服务员，先来一瓶二锅头。还要一瓶花生牛奶。”
这就对了，不能太猛。二炮笑了。我在想，如果大逼先叫三瓶花生牛奶再叫三瓶二锅头，那么二炮会是怎样的反应呢？说不定他会拍案叫绝，高喊：不醉不归。
快速吃了两碗米饭，似乎在弥补中午的损失，才举杯开喝。
酒是个怪物，有人爱，有人恨，有时恨，有时爱。喝酒更是一件奇怪的事，当回事便是一回事，不当回事便不是那么回事。酒量只能衡量清醒的长度，而欢乐的长短并不由酒量的大小而论。清醒时有欢乐，糊涂时欢乐犹存。清醒的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糊涂的时候不需控制。所以，在喝酒的整个过程，欢乐并不受自己控制。在此，随波逐流得以翻身。
第二瓶还没喝完，二炮就不行了，吐一地。我也不行了，只是没吐，但就要吐了。大逼劝酒的劲没了，似乎醉了。这样下去不行，结账走人才是上策。我委婉地催大逼结账，他扬言不醉不归。不行了，还是回了吧。仅剩的一点清醒全耗给了催他结账这点破事。
吃了一百多，老板打折，收一百。大逼摸了半天，只有五十。他看我，我看他。他看二炮，二炮靠着墙，两眼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