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阳光无力温暖的世界 - 妖精和金子一样 - 蒲帅超
天微晴,阳光无力温暖这个世界。
不为的宝贝单车已休息好长时间,因为杜海秋走了很久。以前我们借车,都要看它的档期是否排满,现在它退居幕后了,已无档期可言。我借来不为的宝贝,载着柳若雪出发。冷风不止一次在脸上耍刀子,但我认为车的潜力远未开发出来,所以一路飚行。柳若雪在后座惊叫,但惊叫不是快速的理由。
向西行,第一处风景是建筑工地,都说那在城市化,现代化风貌正在抬头就要挺拔。短短数月,高楼渐耸,楼群正在成形。顽强的钉子户还在顽抗,好似虔诚的信徒,说什么也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别的树好,却是别人的。两个小孩在自家破门前围着火堆,不见火苗,浓烟像一根粗大的米花糖。离火堆不远,约两米,横着一条鸿沟,宽而深,纵然小孩神功护体,也休想从上面飞到彼岸。一个小孩凝望着楼群,手上该是柴火。另一个小孩四处张望,看见路边的我们,摇起了小手。柳若雪友善地做出回应。我减了速。凝望小孩也朝我们招起了手,柳若雪奋力回应。
柳若雪说:“他们好可怜。”我说:“他们很勇敢。”
继续西行。火葬场的轮廓在逆风中渐渐清晰,高耸的烟囱似乎比周围的山还高。柳若雪问,是土葬好,还是火葬好?我说:“当然是火葬,少占地,对经济建设大有好处,并且是毁灭证据的最佳手段,往那一送,灰飞烟灭,而强势一方往往认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她又问火葬会不会很痛,我说:“死人不会活人会。”她认为还是土葬好,尽管只是一堆黄土,却是满眼念想。我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死得很缠绵,都死了还把痛苦留在人间。”她说,活着的人本该承受死者的痛苦,因为死者为大。我说:“海葬干净利落,仇家想鞭尸都得耗费巨大的成本。”她说,污染海洋……
穿过垃圾场,单车没法再快了。路况很乱,坑洼不平,而车轮经不起磨练。我认为颠簸对血液流动大有裨益,打算以快制乱,却被柳若雪叫停,原因是她这几天血液流动过快,再快的话恐怕就要血尽人枯。不过,即便没有这个原因,后座的滋味也不好受,随时面临越座的危险。于是,我推着车,她走在车的另一边,还是向西。
“前方就是龙泉村。”
“嗯。我还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小时候。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龙泉村。”
“现在还走动吗?”
“远亲毕竟远,早就没了来往。”
“哦。那你是否听说过温泉?”
“这个当然。”
“是否见过?”
“十几年前的事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带你去看。”
“你也来过?”
“这个当然。和韩启茗来过一次。”
“你们,一块泡温泉了?”
“算是吧。”
“那我也要和你泡温泉。”
“看是可以的,这个天,泡还需大把勇气。”
“我不怕冷。再说冷不了多久。”
她嘴上说不怕冷,而鼻尖已冒出一颗红枣。我在夏天不怕冷,在冬天不愿冷,尤其面对由脚底穿过心窝的寒。我们沿泥土路不太悠闲地散步,那些个乡村摩托仔硬是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一路“掘”尘而来,而去。把我弄成土人,他们最开心了,逢人便说,看,又多了个土鳖。要是我身上挂满肉末,就像英勇的战士被炸弹炸碎,他们也许会这样说,看,那个人真他妈是肉包子。
刚进村,一团热闹景象闯入视线。一户人家聚集上百号人,院坝都挤满了,初看以为是闹事,细看才知是办事,丧事。孝者头裹白布,穿梭忙碌。七八个人围一张方桌,桌上摆着碗筷,即将登场的该是饭菜。走近时,音箱里传出几声“喂”,然后是哀乐,但音量不大,估计是接线出了毛病。哀乐是必须的,尽管没几个真的悲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丧事喜办应该能得到死者的谅解,尽管无法证明死者在入土前的心情。停留片刻,继续往前。还未走远,就响起了欢快的歌声,哀乐被淹没。
来到熟悉的路口,丧事的热闹已经远离,但还能听见模糊的曲调和喧嚣。木房还是那木房,更沧桑而已,但人不再是那人。其他人很忙,除了拖拉机师傅在一旁休闲地抽烟,他应该在等待拖拉机装满混凝土,然后开向正在延长的水泥路。院坝上没有杂草,只有笨重的机器和成堆的砂石。我试图找到那口水缸,更想找到它的主人,却徒劳无功。柳若雪问我在看什么,我回过神说:“泥水工是技术性人才,说不定以后我是其中一员。”她说:“你可是大有前途的。”我说:“为了生活,都一样,前途和钱途总是那么的混淆。”
踏上通往温泉的水泥路,才几步就被拦下,理由是,前方施工,请勿进入。
“前边怎么啦?”
“你眼瞎啊,没看见在扩建温泉么?大搞旅游产业。”
“要收费么?”
“你傻啊,不收费能行吗?”
我忍不住叹息,免费的自然恩赐在这伙人的文明建设下就要不免费了,真是可惜,就像某女和男友发生性事,按常理是免费的,可一旦沦为妓女便不能在招妓场所免费了,因为职业化。Www。。com某某一旦职业化,就是劳动的结晶,而祖国还得按劳分配。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前去耽误劳动结晶的过程。
因此,泡温泉的愿望落空。
远远看去,温泉已被文明的建筑围困,雾气腾腾的景象没了。柳若雪啧啧声起:“真不走运,大老远赶来却被困在外面,唉。”
把单车扔在路口,没锁所以没锁,但愿别人不要背着我把它带走。可要是别人真看中了这辆单车,欲以礼貌的方式取得,需花时间找到我,征得我同意,而我还要问不为如何看,万一电话不通,就得回雨镇才能与不为取得联系,而不为不一定在寝室,所以我不得不花力气找他;那个别人一路相随,这一路太辛苦了,干脆顺手牵走单车,天地知,自己知,多好。因此,经过反复思量的别人摇身变成贼儿。
另辟路径,打算找块清净的地方坐坐。有的稻田已干,堆放着草垛子,时有鸟雀飞蹿;有的还有水,杂草在上面散乱;有的长着白菜青菜等。我在前择路,较宽的田垄成为首选,柳若雪跟在身后。
我们在一堆乱石旁生起了火,若有几头牛,还真像放牛娃。
突然,两声咳嗽惊起我们的注视,我正在给柳若雪讲故事,关于古代女人的小脚。寻声望去,只见一位驼背老人杵一根竹棍朝我们走来。Www。。com头上裹着黑帕,像死了的乌鸦,脸部比较模糊,下巴有点突出,脖子完全被黑棉袍遮住,后背的突兀好似一口大黑锅。我们不由自主盯着她,似乎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她朝我们走来的举动。她的目光比较闪烁,两只眼干四只眼的活,但基本方向是我们。她越走越近,柳若雪把我的手越拽越紧,衣服都快破了。
“小姑娘,你怕什么?我是人,想当年是一枝花。”说完,呵呵不止。
“没怕啊。婆婆,你好。”柳若雪探出半个身位,巴不得另一半不在我身后,而在一个保险箱里。
“叫我黑婆婆,村里的人都这么叫,可好些时间没人叫我了。”
“黑……婆婆,您老……好啊……”柳若雪不够自然。
“小伙子,你倒是很平静,因为你解开了一个心结。”
原本是够平静的,可老婆婆这么一说,我没法平静了。
“这话如何说起?”出于好奇,我这样问。
“两个月前,我从下面接到一个通知,叫我到路口那家收拾收拾。我去了,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带走一件轻飘飘的东西。”
“婆婆,可不要吓人,我们没有恶意。”心生忌惮。
“我也没有恶意,都说了我是个大活人,有什么好怕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开口说“我不是人”的人没什么可怕的,可说“我是人”的人给人的感觉才阴冷,本来天就冷,却要在冰面上浇冷水,太坏了。
“你们不要怕,我是黑婆婆,不要怕。”
“不怕不怕。”柳若雪壮胆说。
“小姑娘,你有心事哪,还很严重,快半个月了吧?”
“你怎么知道?”柳若雪脱口而问。
“我还可以断定,你从未告诉过别人。”黑婆婆似乎很得意。
“真的?”我问柳若雪。
“嗯。”她把头低得很沉。
这位相貌非凡的婆婆神秘出现又神叨叨地说话,着实唬住了我。
“小姑娘的痛楚不是一天两天能康复的,生理病似病非病,加上心病可就是大病了。小伙子,你心事已了,但未来的事就要发生,三月内必有血光之灾,此灾始于斯终于斯,孽畜上身,山神捕捉,天网恢恢,尘缘败走。”
黑婆婆像在自言自语,我们却像好学生一样认真听讲。
“跟我来吧。”黑婆婆转过身,朝来路走去。她背上的大黑锅尤为刺眼,仿佛田野上的风全是因它挑拨而成。
我们自觉跟在她身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穿过一片干田,走完一段小路,拐过一道山脊,再行几百步乱石路,便到一处山脚,而温泉在山的另一边。陡崖和天空很近,崖下的竹林很绿,不见一点枯黄,竹林下方是一片树林,大小树都有,有的绿一身,有的一身光,然后就是眼前的开阔地,杂草丛生,没有庄稼,也不见庄稼的痕迹。开阔地边上长着绿竹和高大的树,竹树围着一所瓦房,房顶上散落着枯败的木叶。
没有像样的路通往瓦房,黑婆婆带我们穿过开阔地,她踩出的印记便是路,走的人太少,所以没有路。杂草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派出草籽军团围攻我们的脚踝部,奇怪的是黑婆婆不沾草籽,我们却被草籽沾满。房舍年久失修,房檐冒出了杂草和青苔。我问黑婆婆房子有多大年月,她说该有上百年甚至更长,我问她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住,她说还有黑虎,我问黑虎是谁,她说:“我儿啊。”
一只瘦黑猫从房梁上飞奔下地,随即一跃,跳上黑婆婆的肩,冲我们乱叫。黑婆婆介绍:“这就是我儿黑虎,你们不用怕,黑虎很善良。”我说,真厉害,都可以当警长了。她说:“黑虎不会离开我的,不可能去当什么长。”柳若雪说,好可爱的猫,多么的英俊不凡。黑婆婆纠正说:“是善良之猫,不凡不假,但不算英俊,和我老伴比起来,差远了。Www。。com”我问,家里还有老爷爷?黑婆婆长叹息,摇头说:“死了,早死了。”柳若雪对“死”的反应比较大,干脆放开我的手,把手插进我的上衣口袋。我叫她放松,她故作镇定说:“很放松。”
黑婆婆把我们带进厢房,叫我们坐。木凳满是灰尘,可我们乖乖坐下了。厢房只有一面和正房相连,堪称独当一面的典范,其余三面完全通风。黑婆婆用木棍扒开火塘,添进柴火,然后用竹筒朝火星吹风,很快火苗蹿了起来。可还是有点冷飕飕,因为旁边有口黑棺材。
“我给你们烧两个蛋,一个叫驱魔,一个叫驱鬼。”
“婆婆,你太客气了,什么魔鬼蛋,我们就不用了。”
“年轻人,你们是有问题的,被下了咒,只有黑婆婆才能解。”
“不会,我们挺好的,世上怎么会有咒?”
“既然相遇,就是缘分,你们只管坐着说话,不用管我。”
黑婆婆艰难站起来,缓慢走向正房。
“你信吗?”黑婆婆走后,柳若雪小声问。
“鬼才信。”
“她蛮厉害的,信一信无妨。”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才不信这些现代社会的淘汰产品。”
“她能猜透我的心思,说不定能帮忙预测我的未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也能猜透你的心思,你现在很想知道明天的柳若雪是个什么样,而且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位满脸麻子的黑婆婆身上,对吧?”
“这个不算。人家一见面就断定我有心事,神人所为哪。”
“只要是人,谁还没有一点心事?她瞎猜的。”
“年轻人,你错了。”黑婆婆拿着两枚蛋回来。
“怎么错了?我能算出你手上的蛋是鸡生的。”
“你又错了。这两个鸭蛋是我从河边捡来的。”
“不对啊,鸭蛋应该要更大一些。”
“我比你们老得太多,可你俩都比我高。”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一切由上天注定。”
“既然上天早已注定我们的命运,那么魔鬼蛋就是多余的了。”
“不多余。黑婆婆给你们烧蛋,你们吃蛋,也是上天注定的。”
上天考虑得如此周全,还有什么好说的?等着吃蛋吧,不是考试,不怕。
黑婆婆开始烧蛋,念念有词。不知是哪国语言,完全听不懂。柳若雪听得入神,眼珠都懒得动。我完全听不下去,找黑猫玩耍。这家伙居然不和我耍,我逗它,它不理不睬,竟然模仿黑婆婆,闭目养神。
外边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就是冷清了点。枯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我的蛋叫鬼,柳若雪的叫魔。黑婆婆的说法是,我被冤鬼附体,柳若雪被病魔缠身。有点滑稽。她叫我们趁热吃,我实在吃不下这么一枚贵重的鸭蛋,问她是否可以打包带走,她说可以只要吃就行。柳若雪迫不及待,难怪考不上大学,估计以前上学老吃鸭蛋。剥开青叶残留和蛋壳,热气冉冉,没什么特别啊,和普通鸭蛋一样。柳若雪几口吃完,夸蛋很香。我问是不是魔蛋,她说是鸭蛋。我对黑婆婆说,原来还是鸭蛋。她说,一切不能只看外表,眼睛也会骗人。我说,人也骗人。她说:“一切皆有定数,每个蛋二十块,共四十,谁给钱?”
“什么!?”
“什么!?”
“你们需菩萨保佑,我要伺候菩萨,菩萨要用钱,所以吃蛋得花钱。”
“我还没吃,退货可以吗?”
“那个蛋已经是你的了,别人不能用,所以还是四十块。”
“我没零钱。”
“我有。我的钱全是零钱。”
“我也有。我有三十。”柳若雪自告奋勇。
“老人家,优惠点,就当是做善事,三十块。”
“给五十、一百或更多,就能积更多的善。”
“唉,算了,我们积四十块够了。”
我摸出一张大钞给黑婆婆,她接过钞票,没有立即找零。
“我再给你们烧两个……”
“不用,谢谢。”
“长生蛋,效果好。我都八十六了,全靠长生蛋。”
“真不用,谢谢您老盛情款待。我们该走了。”
黑婆婆不舍,巴不得我们一直在这里烧蛋,直到她不能再烧。我们一刻也不能多留,若老人家盛情介绍神仙蛋、飞机蛋什么的,我们怎好拒绝,万一呈上杀手锏从棺材里扯出一枚核弹说大甩卖五折出售要不要,我们可如何是好?
在落荒而逃的路上,我问柳若雪要不要吃蛋,她说:“不要,那是你的。”我问她是不是真有病,她说有,我问什么病,她说:“不好和你说。”我问女人病,她说:“不是,男人也该有。”
“感冒什么的男女不论。”
“其实也算不上是病,就是很担心以后的生活。”
“担心以后干嘛?得把现在过好。”
“可我现在不好。”
“黑婆婆的鸭蛋说不定管用。”
“但愿吧,可我还是很担心。”
“生活谁都要担心。”
“不是一般的生活。”
“没几个人的生活一般。”
“不是大的那种生活,是小的那种,比较私密的那种。”
“是不是夫妻生活?”
“很接近了。”
“莫非是性生活?”
她点头不说。唉,这个问题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搞得气氛有些尴尬,不过不能全怪我,是在她的“引导”下顺口而问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问题更是要我的命,无地自容了。
“给你说也没关系。事情有点意外,我在上网时不小心打开一个不健康的网站,上面全是那种画面,并且还有个小窗口在播放视频,里边传出的声音不太好听,当时电脑卡住了,所以那声音一直在叫。”
“这没什么,很正常。”
“可我一点冲动也没有,这个才是重点。后来,我找到一些日本的**影片,可看了半天没有一点感觉。”她有点丧气。
“你倒是放得开。”
